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好?会说话吗? 目前勉强能够达到‘……
身穿司妖监工作人员制服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场地中树木逐渐密集的方向走去。
那人边走边解释道:“监考官的感知力非常敏锐, 为了避免被他发现,我们只能步行前进。”
半推半就认下了身份的岳莫隐简单“嗯”了一声就当做是回答了。
不然他总不能说自己也不会其他的前进方式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是非常冒险的。
如果是在外边的世界有着远胜于普通人力量的斩妖人还要受着束缚,那么在这里就轮到自己这个普通人遵守他们的规则了。
岳莫隐在后方上下观察着那人的动作,以便后边发生冲突的时候能先发制人。
如果被那人发现自己是“冒名顶替”的, 恐怕自己就要面临一场危机和恶战。
然而即便如此, 岳莫隐也会跟过来。
先不提探明那伴随了他那么久直到最近才有所作用的斩妖系统的作用和来源这种比较缥缈的目的, 单论那只骤然出现在会议室里的妖兽也足够成为他跟上来的理由。
作为一个人, 他无法容忍自己生活里存在这种不明由来不明机制但可以威胁到自己和他人生命的隐患的存在。
之前在从水库回来的路上,自己也曾询问过风到碗里来相关的问题, 但一无所获。
所以他不能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
那人对于岳莫隐的配合态度非常满意,便自顾自地挑了个话头聊了下去。
“你的很多问题都很有意思,只可惜年代太过于久远帖子已经被锁了我没法直接回复,所以只能尝试着给你发了站内短信。”
“其实我也没抱什么希望能联系到你的,但万一呢对吧。”
“总之,你能来真的太好了。”
“我的研究方向跟你不太相同,虽然不能完全解答你的那些问题, 但或许可以给你提供一点思路。”
为了进一步得知“自己”到底在帖子里问了什么, 岳莫隐在对方说话的间隙含混地插了一句:“所以你觉得那个想法是可行的吗?”
“我理解的你想表达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通过跟妖兽交流的形式控制它们为斩妖人所用’。”那人立刻沿着岳莫隐的发问说了下去, “虽然我没有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解答, 但凭借我对妖兽行为学的研究, 我个人的判断是——存在一定的可行性。”
突然, 那人猛地一转身, 对着岳莫隐伸出了一只手, “对一直你啊我啊的,太不像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楼守贤,论坛那个名字是小时候不懂事随便起的, 改不了。”
岳莫隐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在回握过去的同时简单答道:“岳莫隐。”
“不错不错,你这名字好气派啊。”结束了插叙般突兀的社交环节,楼守贤又进入了喋喋不休的状态,“你炁息收敛得真的很不错,要是你的年龄能再小一点,应该很有机会去竞争今年新秀奖的。”
……
这是在说自己老吗……
岳莫隐在心里给楼守贤下了判断——这人大概率是比较典型的那种性格略显耿直但情商稍弱的研究员。
楼守贤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客观”的评价并不是很恰当,继续输出道:“不过也别灰心,现在斩妖人晋升时候的评价标准非常多元,有些时候年龄大一些见得多一些反而是好事,后发优势嘛……我们到了。”
跟着他驻足的岳莫隐定睛一看,两人前方竟是一处被粗壮盘虬的树根掩住的地穴。
然而在感知到两人的靠近后,那几根足足有数人合抱之粗的树根居然凭空消散了,只留下了几道稀薄的白烟。
原来是障眼法一样的炁术。
“为了等你,我特意把它留在了最后一组放出来。”楼守贤从地穴的入口处一跃而下,“你现在外边待一会儿,等我把它放出来。”
而这次岳莫隐没有选择立刻跟上去,而是站在高处问出了一个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一个陌生人。”
“做研究本身就是相互从促进的关系。”向深处踏步楼守贤坦诚地说,“而且,同好难得。”
说话间,他站在了一处大型阵法的边缘,随后用手按在了阵法的一处凹陷位置。
随着炁的流动,分布在阵法周围的几个容器被同时引爆了。
霎时间,极为浓郁的炁充斥在了这个狭小的地穴中。
下一秒,这些炁便被法阵引导着从六个方向一同往地穴的中央流淌而去。
在第一股炁抵达阵法中央的瞬间,地穴空间内骤然卷起了一阵巨大的漩涡。
在岳莫隐的眼中,刚刚还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体的炁几乎是在瞬间被吸成了真空。
紧接着一只外形与鸟形态相近但足足有三个成年人高的妖兽站在了两人头顶的粗壮藤蔓上。
它先是抖了两下身子,随即舒展了两边的翅膀。
那折射着从上方树根间隙中漏下的阳光的羽翼闪耀着如同矿石般的光芒,其大小几乎占据了地穴一半的空间。
在察觉到岳莫隐和楼守贤两人的存在后,妖兽将头颈扭转一百八十度,用它大得可怖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两人。
如果非要给它的眼神找一个恰当的比喻的话,那像是在看两条美味的蠕虫。
*
很显然,面对“蠕虫”,这妖兽是不屑于忍耐的。
它猛地一振翅,抖落了不少粘粘在翅膀下方的磷粉。
然而却在堪堪飞起了几十厘米后就再也上升不得。
心生疑惑的它往下看去,只见它的两边脚踝上竟各自拴着足足有成年人手掌宽的锁链。
它下意识用俯身鸟喙去啄,可那锁链没被啄开,反倒是自己的鸟喙留下了几道缺口。
这妖兽聪慧,知道自己此时依然受着限,便偃旗息鼓落回到了枝干上,连飞翔时反曲的耳羽都收敛了回去。
楼守贤呛出鼻腔中的磷粉,回头向岳莫隐介绍道:“目前勉强能够达到‘交流’级别就这么一只。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在这次模拟中把它掉包放出来的。”
掉包……
换言之,这妖兽的出现其实并不合规。
“那你跟我说这么多没有问题吗?”岳莫隐看向楼守贤,“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它应该是化衍级的妖兽。加入出了什么问题,只凭我们两个真的能控制得了它吗?”
“你要相信司妖监的技术。”楼守贤笑道,“话说回来,难道不是来跟我见面的你更危险吗?”
“虽然都是略带禁忌性质的研究,但你的想法可比我的危险多了。”
“如果当真是东窗事发,我这边充其量算是‘求知欲旺盛,囿于程序,出此下策,罚没收入,官降一级’。”
“你的话……我不好说。”
见楼守贤说得如此坦诚,岳莫隐也愿意说两句发自内心的想法:“做研究从来又不是什么坏事。只有对一件事物有了透彻的了解之后,才有资格去判断它在固定场景下的好坏。”
嘴巴基本上没闲下来过的楼守贤在听岳莫隐这么说后,收了声非常认真地看向岳莫隐。
半响后,他说:“英雄所见略同。”
语气中似乎夹杂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比如感慨,又比如缅怀。
不过这份难得外露的情绪很快就被楼守贤自己收了回去。
“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说罢,他转头随意地朝那只妖兽说了两句最常见的逗鸟话术,“你好?会说话吗?”
那妖兽明显是听到了,但它并没有理会楼守贤的招呼,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岳莫隐。
楼守贤耸耸肩,“还是不理我啊,你试试?”
然而不等岳莫隐开口,那妖兽居然蹦出了一句:“丘将旗开得胜,丘军不日凯旋。”
在岳莫隐听来,这妖兽的模仿的痕迹还是很重。
至少跟自己在办公室所见到的妖兽那种“说话”的状态还是相去甚远。
“大发现!”然而另一边的楼守贤在呼吸一滞后,激动异常地叫了出来,“这还是它第一次说出如此完整的长句!”
他猛地抓住岳莫隐的肩膀摇晃了起来,“你刚刚做了什么?!快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我们得尝试复现一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所说的内容居然跟【弭妖肃世】有关,要是能再深挖下去说不定可以得到……”
然而等到他回过头来,那妖兽居然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两套刻着咒术的锁链当啷在半空中。
而地面上却多了两团不明物体。
紧接着,在岳莫隐的视角中,两滴蒸腾着炁的液体滴在了楼守贤的脸上。
随后,巨大的鸟形阴影遮天蔽日般无声地罩住了两人。
*
人类往往会忽视来自头顶的威胁。
但好在岳莫隐有这四重瞳的协助,可以在不抬头的状态下通过空气中炁的流向判断周围的情况。
看到周围的炁有往外扩散的趋势,他立刻带着楼守贤往旁边一扑。
下一秒,那妖兽从天而降,用身躯上如矿石般坚硬的羽毛给两人之前所站的位置砸了一个大坑。
原来是这妖兽在两人注意力转移的期间,硬是低头把脚给啃断进而挣脱了束缚。
羽毛下方的磷粉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炫目的光,直闪得人睁不开眼。
“司妖监的技术?”岳莫隐用一种兼具疑惑和鄙夷的语气反问。
来不及向岳莫隐解释“妖兽不会主动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这种理论,楼守贤只能认了栽。
“可能是有一点微小的失误。”
就在两人对话期间,那妖兽被自行咬断的下肢就生长出了新鲜的骨骼与肌肉,鳞片般的角质快速覆盖那些从嫩粉转为深红的新生血肉。
看着那妖兽的回复速度,对妖兽有着深刻研究的楼守贤深知不能拖下去了。
他站起身,解下腰间的一个竹筒般的东西抛在了地上。
在接触地面的瞬间,那竹筒变大了数倍,里边每一片“竹简”所盛容纳的东西也随之变成了正常大小。
“其他的不说,武器管够。挑你顺手的用。”说罢,楼守贤足尖下压,从中其中一片竹简里挑起了一样东西拿在了手里。
岳莫隐在看清楼守贤手里的东西后大受震撼。
你怎么拿的是铳枪啊?
斩妖界居然是这么与时俱进的吗?
第42章 怎么是你?! 往近了说为了我,你也千……
岳莫隐快速浏览楼守贤法器中陈列的其他武器, 发现在被取出的铳枪留下空缺旁边还摆放了一些类似于重弩和手炮之类的玩意儿。
尽管相比于现代战争所用的武器,这些东西的科技化水平可以说是低到令人发指,但至少跟传统玄幻小说里那些纯粹的冷兵器比起来有了飞跃的进步。
然而对于深知自己斤两岳莫隐来说,这些“现代化”的武器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所谓在不了解高伤害长CD武器的使用方法的情况下, 还是随砍随出伤的冷兵器比较保险和实用。
于是他拿起了一把长刀。
虽然在冷兵器的战斗中, 理论上是一寸长一寸强, 旁边足足有两米半长的尖矛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但不知为什么, 他就是想选刀。
很明显这妖兽是没能理解楼守贤手中武器的功能。
所以在把楼守贤瞄准的静止动作视为这条“蠕虫”已经自己吓得动弹不得的反应后,它便正对着楼守贤飞冲了过去。
就在妖兽的双爪往前倾直奔着楼守贤抓来时, “嘭——!”一声巨响自那铳枪的枪膛中炸响。
紧接着妖兽刚长出新生肉芽的左爪的趾缝瞬间被炸得皮开肉绽。
而在那朵旋开的肉花中央嵌了一颗刻着细密的纹路的子弹。
与之前妖兽快速自我修复的情况有所不同,与那子弹接触过的皮肉没有再愈合,就那么血淋淋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直到这时,那妖兽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受到了攻击,紧急一个向上拉升拉远了自己跟这条拿着奇怪物品“蠕虫”之间的距离。
一击得中,楼守贤立刻调整枪口瞄准了妖兽的头颅下方的位置。
在实验记录中,那里是这只妖兽妖丹所在的位置。
这种级别的妖兽的妖丹都很强劲, 只凭自己的子弹只能勉强把妖丹附近的组织炸碎。
不过这也正符合他的计划, 毕竟只要妖丹完整, 这妖兽就还能被原模原样地“孵化”出来, 后续的实验也可以进行。
然而吃过一次亏的妖兽很明显不打算让楼守贤得逞, 硬是在二次扑下的过程中加入了好几个急刹和转弯, 愣让那发原本会射穿它颈部的子弹打在了眼眶周围的骨骼上。
它的眼球周围被炸得没一块好肉, 连反曲耳羽的根部都被炸得露了出来。
整体状态看着可怖但实际上对于它的行动没什么影响。
糟了!
