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交易达成 拜托了拜托了,岳总你就从台……

    不是?!

    不是不是?!

    发现自己即将露馅的谭盛风冷汗直流。

    自己真的是有点得意忘形, 怎么就忘了岳总对于他人言语和行为中的各种细节的感知是无比敏锐的这茬了……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是魏濯跟我说的,他特别看重你这个潜力股,让我好好对你。”谭盛风故作镇定地找补,“那天老郭请客我是去了, 但为了参加于可璃的裁定评审我走得很早, 所以并不是故意不见你的。”

    因为自己说的基本是事实, 所以在细节的肢体动作上绝对不会被岳莫隐察觉到破绽。

    听对方如此详细地解释一番过后, 岳莫隐原本纷杂异常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但远没有之前好了。

    顺着话题随意问了问于可璃事件最后的处理结果,岳莫隐把只喝了两口的奶茶提在手里, 转过身不咸不淡地对风到碗里来说:“考虑到前期投入的成本和后期整体的规划,这个游乐园是一定要建的,这点我们不可能退让。”

    “你或许不知道,这个项目的负责集团的话事人是一对能在那个时代白手起家干出一个房地产集团的夫妻。”

    “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类。”

    “就算楼致远把手里的官方文件递到他们眼前,他们也只是会‘酌情’看一看。必要时候也可以直接让它们变成废纸几张。”

    “顾及到以后公司的名誉和日后游乐园的运营,也考虑到你身为斩妖人一员的感受,我个人自然是希望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的。”

    “但这个项目所关联的方面太多了, 我个人的意愿的影响很小。”

    岳莫隐走近了一步, 试图从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捕捉到自己说这些必须预先声明的丑话时风到碗里来的情绪。

    然而对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你生气了吧……”谭盛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在平常的工作中, 岳莫隐展现在自己这里的形象往往是游刃有余地, 从来没有这么……

    这么……

    气急败坏?

    能把岳莫隐气得有些失态, 那么就算完全没能察觉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做得有问题,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

    “对不起啊。”谭盛风诚恳地道歉, “别生气, 是我不好。”

    甚至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他换了一根竹签,将手中小食盘中最后一块桥头排骨叉在上边朝岳莫隐嘴边递了过去。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也不是来替楼致远传话的。你按你的节奏去处理就好, 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虽然性质和程度完全不同,我还挺能理解你和楼致远这种被夹在中间的难办感受的。”

    “我只是想着,既然我认识你,又认识楼致远,还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更多地是本能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谭盛风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脸颊侧边的绒绒发根。

    “说起来有些夸张,在我看来,或许帮楼家找回已经失传断代的‘刻碑’方法才是唯一一个能满足你们双方需求的解决方案。”

    话赶话说到这里,谭盛风自己被自己的提案逗笑了。

    “当然,这个解决方案基本上来说就是个天方夜谭,我就说说,你也别往心里去。”

    此时,岳莫隐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整个人还是保持着一个随时会离开的姿态。

    那边风到碗里来说了那么多,他也都听了记了。

    但囿于对方所传达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未知全貌前,他也不好多点评什么。

    最后,岳莫隐只能挑了最开头的那句回复:“我没有生气。”

    ……凭谭盛风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专精研究岳总的助理工作经验,岳莫隐就是生气了。

    就算不是完全生气,至少也气没消全乎。

    这可不行!

    那岳总要是心情不美妙,明天受折腾的还是自己。

    谭盛风心中的那只卡皮巴拉默默地合十为自己祈祷,并从两边的眼角泌出了与它眼睛差不多大小的泪珠。

    自己挖坑自己跳,真是绝了。

    眼见单纯的语言安抚不成,谭盛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其实找你出来除了聊天还有一个目的!”

    哦?

    岳莫隐暂缓了离去的动作,追问:“什么目的?”

    目的……目的……

    其实谭盛风根本没有第二个目的,这么说的目的也只是给自己拖一点思考的时间。

    谭盛风大脑飞速运转,无数的桥段和短句在他的脑海中对撞,紧接着他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灵感。

    “法器!”

    “虽然就像高考考场会给大家统一配备基础款文具一样,初级斩妖人考核的现场也会提供一些法器给你们用。”

    “但能用和好用之间,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更何况,以我判断,那些通用法器肯定承受不起你的那么霸道的运炁方法。”

    之前两方人马在楼家界碑前对峙之时,谭盛风就有察觉到岳莫隐尝试开启四重瞳的动作。

    可能是因为熟练度的原因,岳莫隐的前几下尝试并没有成功。

    那时谭盛风心中还为岳莫隐捏了一把汗。

    虽然说只要下一次见面自己帮上一把,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但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岳莫隐能自行攻克这个难题。

    然而就在下一秒,岳莫隐冲破他自己设置的阻碍时,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委实是让谭盛风感觉到了些许的震撼。

    如果让谭盛风找一个比喻去形容当时的岳莫隐带给自己的感受,那么应该是——刑天舞戚,举重若轻。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鉴于你并没有隶属于某个势力或者家族,想要走正当渠道申请法器还是有点困难的,至少时间上我们就等不起。”谭盛风双手环抱在胸前,浑身的姿势都叫嚣着四个大字——我有路子。

    “多谢好意,还是算了。”岳莫隐的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最近一段时间不会觉得特权使用得太多了吗?”

    他的确是在为风到碗里来着想。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参与旁听于可璃的裁定评审会,可她的自述稿基本是自己写的。

    正如谭盛风在现场感知到的那样,岳莫隐确实是在尝试煽动风到碗里来的情绪,让对方下场保护于可璃。

    但这种保护一定是有代价的。

    至少以岳莫隐的经验来看,如果可以走一些正常渠道实现目的,就尽量避免使用邪道功法。

    谭盛风忙不迭说:“首先这不叫使用特权,这只能算是身份高低带来的信息差。”

    “其次,虽然名义上我只是你的负责人,但从实践的角度来说,引你进入和了解斩妖界并学习一些通用炁术的我更多算是你的‘师父’。”

    在说到“师父”两个字的时候,谭盛风还特意用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以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两厢勾动凭空比了一个通用的双引号。

    毕竟他的教学能力名声在外,想要完成魏濯给自己下的死命令全凭岳莫隐本身能力强悟性高。

    这么棵好苗苗可得呵护好了。

    “既然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弟,那总得给你谋点福利不是?”

    说话间,谭盛风还晃了晃那块叉在竹签尖端已经有些凉了的桥头排骨。

    三脚猫尚且能踹三脚,但我这个人只有两条腿,多一点我都不会了。

    拜托了拜托了,岳总你就从台阶上下来吧。

    或许是读出了谭盛风藏在炁面后的焦急与期待的心情,岳莫隐说了句“好,那先多谢了”,随后微微低头叼走了那块桥头排骨。

    交易达成——

    刚好隔天就是周五,两人分别前就约定了下一次的见面时间和地点,以便利用周末的时间在两地之间赶一个来回。

    岳莫隐先是把车加满了油,随后开车来到了约定的批发市场侧身。

    尽管黑色的法拉利在颜色上已经足够地不起眼,但还是因为跟周围的场景过于格格不入引起了路过人群的瞩目。

    岳莫隐也不在意,拿出平板摊在大腿上就开始办公。

    总裁是没有一个明确的休息时间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公司内出了事情你就要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旁的玻璃传来“笃笃”两声敲击玻璃的声音。

    扭头一看,是戴着口罩的风到碗里来。

    见岳莫隐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谭盛风小声哀嚎道:“能开个后备箱顺便搭把手吗?”

    点按按钮让后备箱的机盖自动抬起后,岳莫隐开门钻了出去。

    ……

    嗯,风到碗里来总是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办事要送礼,这很是合理。

    可这送的礼物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红白蓝配色防水布包裹装进后备箱和后座的时候,岳莫隐的无奈已经达到了顶峰。

    坐回到驾驶座上,他心平气和地说:“我有个朋友,他微信联系人里躺了有几百个各种高奢品牌的销售主管,可以发消息让他们带着符合要求的东西上门给这位女士选择。”

    第三次坐上岳莫隐车的谭盛风对于车内的各种操作已经驾轻就熟了起来。

    打开前方的吹风口,他撩了一把因为长距离搬动重物而略微被汗水打湿的刘海,信心满满道:“买礼物就要投其所好。那人不喜欢那些又丑又贵的东西,就喜欢穿这些大红大紫看着就便宜热闹暖和耐用的。”

    又丑又贵……

    岳莫隐有些忍俊不禁,但为了保持自己在对方面前的形象不得不回过头佯装淡定地点火发动了车辆。

    不知道要是有一天风到碗里来见到周凯天天不重样地换着穿那些他口中又丑又贵的玩意儿会是什么想法。

    第52章 我没事,请继续 我们要不要尝试着稍微……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高速驾驶再加上两个小时的夜间城市穿行, 两人来到了一处大门紧闭风景区外侧。

    “为了避免引起太多人注意,我们也只能在这个时间进去。”下车后,谭盛风一边把那几个大包从车里拔出来,一边向岳莫隐致歉, “非常不好意思要让你熬夜了。”

    岳莫隐点点头表示理解, 并顺手将对方放在两人脚边最大的那个包裹提了起。

    这包体积很大, 但重量却比岳莫隐想象中的要轻得多, 提起来的时候发出了非常明显的化纤相互摩擦的声响。

    “这里都是衣服?”岳莫隐问。

    “不全是,也有些亮闪闪十块钱三条的装饰品什么的。”一鼓作气把东西全部从车里清出来的谭盛风示意岳莫隐松手。

    岳莫隐原以为风到碗里来是在跟自己客气, 还跟对方来回拉扯了两下。

    拎个包而已,他不介意。

    哪知风到碗里来看拧不过岳莫隐居然率先松了手,在一旁单手撑腰轻声笑道:“我真不是在跟你客气,只是现在又没外人,我们何必自己搬呢?”

    紧接着,他双手并拢轻轻鼓了一下掌心。

    霎时间,岳莫隐只感觉有一种类似于波纹或涟漪一般的存在以两人所在位置为原点朝着四面八方层层荡去。

    尚且没来得及开启四重瞳观察对方做了些什么, 岳莫隐便听见周围响起了一阵作作索索的声响。

    借由月色与远处公路上每隔十几米会设立一处的路灯投下的熹微光线, 他看到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树叶和长短不一树枝竟然次第从四面八方的泥土中朝两人所在的位置滚了过来。

    在开启四重瞳后, 岳莫隐便观察到在这些形状各异的小东西外层都均匀地覆盖上了一层非常均匀如半透明乳白凝胶一般的炁。

    而当两个小东西在翻滚的过程中碰撞在一起时, 原本独立存在的炁便会在它们相互接触的点融合了起来, 两块原本独立存在的东西便那么自然而然地被黏合在了一起。

    就这样滚着滚着, 这些形状各异的石块和形成了一个个不到两人小腿高度的小小人形。

    一些提前成型的小人主动站在了一块, 给其他还没成型的同伴留出足够的碰撞组合空间。

    其中一些“头重脚轻”和“脚重头轻”的小人在相遇时还会交换他们的部件。

    然后, 他们两两接成对,然后以四对为一伍非常有纪律性地站在了几个包裹的两侧。

    将提前准备好的手电筒交到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打头先锋手里,谭盛风回身对着岳莫隐用带着隐隐的展示与自豪的语气说:“第一课,【通用炁术·连炁造物】。”

    似乎是为了展现这炁术的精妙之处, 另一位先锋走到岳莫隐面前来了一套托马斯三百六十度回旋转体加鞠躬致意。

    将一片在这位先锋耍杂技时飘落的树叶放回到它的头顶,谭盛风说:“我有认真思考过,明明我教人技术极差这件事早就声名远扬,而且什么家族专精炁术都不会。那魏濯到底是为什么要把你交给我来带。”

    说话间,另外几个没能挤到行李旁的小人走过来,各自从身上掰了几个不影响活动的小石块下来摆在了岳莫隐面前。

    “为什么呢?”岳莫隐蹲下来观察起那几块石头。

    谭盛风也跟着在他身边蹲下了身,用手翻动那几块石头并试图将它们摆出一个基本的两只胳膊一个身子两条腿的形状,“因为我只会通用炁术……”

    岳莫隐接话道:“所以就算他是让我加塞参赛,也不会没有任何斩妖人势力得到好处,整体影响可以降到最小。”

    谭盛风眨眨眼。

    啊……居然还有这层意思在里边吗?

