第41章 CH41漫天而起的纸鸢
凌晨,叶青澜躺在床上打哈欠,隐约听见浴室里周别鹤在打电话。
她已经换上了干净清爽的睡衣,躺在蓬松的被子里,只觉拆骨般的酸懒。
久违的情事,一碰到对方的身体,都食髓知味地想要更多。
过程中她先力竭,想推开周别鹤,反被他抱到怀里,抵着额头面对面。
……
几分钟后,周别鹤从浴室里出来。
他端了一杯温水,俯身坐在床沿托起她的脑袋,嗓音温沉悦耳:“喝点水再睡。”
叶青澜困得不行,勉强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扶着他的手低头喝水。
漂亮的眸底暗藏三分风流,这样若有若无的撒娇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到。
她在外人面前,从不露这样的情态。
周别鹤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唇角的水渍,指下肌肤滑腻得让人爱不释手。
叶青澜疲倦得躺回去,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
“一个朋友,请他带团队来帮你设计婚纱。”
婚纱……
他们要拍婚纱照了。
叶青澜迷迷糊糊地想着,因为太困,只敷衍地应了一句,脸便陷进枕头里。
周末,叶青澜空出一天,和周别鹤一起去见他那位婚纱设计师朋友。
一个英国百年婚纱品牌,大陆只有三个城市落了品牌店,陵江的这处地址在万隐酒店二楼,二人上了楼,入口处着黑西装白手套的店员弯腰做出迎接手势。
店内光线奢华昏暗,两侧玻璃橱柜中的婚纱如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冷光灯自顶部打下,聚焦雪白华丽的裙摆。
沙发上,一个穿着优雅艺术的男人翘着二郎腿,胸口一枚樱花枝胸针,见二人走进来,他起身,一双笑眼打招呼:“叶小姐,久仰。”
“您好。”叶青澜不知如何称呼他。
“韩策。”韩策递上名片,淡然换了一种自我介绍的角度,“我是林疏前夫,林舫的爸爸。”
原来是这位。
他一说,叶青澜视线不由自主扫过他的脸,五官间的确隐约看得出有父女的影子。
“婚纱呢?”周别鹤问。
“楼上。”
几人上楼,韩策道:“今年在伦敦发布的新品我一应全带来了,你们看看,设计的细节都可以改动。”
两位女店员掀开白色帘幕,一瞬间像陷入了蕾丝与塔夫绸的海洋。
即便叶青澜见惯漂亮衣服,眸光也禁不住微微一动。
“叶小姐。”韩策笑道,“我的两位助手会协助你试纱,尺寸方面的问题她们会记录,至于设计的改动,你试完可以跟我交流。”
叶青澜回神,礼貌微笑:“谢谢。”
她随店员进去试纱,两位男士止步,周别鹤在沙发上坐下,随手翻阅一旁的婚纱杂志。
“喝点什么?”韩策端来一杯红茶和一杯咖啡,“女人试纱两小时起步,你准备一直在这里等吗?”
周别鹤:“不然呢?”
“重色轻友啊。”韩策感慨,“在伦敦你连一个钟头都抽不出来给我,陪老婆倒是有耐心。”
周别鹤端起红茶:“结婚仓促,我已经亏欠青澜很多了。”
他语气淡然平静,韩策却听出不寻常的意味,轻轻挑眉:“你这婚结得的确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和当年能让你临时推迟入学时间的那位在一起,怎么,是人家已经嫁做人妻,还是你早就忘了她了?”
这件事,韩策至今记忆犹新。
他和周别鹤少时相识,以周别鹤的出身气度,从高中到大学,倾慕的女孩子如云,面对那些少女心,没见对方掀一下眼皮。
比起温香软玉,他显然对君和财报上的数字更感兴趣。
韩策知道君和运转多年,积弊甚重,更清楚自己这位好友的责任心和志向。
他心如水,不可逆也。
毕业那年,临近出国前夕,朋友们组织聚会,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到最后,只剩他和周别鹤是清醒的。
二人走在深夜的校园中,兵荒马乱的六月,校园内笼罩着盛大而别离的气氛,走到操场外围,周别鹤忽然停步。
他面对操场沉默。
韩策奇怪他在想什么。
周别鹤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她家人重病了。”
“谁?”
韩策以为自己幻听。
他从未听过周别鹤用这么轻的语气提起一个人,挟着一种不可触碰的眷恋,好像从来淡然的内心被撬开了一角。韩策那时在热恋中,很快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周别鹤在夜风中凝思片刻:“算是吧。”
韩策不可谓不震撼。
他迫不及
待地想知道是何方神圣,然而周别鹤连只言片语都不肯再透露,只出钱,让学生会以毕业季的名义办了一场告别活动。
笼罩天空的几千只风筝,蓝天之下烈烈飘扬,仿佛随风而起的祈福经幡。
学校的每一处都被妆点,走在路上,随处可见去登记领风筝玩的年轻姑娘。
这是一场被载入史册的毕业季活动,为陵大学子们津津乐道,后来再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只有韩策知道,那日漫天而起的纸鸢,只是为了放给一个人看。
韩策至今都好奇,当年能让周别鹤动心起意到这地步的女孩,究竟是谁。
周别鹤翻过一页婚纱册,甚至没掀眼皮,显然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
韩策准备再问,白色帘幕忽然被向两侧拉开,身着白色鱼骨缎面婚纱的女人背对着他们,光面的穿衣镜墙倒映出她此刻仿佛发着光的美丽。
她微微一偏头,目光在镜子中和周别鹤对上。
韩策眉心一动,端上自己的咖啡:“你们慢慢选,我去楼下坐一会儿,有什么问题让助手来叫我。”-
叶青澜本想问周别鹤这件好不好看,在开口之前,好像已经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好看吗?”
“很美。”周别鹤走过去,手扶上她的腰,指尖点了点腰侧的夹子,“青澜,你太瘦了。”
婚纱布料贴身,他掌心的温度和婚戒的形状也顺着传递过来。
旁边还有两位店员,叶青澜颈侧微微泛粉,偏头:“那我再试几件。”
“好。”
试衣帘重新拉上,女店员们帮着叶青澜穿脱婚纱,同时记录她身体的维度数据。
这一试就是一下午,周别鹤陪她一起,试到最后,叶青澜已经累了,换回自己的衣服,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只是拍婚纱照都这么累人,不敢想办婚礼的时候。
“选好了吗,二位?”韩策端来红茶。
叶青澜选中几套,跟他说了自己的修改想法。
韩策一一记录,二人讨论了一会儿,最后,韩策合上笔记本:“你们着急拍吗?我要带回伦敦请裁缝改,快则十天慢则一月。”
周别鹤:“不着急。”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试完婚纱,叶青澜加了韩策的联系方式,方便他同步婚纱修改进度。
几天后,缔听忽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江书峦终于物色好了一个物美价廉的写字楼租下,这几天正在准备搬迁,缔听里到处乱糟糟的,小杨来敲门的时候还抱着一摞文件夹:“澜姐,有客来访。”
“谁?”
“邝总,在会议室等您。”
邝裕搭着腿,悠闲地靠着会议室的软椅,正四处打量的时候,叶青澜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
他立刻放下腿切换笑容:“阿澜,好久不见啊。”
是有几个月了,上次见还是找他结尾款的时候。
邝裕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笑容显得有些虚。
叶青澜倒是没那么记仇这件事,何况周别鹤当时已经替她报过了,她在邝裕对面坐下,公事公办的礼貌态度:“公司最近在准备搬迁,有点乱,邝总别介意。”
“要搬迁了啊,搬去哪儿?”
“恒亚大厦。”
邝裕一拍大腿:“那地儿好啊,我早觉得你们这儿太小了,搬过去回头我给你们介绍客户。”
叶青澜客气地笑了一下:“多谢邝总,今天来有什么事儿吗?”
无论是婚前婚后,她对他的态度都没有变过,邝裕也认清了这件事,招招手从秘书手里拿到一个文件袋推过去:
“当然是来给阿澜你送项目的,看看。”
叶青澜绕开文件夹。
封皮右上角标着君和的标志,是君和在广州新落成的万隐酒店要拍宣传片。
她眸光微动,合上:“不接。”
邝裕傻眼:“为什么?”
“我做不合适。”
“诶诶诶——”眼见她要走,邝裕连忙起身拦住,“这是哪来的说法,举贤还不避亲呢,何况这种小事周总又不知道。”
叶青澜偏头:“他不知道?”
“当然了!”邝裕拍拍文件封皮,“我不是广东人吗,这次是万隐品宣部联合旷心还有当地文旅一起筹备的宣传片,我是来请你做创意兼监制的。”
叶青澜闻言,看了他一眼:“你跟君和旗下酒店的合约……”
“没出问题,周总大人有大量没跟我计较。”邝裕双手合十。
那天的事,酒喝完也就了了,叶青澜都开口了,周别鹤自然不会背地里刻意去为难他。
叶青澜沉吟片刻:“那我考虑一下。”
她松了口,基本等于答应了这件事,晚上回到家,叶青澜找出万隐以往的城市系列宣传片,坐在沙发上看。
周别鹤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聚精会神的模样。
安静的客厅里,叶青澜穿着柔软的浅灰色长开衫,胳膊搭着沙发扶手,长发挂在耳后,露出来的干净清冷的脸上挂了一副眼镜。
周别鹤拎着西装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解袖扣。
叶青澜分出一丝余光给他:“你回来了。”
“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说着,镜框忽然被男人托了托:“怎么戴起眼镜来了?”
她戴眼镜的模样有种难言的净泽感,像上学时候永远坐在第一排的好学生。
叶青澜转头,把眼镜摘掉:“思贤送的,说是防蓝光,我戴着试试。”
她白皙鼻梁上压了浅浅两道印子,周别鹤扬唇,并指捏了捏她的鼻梁。
视线随之落在她抱着的电脑屏幕上,随口问:“怎么突然看这个,接到万隐的项目了吗?”
叶青澜点头:“广州万隐,你们合作方找到的我。”
周别鹤有印象,他胳膊搭在她身后,陪她一起看。
男人的气息萦绕在身周,叶青澜没办法静心。
尤其,他还漫不经心地玩着她发尾。
五分钟后,叶青澜偏脸:“周别鹤。”
“嗯?”
“你不去洗澡吗?”
她的气息幽微干净,周别鹤疲乏稍解,他撑着额头看她,吐出一个字:“去。”
话虽如此,人却没动。
叶青澜也看到他眉眼间的倦色,从前不在她面前展现的部分,现在也一点点敞开。
她仰脸,轻轻吻了下他的脸颊。
隔着眼镜,纯情而温柔。
周别鹤眼皮压了下,气息微沉,胳膊落到她腰间,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叶青澜往后仰头,合上电脑隔开:“你快去洗澡,我去书房了。”
说着,她从他怀里离开,好像刚才的吻,只是单纯抚慰他的一颗糖。
周别鹤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笑了下。
上楼,他抽掉领带,中途接到一个工作电话,接完,周别鹤想起刚才的事,给万隐企宣部负责人拨了个电话。
“周总。”对方接起电话,态度恭敬。
周别鹤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台面上,随口问:“广州万隐宣传项目的合作方是哪个公司?”
“是旷心文旅。”
旷心文旅……
邝裕。
周别鹤摘腕表的动作一顿。
第42章 CH42你不是小朋友吗
叶青澜接下万隐的项目,之后一周,都在忙于此事。
她去君和开了几次会,和对方的负责人一起定下宣传片的设计定位,导演和演员都是君和指定的。
意料之内,看见孟珂的名字。
她本就是君和长期合作的艺人,自身气质亦符合万隐低调奢华的定位,由她参与拍摄,叶青澜也觉得合适。
各方时间协调好后,九月下旬,启动项目拍摄流程。
出发前往广州的前一天,叶青澜在衣帽间收拾行李。
陵江近日入秋,气温降低,叶青澜已经穿上长袖长裤,然而广州闷热,章姐帮她准备的衣物还是以布料清凉的为主。
“这是驱蚊喷雾和风油精,”章姐提醒,“太太,都给你放在收纳包里了。”
“好。”
章姐手上功夫很利落,衣服叠得如同商场原装,分门别类放入行李箱里,同时跟叶青澜闲话:“太太出差要去多久啊?”
叶青澜手上在数文件夹,闻言道:“不久,半个月左右,可能晚一两天。”
“那回来刚好是十一假期呢。”
叶青澜点头,想起
件事:“章姐,你是不是两三个月没有休过假了?”
章姐笑道:“是。周先生昨天也提了,说您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可以休息,连上十一假期,我打算去看看我女儿。”
相处了快半年,叶青澜也知道章姐有个女儿,一直在老家跟着爸爸,今年刚高考完,上了大学。
“你等等。”
叶青澜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之前准备好的红包:“这个给她,祝贺小姑娘金榜题名。”
章姐摸到厚度,一惊:“太太,这太多了。”
“一点心意。”叶青澜交到她手上,“一直想着要给,最近事情太多忘了。”
红包都备好了,章姐也不好三推四推,她起初觉得叶青澜性格有些冷,慢慢相处下来才知道她教养极好,生活中既不会挑三拣四,也从不乱发脾气。
夫妻俩都是如此,再难遇这么好的雇主。
“那我就替她收下了,谢谢太太。”章姐笑。
正说着话,衣帽间外主卧里传来脚步声。
是周别鹤回来了,章姐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放好后自觉离开,不在夫妻俩的地方多打扰。
叶青澜最后检查了一遍包中的证件材料,便出去找周别鹤,她最近太忙,晚上回家后时常在书房待到很晚,周别鹤会在十二点之前来敲门,抱她回去睡觉。
因她困到不行,至多也就是趴在他怀里,接一个晚安吻。
走出去,浴室里有水声。
门没关,周别鹤正在洗漱台前洗手,台面是灰纹大理石,反射着壁灯清沉的光线,落在男人西服肩线上,显得质地冰冷。
周别鹤挤出一泵洗手液,冲洗泡沫时,身侧台沿忽然靠来一道身影,幽幽玫瑰香盖过了洗手液的清香。
他很淡地扬了下唇,揿灭水龙头,手越过叶青澜身前去拿悬挂着的毛巾。
顺势自然地把人搂了过来,在她腰后擦手上的水。
“行李收拾好了?”
