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以为今天只约了我一个

    【急报!惊天大瓜!!!我朋友在青鸟剧组当群演, 刚刚和我说牧云霁带资进组了!林知屿当年追牧云霁的事闹得满天飞,还被牧粉骂过倒贴,风评一度降到谷底。后来靠《青鸟》翻红挽回了一点口碑, 现在居然又要和牧云霁凑在一块拍戏?娱乐圈真是常看常新!】

    【等等,这么劲爆的吗?】

    【哈哈本林知屿秀芬终于可以翻身做主人了,牧云霁你也有今天!】

    【不得不说《青鸟》爆红出圈的功劳很大啊,牧云霁你小子不会也被迷住了吧[点烟.jpg]】

    【谁能看到魇鬼不迷糊,我圈外的朋友都在朋友圈舔生舔死了。】

    【假的吧?牧云霁不是从不演戏的吗?】

    【你还真别说, 我前几天刚看到有人爆料, 说《风起长夜》投资人跑路, 导致剧组伙食断崖式下跌, 结果没想到昨天突然空降高端自助餐,很难不说是牧云霁的功劳。】

    【我去牧云霁的超话里找了一圈,行程里还真有这一项……救命这是什么惊天狗血偶像剧?不过有一说一我本来对这电影没兴趣的,但现在想买票看一看了, 有人知道他俩的角色啥关系吗?】

    【关系倒是不多吧, 就是牧云霁扮演的那个乐师受邀参加宫宴, 中途不小心撞见太子和反派苟且, 反派装可怜□□他让他帮自己保守秘密,还蛊惑他帮自己做事,结果物尽其用之后卸磨杀驴, 毫不留情。哦对, 林知屿就是那个反派。】

    【草好带感啊,林知屿爽死了吧!好想看他们的对戏花絮, 我都不敢想象会有多精彩!】

    【林知屿:赢麻了.jpg】

    【哈哈哈哈求你们别脑补了!不过话说回来, 这次最难的是牧云霁的粉丝吧,当年骂得最狠的是他们, 现在自己家哥哥主动凑上去,该不会直接爆炸?】

    【其实牧云霁粉丝当时骂林知屿也不是没理由,他当年追得挺emmm,还在各种采访里暗戳戳cue牧云霁。人家牧少爷清清白白,谁愿意被这种绯闻缠上?但现在牧云霁主动带资进组,确实有点奇怪。粉丝的心态估计会很复杂吧,表面嘲林知屿“蹭热度”,心里可能也在琢磨自家偶像是啥意思。】

    【真服了,有没有一种可能牧云霁肯参演是因为想转型+林昭衍的团队靠谱,和某人真的没有半点关系?那些造谣他主动带资贴上去的,我直接送他们去学法律。】

    【《青鸟》播出后一片好评,还真以为磷脂鱼改邪归正了,结果还是炒作蹭热度这一套,真以为他是什么香饽饽大家都爱他都想和他贴?有病,说不定牧云霁一生气直接把他给换了。】

    【笑死了,楼上别自嗨了,睁开眼看看世界吧,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家鱼就是万人迷呢。从林昭衍站姐那里投的,还热乎,不谢。[谢景遥和林知屿片场对戏.gif][江逾白探班.gif][牧云霁定妆后和林知屿聊天.gif]】

    【???等等,江逾白怎么也去现场了,这瓜越吃越有意思了啊!】

    ……

    林知屿也没想到江逾白会来拍摄现场。

    他本来是在等牧绥的。

    其实也不能算是等牧绥,昨晚的那条消息又害得他翻来覆去了一整夜。即使不是很想承认,但林知屿还是感觉,牧绥大概真的对他有那么一点……喜欢。

    他怕再次出现上次《青鸟》剧组的事,想拒绝,但总觉得会显得自己有些矫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战战兢兢地拍完了好几场戏,都没看到牧绥的影子。

    他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什么,转念一想,猜测他会不会和之前一样,在某个时候突然出现。

    他刚拍完许清琢受辱的那场戏份,难得有了几小时的休息时间,蹲在场外视野极佳的位置剥橘子。可是橘子还没吃完一个,就听见片场外边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林知屿闻声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倒不是牧绥。

    来的是江逾白。

    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大衣,深色的围巾在冬日的寒风中随风轻摆。明明身后跟着助理,可他的手上却还提着东西,乍一看好像是个桶,和他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又莫名地带了点居家的人夫感。

    林知屿想着,不由地笑了一声。

    该说不说他俩的气质截然不同,活该一出道就成了对家。

    “你怎么来了?”林知屿问道。

    突然,他灵光一闪,又问:“你不会也是来‘带资进组’的吧。”

    江逾白笑着摇了摇头,温润的眉眼在冬日的晨光下淬了一片柔和的光。

    “我是来跑通告的,接了一个综艺,就在附近。顺便再帮忙跑个腿——”江逾白说着,抬起手上的保温桶,冲着林知屿示意了一下,轻放在他的桌子上,低声说道,“妈看到你的朋友圈,特意让家里阿姨做的,让我带过来让你补补。”

    林知屿试探地问:“她也看到我的朋友圈啦?”

    江逾白笑着说:“你一发出来我们就看到了,本来她还在说要不要给剧组投点钱,至少让你吃得好一点,但联系上了林导的助理,才知道已经有了新的投资人。”

    “还是迟了一步。”

    林知屿拿起保温桶,抱在怀里把盖子打开,鸡汤的鲜香一下子飘散在了空气里,他咽了咽口水,说道:“没迟,能到我肚子里的都不迟。”

    江逾白垂眸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综艺什么时候开始,中午要在我们这吃个饭吗,今天听说有烤大虾。”林知屿随口说道。

    江逾白张了张嘴,想说:要么我替妈请你吃一顿饭吧。

    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牧云霁清朗的嗓音:“林知屿,我第一次拍戏,人生地不熟的,你把我丢下就走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地主之谊啊?’”

    牧云霁大概是刚拍完定妆照,身上还穿着宫廷乐师的礼服,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朗的五官,身形被剪裁得当的衣服衬得修长。

    但配上他那张脸上拽了二五六万的神态,倒是少了点文人乐师该有的文雅,多了几分武将的狂傲。

    林知屿突然觉得这个乐师的角色选得不好,给他安排个替许清琢和太子守墙角的憨憨侍卫倒是不错,粉丝们还能在上映时大找彩蛋,白白贡献一番热度。

    自《创造青春》选秀之后,三人同框的场面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后来这奇怪的关系还深陷舆论漩涡。牧云霁大剌剌地往他面前一站,周围的工作人员目光齐刷刷地聚集了过来,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如夏夜的蝉鸣一般窜进了林知屿的耳中。

    但三位当事人并没有在乎,牧云霁晃了晃自己身上的戏服,目光随即扫向江逾白,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逾白点了点头,温和地回应:“刚好路过,替家里人给哥带点东西。”

    林知屿把这声“哥”来来回回琢磨了好一会,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味。但很快,他把这归结于是自己的不习惯,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想,不知道江逾白和牧云霁的感情戏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几个特别的时间点都被他搅合,一时之间也不太清楚这两人的关系进展到了哪里。

    要么他还是偷偷溜了,让他俩自生自灭,看着办算了。

    然而还没等他挪上一步,牧云霁一个转头就看了过来,不悦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林知屿一噎,只好停下脚步,转过身,无辜地应道:“没什么,打算随便走走透透气。”

    牧云霁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吊儿郎当地往桌子上一撑,说:“我们俩个客人站在这里,你一个人倒是想跑了?连带我熟悉熟悉场地都不愿意?”

    林知屿抬眉,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撇了撇嘴说:“你想就你想,别带江逾白。而且你这要求还挺高,刚进组就想找人搞专属服务啊?”