楼守贤心中一紧。
这种形制的铳枪一次只有两发子弹, 用完之后需要一个装填的时间。
放在正规的任务里,司妖监的人员至少也会是两人一组活动。
所以有着实力相近的同事作掩护,楼守贤是有充足的装弹时间的。
可现如今,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只能被称为“网友”的岳莫隐……
就在他心生惶恐之时, 一句沉稳的“向左撤”自他身后响起。
短暂反应纠结了一下,但最后楼守贤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
理由无他,一个能说出“做研究从来又不是什么坏事”的人,不会是一个坏人。
得了足够行动空间的岳莫隐依照着记忆中水库行动里风到碗里来的运刀动作向前用力劈砍了过去。
他所选择的角度甚是刁钻,刚好劈在了那妖兽脚部嵌了子弹的位置。
在刀刃与妖兽相接的同时,岳莫隐的虎口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连带着他两条双臂都震得生疼。
但他硬是强挺着半步不退,甚至顺着这个薄弱点往纵深削去,直接妖兽两根脚趾卸了下来。
然而在把妖兽的脚趾斩断的瞬间,刀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过于刚猛的碰撞,径直断成了两节。
见状,楼守贤又是心疼又是焦急:“这时候就别藏了,运炁啊!”
岳莫隐总不能暴露自己目前还不会运用炁的事实,所以假装没有听见楼守贤的话丢下了断刃寻找一把新的武器。
而此时在楼守贤的武器匣里与长刀的形制最为接近的就只剩下了一把宽背巨刃。
饶是岳莫隐有健身撸铁的习惯也感觉很难驾驭如此势大力沉的物件。
然而此时妖兽已经调转了身形再次袭来,没有给他继续挑选的时间了。
不同于前几次沿袭着源生形态生物本能的攻击行为,这次那妖兽先是从身上抖落的大量的磷粉,随后悬停在半空中用翅膀将这些磷粉扇向了岳莫隐和楼守贤所在的方位,最后收拢翅膀整个身体像梭一般地伴着磷粉朝两人掷来。
放在之前,那些嵌在它翅膀缝隙里的磷粉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辉光,让原本外貌平平无奇的妖兽看起来就如同先锋珠宝般熠熠生辉。
然而现在,那些散落在半空中的磷粉却成了妖兽最好的保护色。
尽管岳莫隐极力睁眼寻找着妖兽的方位,可还是会受到那些折射光线的影响丢失目标。
好在这把宽背巨刃的体积足够大,岳莫隐抓住时机用力一挥,“铛”地一声将妖兽的攻击格挡了下来。
在自己和妖兽两厢近距离僵持下,他扭头大声对楼守贤提示道:“就现在!”
然而楼守贤的回应却让他大跌眼镜。
“装弹出了点问题,你再撑一下!”
原来是之前战斗中不少从妖兽身上掉落的磷粉粘在了楼守贤铳枪零件相互咬合的位置,以至于开启非常顺滑的装弹区此时竟滞涩地拉不开了。
零件越多结构越精妙的仪器岳容易出现问题,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修可以修,但需要时间。
然而战斗中,时间是最宝贵的。
妖兽自然不打算给这两个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即使岳莫隐手上的宽背巨刃的尖部已经斩入了它的身体,也扛着疼痛弯腰啄了下来。
在被炸得骨刺丛生的鸟喙距离岳莫隐的头只有几公分距离之时,一道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道白光擦着岳莫隐的耳边贯入了妖兽的头颅,在逼停了它前进的势头的同时硬生生将其向后带去。
被那道白光在刺穿了头颅的妖兽发出了一声极为高亢的悲鸣,惊得周围的动物和低级妖兽纷纷四散而逃。
然而那白光的攻势没有因为妖兽的挣扎反抗而减弱半分。
“轰——!”
那妖兽的头居然被钉在了对面岩壁上。
然而就算前进的势头被石壁抵消了不少,这道白光依然往内挺进了不短的距离。
等到它停下,岳莫隐才得了机会认出那是一把刀。
此时这把刀只剩了一小节刀刃和刀把留在外边。
终于完成装填的楼守贤通过瞄准镜看到了刀刃上如同水波一般的纹路,当即惊喜地喊道:“惊尘!”
*
惊尘的到来只是一个宣告,紧接着楼守贤武器匣中所有带刃的冷兵器,甚至包括地上的断了一半的长刀在内,悉数被人拾起朝着妖兽的袭去,描边般精准地钉在了它扑腾中的双翼上。
这十来把武器插过来,硬是把这动作灵活的妖兽插成了一具可以被摆放进博物馆的动物标本。
紧接着一个身影自两人头顶掠过,如鸿雁踏雪般落在了那妖兽的头顶,随后轻巧地将惊尘刀抽了出来。
就这么一个停顿,岳莫隐终于完全确认了来人正是风到碗里来。
被站上头顶伤口的妖兽疯狂挣扎,发出凌乱的叫声,期间夹杂着几句似是而非的人语叫骂声。
然而谭盛风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持着惊尘如庖丁解牛般将整个妖兽肢解了开。
那些原本坚硬的铠羽被削断飘落在地,再无任何色泽。
那些原本紧实的筋肉被从骨骼分离,再也无法活动。
最后妖兽被切开的身躯也只是勉强兜住了脏器,只剩下一个连接着些许皮肉的核心孤零零地挂在半空。
将局面控制下来的谭盛风放松手臂的肌肉让自己稍微下降了些距离,整个人单臂吊在了妖兽半脱落的眼球面前。
“乖一点,我知道你听得懂。”
谭盛风说这话时候的语气依然温和,态度也十分自然,就像是在问同事今天中午食堂有什么菜一样。
只不过结合目前现场的状态来说,这种温和更像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碾压。
因为不在意,所以根本不会改变任何的态度。
已经动弹不得的妖兽勉强用孱弱的呼吸声应了一下。
此刻,它的瞳孔中写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那刻在基因里对于强大存在的恐惧。
或者说,面前的这个倒映在自己眼中占据了整个视野的“蠕虫”就是恐惧本身。
得到令自己满意回答的谭盛风带着惊尘落下,先是踏在了妖兽裸露的肋骨上,紧接着顺着巨大的尾羽滑落下来。
然而他原本打算对楼守贤说出口的“怎么搞成这样”的责问,在看到岳莫隐后硬生生扭转为了“怎么是你?!”的惊慌。
什么什么怎么是我?
不是我还能是谁?
被受到惊吓的谭盛风惊吓到的楼守贤错愕地抬头。
结果他发现谭盛风根本就没看向自己,反而是略显手忙脚乱地往岳莫隐所在的方向奔去。
“你有没有受伤?”谭盛风围着岳莫隐团团转了好几圈,完全没有了之前八风不动胜券在握的样子。
岳总大人!你现在不应该是跟娄向晨待在楼里喝着咖啡看着风景等我下班吗?!
我先不追究你跟楼守贤这个陌生人一起行动的事情,但你明知道自己半点斩妖都不会怎么敢往前凑的啊!
往远了说为了公司嗷嗷待哺的大家,往近了说为了被迫签了不平等条约的我,你也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43章 机会难得 抬头鸡兔同笼,低头记笔记,……
刚刚为了抵挡妖兽的进攻, 岳莫隐几乎是使出了全部的气力。
以至于他现在整个身躯还处于一种僵直状态。
他的视觉边界有些隐隐发红,再加上那跟被动技能一样始终存在的四重瞳的影响,使得他整个视野内都是一片混沌。
就在这些纷杂的红白色彩之中,一道至纯至白的身影破开了一切纷扰, 朝自己奔袭而来。
“你有没有受伤?”
那身影如此对岳莫隐说。
听着那比之前同行时更显失真的声音, 岳莫隐心中略感遗憾。
如果能主动关掉这个系统强加到自己身上的四重瞳就好了……
至少, 让自己知道这个三番两次神兵天降的风到碗里来长什么样子吧……
缓了些气力, 岳莫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简单答道:“皮外伤而已, 不打紧。”
谭盛风不信。
以他对岳莫隐说话风格的理解,此处岳莫隐的“不打紧”就跟职场上上司嘴里的“小问题”一样,不仔细着应对绝对会出意外地那种。
楼守贤先是看了看像一只小兽般围着岳莫隐手忙脚乱地转了两圈检查对方情况的谭盛风,随后狐疑地望向岳莫隐。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状态呢?
就算谭盛风是今天模拟考的监考官,需要对所有考生的安全负责。
但之前有考生陷入危机,甚至伤得比岳莫隐重上不少,也没见他担忧成这般模样。
楼守贤陷入了沉思, 并下意识地开始进行变量分析。
难不成谭盛风和岳莫隐这两个人……居然是认识的?
在确定岳莫隐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后, 谭盛风回想起了当初让娄向晨在今天带岳莫隐来这里的初衷。
“那个……”他试探地问向岳莫隐, “机会难得, 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什么?
骤然听到这句话, 岳莫隐竟然没能跟上谭盛风的思路。
不解其意的他顺着对方动作示意的方向看去。
然而那个范围内, 唯一可以被用来“试试”的东西, 好像只有那只已经被大卸八块的妖兽。
在岳莫隐震惊的目光中, 谭盛风略有磕巴地解释道:“就,与其在正式考场上才经历第一次斩妖,不如提前适应一下。”
因为楼守贤武器匣中储存的那把长刀已经在刚刚与妖兽的战斗中断成了两截没法再用了,谭盛风便把自己惊尘塞到了岳莫隐手里。
“其实刚刚你的姿势学得还挺像样的, 但细节上还有一些提升的空间。”
说话间,谭盛风整个人站在了岳莫隐的身后,手把手地纠正了一下岳莫隐的持刀姿势。
“对妖兽动手的时候,腰腹要协同施力,这样反震的力量会比较均匀。”
“腿可以分得再开一点,齐肩宽的站姿在实战中不够稳。”
“虽然妖兽化衍级的妖兽都长得奇奇怪怪,但总归是在他们源生生物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至少在骨骼结构上往往殊途同归。”
……
岳莫隐虽然对谭盛风所说的内容有些一头雾水,但并不妨碍他将这些碎碎念一般的“经验之谈”一字一句地记在了心里。
好像这样,就可以离这个令自己高山仰止的纯白身影再近一点。
“大概就这些,融会贯通后应付一些结丹级和聚炁级的妖兽不成问题。”等到把脑海里想到的大大小小的要点都教给岳莫隐后,谭盛风满意地松了手,然后看向了那已经恢复了不少的妖兽,“至于这次练手……注意别把妖核斩碎得拼不回去就好。不然我回头还得加班给他们补一只。”
旁听完谭盛风对岳莫隐的教学全程的楼守贤目瞪口呆。
这就是大佬的教学方法吗?!这跟“抬头鸡兔同笼,低头记笔记,再抬头泰勒展开”有什么区别啊!
填鸭也没这么填的吧?!
还有岳莫隐你这个“被填的鸭子”怎么就欣然接受了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啊?!
目送岳莫隐拿着惊尘往妖兽所在的方向走去,谭盛风“不经意”地悄然后退两步,卡在对方视野的死角里对楼守贤怒目而视。
在谭盛风的印象中,隶属于司妖监妖兽研究部这个冷板凳部门的明星研究员楼守贤是一个文静内向如无必要就不太爱说话的家伙。
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到岳莫隐和楼守贤一起行动时,他会那么震惊。
怎么想这两个人都搭不到一块去吧?
不过事已至此,再纠结其他的内容也无关痛痒了。
谭盛风小声地咬牙切齿:“你私下违规搞研究就自己搞啊,怎么还带上别人了?”
而死里逃生的楼守贤关注点明显放在了别的事情上。
他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对着岳莫隐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
——与其自己私下里狗狗祟祟地艰难求索,不如攀上高枝狐假虎威来得光明正大。
——跟他比起来,我还是太局限了。
*
此时,谭盛风非常庆幸自己有着良好的斩妖行为习惯,比如时刻用炁在面部和手部凝聚出保护介质。
否则怕不是自己在转身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岳莫隐认了社会身份,直接进行一个马甲的爆炸。
收拾好一地狼藉的楼守贤向谭盛风问:“那边的斩妖模拟是已经结束了吗?”