“嗯。”
“几点的航班?”
“八点半。”
“这么早,”周别鹤说,“我送你,车上再睡会儿。”
“没办法。”叶青澜抬手解他的领带,“谁让我不像周总,有公务机乘。”
周别鹤笑出声:“你想用直接电话杜筱,让她安排。”
叶青澜就是跟他开个玩笑:“不用了,我们好多人呢。”
她解着他的领带,慢条斯理的,半天都没抽出来,更像是绕着玩。
周别鹤低头,搭在她腰后的手收紧:“照顾好自己,不要赶进度,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就给我打电话。”
叶青澜睫毛微敛,唇角弯出弧度:“你叮嘱小朋友呢。”
他抵着她的鼻尖溢出一丝笑:“你不是小朋友吗?”
领带终于被抽出,叶青澜握在手里,腰后靠着的岩板很凉,带着水渍,周别鹤刚刚擦手的毛巾垫在上面,她被他抱上去。
身体悬空,她膝盖抵着男人紧绷的腿面。
想和他拥抱,接吻,对喜欢的人的本能渴求。
周别鹤单手贴着她的脸颊,呼吸扫过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轻捏着颊边的一小块软肉。
指腹划到唇间的时候,叶青澜启唇,咬住了他的指尖。
他呼吸沉下来,按住她的腰。
第一次在洗手台边,灯光柔亮,吻伴着黏腻的水声,中途身旁的手机忽然震动,来电铃声让叶青澜心一缩,险些滑落。
不知是哪里的工作电话,周别鹤没接,环着她气息凌乱地洗净手,抱起人回床上。
出差前一晚放纵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闹钟响起时,叶青澜是有些后悔的。
再后悔也要起来,她草草洗了脸,换上一身舒适的便装,戴了口罩坐周别鹤的车去机场。
他下车送她,在安检口拥抱了一会儿。
周别鹤拨开她额头的发丝,吻印上去,嗓音柔和:“给你升了舱,飞机上再睡一会儿。”
机场里到处是拥吻的恋人,他们的缱绻并不显得突兀,然而还是有人看见了,过了安检到候机大厅时,邝裕端来两杯咖啡,酸溜溜的:“出个差周总也要来送吗,你们俩结婚都多久了,还这么黏。”
叶青澜谢过他的咖啡,解释:“他要去公司,顺路的。”
“给我们升舱也是顺便吗?”
“……”
叶青澜掀开咖啡,瞥他一眼:“你为什么也跟着去,最近公司不忙吗?”
“聘了位职业经理人,很勤奋。”邝裕悠闲地搭着腿,余光朝斜对面睇一眼,压低声音,“阿澜,孟珂是不是对周总有意思啊。”
孟珂就坐在他们对向,一身低调的黑,鸭舌帽口罩齐全,身边跟了两位助理。
她没有跟身边人搭话的意思,一直在低头玩手机。
邝裕朝叶青澜身边靠了靠:“刚才我和她一起安检的,她看见你和周总的表情简直跟我一样,同类惺惺相惜,我太能理解她了。”
叶青澜将咖啡搭在扶手上,隔开二人之间的距离,道:“邝总,你手下好歹管着几家企业,能不能不要像那些狗仔一样那么八卦。”
邝裕心虚一咳嗽,为自己找补:“阿澜,我这是为你好。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你还要跟她一起拍项目,这该怎么相处啊。”
叶青澜:“你多虑了。”
孟珂能在娱乐圈走到一线女星的位置,除却她的容貌和天赋外,敬业也是出了名的。
她的高傲、性情用事都是在工作之外,因此格外为粉丝所着迷。
叶青澜想得不错,抵达广州后,孟珂虽然不和她交流,但对一切安排毫无怨言,无论拍摄行程多紧凑,要起得多早,她都准时到场,丝毫不端大明星的架子。
广州闷热,待的第一周,叶青澜脸周就起了些小疹子。
反观孟珂,虽然每天熬夜又化妆,依旧容光焕发,不愧是吃这碗饭的。
叶青澜拍摄忙碌,跟周别鹤的交流也减少,她来到广州没多久,他也飞去了国外,有时差的限制,视频电话都很难再打。
有时他发来的信息,她要过很久才能看到。
28号这天,安排了一场泳池的拍摄。
万隐的水疗区泳池通过落地窗眺望广州塔,落地窗切割着天际线外的浮金落日,可惜他们来得不巧,一连几天都在下雨,终于等来一日晴空。
叶青澜到的时候,摄制组正在布景。
虽然是拍泳池,但这场的镜头语言并不暴露,手摇臂跟着主角的身影漫步窗景前,最后以一个伏在水面的背影结束。
叶青澜拿着脚本去找孟珂,看见她正在用保温杯里的水吞一片止痛药。
“哪里不舒服吗?”
孟珂这场的妆化得很淡,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拧上保温杯:“没有,生理期而已。”
这场落日难得,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推迟拍摄计划,叶青澜点点头,走到泳池边弯腰试水温。
几不可察地一蹙眉。
居然是冷水。
“唐经理。”叶青澜找到万隐方面的负责人,“酒店泳池的水不应该是恒温的吗,为什么是冰的?”
唐经理说:“叶老师,是这样,酒店现在还未正式对外开放,所以客供系统多数不运转,泳池的恒温系统也是没开的。”
邝裕不知从哪冒出来,大摇大摆地来探班:“怎么个事,还没开始拍?”
叶青澜没搭理他,跟唐经理说:“现在开的话,要加热到使用温度,需要多久?”
“这……”唐经理估算了一下,“首次加热的话,起码也要10-12个小时。”
邝裕在旁边听着,猜出了叶青澜的意思。
他看向角落里的孟珂,啧了一声,心说也就她,对这样的情敌丝毫不介怀。
这么久……叶青澜沉吟,思考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穿隔温衣什么的,会影响画面美观,不太可行。
邝裕见她还真考虑起来了,忍不住道:“冷水就冷水呗,泡一会儿又死不了人,哪就这么娇气了。”
他脑子里就
没怜香惜玉这四个字。
叶青澜淡睨了他一眼,想出一个办法跟唐经理商量:“您看这样可不可行,以玻璃挡板隔出一小块区域加热,离正式拍摄还有半小时,我想应该能热,起码不那么凉。”
唐经理为难地皱眉。
然而他之前被上司提点过,要一切无条件配合拍摄流程,因此短暂纠结后,还是松口了:“好吧叶老师,我让人来试试。”
“辛苦了。”
叶青澜说完,去查看其他设备和灯光。
邝裕阴魂不散地跟在她身后:“我说阿澜,你有没有听过无奸不商四个字。你要这么做事的话,缔听平时的拍摄成本得多高,能赚到钱吗你们……”
叶青澜弯腰确认监视器角度。
邝裕还想再叭叭两句,一扭脸看见孟珂过来了,他及时闭了嘴,变回那个风流高深的邝总。
叶青澜跟摄影这边沟通完,才发现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孟珂裹着薄风衣,手抄在口袋里,淡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可怜我的,下个冷水而已,我以前下得多了。反正有钱拿,我无所谓的。”
可怜她?叶青澜直起身,看了她一眼:“这不是特意关照,我只是在我能做主的地方,希望秉持人道主义而已。”
孟珂一顿。
水温热了以后,整个拍摄流程很顺利,没出什么岔子。
八点结束一天的工作,叶青澜回到住的酒店,洗完澡头有些晕,她本能觉得不对劲,跟前台要了体温计,一量有些低烧。
换上衣服,下楼买药。
邝裕刚才开车送大家回来,此刻还没走,车停在酒店楼下,看见叶青澜出来,打了两下双闪:“阿澜,去哪儿?”
闷不透风的夜风里,她穿了件米白色的亚麻裙,漂亮又扎眼。
叶青澜意外:“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妈打了个电话唠叨,就多停了一会儿。”邝裕探出头,“大半夜的去哪儿,吃夜宵吗,我陪你一起。”
叶青澜按了下额头:“不是,有点发烧,我去拿个退烧药,你知道附近哪儿有药店吗?”
邝裕一愣,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吃什么药啊,这还不去医院,乱吃药更严重了怎么办?”
他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两公里外就有家医院。”
叶青澜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上了车。
刚坐下没多久,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显示是「周别鹤」。
他这两天人在纽约,叶青澜估算了一下,那边是上午九点多,于是接起电话:“喂。”
“青澜。”
“嗯。”面对周别鹤,她应声的语调都软了一个度。
邝裕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下班了吗?”电话里,周别鹤问。
“下班了。”叶青澜跟他说,“刚洗完澡准备休息了,你今天忙吗?”
“不忙。”周别鹤语气温淡,“现在在酒店吗?”
她顿了一下:“在。”
邝裕再次扭头。
得到周别鹤好好休息的叮嘱后,叶青澜挂掉电话,她刚挂上,邝裕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为什么不跟他说你发烧了要去医院?”
叶青澜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隐隐有提升的迹象,她咳嗽了一声靠着座椅:“一点小事,不想让他担心。”
更何况周别鹤在国外,一定是很忙的。
邝裕再次酸酸的:“阿澜,你用得着这么为别人着想吗,搞得我都想结婚了,有老婆真好啊。”
叶青澜不大舒服,勉强跟他聊两句:“要结婚还不容易,邝董一定能给你介绍个合适的。”
“合适的容易,喜欢的不容易。”
医院离得很近,不多时便开到,到了发热急诊,医生先给叶青澜开了抽血的单子。
又是抽血。
她深吸一口气。
邝裕陪在她身边,叶青澜把胳膊伸出去,护士往她皮肤上涂酒精,她扭头,转向空着的那一侧。
思绪飘回在陵江的时候,她抽血时靠在周别鹤的肩头。
不知是不是生病会格外脆弱,她今天频频想起他。
抽完血,叶青澜按着酒精棉球,要按五分钟,她在门诊的铁皮椅子上坐下,因为手不方便,手机和包包都交由邝裕拿着。
“喝水吗?”邝裕问,“我给你倒。”
叶青澜摇头:“不喝,谢谢。”
邝裕瞅着她纤细的胳膊,坐下,开玩笑道:“阿澜,我觉得我爸介绍的都不靠谱,你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怎么样,最好是性格跟你一样的。”
又来了。
叶青澜无声在心里叹气,明知她都结婚了,怎么还这么孜孜不倦呢。
她侧头,刚想开口,目光瞥到几步外踩着楼梯上来的男人,声音忽然卡在了嗓子眼。
医院明亮的白炽灯下,男人一向温和的眉目并无几分暖色,黑色衬衣,平静淡漠。
他走过来。
叶青澜目不转睛地跟着他的脚步,还没反应过来周别鹤怎么突然从纽约到了这里。
直到她被周别鹤俯身抱起。
“劳烦邝总。”他语气极淡,几乎没有起伏,“青澜的包,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吗?”
第43章 CH43不做吗?
从周别鹤突然出现,到他弯腰来抱她,叶青澜整个人都处在懵然之中。
他前天不是还在纽约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她下意识靠在他怀里,周别鹤抱她毫不费力,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去要邝裕那儿她的东西。
邝裕站起来,显然也对周别鹤的出现始料未及。
他这段时间借工作之名,一直光明正大地跟在叶青澜身边。虽然心里清楚她已婚,但见到人,还是难免蠢蠢欲动。
此刻周别鹤的出现,像是迎头清醒的一棒,打碎了那些旖旎心思。
“周总。”邝裕语态客气,“阿澜发烧了,我顺路送她来医院的。”
他说着,把叶青澜的手提包递了过去。
周别鹤听到“阿澜”两个字,视线平淡地扫过邝裕,连敷衍的社交辞令都未开口,抱着叶青澜转身离开。
他手臂收得稳而紧,验血的地方虽然没几个人,但楼下急诊大厅人就多了,叶青澜想让他放下自己,盯着男人淡漠的侧脸开口:“周别鹤……我的验血报告还没拿……”
“在哪?”
“楼下自助服务区。”
借着这个说话的间隙,她推开他的胳膊从怀里下来,扶着楼梯扶手站稳。
手上的酒精棉球已经到了时效,叶青澜拿掉,细小的红色针眼,已经不流血了。
她丢掉,去楼下打印验血报告。
带着验血报告,叶青澜回刚才的医生那里复诊。
医生还记得她,见这么短的时间她身边就换了个男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目光微妙而复杂。
叶青澜自然也看出来了,这种事没有办法解释,越描越黑。
“没什么大问题。”医生看着验血报告,道,“身体里有点炎症,这几天饮食清淡点,不要熬夜劳累,我给你开两盒药。”
听到不需要输液,叶青澜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
拿上药单,周别鹤去缴费处拿了药,叶青澜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水,准备现在就把药吃了。
她买了水就坐在连排铁皮椅上等他,不一会儿周别鹤过来,拎着药袋,见她伸手要,问:“晚饭吃了吗?”
他站在她面前,黑色衬衣,黑色西服,沉稳而英俊的一身,语气却微淡。
叶青澜不禁抬眼:“吃过了。”
周别鹤这才拆开药盒。
吃药时,叶青澜心不在焉。
她倒不是心虚跟邝裕的关系,她自认坦荡,跟邝裕的相处没有任何超出合作伙伴之外的暧昧。她底气不足的是,刚刚在电话里跟周别鹤说要睡觉了,转眼被他撞见。
从小到大,统共也没撒几次谎。
吃完药,叶青澜合上瓶盖,侧头问旁边的人:“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突然来这里?”
周别鹤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的确在国外不错,昨天临时飞了一趟香港,想着她在附近,就过来了一趟。
车接近酒店时,视野里漂亮的米白色身影上了别人的车。
周别鹤没回答,眉心轻蹙,抬手捏住叶青澜的侧脸:“脸上怎么了?”
他摩挲的地方正是她侧脸耳朵下方起的红疹子,都已经好几天了,还是没有消退的迹象,叶青澜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不太好看,素面朝天,脸上还起了一片红疹。
她睫毛翕动,别开脸不想让周别鹤看:“天气太热,可能是过敏了。”
他的手依然扣着她的下颌:“看医生了吗?”