    当导游是另外的价钱,哪来的少爷还想白嫖他。林知屿忿忿地在心里骂道。

    牧云霁眼尾一挑,没好气地说:“你想让我一个新人瞎晃?我怎么说也是你一个公司的前辈,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往这里遛一圈,多少人看在我的面子上都得对你礼让三分?”

    林知屿:“你知道我们剧组的群名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吗?你这么说小心林导喊他的鸟啄你。”

    “什么东西?”

    “意思是,我们剧组很和谐,你少造谣了臭小子!”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和谐的同事关系,感谢林昭衍。

    林知屿转头一言难尽地看向江逾白,嗫喏了几秒,说道:“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江逾白不明所以:“什么?”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盯着江逾白的脸看了好几秒,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们去吃饭吧,不知道餐厅这会上菜了没有。”

    “我不要吃餐厅。”牧云霁半倚着桌子,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江逾白,然后懒洋洋地说,“我第一次演戏,他大老远的跑来给你送东西,你不请我们吃一顿吗?”

    林知屿反问道:“上次不是你自己说,就算我想请,你也不想吃的吗?”

    牧云霁义正言辞地说:“我后悔了,我觉得这饭还是可以吃一下的。”

    江逾白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掠过,随后又望向了林知屿,说:“要么我请吧,我之前拍戏的时候吃过附近的一家饭馆,味道还不错。”

    说完,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牧云霁:“就是地方有点简陋,牧老师可能不太习惯,应该不会想跟我们去。”

    林知屿突然很想给江逾白鼓掌。

    但牧云霁好像并不在意江逾白嘴里的简陋环境,剑眉一挑,便道:“我无所谓,我都行。”

    “谢谢,我不太……”

    话音未落,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我还以为,今天只约了我一个。”

    第72章  四人修罗场(完成版)

    林知屿怎么也没想到, 事情能发展成这样。

    他本来只想安静地拍完戏,吃个饭,在牧绥来时应付一下, 最后再回房间补个觉。

    可怎么就变成了一场狗血修罗场。

    他一边分着手里的鸡汤,一边无奈地感叹,自己大概也能算天生吸引戏剧冲突的体质——

    眼前这几位凑在一起,分明比他们正在拍的《风起长夜》还精彩。

    他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牧绥,一身质感极佳的灰黑色高领羊绒衫, 外面搭着一件黑色的皮质长风衣。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 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 显得冷淡又优雅。

    虽然林知屿一直觉得牧绥很适合黑色系的衣服, 但真要比起来,他好像还是更喜欢除夕夜里的那套羊毛大衣,整个人看起来矜贵又高傲,不可亵玩, 可稍稍撩起眼皮看过来一眼, 就苏得人腿软。

    似乎是察觉到林知屿探寻的目光, 牧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林知屿笑了笑, 把盛了鸡汤的瓷碗递到他的身前,就坐了回来。

    江逾白推荐的餐馆环境确实有些简陋,但里面弥漫着的浓郁菜香却意外地散发着令人舒心的烟火气息。江逾白提前与老板打过招呼, 他们被安排在靠窗的半开放包厢。窗外是一片老旧街巷, 冬日雨后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两旁的桂花树影摇曳, 平白生出几分闲适之感——

    如果和他坐在同一张桌上的不是这三个人的话, 他的心情大概还能更好一点。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的。他想。

    这三位大爷都像是有着各自的“立场”,目光时不时地彼此间打转, 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好像在玩什么奇怪的“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气氛虽然没有明着剑拔弩张,但林知屿分明能听到那无形的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太诡异了,他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鸡汤,默默喝了一口。

    “林知屿,你的鸡汤怎么就不分点给我?”牧云霁率先开口,语气里带了点不悦和不易察觉的委屈,“凭什么他俩都有?”

    林知屿瓮声瓮气地说:“我手短,你自己不能转过去盛?”

    “我……”牧云霁被怼得一噎,但很快眼珠一转,把空碗推到林知屿面前,理直气壮地说,“你怎么一点地主之谊都不懂,我不管,你给我盛。”

    林知屿:“……”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打算说些什么,牧绥冷不丁地接了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牧云霁闻言,刚才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又重了几分,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抱胸,冷笑一声:“我来这拍戏,是正经工作,碍着你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在这呢,你来这又要干什么?”

    牧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不疾不徐:“你说呢?”

    话落,他抬手抓住了林知屿的手,嗤笑一声:“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私事。”

    牧云霁看着他的手指顶开林知屿的指缝,覆着对方的手背十指相扣,眸光一沉,随即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林知屿缩了缩手指,总觉得眼前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两头不对付的狮子在围猎,而这猎物……

    不应该啊!

    林知屿猛地转头看向江逾白,希望这位气质温润的主角受能出来缓和一下气氛。然而,江逾白正优雅地喝着汤,就算期间看似不经意地扫了兄弟俩一眼,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

    倒是在察觉到林知屿的目光后,他勾了勾嘴角,问道:“我们要先点菜吗?”

    乱套了、彻底乱套了!

    林知屿盯着牧绥扣着自己的手,感觉他的脑子好像要转不过弯来了。

    “那就点菜吧。”他讷讷地说道。

    “嗯,这上面几道都是他们家的招牌,要不要试试?”江逾白的语气温和,脸上仍然带了点淡然的笑,但视线却并未在其他人身上停留一秒,只是把菜单往林知屿眼前递。

    林知屿随便一扫,全身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了手背温热的触感上,根本没注意他指了什么东西,随口回道:“那就这个桂花鱼和干锅鸡……”

    “我不喜欢干锅。”牧云霁突然插话,“换个别的。”

    “……行吧,那红烧肉?”林知屿努力克制下翻白眼的冲动。

    “可……”

    “太腻了,我也不喜欢。”牧绥也淡淡地开了口。

    话落时,不知道是不是林知屿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小拇指旁的软肉好像被轻轻抚摸了一下,痒得他一个激灵。他侧目向牧绥看去,可后者一脸坦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那……要不就炒青菜吧?非常健康……”林知屿强行挤出一个笑来,感觉脸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

    结果这话一出口,牧云霁直接笑了出来:“你可真会挑,我要吃肉,我们四个里又没有和尚!”

    这下江逾白也笑了,揶揄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素菜吃多了正好清心寡欲,牧老师其实可以试试的。”

    林知屿:“……”

    该清心寡欲的应该是他才对,他现在恨不得把这三位祖宗都丢出去。

    眼见气氛越发诡异,林知屿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手拍了一下桌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暴躁,“点菜的事就听我的,谁要再废话,我就点最贵的,全单算到你们头上!”

    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了一下,同时闭了嘴。包厢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林知屿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心力交瘁:“吃个饭而已,至于吗?”

    随即,他又放轻了声音看向牧绥,小声说道:“您也把手放了吧,这样我没法点单。”

    牧绥静静地望了他一眼,几秒后,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

    林知屿一口气正要松懈下来,却见他突然撑着桌子往自己这凑了过来,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林知屿愣住了。

    随即,牧绥又说:“放开了,别生气。”

    林知屿一僵,慌忙地捂着耳朵弹开。

    但好在因为他的突然发作,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林知屿拿着菜单专心点起了菜,可就在这时,安静了没一会的牧云霁开口说道:“别看前面那些清汤寡水的了,多点一点川菜呗,你不就好这口。”

    林知屿一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川菜?”

    牧云霁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但他向来死要面子,索性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们那个直播上了多少个热搜,你自己没点数吗,我想不知道都难。”

    “……哦。”林知屿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还是点几个清淡的吧,听妈说你从小胃就不太好,《风起长夜》的拍摄任务又很重,万一吃太辣了受不了怎么办?”江逾白说道,“而且上次直播后没多久,你不是就上火了吗?”