“快了。”谭盛风双手环抱在胸前,看向远处大量林鸟被惊起的方向,“这批斩妖人预备役里边有几个能力非常出众的,这次模拟放出来的几个聚炁级的妖兽除非出现克服本能抱团战斗的情况,否则必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正因如此,他才能全心全意地在这片区域里搜索被识别为斩妖人的岳莫隐。
一想要自己晚来一步可能发生情况,谭盛风心中就泛起了一阵后怕。
既然已经不能阻止岳总成为斩妖人了,那么自己一定要教会岳总自保的手段才行。
说到斩妖人的自保手段……
他抬头看向已经走到了妖兽面前的岳莫隐。
至少在他的经历和认知里,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勉强被视为自保。
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在斩妖人这个越往上走越遵循弱肉强食法则的世界里生存。
就像之前在可璃的裁定审判会上,如果自己没有凭借断层级的战斗力拿到专家级斩妖人的地位。那么为了保下于可璃,于星威必然会遭到无数的挤兑和不公。
*
在岳莫隐站在妖兽身前大概一米多的位置时,那妖兽终于微微转动眼球看向了岳莫隐。
更准确一点的话,是看向了岳莫隐手中的惊尘刀。
岳莫隐自然是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
当然也清晰意识到了对方所在意的事物并不是自己。
无论什么时候,这种被轻视的感觉都令人非常不爽。
微微握住了尚且带着几丝温度的刀柄,他抬手将刀捅进了妖兽妖丹上方一寸的位置。
这刀身回传的给岳莫隐的感觉很是奇怪。
与其说他是在用刀刃切割肌肉,不如说像是在用刀作桨,在湖面推开一涟略带黏腻的水波。
之前在水库行动中,风到碗里来的做法就是把妖丹完整的切下来放在了一个特定的容器里。
想必这次的流程也应该如此。
于是,依照着刚刚风到碗里来对自己的指点,岳莫隐用五指配合手掌将惊尘稳固地托在一个高度后,顺着连接在妖兽和妖丹之间白筋的走势横切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被切断的筋肉回缩时接触到了妖兽的喉咙,两厢粘合之下形成了一个带有空腔的结构。
“好……”
岳莫隐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是周围的风吹过发出了一些怪异的响动。
他继续着把妖丹切下来的行为。
“久……”
不对!
一种熟悉之感自岳莫隐的回忆中涌了上来。
“不……见……”
这妖兽是在说话!
发现了这一点的岳莫隐猛然停住了动作,奈何为时已晚。
惊尘刀身锋利无比,在岳莫隐将其抽出之时就自行完成了最后将妖丹与妖兽身体分离的最后一步。
那枚足有成年男子双拳合握大小的妖核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就那么掉落在了岳莫隐的脚边。
紧接着,就跟会议室和水库中的场景一样,原本庞大的妖兽躯体开始沸腾瓦解,快速地消失不见。
“想什么呢?”楼守贤快走两步蹲在了岳莫隐的身边,将妖丹收回到了一个密布符咒的匣子里。
岳莫隐不愿让他人知道刚刚这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妖兽居然开口对自己说了一句“好久不见”的事情,于是简单回道:“没什么。”
“有别人在,我不好多说什么。”楼守贤也没多纠结,“总之,回头在论坛上联系。”——
当三人一同回到场地中央的玻璃高塔后,娄向晨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我的老天啊,真的吓死我了。”他用双手捂着胸口,“要是这司妖监钦点的好苗子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交代啊。”
感觉被小看了的谭盛风愤愤道:“以后有我这个导师在,不会让他出什么三长两短的。”
对于这个观点,无论是岳莫隐还是楼守贤都不敢苟同。
谁家负责任的导师会让人在第一次斩妖活动中就拿着刀近距离去切妖核啊。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们今天在搞这种斩妖模拟,还用上了这么大的召集阵法,我根本都不会同意今天带他过来的。”娄向晨眼神一眯,试图让谭盛风良心产生一些不安。
再次加深了对于谭盛风剽悍的教学风格的刻板印象后,娄向晨的心有戚戚然对岳莫隐进行了最后的劝告:“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件在他看来稀疏平常之事对别人来说会做不到。”
眼见为实,岳莫隐信了。
但是他不介意。
娄向晨通过岳莫隐的表情得到了对方的答案。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坚持,那么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扭过头,娄向晨对谭盛风说:“反正人我就交给你了,好好对人家啊。”
……这话说得怎么跟嫁女儿似的。
受到娄向晨这句话引导,谭盛风在脑海里幻想出了身形高大的岳莫隐身穿大红袍子,平常总是显得有些严肃的脸上带着略显娇羞的表情。
想到这里,谭盛风只觉得背上一阵恶寒,连忙猛甩几下脑袋强迫自己遗忘了刚刚那个对他来说太过于有冲击力的画面。
等到送走了楼守贤和娄向晨又安排岳莫隐坐下后,谭盛风双手叉腰站在一面大屏幕前。
这个状态,岳莫隐和谭盛风都很熟悉。
也是,每两到三天就要来上那么一次,能不熟悉吗。
“时间有限,我捡重要的说。”谭盛风打开了特意制作简陋的PPT。
“接下来,我们要面临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虽然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岳莫隐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一种苦大仇深的味道。
“我将其命名为:零基础一个月速通斩妖人认证考试大作战。”
行动的名字有点中二,但还可以接受。
至于起出这个名字的人……
意外地还挺可爱的。
第44章 先感受一下 更令他无法违心否认的是,……
自从升了总裁助理, 谭盛风做PPT的技能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跟那些被迫卷这种“纸上雕花”技能的其他人不同,尽管自己的上司岳莫隐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形式,但谭盛风还是主动去精进了一下这个技能的。
这就跟孩子的成就是父母的荣耀一样,助理的优秀就是总裁身份的象征。
一个好的贴心的十项全能的助理, 对于男总裁来说就是一块独家定制的百达翡丽, 对于女总裁来说就是首席设计师纯手工打造的可以在脖子上环上三整圈的宝格丽。
自家总裁这么好, 谭盛风不能让自家总裁的助理比不过别人家总裁的助理!
所以只能折磨自己了……
但话又说回来, 正因为自己过于擅长做PPT,所以为了避免多做多错暴露身份, 这次谭盛风使用的是最简单的软件自带模板。
字要大,字要黑,主打一个粗制滥造。
这种久违的十分钟搓完一套PPT的感觉——爽!
“斩妖人认证考试一共分为三个部分。”谭盛风切到下一页,“对我们来说最需要关注的是前两个部分。”
听到对方使用的主语是“我们”,岳莫隐莫名感觉心情很好。
“第一部分是基础知识,形式是闭卷限时笔试,单选多选填空简答, 满分一百五。”
“第二是斩妖实战, 目前常见的形式是四人小队在限定区域内依据击杀妖兽的数量和等级累积积分的排位赛。”
“这段时间, 沪海区为了提前让斩妖人适应斩妖实战的节奏, 安排组织了一次斩妖实战模拟。”谭盛风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这也是为什么我想着今天让娄向晨带你过来看看……”
差点被妖兽袭击致死的岳莫隐宽宏大量道:“没关系。你走不开又不是你的问题。”
谭盛风更愧疚了!
“不是说一共三个部分吗?那第三个部分呢?”
……
听岳莫隐这么问, 谭盛风的愧疚感突然减轻了一点。
这部分减轻的愧疚感被他转移到了楼守贤身上。
或许, 这两个人能凑在一块搞危险操作, 并全不是楼守贤的错。
但既然岳莫隐这么问了,谭盛风也不介意答一答。
“第三个部分是斩妖人对战。在初级斩妖人认证考试中是附加内容,不设硬性要求。参加当然更好,没有也不妨碍你通过考核。”
“因为有些斩妖派别比较偏向于辅助和后勤服务。以你比较熟悉的娄向晨举例。虽然他已经是中级斩妖人了, 但是如果真把他和于可璃放到一对一的擂台上,在没有充足的准备和布置的前提下,大概会被于可璃按在地上摩擦。”
“而这种职业之间不平衡的克制关系在新人阶段的斩妖人只见会更明显,所以就变成了可选可不选的考核内容了。”
说完这话,谭盛风猛地一怔。
啊啊啊,自己说顺嘴了,居然不自觉地用上了自己平常在办公室骂游戏策划最常用的话术。
岳总该不会感觉“谭盛风”有问题吧。
然而事实恰相反。
直到刚刚“职业克制关系”这段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岳莫隐才觉得风到碗里来像个正常人了起来。
尽管两个人已经一同行动了不少次,但一直以来,岳莫隐都觉得自己对风到碗里来的认知是非常扁平的。
对方喜欢吃什么,对方是什么工作,对方平常休息时间会干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哦,特别喜欢卡皮巴拉算一个。
毕竟这人从头像到表情包全是那个情绪稳定的巨型棕皮耗子。
或许自己可以跟谭盛风问问他办公桌上那些各个不重样的小摆件都是从哪儿买的,自己也买一套送给风到碗里来好了。
察觉到了风到碗里来的紧张,岳莫隐主动给他递了个台阶:“那这个‘斩妖人对战’的作用和定位是?”
松了一口气的谭盛风继续说:“据我所知,在前几年的评价标准里,初级升中级时‘斩妖人对战’的评价占比会达到百分之二十,中级升高级占百分之四十。”
岳莫隐:“那高级升专家呢?”
谭盛风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答道:“看情况吧……我当时评选的时候,这个部分的占比是百分百。”
紧接着他连忙补充:“不过现在司妖监对于评选条件已经进行过优化了,没有那么残酷。”
岳莫隐曾经设想过国家机器会如何管辖这些身具异术的斩妖人。
但他没想到居然是用这么原始的形式……
不过想一想,这也很合理。
包括风到碗里来在内的每一个斩妖人单拎出来都不是现代军队那些重火炮的对手。
可是单论一对一的情况,就算是最顶级的特种兵也不一定是中级斩妖人的对手。
所以最好管理的方法就是招安最顶级的斩妖人,给足社会意义上的好处,然后利用他们去管理其他分散在各地的斩妖人。
并且要建立合理的晋升体系,以便在补充队伍的同时第一时间发现那些天赋异禀的斩妖人。
滴滴——
岳莫隐的手机响了。
岳莫隐原本不是很想在跟风到碗里来相处的期间处理消息,但对方居然走了过来主动把他的手机摊在了自己面前。
“消息收到了吗?”
原来是风到碗里来在企鹅上给岳莫隐发了一个链接。
点开链接,手机浏览器便自动跳转到了一个网页。
看着这过于古早的页面设计风格,岳莫隐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高情商:政府官网需要足够严肃和正式的设计风格。
低情商:土鳖审美。
谭盛风心虚地提司妖监辩解:“你别看它老旧,但里边的东西还是很齐全的。APP最近也有内测版可以下载。”
岳莫隐想起刚刚楼守贤在离开的时候跟自己说的“回头在论坛上联系”,便“随手”在这个网页上划动了两下。
果然在最下方的小字里找到了“斩妖人论坛”的字样。
发现岳莫隐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论坛”上,谭盛风解释道:“按照魏濯的话来说,‘总归是需要一个宣泄和反馈的地方,那么堵不如疏。’。但在里边反馈的意见基本没什么作用,最后论坛就变成了大家自由发牢骚发疯的地方了。”
听对方提到了魏濯,岳莫隐反问:“你跟他很熟?”
因为之前去老郭宴席的时候,岳莫隐其实不经意地向娄向晨问起过风到碗里来,得到的回复是风到碗里来被人提前带走了。
结合后边魏濯出现时周围人的表现,不能猜出那个“人”就是魏濯。
“熟悉……只能说还好吧,我跟他是同期的考生,他总是喜欢跟我较劲。”谭盛风单手托腮回忆起来,“后来司妖监邀请他和我加入,他接受了我没去。立场有了区别,就没什么联系了。”
“为什么拒绝?”岳莫隐又问,“加入司妖监也算是吃上官粮了不是?”