“还没有。”以前长痘痘,没几天就会自动消的。
周别鹤按住她转瓶盖的手,接过来:“去看看。”
他重新给她挂了皮肤科的号,接诊的是位女医生,态度颇为温和,看过叶青澜的脸后说是过敏性湿疹,开了一管药膏和几剂复方草本药丸。
耽误了这么久,走出医院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夜风微起,将闷热的空气撕破一个口子,比白天时要舒服一些。周别鹤的车停在医院外,挂的是罕见的三地牌。
上了车,叶青澜系安全带时想起问:“你住哪儿,订酒店了吗?”
周别鹤的衬衣袖口卷至小臂,手扶着方向盘,闻言看了她一眼。
叶青澜后知后觉她今天一晚上都在说错话。
抿了下唇,她倾身在导航上输入自己住的酒店的名字,顺便补充一句:“这酒店是行政订的,一般的商务酒店,不知道你住不住得惯。”
周别鹤没说话,启动车子。
一直到酒店,车上都是沉寂的氛围。
他没有要跟她聊天的意思,叶青澜也就只好不开口,一别小半月,夫妻俩在沉默中抵达酒店,车交由门口的礼宾去泊,她向他要了身份证,去前台登记。
拿到多一张房卡,二人上楼。
入门级的商务酒店,只能做到最基本的干净明亮,电梯间不够宽敞,叶青澜刚进去,紧跟着上来了个醉醺醺的中年老板,怀里搂着满身脂粉香的姑娘。
她后撤一步,撞进周别鹤的臂弯里。
抬头去看,他面色依然温淡,没发生任何变化。
叶青澜心微微一沉。
又陷入了她处理人际关系方面的盲区,哄男人。
上次尚且只是猜周别鹤不高兴,这次,他应当是实打实地生气了。
叶青澜捏了捏手里的矿泉水瓶,她只是不想惹他担心,怎么就会这么巧,他突然来看她。
“叮”一声,前面的那对男女离开了电梯,留下浓烈的酒气。
叶青澜被熏得不太舒服,好在很快到了她住的楼层,踩地毯走在幽暗的走廊里,刷开房门,入目是中规中矩的商务风装修,暗红色的沙发与床头柜墙面让整个房间显得有些压抑。
周别鹤没带任何行李,显然不打算在广州久留。
叶青澜不确定他要不要留宿一晚,她换上白色的拖鞋,走到他身边坐下,房间狭窄,沙发也狭窄,两个人坐在上面,胳膊很轻易地贴到。
她扭头问:“你要洗澡吗?”
她穿的米白色亚麻裙款式宽松,在这座城市待了几天,好像也染上了同样的松弛。
叶青澜这么问,是想知道他的行程安排,落在周别鹤眼里,就是她已经不打算给他一个解释。
周别鹤撑着太阳穴,缓缓,缓缓吐出一口气。
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心情,当年初入董事会时被步步使绊,也不曾心绪如此起伏。
叶青澜默了下,看着他轻声补充道:“这里提供的浴袍不太舒服,如果你要住的话,最好让人另送一套睡衣过来。”
她话音刚落,周别鹤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去窗边接这通工作来电,语气听上去和平日一样平静。
房门突兀地被敲响几下。
叶青澜起身去开门,来人竟然是孟珂,她穿着低调,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
叶青澜微微意外:“孟小姐。”
“你回来了。”孟珂说,“我刚才来的时候你不在。”
“刚才吗?有点低烧,去医院拿药了刚回来。”
孟珂点头,把手里绿色的小罐子递过来:“这是一个老中医给我配的药膏,我长痘、皮肤状态不稳定的时候都会用它,你试试有没有用。”
叶青澜微怔。
孟珂沉默,淡淡开口:“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要是觉得是三无产品可以丢了,这罐是新的,我没有开封过,带来备用的。”
叶青澜没有这么想,拿到手里:“除了脸上,身上可以用吗?”
孟珂瞥到她胳膊上的小红点:“全身都可以。”
“谢谢。”
孟珂没说话,准备离开前,她看见落地窗前一道熟悉的身影,与房间格格不入的清贵气质,然而他并没有不自然,好像陪妻子哪里都能住。
孟珂视线黯淡了一秒,转身离去。
叶青澜回到沙发上研究药膏,旋开,是比瓶身浅一色的淡绿膏体,味道很清凉,带着淡淡的草本中药味。
她抹一点到胳膊上,通透的沁凉感。
虽然已经洗过澡,但去医院折腾了一通,身上又出了汗,叶青澜去浴室重新冲了个澡,出来时发尾微湿,披在吊带睡裙上。
周别鹤坐在沙发上,身旁搁着一个手提袋,应该是刚送来的衣物。
叶青澜在小吧台前喝了半瓶水,缓缓心神,准备跟他解释今晚的误会。
周别鹤隔着一段距离看她胳膊上、脖子上连片的红疹,热水冲过显得更明显,像新雪间的点点红梅。
他心绪不稳只有方才那短暂的时间,微不足道的气消散,留下的只有心疼。
叶青澜走过去的时候,被男人拽住手腕轻轻一拉,跌进他怀里。
周别鹤指腹蹭了下她胳膊上的红疹,语气恢复了些温度:“痒不痒?”
她如实回答:“有点。”
“不要抓。”他说着去洗了手,回来拿起医院开的药膏。
叶青澜按住他:“用这个吧,孟珂送的,她皮肤状态健康,应该很管用。”
周别鹤无异议,旋开,指腹捻了黄豆大小的药膏,另一只手挑起叶青澜的下巴,先往她脸上涂。
薄而嫩的皮肤,稍微长点东西都很明显,他敛眸涂了一圈,接着往下,探到锁骨而颈间。
药膏清凉,他的手和呼吸却是有温度的。
叶青澜仰头,往沙发后面靠了靠。
她没穿内衣,胸到腰的起伏被睡衣勾勒得格外明显,周别鹤低眸,拨开睡衣蕾丝领口,药膏抹上锁骨。
叶青澜盯着他骨相绝佳的脸,低声开口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涂完,周别鹤合上盖子,道:“我到的时候,你正在跟邝裕说话。”
……
然后就是他打电话来,她随口编了个谎。
叶青澜坐直了一些,认真解释:“我是准备去药店拿药的,下楼恰好碰到他了,电话里也不是故意的。”
周别鹤俯眼:“为什么骗我说要休息了。”
他逆着光,叶青澜不确定他是不是笑了一下。
无论如何,不再是车里那么沉闷的气氛,周别鹤好似已经不生气了。她身体微微往前靠,十指挤进他的指缝,顿了下说:“因为是小事,不想让你担心。”
她说的声音很轻,周别鹤还是听见了,反扣住她的手,低身,女人身上的草药香混合皮肤香气缕缕钻入呼吸。
他咬了下她的唇。
“青澜。”只是简单地亲一下,两个人的气息都霎时凌乱,周别鹤稳了下,抵着她的额头告诉她,“我们是夫妻,关于你的事,不要擅自否定我的知情权。”
叶青澜低低地嗯
了声:“知道了。”
她伸手抱他,药膏蹭上他的衣服,仰脸唇齿缠绵地亲了会儿,周别鹤捏了捏她的脸,抽身而去:“很晚了,我洗个澡,你先休息。”
叶青澜睁开眼,一时迷茫:“不做吗,我不在生理期。”
一句话弄得周别鹤呼吸沉重,他掌心贴上她还在发热的额头:“你看我像混蛋吗?”
第44章 CH44除了爱,我对你别无所求……
他手上还残留着药膏的清凉香气,身体相贴地在狭窄的沙发上接吻。
叶青澜也分不清,自己身体的热度,是因为发烧多一点,还是因为周别鹤多一点。
她脑袋靠着沙发背,仰脸看着周别鹤,不那么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脸部线条描摹得更深邃。
手绕了绕他的衬衣——
“再亲一会儿好不好?”
“亲”字刚出来的时候,周别鹤就低下头,掌心扣住女人的腰,吞下她清腻的,像薄荷糖化开般的尾音。
叶青澜唔了几声,手拽住他的纽扣,脖颈仰出漂亮而修长的线条。
这个姿势只适合方才的浅吻,不适合此时的深吻,她头仰累的时候,被周别鹤抱了起来,坐在他腿上继续接吻。
空调开得很冷,像雪丝缕缕吹上皮肤,又很快被浓烈的热意化开。周别鹤扣着叶青澜微湿的长发,另一只手随情欲漫去。
他本想浅浅吻过就离开,哪知她主动开口挽留,要再亲一会儿,丝毫不知这句话对男人的杀伤力。
青筋分明的手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抚上弧度优美的背脊,睡裙款式清凉,领口开得松散,大片肌肤裸-露在外,被他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夫妻之间的熟稔,他几乎知晓她身体的每一个点。
叶青澜胳膊泛起一层鸡皮胳膊,离开周别鹤的唇,轻轻喘了口气,低头看软肉溢出男人指缝的画面,像一只雪白鸽子被把玩,攀在他肩上的指尖不由得蜷缩。
他好像打定主意要做不趁人之危的君子,所以衣冠楚楚,慢条斯理地跟她调情。
这无异于凌迟,叶青澜伏在他肩头,身体软成水。
睡裙掉落在腰间,周别鹤吻着她侧脸,缓和气息,挑起两根肩带,重新给她穿好衣服。
“亲够了吗?”
他嗓音温哑,像是故意问。
叶青澜很想去捂他的嘴。
在沙发上抱了一会儿,身体温度慢慢降下来,药劲泛起让人抵抗不住的困意,叶青澜打了个哈欠:“你今晚还走吗?”
周别鹤感觉到她困了,抱起人,搁到床上。
他放下她,手顺着撑在两侧:“刚来就赶我走?”
叶青澜稍微动了下身体,拉上被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留下。你从纽约飞来的吗?”
“有时间。”周别鹤告诉她自己的安排,“我昨天到的香港,来看看你这边怎么样了。”
“能留多久?”
“明晚回去。”
周别鹤说着,轻捏她的鼻尖:“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你和邝裕这段时间相处得不错。”
“只是工作关系。”叶青澜不知道他怎么还在介意,脑袋往上枕了枕,“我和他没有其他接触的。”
周别鹤很淡地扬了下眉,伸手捏她脸颊。
他去洗澡后,叶青澜独自躺在床上,药物带来困意,她迷迷糊糊快睡着时,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清明的念头。
周别鹤是在吃醋吗?
神经一跳,叶青澜思绪都活跃了两分。
以他位高权重,所求皆唾手可得的人生。
居然也会因为她,而吃另一个男人的醋吗?
一夜好眠,叶青澜吃了药,夜里反反复复出汗,又是被人抱在怀里睡,早晨醒来时,身上黏黏腻腻的。
不过好在,烧退了。
虽然烧退了,但吃过早饭,周别鹤还是让她吃了两粒消炎的药。
叶青澜对着酒店看自己的脸和胳膊,孟珂给她的药膏果然功效显著,不过一夜,那些红疹就不痒了,甚至隐隐有消退之感。
估计涂上两三天,就能痊愈了。
周别鹤晚上才回香港,他和叶青澜一起去了拍摄现场。
今天的拍摄计划延续昨天,依旧是休闲放松区域,叶青澜想要户外一日四时变化的镜头,因此一到片场,她就召集摄影组和灯光组开会讨论细节。
没有正式的会议室,大家就围在户外露台的弧形沙发上讨论。
孟珂到时,现场气氛忙碌而安静,大家都在做手头的事,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聊天。
这安静有些诡异。
拍摄了这么多天,因为叶青澜并不是一位压榨人的监制,相反,她很有自己的原则,所以组里的气氛一直颇为和谐融洽。
孟珂觉得奇怪,叫助理把买的咖啡分给大家,同时打听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助理很快小跑着回来,带来一手内幕:“姐,周总过来了。”
孟珂坐在化妆台前,闻言掀开了眼皮。
她昨天便知道周别鹤来了。
在叶青澜房间里看到那个身影时,她第一反应是错愕,而后心头涌上万千复杂的情绪。
不是不了解周别鹤。于他而言最宝贵的是时间,能让他心甘情愿浪费时间的,必定是对他而言珍而重之的人。
没见到叶青澜前,周别鹤的妻子于她而言,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形象。
他结婚,不妨碍她继续喜欢他,反正她不会打扰他,只是这么多年习以为常的仰慕。
现在好像不能了。
化妆师给她打理好最后的唇妆,亲切道:“孟老师,好了,您可以去换衣服了。”
孟珂点头,起身准备去另一个房间换衣服。
扭头之时,她恰好看到了露台角落里正在交流的两个人。
周别鹤一身黑衣,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身姿挺拔而闲散,一手搭在玻璃栏杆上,正在慢悠悠看着对面的人。
叶青澜穿着一如既往简单,白T长裤,头发挽在脑后,简约而干练不影响工作。
她跟他说话,双手合十,他轻轻一笑。
那样的柔情万顷,孟珂从未见过。
原来要见过他爱别人的样子,才会彻底死心-
“拜托。”无奈之下,叶青澜双手合十,“你去别的地方待一会儿,可以吗?”
她是在跟周别鹤商量让他离开片场的事,他在这里,不消一会儿功夫,组里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再专心拍摄了。
尤其是酒店派来的负责人唐经理,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大老板开口,挑出什么问题来。
再这样下去,今天的拍摄计划一定完不成了。
周别鹤胳膊支着栏杆,一手去探叶青澜的额头,她冒了点汗,但温度依然正常。
他笑了声,悠悠问:“青澜,这么热的天,你要赶我去哪儿?”
叶青澜不由得顿了下。
怎么能是赶呢,显得她很不关心他一样。
她换种说法,委婉劝道:“这里人多,所以热。一楼的咖啡厅安静又凉快,你去那里等我好不好?”
周别鹤看着她,勾一点唇角,语气温和闲散:“你难道不知道,这里还没开业吗,酒水自然也不供应。”
叶青澜噎住。
她不确定周别鹤是不是在诓她,虽然没正式开业,但大老板莅临,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咖啡供应不出来吗?