    林知屿疑惑道:“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看谢哥在朋友圈里发的你们的合照,就围读的那天,不是嘴巴都……”

    “那不是上火,那是……”

    林知屿的脑袋突然就炸了。

    他侧过头有些控诉地看了牧绥一眼,偏偏后者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撞上的目光时,脸上还流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

    “不是上火。”林知屿急促地说着,脸颊飞快地泛上了一丝可疑的红,“不小心咬到的而已。”

    江逾白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目光在他和牧绥之间逡巡了一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眸光闪烁了一下,也没有追问。

    倒是牧绥盯着他的唇角,似是若有所思。

    只是林知屿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闷头在菜单上勾了几道川菜,又点了几样江逾白推荐的招牌菜,这才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不多时,菜陆陆续续地上齐,林知屿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这鱼也是他们家的招牌,挺鲜的,你尝尝看。”江逾白说着,舀了一小碗递到他的面前。

    林知屿刚夹了一片火爆腰花塞进嘴里,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不小心被里面的辣椒给呛了个正着。

    “小心点。”牧绥刚给他倒了一杯饮料,江逾白的纸巾也跟着递了过来。

    林知屿狼狈地咳了两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又对了两人道了声谢。

    坐在对面的牧云霁嫌弃地“啧”了一声,一边说着“吃个菜都能把自己呛到,还好意思说别人幼稚”,一边不信邪地也夹了几大片腰花,大快朵颐地塞到自己嘴里,结果咳得比林知屿还要惊天动地。

    林知屿:“……”

    牧绥:“别看我,我和他没关系。”

    “谁……咳……谁他妈在乎……你以为我很想把你当……咳……哥啊?”

    林知屿默默地把桌上的饮料给他推了过去,无奈地说:“要么你先喝点再说话吧。”

    牧云霁迅速开了一听可乐,猛地往嘴里灌下一大口,咳了好几声后终于平复了下来。他瘫在椅子上顺了一口气,把餐盘转了一圈,说道:“算了,这玩意是真的辣,你还是吃那个鱼吧。”

    江逾白把白瓷碗往他那又推了推,提醒道:“鱼里有刺,你小心一点。”

    牧绥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筷子,给林知屿舀了一勺豆腐,淡声道:“这个味道也不错,养胃。”

    林知屿:“……”

    又开始了是吗?

    他突然很想把他们的脑袋都撬开来看看,是不是被人植入了新的、奇奇怪怪的剧本了。

    第73章  没情趣的东西

    林知屿也不知道这顿饭最后是怎么结束的, 甚至走出餐馆的时候,他都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

    江逾白还要去拍摄综艺,和助理汇合之后便同他告了别, 只是临行前突然凑上前来,问了一句:“鸡汤好喝吗?”

    林知屿点了点头,说道:“还不错。”

    江逾白倏地弯起眼睛笑了,温柔地说:“我会和妈转达的,下次让阿姨多做一点。明明这次是送给你喝的, 倒是被我喝了不少。”

    “好。”

    江逾白戴上口罩, 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 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视线越过林知屿的肩膀, 扫向正推门走出来的牧云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而后便转身离开。

    林知屿不知道在这几秒钟的短暂对视内能发生什么, 他插兜转头, 只看到牧云霁靠在门边, “嘎吱嘎吱”地咬着刚从柜台拿来的硬糖, 牧绥则坐在他的另一侧,阳光在他们之间划出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但不得不说,他们兄弟俩的眉眼确实长得极为相似, 细碎的光星星点点地铺在浓密的睫毛上, 下眼睑落了一片阴影,连深邃的眼睛里那点相似的攻击性都默契地被弱化了几分。

    林知屿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扫过一圈, 再三思考后朝牧绥问道:“牧先生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拍摄现场也看过了, 他也看过了,应该要回去了吧?

    却不想牧绥还没有开口, 牧云霁倒是先说道:“我从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地叫他?跟管家似的——干嘛,是需要刻意保持距离,怕扯上什么关系吗?”

    他这话说得不太对味,语气虽然还是惯常的吊儿郎当,可听起来却像是在试探和挑衅。

    但林知屿显然没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叫“先生”怎么了?“先生”这两个字简直不要太棒了!

    既不会显得太过生疏,语气稍微一软,外人听起来就能觉察出几分不同寻常,自动脑补完他们的关系,私下里也不会显得那么亲昵,让人感到不自在,或者产生什么误会,多适合他俩的关系。

    难道牧云霁还能给他想出一个更好的来?

    而且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喊伴侣“先生”,他还真就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称呼了。

    他当即就反驳道:“你管我喊什么,你个没情趣的东西。”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牧绥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了过来。

    林知屿撞上他沉静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好像有点问题。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他太急着反击,忘了自己和牧绥的关系早已微妙。

    他想解释自己最开始倒也不是为了情趣故意要这么喊的,只是感觉比较礼貌,后来时间久了才觉得方便,加上实在不知道能喊什么,所以一直没改。

    可是牧云霁在旁边盯着,他无从解释,只能看着牧绥似笑非笑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俨然把他误会了个遍。

    他决定把这口气全都归咎在牧云霁的身上,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

    牧绥突然抬起手,握住了林知屿的手指,轻柔地在他的指节上捏了捏。

    “我喜欢就够了。”他轻飘飘地说着,状似无意地看了牧云霁一眼。

    后者想说的那些话顿时被这一眼似警告、似挑衅的目光给噎了回去,他忿忿不平地用鞋子蹭了一下地面的石头,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下午你不是还有戏,三个人杵在大门外跟傻子似的,我要回去了。”

    林知屿没理会,只是问:“周助理会来接您吗?”

    牧绥说:“他休假了。”

    林知屿疑惑:“……啊?”

    牧绥不经意地揉了揉额头,放轻了声音:“周明说最近身体不舒服,我给他放了几天假期,而且……我也有点累。”

    林知屿直觉他话里有话。

    牧云霁冷哼一声,撇过头翻了个白眼,嘴里咕哝了一句:“争权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喊过累。”

    只可惜林知屿根本没有在乎他说了什么,只是追问道:“那您要怎么回去啊?”

    牧绥的指腹又一次地在林知屿的指节上碾了一下,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太自在,像是想要把手抽走,却又顾忌着牧云霁,不好意思拂自己面子,于是他默默地松开手,搭回了腿上。

    “我给自己也放了假。”牧绥说道。

    林知屿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的环境不错。”牧绥见他不言,索性说得更明白了一点,“很适合休假。”

    林知屿干巴巴地说道:“但最近这里的剧组好像很多,酒店应该已经住满了。”

    牧绥朝牧云霁的方向瞥了一眼,说:“你不是也能收留我吗?”

    “……不行、不好。”林知屿连连摆手拒绝,但担心自己的反应太大引得牧云霁怀疑,又补上了一句:“我晚上要背词,怕影响牧先生休息,有时候还会有夜戏,下班也迟,还有早上,经常要凌晨起来做妆造,然后我睡眠也不是很好……”

    “没关系,习惯了。”

    林知屿一脸茫然,你能习惯什么啊!?

    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牧云霁已经一脸菜色。

    但好在牧绥似乎只是随口说说、逗他玩玩,并没有真打算和他住在一块。

    因为三人回到片场时,林知屿才迟钝地得知,原来他们剧组入住的酒店竟是牧氏的产业。

    所以按照正常逻辑,顶楼的套房里应该有一间是牧绥的专属。

    林知屿甚至都要怀疑他是早有预谋,偏偏还要借着自己必须当着牧云霁的面维持他们婚姻关系的由头,刻意地把他调戏了一通。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在“牧绥是不是喜欢我”和“我青春期时的那股子盲目自信是不是又卷土重来了”这两个怀疑中左右摇摆,现在则是直接偏向了前者。

    牧绥好像、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可他怔忡地坐在片场里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蝴蝶效应吗?