    而且好像说得超级有道理……

    轻咳一声,谭盛风继续自己刚刚想说的话,“你说得是一个原因,但我所理解的相对表层的理由是——近些年斩妖人内部实在是过分重视家族炁术的作用,以至于忽略了通用炁术的重要性。”

    “既然你是游戏公司的老板,那你应该知道在有些自由度比较高的游戏里总有那么些玩家喜欢点一些通用技能。”

    “只要基础面板足够高,并且对技能的使用和组合足够了解,就算是再普通的技能也能发挥出神奇的效果。”

    一边说,谭盛风一边用树枝在一旁的泥土地上写写画画。

    “就以你比较熟悉的点将台于家为例。”

    “通常情况,他们会在家门中人出任务时安排不同功能的傀儡,潜行的战斗的都各有专精。”

    “但如果傀儡出问题了,那他们就可以利用通用炁术拼一个简单的傀儡出来用。”

    “不然失去了傀儡的他们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了。”

    用手中的树枝在摆在地上的几个石块见画了几道连接线,谭盛风站起身,“鉴于你是第一次正经学习和练习炁术,就造一个稍微简单一点的吧。能动起来就算今天的教学成功。”

    “换做是平地我就让你造个四轮车运货了,可后边还有不少山地要走,所以最后还是人形比较可靠。”

    这倒是激起了岳莫隐的逆反心理。

    他不仅要自己的小人能动,还要让它更快更高更强!

    *

    “呃……”看着碎了一地的石粉和被揉捏到扭曲的树枝,谭盛风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他抬眼望向岳莫隐,尝试谏言道:“我们要不要尝试着稍微温柔一点呢?”

    岳莫隐同样陷入了沉默。

    不是他不想温柔,但直到到今天,也就是他正式解锁运炁技能点后的第四天,他才发现自己竟然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

    在系统所赠擔山劲的作用下,他炁脉中的炁的运行是十分霸道蛮横的。

    而在这些天里仅有的几次运炁实践中,他都是在跟自己主场作战,这种霸蛮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直到今天学习了【连炁造物】,第一次将他习以为常的运炁方式投射到外物上后,他才发现这些普通的物件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炁。

    就连如此坚硬到相互之间磕碰会产生火花的石块在被自己的炁布上后都如同老化的塑料一样直接碎成了渣。

    因为当时【请通过任一斩妖门派或者家族的入门试炼】这个任务完成得过快,他甚至一时间没办法衡量是一个走普通路径成长的斩妖人从开始学习到熟练使用【连炁造物】的难度高,还是自己强行对抗这擔山劲所带来运炁方式难度高。

    谭盛风用手指夹起一块体积稍大的残渣,看着那残渣在自己的掌心滚动两下后化为齑粉,哭笑不得:“照你这种用法,别说考场提供的统一法器了,就算是惊尘都经不起你几次折腾啊。”

    又经过几番尝试后,岳莫隐久违得品尝到了一种挫败感。

    “抱歉,确实有些控制不住。”

    拍拍手掌将残余的粉末抖落,谭盛风站起身告诫岳莫隐道:“你这话可千万别叫别人听去了,会挨打的。”

    说完,他平举起一只手,“鉴于上次我只帮了你一下你就知道下一次要怎么控制轻重,我觉得这次你也可以。”

    一回生两回熟。

    岳莫隐非常自觉且主动地把手放到了对方的手掌上方,然后在听着自己鼓膜被血液冲击地隐约听到轰鸣中注视着那双手与自己的手再次呈现了十指交握的状态。

    *

    相比于之前几次被炁面完全覆盖住五官以至于岳莫隐根本捕捉不到对方任何神态,现如今只戴着口罩的冯到碗里来就生动了很多。

    “放轻松,开始吧。”说完这句话,对方轻轻阖上了眼。

    可岳莫隐反而起了些许的退意。

    “真的要这样吗?”

    他当然不是在介意两个人当前的状态,他只是在担心风到碗里来的安危。

    万一,虽然对方很强,甚至强到自己不能理解,但他是说万一……

    见岳莫隐迟迟没有动作,谭盛风睁眼看向对方近在咫尺的眼,“是担心我吗?”

    犹豫了片刻,岳莫隐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对。”

    “好吧。”谭盛风先是小吃一惊,毕竟在他的概念里岳莫隐总是一往无前的。

    明明当时什么都不会就敢捡起一把武器和化衍级妖兽对抗,怎么偏偏会在这种时候害怕。

    调整了一下姿势向岳莫隐举起了另一只手,谭盛风安抚道:“那保险起见,我用两只手。”

    “可是这不能证明……”岳莫隐正想继续拖延一番,却被对方径直拽住了。

    “你很强,也很有天赋。”缓缓将另外一只手的五指插到岳莫隐的五指之间,谭盛风用对他来说极为罕见的异常认真的语气说,“但至少在斩妖这方面,我也一样。”

    “请。”

    见风到碗里来如此坚定,那么要是自己在首鼠两端举棋不定就是对对方的不敬了。

    于是,岳莫隐便沉下了心,向平常一样将炁调动起来,再一次尝试将那几块残存的石头完整且轻柔地包起。

    在擔山劲的加持下,无论岳莫隐再怎么尝试放轻动作,他的炁也如同能将海岸堤坝悉数冲毁的巨浪在他的炁脉中奔涌向前。

    可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在巨浪的必经之路上骤然竖起一道由层层叠叠的沙石瓦砾铸造的伟岸墙壁,试图将巨浪的冲击力削弱下去。

    然而在巨浪与高墙两厢撞击之时,那高墙却轰然倒塌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谭盛风委实还是被岳莫隐的炁震撼到了,以至于不自觉的感叹了一句,“哎呀……”

    岳莫隐一听,只以为风到碗里来受了影响,便想挣脱对方解除接触。

    “我没事。”谭盛风死死地扣住岳莫隐的手,沉声道,“继续。”

    虽然势头稍有削弱,但巨浪仍在一往无前。

    可随着它的前进过程中,它的底部出现了一层又一层高度逐渐增大的减速坡。

    它们隐没在水下毫无声响,但也确确实实地在逐渐削弱巨浪的能量。

    最终将巨浪拦化成了一道足够缓和的冲上沙滩留下一道浅淡水痕的潮汐。

    居然是这样做到的吗?

    等到岳莫隐反应过来自己成功施放了【连炁造物】时,那边完成任务的谭盛风已经主动松开了岳莫隐的手,只在对方的掌心留下了一点转瞬即逝的温热。

    “大功告成。”谭盛风看着已经能站起来的小人,只感觉发自内心地高兴,“动作起来还挺活泼的,就是长得委屈了点。”

    随后他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一颗不对称纽扣和一枚被踩瘪了的瓶盖扣在了它的“头”上当做眼睛。

    之前负责打着手电筒的先锋小人走到岳莫隐的小人身边把手电筒交到了对方手上,然后跑到了大部队里根其他的小人一起把包裹抗了起来。

    “出发。”

    第53章 花溪娘娘 这个俊后生是谁啊?妾身看得……

    有“人”抗包, 有“人”照明,那剩下的闲人能做的就只有聊天了。

    踏在由生活在这里的大小动物日常活动踩出的林中小径上,两人细碎的脚步声隐没在那些被风吹动而摇曳的叶片里。

    借着这个难得的独处机会,谭盛风非常努力地给岳莫隐讲解起一些书上没写但考试会考的重点细节。

    “专精炁术和通用炁术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不同思路的专精炁术之间可能存在互斥关系, 就像电源正负极被接反后可能会把机器内的元器件烧炸那样。”

    “【连炁造物】和点将招来术虽然结果相似, 也都要借助外物才能实现炁术效果, 可本质上走的是完全相反的路径。考试的时候可能会考, 但可能性不高。”

    听到这里,又结合自己之前看到炁覆盖在石块上的形态, 岳莫隐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登上一级山石,他不经意地问:“照这个思路,那是否存在着不借助外物就能拟造出形态的炁术呢?”

    “当然有,甚至在通用炁术中就有,叫【身外身法】。”谭盛风答得利落,完全没有思考岳莫隐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这个炁术的原理是通过压缩炁来拟造出自身的身体以及其机能, 根据使用程度还分了‘身外身·微’和‘身外身·精’两种级别。”

    “一般来说, ‘身外身·微’只能拟造一些不可见的功能器官, 比如眼耳口。而‘身外身·精’就可以直接造一个可以被看见的完整人形了。”

    “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 他们能拟造的对象只有自己。举个例子, 天生眼盲的斩妖人就不能通过【身外身法】造出眼睛。”

    ……一个可以被看见的完整人形。

    ……能拟造的对象只有自己。

    岳莫隐呼吸一滞, 随后尽量用平和的声线问:“能演示一下吗?我是说【身外身·精】。”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验证一些猜测。

    “嗯……现在还是算了。”依然沉浸在梳理考试要点逻辑中的谭盛风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只是单纯地摇头拒绝了这个要求, “身外身·精哪儿都好,就是又两点一直让大家诟病。”

    “第一点是为了保证对身体拟造的精准度,炁的消耗量太大,一般人用不了太久。”

    “第二点则是在第一点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谭盛风轻咳嗽一声, 小声道:“为了尽量延长炁术的使用时长,我们在使用身外身·精的时候是尽量不拟造衣服的。”

    ……只能拟出身子而不拟出衣服。

    “的确可惜。”岳莫隐佯装镇定地应了一句。

    回想起当时自己追踪到那条胡同中发现空无一人只有撒了一地衣服的场景,岳莫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可实际心中已经有些怒火中烧了。

    好!好!好!

    当真是被从一开始就摆了一道啊。

    虽然严格意义上说,对方也不能算是主动摆了自己一道。

    毕竟这种信息差也是致胜的关键所在,最多算自己棋差一着。

    但难道自己生气还要看对方脸色不成?!

    一边听着一旁风到碗里来的叽叽喳喳,两人又行进了一段路程。

    重新冷静下来的岳莫隐开始复盘自己与那个神秘斩妖人交锋的全流程。

    如果将【身外身法】纳入考量,那么他之前很多的想法和猜测就要被推翻了。

    结合自己追人追丢后的所见可以推断——那日在天台上与于可璃对峙的人就是那个神秘斩妖人的身外身。

    鉴于身外身只能拟态出完整的原身样貌,那么在对方的认知中自己一定是看到了对方的相貌的。

    已经被公司领导看到了相貌,却没有立刻被人事找上门。

    这一定会让对方产生——自己没有认出他,这样的错觉。

    如果将岳莫隐自己放到对方的位置,那么他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把身份藏起来。

    综上,那么为了找出那个神秘斩妖人,接下来回到公司,自己要做的优先级最高的事情是:排除掉自己脸熟的角色,比如公司各部门和自己周周见的领导层后,亲自盘查从自那日天台相见后离职的员工——

    跨过一道缠在树干上已经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中褪了色的警示带,两人往风景区的最深处走去。

    七转八拐后,两人停在了一道只有成年男子两拃宽的缝隙旁。

    指挥着小家伙们把东西放在一旁,谭盛风又一击掌。

    原本成型的小人当场解体还原为了石块和树枝的状态,非常不起眼地散落在了林间各处,独独留下了岳莫隐凿除的那个小人举着手电筒站在两人前方。

    正当岳莫隐以为两人要像盗墓一样带着这些大包小裹从这缝隙中挤过去的时候,谭盛风抬手敲上了石壁,边敲边对着缝隙说:“花溪娘娘,我带人来找你玩了。”

    一般来说,当人对着狭窄的缝隙说话时会听到经过岩壁反射产生的高频回音。

    然而谭盛风的这句话却仿佛一块被投入沼泽的石块般,半点回响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这道缝隙之后藏着一个巨大开阔的空间。

    两人站了一小会儿,谭盛风正欲抬手再敲一次的时候,整道裂隙居然如交叠的扇叶次第展开般朝两侧扩展开去,留出了足够让两人并排同行的宽度。

    尽管相比于整个山体来说,这道缝隙变化的幅度甚是微小,却有着地动山摇的架势。

    等到缝隙停止变化后,谭盛风扭头对岳莫隐说:“东西就放那,她肯定会自己拿走的……”

    然而在他朝放置那些从批发市场采购回来的大包小裹所在的方位看去,却发现那地方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动作真快啊。

    *

    沿着开裂的缝隙向前,周围青灰的石壁逐渐变成了焦炭般深黑色,而这些黑色岩石隐隐杂着微亮赤红的开裂部位成为了一路上唯一的光源。

    与周身逐渐燥热空气相比,岳莫隐只感觉脚下的路变得黏腻了起来,像是踩着早市上刚刚被鱼摊摊贩丢在地上的鱼鳔。

    身为成年男性,岳莫隐和谭盛风的步速很快,不过时,两人便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映入岳莫隐眼帘的是一处高耸异常又往前无限延伸的空间。

    而在这空间的两边的墙壁上,林林总总满满当当地插了各式各样的法器。

    普通的如刀枪剑戟,偏门的如斧钺钩叉,甚至还有一些形状奇特到乍一看都想不明白用法的法器。

    法器中有一部分很明显遭到了很明显的损坏,但受损的部分却被一种暗红的物质填补了上去。

    这种暗红物质给岳莫隐的感觉非常奇怪,就好像它们在蠕动一样。

    “花溪娘娘?”谭盛风往前走上两步相似张望一番,寻不得目标后又朝下方看去,“奇怪了,按理说她就在这附近啊?”