他语气淡然,令她一时踌躇。
她去北城的时候,周别鹤百忙之中抽出了一天陪她,轮到她,却要晾他一个人。
叶青澜没办法,行程紧凑,她不能因为私事耽误进度。
正在犹豫的时候,露台玻璃门被道具助理敲响,刚工作不满两年的年轻女孩,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的:“叶老师,这边机器出了点问题,需要您来看一下。”
“这就来。”
说着,叶青澜转向周别鹤,她依旧没拿定主意:“那你……”
话音未落,被周别鹤圈着手腕往怀里带了带。
“好了。”他曲指点点她鼻尖,带一点散漫笑意,“我去楼下等你,几点能拍完?”
叶青澜保证:“
最晚六点。”-
周别鹤走后,片场的气氛显然一下松弛了很多。
只是所有人,尤其是唐经理,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些,不再像之前那么单纯。
叶青澜倒不太在意,她和周别鹤既不是隐婚,就必然要坦然面对这些目光和讨论。
收工时,时间比预计得要早,刚刚过五点。
道具和灯光都收了,叶青澜检查了一遍现场,最后一个离开,没想到早早收工的孟珂还没走,仿佛是在刻意等她。
叶青澜带上东西,和孟珂一起走进电梯,按下一楼,主动开口:“药膏很管用,我身上的红疹消了不少,多谢你惦记。”
她语气自然清和,好像对之前的事毫无芥蒂,孟珂顿了下:“不用谢,如果你想要这位中医联系方式的话,我可以推给你。”
“方便吗?”
“方便。”
两字落地,叶青澜手机震动,收到孟珂从群里添加的好友申请,点击通过,孟珂随即推过来一个头像是花白老人的中医名片。
她再次道谢。
孟珂沉默了下,缓缓开口:“不用谢。之前……我去看向老师的时候说的话,你不要放心上。”
“周总和我没有什么私人关系,希望不会引起你们之前的误会。”
“还有就是,如果之后有合适的拍摄,你依然可以找我。”
叶青澜微微偏头,目光注视:“我拍的一般都是广告,你接吗?”
孟珂也看她:“从前不接,以后应该会接了。”
电梯稳稳落地。
叶青澜拎着包去咖啡厅找周别鹤。
万隐的咖啡厅设计一如既往低调奢雅,偌大的空间只有周别鹤一个人,他叠腿坐在黑色沙发上,暮光穿透落地窗投进来,染亮他正在接电话的手,以及手上的那枚对戒。
叶青澜走过去,她无意打扰,脚步很轻。
还是被察觉,周别鹤抬眼,入目年轻修长的一道身影,她穿得越简单,五官越清晰地显露。
他挂掉电话,去牵她的手。
她仰头,任由他抽一张纸巾,擦拭她额头的汗。
周别鹤以指抬叶青澜的下巴,看她红疹有没有被汗水浸得更严重,她皮肤太薄,稍微一亲都会留下印子,长了红疹,变得更敏感。
“怎么了?”叶青澜问。
周别鹤低眸问:“疼不疼?”
原来在看这个,她摇头:“不疼,用了孟珂送的药膏,已经好多了。”
二人说着话,牵手往外走,这个天气牵手其实有些热,可叶青澜不想松开。
她侧身问周别鹤:“你几点走?”
“十点。”
走到车前,周别鹤用钥匙开了车门,拉开副驾驶的。
“那,”叶青澜顺着他的力道坐进去,仰头,“广州大剧院六点有场很难得的歌剧魅影……”
周别鹤撑着车门俯身,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脸,挑唇接住下面的话:“我陪你看。”
这出音乐剧叶青澜很喜欢。
她从前读书的时候和蒋思贤看过中文版,可惜看到一半被辅导员一通紧急电话叫回学校,一直深以为憾。
广州大剧院这次上演的是英文原版,恰好她在此,原本买了票,准备一个人去看的。
周别鹤的到来,是意外之喜。
二人吃了饭,驱车往剧院去。
车内开着空调,叶青澜降下一点车窗吹热风,眯上眼,轻松惬意地像回到了久违的大学时代。
到了剧院门口,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只有一张票。
她有些尴尬地望着周别鹤,周别鹤笑了一声,抽过演出票,牵着她的手去找工作人员。
他拨了通电话,而后用一张票换来了两张视野极佳的连座。
剧院很大,上下三层,已经临近演出时间,淡金色的灯光笼罩全场,头顶仿若星空,舞台上萦绕着海蓝的雾气,满场都是古典的香气,人一走进去,仿佛一下被拉入中世纪的氛围。
他们坐的位置靠前,香气很浓,是演员戏服上散出来的,叶青澜微微有些头晕目眩。
她调整坐姿,下意识往周别鹤身上靠。
“包给我。”周别鹤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身体偏过来一些,让她靠得更舒服。
他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嗓音放低,在昏暗的剧院中,入耳温柔又怜惜:“这段时间是不是累了?”
叶青澜自认不是个软弱的人,做着自己热爱的事业,她一直为之努力,为之倾尽心血。
然而被周别鹤这么一问,她忽然很想,把一切枷锁都抛掉,在爱人的肩上靠一靠。
“是。”她说,“谢谢你来看我。”
她又说谢,周别鹤低头,抚着她的头发:“青澜,不要跟我言谢。”
叶青澜在他肩上仰脸,台上演员们在唱着华丽动人的英文歌,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脉脉细语说:“你没有听过,至亲至疏夫妻吗?”
周别鹤低唇一笑,握住她的手:“我们不会有至疏的那一天。”
说着话,中途,叶青澜懒散地换了个位置,以至于没有听清一句台词的发音。
她去问周别鹤:“刚才那句是什么?”
:=
周别鹤附到她耳边,几分漫不经心地说:“Christine,除了爱,我对你别无所求。”
他嗓音柔和得像在说情话。
也的确是情话,因为,演员明明是英文唱词,他偏要用中文告诉她。
叶青澜想,若他蓄意靠近,没有哪个女人能扛得住。
她睫毛轻轻翕动,不甘心地反握住周别鹤的手,故意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一碰即离。
然后说:“我也是。”
第45章 CH45他这么想她
周别鹤在广州短暂停留一天。
他走后,叶青澜继续专心于工作,有时收工得早,晚上会和周别鹤打一通电话。
他从国外回来,二人之间没了时差,微信上聊起天来方便许多。
周别鹤走前,捏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叮嘱她好好涂药膏。
于是叶青澜每天早上洗完脸,涂上药,都会对着镜子拍张照片发过去。
聊天框里,她的红疹日渐变淡。
与此同时,和孟珂的关系比以前近了一些。
孟珂平时拍戏全国各地跑,向叶青澜推荐了几家广州的私房菜,二人既然同在异地共事,便一起去吃了。
邝裕依旧时不时跑来片场,见她们俩心平气和地聊天,甚至隐隐有亲近的感觉,十分不能理解。
用他的话说,怎么能跟情敌做朋友,不该乌眼鸡一样防着吗?
紧赶慢赶,拍摄在中秋前夕结束,大家也能返回陵江跟家人好好过个节。
飞机落地是下午三点钟,叶青澜没回家,提着行李箱先去了茶庄看叶秉山。
十月的陵江还未降温,白天仍是热的,只是早晚有些冷,叶青澜穿了件薄雾蓝苎麻长袖衬衫,下面搭白色衬衫,一踏进茶庄,看到叶秉山已经套上了薄毛衣。
上了年纪的人,又动过一场手术,畏寒得厉害。
“爷爷。”叶青澜提了一盒广式月饼,递给了元伯,“我爸妈呢,他们不来过节吗?”
叶秉山正在逗笼子里的甜豆:“来,你爸他们五六点来。你呢,留在爷爷这儿吃月饼还是去周家。”
“在您这儿。”
叶青澜发信息问过周别鹤中秋的安排,他的意思是,有他弟弟在家,他陪她来叶秉山这儿过节。
叶秉山就这么一个孙女,自然希望中秋她能留在身边,然而如今不比从前,他提下鸟笼,殷殷提点道:“你们人不去的话,节礼送了吗?”
“周别鹤已经送过了。”
她提起他的名字,熟稔自然。
叶秉山目含笑意看了孙女一眼,他是婚姻里的过来人,自然品得出二人之间从疏离客套到亲昵信任的变化,这是好事,他年纪大了,唯一的希望只有孙女生活顺意。
“行李箱放下歇歇,想吃什么跟你元伯说。”
叶青澜应了,迎着尚亮的天色上楼洗澡,在广州这么多天,她累得不轻,又因为脸上的红疹不能化妆,整
日素面朝天。
洗澡,吹头发,敷面膜,等她下楼时,已经暮色四合。
秋分已过,昼短夜长,天色比夏天时暗得要快。
茶庄外传来车辆轮毂声。
叶青澜以为是陈素和叶凌峰来了,前去开门,梧桐树下停的不止有叶凌峰的车,还有周别鹤的。
他在微信上告诉她六点半到,提前了一刻钟。
夜幕下,男人身形伟岸矜贵,正在与陈素和叶凌峰说话。
陈素对周别鹤,是见一次,满心欢喜一次,这样的风姿气度,甚至远胜叶凌峰年轻时。
“妈。”叶青澜适时出声,走过去。
“澜澜。”陈素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女儿身上,“你几点到的?”
“三点下的飞机,快四点到的爷爷这儿。”
“辛苦了。”陈素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你看你,天天出差,这工作怎么这么辛苦啊,要不然别做了……”
陈素这辈子没有上过一天班,叶青澜对她的这些话早已免疫:“爷爷在等你们呢,快进去吧。”
“好。”
陈素和叶凌峰前脚走着,叶青澜和周别鹤落后半步,跨过门槛时,周别鹤握住她的手。
借着廊下灯光,看到她已经痊愈的脸颊,干净清透,几分水润。
“洗澡了吗?”
“嗯。”叶青澜说着,要过一道偏高的门槛,往周别鹤胳膊上靠了下,借力跨过去。
玫瑰味洗发水馥郁的香气顺着飘过来。
周别鹤抬手,把她的长发拨到肩后,同时慢条斯理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叶青澜脚步顿了下,抬头看他。
他却并没有看她,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顺手所为,不带任何亲昵意外。
二人牵着的手到院子里便松开,跟叶秉山说了一会儿话,张妈备好饭,请大家移步餐厅。
周别鹤也带了月饼来,一盒是给叶家几位长辈的传统月饼,另一盒,则是抹茶冰皮月饼。
张妈一眼便知这是买给谁的,拿一个单独的小碟子装上,切成六瓣,放到叶青澜面前。
叶青澜吃了一块,觉得好吃,又吃两块。
恰逢周别鹤在她旁边落座,她右手握着小叉子,左手搭到周别鹤的腿上。
周别鹤低眼。
状似白玉棋子的指尖,在他腿上不甚熟练地,慢吞吞地写:「好吃」。
他唇角轻扬,不动声色捉住她的手,用她的指尖写:「车上还有其他口味的」。
叶青澜收回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住唇边的笑意。
陈素没发现夫妻俩在桌下的小动作,给叶青澜夹了块鱼肉:“澜澜,你的婚纱改完了吗,我看了你发来的图,真好看,准备什么时候拍?”
叶青澜放下茶杯:“快了,有一件肩部设计比较繁琐,所以改起来也相对麻烦。”
“那不急,一辈子就拍一次,要精心准备才好。”陈素软声拍着女儿的手道。
“是啊。”张妈端上桂花酒,笑道,“我也等着看呢。”
张妈这桂花酒是自己酿的,叶青澜给自己倒了一杯,要给周别鹤倒时忽然想起来:“柏师傅今天是不是放假?”
“嗯。”周别鹤单指挡回去,温声说,“我不喝,你喝你的。”
“好可惜,张妈酿的酒很香的。”
叶秉山听着,乐呵呵道:“不可惜,酒窖里还有很多,你们拎两坛回去。”
周别鹤闻言,以茶代酒谢了叶秉山一杯。
配上新鲜的螃蟹,叶青澜一共喝了三四杯桂花酒,张妈酿的酒她自己也不知道度数,叶青澜只觉得好喝,甜而醇香,结果还没上车脚步就开始浮了。
她晕晕乎乎地靠在周别鹤肩上,听见周别鹤在晚风里得体地像叶秉山和叶凌峰夫妇告别。
“澜澜这是喝醉了。”陈素担心女儿,叮嘱道,“回家让她喝点解酒汤,不然明天起来该头疼了。”
周别鹤颔首,胳膊揽着叶青澜,温和道:“我会照顾好她的,您放心。”
一一道别完,陈素和叶凌峰先离开,叶青澜脚下像踩着云走到车旁,被周别鹤抱上车。
她没有完全醉过去,扯着男人的领带,莽撞地在他下颌上亲了下。
周别鹤把人放下时,忍俊不禁。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捏她耳垂,她的脸还红了一下。
他俯身入狭窄的车厢,捏住叶青澜的下巴,嗓音低磁:“小醉鬼,喝酒壮胆是吗。”
叶青澜盯着他昏暗中英俊的面庞,鬼使神差地说:“你不想我吗?”
周别鹤贴着她湿漉漉的眼睛亲了下:“每天都在想你。”
车在夜色中平稳地驶回绿溪,章姐尚在休假,整个别墅安安静静的。
叶青澜下车进门,褪了高跟鞋,躺在沙发上。
客厅中光线太亮,没一会儿,她睁开眼,循声去找周别鹤。
男人衬衣卷至袖口,优雅矜贵,在流理台前切苹果和橙子。
叶青澜第一次见周别鹤下厨,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她以为他必然不熟练,哪知道他将水果切得整齐而利落。
她靠过去,周别鹤把她搂进怀里。
他捏一片薄薄的苹果,递到她唇边:“尝尝甜不甜。”
叶青澜咬下去,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好甜。”
周别鹤目光扫过她一闪而过的粉舌,动作微顿。
他从背后抱着她,继续切橙子。叶青澜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觉得热,扭身想离开。
腰被周别鹤的胳膊箍住:“去哪儿?”
“去洗个脸。”叶青澜靠着流理台,“你身上好热……”
她好像很无辜。
周别鹤眸光微扬,低声说:“等会儿再洗。”
……
叶青澜仰头,听到背后水龙头的汩汩声。
他低头,一边吻她,一边在凉水下慢条斯理地洗手上的水果汁液。
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们两个人,客厅灯光明亮,让接吻的声音显得越发明显。
叶青澜耳颈绯红,被抱到沙发。
周别鹤往她唇间塞了片橙子,饱满的红唇被浸润,他靠着沙发,手在她背后解搭扣,抵着她额头:“刚才不是还说想我了吗?”