    ……

    夜幕低垂,街道两旁的灯笼昏黄,跳跃的火光将人影拉得很长。寒风从巷口吹过,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窄巷中特有的霉味。

    晏行己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里走,急促的呼吸声和仓皇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巷子里炸开,时不时地还能听见几声如影随形地马蹄声。

    晏行己清瘦的身形隐没在巷子的阴影中,浑身止不住地发着颤,清辉的月自乌云后展露一角,月光下隐隐可见他满身泥泞的衣衫已然湿透,肩膀处还沾染了已经干涸的血迹。原本意气风发的面容此刻狼狈不堪,干裂的唇像是许多时未进过水,苍白的脸上渗出一点细汗,又很快被寒风吹干。

    晏行己记得,这是他侥幸逃脱的第三天。

    可那些人依旧没有放过他。

    出城的道路已被封锁,过路的人都需要严加检查,他在城里躲藏了三日,还是在傍晚时被巡查的官兵发现了。

    他曾经以为离开学宫之后,自己会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大展宏图,他会将那些午夜里辗转反侧的愿景一一实现。若是幸运,真能等到海清河晏的那一天,路无饿殍荒骨,百姓安居乐业,未尝不是他百年之后最好的墓志铭。

    到时候史书一封,功过皆由后人评说。

    也算不错。

    可是命运并未打算善待他。

    他想起数月前许清琢在学堂中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不知道这位冷淡疏离的同窗现在又在何方,若是明日得知了他的死讯,会不会像当初一样嘲讽他太过天真。

    忽然,他听见了巷口传来马蹄停落的声音,紧接着甲胄与兵器碰撞,脚步声步步逼近。刺骨的冷风扫在晏行己的脸上,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只是有些难过地想,大概他命该如此。

    就在此时,一只湿冷的手抓上了他的衣服,把他直直向巷旁的黑暗中扯去。晏行己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捂住了嘴,扑面而来的冷冽梅香他再熟悉不过,下一刻,耳边响起了一阵极其轻缓的,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

    晏行己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喘不过气来。

    “别出声。”那人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把他拉到了一旁的柴堆后蹲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乌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又逐渐远离。

    晏行己所有的气力都在此刻退去,起身时因为身形不稳,趔趄地向旁边一倒,来人想要搀扶他,却不想被一同被拽到在地。

    “嘶——”

    “抱歉,我没力气了。”晏行己呐呐地说着,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

    和他想象的不同,许清琢这几月似乎也过得并不好。漂亮的眼睛下平添了两片青黑,原本白皙的脸更是看不见一点血色。晏行己扫过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才发现上面生了许多冻疮,不像是个读书人的手,倒更像是贩夫走卒的手。

    他对上许清琢的目光,一时相顾无言。

    但很快,许清琢先笑了一声,说道:“原来晏公子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晏行己苦笑,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

    许清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极其认真地扫过他凌乱的衣袍、脏污的泥点、浑浊的血迹和不知道被什么扯破的衣角,眸子里亮晶晶的一片,仿佛是看到了某件有趣的玩物一般。

    没有什么比天之骄子一朝摔落泥潭更令人快活的事。

    尤其还是晏行己这样的人。

    “晏行己,你也和我一样了。”他的尾音上扬着,像是喜悦,像是兴奋,长满冻疮的手压上晏行己的肩膀,明明没有碰到皮肤,后者却感觉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在皮肉上滑过,让他顷刻间遍体生寒。

    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是受了举荐……要去安陵县上任的吗?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可看到许清琢那双冰冷的眼,和近乎形销骨立的身体,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一样啊。”晏行己低落地说,“我现在是逃犯了,清琢。”

    “若是被人发现你救了我,那你也……”

    许清琢嗤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他随意地靠近,手指轻轻滑过晏行己的肩膀,却在碰到领口的瞬间加大了力道,毫不费力地将他的衣领一攥。

    “不如现在就把你送去见官?”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倒是很好奇,晏公子这一条命能交换到多少筹码?”

    他的语速不急不慢,语调也没有刻意的起伏,唯有到最后尾音时,才轻飘飘地上扬了一点。

    明明是一张冷淡的面容,神色变换与动作之间却莫名透出了几分勾人的感觉。但这又并非是针对晏行己的故意撩拨,倒像是在故作恶作剧的意图下,不经意流露出的张力。

    “你不会的。”晏行己盯着他的眼,坚定地说道。

    许清琢沉默了片刻,松了手,起身整了整衣服。

    “我会的。”他笑得有些恶劣,“若不是因为欠你一个人情,我想过拿你去当投名状的。”

    晏行己好似从这句话里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想要……”

    “如果我是你,当初不会拒绝太子的招揽。”他依旧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许清琢弯下腰,静静地俯视着他,“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明明我之前做了那么多,可就是因为这出身……”

    许清琢止住了话头。

    他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语气顿时恢复了平常。

    “我有一个朋友,天亮时你躲在他的车里出城,之后生死由命,看你自己的造化。”

    ……

    “卡!先保一条!休息完,我们再换种表演试一次。”

    化妆师过来给林知屿补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鞋尖在地上的石子上磨了又磨。

    谢景遥撑着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往嘴里灌了一口。他偏过头朝林知屿的方向那看了一眼,总觉得他今晚的状态好像又不太对劲。

    倒不是表演的问题,他今晚依旧入戏飞快,甚至比平时还要快上不少,无论是神态还是台词都挑不出错误,可就是因为完美地有些过了分,谢景遥才更加感到怪异。

    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有点像是朝夕相处的篮球队友,一改往日内敛沉稳的作风,突然在球场上大放光彩。

    但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因为——

    谢景遥猛地转过头,看向林知屿身后的导演指挥台。

    林昭衍难得正经了一会,靠在椅子上耐心地和旁边的人解释着什么,那人瞧着年纪不大,但周身那股天然的上位者的威压感却叫人难以忽视。

    他记得,下午林昭衍好像是和他提过一嘴,说是新投资人心血来潮,要来拍摄现场视察情况。

    “……啊。”谢景遥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林知屿的脸看了几秒。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林知屿警觉地抬头,下意识地就打算跑。

    “我说你怎么一直背着身。”谢景遥笑道,“所以之前让你苦恼的那位……”

    他话音未落,林知屿便矢口否认:“不是!没有!你别说!”

    第74章  敷衍你弟呢

    虽然林知屿这么说了, 但在之后的拍摄里,谢景遥还是刻意地关注了一下监视器后的情况。

    那人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从林知屿身上挪开过,很难不让人猜想是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但他脸皮薄的搭档不让说, 谢景遥也很贴心地没有提起,只是最后结束拍摄的时候,看着林知屿机械地走去控制台后的身影,他揶揄的目光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

    林知屿在林昭衍的身后站定,和牧绥隔了一点距离。他假装没有发现对方偏头看来的动作, 即使那道目光存在感分外强烈。他抬手捋了捋贴在脸颊的刘海, 遮掩下自己可能会出现的不太自然的反应, 又故作镇静地俯身, 看似认真地审视着监视器里的回放。

    镜头里的许清琢跟他构想的差不多,身台形表都非常完美,林昭衍的神态也十分放松,料想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

    然后, 假装无意地问道:“我今晚演得应该还可以吧?”

    林昭衍敲着剧本的笔一顿, 奇怪地回头看向他。想说:问我干什么, 你在这看了这么久, 自己是看不出来吗?

    可刚刚张嘴吐出了一个音节,就听林知屿一个大喘气,把剩下半句话给说完了:“应该没让牧先生失望?”