    然而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岳莫隐只觉得自己的肩头被一股重比泰山的力量压住了。

    紧接着,一句脆生生的“这个俊后生是谁啊?妾身看得好喜欢!”自他耳边骤然响起。

    岳莫隐猛然转过头去,只看见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就那么盯着自己。

    虽然只是一瞥,但岳莫隐敢断定,这绝对不是人类的眼。

    尽管这双眼眸就像世间最为深邃的黑曜石那般至纯闪耀,然而它们完全没有任何的眼白。

    岳莫隐下意识地就要往远离这双眼的方向撤离,可偏偏他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正当他打算强行运炁与这自称“妾身”的什么东西正面对抗一番时,谭盛风捡过已经散落成零件的岳莫隐小人原先持着的手电照了过来。

    在这一道光的照射下,岳莫隐终于是看清了压在自己肩头东西的模样。

    此时,一张可以被评价为端庄俏丽的脸正凑在自己的耳边端详着自己。

    而在自己的双肩上则各搭着一只在每一处关节上都倒逆长着犀牛角形状的赤红甲壳的手。

    当时从水库回来的路上,风到碗里来向自己介绍的妖兽分级骤然浮现在了岳莫隐的脑海里:

    【识律级妖兽,顾名思义,就是能认识到世界的客观规律,甚至可以化为人形的妖兽。】

    所以,这竟是一只识律级妖兽?!

    紧接着,无数的问题多米诺骨牌似的在岳莫隐的脑海中串联起来。

    为什么风到碗里来会知道这里有一只识律级妖兽?别的斩妖人知道吗?司妖监知道吗?

    谭盛风走过来,轻轻将她一边的手从岳莫隐肩头抬了起,无奈道:“花溪娘娘你可轻点,这人要是被压坏了司妖监可是要来找我麻烦的。”

    听到这话,花溪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谭盛风身上,不解道:“你是做什么了,他们要你对他负责?”

    “虽然结论是这么个结论,但我觉得你可能理解错了些了什么……”

    等到谭盛风把前因后果对花溪讲了一遍后,花溪用一根手指支着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半晌后,她来了一句:“所以本质上你就是被许配给他了不是吗?今天是带女婿回娘家打秋风?”

    “……”深知花溪娘娘脑回路的谭盛风放弃了辩解的想法,顺着对方的思路说,“打秋风肯定算不上,我们明明带礼物了。”

    花溪频频点头,“哦,确实有道理。那就是带女婿回门。”

    带女婿这茬绕不过去了是吧?!

    可既然有求于人家,谭盛风也不好反复揪着这个细节不放。

    “那法器的事……”

    “小事一桩,看在回门礼的份儿上,妾身这就去给他寻把趁手的法器。”说完这句话,花溪就如同被大火点燃的秋叶一般碳化干枯,最后化为粉末倾泻在了地上。

    自那边开始说话后,一直都在集中精力对抗那泰山般重压的岳莫隐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

    “这是……”

    然而不等他说完,花溪的声音便从好几个方位遥遥地传来。

    “大剑、巨斧、长枪、三叉戟,你看他会中意哪个种类?”

    谭盛风将手电朝着其中方向照去,高声回应道:“娘娘你先等一下,他的运炁方式比较特别,寻常法器可能经受不住。”

    不知这句话什么地方戳中了花溪的神经,下一秒数个自墙壁内隆起的赤红肉团便顺着墙壁飞速地朝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方向袭来。

    每一个肉团都携带着一样法器。

    在将法器齐齐砸到两人面前的地面上后,这些肉团汇集在了一起各自抽出肉条重新拟出了花溪的形象。

    原来整个山洞都是她身躯的一部分!

    “你这是不放心妾身的手艺吗?”虽然没有眼白和眼仁儿的区别,但岳莫隐居然从中花溪的神态中读出了一种混合了撒娇和不服气的味道。

    随后她看向岳莫隐,“俊后生,只要你今天能把它们中任何一把拔出来,妾身就把它们都送给你了。”

    第54章 琴瑟和鸣 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

    即使“俊后生”岳莫隐身为这次获取法器事件的中心角色, 但一直到现在他才获得了应有的主动权。

    将这数把被花溪移过来的法器扫视了一番,岳莫隐在心中对它们的重量有个大致的估计。

    至少从外形和材质上来看,就算自己拿不起最重的那把大剑,至少带走那柄长枪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那这条件听着还挺宽松的?

    然而谭盛风明显不这么想。

    “花溪娘娘你可能不知道, 直到几天前他才学会运炁。你让这样的一个人来正面挑战你看守维护的法器, 是不是为难他了点?”谭盛风叹着气赔笑道。

    花溪将双手往身后一背, 整个身子如同游鱼般绕谭盛风和岳莫隐一圈最后立在了两人的身前上空, 笑吟吟道:“妾身这是在提前避险。要是这俊后生拿着这没有被记录在出库册子上的法器闯了祸,等那些官家追查下来, 妾身可以解释为是你们自己进来带走的法器。”

    ……

    世道真是变了,怎么连妖兽都学会这一套拿腔拿调的作态了?

    既然花溪都这么说了而且也表示只要通过她的测试就愿意让岳莫隐带走法器,谭盛风也不好再得寸进尺。

    将自己背在身后被妥当收纳的惊尘取下,谭盛风一边解开缠在上边的裹刀布一边临场教授岳莫隐如何运用炁与法器形成联系。

    “虽然法器是物件,但本质是将一些天然能与炁产生作用的材料切割成了最合适斩妖人使用的状态。”

    说话间,谭盛风将自己的惊尘握在手中,并将示意岳莫隐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感受自己与惊尘之间的呼应关系。

    “只要找到最佳的共振状态, 你就可以发挥出它的最大作用。”

    一直以来, 所有人都对岳莫隐说碗神是一个很差劲的老师。

    确实, 风到碗里来从来没有用什么生动形象且易于理解的例子去讲解过什么事情。

    他永远都会同时拎出最外部的表现和最深层的原理, 然后直接上手一遍遍地实操教学。

    好在岳莫隐是一个足够聪明一点就通的学生, 并且在系统的加持下没有遇到过什么学习瓶颈。

    学着之前风到碗里来几次帮助自己学习运炁技法时的动作, 岳莫隐用掌心覆上了对方的手背, 并将五指从上方插入了对方的指缝内。

    在两人肌肤相互贴合的同时, 岳莫隐只觉得一副画面不自觉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圆月下的海潮卷起层层叠叠的白沫并将这些白沫以一种极为迅速且势不可挡的架势推向了岸边。

    就像那天在水库,风到碗里来辟出的那道刀光一般,至明至薄至纤。

    除此之外,岳莫隐还有一种难以开口言喻的微妙感受。

    为什么他会对手指末端传来的触感如此熟悉?

    就好像在什么地方也以相似的姿势触摸过相似的位置一样?

    看着这一幕“琴瑟和鸣”之境, 花溪掩嘴笑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现上轿现扎耳朵眼’?”

    谭盛风一边激荡起体内的炁让岳莫隐仔细体会什么是与法器共鸣,一边痛心疾首地说:“花溪娘娘,我觉得你应该少看一些电视剧,尤其是最近几年的流水线甜宠剧。”

    “这可不行。”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花溪猛地降到与岳莫隐和谭盛风视线平齐的高度,紧张道,“这可是妾身平日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说话间,几道黑影闪过将谭盛风带来的包裹拿到了一旁的地面上,并从中挑出了两套男装和一套女装抛在了空中。

    随后,三团血肉拔地而起,在精准套入空中的两套衣服后缩回地面化成了人形。

    穿上灰色男装的高大男人型的将穿粉色女装的娇小人型压在身下,调笑道:“哦,小妖精,我明白了。”

    粉色女装在灰色男装的怀里挣扎推拒:“不,老板,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理解错了。”

    灰色男装先是夸张一顿,紧接着咬牙切齿道:“我承认你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吸引到我了,但不要再试图惹怒我,否则……”

    “住手!”另一套黑色男装凑了过来,一把将粉色女装从灰色西装怀里拉了出来抱在怀里,“她不是你的玩物!她有她自己的人生!”

    看着那边花溪观赏着自己自导自演的剧目一脸感动的模样,谭盛风和岳莫隐反而有点不敢动了。

    率先回过神的岳莫隐低声提示尚且震惊于花溪娘娘狗血审美的风到碗里来,“别误会,我们总裁不这样。”

    ……

    确实。

    作为跟真总裁天天见的谭盛风深表认同。

    在将自己所知的技巧悉数传授完毕,谭盛风将整个人从岳莫隐怀里抽出来,后退半步让出主场,无奈地摇头:“平心而论,还是有点区别的。毕竟扎耳洞遭罪的是新娘子,他要是通不过初级斩妖人考核遭罪的是我。”

    恰逢那边的狗血剧目迎来了大团圆,谭盛风和花溪齐齐把注意力放在了真正的主角岳莫隐的身上。

    *

    虽然刚刚惊诧于指尖下传来的熟悉触感,但岳莫隐也没有耽误正事儿——学会共振。

    当他单手握上长枪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有如云层间隐隐雷鸣的气势自枪身中传来。

    回忆着风到碗里来为了配合惊尘内部炁的频率而调整自身炁脉回路震荡的节奏,岳莫隐将另一只手也握在了那把长枪的枪柄上。

    枪柄内轰轰雷声愈演愈烈,岳莫隐手臂和腰背的肌肉也随之微微隆起。

    原本藏于地下将枪尖紧紧缠绕住的血肉藤蔓似乎冒出了隐隐的白烟和被烧焦的黑色。

    一寸……两寸……

    眼看着枪尖最宽的地方就要脱离地下的血肉。

    就在此时,这枪柄居然自岳莫隐手前三寸的位置断裂了。?

    岳莫隐有点不知所措,并停下了动作。

    此时,他手上断裂成的枪柄和被拉回到地面的枪尖末端之间还隐隐拉着蓝紫色的电弧。

    然而当他回望向风到碗里来时,却发现对方的错愕程度与自己不分伯仲。

    反而是花溪不慌不忙地游上前,接过了岳莫隐手中残余的枪柄:“坏了就坏了,是它不中用。试试下一把?”

    于是岳莫隐尝试拿起面前的三叉方戟。

    三叉方戟也裂了。

    花溪优哉游哉地指向下一位选手:“俊后生好像确实有些气力和本事。再下一把?”

    然而在花溪用来压轴的大剑也被岳莫隐拔裂后,她终于将笑意悉数收敛,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用血肉将这些法器的残骸裹了起沉到地下,她用一只左手托着下巴,又用另一只临时生长出来的左手摆弄着步摇的挂饰,“好好好,有点意思。”

    思忖片刻后,花溪一摆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出现在了岳莫隐身前三米处。

    “俊后生你跟妾身来。”

    说罢她便顺着坑洞的壁滑了下去。

    紧接着,一道道阶梯自平台的侧边依次长出,向下方的墨色深渊延伸而去,像是一场迷离的盛耀。

    见状惊喜万分的谭盛风立刻对岳莫隐说:“难得花溪娘娘喜欢你,愿意带你去挑她轻易不会示人的珍藏。”

    说完场面话,他又凑到岳莫隐耳边小声叮嘱道:“去都去了,捡看着就贵的拿。”

    花溪的声音自坑内隐隐传来:“莫说坏话,妾身可听得到哦。”

    岳莫隐向下走了两步,见风到碗里来没有动作,转身问:“你不一起吗?”

    “娘娘请的是你又不是我。”谭盛风摆摆手,“必要时候,我会下去找你的。”

    ……下去?

    岳莫隐扫了一眼足下微微蠕动起伏的“土地”。

    真的能下去吗?