叶青澜从嗓子里溢出一声模糊的嗯。
她含着橙子,主动侧脸去吻周别鹤,果肉在唇齿间勾缠,感受到周别鹤的呼吸变沉,托着她身体的力道也收紧。
意乱情迷时,周别鹤退开一些,看她绯红而薄白的脸颊,湿润的睫毛,呼出的酒气都是香甜的。
见到人的这一刻,才知道这么想她。
明明独居了这么多年,而今她不在,他竟然在绿溪住不下去。
叶青澜不知他在看什么,睁开眼对上周别鹤黯淡的目光,他们没有试过这个姿势,有些深,缓缓填入的时候,好像将她喉咙里的气也一起挤了出来。
“周别鹤……”
“嗯?”周别鹤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吻她的指尖,柔声问,“是这么想我的吗?”
“……”
叶青澜喘不出气,她往后仰身,想退开一些,偏偏身体被固定住,绵软地倒在周别鹤身上。
他带着她的手,一寸寸去按她的小腹。
好过分……
久别的想念几乎蚀骨,纠缠到很晚,叶青澜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她还记得跟孟珂的约定,睡前闭着眼跟周别鹤呢喃,叫他帮自己定个闹钟。
孟珂去年拍的电影已经制作完成,上映前,有一场业内试映会。
从广州回陵江的飞机上,二人坐在一起,孟珂提起此事,邀请叶青澜一起来看。
她从前多拍文艺片,短短几年将国内外奖项拿了个遍,这是第一部剑指春节档的合家欢商业片。
她给了两张票,叶青澜叫上了蒋思贤一起。
试映会地点在城东的一家影院,为了保证不泄密,安保工作做得很严格,每个人都需要实名检票进入。
蒋思贤拿到写着她们名字的邀请函,好奇:“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孟珂传闻中性格不是很冷僻吗?”
叶青澜解释:“前段时间我去广州跟的项目,她也在。”
“那也难怪了。”蒋思贤挽着她的胳膊,挑眉笑道,“可以不要再散发魅力了吗宝贝,给人家影后掰弯了多
不好。”
二人检票,进入放映厅,一袭黑裙的孟珂前来迎接。
“青澜。”
叶青澜向她介绍:“这是我朋友,蒋思贤。”
蒋思贤一向大方自来熟,笑吟吟伸出手:“孟老师,你好,久仰。”
孟珂礼貌地与她握手:“蒋小姐。”
短暂寒暄后,孟珂带二人去跟导演打招呼,昏暗的放映厅,大荧幕上蓝色灯光幽幽如海底,第一排旁站着一个气质文艺而懒散的男人,穿着深色毛衣,正在跟旁边的工作人员核对流程。
“段导。”孟珂唤他,“我朋友来了。”
被叫做“段导”的男人应声抬头。
穿过浮游光线,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叶青澜身上。
叶青澜脚步一顿。
蒋思贤在看清他的面容下,眉心一跳,忍不住皱眉。
竟然是他。
孟珂毫无所察,介绍道:“段导,这就是我向你要邀请函的那两位朋友。青澜,蒋小姐,这是我们片子的导演,姓段。”
空气有刹那的寂静,又被周围人来往的脚步声打断。
段昶捏着白纸黑字的文件,望向几步之外,同记忆中几无二致的人。
“青澜,”他微微一笑,无限怀念,“好久不见。”
第46章 CH46风从灰扑扑的玻璃窗中吹进来……
四个人之中,唯有孟珂一头雾水。
短暂的讶异之后,叶青澜也认出了段昶,淡笑道:“好久不见。”
的确太久,算起来有八年多,段昶的变化很大,刚才一刹那的迟疑,是叶青澜险些没认出来他。
孟珂不知他们的关系,好奇询问:“你们认识?”
蒋思贤冷不丁嗤笑一声,扬起眼尾:“认识,这不是段导吗?这么多年不见,段导在男女关系上还是这么没有分寸,你和我们家青澜什么关系?喊得这么亲热。”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输出,让段昶的笑容隐隐淡了些。
孟珂自然也听得出里面的讽刺和嘲弄,意识到叶青澜和段昶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人是她请来的,眼下的气氛却那么尴尬。
叶青澜把蒋思贤往后拉了拉。
过去这么久,她对段昶早就毫无想法,不像蒋思贤的反应那么大,笑着解围:“孟珂,你们忙,我们先去找座位了。”
“好。”孟珂松一口气,从铺着绒布的长桌上拿了两份试映会的伴手礼给叶青澜,“一点纪念品,票根笔记本眼罩之类的小玩意,你们留着玩。”
叶青澜接过:“谢谢。”
蒋思贤犹嫌不足地睨了段昶一眼,要不是蒋母整天耳提面命她人前的教养,早就翻个大大的白眼了。
二人的座位在第五排,前三排是电影主创团队和业内人士,孟珂给她们的座位在影院中间,视野极佳。
将将落座,蒋思贤忍不住道:“真是晦气,出门没看黄历,居然碰上他。”
叶青澜从孟珂给的手提袋中找出一瓶橙汁,拧开给蒋思贤:“喝点水,别气了。”
蒋思贤怒喝两口,呵呵道:“段昶也真是要脸,不知道怎么好意思叫你青澜的。当初你就不该拦着我,应该让我和贺嶂带人去揍他一顿。”
蒋思贤一开始对段昶的印象还不错,大学里清俊斯文的那类学长,又是戏影专业,自带淡淡的文艺气质。
她不是嫌贫爱富的性格,所以即便知道段昶家境普通,也没觉得叶青澜和他交往有什么问题。
直到后面叶青澜被断崖式分手,身为发小,蒋思贤震惊之余,几欲气绝。
她想不通,当年的叶青澜也没能想通。
把橙汁给了蒋思贤之后,电影开场,叶青澜靠在软椅里,回想起那一段往事。
她十八岁那年考入陵江,起初大学生活很开心,然而下半学期的时候,奶奶突然重病。
奶奶患的是肾癌,一经发现便是药石无医的晚期,叶家遍访名医,得到的结果都是老人家至多再活半年。
那段时间,整个叶家都笼罩在阴霾中。
她不知道怎么办,没课的空闲之余都会去陪奶奶,以求最后的相处记忆。
后来如医生所料,奶奶病逝在那年六月。
夏天,热烈而充满希望的夏天,恰逢毕业季,校园内充斥着毕业生的喜怒而乐,有欢呼扔学士帽的,也有相拥而泣的。
叶青澜浑浑噩噩地,从医院回到学校,一抬头,望见漫天随风而起的风筝,晴日之下,斑斓如经幡。
她那时多大,不过十九岁,少女心性脆弱,站在原地落下泪来
想到刚刚离去的奶奶,小时候给她扎风筝,缠绵病榻之时,最惦记的仍然是她。
滚滚泪水,仰头也无法止住。
段昶就是在那时出现,柔和干净的身影,弯腰递来一包纸巾,问她怎么了?
她为自己被人发现流泪而别过脸去,潦草地用纸巾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谢。
段昶等了一会儿,贴心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指指旁边支起的棚子:“学生会为毕业生举办的风筝节活动,每个女生都能免费领一只风筝,你要吗?”
她泪眼朦胧:“我不是毕业生。”
“也可以领。”段昶说,“来,我帮你登记。”
长桌后的收纳箱里堆满了崭新的风筝,叶青澜从中挑了一只仙鹤图案的。
段昶告诉她,可以在风筝翅膀上写祈福寄语,然后放到操场上。
叶青澜把对亲人的祝福,全写在了风筝上。
她站在操场里,望着蓝天里吹动的彩色,段昶站在她旁边,望着她矜贵如画的面庞。
段昶高她一届,从那天起,开始追她。
他为人斯文,是大学里最受欢迎的那类学长,追她也追得很有耐心,足足三个月,人尽皆知。
叶青澜已经不记得,自己因何答应了段昶,或许是他出现在她最消沉的时刻,又或许是那天的风筝触动了她的少女心弦。
她是决定一旦下了,便很少再动摇的那类人,和段昶在一起后,也是想认真对待和他的感情的。
可是没过多久,两月不到,段昶毫无预兆地对她提出分手。
彼时叶青澜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像所有经历断崖式分手的人一样,想追问为什么,然而段昶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甚至旷了课。
她以为他在躲她。
直到两天后,她接到蒋思贤的电话,要她去一个地方。
在那个烧烤店外,她看到了喝得烂醉的段昶,和他那个一直说只是朋友的学妹。
蒋思贤和贺嶂几人当时就怒了,要冲上去打人,被她拦下。
叶青澜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能表现得那么冷静,她平静地回了学校,删了段昶的联系方式,把他送的东西打包丢入垃圾箱。
寝室里有个和她不对付的同学,见此情形阴阳怪气地来了句,长得那么漂亮,人家得多受不了她的性格,才会分手啊。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在那样的情况下,没人能不质疑自己。
叶青澜沉默了许久,开始陷入无限的自我怀疑中,恰逢学院有个支教活动,她报了名,意志消沉地去到一个偏远乡村。
那年有很多支教危险的说法,她很幸运,落脚的是一个淳朴可爱的小学,虽然条件艰苦,但处处是富有生命力的热情。
学生们调皮也听话,会主动帮她挑水,抓来可爱的小兔子送她,狭窄的教室里,风从灰扑扑的玻璃窗中吹进来,吹动一隅童真的心。
他们对“叶老师”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不掺杂任何欲望利益。
叶青澜渐渐从自我否定中走出来。
她在斑驳的墙皮间,在簌簌掉落的粉尘间变得平静,她想,既然她用了三个月才接受一段感情,那么用相同的时间遗忘,也是可以被接受的。
她才二十岁,不必刻意坚强。
后来回到学校,再遇段昶,叶青澜已经心如止水。
他是多优秀的人吗,其实未必,她的家世背景注定了她见过更多,从各方面都碾压段昶的同龄人。
是那日灿烂的晴空、迎风而起的纸鸢,给他加上了滤镜,给了他们一个浪漫如童话的开始。
童话结束,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脆弱如风筝线,轻轻一扯就断了。
而今过了这么多年,刚才认出段昶时,叶青澜心里毫无波澜,唯一的情绪只有与故人重逢的惊讶。
他
对她而言,只能算是曾经的同学而已。
蒋思贤自然比她生气,毕竟是渣了自己姐妹,想揍没揍成的人。
蒋大小姐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孟珂拍的这部商业片的确不错,标准的合家欢,不带任何说教地逗人一乐。
看完电影,二人离开影厅下楼,影厅开在商场里,到了一楼,蒋思贤要去洗手间,叶青澜去外面等她。
商场年头久远,地下车库不够宽敞,蒋思贤来时已经停满了,她就把车停在了外面。
叶青澜没开车,是坐周别鹤的车过来的。
到了外面,打开手机,看到周别鹤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结束了吗?]
他要来接她。
叶青澜打字,回:[刚看完,你公司的事结束了吗,没结束的话思贤送我也可以。]
“青澜。”
刚点下发送键,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叶青澜回头,看见段昶走过来。
八|九年过去,他变化真的不小。从前纵然清俊斯文,身上还是带着些局促性,如今步伐舒展,眉宇之间要从容得多。
叶青澜看电影时翻了翻座位上的影片介绍册,知道段昶如今不可小觑,新一代商业片导演,口碑虽然毁誉参半,但不可否认其商业价值,每部都很叫座。
叶青澜应声点了个头:“不是还有主创团队的座谈会吗,段导怎么下来了?”
段昶说:“来送你,顺便叙叙旧。”
叶青澜没说话,按开手机看了一眼周别鹤是否回消息。
段昶很快意识到他们之间谈过去似乎是个不太愉快的话题。
“不说这个。”他掀过这个话题,道,“你现在在哪里工作,我听孟珂说是你要来,给了两张位置最好的票。”
叶青澜清冷而淡泊地一笑:“谢谢,听说你现在功成名就,恭喜你。”
她避开了他的问题,回以一段敷衍的客套话。
段昶在她眼里看不到任何感情,爱恨都没有,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时,被叶青澜的手机震动打断。
叶青澜看了一眼,抬头:“抱歉,我老公来接我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好像只是碰见一个无关紧要的紧要,段昶伸手想挽留,只抓住一段握不住的风。
他这才看到她指间耀眼夺目的蓝宝石。
商场前的停车位,迈巴赫打着双闪等候。
周别鹤二十分钟前抵达,在车里看了一会儿文件,收到叶青澜的回复时抬头望去,见她在跟另一个男人聊天。
神情熟稔,不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他回复叶青澜的信息,同时下车,远远看见她与那人道别,朝他走来。
那人则意图伸手挽留,神情奢望、挣扎、不舍,一种难言的复杂。
夜幕之下,周别鹤抬眸淡淡望去。
视线相接。
迈巴赫旁的男人面容隐在树荫下,周身沉稳贵气,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得段昶陡然想起一桩往事。
段昶眉心一跳,视线变冷,回望过去。
周别鹤收回视线,叶青澜已经走到他面前:“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周别鹤把人揽到怀里,低头时眉目温和,“晚上想吃什么?”
章姐不在,他们出去吃。
男人身上有好闻的纸墨香,一闻便知是从公司来的,叶青澜双手搂进他西服里的劲瘦腰身,想了想:“去哪都行,你挑地方。”
周别鹤扬扬唇,说好,又问:“刚才在跟谁聊天?”
“你看到了?”叶青澜微微惊讶,她不想多提段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个老同学,试映会上碰见了,就聊几句。”
第47章 CH47未尽的缘分【6.13重修】……
段昶回到影厅。
灯已经被打开,主创团队围坐在一起,讨论影片要修改的部分。
孟珂注意到,整场座谈会,段昶都心不在焉,甚至别人连唤两声“段导”,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部片子是去年拍的,历时小半年,她和段昶颇为熟稔。
座谈会结束,众人三三两两离开,孟珂留了下来,坐到段昶身边,省去虚无的寒暄,单刀直入:“你跟叶青澜以前是同学?”