    林昭衍一愣, 随即有些惊讶地在他脸上掠过一眼, 这才发现林知屿的视线虽然集中在监视器的屏幕上,可瞳孔却是散的。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这位新投资人, 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打扰了。

    牧绥说道:“演得很好。”

    林知屿听到这句评价, 眼睛都亮起来,然后又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把脸上这副洋洋得意的神情给压了回去。

    他也是头一回演戏这么紧张,明明每次拍摄时都是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可都没有像牧绥的目光这样,让他感到无比的拘束与煎熬。

    仿佛稍微一对上,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心神不宁。

    林知屿不太清楚是因为牧绥这个人本就特殊,还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才让他在自己这的待遇变得“特殊”起来。

    但好在,牧绥对他的评价还算不错,林知屿之后的状态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和谢景遥在林昭衍的指挥下,又补了这个镜头,才堪堪结束今天的拍摄。

    正准备去卸妆,就听到林昭衍对牧绥说道:“等会我让助理先把牧总送回酒店,我跟其他演员的车走。”

    林知屿脚步一顿,正好对上了牧绥投过来的目光。

    “不用了,我……”

    林知屿仿佛知道了他要说什么,本能地开口打断:“牧先生坐林导的车回去,挺好。”

    牧绥幽幽地看着他:“……”

    林知屿倒也不是急于想要在外人面前撇清他们的关系,只是单纯想象一下剧组的大投资人和他一个小演员一起坐车回去,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加上剧组外蹲守的狗仔和代拍都不少,万一被好事者拍去,明早他的热搜标题他都能想象得到。他倒是习惯了自己这个腥风血雨的体质,但不太想要把牧绥一起扯进来。

    他心虚地对牧绥笑了笑,又对林昭衍点了点头,没等他俩说话,就慌忙地提着衣摆跑了。

    等林知屿卸完妆,换完衣服出来,已经不见了牧绥的身影。喧闹的片场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地整理设备,林知屿找到正在和场记交流工作的林昭衍,告了别就要往车上走。

    坐在旁边沙滩椅上的谢景遥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位先生上车时,脸色不太好看。”

    林知屿愣了一下,十几秒过去,才讷讷地说道:“谢谢你,我的朋友。”

    “但是太聪明是很容易被灭口的。”

    谢景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以一种十分字正腔圆的翻译腔调回道:“没关系,也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我的朋友。”

    借他吉言,林知屿回到酒店后,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牧绥的消息:【到酒店了?】

    林知屿猛地直起身,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思考了一会,才扯了一件外套披上了,出了门往顶楼走。

    牧绥也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来,开门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林知屿的目光飞速在套房内扫过一圈,对里面精心设计的装潢和高端精致的家具叹为观止,对比起来他的那间房间简直像个潦草的狗窝。

    但他的震惊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把目光转到了牧绥的身上。

    他大概是洗了一个澡,已经换上了一套休闲的衣服,身上带着一点浅淡的檀木香气,白日里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了下来,额前的碎发柔顺地贴附着,在玄关暖色的灯光加持下,整个人的气质平白地柔和了不少。

    林知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只不过看过来的那双眼还是清凌凌的,锋利的眉眼线条瞬间又把那身不该出现的柔软气质给压了回去。

    “我看牧先生给我发了消息。”林知屿说,“所以就上来了。”

    “先进来吧。”牧绥说完,操纵着轮椅往后退了一点,见林知屿跟上前,便转了方向,向房间内驶去。

    “我猜牧先生应该是有些不太高兴。”林知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见牧绥的轮椅在沙发边上停下,便也跟着站定了,“感觉您会想听我解释一下。”

    牧绥侧过头来看他。

    林知屿笑了笑,收回在四处乱瞟的视线,说:“其实还有点想看看最顶上这层的房间究竟长什么模样。”

    他承认,他是土狗,他没看过。刚才单是在外面看着硕大的双开大门,都觉得稀罕。

    牧绥却问道:“怎么不坐?”

    林知屿这才挪到沙发上坐下,趁着牧绥转身去拿东西的时候,舒坦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感觉疼了一天的腰顿时没事了,不自觉地就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他房间里的沙发怎么就没有这么软呢?

    “想喝什么?”

    “有牛奶吗,太晚了,喝别的好像都不太合适。”林知屿说。

    “有。”

    趁着牧绥操作咖啡机的功夫,林知屿开始解释:“刚刚不是不想让您坐我的车。”

    牧绥看向他。

    “剧组人多口杂,而且您又是以投资人的身份来的,要是真上了我的车,怎么想都挺奇怪的。还怕到时候真被人拍到,回去大写特写,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

    牧绥把温好的牛奶递给他,问道:“你怕我麻烦?”

    林知屿接过玻璃杯,低下头抿了一小口,说道:“涉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起来总会有点麻烦,而且周助理又去休假了。”

    说完,他转头去看牧绥的反应。

    虽然发现了对方好像是对自己生出了一些超出范围的想法,但林知屿本着拿钱办事的准则,该安抚老板情绪的时候也是绝不退缩。

    牧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良久,面无表情的脸上瞧不出太多的想法,像是平静无声的湖。

    良久,他开口说道:“我猜到了。”

    林知屿第一次觉得他还蛮善解人意的。

    “那真是太好了。”他柔声说完,把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那既然您没有生我气,我就先回去了。”

    他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作势就要起身。却不想牧绥的轮椅往前滚了滚,眼神侵略地看着他。

    “不再待一会吗?”

    “不了,明天的戏很重要,我的台词还没背完呢。”林知屿说道。

    牧绥说:“你也可以在这里背。”

    林知屿正准备拒绝,却听他继续说:“这里应该会比你的房间舒服。”

    不懂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话和“我家猫会后空翻,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

    怎么听都感觉像是别有目的。

    但他没抵抗住柔软沙发和绝佳夜景的诱惑,内心拉锯了小半分钟,终于还是妥协了。

    不过,他本以为牧绥会像他们在家里时那样,自己回房间,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他。可是一直到林知屿把剧本拿上来,试探地念出第一句台词,他都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

    反而还直接在旁边的桌子上架起了平板,似乎是要处理事情。

    林知屿舍不得沙发,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读。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没过一会,最开始的那点不适感也完全消失,林知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抓着剧本的手悬空着来回摇晃,他专注地盯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地吐出了许清琢献身太子时的那句台词——

    “殿下,清琢这副皮囊不过尔尔。不过……既然殿下喜欢,便纵使拿去,也无妨。”

    林知屿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味。

    以他对许清琢这个角色的理解,此时的他虽然也有破罐子破摔的狠劲,但面对太子对自己展现出欲望的情况,内心还是有些恶心。

    只是这点恶心很快又被更大的野心取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很缓,微微上扬的尾音像是刻意引诱,却又藏着一丝隐忍的暗涌。

    就像他在学宫之时一贯的行事作风,他是伺机而动的毒蛇,一旦猎物表现出些许的虚弱,或是失去了价值,他便会立刻咬穿对方的喉咙。

    但林知屿感觉自己刚才读得好像太柔了一点,引诱可能是引诱到了,没有半点压抑的凶狠。

    他又换了几种语气找了找感觉,未果。

    正打算录制几个版本找谢景遥问问意见,却不想聊天界面里突然多了好几条牧云霁发来的消息。

    全都是语音和图片。

    “这段我应该怎么演啊,就是乐师第一次撞见太子和许清琢苟且这里,单纯的震惊就可以吗?”

    “以及这段,许清琢威胁他保守秘密,我就直接顺从吗,中间需不需要有什么过渡,比如从誓死不从到逐渐沦陷再到被完全攻略?”

    “还有,他被许清琢杀死的时候是只要展现恨意吗?”