他大概可以理解魏濯跟风到碗里来较劲的心情。
面对这样一个同时具备了天然呆和过硬实力的人,你很难不下意识的把自己跟对方的各个方面进行比较。
但不同的是,岳莫隐对风到碗里来没有任何可以被归类为“嫉妒”或者“较劲”的心理。
相比之下,“欣赏”或许能够比较贴切形容他对风到碗里来的想法。
面对岳莫隐接二连三的问题,谭盛风没自信现场编瞎话不被发现,于是他开始打哈哈。
“原因比较复杂吧,等你通过了考试和实习期成为了正式斩妖人我就告诉你。”
其实根本不复杂。
因为当时跟司妖监的入职邀请同时到来的是七日互娱的offer。
所以自己想都没想就选了七日互娱。
先给岳莫隐画了一个饼,随后谭盛风把话题带回正路上,“那么现在,我们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步骤要做。”
紧接着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签字。”
谭盛风正想问岳莫隐有没有带着当时魏濯给他的报名表,结果岳莫隐已经先一步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将对折平齐的文件取了出来。
好学生由始至终都是好学生啊。忘记注册考试和忘带准考证之类离谱的失误是不会在岳莫隐身上出现的。
终于来到这个步骤了。
“虽然斩妖炁术变化万千,但本质上就通过调动斩妖人体内的炁去供给和共鸣,进而实现各种炁术的效果。”
说话间,谭盛风将一只手轻轻覆在了岳莫隐的头顶。
“你先感受一下把炁运转到比较极限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
很久之后,直到岳莫隐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六边形全能斩妖人后,他也依然非常清晰地记得今天他所受到的震撼。
在风到碗里来把手放在自己头顶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进入了一种了极为缓慢的状态,而只有自己仍然在以正常的速度活动。
手掌下方的铁质桌面的边缘那轻微的翘起随着自己刚刚的动作而微微摇摆;一滴挂在玻璃幕墙外侧的露珠所聚焦的光点自上而下地滑落了几分;楼下的鸟雀振翅飞起在一旁树叶上的浮灰被吹出了一道圆弧……
这就是风到碗里来所感受到的世界吗?
小试牛刀后,谭盛风连忙把手从岳莫隐的头上撤了下来,“现在你自己试试炁的运转速度提升一下,看看能不能有类似的感受。”
谭盛风想象中那种天才般“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岳莫隐一句过于恳切的“不太行。”
啊这……?
稍加思考,谭盛风发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以往跟他讨教要点的都是已经入了门的斩妖人,但岳莫隐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
该不会……
“失礼。”心中有了个猜测的谭盛风下意识地动作了起来。
只见他先是引导着岳莫隐将一只手抬了起来,随后将手自己的指叉在了岳莫隐的五指之间。!
岳莫隐心中刚刚涌起的对方居然主动做出这种略显亲昵动作的惊诧直接被一种更加猛烈的感受盖了过去。
自己炁脉的源头似乎被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抬升了起来,在中央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落差。
在这种巨大落差的作用下,原本只是如同地下溪流般缓缓流淌的炁瞬间倾落奔涌,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在整个炁脉中循环了起来。
谭盛风看着岳莫隐顿悟般的表情,小小得意道:“之前很多人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就说‘就像三峡大坝一样,只要把闸门开到合适的大小发适量的电力就行’。”
“每一个听到这个比喻的人都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然后外边就开始传我的教学方法极其糟糕,经验也没有任何参考意见。”
“明明我觉得这个比喻超级准确啊!”
岳莫隐的确没法违心承认对方的这个比喻很恰当。
更令他无法违心承认的是,他很喜欢握着这只手的感受。
“记住这个状态,然后签字吧。”那边谭盛风感觉主动松开了两人紧握的手,“直接点着签就好,这种纸张会记录下你微微泄露出来的炁。”
收敛心神后,岳莫隐在文件的横线上写下了“岳莫隐”三个稍带连笔的正楷字。
写到“隐”字最后一个点的时候,岳莫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风到碗里来,“那是不是反之亦然?”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激动。
谭盛风一时间没有跟上岳莫隐的思路,“什么反之亦然?”
“是不是只要我阻断了炁在某些炁脉中的流动就等于是中断了一些炁术的供应……”
岳莫隐的灼灼目光落在了对方那张宛如蒙着层叠随风而动面纱的脸上。
“那么就算是需要的炁少到几乎等同于被动触发的炁术,就也不会起效果了?”
第45章 那你看我 【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
虽然谭盛风不是那种聪慧过人心思玲珑的类型, 但耐不住他日常工作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揣测岳莫隐的想法。
所以在岳莫隐说出“炁术不会起效果”的瞬间,他就反应过来对方在想什么了——岳莫隐是想关掉四重瞳。
记录中四重瞳这个炁术所需要的炁的量是非常低的。
换言之,就算岳莫隐并不是斩妖人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相关的训练,他炁脉中天然吸收的那一点点炁也足够驱动四重瞳的开启。
来了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
从接到任务开始的那一天谭盛风在脑海里开始盘算这件事情了。
对于以后会正式成为斩妖人的岳莫隐来说, 想要关闭四重瞳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之前借助对方被动开启的四重瞳, 自己还可以将“谭盛风”和“风到碗里来”进行充分的切割。充其量是需要“一人分饰两角”的自己会麻烦一点罢了。
但如果展示了真实身份……
一想到这里, 谭盛风就感觉有些惆怅。
也不是他主观上愿意对岳莫隐隐瞒那天在会议室里出手斩杀了那只妖兽的人是自己。
只是在他以往见识过的海量案例里,向普通人暴露了斩妖能力的斩妖人很难得到一个可以称得上美满的结果。
相对好一点的情况是, 得知斩妖人身份和能力的普通人被洗去记忆,而违规暴露身份的斩妖人被调去其他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从此天各一方两不相见。
而差一些的情况就千差万别了。
有普通人歆羡斩妖人的存在,试图跟踪斩妖人的斩妖行动最后惨死妖兽口中的。
有斩妖人耐不住身为普通人的哀求,利用能力帮其办事东窗事发的。
总之是逃不过一个“同床异梦”和“同室操戈”的结果。
谭盛风不想冒这个风险,去赌人性,即使那人是他很崇拜的岳莫隐、岳总、岳学长。
但时至今日, 岳莫隐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斩妖人的世界, 那么自己真的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总有一天风到碗里来不会再有在对方面前佩戴保护炁面的理由。
那时候的自己该怎么解释自己之前的隐瞒行为呢?
啊……想不明白了。
不如先发制人, 把问题的重点带偏吧。
然后准备投简历、面试、搬家。
虽然七日互娱的食堂很好吃, 工位的椅子也很舒服, 上下班通勤只需要乘坐五站地铁, 但相比之下, 谭盛风更希望自己给岳莫隐留下的是一个好的印象。
*
打定主意后, 谭盛风好以闲暇地斜靠在岳莫隐的椅子侧面问:“说到这个。其实上次我就想问了,你的眼睛,是不是能看见什么东西?”
没想到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比较温和的风到碗里来居然会主动向自己发难,岳莫隐心中居然被勾起了一丝一定要分个上下的竞争心思。
“为什么这么说?”岳莫隐以退为进, 悄然布下了陷阱。
谭盛风继续侃侃而谈“虽然之前我也只是猜测。但跟你相处久了之后就发现很多细节可以证明我的猜测。”
“比如?”
“比如当时……”在脑海中回忆着那次天台相见的场景,谭盛风差点就要顺着思路往外说。
可猛然间,他想起风到碗里来应该是不知道当时楼顶所发生的事情的才对。
于是他连忙改口:“比如当时娄向晨去处理你和另外一个人的记忆的时候,你躲避的动作在我看来实在是准得过头了。就算是再敏锐的感知度也很难做到这点。”
呼,好险。
差点就要把岳莫隐明明在楼顶跟自己的身外身打过照面回过头却认不出自己这件事情说出来了。
抓住了一个关键之处,岳莫隐不依不饶地追问:“相比于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已经是挺久之前的事儿了。而且你又不在场,那你是什么时候去打听的?”
谭盛风没能准确理解到岳莫隐问题中隐晦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和“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这两个后置连招,非常耿直地回答:“因为每一次斩妖人的行动最后都要写成书面报告上交到司妖监复审啊……”
这个回答没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答得岳莫隐有些心梗。
难得能让岳莫隐哑口无言放弃抵抗,谭盛风满满自得地开解对方道:“别担心,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而且,这个能力应该让你很困扰吧。”
原本微微有些脱力心累的岳莫隐听到这句关心又重新支棱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马上你就能驾驭这个能力了。”谭盛风信誓旦旦道,“以你这种‘一点就透’还能‘融会贯通’的天赋,我感觉只要给你做个示范下一次你就能融会贯通了。”
说完,他尝试将双手放在岳莫隐太阳穴附近的炁脉节点上。
可岳莫隐的坐姿有些不太方便谭盛风动作,若是他想要达到最好的姿势效果的话,大概只能选择跨坐在对方的双腿之上。
……
救命,不要这样……
轻咳一声后,他对岳莫隐说:“你多转过来一点,我不太够得到。”
岳莫隐非常顺从地将头偏了一个角度,让两人之间呈现了一种面庞近在咫尺的状态。
当风到碗里来轻搭在自己额头两侧的手指开始向自己的炁脉中输送他的炁用于截断原有炁的流动时,岳莫隐突然有些紧张。
*
在岳莫隐的感知中,如果说之前对方让自己炁脉中的炁流动起来凭借的是抬高源头直接造了一座大型水库出来,那么这次阻碍对应炁脉中炁的流动则是在对应的位置的两端凭空拦了道堤坝。
与不需要其他行事逻辑只需要一味抬升基底的“水库”不同,这道堤坝却保持在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状态。
但凡炁的流动再猛烈一些就会被冲散的那种。
可是这些都不是岳莫隐想要关注的重点。
在那道“堤坝”被竖起来后,原本覆盖在风到碗里来脸上浓雾一般的白色开始一点点地消散开来。
等到对方站直身子,那白色就已经彻底地褪了个干净。
然而……
“为了避免,所以司妖监要求我在有考生和其他工作人员在的场合必须保持这个状态。”炁面之后的谭盛风狡猾一笑。
炁体防护作为官方要求在斩妖时必须使用的通用炁术,在防护功能的基础上捎带上几个模糊别人视线之类功能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知道是因为不甘心还是什么其他的理由,岳莫隐声线有些微微发抖:“也包括我吗?”
“刚刚包括了。”谭盛风乖巧地把刚刚岳莫隐签好的文件往对方所在的方向推了推。
理由的确合理,解释也能够接受……
但也确实令人非常不爽。
“那你现在试试能不能用自己的炁冲开我设置的障碍呢?”利用规则再次获得了“苟延残喘”时间的谭盛风循循善诱道,“一般对斩妖人来说来说,炁脉是越通畅越好的,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通过封锁一些不重要的炁脉提高其他部分的流量。”
回忆着刚刚两人五指交错时后自己的感受,岳莫隐很轻松地就冲开了那道堤坝。
“成功了吗?”谭盛风用手在岳莫隐面前挥了两下。
岳莫隐看向对方重新被白色覆盖上的面部,淡淡道:“成功了。”
谭盛风对此表示怀疑。
谭盛风决定对岳莫隐进行一番试探。
就像那些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为了测试刚醒过来的人的头脑是否清醒,大多数人会在那人面前比一个数字让对方说出来。
那么把相同的做法平移过来,理论上自己就可以通过在空中运炁写字……
但岳莫隐是一个道德标准比较灵活的人,万一他通过笔画走向猜出自己写的是什么字然后诓骗自己怎么办?
感觉还是画一个什么比较靠谱。
虽然有在跟公司内擅于此事的人学习,但谭盛风深知自己画技实在是有比较大的进步空间。
所以他得找一个自己和对方都认识的,画起来简单一点的,还要排除跟公司工作内容有关的……
谭盛风灵光一闪!
就它了!
将炁集中在指尖然后控制住炁外泄的程度,谭盛风在空中比划了起来。
“那你看我正在画的是什么?”