段昶平静地笑了一声:“同学?我是她初恋。”
孟珂:“……”
想过不简单,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她和段昶也称得上是朋友,于是说:“她已经结婚了,夫妻感情很好。”
又被提醒了一遍,段昶目光淡淡,想起那枚扎眼的戒指,以及夜色下勾起他不愉快回忆的男人。
“感情好……”段昶重复这几个字,嗤笑一声,“门当户对的联姻,能有什么感情。”
偏执的语气,听得孟珂忍不住转头:“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她丈夫是谁吗?”
段昶淡淡问:“谁?”
“是周别鹤啊。”
果然是他。
段昶心中一片阴霾。
尘封多年的怀疑,在今日得到验证。
他那时候多喜欢叶青澜,珍惜她,知道她慢热,于是就算确定关系,从牵手到拥抱,也是循序渐进地来。
他们在一起是九月,与此刻相同的初秋晚风里,他送叶青澜回宿舍,和所有的大学情侣一样,在宿舍楼下牵手说话。
她性格清冷,却很容易脸红。
他几乎是近乎迷恋地捧着少女的脸,轻轻吻她的额头。
青涩而磨蹭的拥抱,目送叶青澜的背影回宿舍后,段昶心情很好地转身,不经意间注意到路边树荫下停着的一辆黑色超跑。
是男生哪有不爱车的,段昶家境普通,父母都是双职工家庭,生活水平勉强算得上小康。
陵大富二代如云,学校里随处可见豪车。
段昶本只是因为车型多看了两眼,然而就是因为这两眼,让他无端生出一种诡异而荒诞的直觉,好像自己刚才和女友的亲昵,全被车主尽收眼底。
他在原地愣神了一会儿,黑色车身启动调头,在他视野中驶离。
他下意识抬脚跟了几步。
拐过一个路口,车在校园超市前方的绿化带旁停了下来,从里面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薄冲锋衣,身形修长,步伐漫然的年轻男人。
段昶正盯着,肩膀冷不丁被舍友嬉皮笑脸地拍了拍:“看什么呢你,送完女朋友还不回宿舍,自己在这儿回味呢。”
他扭头,森森看了舍友一眼。
舍友被吓到,一头雾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远处从超市买了瓶冰水出来的年轻男人。
舍友惊讶道:“周别鹤,他不是去年就毕业出国了吗,怎么回学校了?”
是啊,怎么就突然回学校了?
他和周别鹤,是天然之别。
刚才周别鹤在女生宿舍下停留的短暂时间里,究竟在看什么?
埋在段昶心里八年之久的迷雾,终于在又一个秋风夜,得到答案。
怀疑一旦成立,就变成了事实。
他当年珍而重之的女友,终于成了那个人的枕边妻-
章姐因为女儿发烧,向叶青澜多请假两天照顾女儿。
叶青澜准了假,顺便要来地址,把家里一些适合年轻姑娘吃的营养品给章姐寄过去。
章姐不在,准备早饭的人变成了周别鹤,他自己煮咖啡,给她榨一杯奶昔,几天
下来,叶青澜发觉自己真是低估了他做饭的水准。
至于晚饭,如若二人不加班,会一起去外面餐厅吃。
周五晚上下班前,叶青澜收到周别鹤的信息,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叶青澜:[松间宴,有点想吃。]
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叶青澜后来和蒋思贤去了几次,觉得味道颇为不错。
周别鹤说好,五分钟后,预订成功的确认信息就发到了她手机上。
二人约在七点,五点多的时候,叶青澜手头工作做完,想着避开周五晚高峰,于是提前下班,出发去餐厅。
松间宴仍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叫人闻之洗去一周的疲乏。叶青澜把车交给泊车员,缓步走入餐厅。
刚刚六点半,周别鹤从君和过来,比她要远,因此她不紧不慢,在餐厅廊下视野极佳的地方驻足,呼吸新鲜空气。
停留了一会儿,有侍应生态度恭敬地过来:“叶女士,包厢里给您准备好茶点和水果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好。”叶青澜点头,随侍应过去。
茶点的种类随应季而变化,之前是九曲红梅,现在换成了普洱,滋补又温和。
窗户开着,被竹林晒过的风凉柔地吹进来,吹散一室普洱香。
叶青澜坐在包厢里,一边品茗,一边给周别鹤发信息,问他到哪儿了。
信息刚发出去,包厢门意外被推开。
以为是周别鹤到了,叶青澜抬头,弯起的唇不到一秒,转变为诧异。
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段昶捕捉到这一闪而过的微表情,清和斯文的笑僵了下,叹息道:“怎么,这么不想见到我?”
叶青澜放下茶杯,不言。
她的确没有和段昶谈话的欲望,抛却曾经的恋爱关系,他们只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短暂的认识,漫长的分别,连朋友都算不上,更是无旧可叙。
即便已经心如止水,她也不想和渣过自己的前男友做朋友。
叶青澜只能维持住基本的客气:“段导也来吃饭吗?”
段昶看着她,她甚至不请他坐下:“嗯,片子送审,跟过手的几个领导吃个饭。”
她点头:“希望一切顺利,不要辜负孟珂的心血。”
段昶眸光隐动:“你真的希望我一切顺利吗?”
他问的话似是而非,叶青澜不想多言,抬手看了眼腕表起身离开:“抱歉,我要去门口接人了——”
还没走到门口,手腕被段昶攥住,他闪身挡住她的去路。
“放手。”叶青澜侧脸,语气已经变冷。
“青澜,”段昶望着她,语调压抑着沉哀,“不要这么恨我好不好?”
他不能忍受,昔年矜持而害羞的少女,如今对他冷脸忽视。
叶青澜用了很大的力气,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段昶攥得太近,攥出一圈深深的红痕,痛得她忍不住皱眉:“我什么时候恨过你。”
“你不恨我吗?”段昶的声音有几分恍惚和凄然,“那为什么分手后,你拉黑我所有的联系方式,自己跑去乡村支教,连再见我一面都不肯。”
一门之隔,周别鹤踩着澄黄而昏暗的隐光,缓步伫立。
风穿过竹林,光影在他脚下跳动,包厢里的交谈声游鱼般溜出来,清晰地让周别鹤回忆起很多年前两人在宿舍楼下亲密拥抱的那一幕。
那时,他常常在梦中梦见叶青澜,梦见她在操场上向阳而生的清媚面孔。
他以为那惊鸿一瞥,只是微不足道的心动,于是临出国前准备了一场风筝节,希望能安慰少女失亲之痛,也全他与她这一段萍水相逢的缘分。
后来他发现,他的惦念似乎远不止于此。
在被梦魇困扰近半年后,周别鹤决定折返回国,去寻那段未尽的缘分。
他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了一天,等来的却是叶青澜牵着别人的手。
她已经有男友在侧,情窦初开的样子很美好,却是不属于他的。
周别鹤从小笃定而骄傲,从未后悔过自己的任何决定,那便是第一次,他坐在车里沉默良久,知道自己错过了她。
遗憾、复杂,他选择认下这段阴差阳错,当自己从未在她的世界出现过。
后来过了很久,周别鹤无意中听向云卿提起,叶太太正在给女儿找合适的结婚人选。
他想,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命定他们的缘分剪不断。
室内风声簌簌,普洱茶香仍然在淡淡飘散,叶青澜听到段昶的话,觉得很可笑,明明劈腿的人是他,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从他口中说出反而成了她的错。
她平静道:“我去支教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你,段昶,我想任何人被劈腿,被断崖式分手,都需要时间治愈自己。”
段昶听到劈腿两个字,呼吸陡然变得很重,他握住叶青澜的肩膀:“什么劈腿?你说清楚?”
叶青澜挣开,几分厌烦,想彻底把话跟他说清楚:“过去那么久的事,还要再提吗,你当年跟我分手,不是因为那个学妹吗,我朋友们都看见了。”
“你胡说!”段昶向来清俊的面孔变得有些激动,他不能忍受自己被这么污蔑,“我一直只是可怜她是贫困生,给她一些书和复习资料,我跟她没有过任何暧昧关系!”
叶青澜直直抬头:“那你为什么突然跟我分手?”
她的平静显得他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段昶忽然觉得难堪,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偏头静了几息,颓然道:“青澜,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尤其是你那些朋友,明里暗里地看不起我,我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叶青澜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因为他自我怀疑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原因仅仅是他的自卑而已。
“蒋思贤,贺嶂……”段昶慢慢念着这些让他在少年时代深感自尊受损的名字,喉结滚动,缓缓道,“还有你爸。”
叶青澜怔了下:“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
段昶自嘲道:“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后,有一次我送你回宿舍,遇见你爸来接你回家吗?”
叶青澜记得,她当时已经成年,原本是想向叶凌峰介绍段昶的,可他远远的,在听说那是她爸爸的车后,便先一步松开了手。
“叶董事长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段昶扭头,盯着叶青澜,即便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年那刺眼的一幕,“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我甚至不配他来棒打鸳鸯。”
往事如过眼云烟,叶青澜没想到,她以为的恋爱,在段昶眼里全是屈辱。
他的分手不是突如其来,而是情绪的叠加。
“青澜……”段昶伸出手,“我知道你是因为家里才联姻的,我不在乎,我这几年努力赚钱就是为了你,我们……”
他的话未说完,叶青澜已经不想再听,拉开包厢门欲去找周别鹤。
下一秒,她的脚步停在原地。
门外影影绰绰的廊间,男人凭光而立。
“你……”叶青澜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到的?”
周别鹤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那一圈被段昶攥出的红痕恰好被覆盖,叶青澜顺着他的力道迈过门槛,从段昶身边走到了周别鹤身边。
隔一道廊光,段昶和周别鹤对望。
过了这么多年,当年只是远远一面便叫他油然而生自卑的人如今更加高不可攀,与叶青澜并身而立,无比登对的风华气度。
周别鹤顺势揽住怀里人的腰,温声道:“青澜,不介绍一下吗?”
叶青澜不知他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抬头看了眼周别鹤,见他神色如常,猜测他刚到,正想说话时,冷不丁被段昶打断。
“周总。”段昶伸出手,在叶青澜面前示弱的情绪顷刻
间无影无踪,变回斯文平淡的模样,“我姓段,是青澜的初恋男友。”
他刻意咬重了“初恋男友”四个字。
气氛微微凝滞,连竹影都不再晃动。
叶青澜皱眉看了眼段昶,觉得他今晚像喝多了一样胡搅蛮缠。
都已经是过去多年的往事,偏偏要一再提起。
周别鹤神色平静,对段昶伸来的手视若无物,低头漫不经心地把她的发丝拨到耳后:“饿不饿,我们换个包厢吃饭。”
叶青澜也想赶紧结束这个奇怪的局面,点点头:“好。”-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二人都没有太多话。
一直到车上,叶青澜都不知道周别鹤有没有不开心。
她几次想开口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明明和段昶之间没什么,但曾经是真实存在的,一解释,反而像欲盖弥彰。
迈巴赫后座里,叶青澜几次看向周别鹤,他翻阅着工作文件,未回应她的目光。
这还是他第一次不理她。
叶青澜垂眸,心底顿生一股无法言说的委屈感。
她向车门方向坐了坐,偏向窗外,也不去看他。
九点钟,二人回到绿溪。
这几日天气预报有雨,车子驶入车库,二人一前一后上楼。
客厅里一片静寂黑暗。
叶青澜脱了西装外套,坐在玄关软凳处换鞋,她低着头,忽略站在一旁的周别鹤,换完鞋,自顾自往里走。
刚走没两步,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
心重重一跳,叶青澜身体失衡,撞进男人怀里,被迫仰头。
周别鹤搂紧她的腰,低头扣着她的后颈深吻。
他的吻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带了些占有的情绪。叶青澜还未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委屈感去而复返,用力地推开他。
他箍紧她的腰。
“唔……”
叶青澜失力咬破他的唇。
血腥味蔓延,唤回周别鹤的理智,他停下来,感受到她的抗拒,低头,抵住她的额头:“青澜……”
他可以不在乎邝裕对她的追求,也可以接受她和江书峦多年的友情,那是因为清楚她心里没有他们。
可段昶不同,是她情窦初开时的恋人,他亲眼见过她爱段昶的模样。
周别鹤承认自己有些失去理智,在听他们重翻从前的爱恨时。
叶青澜喘着气,无法忽视心里的难受,别开脸:“在车上的时候不是不想理我吗,干脆永远别理我。”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
心跳和气息是熟悉的,周别鹤沉着一口气,闭了下眼缓和心情,听到她赌气的话,慢慢将理智捡回来。
曾经再爱又如何,她现在是他的妻子。
“对不起。”他胳膊收紧,吻落下来,缠绵地哄,一点点消解她的委屈,“青澜,我的错。”
叶青澜心里无可抑制地翻涌了一下。
她不想承认,她对他心软得这么快。
她闭上眼,双手搂住周别鹤的脖子,低声解释:“我和段昶是恰好碰见的,没有什么。”
“嗯。”周别鹤像是不想再提这件事,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韩策让人把改好的婚纱送过来了,我们试试吧。”
第48章 CH48我们生个宝宝好不好?……
婚纱一共有五套,两套拍室内,三套拍室外。
主纱最为华丽隆重,独一无二的设计款,优雅复古的蕾丝上坠满钻石,抹胸设计,另配一副精致的蕾丝手套。
他们主卧衣帽间的穿衣镜丝毫不逊色于婚纱店的试纱镜,清晰而丝丝入扣地映着婚纱每一寸精致的褶皱及钻石耀眼的火彩。
修改后的婚纱尺寸完美贴合叶青澜的身材,她丰盈曼妙的曲线,白皙修长的天鹅颈,美到令人沉醉。
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婚纱梦,梦的未必是婚纱,而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锦衣华服。
周别鹤抚平她的长发,从背后拥抱他的新娘。
他身形修长伟岸,西装未脱,黑与白的交叠,天造地设的一对。
呼吸喷洒在颈间,叶青澜觉得有些痒,看着镜中的画面,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偏头问周别鹤:“我们去哪里拍婚纱照?”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周别鹤低首跟她说话,耳鬓厮磨的意味格外浓:“欧洲,还是国内,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多去几个。”
叶青澜认真想了想:“香港、米兰、苏黎世,都想去。”
周别鹤吻她的侧脸,低笑一声:“好,我来安排。”
满室旖旎浪漫的婚纱冲淡了刚才玄关处不愉快的氛围,抹胸设计的婚纱,叶青澜漂亮的肩颈线与锁骨都空着,微微泛粉,转过身去回应这个吻。
她和周别鹤之间有种生理性的吸引力,吻过千千遍,再见依然缠绵。
一吻完毕,叶青澜的呼吸发紧,她往后仰头,想退开些喘口气,周别鹤却扶着她的腰身,追吻而上。
腰间坠满了钻石,摸上去有些咯手,她也感受不到他掌心的温度,于是拖着沉重繁琐的婚纱踮脚,勾住男人的脖颈。
周别鹤俯身迎合,长指在她身后拨开乌黑浓密的发,寻到金属拉链。
婚纱脱落,脊背凉得瑟缩了一下,叶青澜在意乱情迷间被从婚纱中剥出来,像剥一颗荔枝,她身上只余一件珍珠色的内衬吊带,贴着身,恍若无物。
她被压在光滑的镜子前,身后是冰凉的镜体,身前是男人坚硬灼热的身躯。
往哪儿贴都觉得不舒服,叶青澜仰头,鼻尖抵着周别鹤的鼻尖,摩挲着吻了一会儿,脱掉他的领带和西装。
“周别鹤……”衣帽间冷气充足,她还是溢出汗,难耐地蹭他。
周别鹤唇埋在她颈间,情调得愈来愈烈,他嗓音混着沙哑的欲意:“澜澜,我们生个宝宝好不好?”
