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浪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下意识揉了揉眼。

    “县主,您……”

    “我答应了。”

    苏照棠神色平静,面上全然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

    “将军在京养伤多日,多少也应听过我的事。”

    季浪点了点头。

    县主在京城最出名的事迹,莫过于县衙与陆大人和离。

    陆宅下人尽数舍弃郎君,跟随夫人一同离开陆家之事,至今都为人津津乐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答应相看。

    县主善良,连下人都无有苛待。

    若能有幸结成良缘,定也不会亏待了她的继子。

    苏照棠轻声一叹:

    “前一门婚事,耗去了我太多的心力。如今再嫁,不过是想图个安稳。

    至于旁的,再不敢奢求。不知将军准备何时去提亲?”

    季浪听得面上微烫。

    棠乐县主果真非同寻常女子,这样的话说出来,竟还能面不改色。

    他心里有些佩服,答话也干脆:

    “明日就去!”

    亲事说好,苏照棠心思落定一半,只待明日交换庚帖。

    两头分开,季浪回到家中,蹙眉思索媒人人选。

    棠乐县主虽说自己不在意,可她到底出身在那。

    便是二嫁,自己也得给她该有的体面,媒人的身份,不能太差。

    若是能死皮赖脸,求来殿下帮他提亲就好了。

    可惜殿下远在塞北,别说提亲,怕是连他的喜酒都喝不上。

    打消了这个念头,季浪琢磨片刻,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

    他正要出门去请,老管家忽然抖着手,捧着一封信送了过来。

    “郎君,方才有人一箭,将这封信射在了门框上!”

    季浪脸色瞬变。

    与此同时。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后门。

    马车周围站着一队镖师,个个面无表情,气息精悍,看得珠玛尔直发怵。

    瑞阳长公主拉着珠玛尔的手,温声安抚道:

    “别怕!

    本宫保证,只要你能信任他们,跟着他们,定能一路畅通无阻,回去家乡。”

    畅通无阻吗?

    苏照棠看着马车两侧冷肃的面孔,心中有了猜测。

    能保证将人平安送入胡人地界的,唯有掌控塞北的信王殿下了。

    这些人,应该是黑翊军精锐。

    “苏姐姐。”

    珠玛尔一声,唤回苏照棠的神思。

    她视线聚焦,便看到珠玛尔走到她近前,轻轻抱住了她和苏若清。

    珠玛尔只抱了一下便松开,依依不舍道:

    “苏姐姐,我会想念你和若清阿玛的,你也别忘了我,好不好?”

    苏照棠抿着唇,轻轻点头。

    苏若清直抹眼泪:“万事小心!”

    珠玛尔点了点头,再不耽搁,她理了理一身镖师男装,跨鞍上马,展颜一笑。

    “还有,帮我告诉高泊康一声,我回家啦。”

    “出发!”

    苏照棠立在门前,看着镖师队伍渐行渐远,直到队伍消失在视线中,复才收回目光。

    送走了珠玛尔。

    亲事也有了着落。

    明明一切尘埃落定,可她心中,总有些不安稳。

    好似冥冥之中,有大事要发生。

    瑞阳长公主见状安慰道:

    “珠玛尔既然能被你救回来,便是命不该绝,定能一路平安抵达塞北。”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与其多想,你不如是猜猜,季将军明日会请谁来提亲?”

    苏照棠没想,一夜安眠。

    翌日一早。

    “姑娘,季将军来了!”

    苏照棠从床榻上坐起来,看着外边刚蒙蒙亮的天色,诧异道:

    “这般早?”

    琼枝的脸色很不好看:“季将军没从正门进来,现在一个人在后门等您呢。”

    苏照棠柳眉立刻蹙起,起身下床。

    不多时,她穿戴整齐来到后门。

    季浪不知等了多久,眉毛上沾了一层露水。

    看到苏照棠过来,他抿紧嘴唇,叉手深深行了一礼:

    “县主,某恐要失约了。

    昨日家中幼子哭闹得厉害,寻死觅活,不想要继母。

    我这个做父亲的亏欠他们甚多,只得依着他们。”

    说完,季浪再度深深行了一礼。

    苏照棠看着他赔罪,一言不发。

    她还想着昨日送走珠玛尔后,怎的心神不宁,原来是应在了此处。

    她轻吐了口气,道:

    “左右你我尚未定亲,赔礼我受了,此事便算过去。

    将军请回吧。”

    季浪没想到苏照棠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此事,顿时怔住。

    眼见她转身欲走,他拧紧眉心,忽然开口:

    “天下儿郎多的是,县主的眼光,倒也不必局限于京城。”

    苏照棠诧异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深沉,心头微震。

    她与季浪不过昨日一面之缘。

    这般安慰的话看似正常,实则失了礼数,有僭越之嫌。

    季浪久在军中和官场中历练,不至于犯这般低级的错误。

    既非错误,那就是刻意为之。

    小主,

    他在提醒自己,有人从中作梗,自己在京城中的婚事,都不会成!

    所以季浪今日失约,并非幼子闹腾,而是得到一些消息,选择明哲保身了。

    至于消息具体是什么,苏照棠自不会蠢到直接发问。

    季浪与她非亲非故,遇到凶险选择明哲保身,实乃人之常情。

    对方能冒险提醒一二,已是给出最大的善意,她如何能恩将仇报?

    念及此,苏照棠朝季浪回了一礼,转身离开。

    她什么也没说,季浪却知道她听懂了。

    他暗叹一声,叹息声中不乏遗憾。

    有这般聪慧果决的女子做妻子,本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若膝下无子,说不定会选择另一条路。

    可惜了。

    苏照棠从后门回来,二话不说去了瑞阳院。

    从中作梗,阻挠她婚事的,应当不是圣上。

    否则这会儿圣旨就该来了。

    季浪也不可能胆大包天,违逆圣意,提醒她远嫁抗旨。

    既非圣上,那就是仇人。

    至于具体是谁,她暂时没时间去查。

    当务之急,是定亲!

    只要交换了庚帖,双方不松口,谁也没法拿她的婚事做文章!

    苏照棠入了瑞阳院一个时辰不到,就有一匹快马直下江南王家。

    一天后,快马带着庚帖返回京城,眼看着就要到国公府。

    一群太监却是抢先一步,来到了国公府大门前。

    “太后懿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