岳莫隐在看。
岳莫隐在认真看。
然后岳莫隐沉默了。
不得不说,风到碗里来的画画技巧很难用差这种词汇来形容,或许“抽象”更合适。
与斩妖时那果决凌厉的刀法成反比,他画画时反而总是喜欢在同一根线条上反复勾画。
就像动画里海绵宝宝为了画个完美的圆会先画个人头像的夸张操作一样,公司美术部门里有几位大佬画手也喜欢用这种方式,这样他们可以在一众凌乱但舒展自由的线条中挑出他们想要的拿一根。
但很明显,风到碗里来只学会了前半部分。
有在努力,但不如不努力。
看着对方勾勒出的线条,岳莫隐眯缝起眼。
非要说的话,在人为排除掉很多毛糙的笔画后,他确实好像能把这东西跟某样自己还算熟悉的事物对应起来。
这瘫软的造型,这睿智的眼神,还有那标志性的水手帽和船锚……
“小黄鸭捏捏?”
就在岳莫隐说出这个答案的瞬间,自从会议室里一个潜藏在自己员工中的神秘斩妖人帮自己斩断了那只妖兽后就再也没有动静的的系统终于有了变化。
【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已完成
第46章 速来救驾! 算了,别麻烦风到碗里来了……
就像第一次任务完成时候所走的流程那样, 一句【奖励:擔山劲】替换了【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端端摆在了岳莫隐视野的正中央。
相比于乍一看完全不明所以的四重瞳,这擔(dān)山劲至少在名字上就给到了岳莫隐一些提示。
擔山的说法最开始起源于古代神话中二郎山擔山赶日最后把太阳压在山下的故事,后来被合并到了地煞七十二变中成为了一项广受认可的神力代称。
虽然总有人喜欢在各种游戏里进行战力比较,但无一例外地他们都会承认——无论招式怎么花里胡哨, 面板强才是真的强, 这样一个道理。
换言之, 大道至简, 一力降十会。
不同于之前获得被动技能四重瞳一样所经历的痛苦,这次岳莫隐只感觉……没什么感觉。
不过就算他想试试获得了擔山劲的自己有什么变化, 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才行。
而另一边系统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在奖励内容淡去后,【请获得一把趁手的法器】呈现在了岳莫隐的视野中。
不得不说,倘若这系统的主人要是生活在一个炁体充沛妖兽横行的时代,想必可以凭借着这系统富有逻辑且循序渐进给的奖励青云直上。
奈何现如今世代变了,有些时候迟来的系统跟迟到的正义一样,意义有但不大。
突然,岳莫隐发现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
与之前经历过的两个任务所不同的是, 这次系统发布的任务下方竟多了一行小字:
【推荐法器:飒踏】
先不管这个【飒踏】的本体是什么, 至少这个名字还是很帅的。
希望它的外观能跟它的名字一样帅。
*
等到风到碗里来把他“零基础一个月速通斩妖人认证考试大作战”的规划跟岳莫隐讲明白后, 今天的“课程”也就算结束了。
回想着对方用一种“百日冲刺九八五”语气苦口婆心地对自己讲的内容:
“笔试卷是由是七成简单题, 两成中等题, 一成拔高题组成的。我们只需要把七成的分数稳拿到手, 再挑着那两成里边可能会的做一做, 通过考试不要太简单啊。”
“有些年轻的斩妖人心高气傲, 非那些难找难杀但分数高的妖兽不斩。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就拣那些分数还行但难度不高的妖兽斩,积少成多弯道超车。”
岳莫隐不自知地笑了起来。
原来即使是“神通广大”斩妖人也有着非常现代的生活。
于可璃会翘课闯祸,风到碗里来也参加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 老郭敬畏自己老婆大人,娄向晨有着自己的小店还会为阴晴不定的“领导层”下达的任务发愁。
挺有意思的。
把手机放在车身自带的无线充电位上,岳莫隐将车挂了档,朝这世外洞天之外的世界开去。
等到岳莫隐驶离了这片区域,一道刀光凭空产生,在娄向晨之前插在石缝中的叶片末端上划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原本因为注入了炁而挺直的叶再被割开了叶脉的瞬间重新变得柔软了起来,紧接着它上方奔涌而下的山溪水便将它冲到了下方的溪水中,与无数再普通不过的叶片一样朝下游流淌而去。
之前被一分为二的山瀑也随之闭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开了大概一公里,岳莫隐原本安静的手机在重新接入网络信号后疯狂地跳响了起来。
岳莫隐扫了一眼,来自周凯的十八个未接电话和九十九加的未读消息
当他正在思考是先靠边停车浏览周凯发的消息内容还是直接回拨一个电话过去问清楚的时候,第十九个电话打了进来。
“救驾!救驾!”
电话里周凯的声音就像是北方人来到南方上学第一次看到手掌大小的蟑螂那样无措。
岳莫隐在心累的同时又有些隐隐地有些怀念的感觉。
*
得益于华国相对公平且一视同仁的高考录取制度,出身于普通家庭的他和地产二代的周凯进了同一所大学还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
读书期间,他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来自周凯的救驾请求。
有些时候是deadline将至作业写不完求临摹的大事,有些时候是一些即将饿死在床上求带份饭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救”过两次“驾”后,岳莫隐就再也不搭理周凯了。
但凭借着钞能力,周凯还是能找到其他人“救驾”。
其中有一名同学因为家境贫寒,所以只要给钱,就算是被周凯各种使唤也任劳任怨从不反抗。
本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管不着的事儿,可奈何偏偏岳莫隐受到辅导员的指示要带领学院内的优秀学生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大学生竞赛,而出战的名额恰好包括了那个同学。
在得知那个同学为了参加比赛要离开校园一个月的时间后,周凯当场表示——“你要是去了那个什么比赛,以后我有什么事儿就再也不叫你了。”
反复纠结一番过后,那个同学向岳莫隐提出退出比赛,把自己的参赛名额让给其他人。
岳莫隐苦口婆心地跟对方讲述了这个比赛在业内的认可程度,有多少多少人都是在这个比赛之后收到了大公司的offer。
然而……
“岳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那个同学苦笑一下,“可是像我这种为家庭背景拖累的人,是没资格做长线交易的。”
好好好,当真是忍无可忍。
既然这东边不亮,那就让西边亮吧!
岳莫隐假借那个同学的名义把周凯叫到了篮球场旁的沙坑里,给人按在沙子堆里实打实揍了一顿。
因为自己父亲是警察,而且是那种非常认可“白猫黑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理念的警察,所以打小岳莫隐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果遇到非动手不可的的事儿,那么打人要控制在“赔钱不拘留”的程度。
岳莫隐也是这么做的。
把人抗到医院,掏光生活费奖学金又借了一圈钱把预扣医药费交上,岳莫隐当场就从医院离开了。
此时口袋比脸还干净的他走路了五站路去了自己正在实习的游戏工作室,试图通过偷吃同事的加班储备粮扛过下一波生活费打过来的这几天。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凯父母亲第二天竟亲自来到了工作室找他。
但这两人并不是来找把他们儿子打成了猪头的岳莫隐的麻烦。
相反,他们先是把钱悉数还给了岳莫隐,然后双双对岳莫隐鞠了一躬。
起身后,周父由衷感慨:“我和内人早年工作太忙,教子无方。等到反应过来,周凯已经长大不好管了。”
“真的非常谢谢你。”周母捂着嘴对岳莫隐感激道,“凯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就算知道他做得不对我也舍不得真的动手教育他。可单说他他又不听。”
两人这一番自我反省直接给岳莫隐整不会了。
基因真是神奇,两个人中龙凤居然能生出“卧龙凤雏”来。
一阵唏嘘过后,周父又说:“对了,关于那位同学的事我也从你们辅导员那里听说了。我会以个人的名义在你们学院设立一笔助学金,你回去告诉他一定要去参加你们那个比赛,靠自己站着挣出个前途。”
这倒是挠在了岳莫隐的心坎上。
他昨天在从医院来工作室的路上所思考的核心就是自己该怎么“代替”周凯来给那个同学对应的经济帮助。
要是自己光喊着什么“未来”“独立”的口号却不提供任何实际的资金支持,那跟慷他人之慨有什么区别。
交代完周凯事件相关的内容后,周父周母也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跟岳莫隐和工作室的其他人询问起了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做这些。
在听完工作室成员的分享后,见多识广的两人大手一挥,当场拍板决定来个两百万的天使投。
“未来是年轻人的未来,年轻人喜欢什么就要做什么。”
“只要有百分之百的投入和热爱,总会有人看到你们的诚意的。”
人生际遇也是奇妙,岳莫隐对周凯一顿打竟然成就了未来华国游戏三巨头之一的七日互娱。
*
“速来!速来!”
电话传出的周凯焦头烂额的声音把岳莫隐的思绪拽回到现在的时间线上。
“你一个应该不够用,赶紧叫一个你信得过的人跟你一块过来!我家即将发生一场恶战!”
在他说话期间,岳莫隐好像隐隐听到了野兽低声喘息的声音。
行吧,再给他一次机会。
等挂了电话,岳莫隐便找了个路口掉了头。
至于信得过的人……
一个人影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算了,别麻烦人家了,还是找另一个花了钱的吧。
*
刚送走了岳莫隐,又被迫在其他考生集体散场前进行了一番发言后,谭盛风在训练区唯一一个勉强有网的地方偷闲。
别的不论,这片钟灵毓秀之地的气候还是很舒适的。
这小风一吹,多适合躺着刷刷手机……
【总裁-岳莫隐: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总裁-岳莫隐:跟我去一趟周凯家。】
谭盛风差点一个手抖把手机砸到自己脸上。
不是吧,这剧情还带连轴转的?
能不能给人一点休息的机会啊?
第47章 大总裁,拿个主意? 岳总,工地那边有……
作为房地产开发商的儿子, 周凯的家很宽敞。
宽敞到他可以在客厅的中央摆上一套高级奢华但一看就硌屁股但足够大的鹅卵石形状沙发套件。
就在这几块巨大的鹅卵石沙发旁,一副现代版的“荆轲刺秦王,秦王绕柱走”正在激情上演。
“荆轲周斯”手中攥着一份卷成筒文件,嘴上叫唤着:“哥哥哥哥哥!你可得帮帮我!”
“秦王周凯”一边逃窜一边嗤之以鼻:“滚滚滚滚滚, 现在你是我哥!”
“叫你调研的时候偷懒, 叫你不去实地考察, 坚利美读书脑子读傻了不知道华国什么实际国情踢上硬石头了吧?”
停下来歇口气的周斯哭丧道:“你可别说风凉话了, 不把这事儿解决了岳哥非打死我不可。”
“我又不是没被他揍过,放心他下手有分寸打不死人的。”逃窜到一处安全位置的周凯探出头来“呸”了一口, “就该给你长点教训!”
听到响起的小区门口通报来客的铃声,周凯大喜,回头对周斯耀武扬威道:“你岳哥来了!”
“什么?!”周斯缓缓站起身,面色凝重悲痛,“你不仁也休怪我无义了。”
说罢,周斯走到一个巨大的笼子前,打开了笼门。
“速战速决吧, 大宝贝。”
低沉的喘息和几声略显凌乱的嚎叫从被帆布覆盖住的从笼内传来, 紧接着一只大型杜宾钻了出来。!
听着对方爪子刨在高级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周凯只觉得瞬间整个客厅变成了古罗马的斗兽场。
而自己是那个可怜的被牛斗的角斗士。
周凯有点怕狗这件事连周父周母都不知道, 却独独被他这个弟弟周斯意外发现了端倪。
自那之后, 每当周斯对周凯有要事相求的时候, 都会以“带好大儿来看叔叔”的名义带上他的宝贝狗。
如果周凯答应了他的要求, 那么结局一般是“叔叔今天狗毛过敏, 不能陪你玩了”,要是周凯没答应,那么结局就会变成“好大宝快去陪叔叔开心开心”。
周凯怒吼道:“什么鬼的拎去托运在我家暂放一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此时,大门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周凯从来没有觉得那劣质门铃的欢乐颂旋律如此的悦耳。
因为它的响起就代表着岳莫隐和另一个帮手就站在门外!
于是他拔腿就向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而那刚得了自由的杜宾看到狂奔的周凯, 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人又在跟自己玩你逃我追的小游戏,便撒开四爪朝对方狂奔而去。
周斯则跟杜宾兵分两路,一狗追着周凯试图扰乱对方的动作,一人智取近路试图赶在周凯之前堵住大门不让救兵进来。
决计不能让对方得逞,周凯跨过“山河大海”又穿过“人山人海”,最后紧跑慢爬终于赶在周斯堵住大门之前先一步把大门扭了开。
看到门开了,岳莫隐立刻问:“怎么回事儿?”