他第一次喊她澜澜,素日里被长辈亲人们唤的小名,在这种时候入耳,泛起一种难言的羞耻。
生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吗?
叶青澜也想过的,最好像小舫一样可爱。
周别鹤一定会是个好爸爸,她也会是个好妈妈。
低低地嗯了一声,叶青澜回吻周别鹤,呼吸之间都是湿润的水汽。
他气息倏然沉重,抱起她。
周一,周别鹤到公司比平时要迟一些。
每周的例会一如既往,工作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回到办公室,有客来访,正在喝着咖啡等他。
“君和的咖啡是越来越不错了。”韩策端着咖啡杯,遥遥向周别鹤示意,“上次喝还是大学的时候,出国以后就没来过了。”
咖啡是杜筱亲自煮的,她依周别鹤的习惯送上一杯,离开时动静很轻地关门。
外人一走,韩策的坐姿懒散了些,问起正事:“婚纱如何,合身吗,还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周别鹤翻过一页文件签字:“合身,我已经让人把尾款打过去了。”
“那就好,我的一桩工作也算了了,可以安心休假了。”
周别鹤闻言掀眸:“休多久?”
“两三个月吧。”韩策放下咖啡,看了下时间,“林疏答应今天让我见小舫,我要去陵大一趟,借你辆车开。”-
叶青澜在广州出差的这段时间,缔听的搬迁工作已经完成,新的办公室在恒压大厦,宽敞明亮,比从前大出一倍不止。
昨晚太过放纵,她险些睡过头,到公司开了会,几人马不停蹄地带上易拉宝宣传单等物往陵大去。
今天陵大有一场校方举办的招聘会,叶青澜联系了从前的学院院长,给缔听报了名。
招聘会九点半开始,九点钟,赶到了教学楼下面的广场区域,前来招聘的企业已经熙熙攘攘。
学生更是人满为患,如今就业环境大不如前,即便陵大身为名校,就业岗位也是僧多粥少。
叶青澜几人将易拉宝展开,不一会儿,蓝色桌面上已经堆满了简历。
她粗略翻了翻,个个出挑,估计回去筛选也要为难上好一阵子。
同行的还有缔听新成立的行政部的人,她们正在认真地对简历做标注,叶青澜询问过几人的意见后,起身去给她们买饮料。
毕业后许久没回来,走在校园里,叶青澜还觉得有些恍惚。
百年名校,一景一物变化甚少,十月天里飘满了浓郁的桂花香,学生们三两成伴,或轻松说笑,或步
伐匆匆地赶课。
最近的超市在图书馆楼下,叶青澜买了十几瓶饮料,付完钱,拎着袋子离开超市。
刚走没两步,怀里忽然撞进一个甜甜的身影:“舅妈~”
“小舫?”叶青澜诧异一瞬,随后是惊喜,“怎么是你呀?”
小舫穿着蓝白的英伦风校服,百褶裙灵动可爱,头上还戴了顶小朋友专属的粉色迷你防晒帽,她稚嫩地解释:“老师,老师带我们来参观图书馆和校园,舅妈你呢?”
叶青澜明白了,应当是班级举办的益智活动,蹲下身:“那你的同学和老师呢?”
小舫努了下嘴:“他们去吃午饭了,妈妈过来了,说要带我跟爸爸一起吃。”
爸爸?
叶青澜问:“你见到爸爸了?”
“嗯。”小舫显得有些蔫,“他说他是爸爸,舅妈,为什么我同学的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他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呢?”
叶青澜不知如何向她解释这个问题。
她太小了,未必能理解离婚是什么意思,何况这样会影响小女孩成长的问题,应该由林疏来告知。
叶青澜摸了摸小舫的头,岔开话题:“那爸爸妈妈呢,他们去哪了?”
小舫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指向湖边:“爸爸妈妈去那边说话了,要我在这里乖乖等他们,舅妈,好无聊啊,你带我去找妈妈好不好?”
她站的地方眼看要被太阳晒到。叶青澜想想答应了,带小舫去超市给她买了曲奇和牛奶,便牵着小姑娘的手往湖边去找林疏。
望江湖外围种一圈郁郁葱葱的树木,曲幽小径通向湖内,走近了,听到隐约的说话声。
叶青澜带着小舫拨开树枝继续往前走。
“拿走你的钱。”林疏的声音陡然出现,“我和小舫不缺这点钱。”
男声像是怒极反笑:“你不缺,这是我给小舫的,我是她爸爸,给抚养费不是应该的吗?”
“不需要。”
“林疏!”
冷了一下。
林疏道:“别装了,你当初可以抛下小舫,现在何必这幅做派。”
韩策说:“是你要离婚的,我从来没有提过离婚。”
“我为什么要离婚?”林疏的语气忽然激动了起来,“韩策,你自问婚后对我还跟大学的时候一样吗?你们男人都一样,谈什么感情都是虚的,周别鹤当初那么喜欢那个女孩,现在还不是跟别人结婚了。”
韩策冷声:“你要说我们的事就说,总是扯别人干什么?”
林疏冷静了一下:“你要见小舫,我让你见过了,我不会再婚,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孩子,你大可以放心。至于支票,你愿意就直接打到她的账户上吧,不必给我。”
二人再一次不欢而散,韩策气到拂袖而去,走了另一条路。
林疏出来时,迎面撞上正在用纸巾给小舫擦唇角残渣的叶青澜。
她余怒未消,见此情景难免一怔。
“妈妈!”小舫叫道。
叶青澜站起来,跟林疏打招呼:“我在超市门口碰见小舫,她让我带她来找你。我给她买了曲奇和纯牛奶,应该可以吃吧?”
“可以吃。”林疏说,“小舫,跟舅妈说谢谢。”
小舫:“谢谢舅妈~”
叶青澜弯唇,摸摸小舫的脸,继而看向林疏:“方便聊一下吗?”
让小舫留在原处长椅上吃饼干,二人向湖边走了几步,保持在可以看到小姑娘的距离。
“你……”
“小舫——”
二人同时开口,静默一瞬,叶青澜笑了笑,继续说:“小舫刚才问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不住在一起,我想,这些事应该由你来告诉她。”
林疏微微意外于她要说的居然是小舫,嗯了一声:“她以前也问过我很多次,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其实可以如实说,小朋友的理解能力比大人想象中要强的。”
林疏苦笑:“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不要苛责自己。”叶青澜轻声,“或许可以试着跟小舫沟通,许多事,我相信她可以理解你的。”
林疏怔然。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叶青澜向林疏点了个头,便准备回去,刚走出没两步,被叫住:“等一下——”
她回头,见林疏目光复杂:“刚才……你听到了是吗?”
叶青澜站在原地。
她的沉默即是默认,林疏那时很激动,说话的音量并不克制。
林疏吐出口气,缓缓道:“其实你不必介怀,那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你也在陵大求学,还记得有一年毕业时,学校大手笔地给毕业生搞了个风筝节,后来再没有吗?”
叶青澜很轻地抬眸。
林疏望着她,同样轻声:“其实那是周别鹤让人办的。当年韩策告诉我,周别鹤是为了让喜欢的女孩开心。”
湖边金黄的梧桐无声无息飘落残叶。
叶青澜听见自己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疏默然:“身为周别鹤的朋友兼下属,我不该说。可是身为一个妈妈,你对小舫的关爱,我无以为报。”
所以,选择将知道的实情告知。
叶青澜点了下头,转身踩着一地的落叶离开望江湖。
上午的招聘会已经结束,下午要去另一个学校,行政部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叶青澜把水给她们,大家边喝,边讨论中午去哪儿吃饭。
“澜姐,澜姐?”有人在叶青澜面前挥了两下手,“我们去陵大的开放食堂吃,你一起吗?”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众人见她神色不对,以为是累了,关切几句后才陆陆续续离开。
结束后的招聘会现场一片狼藉,清洁工在收拾着地上的垃圾,桌椅则由义务劳动的学生负责。
叶青澜穿过稀疏的人群,慢慢走出广场,沿着路边一排梧桐,走到了路的尽头。
她抬眸望去,天边一轮金黄的太阳,辽阔的球场上绿荫斑斓,塑胶跑道旁是大气恢弘的主席台。
一切如旧。
岁月在大学校园中仿佛是定格的,任校外的时光匆匆流逝,人只要回到这里,就好像又回到了朝气蓬勃的年华。
一眨眼,那年操场上猎猎作响的风筝似乎仍在面前。
叶青澜掉下一滴眼泪。
无知无觉地抬手,摸到满脸泪水。
她怎么哭了?
她为什么哭了。
当年被分手时,她尚不曾哭过,为什么只是听到周别鹤爱过别人,她就无法控制地落泪。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她铭记了那么多年,在她亲人离世,最难过最无法自拔的时分,随风而起的漫天纸鸢。
原来是他深爱别人的证明。
第49章 CH49只有无能者,才会不断追溯过……
招聘结束,叶青澜从大学里离开。
累了一天,身心俱疲,她不想回绿溪,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秋意渐浓,天暗得很快,晚风有几分寂寥,偏偏路边栾树开花结果,黄粉相间,伴着依旧翠绿的叶,像这百花杀尽的秋日里凌空破出的一抹鲜亮。
前方红灯闪烁,堵成一串。
叶青澜降下车窗,手肘撑在窗边吹风。
这条路她常开,路边花圃维护得很精心,桃粉色月季从四月开到了十月,温柔而明亮。
半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周别鹤时,也是在这条路上。
那时她想看花,视线被他的车挡住,匆匆一瞥,尚不知车里坐的人是他。
缘分绵延至今,难以收束。
她闭上眼,关上了车窗。
随着车流向前移动,往安静些的路口开了开,叶青澜将车停在一家酒吧前,独自下车进了酒吧。
格调偏冷清的酒吧,叶青澜在吧台前找了个位置,支着脸翻酒单。
手机震动,她看一眼来电人,按掉。
服务生先送上了一杯冰水,叶青澜翻了一会儿酒水单,觉得索然,干脆要了瓶威士忌。
她脱了外套,垂眼喝冰水,没注意到斜对面通往二楼包厢的木质楼梯上下来了两个人。
店内氛围
安静,孟珂正说着话,旁边的段昶脚步倏然停住,孟珂疑惑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吧台边的女人。
清寂的光线下,她穿着灯笼袖衬衫与米白长裤,西装搭在一旁,纤细手腕撑着脸,坐姿有几分懒怠。
款式再简单不过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无端显得清冷矜贵。
孟珂混迹娱乐圈数十年,凭心而论,也很少能见到能与叶青澜比肩的美人。
她美得轻松而淡然,神清骨秀,像一方生来珍稀的美玉,举手投足间都是豪门才能养出的纯粹沉静。
孟珂张张嘴,刚想说话,段昶已经朝叶青澜的方向走了过去。
孟珂最近隐隐见识到段昶对叶青澜的偏执,觉得不好让他们单独相处,于是跟了过去。
“青澜——”
一道柔和男声,叶青澜闻声侧头。
看见段昶与孟珂同时向她走来,他们的片子正在宣传路演期,一起出现也不奇怪。
她对孟珂点了个头,并未回应段昶的打招呼。
段昶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怎么一个人?”孟珂只好做润滑剂,拉开高脚椅在旁边坐下,“喝东西吗,我请客。”
叶青澜回答她:“路过,没约朋友,一个人进来坐坐。”
察觉她兴致消沉,孟珂想问问怎么了,和叶青澜共事过一段时间,很少见如此。
还没开口,叶青澜忽然看向段昶,语气淡淡,仅维持住最后的礼貌:“段导,方便让我们说几句话吗?”
她的我们,指的是我和孟珂。
如此明晃晃地表明不想见他,段昶心头拥堵,他始终不想承认,在叶青澜的世界里,他早已经是局外人。
再不愿意,段昶还是扯出一丝关怀的笑:“好,我去后厨让人给你上点冷食,别喝太多,伤身体。”
他的语气,柔和得仿佛在叮嘱女友。
孟珂不能理解地看了段昶一眼。
她不懂他,明明知道叶青澜已婚,为何还要死守着那点执念。
叶青澜对他的关心无动于衷,段昶走后,她抚着冰凉的威士忌杯,已经喝了两杯,人还是那么清醒。
清醒到,那件事像疯了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想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做不到。
孟珂要了杯常喝的酒,见叶青澜的脸色愈发不好:“怎么了,怎么这个神情,最近工作不顺利吗?”
叶青澜沉默不作声,转着杯子垂眼,看冰雾一点点在指间消解。
“孟珂……”
“嗯?”
她拨掉一滴水雾,缓缓的,终于说出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知无不言。”
叶青澜侧眸看着她,轻声:“周别鹤以前喜欢过你吗?”
孟珂愣住一霎,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她几乎不需要思考地就否定了这件事,同时明白了叶青澜消沉的原因:“你们吵架了?”