    虽然有这样的疑虑,但是看着风到碗里来淡定的神情,岳莫隐选择相信对方。

    踏着阶梯往下走了几十米,期间回答了花溪不少有关现代社会发展和自身“结没结婚”、“有没有心仪之人”、“叔叔阿姨在你小时候打你吗”等家长里短问题后的岳莫隐找到机会反问道:“您这里有这么多武器珍藏,那请问您是否知道有一把武器,叫做‘飒踏’。”

    “飒踏?”花溪眨眨眼。

    看着对方的反应,岳莫隐下意识以为花溪并不知道“飒踏”。

    他正思考着怎么在后续的相处时间跟风到碗里来询问飒踏的下落,可哪知花溪下一句话直接把事件推进到了一个新的层面了。

    “怎么又一个想要飒踏的。”

    又?

    什么叫又?

    *

    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和急切,岳莫隐反问:“上一个想拿飒踏的人是谁?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旁的花溪歪过头,尽管没有眼白来辅助,她的眼神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迷茫和绞尽脑汁。

    “几年前?十几年前?记不得了。”实在回忆无果,花溪感叹道,“当寿命过于漫长的时候,就很难记清楚这些不太重要的人和事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岳莫隐隐隐的失落,花溪立刻补充道:“哦,你师父除外!妾身很喜欢他,所以连带着也喜欢你。”

    “如果你们经常来看妾身,妾身或许可以记你们几百年。”

    经过花溪的几句打岔,已经接受了猛然得到信息又失去线索的事实的岳莫隐心情意外地好了起来。

    他甚至很羡慕花溪这种能把喜欢大大方方地说出口的性子。

    尽管她的“喜欢”和人类的“喜欢”或许不是同一个意思。

    又行了一段时间,岳莫隐终于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一扇古朴的大门前。

    花溪上前两步,将她那双布满甲壳的双手按了上去,“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飒踏’被妾身收在手里的,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还是那句话,妾身可以给你个机会,拿不拿得走得看你自己。”

    第55章 【推荐武器:飒踏】 岳莫隐面临了一个……

    在推门前, 花溪似乎想起了什么,背对着岳莫隐补充道:“不过,还有些丑话妾身要说在前头。”

    岳莫隐不卑不亢地说:“愿闻其详。”

    “妾身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其实还有一个理由,只是刚刚有你师父在场妾身有点不好意思说。”花溪言语中带上了几分不符合她年轻相貌的悠远缅怀, “你的运炁方式让妾身感觉很怀念。妾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运炁的人了。”

    “如果这种运炁方式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当真可称赞一句, 天赋异禀, 天命所归。”

    “那或许你真的可以带走飒踏。”

    可随即,她的语气又冷了下来, 一字一句像是春水中相互撞击的碎冰。

    “虽然妾身不记得上一个来拿飒踏的人是谁,但妾身记得的是他最后并没能带走它。”

    “但至少他活下来了。”

    “可再往前的一些同样来妾身这里寻求一些传说中神兵利器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好一点的,断手断脚终生残疾,坏一点的,勉强逃出后力竭身亡。最多的还是再也没出来的。”

    “至少在妾身的眼里,上一个来拿飒踏的人, 其实力不在你师父之下哦。”

    “所以, 要不要接受这个机会, 你可想好。”

    直到花溪用风到碗里来作为标的, 岳莫隐终于对自己即将面临的挑战的难度有了充分的认知。

    如果一个实力强劲如风到碗里来的人都没能带走飒踏, 那么自己一个新人, 就算有着系统的加持, 又当真能超越对方的成果吗?

    或者说, 自己干脆退而求其次,带走一把其他的法器去满足【请获得一把趁手的法器】这个系统任务的达成条件呢?

    除此之外,他另有一个关注的点。

    “惊尘也是从这里被取走的吗?”岳莫隐望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其实他想问的真实问题是——“惊尘也是从这里被风到碗里来取走的吗?”

    可问题来到嘴边,岳莫隐便将这句问话改掉了。

    娄向晨和老郭叫他碗神, 楼致远尊称他惊尘,可自己应该用什么称呼代指对方?

    要知道,直到现在,自己连风到碗里来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之前两人往往都是独处,只要开了口便是跟对方说话,没有需要一个代称的机会。

    总不能自己也叫他惊尘吧?

    ……

    不要。

    因为太正确了,太寻常了,太普通了,所以不要。

    不知是岳莫隐对自己心情的隐藏足够到位,还是花溪对于人类如此细微的情绪没有充足的把握。

    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她径直答道:“惊尘虽也非凡品,但跟飒踏还是比不得的。它是几十年前被别人从上层带走的。”

    “一般来说,从妾身这里带出去的法器就会被你们那个什么司……”

    “司妖监。”岳莫隐提示道。

    “对,司妖监。就会被司妖监收到他们的仓库里,视情况派发给合适的人选。只有一些受损到人类工匠没有办法修补程度的法器,会被送回到妾身这里进行涵养。”

    “惊尘也是由司妖监直接转交给你师父的,并没有经妾身的手,妾身只是帮他修复过惊尘崩裂的缺口。”

    说到这里,花溪似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你要拿飒踏这件事,你师父知道吗?”

    岳莫隐当即回答:“他不知道,也麻烦花溪娘娘替我保密。”

    就算花溪心思对人类的思维方式不甚了解,可在漫长的生命中,她多少还是学会了如何读懂一些潜台词。

    刚刚岳莫隐这句话代表着:他接受了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那花溪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从别人那里学过一句话:尊重他人命运。

    *

    双臂齐齐施力,花溪将一双手平直得嵌到了大门的内部。

    不知为什么,岳莫隐只觉得在她如此动作后,整个空间内隐隐回荡起来了一声低沉的嘶吼。

    但花溪似乎半点反应也无,甚至还将双手又往里推进了几分。

    等到她的双手在大门上按出两个深坑后,几道发着光的赤红细线自花溪的指尖背部长出,随后朝着不同的方向深深地扎进了大门中。

    墨绿的粘稠液体自细线的末端流淌到花溪的手指上,又顺着她的小臂淌了下来,最后自她手肘处的弯钩甲壳汇合成滴坠在了地上。

    等到岳莫隐将视线从那一小滩液体上收回,竟发现此时的花溪已经一改之前亲人和善的美人模样,里里外外都化成了一副野性狰狞的姿态。

    她原本如棉线般柔弱无骨的身躯就仿佛被浇上了钢水般坚硬,而之前鳞次栉比地嵌在她皮肤上的细密甲壳也好像是过热马达的散热外壳般翼动翕合起来。

    无论之前岳莫隐怎么看待花溪,此时此刻他都要承认——就算花溪平时再怎么跟人类外貌相肖爱好相似,保留着原始兽性的她绝非同类。

    保持着这种火力全开的状态,花溪势大力沉地向前进了一步,硬是将那关闭得严丝合缝的大门推开了一道缝。

    就在大门开敞的瞬间,岳莫隐被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熏得直皱眉。

    原来在这大门的后边并不是另一个空间,而是一块巨大的近乎腐烂的糜肉。

    那些自花溪指尖蔓生滋长的发光红线此时正在糜肉中穿进穿出,几乎将其绑成了缠丝兔子。

    这回没有了大门的阻隔,岳莫隐非常听得真切,那声低沉的吃痛喘息就是这块糜肉鼓胀颤抖时挤压空气发出的。

    就在此时,花溪断喝一声将十指猛然收紧,紧接着那些发丝粗细的线暴涨至小指粗度,硬生生将糜肉往两边拉扯开去,分了条道路出来。

    “妾身能力有限,请务必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二十分钟。

    应了句“一定”又在自己手机上设定了一个十分钟的闹钟后,岳莫隐朝着糜肉的深处走去。

    *

    走过最开始的那段路程,岳莫隐意外发现着糜肉的内部竟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逼仄。

    越往深处走,那赤红亮线分布得就越少。

    在路的尽头,岳莫隐来到了一处极为幽暗的空间。

    这处空间并不大,但非常地诡异。

    冻结碎裂、烧灼碳化、风干剥落、侵蚀腐坏等等成因截然相反的损伤居然同时出现并混杂在了一起。

    在当前的光线条件下,单凭肉眼观察得不到更多有效线索,岳莫隐选择运炁开启了四重瞳。

    果然,在开启四重瞳后,他清晰地看到在这糜肉每一种损伤在它最大面积的中央位置都凝聚了一股极为猛烈狂暴的炁。

    想必这些炁的载体就是他要找寻的法器了。

    与此同时,岳莫隐观察到他一直以为垂死的糜肉在此地居然异常活跃。

    毫无疑问,那些糜肉上肉眼可见的创伤就是由法器散发出来的炁造成的,为了持续包裹法器,这团糜肉会将被法器损害的部分移走再用没有受伤的或是伤后愈合的部分填补坏死糜肉留下的空缺。

    如此反复,永不终结。

    大有一副就算将自己折磨到了遍体鳞伤也绝不撒开它们的气势。

    好似具象化了一种非常原始的对伟力渴求与崇拜。

    时间有限,尽管岳莫隐心中有此感慨,但还是要优先完成系统任务。

    此时,他发现面临了一个几乎无解的问题——这些武器之中,哪把是飒踏呢?

    *

    如果换到正常的游戏任务系统中,身为玩家的岳莫隐只需要将鼠标移到任务栏中“飒踏”两个字上,屏幕上就会跳出有关飒踏的详细介绍。

    背景故事、基础攻击、技能加成、背包占用等等信息应有尽有。

    只可惜岳莫隐的系统自一开始就什么指引都没有给过。

    若不是那只凭空出现在会议室的妖兽,可能岳莫隐这辈子都没机会完成第一个任务。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游戏内的任务系统,它一定会被所有玩家评价为:指引效果极差,万人请辞策划。

    但这个系统还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的——判定标准极为松弛的同时奖励非常优渥,而且上一次的奖励一定会成为下一次任务完成的基石。

    比如,明明那只妖兽是被神秘斩妖人拦腰砍成两半却被算在了岳莫隐头上,然后就赠与岳莫隐了四重瞳。

    在此之后,岳莫隐本以为要借助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来达成的任务目标却被四重瞳勾勒出的一只小黄鸭轻松解决,紧接着他就获得了连花溪都感慨的擔山劲。

    那么根据逻辑推演,这“【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推荐武器:飒踏)”的任务,一定需要擔山劲作为前置条件来达成。

    于是,岳莫隐闭上了双眼,在这极小的又充满了各种暴虐之炁的场地里,以自己为中心,激荡起自己炁脉回路中的炁。

    原本在外界广阔天地之中,炁脉内炁的运行是悄无声息的,是自成气象的。

    可如今在如此狭小又“群敌环伺”的空间内,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独善其身。

    在岳莫隐激荡起炁的瞬间,那些相互之间一直在攻讦纠缠的法器似乎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原本相互侵蚀的损伤居然同仇敌忾般朝着岳莫隐的脚下蔓延而来。

    “嗡——!”

    与此同时,岳莫隐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这是他给自己限定的返程时间。

    走?——是的,安全起见自己应该立刻离开。

    不走?——这可是你岳莫隐一辈子或许仅有一次的机会。

    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飒踏真就非拿不可吗?

    不走?——就这么空着手像一个懦夫和逃兵般离开,自己甘心吗?

    就在岳莫隐略有犹豫之时,他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应。

    而这呼应产生的瞬间,原本飞速蔓延过来的损伤齐齐止住了延伸的趋势,就像是在畏惧什么一样。

    于是,岳莫隐看向了这处空间内唯一一处糜肉极为平整的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的方位——自己的脚下。

    保持着体内炁的震荡状态,岳莫隐蹲身下来向下方伸出手去。

    原本平静的糜肉先是微微隆起,随后朝四周退缩而去,显露出一截带有镂空的玄黑物件。

    而当岳莫隐握住这抹玄黑之时,只觉得整个人的神志和认知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虽然前边花溪带来的武器无一不是展现出来了独树一帜的磅礴,可就算它们叠加起来也远远不及这把武器带给他的震撼。

    硕鲲出北海化巨鹏至南冥,日起扶桑,玉凝昆冈,金乌坠地,望舒御月……

    无数来自远古的传说在此时终于宛若被一一亲眼见证般具象化了起来。

    就在岳莫隐于愈来愈响的提示中握住了这把法器之时,这把法器也似乎回应了他,异常顺从地被岳莫隐从糜肉中拎了起来。

    与此同时,“【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推荐武器:飒踏】”中第二排的小字部分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

    这立起来几乎已经有岳莫隐大半个人高的飒踏居然只有是一片碎片吗?