慌不择路周凯根本来不及回答对方的问题,径直“咻——”地一下蹿到了岳莫隐的身后。
眼见玩伴躲了起来,杜宾一个大跳便扑了上来,越过了岳莫隐的肩直朝周凯踩去。
周凯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杜宾居然无视了它最爱的周凯,一个借力蹬踢直奔他身后而去。
怎么回事儿?
岳莫隐和周凯的目光跟着那只杜宾所至的方向看去。
“呀呀呀?!”
晚到一步的谭盛风甚至没搞明白现场是个什么情况就被一个黑影猛得扑倒在地,紧接着就被那黑影又蹭又舔搞得满手满脸都是口水。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谭盛风对这杜宾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但周凯立刻接着谭盛风的火力掩护带着冲回屋内把周斯制服了。
找了个杜宾撤步调整姿势的机会,谭盛风总算是坐直了起来,双手合拢将那颗油光水滑的头推出了一点距离。
“回来!坐!”周斯发出了命令。
听到熟悉的指令,被训练得纪律严明的杜宾压住了爱玩的天性,并拢前爪将被剪了尾的屁股落在了地上。
这杜宾一脸严肃的模样居然在角度跟岳莫隐有几分神似,谭盛风心中乐出了花来,甚至没忍住又上手摸了两把。
计谋彻底破产的周斯垂头丧气地摆出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岳总,工地那边有件棘手的事儿想跟您汇报一下。”
*
几年前,为了增加自家公司IP的影响力并优化资产配比,七日互娱决定对标迪诗宁的标准建立一座主题|乐园。
这个肉眼可见的未来会成为地标建筑和税收大户的项目从立项开始得到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一最快的速度在城郊区域靠近轻轨站的地方批了一大块地皮。
竞标结果花落周凯父母亲所在的集团。
虽然周凯依照要求回避了所有的竞标投票环节,但有这层脱不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在,就算过程再怎么“公平公正公开”也总会有人觉得里边有暗箱操作的嫌疑在。
只有打得一拳开,才能避免百拳来。
所以这个项目必须做好,不然永远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给岳莫隐和周凯泼脏水。
身为项目设计负责人之一,周斯一只手抓上头发苦恼道:“就那么几颗树,找专家看过了也不是什么国家保护物种,那些当地人就硬是不给挪。”
周凯插嘴:“警察怎么说?”
“警察也来过了,来过好几次了。”提到这件事,周斯的另一只手也抓上了头发,“人家都快把八十老母搬出来守夜了,除了和稀泥,警察能有什么办法?”
他的语气越来越绝望:“设计方案肯定是来不及换了,就算是在原有效果上进行改良,二把刀的设计效果也肯定也不如原装的。”
随后他又说起了什么
“我们出钱给那几棵树连根移走呢?多少钱无所谓,保进度要紧。”周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这方案我们也提过,可他们就是不同意。”周斯半死不活地摇头。
周凯耸耸肩,看向岳莫隐懒懒道:“岳大总裁,拿个主意?”
总裁这个职位叫着高大上,其实就是包了层金箔的全职打杂人,啥都要管。
考虑到就算周斯是周凯的弟弟,但也不能保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完全属实。
还是得眼见为实。
“要是时间来得及的话,我们现在去现场看看情况。”岳莫隐下了决断。
见岳莫隐愿意大驾亲临,周斯立刻打电话动员了起来,这个经理那个工头的全都给他过来。
“谭助理,机会难得,想不想坐坐我的LOTUS EVIJA?”在那边忙得鸡飞狗跳之际,周凯斜斜地倚在那鹅卵石沙发的靠背上,对谭盛风挤眉弄眼,“要不是岳莫隐这家伙让我平常低调点,不然我早就开去公司带你兜风了。”
深切体会过周凯驾驶风格的谭盛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整个人直往岳莫隐身边蹭。
那边正在调配安排的岳莫隐没有忽视胡作非为的周凯和弱小无助的谭盛风,百忙之中抽出注意力一锤定音道:“他跟我走。”
“好的!岳总!”瞬间转危为安的谭盛风以狗代人一顿夸夸式猛摸——
几人来到施工现场,按规矩戴好安全帽后在各种负责人的陪同下朝着场地深处走去。
走了大概几百米后,周斯朝着一处点着亮着几个昏黄白炽灯的位置一指,“喏,就是那边了。”
借由今晚还算明亮的月色,隐隐能看到那边有一群人正围在一棵树的周围虎视眈眈地警戒着。
周凯手搭凉棚环视一周,“我看这周围地方挺宽敞的,真的不能把原来的设计往旁边挪挪吗?”
面对甲方兼亲哥,敢怒不敢言的周斯解释道:“这个地方规划的是其他区域的能源总枢纽,也可以说是核心位置。如果真的单纯只是视觉效果上的问题的话,我们早就逼设计那边改图了。”
“说了八百遍了!这树不能移!”守在树旁的一人发现了向这边走过来的岳莫隐一行的踪迹,当即把其他休息中的同伴叫了起来。
那些人原本就不算友好的语气在看到对队伍中混着周斯后就变得更加不友好了。
“你这个家伙居然还敢靠过来!”其中一人拿着锄头作势就要揍上周斯。
周斯可不敢赌自己的头和锄头哪个更硬,只得当即抱头鼠窜到了众人身后。
岳莫隐上前一步说:“我是项目最高负责人,你们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我说。”
“又一个最高负责人?你们搁着儿套娃呢?”人群中有人不屑道。
然而不等他的话说完,就有人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示意他收声。
这些人虽然行动方式比较糙,但眼睛可不浑。
无论是岳莫隐本身所散发出来如定海神针一般的气质,还是那些原本倨傲的随行人对岳莫隐极其尊重的表现,都足以证明岳莫隐所言非虚。
他应该真的是最高最高的负责人了。
等到那边人群安静下来后,岳莫隐才继续开口道:“可以问问为什么在我们已经开出了足够有诚意的条件后你们依然不同意吗?”
“族祭?民俗?风水?总得有个理由吧。”
对面的人群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是岳莫隐预期之中的反应。
“这样吧,这里是一万块的现金。”岳莫隐将一只手向谭盛风摊开,谭盛风非常配合地递上了一个一厘米厚的信封,“哪位最先告诉我缘由,这笔钱就归他所有了。”
这可是白得的一万块啊!
明显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但碍于面子又没法真的开口。
见状,谭盛风非常配合地又拿出了四个相同的信封摞在了岳莫隐的手上。
一万块变成五万块了!!
眼瞅着那边就要有人倒戈,一个略显中气不足的男人打着哈欠从树后转了出来。
“岳总,当着大家的面打从内部分化主意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我们楼家村的团结力了。”他走到两拨人的中央,对着岳莫隐幽幽道。
岳莫隐的计谋是阳谋没错,可敢于把对手的阳谋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人,大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看起来是这群人里能说得上话的角色了。
“这位怎么称呼?”岳莫隐朝对方礼节性地伸出了手。
那人简单回握了一下,“楼致远,木字旁的楼。”
因为楼姓不是什么大姓,所以自己在同一天同一个地区遇到两个不同的楼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小的。
想到这里,岳莫隐特意留意了一番对方的长相。
果然,楼致远的眉眼中与楼守贤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不过相比于活力四射的楼守贤,楼致远那种社畜的疲惫感仿佛是直接写在了他的腰背上。
又因为楼致远比楼守贤要瘦上不少,显得更他整个人像是一根弯曲的铁钎。
“不是我们不想挪,是这些东西真的挪不了。”楼致远回身看了一眼月色中的树,“我们也愿意提供挪树以外的所有支持。”
如果楼致远和楼守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岳莫隐大概会继续尝试通过一些现代社会的手段解决这个难题。
可既然楼致远和斩妖人楼守贤有着血缘关系,而且大概率他自身也是个斩妖人,那么这个问题就不能用常规思路去考量了。
四重瞳,启!
第48章 令人头秃 看来就算‘出尘绝世’如惊尘……
直到刚刚尝试着冲破自己第一次尝试设置的炁脉截断, 今天才半只脚踏进斩妖界的岳莫隐才对炁的运用有了轻重的概念。
如果将之前谭盛风第一次帮岳莫隐关闭四重瞳时所用的那种强度恰到好处的“障碍”比作感情水到渠成后一捅即破的窗户纸,那么岳莫隐给自己设置的“障碍”的强度就是牛津布,还是里边叠了防水层碳纤维的超强防护PRO-MAX-ULTRA版。
为了赶紧开启四重瞳,岳莫隐不得不竭尽全力地尝试将炁的压力和用量抬高, 反复冲击着那层“牛津布”。
终于, 在反复操作了三四次后, 他终于成功摧毁了自己设置的障碍, 重新唤起了四重瞳这项奖励技能。
等到视野内重新弥漫起那种熟悉的浅淡白色,岳莫隐松了一口气, 同时心中不自知地对风到碗里来展现出的那种种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暗生崇拜。
虽然可能存在经验和熟练度上的差异,但承认别人的优秀并不丢人。
除此之外,在刚刚的事件过程中,他还隐约感知到了之前从系统中获取的【擔山劲】的玄妙所在。
之前风到碗里来形容他处理炁的方式是“在体内炁的源头设立一座尽可能高的堤坝,然后根据需要开闸”,但他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于普通斩妖人来说,炁不是用之不竭的。
不同于妖兽那种以妖核为中心朝四周供能的模式, 人体内的炁脉是首尾联通的, 通过抬高源头获得的能量, 终究会在让炁回归源头的时候代偿。
换一个说法也就是:透支。
绝大多数人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在能承担的透支范围内获得行动的胜利, 所以才会觉得风到碗里来的经验完全不可取。
然而不同于第一次学着运用炁那种有始有终, 此时岳莫隐只感觉自己的炁脉像是回环起伏的山脉, 没有源头又处处是源头。
也就是说, 他可以随时且轻而易举改变那座“堤坝”的位置, “透支”对他来说甚至可以更好地为下一次获取势能服务。
系统奖励,恐怖如斯。
把思绪收拢起来,岳莫隐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几颗树所在的位置。
果然,该地大有玄机。
此时此刻, 以那几棵树所在的位置为顶点,有两道白线往左右远处的山头方向延伸出去。
而白线以内区域的炁浓度肉眼可见地高于外边,可以说与岳莫隐去到的斩妖训练场的炁含量不分伯仲,甚至略胜一筹。
倘若为了推进施工强行将这几颗树铲平,恐怕这个区域也就不复存在了。
至于这个区域是做什么的,岳莫隐此时还不得而知。
但既然这件事跟斩妖人扯上了关系,那么聚了太多普通人的工地就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时间这么晚了,各位也别熬在这里了。”岳莫隐朗声对楼致远以及这人身后的人群道,“在商量出一个结果之前,我承诺没有人会对这片区域动作。”
岳莫隐的这句话刚好打在了那些人的心坎上。
并非斩妖人的他们只是遵循长辈要求和祖训守护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动力。
几天的对峙下来,他们确实累了。
楼致远淡淡地看向岳莫隐,轻轻偏了一下视角将目光落在了正在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谭盛风身上,似笑非笑地答了一句“没问题”——
次日,作为楼家村的代表,楼致远只身来到七日互娱协商解决方案。
他抵达的时间比约定中早上了不少,早到岳莫隐还没能结束上一个会议。
所以身为总裁助理的谭盛风自然而然地先行在总裁办公室里招待了楼致远。
“既然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呷了一口茶水,楼致远抬眼看向谭盛风幽幽道,“你是希望我称呼你为谭助理,还是惊尘?”
谭盛风就不爱和这些说话拐八个弯的人打交道,但碍于当前的身份和情况自己又不得不坐在这里忍受这种究极折磨。
真是令人头秃……
如果能让魏濯代替自己坐在这里就好了。
他肯定非常乐意跟楼致远互飙一番演技,决战阴阳怪气之巅。
但偏偏现在只有自己,而不过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但能吃能打的无辜卡皮巴拉。
给对方把茶水重新添满,谭盛风特意用平淡的语气答:“在岳总到来之前,叫我谭盛风就好。”
“哦——”楼致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并不知道你刚刚思考了些什么,但好像歪打正着了?