叶青澜盯着琥珀色的酒液,胸口沉沉积郁一口气。
孟珂说:“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青澜,虽然我和周总接触不多,但季准和他从小认识到大,这么多年,我没听季准提过周别鹤喜欢谁?”
是吗,叶青澜有几分混沌地想,原来周别鹤也会有爱而不得的时候。
没能在一起,所以无人知晓;没能成良缘,所以和谁结婚都无所谓,遵从家里的意见娶了她。
她低下头,感受到一阵阵猝然的心绞痛,唇色发白。
孟珂几分慌乱地拍她的背:“没事吧?”
“没事……”
孟珂隐约猜到什么,望着叶青澜,心惊之余忍不住感慨。
几个月前她为自己的十年仰望而烂醉,彼时她羡慕嫉妒的人,此刻竟也依旧挣扎内耗。
爱情这条河,谁能衣不沾水地淌过去-
周别鹤坐在车里,望着被掐掉的第三个电话。
车停在缔听楼下,他以为她在加班,所以隔半个小时打一个,然而此刻,属于缔听的六层漆黑一片。
她不是关机,而是一个个挂掉他的电话。
白天发过去的消息,也未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应。
片刻后,周别鹤平静地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过去:“林队,这么晚了,打扰,您还在局里吗?”
“在。”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带着熟稔而客气的语气:“周总怎么打电话来了?”
他温声:“我太太联系不上,我担心她像上次一样有危险,麻烦您查一下她的手机定位。”
号码发过去,十分钟后,周别鹤得到一个酒吧的地址。
距离不近,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地带,柏师傅开过去花了四十分钟。
到酒吧,周别鹤下车。
他推开门,门口的招牌晃荡了一下,缓步走进去,映入视野的是吧台前叶青澜和段昶相邻而坐。
一瓶蓝方,二人喝了四分之三。
孟珂接电话的时候段昶去而复返,叶青澜无心再应付他,拾起手机准备去洗手间,一起身,脚步凝住。
她和几步之遥外的男人对视。
目光相接,昏暗不明的光线隐去二人眸中的情绪。
叶青澜睫毛很轻地翕动了一下,她此刻无法很好地面对周别鹤,于是转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手腕被男人扣住,她整个人被抵在了墙边。
“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别鹤低眸,嗓音淡而静。
叶青澜别开脸:“没电了。”
话音刚落,她握着的手机被他拿走,屏幕按开,70%的电量赫然显示。
气氛瞬间沉入谷底。
叶青澜指甲轻轻陷入掌心,她夺回自己的手机,同时想挣开手腕。
周别鹤视线落在她脸上,清冷熟悉的面庞,长睫低敛,她很喜欢在说话时仰头对他笑,如今段昶出现,连目光都不肯再抬。
他扣紧她的手,力道稍重地捏起她的下巴:“青澜。”
叶青澜被迫仰头,眼尾一圈泛红,她很害怕自己在面对周别鹤的时候掉下眼泪,于是咬紧了唇:“你弄疼我了。”
她声音泄出几分哽咽,周别鹤闭了下眼,以为她是在因段昶而难过,俯身,指腹蹭她的眼尾:“我们回家。”
他的语气压着最后一丝温柔,他越是这样,叶青澜的心里越是觉得悲哀。
他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是叶青澜,还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如果当初结婚的人不是她,周别鹤是不是也会一样对别人这么好。
这是他的负责,不能代表他的爱。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叶青澜推开了周别鹤。
她转身进入洗手间。
段昶在远处看着,那一对璧人,原本该是他的,原本该是他的。
他走过去,与周别鹤侧身而对。
望着这个一生他都无法望其项背的男人,段昶开口:“周总得到人,能得到心吗?”
他慢条斯理:“你知道我从前和青澜在一起的时候,她有多开心吗?”
周别鹤已经平静下来。
他微微侧眸,俯眼看着段昶,若不是因为叶青澜,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进他的眼。
他所有的情绪,只留在她身上。
“只有无能者,才会不断追溯过往。”周别鹤开口,淡漠地警告,“如果青澜成为你在外面的谈资,我会让你永无立足之地。”
第50章 CH50我们离婚吧
叶青澜在洗手间里待了五分钟。
奔波一天,妆早已脱得丁点不剩,她干脆用冷水洗了把脸,缓和自己刚才过激的情绪。
林疏那些话在脑海里一直转着,见到周别鹤时,她几乎无法抑住酸涌的内心,很想开口问他是不是真的。
话到嘴边,又退了回去。
她发觉自己竟然不敢去求证,求证他是不是爱过,或者,正在爱着别人。
叶青澜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因酒精而泛红的眼尾,怎么也压不住。
她别开脸,吐出一口气,拿上包走出去。
洗手间外,周别鹤在等她。
沉静的澄黄廊灯,照出男人无法忽
视的气场。
少一分温和,多一分锐利。
叶青澜越过他,去吧台边结账。
调酒师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小声地说账已经结了。
周别鹤素性温和,不过是表象而已,他镇得住董事会一帮老头子,若非刻意收敛,压迫感是自然而然的。
叶青澜取信用卡的手一顿。
孟珂打完电话,与脸色难看的段昶擦肩而过,回来看到这副画面,大约猜到几分:“青澜,要回去了吗?”
叶青澜合上卡包,对她淡淡一笑:“嗯,谢谢你陪我。电影上映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去支持一下。”
“一定。”孟珂没有多言,将沟通的时间留给夫妻二人。
然而夫妻俩并没有如她所愿。
夜色已深,路边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沙沙的摩擦声,酒吧门口一黑一白两辆车先后离开。周别鹤没有回自己车里,而是让柏师傅开回去,他开叶青澜的白色奔驰。
叶青澜坐在副驾驶,降下半扇车窗吹风。
车内气氛沉寂,隐隐有僵持之感。
快到家时,天上下了雨,雨丝模糊玻璃,叶青澜不得不将车窗关上。
车停在别墅的地下车库,叶青澜下车,同时听到另一边的关门声,酒精酝酿得脚步虚浮,高跟鞋刚略显不稳地踩到地上,整个人陡然重心失衡,被周别鹤拦腰抱起。
叶青澜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她些许的抗拒在周别鹤那里微不足道,他腾出一只手去按室内电梯,直通二楼,电梯打开的同时,走廊光线应声亮起。
周别鹤抱着她走进主卧。
落地窗边有一张驼绒单人沙发椅,坐进去的时候有轻微的陷落感,叶青澜想撑起来,被周别鹤按回怀里,她小腿搭在他膝盖上,他修长的手指冷淡地解她高跟鞋的钻石链扣。
二人从离开酒吧开始,都一言不发。
叶青澜心里闷着一口气,不知道是在跟周别鹤较劲还是在跟自己较劲,她望着他淡漠的眉眼,忽然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高跟鞋自纤细脚踝滑落,闷声砸在地毯上。
她隔着衬衫咬得很深,周别鹤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托着她的腰把人压在床上,吻毫无前戏地闯进去,掠夺她唇齿间浓烈的酒气。
他吻得很重,甚至有些痛,叶青澜吃痛地嘶了一声,眼尾生理性地溢出一点潮湿。
身下被子软得抓不住受力点,她强撑着屈腿,周别鹤单手按住她两只膝盖,撑起身看她。
她耳颈绯红,清冷的面庞染上几分妩媚之色,在他放开她时立刻别开了脸,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跟别人喝了一晚上酒。
周别鹤掰回她的脸,逆着光,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
他嗓音沉哑:“你一直在跟段昶喝酒。”
脱口而出的答案应该是不是,然而叶青澜迎上周别鹤的目光,忽然觉得不公平,她生出一种同归于尽的冲动,喘了口气回答:“是啊。”
掐着她下颌的力道陡然变重。
周别鹤闭了下眼,再睁开,二人在黯淡的光线里对视,他强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青澜,我们是法定夫妻。”
如果不是呢?
叶青澜很想问一问,如果她不是他的妻子,如果抛开身份与责任,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淹没在深深的吻里。她被扣住十指,衣物剥落,凌乱地掉在地毯上。
和以往的每一次缠绵都不同,以前周别鹤虽然强势,仍会留有一分顾忌她的温柔,这次却没有。
他抵着她的额头,不让她动,叶青澜头发被汗透,黏在脸上,死咬着唇不肯服软出声。
她骨子里就是这么倔,陈素以前就说,她一点不像自己,更像奶奶。
翻来覆去到后半夜,叶青澜精疲力尽地睡过去。
窗外的雨还在下,黎明藏在浓得化不开的夜幕之后。
周别鹤手指抚过叶青澜被自己咬出血的干燥唇瓣,撑起一把伞出门。
周别鹤没有开车,独身走入深沉的雨夜,水面涟漪微起,凌晨万籁俱寂,寒气幽幽。
他想起自己推开门,看到的酒吧下那一幕。
时隔多年,与从前的画面重叠。
她就那么难以忘怀段昶吗?难以忘怀到,段昶一出现,便将他们的夫妻之情抛诸脑后。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店员昏昏欲睡,周别鹤走进去,买了碘伏和一管软膏。
回到家时,带着一身幽凉的水汽。
周别鹤脱下风衣,掀开被子,把睡梦中的人抱过来。叶青澜起初皱了下眉,接着嗅到熟悉的气息,主动埋进他怀里。
她一直如此,对他丝毫不设防。
手指沾了点药膏,周别鹤低眸,慢慢抹在她的唇上。
接着,去抹其他地方。
腰上有红痕。
他明白自己刚才的失控。
干净的长指慢慢抚叶青澜的眉眼,比起当年青涩明媚的少女,她这些年几乎是脱胎换骨地成长,成熟优雅,只有在最亲密的时分,才会展露出纯情的害羞。
他已经知道她全部的美好。
如何能再放手一次?
……
叶青澜醒来时,雨停了一会儿。
她没有耽误,即使身体疲惫,还是趁着这短暂的雨停开车去上班。
手里的项目都已结项,上午开了个工作例会,叶青澜听着众人的工作汇报,头隐隐带着宿醉后的难受。
江书峦看了一眼她难看的脸色,拿了瓶水给她。
“谢谢。”叶青澜勉强喝一口。
她的状态实在不好,撑完了上午的工作,午饭也没吃几口,便去写字楼楼顶的露天休息区透气。
旁边有一家咖啡店,几张桌椅置在遮光板下,午休时分,写字楼里上来喝咖啡聊天的人不少。
雨后的阴天,空气里弥漫着沉沉的水汽,远处的车水马龙都像覆上了一层霾色。
江书峦上来时,叶青澜正在出神。
他走过去,叶青澜捧着一杯咖啡,回头看见是他,肩膀陡然松懈了下来。
“看见我你好像很失望?”江书峦拿着打火机,“在等谁?”
叶青澜摇头:“没有在等人。”
她抿了口咖啡,继续沉默地出神。
江书峦去要了杯咖啡,回来继续跟她说话:“感情出问题了?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你帮我?”
“看不起离异人士?”
叶青澜牵了下唇角,眼里没有笑意:“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婚,你好像没提过。”
江书峦看了她一眼,平静地揭自己的伤疤:“她以前暗恋的学长回来找她,她后悔和我结婚了。”
叶青澜蓦然侧头:“你同意了?”
“人在心不在,不同意有什么意义吗?”
她沉默。
内耗挣扎了两天,叶青澜终于承认,这段婚姻,早就超出了她最初的期望。
她爱上了周别鹤,所以才会在知道他心里有别人时,难受到痛不欲生。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放任了自己沉溺于这段感情。
傍晚时分,周别鹤从季准那里拿到段昶的履历信息。
他是季氏影业签约的导演,所有生平都被概括在一张纸上。
他低眸,平静地扫过每一行字,而后,放入碎纸机。
纸屑冒出。
周别鹤拿上车钥匙。
雨短暂地歇了一个中午,复又重来,比昨夜下得更大。他开回绿溪,车库里属于叶青澜的车位上已经停上了她平时开的白色奔驰。
周别鹤踩着楼梯地毯上楼,二楼末端的琴房里,传来一阵钢琴声。
那架施坦威放了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弹。
Op.9No.1.
降b小调夜曲。
她弹得静谧哀伤,是在怀念和谁的感情。
最后三阶楼梯,周别鹤慢慢踏上去。
厚重的地毯消去沉重的脚步声,琴房的门半掩,灯没开,窗外也无月光,只剩走廊的光线投入古朴雅致的琴房。
周别鹤停步,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大部分光亮。
弹琴的人停了下来。
叶青澜侧头,隔着一道
被切开的光和门边的男人对视,像他们初见时那样。
从第一面起,周别鹤就是她的鬼迷心窍。
和他结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冲动的事。
叶青澜低头,一滴眼泪缓缓滑落。
在这份两难境地里,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开解自己。
她没有勇气去接受他有可能不爱她的事实。
周别鹤走过来,叶青澜别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腰被搂住,他拇指蹭到了一滴湿润。
她哭了。
周别鹤心无可抑制地疼了一下。
为谁?她就这么放不下那个人吗。
他俯身,带着所有压抑的情绪吻上她,施坦威在她身后发出沉重的轰鸣声。
一吻结束,周别鹤缓缓睁开眼,抵着叶青澜的额头,碰她潮湿柔软的脸颊。
“你后悔和我结婚了吗?”
他嗓音很哑。
叶青澜双手撑在他肩前,闭着眼,声线颤抖:“你后悔了吗?”
“从来没有。”他紧搂她的腰。
“以后会后悔吗?”
“青澜。”周别鹤低头,克制住所有的心痛,捉起她的手,吻了下指尖,“忘了他好不好?”
“我们离婚吧。”
轻到接近虚无的气音,截住了周别鹤的尾音。
他慢慢抬眸,盯住她的眼睛。
彭佳慧曾经轻唱,是我们相见恨晚,为爱你不够勇敢。
叶青澜承认,她不够勇敢,也不想再奢求永远。
对上周别鹤的眼睛,她轻轻重复了一遍:“我们离婚吧。”
钢琴的轰鸣陡然间消失,施坦威静寂地沉在黑暗里,周别鹤缓缓启唇:“你说什么?”
她垂眼,想不必再重复。
“叶青澜。”
片刻后,周别鹤捏住她的下巴,手指变得冰凉:“你想离婚,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