    然而不等岳莫隐细细观摩这飒踏到底缺了什么部件,周围糜肉仿佛感知到了岳莫隐想要带走飒踏碎片的意图。

    为了夺回飒踏碎片,整个空间的糜肉都剧烈地震颤起来试图挤死这个胆大包天的不速之客。

    紧接着花溪焦急声音从岳莫隐来路的方向传来:“俊后生!不妙,快出来。”

    与她的喊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远处那些发光赤线一根根崩开断裂的声音。

    第56章 受一点伤都不行! 岳莫隐是自己带过来……

    没了花溪发光赤线的束缚, 原本因为岳莫隐拿走飒踏碎片而狂暴的糜肉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内收拢压迫而来。

    原本就相互侵染的损伤此时更是直接被挤压在了一起,蓝橙的火舌舔上一旁苍白的坚冰,腐液滴落到剥片的层岩上散发出幽幽灰烟并留下了一条蚀痕。

    若是被它们沾到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已经拿到了飒踏, 任务内容也发生了转换, 岳莫隐也不再犹豫, 当即朝着自己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糜肉紧随其后, 两侧的肉壁几乎是以力压千钧的势头碾着岳莫隐的足后跟并拢了起来。

    看着发光赤线纷纷断裂,花溪也没有无动于衷。

    “后生再快些!”不断生成新的赤线条并扎入糜肉之内, 她在尽可能给岳莫隐争取时间。

    然而在意识到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是当真要带着飒踏碎片逃脱自己的控制范围时,糜肉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那些牢牢固定住岳莫隐前方不远处来路尽头的发光赤线瞬间被齐齐撑断,原本还算宽敞的出口骤然合拢。

    一句“闪开!”和一句“让开!”同时在空间内响起。

    因为发声源相聚过近,花溪一时之间没法分辨这两句话的主人是谁。

    不过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如果不依照这两句话去做的话会陷入一种极为危险的处境,整个身子便瞬间解体散落在了地面上。

    就在花溪消失的瞬间,一道如满月时拍岸海潮般的横向刀光轰然斩在了已经闭合的大门上。

    等到那道刀光最末端的白亮消失后,那扇看着坚固异常的大门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一道犬牙差互的深壑, 而这深壑的最深处显露出了那团巨大糜肉的冰山一角。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已经被暴露了出来, 那团糜肉开始挛缩抽动, 并在表面分泌出了深色的黏液。

    这些黏液在接触到空气之后便开始固化, 将深壑填补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 听到刚刚花溪那句“快出来”后才朝着深坑纵身下跃落地的谭盛风有些错愕。

    所以司妖监记录中【识律-蟹奴花溪】的藏宝室并不是一个房间, 而是一只妖兽?!

    而且从这妖兽的体量来看, 并不是一般化衍级能达到的状态。

    再结合上它在生受了自己一击后并没有像一般的化衍级妖兽一样伤筋动骨重伤垂死。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只妖兽跟花溪一样, 也是一只识律级妖兽!

    但依照标准分级判定规律,识律级妖兽往往有了自己的思维和意识,又怎么会是这样一幅样子?

    按照常规流程,遇到这种异常情况, 谭盛风应该立刻联系最近的司妖监,并尽量控制妖兽直到司妖监的人员到来。

    但如今事态紧迫,岳莫隐还在那妖兽的体内,根本容不得谭盛风从长计议。

    谭盛风并不介意司妖监事后对自己的违规行为追责,他只想确保岳莫隐的安全。

    岳莫隐是自己带过来的,也必须由自己全须全尾地带走。

    受一点伤都不行!

    *

    估量着之前糜肉闭合时岳莫隐所在的位置,谭盛风打算在不同的角度给这妖兽斩上两刀,直接切个大型豁口出来。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刀的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撞击声从妖兽的体内传来。

    其冲击力之大,直接将那道已经被妖兽缝补完毕的深壑重新撞了开,甚至还把不少妖兽的糜肉从那道欠窄缝中挤了出来。

    能在妖兽内部做出这个操作的人只有岳莫隐!

    岳莫隐不仅活着!甚至还能战斗!

    这对于谭盛风来说当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身为岳莫隐的助理,在工作日至少八个小时的相处过程中,谭盛风对岳莫隐处理问题时的思维方式简直了如指掌。

    岳莫隐喜欢掌握行动的主动权,所以自己最好在不妨碍对方的前提下为对方的行动创造有利条件。

    从岳莫隐的攻击动作来看,他很明显是打算通过攻击妖兽两扇闭合甲壳之间的相对脆弱的缝隙来开辟道路。

    于是谭盛风便收住了大开大合的刀势,转用细碎的刀法将妖兽两扇甲壳的咬合处削薄。

    因为这次的损伤是在外侧,并不会接触到妖兽的糜肉,所以它也不能像刚刚一样分泌黏液去加厚自己的保护。

    “轰——!”

    这次由内而外传来的撞击声更加清晰。

    谭盛风根据经验判断,此时岳莫隐大概已经来到了距离出口不到五米的位置。

    将一米长纤细的刀身尽数插到了妖兽甲壳缝隙的下方,随后谭盛风整个人踏着妖兽的躯体向上跑去。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妖兽的糜肉,它深绿的血液自绽裂的皮肉下方迸射飞溅出来,将外部地面浸染上了一片腐烂泥沼般的深绿。

    仿佛心有灵犀般,在谭盛风将妖兽的表皮如同切瓜般划了个半弧,整个人站到了妖兽上方后,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宛如飓风过境摧枯拉朽般的“轰!!!”,岳莫隐整个人便以一个标准的滑铲姿势从被开膛破肚的妖兽体内出来,用几个翻滚将将收住了冲势。

    *

    此时此刻,岳莫隐非常感谢自家老爹在自己小时候为了讨清闲把豆大点的自己扔到警官学院跟他们一起进行魔鬼特训的做法。

    否则就算是有擔山劲的加持,不够强壮的肉身也不足以成承担运炁时产生的远非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力量。

    可即便有如此多的先天优势,在这种形式过于急迫的情况下,岳莫隐还是没能完全地掌握使用飒踏和催动炁脉的平衡。

    以至于原本在百次练习中顺滑流畅的动作受到了各种或大或小的影响以至于他收势起身时有些不稳。

    就在岳莫隐显露出一分踉跄的趋势时,他撞进了一个稍显单薄但极为有力的怀里。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这个怀抱主动向岳莫隐凑过来的。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小声到岳莫隐根本没听清的“总裁大人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在远处拟出身形的花溪看着岳莫隐拎在手中的飒踏碎片低声喃喃道:“好强的炁,无怪这家伙宁可把自己活活搞成这种样子也要将它收藏起来。”

    翩然落到跪地相拥的两人身边,花溪恢复了之前那种从容不迫的姿态。

    “俊后生,妾身愿赌服输,从现在开始,它就属于你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谭盛风才发现岳莫隐手上已然拿着一把法器了。

    只是在法器长得委实有些奇怪……

    你说它是开山斧吧,它的开刃实在是长得过分。

    可你说它是阔背刀吧,却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岳莫隐已经从一时的晕眩中清醒过来。

    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在这种地方倚靠在另一个怀里,尤其那人还是风到碗里来。

    反过来还差不多。

    “就斩妖人的一般经验来说,法器长得越花哨,使用限制就越多,越不利于战斗。”谭盛风安慰不知什么原因皱着眉头的岳莫隐道,“实在不行,让楼守贤给你改改。”

    听到这话,花溪脸色一变。

    “你说楼家那个喜欢搞发明的小子。”她浑身的鳞甲都长了开,原本暗沉的皮肤开始发红,一副物理性火冒三丈的模样,“不可以!他的那套方法和歪理邪说根本就是在暴殄天物。”

    那边花溪在叽叽喳喳,这边谭盛风略显无助地抓抓头发,对岳莫隐坦白道:“改不改是次要的,主要问题是这法器形制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教你啊。到时候反给你练伤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为了缓和当前的氛围,岳莫隐顺着谭盛风提起的这个话题问:“那最开始你的刀法是怎么学的?”

    岳莫隐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什么看网上的教程之类的回答,没想到那边花溪先开了口。

    像是小学生在示范课上回答问题般托肘举手,她有如报复般阴恻恻道:“我知道我知道!”

    谭盛风猛然起身想要通过捂嘴的方式阻止花溪将答案说出口,但对花溪来说这完全是徒劳无功的。

    “小时候因为太活泼了,家里人为了消耗他的精力把他送去了少年宫武术兴趣班。”用肉藤另拟了个身子的花溪飞速地将答案说了出来,“还因为年纪太小站不稳被从实用武术转到了表演武术。”

    谭盛风心如死灰,只觉得自己这层难得能在岳莫隐面前获得一点点优越感的马甲已经彻底颜面扫地了。

    没想到岳莫隐并没有因为谭盛风如此“正派”的刀法学习流程而笑,反而起身说:“挺好的。我小时候家里条件比较困难,我只能在家属院里玩耍。”

    “小兵捉贼、躲猫猫、红蓝对战模拟,怎么不要钱怎么玩。”

    “最硬的硬通货,还是吃小浣熊和大大卷收集到的水浒角色卡。”

    谭盛风听得认真。

    自从七日互娱做出一款大爆的游戏后,不少媒体都找他做过访谈,但基本上都集中在岳莫隐是如何戏剧性收编了几员大将以及如何跟对手斡旋的经历上,而对于岳莫隐小时候的事都一笔带过了。

    不过,读访谈是一种感受,与当事人亲口对话又是一种感受。

    看着岳莫隐对他怎么通过各种策略赢遍大院无敌手得来的整套水浒卡侃侃而谈,谭盛风自以为对岳莫隐的认知又多了一点。

    *

    等到两人从花溪那里出来,夜已经过了去,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又一阵地动又山摇群鸟尽惊飞后,这片林野恢复了之前的样貌。

    就算马上有登山客误入这里,也决计无法发现这道只有成人两拃宽的缝隙之后居然会有一处涵养着无数珍奇宝器的洞窟,而那洞窟里还守着一只已经半化了人形喜欢看狗血肥皂剧的妖兽。

    “一般来说,花溪娘娘那里珍藏的法器都是有名字的。”谭盛风端详着飒踏,问向岳莫隐,“它叫什么?”

    岳莫隐神色不改,但心中疑虑陡生。

    风到碗里来居然不认识飒踏?

    那自己要不要告诉对方这把法器叫飒踏,而且还是一部分的飒踏呢?

    根据自己奉为圭臬之一的“人在没有休息好的时候不要做任何决策”,岳莫隐用“没来得及问,能用就行”打了个马虎眼。

    谭盛风也没纠结,昨夜这种特殊情况可以谅解,此时熬了一夜的他只想赶紧睡上一觉。

    两人在网上随便找了家最近的旅店办理入住。

    几番拉扯后,获得了最终付账权的岳莫隐把自己的身份证交到了风到碗里来手上,让对方去完成办理人脸识别之类的其他事项。

    他必须刻意避嫌。

    否则,他并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够完全克制住无意间“扫视”道对方身份信息的行为。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之前花溪演出狗血剧的启发,此时的岳莫隐特别期望旅店前台来上一句——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没有多余的单人间房间了,可以麻烦您跟刚刚那位住同一个大床房吗?

    第57章 古有周幽王,今有岳莫隐 就算中途弃权……

    然而这种场景并没有发生。

    那位前台并没能读懂此时正站在远处落地窗前看风景之人的心思, 非常专业熟练且流畅地办完了两人全部的入住手续。

    重新戴上口罩,谭盛风拿着两张房卡走到岳莫隐身边。

    谭盛风先拿出一张房卡,“刚刚我看了一下挂在那边的消防逃生图,从分布来看这个靠近街道的房间可能会有点吵, 但是房型大还有浴缸, 可以让你泡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然后, 他用又拿出另一张房卡, “这个房间靠内侧,虽然采光不太好但胜在安静。”

    见大势已去, 岳莫隐只得接受了这个结局,故作大方地说:“住哪间我都不介意,你先挑吧。”

    “对我来说哪个都一样,反正冲完澡我就要昏睡到晚上。我不醒请不要叫我。”

    此乃谭盛风的肺腑之言。

    他非常不擅长熬夜,上次水库救场从晚上十二点熬到凌晨四点就已经快要不行了。

    这次从昨天晚上两人在批发市场外汇合熬到现在来到旅店,足足十二个小时没有合眼真的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要不是必须在岳莫隐面前展现出一个斩妖高手的从容不迫的风貌,他肯定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扑到床上跟枕头和被子滚在一团沉沉睡去了。

    虽然岳莫隐是说他无所谓住哪一间, 但经过一番犹豫思考, 谭盛风还是把那间带有浴缸的房间的房卡给了对方。

    虽然没有亲自跟着岳莫隐去那妖兽体内, 但想必那里不会是什么干净地界。

    更何况, 尽管岳莫隐奋力杀出了重围, 但在那之前还被那妖兽“嚼”了一顿。

    好在那妖兽的血液和黏液的颜色都是浓郁的深绿, 而恰好岳莫隐这次穿了一整套深黑的衣服。

    否则刚刚两人前脚迈进旅馆, 后脚这位前台就会拨通110。

    “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给你买点带回房间吃?”岳莫隐心思细腻, 自然考虑到了这种生活细节,“你还能清醒多久?我速去速回。”

    经岳莫隐这么一提醒,谭盛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确实已经进入了一种被标记为“饥饿中”的低能耗状态,如果不吃点什么很有可能会真的一睡不起。

    “呃, 十五分钟?”