    林知屿很想给他送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从前只是觉得牧云霁傻,现在倒是觉得他憨得有些惹人怜爱了。

    “你要么还是找林导让他给你讲吧,他应该会非常乐意。”礼尚往来,林知屿也给他回了一条语音。

    牧云霁很快又说:“你上次录歌我没少帮忙吧,人不能这么双标,我还偏要问你了。”

    林知屿想了想,余光里好像瞥见牧绥掀起眼皮朝他望了过来,于是迅速在自己手机里搜索了几篇之前保存下来的表演干货,一股脑地给他丢了过去。

    “你先把这些看了吧,不用客气。”

    牧云霁:【?你居然让我看论文?!】

    林知屿放下手机,偏过头对上了牧绥探究的目光,笑了笑,说:“刚刚敷衍你弟呢。”

    牧绥垂眸,扫过他散在沙发上的凌乱头发,又滑过他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顺着他的鼻梁滑落在因为不断说话有些干燥的唇上。

    他的外套很短,内里的毛衣因为动作被牵扯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腰。平坦的小腹在温暖的空气里微微起伏,隐没在柔软衣料下的人鱼线依稀可见。

    牧绥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开口时,嗓音更是林知屿未曾想象的异样沙哑:“敷衍完了吗?”

    林知屿冷不防地和他对视了一眼,整个人像是在瞬间被吸入了深邃的潮。

    好奇怪。

    是暖气的温度太高了吗,为什么单是对视都会感觉到热。

    “……当然。”他转移了视线,假装无事发生,晃了晃手机,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不过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却见牧绥牵动了一下嘴角,说道:“那就好。”

    第75章  揭穿他此刻不可告人的非分之想

    但牧绥突然就后悔了把他留下。

    室内的空调开到了一个舒适的温度, 可是暖风很快就让林知屿感到了燥意,他扯下外套,重新换了个姿势侧躺在了沙发上, 滚了一圈的毛衣凌乱地搭在身上,侧腰下陷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一只腿垂落下来,踢着拖鞋无所谓地晃。

    与肢体动作的随性不同,一双漂亮的眼睛锐利地往上挑,读词时的声音又轻又缓, 音质冷得像玉, 可落在耳朵里, 又像是柔软的羽毛在挠。

    牧绥端起桌上的温水抿了一口, 喉咙还是有些发干。

    “你在看什么?”林知屿的声音冷淡,可莫名地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禁欲性感。

    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祗,清冷得如同山尖雪、海上月,不可亵渎, 可是在看似庄重的威压之下, 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欲望, 仿佛在诱使人心甘情愿为他折腰。

    更想要把他扯落云端, 一同沉沦。

    牧绥掀起眼皮,视线中恍然闯进了一截细白的脚踝,在黑色的皮质沙发边沿来回地晃, 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伸手, 指腹压进内陷的皮肉,帮它停下。

    他的喉结不太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就听到林知屿开口说道:“你又在想什么?”

    若不是他手上还拿着剧本, 牧绥甚至会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

    揭穿他此刻不可告人的非分之想。

    但剧本挡住了牧绥审视侵略的目光,林知屿毫无察觉地继续背着词。

    “我家境贫寒, 若不是蒙太子殿下赏识,纵使有惊世之才,也只能泯然众人,无处施展。”他倏地放软了声音,有些媚,带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冷傲的神祗一朝跌落,瞬间变作了夜半游走于潮湿破旧庙宇中的艳鬼,“乐长,您知道手指不可屈伸的感觉吗?您这一双抚琴的手,一看便是精心保养过,可我当年流落街头,无处可去之时,只能靠卖字画、誊写书信为生,殿下说我的手不像文人的手,便也是那时落下的。”

    “堂堂七尺男儿,若非走投无路,怎会甘心以身侍人。但倘若不依附于太子殿下,我定然早已困死在贫街冷巷里,焉有今日的机会。哪怕是为了复得一线生机,便甘愿投身于此。只是……乐长您未曾见过我落魄的模样,怕是未能知晓我当时的绝望与无路可逃的痛楚。”

    “还请乐长可怜我命运多舛,忘却今日所见之事,救清琢一命罢。”

    林知屿读完这段,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别说是乐师和太子,就连他自己都要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的。

    就是想到这倒霉乐师最后被敲骨吸髓之后,还要被许清琢亲手杀死的可悲下场,林知屿不由地想为他默哀一秒。

    他把剧本改上脑袋,喃喃地复盘了几遍台词,大概是牧绥的房间太过舒适,挡住周遭的光线之后,没躺一会他的困意就逐渐攀升了上来。

    细细碎碎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演变成了绵长的呼吸。

    牧绥的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很快便发现了他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觉哑然失笑。

    他操纵着轮椅从桌后退出,行至了沙发的边上。

    剧本盖住林知屿的整张脸,只能看到一点额头暴露在空气中,细长的脖颈微微起伏,米白色的毛衣更是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发光。牧绥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往下滑去,宽大的领口松垮地敞着,隐约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堆叠在裤腰的衣摆边缘不经意地向上卷起,露出下方那一截紧绷的腰线,并不服贴的裤腰横在腰窝下方,好似还能看到阴影中的一点弧线。

    牧绥的目光滑过一遭,最后俯身捡起了地毯上散落的其他剧本页。

    他状似无意地扫过上面的剧情,却在看到最后一段文字时收拢了目光。

    手指骤然收紧,在纸页上掐从出了一道细微的痕。

    虽然刚才林知屿读词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大概剧情,可现在亲眼看见,心情还是稍微有点不爽。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的动静,小睡了一会的林知屿迷迷糊糊地转醒,他撑着沙发慢悠悠地弹了起来,搭在脸上的剧本“啪嗒”一声掉落。

    “牧先生怎么过来了?”林知屿揉了揉眼睛,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另一页剧本,问道,“……啊?您在看什么?”

    牧绥把剧本轻飘飘地放在了他的手边,问道:“明天我还能去片场吗?”

    林知屿心想,你现在是我们剧组最大的救星,每个享受到豪华工作餐的员工都得唯你马首是瞻,我要是敢说不让你去,他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得把我淹死。

    再说了,就算他说不行,难道牧绥就不去吗?

    林知屿眨了眨眼,玩笑地说道:“您投了那么多钱,估计就算是想做林导的VIP坐席,他都会同意的。”

    牧绥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不太满意他的回答。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敛了敛眼皮,说:“好吧,我也欢迎您来。”

    牧绥的眸光似乎松了几分。

    “不过……”林知屿话锋一转,往前凑了凑,“有个条件。”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大胆了。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恃宠而骄。

    感觉应该是发现了牧绥对自己非但没有恶意,反而还有点别的意思后,无意识中生出的胆子。

    “什么?”牧绥问他。

    林知屿说道:“您别一直盯着我看,我紧张。看监视器就好了,怎么说林导也筹备了很久,剧组的设备都是国内顶尖的那批,清晰得很。”

    牧绥沉默了片刻,应道:“好。”

    林知屿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又放空思绪地呆坐了两分钟,感觉今晚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才和牧绥告了别。

    只不过等他走到楼下的房间门口,刚刷了门卡,思绪一闪而过。

    他猛地拿起牧绥刚刚拿过的那张剧本页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他看到了什么!

    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确实是许清琢委身于李昭的那场戏!

    夭寿了,他感觉自己不应该答应牧绥的。他单是脑补一下明天的拍摄现场,都觉得有点可怕。

    ……

    饰演太子李昭的是生面孔,科班出身的话剧演员贺勤。他的长相不是传统意义的帅哥,不够浓眉大眼,单眼皮很薄,细长的眼微微上挑,反而透着一股邪性。

    似乎是去年在一部悬疑剧中饰演心狠手辣的嫌疑人,小火了一把。加上和林昭衍的同学关系,受邀来饰演李昭。

    但不得不说,他的气质和长相确实适配太子李昭,紫金色的锦衣华服一上身,浑身都透着天皇贵胄的威慑。

    林知屿只在学宫论理的那场戏和他见过一面,还不怎么熟络,结果没想到见到人的第二面,拍摄的就是这种狗血刺激的戏码。

    握手的时候,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相似的不自在。

    贺勤微微一笑,先行说道:“放轻松,林老师。”

    林知屿回了个笑,心里却在想,那你的眼神别乱瞟啊!