“既然都坐到这里了,我们就敞亮一点可以吧。”谭盛风开门见山地问:“所以那几棵树到底是为什么不能搬?”
“家门机密,无可奉告。”楼致远翘起一边的腿搭在另一边的腿上,好以闲暇道,“如果你确有相关的需求,可以走流程向司妖监官方申报查询相关信息。在收到官方通知后,届时身为家主,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楼致远表现出来的态度无可指摘,可受限于实际情况,现在公司最拖不起的就是时间。
昨天在前往工地深处那几棵树的路上,岳莫隐忙于进行各种社交活动,而负责这个部分的项目管理并没能成功挤到岳莫隐身前。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扒着看着就好说话还是岳莫隐亲信的谭盛风的衣角翻来覆去渲染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学龄三胎,绝对不能丢工作”的悲惨。
要不是谭盛风当时穿的是防水的冲锋衣,怕不是衣角都被对方哭湿了十八遍了。
估计岳莫隐那边还要点时间,谭盛风尝试与楼致远达成一定共识。
奈何谭盛风使出浑身解数,楼致远硬是一步不让,话里话外翻来覆去就是不见司妖监的官方文件不松口。
至此,就算谭盛风再怎么在人情世故方面反应迟钝也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这楼致远就是用斩妖人必须遵守的“程序正义”这个门槛挡着自己的。
见好话已经说尽,自己也讲得口干舌燥,谭盛风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冷不丁一句“真当司妖监对我的态度和对你们是一样的吗?”脱口而出。
一直以来,态度都非常淡定的楼致远歪过头,玩味地笑道:“看来就算‘出尘绝世’如惊尘在品尝到权力的滋味后也堕入凡间了啊。”
他言语中所指的,就是谭盛风借由专家级斩妖人的身份替于家母女减轻了责罚的事情。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更何况像谭盛风这种身份的所作所为天然就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那是……”谭盛风正欲为自己辩解一番,却在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后收了声。
*
等到岳莫隐一进门就发现房间内的两人就是一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氛围。
不对啊,谭盛风性格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让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呢?
大概率是这楼致远在主动找事儿。
“有劳楼先生跑这一趟。”岳莫隐落座于谭盛风的身侧,从桌子下方取出了几个文件,一一摊在了楼致远面前,“这边有其他几个尽可能保护了那几棵树的解决方案。”
谭盛风在看到岳莫隐,心中为一晚上疯狂加班的设计师和工程师掉落的等重头发点了一根蜡。
然而楼致远看都没看那些新方案,反而是打开身边的设计师款斜挎拎包,同样从里边掏出了几份文件并压在了岳莫隐文件的上方。
“岳总和我当真是心有灵犀。”他嘴角微勾,用手指按着文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将文件上的文字正对岳莫隐和谭盛风,“我也带过来了几样文件想给您二位看看。”
岳莫隐简单扫过楼致远所带来的几份文件的标题,发现对方确实是有备而来。
这几份由政府颁发的有关设立非物质遗产保护区、文明旅游试点地、文明现代生态示范村文件,
最重要的是,这些文件的下发时间早于政府给主题|乐园批地的时间。
这倒是有些出乎岳莫隐和谭盛风的意料。
开发局和文旅局在名义上是有着同等行政登记的部门,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可以说这几份文件从世俗的角度彻底堵上了一切可能会把树挪开的口子。
正式浏览完楼致远所带来的几份文件的岳莫隐遗憾道:“看来我们暂时没有办法达成意向了。”
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的楼致远将文件收回包里,活动了一下手脚站了起来。
谭盛风便跟着对方站了起来,正如一个合格的助理应该做的那样。
“楼先生,我送你下去。”
看着磨砂玻璃后两人远去的身影,岳莫隐在心中补全了他刚刚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不过,暂时而已。
或许我在现实世界里没有办法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但不代表在不能以常理而论的斩妖届也会这样。
*
在谭盛风和楼致远两人等电梯运行上来的期间,楼致远突然开口:“你有你的生活和理想,这没有问题。但很遗憾,我也有。”
不等谭盛风说些什么,楼致远继续道:“而且与你不同的是,我肩上的担子比你沉得多。”
“所以,我不会输。”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谭盛风只能向楼致远微微点头表示致意。
待电梯门合拢后,独自一人待在这个狭小空间里的楼致远脱力般向后靠在了电梯的扶手上,以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音自言自语:“也……不能输。”
等到电梯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楼致远已经恢复了之前那种端着架子游刃有余的状态。
然而当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
那名七日互娱的员工语气中有压制不住的兴奋,“请问你是楼致远吧?那个独立游戏工作室的主策划?”
“是的。”楼致远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这还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被别人以这个身份认出来。
“幸会幸会,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们工作室的作品。”
听到这两人的交流,不少其他员工也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加入到了讨论里。
在得知楼致远因为市场反响平平而计划着要关闭工作室的时候,他们无一不表示震惊。
“十年饮冰不凉热血的人,应该很难得吧。”楼致远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
或许比起独立游戏工作室的主策划,布阵器门的家主这个身份更适合他。
跟那么多人的生活比起来,自己个人的一些小爱好是那么地无足轻重,随时可以被抛弃。
“可最近你们网络呼声很高啊?”最开始拽住楼致远的那人焦急地说。
什么?
见楼致远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那人当场把楼致远拽到了自己的工位前,指着一个在线人数高达七十万的直播间说:
“你看看,这画面里不是你们工作室吗?”
第49章 决定就是你了 努力在岳莫隐这里让“谭……
直播间里, 楼致远工作室的一个员工正单手抚摸着一颗树侃侃而谈。
而那棵树楼致远可太认识了。
它正是位于工地深处的楼家村的“界碑”。
与此同时,镜头不可避免地扫到了远处正在工作的巨大黄色吊机。
“我们工作室头儿小时候就生活在这片地界上,听着很多村中人口口相传的神魔鬼怪长大。”工作室员工真诚地有感而发,“这些内容后来也变成了他那些诡异但又令人着迷的游戏故事的养料。”
楼致远微微眯眼, 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这些内容他们曾经在不少游戏平台的专访中提到过, 可并没有获得70W+这种级别的反响。
紧接着那边镜头一晃, 一张精致帅气的脸出现在了镜头中。
在同一时间, 原本就刷得飞起的弹幕更是像出了BUG一样直接卡住了。
大概是无心之失,屈嘉隆就那么顺着那人的话说:“这么有故事的地方居然要被铲平盖游乐园吗?那可太可惜了吧。”
有这么一句话, 那么这件事在屈嘉隆的粉丝群里就定了性——大公司仗势欺人。
那认出了楼致远的员工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反而恭贺道:“你们工作室运气真的很不错,其他公司想请到屈嘉隆这位炙手可热的小鲜肉为自家产品说上两句好话,至少也得砸个二三十万。”
“结果人家在那场展会上居然自行逛到了你们的展台,还主动提出去你们工作室看看。”
“这时机卡得当真不错,你们接下来那款游戏……”
可是后边这些原本令人惊喜的话楼致远已经无心再听。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糟了。
这一场直播可以说直接把原本还能协商解决的事情架在了火上烤。
虽然司妖监并不是一个为大众所知的部门, 但他们的员工可是混在大众之中的。
而谭盛风的身份和工作单位对于一些比较高层的司妖监员工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凡哪些人之中有一个人认出了布阵器门的楼家“界碑”和谭盛风所在的“七日互娱”。这事儿就正式上了秤。
如果把楼家“界碑”、楼致远和楼家捆绑在一块放在天平的一端, 而另一端放着的是谭盛风, 楼致远当真没有把握这天平会不会倾倒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正如楼致远所估计的那样, 不用等谭盛风真的使用什么特权, 魏濯人已经站在谭盛风的家门口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原本就很疲惫的打工人谭盛风在看到魏濯之后就更疲惫了。
“一个专家级斩妖人和一个高级斩妖人兼布阵器门的现任门主起冲突, 当然会引起司妖监的重视了。”魏濯冷笑一声, 从走廊的扶手上直起身子, “所以又派我这个劳苦命来调解一下。”
虽然说是调解,但这次魏濯并没有穿司妖监给工作人员配备的官方制服。
以魏濯那种较真且在乎程序的个性,这就说明这次他并不是官方的身份来找谭盛风聊天的。
等进了谭盛风租的四十平米的一厅一室一卫,魏濯立刻在沙发上摆出一个形象全无地“乆”字型, 并嚷道:“我要喝农夫三泉的番茄汁,你下楼给我去买。”
“什么什么汁?太地狱了吧这口味。”面对这个要求谭盛风只觉得无言以对,走进厨房在冰箱里左掏右翻,找出一罐酸奶抛到了魏濯身上,“就这个了,凑合凑合吃吧。”
魏濯一脸嫌弃地揭开酸奶的塑料封,连上边沾着的酸奶都没舔就给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前因后果,从实招来。”
给自己拿了个苹果,谭盛风坐到了魏濯身边,把整个事件从公司的视角和楼致远的视角分别向魏濯描述了一遍。
听完这些,魏濯耸耸肩:“要是你能早点汇报,让我们早一步介入,这个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早一步?
谭盛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今天上午岳莫隐尝试在公司组织双方的调解。
面对如此大的纠纷,一次调解不成是在正常不多的事情了,结果我还没下班你就上了门。
我上哪儿给你“早一步”啊……
不过考虑到对方也是好心,所以谭盛风便把这一通吐槽悉数咽了下去,整个人摊成了一张饼。
谭氏饼闷声道:“假设我当真那么神机妙算,在昨天一见到楼致远的时候就跟你们汇报了情况。那之后你们会怎么做呢?”
被问到了自己的职业内容,魏濯侃侃而谈:“鉴于你们二人的身份,我们会先收集了解背景,再组织讨论,然后提交复议审核……”
谭盛风难得地灾魏濯把话说完前就打断了对方:“最后得出让楼致远把树拆走的结论。”
听着谭盛风略有不满的语气,魏濯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们得出这个结论的,毕竟你在这场事件中更多还是以‘谭助理’的身份登的场。”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懒懒道,“你所说的内容跟我们收集到的大差不差,但细节上还是欠缺了一些。”
“比如,虽然在文件日期上开发局文件的盖章时间是比文旅局要晚上那么一点。
“但这大概率是政府内部工作流程推进缓慢,导致开发局在查询相关地块的属性时,文旅局还没把信息更新上去。
“等到他们发现这中间的冲突时,你们已经开始动工了。
“当然,这文旅局文件能下来得这么快肯定有楼家人在里边推波助澜的功劳。大家都不是善类,虽然对方技高一筹,可你们直接在体量和实力上把他们碾过去了。”
“让那些人承认错误比杀了他们都难,不如当个钻地鸵鸟,走一步看一步。
“更何况,这次的施工方很有本事,说不定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
“只要不东窗事发,区域就能砸下地标,政府同步获得税收,你们公司扩大影响,皆大欢喜。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内容,魏濯也疲惫了,语速和语气都带上了些怨念,“不然你们这些专家级斩妖人的津贴难道是凭空掉下来的吗?”
这些内容谭盛风都知道。
正因为他太知道了,所以他才想在司妖监出手之前解决问题,至少帮楼致远找到个妥当的解决方案。
通过以上的交流,魏濯在得知了谭盛风对这事件的认识的同时,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
但想法只不过是想法,就算是专家级斩妖人的想法,在没有成功实践之前也是想法。
起身把喝空了的酸奶罐子撇进垃圾桶,魏濯伸了个懒腰,“待会儿我得换身衣服还要去楼家村那边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先跟楼致远聊聊。”
等到魏濯离开后,谭盛风抱着自己沙发上的卡皮巴拉抱枕来回滚了三四圈。
他好郁闷。
这种明明想要做点什么,可最后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而更令他难受的是,如果把自己的身份交给其他人,或许真的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除此之外,他还怀着一丝对楼致远的歉意和对对方所处困境的难过。
虽然之前谭盛风也未尝没有听说过斩妖世家为了现代社会退让的案例。
但也只不过是从别人耳中听说的案例罢了。
只有事情当真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才深刻体会到了这个时代斩妖人的弱小。
纵有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特殊才能又如何?难道他们能脱离这个由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组成的庞大社会组织生存吗?