    然而两人来到酒店的时间点非常尴尬,刚好介于烧烤宵夜店收摊,人工便利店休息,早餐的包子烧麦刚上蒸笼麻团油条刚下油锅的尴尬阶段。

    外加两人尚处于景区范围,最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连锁便利店就算开车来回也要二十分钟。

    岳莫隐打量了一下风到碗里来的精神状态,发现对方给到自己的十五分钟绝对是虚报了不少。

    “别麻烦了,我去那边自动贩卖机买两瓶可乐也行。”谭盛风强打精神,试图安抚一下在有些时候喜欢钻牛角尖的岳莫隐,“都是补充能量,不要那么拘泥于形式。”

    可惜为时已晚。

    此时的岳莫隐已经被激发出了一种斗志——这顿热饭他非得让面前这人吃上不可!

    “等我。”

    然后,谭盛风就眼睁睁地看着岳莫隐大刀阔斧地从酒店的旋转门走了出去——

    虽然在风到碗里来眼前放出了这等“豪言壮语”,但岳莫隐并不知道到底要凭空变出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有去做了,才能有所突破。

    先想清楚再做往往只会迟来一步追悔莫及。

    于是岳莫隐先打开了自己车的后备箱,试图找到一些灵感。

    按照周凯的习惯,总是会在公司高层领导常用出行车辆的后备箱里准备一些礼物。

    礼物内容囊括了不同级别不同倾向的吃穿用度,以备不时之需。

    不得不说,富二代的周凯在一些细微人情世故的拿捏上确实要胜出普通家庭长大的岳莫隐不少。

    【山不就我:这个是什么?[图片.jpg]】

    【系凯凯呀:你这是刚醒还是没睡?】

    【山不就我:怎么开这个盒子?】

    【系凯凯呀:拜访客户?想要投其所好?】

    【山不就我:情况紧急,现优先回答我的问题。】

    【系凯凯呀:这个是今年La Cornue和路虎出的联名野营套装,附赠一组米其林餐厅的预腌原料。味道就那样,主要吃个氛围。】

    【系凯凯呀:看到上边那个点了火漆的蜡封了吗?敲开它里边有个旋钮。旋转那个盒子就自己打开了。】

    【系凯凯呀:里边的那个小锅被加热之后会浮现出很漂亮的图案,记得跟客户说。】

    【山不就我:不是给客户的,自用。】

    【系凯凯呀:???】

    【系凯凯呀:你个不识货的不许用!】

    【山不就我:回头你补一份,我报销。】

    【系凯凯呀:补个猪儿虫!这上边每一套都是有对应编码的!而且活动已经过了这东西绝版了!】

    【山不就我:那就加钱让厂家把他们的模具拿出来偷偷造一份,不告诉别人。】

    【系凯凯呀:[语音通话失败]】

    按照周凯的指引拆开包装后,岳莫隐发现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这套联名是针对欧洲地区出的,设备所需的电压跟国内电压并不匹配。

    如果强行使用,并不匹配的高电压只会直接把这套炊具击穿。

    就算出国差旅对岳莫隐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不代表他会随身携带转接头。

    但是这完全是个小问题。

    岳莫隐曾诟病于这么贵的车居然不为本土化做适配,一个后备箱里嵌了八百个形制不一的插头。

    对此,周凯吐槽:“或许这些生产商预设他们的用户会开着车去周游世界,所以贴心地适配了各个国家的电压呢?”

    可能这辆豪车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引以为豪的变频引擎居然会被拿来为电烤炉供能,只为烹饪一份预制品菜包。

    可能这份联名礼物打被包进精美的包装盒里,它的宿命就是被欣赏一番后收进玻璃柜,而不是真的被使用。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求得褒姒一笑,今有岳莫隐豪车煮菜包只为求得……

    啧!

    连个名字都不知道——

    “这也太丰盛了吧……”谭盛风感觉自己接过碗的手都在抖。

    就算平日里周总穿戴的那些不显山不漏水的奢饰品他是一个都不认识,但不代表他瞎到连碗身上这么大的奢饰品logo都认不出来。

    “哪儿搞来的?”谭盛风声音发抖,生怕这一口下去吃掉自己一个月工资。

    “还行吧,一般水平。”结合上下文,岳莫隐自然而然地以为风到碗里来问的是那些被装在碗里的食物状态,“主要是受限于条件,只能做成这样了,凑活一下吧。”

    谭盛风:……

    现在纠正岳总自己刚刚问句的主语是这个些个被赋予了实用价值的奢饰品是不是有点晚了。

    晚都晚了,他干脆眼一闭心一横。

    吃!

    反正出事儿了周副总也找不到“谭盛风”头上。

    在将第一口食物送进嘴里后,谭盛风惊叹道:

    “好吃!”

    背对着对方的岳莫隐在得到这个评价后,不自觉地得意起来。

    “很难想象你一个这么大公司的总裁会做饭啊。”

    “我又不是一出生就是总裁的。”岳莫隐望着窗户上倒映着的那个正在吃面模糊身影,“更何况就算是再怎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也不至于连跟着包装上的教程加热食物都不会吧。”

    这种场景真的有够奇怪的。

    就算是当年祝英台女扮男装混进学院,跟梁山伯同塌而眠是在床中放上一碗水,也比现在这中情况看起来正常一些。

    “说起来,你的法器叫什么啊?”吃着饭,谭盛风突然想起了这个之前被糊弄过去的话题,“不过你这种特殊情况,要是没有名字也很正常。要不你就自己起一个吧!”

    说到这里,谭盛风的言语中带上了几分羡慕,“我在拿到我的刀的时候就被通知它叫惊尘。”

    “是把它从花溪那里带出来的第一任主人给它起的名字。”

    “司妖监那边登记的名字是惊尘,大家对这把刀的认知,都是惊尘。”

    岳莫隐没有回答谭盛风的第一个问题,反倒是顺着对方的感慨反问:“假如给你一个机会,你会给它起什么名字?”

    把筷子放在一边,谭盛风略有不好意思地说:“应该会叫取月吧,我一直觉得它身上的花纹向是泛舟夜梦压星河时的粼粼水光。”

    “没考虑过去花溪那里拿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吗?”岳莫隐又问。

    “那不符合规矩。”谭盛风摇头,随即立刻补充道,“在你这里破例完全是对司妖监骗我签字成为斩妖人考核监考官的合理反击。”

    虽然听出来对方是在嘴硬,但岳莫隐也不反驳,只是简单应了句“嗯”。

    “既然说到斩妖人考核,我有一件事要很正式地跟你说。”谭盛风的语气变得正式起来,“斩妖人考核是有一定死亡名额的,所以遇到危险,你的第一选择一定是保命。”

    “就算中途弃权了也没关系,我只在乎你的安全。”

    岳莫隐没有立刻回答。

    可是他之前明明说过,如果自己通不过考试,他就要受到责罚。

    就算是那样也要我优先保护自己吗?

    “你不是这次的监考官吗?”岳莫隐用一种略带打趣的口吻避重就轻以问代答,“有你在考生还会出问题吗?”

    “万一呢!”谭盛风用力拍拍枕头,“你看,各种各样的小说和漫画里,都是这样。什么门派大比进秘境,主角团好巧不巧就找到了什么上古得到宝贝。什么中忍考试,考生里边埋伏了大反派……”

    听着对方对自己的殷切叮嘱,岳莫隐心中还多少是有点受用的。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里那个斩妖人专属的APP右上角跳出了一个小红点。

    随时而来的弹窗提示他,斩妖人论坛里有人给他发了一条私人消息。

    “那我尽量不出问题。”

    第58章 欢→迎→光↘临↗ 比起用贫瘠的文字,……

    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岳莫隐才点开通知栏的消息跳转到了斩妖人官网对应APP的私信页面。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是我,楼守贤。】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拿到了额外的邀请码注册了一个新账号的。】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但鉴于你都把惊尘攻略下了我觉得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你做不成的事情。】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黄豆人大拇指.jpg】

    【山不就我:……】

    如果将“攻略下惊尘”作为终极目标的话,恐怕自己连进度条的百分之一都没能推到。

    似乎是从岳莫隐这六个点里察觉到了对方的无奈和不信任情绪,屏幕另一边的楼守贤飞速补充了自己的论据。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虽然身在司妖监边缘研究部门的我跟惊尘来往并不多, 但我对他的为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单凭当时我们一起闯的祸, 他救完场只训我一个人, 我就能看出他对你态度不一般。】

    这下岳莫隐倒是有了点兴趣。

    风到碗里来对自己态度是真是假另当别论, 毕竟楼守贤并不知道风到碗里来在司妖监那边被坑了一遭以至于不得不为自己保驾护航的事儿。

    一直以来,岳莫隐都很少从一个相对官方的视角去了解过这位理论上比大熊猫还宝贵的“专家级斩妖人”。

    就算风到碗里来再怎么主动地去展现出一种平易近人的状态, 但岳莫隐能感觉到截至目前为止他所认识的每一位斩妖人都跟对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想来也算合理,毕竟在见识过那种在相同领域里无可违逆无法企及的力量后,一般人都会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敬畏感。

    而这种敬畏感会潜移默化地反应在各种行为上。

    不知道风到碗里来对此有没有察觉,还是说他已经有所察觉但是假装不知道。

    【山不就我:那他为人如何?司妖监又怎么看他?】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黄豆人托腮.jpg】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对我个人来讲,他是一个很好的合作朋友,一个没什么心眼以至于显得有点笨拙和执拗的好人。】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但从司妖监的官方立场上来说,这样一个没欲求也没弱点还强到不讲道理的天才斩妖人是很难控制的对象。】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退一万步说, 请相信我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对你跟其他人绝对不一样。】

    您这双雪亮的眼睛刚可是出山就直接认错了人呢……

    然而岳莫隐并不打算纠正这点, 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将计就计策略。

    【山不就我:好的。】

    【山不就我:那我们先说正事。我换号后找不到之前的那个帖子了, 可以发我一下吗?】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OK。】

    另一边的楼守贤动作很快, 好像没有对岳莫隐提出的这个略显不对劲要求的行为产生任何疑心。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网页链接]】

    岳莫隐点开链接后, 手机浏览器自动跳转到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古早的帖子。

    尽管整个帖子已经被标了红, 但或许是因为整套论坛系统过于古早, 此时岳莫隐还是能看到原来的内容。

    【标题】——假如妖兽会说话

    #1楚怀[楼主]

    如题,但我想说的妖兽的并不是已经能懂人话的识律级和至臻级的妖兽,而是化衍级及以下的更为庞大的妖兽群体。

    假如斩妖人掌握了和妖兽沟通的方法,并进一步控制它们为斩妖人所用, 比如去传递信息,又比如去战斗,岂不是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有没有什么人尝试过去往这个方向训练或者培育妖兽呢?

    #2鹿人甲

    抢沙发!

    #3熊人乙

    楼主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你的薄弱的基础知识弥补了这一点。

    妖兽的形成原理是炁在妖兽体内偶然成核然后生长出炁脉,然后炁脉可以强化妖兽源生生物的一些特征,而且一般都是与生存相关的特征。

    所以,如果妖兽的源生生物不会讲话,那么妖兽就不可能学会讲话。

    就算妖兽的源生生物是鹦鹉一类会讲话的生物,也不代表它们会进化这个方向。

    难不成楼主是改制之前通过的斩妖人考核?

    #4羊人丙

    就算你的设想可行,但也没必要吧。

    单从你举例的传递消息的作用来说,在以前古代打冷兵器战争那会儿还挺重要的,可放到现在一通电话一条短信就能解决的事儿,何必费心费力去训练培养什么妖兽呢?