    “贺老师也是,等会多指教。”

    但其实,林昭衍对这场戏的要求和李青时当初向林知屿保证时说的那些话差不多,毕竟《风起长夜》走的是权谋正剧的基调,并不需要情色戏码增加话题度。

    这场戏的戏眼主要还是集中在许清琢个人的转变,他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地也要向上爬,曾经在学宫中尚且还留有一丝天真的许清琢彻底成为了过去,此后他的身前便只剩下了一条踽踽独行的阴诡大道。

    躺在轻柔的锦帷之上,他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真切地意识到,他注定和晏行己成不了一类人。

    他要一步一步地、走到最高,不惜任何代价。

    林知屿跪在太子府的书房里,青石地板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进他的膝盖。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长发散落在背上。一张脸未经任何修饰,连唇色都是浅淡的,可却能轻而易举地勾着人,生出那些无法见人的妄念。

    昨晚他回房后,和谢景遥讨论了一会儿,尝试了几种不同的感觉,但仍旧不太满意。

    他望着前边主位上的贺勤,对方已然入戏,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中掺杂了太多情绪,像是爱慕,像是兴奋,像是迫不及待的情欲。

    “清琢来此,是准备给孤答复了吗?”贺勤眯着眼,笑盈盈地说道,“清琢不必忧心,孤许诺你的权势地位依旧,只不过孤向来贪得无厌,还想从清琢这里的一些别的东西。”

    林知屿有点茫然。

    他想,许清琢此刻应该感到不屑吗吗?

    还是表面像一只引颈受戮的羔羊,假装臣服,却在心里暗自唾弃太子的愚蠢?

    他舒了一口气,念出了昨晚牧绥反复听了许多遍的台词:“殿下,清琢这副皮囊不过尔尔。不过……既然殿下喜欢,便纵使拿去,也无妨。”

    可话一出口,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味。

    但林昭衍没有喊“停”,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演。

    于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监视器后的林昭衍眉头紧蹙,连搭档的贺勤都被他彻底搅乱了表演节奏。

    林知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举起了手:“先停一下。”

    林昭衍这才让人拍了板,不冷不热地说道:“你的状态不对,需要我给你几分钟调整一下吗?”

    林知屿点了点头,视线瞥过坐在他身边的牧绥,又收了回来。

    “是入不了戏,给我十分钟就够了。”林知屿痛快地说道,“我再研究一下。”

    林昭衍挥了挥手,示意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都退出来,连贺勤也很善解人意地离开了。

    整个书房只剩下了林知屿一个。

    他愣愣地环视了一圈,走到旁边的榻上躺下。周身的冰冷温度包裹了他,林知屿闭上眼,在脑海里把许清琢所有的人生经历都过了一遍。

    从呱呱坠地的婴儿时期,到后来的艰难求学和父母因为冲撞权贵相继离世,再到被学宫的世家子弟孤立,还有离开学宫后,受到举荐前往安陵县,却得知自己的职务早已被关系户收入麾下。

    十分钟后,拍摄重新开始。

    林知屿依旧跪在原先的位置上,镜头扫过他沉静的面容,下一秒,低垂的眼皮兀然撩起,漆黑的眼珠望向镜头,眼底是一片隐忍的寒意,可眼睛的弧度却是在笑。

    “你当真愿意?”太子李昭欣喜地问道。

    “殿下救我于水火,赐我锦衣玉袍、荣华富贵。殿下想要什么,清琢都会双手奉上,自然也包括了……我。”

    监视器前的林昭衍直起了身,喃喃说道:“成了!”

    第76章  一个抱抱

    牧绥在监视器后坐着, 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一重一轻地徐徐点敲。

    摄像机在林昭衍的指挥下向前推进,太子府的书房空旷又阴冷,窗外的烈阳照不到屋里。

    鼓风机把轻薄的帷帐吹得轻轻晃动。昏黄的灯火在屏风上勾勒出两道若隐若现的影, 乌金的香炉中飘散出袅袅青烟。

    许清琢膝跪在青石地板上,双手轻抚着自己身上的长袍,衣角随意地拖曳开来。明明耳边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却仿佛无有数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响。

    太子李昭站在他的身前,那双手轻柔地搭上许清琢的肩。

    许清琢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了李昭干哑的声音:“别害怕。”

    许清琢仰起头, 屏风上的光影瞧起来纤细又脆弱。

    “臣不怕。”他柔声说道, “臣相信殿下。”

    李昭拢住了他的肩, 情不自已地念道:“孤好高兴, 孤从未有一日,像今日这般高兴。”

    许清琢没有说话,他直直望着李昭的眼,只觉得可笑。

    “给许清琢特写。”林昭衍说道。

    上方的吊臂渐渐下压, 俯瞰着许清琢低垂的面容, 似是一双无情的命运之眼, 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无法逃脱的沉沦宿命。

    此刻, 李昭已经完全入睡,心满意足地躺在里侧。

    许清琢安静地坐在床边,黑发散落在他的肩头, 披在肩上的外袍很宽大, 显然不是他自己的,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和肩膀泛着不自然的绯红。烛火通过帷帐的间隙, 微弱地洒在他脸上, 在他的身上罩下了半明半暗的阴影。

    半晌后,他缓缓抬头, 露出了一双湿润的眼,浓长的睫毛上也沾着水珠,随着眼皮轻轻一动,水珠便从睫毛尖上落下,滑过他苍白的脸颊,隐没在衣袍里。

    他的面色很平静,却遮盖不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像是毒蛇终于暴露出它的尖牙。烛火映照在许清琢的瞳孔里,火光跳跃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燃成熊熊窜动的烈火,仿佛要烧穿一切。

    他凝视着李昭的喉咙,眸光闪烁,漆黑深邃的眼说不出地摄人心魄。

    “蠢货。”他无声地说道。

    良久之后,他披上了这件不属于他的衣服,下了床,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轻快地行至书房外。

    却在跨过门坎时,狼狈地踉跄了一下。

    “许公子!”

    侍女紧张地跑上前。

    许清琢避开了侍女的搀扶,摆了摆手,一瘸一拐地走进月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许清琢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了京城狱署里。

    典狱官是许清琢前段时间刚替太子挑的自己人,所以他进入监狱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牢房铁栏上锈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霉味。许清琢走过阴暗的长廊,每一步都迈得缓慢,好在狱卒们不敢细看,不然也能发现他并不自然的走姿。狱中的囚犯们垂着头,几乎没人敢抬眼,只有隐隐透露出恐惧与绝望在黑暗中无声流动。

    他并没有停留,径直向着最深处走去,步伐轻盈如鬼魅,连一丝风声也未曾引起。他来到一间铁门前,停下脚步,指尖轻触冷硬的栏杆。

    牢房里的人被捆在刑架上,满脸的血污遮掩了原本的面容。但若是晏行己还在这,大概也能认出里面的是自己曾经的同窗。

    “他招了吗?”许清琢冷冷地问道。

    典狱官低头说道:“没有……”

    许清琢的脸色冷如冰霜,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抬起脚,缓缓走到牢房内。他的步履轻得像风,踩在地面铺就的干草上,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黑幽幽的目光落在扫过那具被捆绑的躯体,血液已经将他的面容几乎扭曲成了可怖的模样。

    那人听见声音,眼睛微微睁开,眼神中顿时涌上了畏惧与不安,他努力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许清琢漫不经心地抬起手:“鞭子给我。”

    典狱官递上。

    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抽向那人的胸膛。鞭子落下的瞬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是那人痛苦的喊叫。

    许清琢神情愈加冷峻,握着鞭子的手却在不住地发颤。

    幽微的烛火映照上他的眼,铺开一道令人心悸的嗜血的光。他脸上的血色被完全抽离,对方暗红色的血喷溅上他的唇角,灼热的温度好像将他烫伤,许清琢愣了一瞬,抬起手,用指腹慢悠悠地拨开了那道血迹,淡漠的神色在这一抹浓墨重彩的红下,生出一丝病态的冷艳。