那么在面对无数个微小个体叠加起来的庞然巨物时,就算是齐天的斩妖技也如同挡车的螳臂般脆弱。
谭盛风满腹的愤懑与不甘无处开解,于是他拿过手机点开联系列表。
然而他从上到下扒拉了两个来回一圈,却发现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如果是其他寻常一些的事情,娄向晨还算一个选择
可事关对方同气连枝的主家辛密,还是不要让他掺和进来的好。
最后,谭盛风把目光落在了一个头像上。
决定就是你了!
*
【风到碗里来:有时间出来吗。】
【山不就我:训练?】
【风到碗里来:不训练,就聊天。期间随便吃点喝点什么的那种。】
【山不就我:好,那就现在吧。】——
左手拎着两杯饮料,右手端着大份的小食盘,谭盛风觉得之前给岳莫隐发消息的自己当真是疯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而且岳莫隐回消息的速度也实在是过于迅猛。
不等想要找补之前冲动发送消息行为谭盛风想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岳莫隐就已经把见面的时间地点全敲定了。
甚至连吃喝的内容都精确到了甘梅味的大份桥头排骨、狼牙土豆多加辣和白桃茉莉少冰不另外加糖 。
或许是不想让依照规定不能在考生面前暴露身份的风到碗里来难办,岳莫隐还非常贴心地选择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点。
在等岳莫隐赴约的期间,谭盛风的脑袋瓜开始了飞速地运转。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以自己的演技想要完全瞒住岳莫隐是不可能的。
但好在岳莫隐极强的联想和脑补能力弥补了自己的这一点缺陷。
只要自己努力在岳莫隐这里让“谭盛风”和“风到碗里来”被区分为两个人,那么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甚至说不定“风到碗里来”在聊天的时候夸上“助理谭盛风”两句,说不定岳莫隐还觉得“风到碗里来”说得有道理就会给“助理谭盛风”加工资。
真好!
谭盛风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完全没有意识到岳莫隐已经站在约定位置身后的高楼的玻璃连廊里看着他的背影
看了好久。
第50章 尊重与自傲 只有对方心甘情愿地对自己……
岳莫隐并不想吃狼牙土豆和桥头排骨, 也不是很想喝奶茶。
他只是想通过这种“点单”的方式确定风到碗里来的位置。
鉴于风到碗里来一定会提前准备好一切,且两人约定见面地点的附近只有一条小吃街可以一次性满足自己的“点单”需求。
那么作为一个思维逻辑和行为方式正常的人,不出意外的话,风到碗里来的行动路线会是“奶茶店——桥头排骨——等候取餐——狼牙土豆——等候取餐——到达约定地点”。
虽然只设置三个标记点有些不太严谨, 但再加上性别和身形的限定条件后, 就可以保证识别正确率来到一个足以让岳莫隐接受的高度。
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是风到碗里来的人选, 岳莫隐很早就来到了这个绝佳的观察地点等候了。
时间在他的狩猎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如果换成是其他人, 或许早就在反复地“锁定-观察-否定”中失了耐心,但岳莫隐不一样。
对风到碗里来, 他有着极强的好奇心。
这种好奇心足以抵扣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
在两人约定的时间前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一个身穿身影依次经过了奶茶店、桥头排骨和狼牙土豆,最后往一处人工湖旁的古典连桥方向走去。
是他。
就是他!
现在只要自己乘坐从左手边的电梯下楼,绕后去到桥头排骨或者狼牙土豆的摊位上跟摊主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就能拿到刚刚风到碗里来付款时交易单号。
凭借这个单号,他就可以找人逆向调取交易双方的账户信息。
然后,风到碗里来的真实身份就会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岳莫隐的面前。
想到这里, 岳莫隐双手的手指反复敲击在面前的金属护栏上。
哒。
哒哒。
哒哒哒。
他敲击动作的速度越来越快, 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胸膛中那颗正同频跳动的心脏沿着血管与鼓膜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声响。
原本岳莫隐以为这只是相对常规的背景调查, 就像他之前对合作伙伴做过的许多次的那样。
但此时此刻他好像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风到碗里来的真实身份了。
他在哪里出生的、他在什么地方读的书、他喜欢吃什么、他平常喜欢做什么……
铛——!
不知不觉间, 他的十根手指的敲击频率来到了同一个节奏, 以至于它们在齐齐敲下的时候让金属扶手发出了一声巨响。
也正是这一声不同寻常的响动, 把思维已经陷入了那个名为“风到碗里来”的漩涡里的岳莫隐抽离了出来。
……
呼。
岳莫隐松开双手直起身子, 朝右手边的电梯间走了过去。
而右手边电梯间下去的出口直对着两人约定相见的连桥。
以风到碗里来的感知力, 一定能在自己走到能看清他面容之前就察觉到自己的到来,然后按照规矩再次覆盖上那层炁面。
又一次,两人之间由风到碗里来主动隔上了实体化的朦胧和模糊。
但岳莫隐好像并没有为此感到遗憾。
因为就在刚刚,就在无数对风到碗里来的窥探欲在脑海中对撞时, 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真正想要的是这个人主动地、心甘情愿地、带着跟他本人一样温暖柔和的笑容地在自己面前脱下防备。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种尊重——如果对方不愿意做一件事,那么就不要强迫对方做这件事。
但再往深一层去思考,这种尊重裹着名为自傲的内核。
那是属于岳莫隐的自傲。
平心而论,放在普世的维度上来看,岳莫隐绝对可以被称为一个成功的男人。
英气十足的相貌,线条明朗的身材,良好的教育经历,如日中天的事业……
这些条件单出都已经算是王炸,更何况它们还那么协调地集中在了岳莫隐身上。
然而这些岳莫隐引以为傲的成就在风到碗里来面前仿佛都不值一提。
因为在对方的主世界中,岳莫隐不过是一个机缘际会之下成为了对方“徒弟”的新人。
就算在系统的加持下,岳莫隐想要追上对方也需要时间,更不用说成长到令对方刮目相看的级别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切风到碗里来对自己的“顺从”都跟大人面对逛街时坐在地上哭闹想要橱窗中的玩具的小孩一样,是一种居高临下统筹全局的“施舍”。
岳莫隐不接受这种“施舍”。
只有让自己成长,让对方看到自己,让对方重视自己,然后心甘情愿地对自己言听计从,才算是岳莫隐认可的征服。
为此,在这个目标真正实现之前,岳莫隐愿意再花上更多时间和耐心,然后再去品尝那经由时间酝酿而丰沛甘美的果实。
*
“你来得好准时啊。”已经提前覆上炁面的谭盛风将拎在手上温度刚好的奶茶递到了岳莫隐面前。
接过东西,看完对方行动全程的岳莫隐明知故问:“是不是让你久等了?你过来这里方便吗?”
“没有没有。”谭盛风轻轻摇头,“从我家过来坐地铁还挺方便的。”
结合对方发送消息的时间,岳莫隐可以合理推断出风到碗里来的家应该在附近地铁线覆盖的十站范围内。
哦,当然,这种对方主动告诉自己的信息可算不得窥视。
“叫我出来是想聊什么?”岳莫隐再次发问,然后叉起一块狼牙土豆放到嘴里。
巧了,居然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边缘微焦内里软糯的类型。
谭盛风戳开泰式奶绿,吞吞吐吐地组织着语言:“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你别笑,是真有一个朋友!”
重新把两份小食平托在两人之间方便岳莫隐叉取后,谭盛风咬了一下嘴唇,下定决心般说:“这个朋友,你或许认识的。”
岳莫隐何其聪明,稍一推理就锁定了风到碗里来口中的“朋友”的身份。
“你是说楼致远吗?”他叉了一块桥头排骨递到对方脸颊侧面,“你们斩妖人的圈子真小啊。”
……
谭盛风沉默了。
但他沉默的原因并不是岳莫隐把话题如此迅猛地推进到了这个程度以至于他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而是那块叉在削尖木签上的桥头排骨。
这是给自己吃吗?
他偷偷看向岳莫隐,发现对方在注意到自己盼头动作的同时把那块桥头排骨又朝着自己的方向递送了点距离。
真是给自己吃的!
那吃……吃吗?
岳莫隐意有所指地说:“既然你能意识到‘我或许认识楼致远’,那么是不是说明你已经知道我的社会身份了?”
凭谭盛风对岳莫隐的理解,自己上司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可我不知道你的社会身份。
哦吼,完蛋。
原本有求于对方的自己就落了下成,这下是彻底跌进道德的洼地任岳莫隐宰割了。
此时,这块冒着热气带着脆骨和大块酥肉的排骨在谭盛风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一种投诚所用的军令状。
吃!自己花钱买的为什么不能吃!
而且上司主动给的,更是不吃白不吃!
……
有点烫啊……
看着风到碗里来认真努力咀嚼脆骨偶尔还要张嘴哈气的动作,岳莫隐无端联想到了谭盛风电脑动态壁纸上那只咀嚼草叶的卡皮巴拉。
将东西咬碎咽下后,谭盛风便将对话隐引入了正题:“你应该察觉到了娄向晨的家族炁术和楼致远楼守贤的家族炁术是有关联的吧?”
岳莫隐点头,并向风到碗里来说明自己在七院和娄向晨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自我介绍中就提到过他属于布阵符门。
“楼致远和楼守贤的楼与娄向晨的娄很久之前都同属于布阵一门,后来因为术业有专攻就分了出来。”谭盛风补充解释道,“楼守贤这家是布阵器门,法器的器,娄向晨是布阵符门,符咒的符。”
“现如今在你们公司工地里的那颗树就是楼家法器的一种,你可以理解为‘界碑’。”
“既然是‘界碑’的话,那再刻一遍不行吗?还是说,这‘界碑’的材料有什么讲究?”岳莫隐掷地有声道,“这个游乐园项目对很多人来说意义重大。我可以保证,只要是公司能做到的而且不违法的,我们都可以去尝试。”
“作为一个外人,我了解的也比较有限,”谭盛风把头搁在交叠在身前栏杆上的小臂上,“不过对于楼家来说,‘界碑’的存在非常重要,这件事是公认的。”
“具体楼家界碑什么功效我不是很清楚,但它对于稳定楼家制器的原材料属性非常重要。”
岳莫隐了然。
稳定的材料和稳定的加工工艺才能带来稳定的产出。
而足够稳定的产出是一个斩妖人家族立足的支柱。
这很合理。
说话间,谭盛风叹气道:“而且我猜楼致远执意不肯退让半步的原因是:现在的布阵器门里已经没人会造‘界碑’了。”
岳莫隐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立即反问:“难道之前就没有类似的情况出现吗?最近这几十年常绥市的地界可以说是翻了好几翻,难道这里边就没有其他‘楼家界碑’吗?”
“应该是有的。”谭盛风答得含混。
岳莫隐步步紧逼:“既然退让过很多次,为什么独独这一次不行?”
谭盛风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同情,“据我所知,这应该是楼家最后一处界碑了。”
听到这话,岳莫隐沉默了。
一阵夜风骤起,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刮得谭盛风手中的塑料袋猎猎作响。
“这些问题真的很复杂,比单纯的斩妖难多了。”说话时,谭盛风不自觉地瞄向了岳莫隐,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尽可能达到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就像平常日里,他协助岳莫隐处理公司所面临的问题那样。
从对方的语气和肢体语言中读出“你能帮帮我吗?”这个态度,岳莫隐很是受用。
他有点喜欢这种被对方依靠的感觉。
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地想想办法吧!
见岳莫隐半晌没有说话,谭盛风试图使用一点小小的激将手段。
他用手肘轻轻蹭了两下岳莫隐的手肘,“你不是喜欢挑战极限创造奇迹吗?那可不得身先士卒地证明给大家看才行?”
原本在脑海中将已知各种线索和来自各方的限制条件进行排列组合中的岳莫隐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停下了思考。
紧接着他缓缓转过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将此时此刻心中所有疑问的源头说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我说过这句话的?”
所以……其实那天老郭的宴席上,你是在场的吧?
既然你在,那为什么不出来跟我打个招呼?
你……是在躲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