    #5猴人丁

    友情提示,除了被允许豢养妖兽以定期获取材料的那么几家,普通斩妖人私藏妖丹就已经要面临顶格的惩罚,更不用说去定向培养功能性妖兽了。

    楼主和四楼自首的时候建议跟司妖监报一下我的ID,然后叮嘱他们分我点赏金。

    ……

    帖子体量不大,拢共不过一百多层,但剩余的内容要么是像三楼四楼五楼那样从各个方面否定楼主设想的,要么就是如二楼般灌水刷经验的内容,总体有效收获不是很多。

    也不知道楼守贤是怎么把这样一个古早帖子翻出来的。

    关键词搜索?

    然而抛开这些不太要紧的内容不谈,岳莫隐对这个帖子提出的内容有着不同的想法。

    在之前并不能主动控制四重瞳的开启与关闭的那段时间内,他曾看到过被于可璃点将过后的余牧身上出现的情况。

    当时在余牧的身后有一处炁非常集中的区域,并且有一些丝丝缕缕看得不是很清晰但确实存在的线条从那片区域往外蔓延在余牧整个身子上。

    如果熊人乙所说的内容完全属实,那么理论上人也是可以作为源生生物进而被培养成妖兽的。

    相较于那些并意识不到语言功能重要性的妖兽,接受过教育的人天然就可以说话和交流。

    说到这里,岳莫隐突然有了一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猜测。

    难道当时出现在公司会议室里对自己说“你好”那个妖兽其实是一个人?!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推翻了。

    因为第二次对自己说话的家伙确确实实就是一只妖兽。

    而且就算源生生物是具备语言功能的鸟类,能够一定发出类似于人话的声音,甚至能说出“丘将旗开得胜,丘军不日凯旋”之类的内容,但岳莫隐敢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它。

    更何况当它跟自己说出那句孱弱但清晰的“好久不见”时已经几乎算是被碎成了几百段。

    如果不是有外力挟制,它又怎么可能在濒死的状态下跟自己说出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好?

    太多太多的问题,太多太多的矛盾。

    此时岳莫隐只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之前,而在这洞穴幽邃的深处隐隐传出那种人类无法理解却受到吸引的未知呼唤。

    岳莫隐当然知道现在自己最好的举动一定是快速切割,远离这一切。

    什么系统,什么妖兽,什么四重瞳,什么擔山劲,统统当做不存在。

    经营好自己的公司,投身自己热爱的行业,作为一个在世俗意义成功的普通人走到生命尽头。

    可是……

    岳莫隐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视野里那句“【获得一把趁手的兵器】【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上。

    从自己识字开始,那个最开始的任务【请斩杀一只妖兽】就挂在自己的视野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或许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在遇到妖兽之前,自己有过那么多次无果的探索,有过那么多次无效的努力。

    可这些都没能让自己停下脚步,最多只是放缓了。

    为什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突破,要在已经得以窥得真相一角的时候要退缩呢?

    不!

    绝不!

    岳莫隐可不是这种瞻前顾后的行事风格。

    正如是人类对于未知星空的探知,才让人们站上了月球的背面,进而见识到了更为浩渺的宇宙那样。

    他只有不断的探寻,不断地前进,才能得到最终的真相。

    同样,岳莫隐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如果要为他这一切的行为找到最基本的动力,那么一定是这样两条

    一、当时自己在办公椅上极其无助又无助的情况,绝对不可以出现第二次!

    二、妖兽也好,谜团也罢,他决计不允许会有可以轻易潜入并破坏他所爱事物的存在。

    *

    尽管岳莫隐在自己的脑海中思考了这么多内容,但在现实里时间也不过流逝了几秒。

    屏幕那边楼守贤丝毫没有察觉到岳莫隐如此短暂的的走神,直接把话题推进到了之前提到的“正事”上。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关于上次那只说话的妖兽的研究有了些突破性进展。】

    【山不就我:是什么?】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暂时保密。】

    【导师比抽纸还能扯:比起用贫瘠的文字,我觉得你会想要亲眼见证这个奇迹。】——

    把风到碗里来放到跟上次从水库回来时两人分别的地铁站口,岳莫隐方向盘一打就去往了楼守贤发给自己的地址。

    导航显示,楼守贤发给自己的地址处于市内的老城区的地下广场里。

    岳莫隐只能停车后步行进入了这处极具怀旧风格的地下建筑。

    七扭八转找到对应的门牌号并再三确认后,岳莫隐伸手横向推开了那扇贴着略有褪色和剥落海报的推拉门。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司妖监的研究部门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开在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任凭过路人围观打量。

    怎么着不得设置上几重障眼法,再不济也要来上什么暗号,最差最差也得设立在一个人迹罕至的位置吧……

    在塑料边框的推拉门被拉开的瞬间,一句语调怪异像极了小时候过生日插在蜡烛上点燃的旋转唱歌莲花灯发出来的“欢→迎→光↘临↗”在岳莫隐头顶响起。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只用两条胳膊环着监视器的布偶猴子就那么大喇喇地挂在那里。

    布偶猴子怀里的东西,虽然说外形是监视器没错,但其下方开裂的胶皮和断裂的铜丝证明了它存在的威慑意义大于实用意义。

    岳莫隐将目光收回,随后打量了一番这店面内的陈设和销售的产品。

    嗯……

    最好的掩饰就是不加掩饰。

    看着这些风格略显过时的锅碗瓢盆,岳莫隐估计普通人误入这里后转上两圈也就会皱着眉出去了。

    如果这种小偷来了都得放上两张红票再走的破店存在一个人手的话,那么那个人只会坐在收银台。

    “挺准时的啊。”

    果然,在岳莫隐从最后一排货架前转出来的同时,楼守贤从收银台前站了起来,将手上的圆珠笔按动了一下收好。

    “是现在走还是再逛逛?”

    “不过来都来了,要不顺便看看这新上的货物有没有喜欢的?”他将一本册子递给了岳莫隐,“自用送人都行。”

    “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可以算我账上。”

    自从当上总裁后,默认小额支出都由自己付账的岳莫隐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跟自己说“可以算我账上”这句话了,一时之间还有感觉些新奇。

    接过楼守贤递过来的册子,岳莫隐简单翻开了其中一页。

    他倒要看看这里都卖些什么东西。

    第59章 还有高手 所以……不明显的违反规则就……

    岳莫隐原以为自己会看到类似于哈利波特里边活点地图一样奇妙灵动的展示画册, 可眼前所见实在是令他大跌眼镜。

    这图册实在是……过于……朴实无华了些。

    朴实无华到岳莫隐在翻开它的一瞬间只感觉自己穿越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点餐还需要看实体菜单的年代。

    平心而论,自己手上的这本选购册在手感上跟当时小饭馆里围着略有污渍的白色半身围裙服务员走过来递给自己的因为反复使用而有了划痕和折角的塑封菜谱别无二致。

    两者唯一的区别在于后者售卖是是青椒肉末盖饭,而前者售卖的是一系列看起来跟民俗祭祀相关的物件。

    其他的内容, 比如电脑文档自带的默认字体和因为糟糕拍摄技法而略有畸变的图片, 都如出一辙。

    为了对整本册子所包含的内容有一个大致了解, 岳莫隐向前翻了到了目录页。

    然而目录中囊括的内容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只见这张相比于其他泛黄页面还算新的纸张从上到下满满当当地排列着“传统/新制符纸”“镶嵌铭文”“伤病救治”“锻体锤身”“阵法补全”“法器修复”等等琳琅满目的内容。

    其业务范围之广比肩淘东,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不做的。

    与此同时, 他还发现这册子里并没有像那些玄幻小说里使用类似于灵石一样独立的货币体系,而是使用了华国币作为标价单位。

    至于这里边商品的标价合不合理,他就不得而知了。

    阅读着它配图下方的详实到令人有些晕眩的说明文字,岳莫隐问:“你们业务范围这么广的吗?”

    “虽然研究部门在人数上比不得一些实权和战斗部门,可比拼起综合能力我们绝对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楼守贤略带沾沾自喜道,“当时司妖监花大力气把各种权限收拢回来后发现把这么大权限交到谁手里都是个烫手山芋,最后就抛给了我们这个边缘部门。”

    “整合脉络, 搭建平台, 优化生产和仓储。”

    “几代人劳心经营了这么多年, 终于建立了一个除了法器不卖, 其他什么都干的综合性平台。主打一个信息透明, 货真价实, 童叟无欺。”

    “既然已经做成了平台, 那怎么还用着这么……”岳莫隐用眼神向周围示意了一下, “这么传统的售卖方式?”

    “一般来说,每个季度司妖监都会有销售专员带着册子上门统计订购需求,等到统计完需求后我们再统一制作。”一边解释着,楼守贤一边手动整理了一下一旁摞得有些歪斜的搪瓷杯, “上门来买的反而是少数。”

    “除了一些比较常见的道具我们会常年生产备货,其他的都是随单定制。”

    “上门的话,如果有现货倒是可以直接提走,要是没有现货,就得先把对应的东西卖回去,回头我们给他安排送货上门,但这货要用之前在店里带走的东西换回来。”

    岳莫隐眉头一挑,“买个东西搞这么复杂?”

    楼守贤无奈一笑,“每一个复杂规则的背后都是血泪的教训。理解一下。”

    随手往后又翻了几页,岳莫隐竟看到了当时在水库行动里风到碗里来曾经使用过的传音符。

    这倒是给岳莫隐提了个醒。

    “有什么推荐道具吗?最好是那种能在斩妖人考核里使用且不违规的。”他问向楼守贤。

    “高级斩妖人考核本来就没什么禁制。甚至只要不过分影响到别人的正常活动,监考官都不会出手阻止的、”楼守贤思考了一下,“推荐的话也确实有。但很快下个季度的新制道具的样品就会出来了,要不你再等等?”

    “初级。”岳莫隐补充了一下。

    ……

    楼守贤陷入了沉默,但很快他又开朗起来了。

    “我懂了!”他右手握拳,然后垂在了自己的左手手心上,“这就说得通了。”

    岳莫隐表面不动声色,可内心深处却无法制止地冒出了那个经典的问题。

    你又懂什么了?

    楼守贤沉重又缓慢地点点头,“你是不是干了票大的被吊销了执照,直到最近禁考期限结束了才能重新参考?”

    很明显,楼守贤是一个很擅长将两件很明显毫无关联甚至自相矛盾的事情,借由他七扭八拐的脑回路串联起来,并且信以为真理的那种人。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跟楼守贤这类人相处起来会有点累。

    不过鉴于公司内部的策划大多数都是这种性格,总裁岳莫隐对此表示接受良好。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这样一批思维活络想象力丰富的策划,公司才会产出一个又一个令玩家目不暇接拍案叫绝的游戏。

    思绪已然猪突猛进到下一个层级的楼守贤惋惜地摇摇头,“只可惜透题是不可能给你透题的,我不能做这种明显违反规则的事。”

    所以……不明显的违反规则就可以做了?

    岳莫隐理解得没错,楼守贤就是这个意思。

    只见他就着岳莫隐的手翻看了册子目录中对应的个编码,随后转回到收银台后边,在那台看着服役时间不少于十五年的老旧收银机上飞速地戳动了起来。

    清脆的键盘音连绵不绝地回荡在这间略显狭窄的杂货铺里。

    “有几样这边没有储存,需要跨地域调货。”楼守贤头也不抬,“留个地址和配送时间?”

    岳莫隐思考了一下,便把这几天晚上跟风到碗里来相约的训练场的地址告诉了楼守贤。

    “OK。”楼守贤最后用一记响亮的回车宣告了这场“徇私枉法”的终结。

    伴随着他的动作,老旧收银机咔哒一声打了开,撞在楼守贤的手腕上后又被他给推了回去

    虽然感觉什么用处都没有,但在结账的形式上倒也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好了,社交环节到此结束,我们先干正事。”

    说完,楼守贤走到门口,一个踮脚抓住卷帘门的把手。

    伴随着那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卷帘门的闭合,至此所有经过的行人只能看到一家贴着“老板暂离,有事电话联系”的过时杂货店静静伫立在地下广场的主干道尽头——

    在店门闭合的同时,岳莫隐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先是暗淡了一瞬紧接着又从另一个方向重新明亮起来。

    原来是收银台后边原本挂着粉色猪头书包和十二色蜡笔的货架抬升了上去,显露出后方一排排看不到左右方向尽头的高大货架。

    在这些货架的支架上,有不少由【连炁造物】炁术打造的工具机械正在高速移动,将货架上的形状各异的物品运送到货架中央持续工作的履带上。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视觉感受。

    在杂糅了华国人传统的对“除魔卫道”想象的同时,恰到好处地结合了现代化的管理策略,在略显不伦不类的同时又让人觉得极为合情合理。

    一前一后地穿梭在这些高大货架夹缝,两人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来到了一处挂着“楼守贤”三个字的实验室门口。

    “请进。”楼守贤用手在门上挥了一下,随后为岳莫隐打开了门。

    走进实验室,岳莫隐大概扫了一圈。

    除了研究内容有些不同凡响,楼守贤实验室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资料被分门别类地贴上了标签,各种实验材料也被妥当地收纳了起来,几块齐人高的白板上被工整的小字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推演公式。

    再往里,是一处被刻着层叠符咒的厚重玻璃隔开的空间。

    在那里,岳莫隐看到了之前在模拟场里见过的那只长着漂亮反曲耳羽的鸟形妖兽。

    相比于那次只用了一对脚镣作为限制手段,这次楼守贤着实下了狠料。

    除了明显粗壮了两圈的脚镣,一道粗壮铁链自前而后地贯穿了这妖兽的叉骨。

    可能是实验所需,这妖兽还被佩戴了一件类似于辔头的物件,将它的鸟喙维持在了一个可以张开说话但不能闭合的状态。

    “你当时在模拟场刺激妖兽的行为给了我一定的启发和联想。”岳莫隐一回头,只见楼守贤整个人进入了一种仿佛被炁覆盖了全身的“云雾缭绕”状态。

    “后续我也做了一些微小的研究。”

    虽然岳莫隐很像问楼守贤到底联想到了些什么,但有那么多前车之鉴,他选择直接跳过那些九曲十八弯的过程直接听听结果。

    楼守贤在自己的领域还是很专业的,只用几句话就高度概括了他的研究方向。

    “之前的研究往往集中在刻意刺激培养妖兽的本能,反而忽视了妖兽本身经历的功能性。”

    “妖兽的生命远大于斩妖人,有很多那场【弭妖肃世】之战被囚禁的妖兽存活到了现在。”

    “或许可以通过模拟它们所经历过的场景,被击杀被啃咬被同类袭击等等,尝试借由它们的反应还原出它们曾见过的事物。”

    这个设想不可谓不大胆。

    自现代科学研究的高塔建立后,控制变量一直都是实验的重中之重。

    所以有些时候实验材料的珍贵度远高于实验员。

    但这里是斩妖界,只要妖核不被破坏,妖兽就可以无限次还原。

    “我先进去还原一下实验条件,你自便。”说完,楼守贤就开门走进了厚重玻璃后的空间,跟那妖兽斗智斗勇起来。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那岳莫隐便仔细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在这一间以白和银为主色调的房间里,有两点橘色格外醒目。

    仔细一看,那里被放了两个橘子。

    而在它们的下方压着一个被平摊开的笔记本。

    上边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

    【经实验验证,在妖核能够充分满足供给的情况下,部分功能性法器可以顶替并移植妖兽肢体生长。】

    【而功能性法器本质上是模拟人体炁脉回路的状态仿造出来的人工造物。】

    【由此可以推测,只要数据充足,那么定向制造具备一定人工功能的妖兽并不是天方夜谭。】

    【或可猜测人体炁脉回路与妖兽单向炁脉之间存在一定统一辩证关系。】

    不知为什么,这第四句话后边的内容被粗暴地划掉了。

    尽管只有寥寥数行,但岳莫隐表示,他得收回前言。

    楼守贤还是太保守了。

    还有高手!

    第60章 在此停顿 现在“风到碗里来是怎么知道……

    古往今来, 搞研究的人中都不乏拥有在当时的人看来惊世骇俗之想法的“怪咖”。

    比如十六世纪顶着教会巨大压力提出日心说的伽利略,又比如十九世纪坚持让医生在尸检后洗手再为产妇接生的的赛麦尔维斯。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们整个世界都会受制于现有的一切,最后陷入一种食古不化止步不前的窘境。

    所以自认为没有任何判定对错资格的岳莫隐不打算对这笔记上所写的内容做出任何评价。

    然而震惊之余, 岳莫隐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些疑虑。

    他先是再度浏览了一遍纸面上的文字, 随后把目光投到了房间另一边竖立着的白板上。

    两处手写字体差异之巨大, 很难让岳莫隐说服自己这是同一个人使用不同工具在不同基底上书写导致的。

    除此之外, 更让他起疑的是,整个实验室内其他内容都摆放得相当整齐, 只有这本手写笔记被摊开在了这里。

    旁边还摆上了两个跟环境格格不入的醒目橘子。

    难道说……是楼守贤特意让自己看到吗?

    想到这里,岳莫隐微微抬头望向玻璃另一侧的房间。

    只见楼守贤此时正忙于重置试验场地,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作。

    不知楼守贤做了什么错误操作,原本被层层禁制死死限制住的妖兽突然狂性大发。

    在一声宛若能震碎浓云的尖锐叫响后,它扛着骨骼、血肉与铁链之间的摩擦和拉扯猛烈地煽动起了那双闪耀着矿石光泽的翅膀。

    刹那间,一阵飓风骤然在它的双翅之间形成,紧接着岳莫隐所在房间的大量空气便自他头顶上方通风管的换气口处被抽了走, 连带着将不少摆放整齐的文件卷落了一地。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那本被摊开在桌上的笔记。

    基于做客的基本礼貌, 岳莫隐蹲身下去将包括笔记在内的文件归拢捡起然后一一归位。

    就在捡到那本倒扣在地面上的笔记时, 他发现这封面上的名字是——楼瑞卿。

    又是一个姓楼的……

    好在有这样一个线索的出现, 证明了不管这位楼瑞卿是何方神圣, 至少跟楼守贤不是一个人。

    虽然岳莫隐确实对历史上人类文明的先驱抱有最崇高的敬意,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跟这类人交往过密。

    秉承着“帮人帮到底, 送佛送到西”的原则, 岳莫隐试图将笔记还原到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一页再放回原位。

    然而当他回忆着笔记被翻开的位置并上手实践时,却意外扫到了另外一页上的内容。

    尽管只是简单一瞥,尽管那一页上连半个字都没有,可岳莫隐却硬生生被定在了原地, 只有一双瞳孔正在不住震颤。

    这一页上,几道非常简单的笔触勾勒出了一件形状奇异的物品。

    似斧,但开刃过长。

    像刀,却无所抓握。

    与当前躺在自己的后备箱里的飒踏碎片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在飒踏碎片之外,这页手绘所绘制的内容还包括了另一样物件——一把长约等于飒踏碎片最长处两倍的大剑。

    假如这手绘的内容属实的话,想必这就是另一半的飒踏碎片了。

    目锐心细的岳莫隐发现,在这把大剑靠近剑柄的位置有一处对称的凹陷,刚好可以把飒踏碎片严丝合缝地嵌上去。

    既可拆分使用,又可合二为一。

    如果两者在被嵌合到一起后才能被称为“飒踏”的话,那么自己手上的奇怪物件被系统定性为“飒踏碎片”也没什么问题。

    鉴于这笔记中包含了如此重要的信息,无论岳莫隐之前怎么想,现在都不能当做没看到了。

    但自己要怎么向楼守贤询问笔记、笔记主人和飒踏等相关内容才能显得不那么突兀呢?

    就在这时,刚刚狂暴起来的妖兽再次安静了下来,像一只被驯服的苍鹰般用巨爪抓着下方满是抓痕的横杆。

    终于结束准备工作的楼守贤开门走进了岳莫隐所在的房间,一边试图将被刚刚的飓风吹得炸起的头发捋顺一边说:“实验条件已经还原好了,你穿一下实防护服就可以开始了。”

    在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实验服前,岳莫隐挑了个话题先发制人。

    “楼致远是你什么人?”

    果然楼守贤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哥的名字?”他整个人显而易见地紧张起来,甚至他刚刚被压下去的头发都翘了起来。

    听起来有故事啊。

    岳莫隐一边观察着楼守贤的反应,一边挑着重点把公司和楼致远之间矛盾冲突给楼守贤说了一遍。

    当然,他没有刻意提及自己在公司内的身份。

    听完这一切,自紧张之外,楼守贤竟展现出了一种如同稚童般手足无措的状态。

    他先是解除了严丝合缝的炁面防护,紧接着将提倒下巴的防护服拉链向下解了些距离。

    整个人的眼神变得游移起来,随后循环往复地在岳莫隐面前踱了几个来回。

    与当时信心满满地带初次见面的网友去搞小动作时的楼守贤简直判若两人。

    突然,他问向岳莫隐:“我哥跟这么大公司起冲突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根据当时风到碗里来的反应,岳莫隐推测当时给自己报名表的司妖监工作人员应该也是知道的。

    但考虑到楼守贤和那人虽然隶属于不同部门,但就算再怎么疏离也是同事关系。

    微妙。

    再看楼守贤的表现,不像是能冷静对待此事的样子,万一闹出什么事儿对谁都不是好事。

    所以岳莫隐干脆将自己所知的信息简化到极致:“是惊尘告诉我的。”

    在听到惊尘这个代称后,楼守贤的精神明显放松了不少。

    看起来风到碗里来的人品和做事风格深得风楼守贤的认可和信任。

    “可惊尘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哥那种性格不像是会主动向他求助的啊?”

    “他……”岳莫隐下意识想要回答,却突然停顿住了。

    为什么楼守贤会问,风到碗里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因为风到碗里来跟自己接触过的所有斩妖人的关系都很不错,再考虑到这人的评级高影响力大,所以岳莫隐便自然而然地将对方知道楼致远与公司之间的矛盾的来源归因到——楼致远主动向风到碗里来求助,这个方向上。

    可现如今与楼致远同属一家的楼守贤居然主动否定了这个可能。

    岳莫隐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楼守贤有对自己撒谎的必要。

    那么现在“风到碗里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也成为了岳莫隐的疑惑了。

    反倒是楼守贤并没有纠结这件事,或者说在他看来,风到碗里来这种级别的斩妖人会知道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真是麻烦他了啊。”一声长叹后,楼守贤似乎打定主意,抬手拨了个电话过去。

    见状,岳莫隐放下楼守贤递给自己的防护服就要往来路的方向离开。

    “我回避一下,你结束了再给我开门。”

    “不用。”楼守贤眼眶隐隐发红,“你就在这里听。”

    “假如他有跟我撒谎,你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

    嘟——

    嘟——

    嘟——

    在这只有两人的空旷实验室内,从楼守贤打了外放的手机中传出的等待接听的音频就显得格外漫长。

    不过好在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楼致远满含宠意与打趣的声音从中响起:“不是加班吗?怎么有心思给我打电话?还是说,你又有什么有关妖兽的突发奇想,想让我帮你画一张论文封面?”

    与楼致远轻快的语调截然相反,楼守贤的声线可以说冷得可以凝出一层冰。

    “我有话要问你。”他的语速很快,而且说话内容也非常直接,“是关于界碑的事。”

    原本还带着热切的楼致远的态度瞬间冷了下来,“你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你先别管消息是怎么来的,就说内容对不对吧。”楼守贤穷追不舍,试图从楼致远的嘴里撬出一个真实的回复。

    或许是考虑到楼守贤可能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要是直接否认只会起反效果,楼致远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既然有机会进了最适合的司妖监研究部,你就一心搞你的研究就是,不要让外界这些杂音扰乱你的思路,分你的神。”

    “一心搞研究,然后看着你被夹在中间,面对一个绝对不可能得到的结果苦苦支撑吗?”被楼致远教训了一顿的楼守贤反唇相讥,“你明知道你做过的准备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纸老虎,你明知道司妖监的判决一定会倾向于那些能在现实社会里创造大量税收的公司,你明知道……”

    楼致远大声打断了楼守贤长篇大论的排比:“可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我这个被架上去的只会画画的废物只能做到这样!”

    “如果你打电话过来是为了批评我的不自量力,那你就接着说,说到你为满意为止!”

    “然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搞你的研究!不要跟别人多嘴也别蹚这趟浑水!”

    就算楼守贤之前再怎么愤怒,在面对一个几乎已经把自己心肺剖开把自己的尊严摔在地上的楼致远,他什么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一个之前我跟你提过的方案,可以完整地复刻楼家界碑到符合条件的位置。”

    “而最近的位置就在这次……”

    听到这里,一直避免被卷到这家人的内部矛盾中的岳莫隐来了兴致。

    然而在楼守贤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原本就处于盛怒之下的楼致远的怒意似乎更上一层楼。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