    镜头拉近,他抬起头,似是穿过屏幕投来了惊心动魄的一眼。

    监视器后的牧绥呼吸平白地停滞了一秒,敲在扶手上的手指停下,用力地碾了碾,气息有些沉。

    不多时,许清琢的唇角翘起,牵扯出了一抹嘲弄的笑,不带任何温度,令人毛骨悚然。几缕黑发随意吹落在额前,几乎掩住了他脸上的所有暴戾。

    身上罩着的松垮衣袍因为剧烈的动作散开,近乎脱落,白净的胸膛上被几处红痕与薄汗覆盖,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腔剧烈地起伏,神色渐渐变得癫狂,可是那张脸却漂亮得愈发令人心惊。

    终于,他再也听不到那人挣扎的声音。

    许清琢丢开了鞭子,冷漠地扫过他残破的身躯,嗤笑了一声。

    “杀了吧,他没用了。”他柔柔地说道,声音好似地狱里的厉鬼。

    典狱官恭敬地颔首,下一刻,便看到许清琢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那人身上的血,又好似被烫到一般地瑟缩起来。那一瞬间,他的神态好似一只不谙世事的野兽,天真又残忍。

    剧本围读时,林知屿他们分析过,一致认为许清琢这场戏的表现很像是一个猎手。

    一方面,在知道太子对他生出了欲望之后,他无疑是不屑的。但为了他渴望的权势,他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祭品,献给太子,然后看着他逐渐掉入自己深埋的陷阱,洋洋得意。

    可另一方面,他在太子那也压抑了太多的欲望,需要在能够掌控的人的身上,用暴力与血腥去填补自己内心愈发严重的空虚。

    然而欲壑难填,他掌控得越多,杀的人越多,却越是迷茫,极致的权力和视人命于草芥的漠然最终让他走向了极致的扭曲。

    林知屿自认是个心理还算健康的正常人,像谢云策这种角色还可以凭借自己的认知和小小的天赋超常发挥一下,可轮到许清琢这种冷静的疯子,很难凭借他之前单纯的表演方式就把这个角色演绎出来。

    林知屿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共情强迫自己入戏。所以在暂停调整的十分钟里,他几乎是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了许清琢的灵魂里,属于林知屿的那部分被一点点剥离,他用许清琢的经历短暂地把自己雕塑成了另一个他。

    只是这样的方法情绪消耗实在太大,等到林昭衍喊了“卡”,他都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拍摄现场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表演里,林昭衍正在监视器后和其他人讨论着拍摄效果。

    许清琢的这几场戏从早拍摄到晚,在场的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惫。

    终于,林昭衍回放了两遍之后,说:“大家辛苦了,今天早点收工回去休息吧。”

    然而话音刚落,现场已经找不到林知屿的身影。

    ……

    林知屿躲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像一个影子一般,溜进了拍摄场地附近一个废弃的布景区。

    他坐在人工河道的石桥上,底下的水流已经干涸,长满了一丛又一丛的杂草。空气被属于许清琢的情绪压得无法流动,他用力地呼吸了几次,仍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胸口闷闷的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心跳却愈发地加快了速度。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精神和肉|体都很疲惫。

    冷风吹拂过来,带着些微湿的潮气,皮肤却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热得吓人。他把双手置在腿心,懒洋洋地瘫着背,视线没个焦点地注视着前方空无的夜空。

    有点反胃,想吐。

    还好今晚上没吃多少东西。

    他哀怨地想,

    怎么感觉他好像才更像那个被许清琢这条毒蛇盯上的倒霉蛋。

    他试图清空自己的脑袋,那些属于别人的经历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扼住了他的喉咙。

    直到轮椅的声音打破了喧嚣的风声。

    林知屿迟缓了三秒钟,才机械地抬起头,闻声回望。

    牧绥在月色之下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置一词。

    林知屿的心跳骤然慢了下来,擦过他耳边的风也好似变得悠远。他坐在桥上,无声地与牧绥对视着,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混乱的内心世界,都好似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牧绥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冲着牧绥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甚至有些疲倦的笑,赖唧唧地问道:“牧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

    轮椅无声地推进了几步,停在了林知屿面前。牧绥的手掌在扶手上一按,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猜的。”他的手指拨过林知屿散落在脸颊的碎发,温柔地把它们勾到耳后。指尖轻轻擦过脸颊和耳廓的皮肤,林知屿感受到了一点痒意,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影视中心这么大,可不好猜啊。”林知屿说道。

    牧绥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他垂落的眼,和迷惘的神色,低声说道:“是累了,还是不开心?”

    林知屿摇了摇头,说:“有点累,堵得慌,没有缓过来。”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不太擅长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情绪,又朗声问道:“不过感觉应该是演得不错的,您好像也看了很久。”

    牧绥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下一秒,林知屿身体一僵,毫无预兆地被拉入了一个怀抱。

    按在后颈上的手没有多少力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林知屿的下巴抵在牧绥的肩上,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贴在皮肤上的衣服布料很柔软、很舒服,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清雅柔和的白茶香水窜进了他的鼻腔,混沌的神思都好似豁然开朗,变得清明起来。

    月光透过枯枝的缝隙洒落下来,映照在两人身上,悄然无声的夜色中,牧绥身上的温软气息将他安抚到了极点。

    好似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拥抱更让他心安的地方。

    第77章  牧先生是不是喜欢我?

    牧绥的怀抱很温暖。

    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后颈的软肉上捏着, 像是在抚慰一只猫。

    林知屿感觉自己脑袋里那些淆乱的思绪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细细的风声,却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般遥远。夜色变得幽深又宁静, 时间都仿佛在在这一刻暂停。林知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像是游荡在空中不知所措的气球,终于被重力拽回了现实里。

    但能真切感觉到的只有贴在脸上的柔软,和牧绥身上似有若无的香。

    心跳一点一点地慢下来,呼吸也逐渐畅快。

    林知屿甚至有些发散地想, 难怪有人会说拥抱是比牵手、接吻还要让人心动的事情, 两颗心紧密地贴着, 严丝合缝的胸膛几乎要和对方共享体温和气息, 呼吸缠绵地交汇,心跳慢慢同频,好似血肉都要融合在一起,惬意得叫人上瘾。

    他呼出一口又轻又柔的气, 眼里蓄着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亮晶晶的一片, 眼下的潮红比拍戏时还要艳上几分。

    “谢谢您的安抚。”林知屿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 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几分。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牧绥的手指在他的发尾上轻轻拨弄一下,然后松开了箍在了他背上的手。

    林知屿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偏过头揉了揉自己的脸, 擦开眼角的湿意。

    “要回去吗?”牧绥问道。

    林知屿点了点头,像是理智回归之后, 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散落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但是牧绥还是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出了他脸上的羞赧,他轻轻笑了一声, 俯身压近了一些,问道:“要不要去我哪里?”

    林知屿的脑袋忽然宕机,总觉得这个展开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不是刚刚才抱过的纯洁关系吗,怎么一下子剧本好像急转直上,飞驰到了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去。

    牧绥替他整理了下散乱的发丝,望向他的目光促狭又柔和,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解释道:“吃点东西而已。”

    林知屿脸一热,感觉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好像又回来了一点。

    但说实话,他对去牧绥的房间好像并没有什么抵触。

    “嗯……”他拖着音,思考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牧绥见状,伸手拉过他松垮的外套,说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提前通知酒店在他的房间里准备好了食物,林知屿跟在他的身后,一进门,顿时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诱人香气,还混杂了一点酒香。

    几盏柔光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小食整齐地摆放在茶几中央。

    林知屿沿着沙发走了半圈,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到牧绥挪开了红酒,又问他:“想喝什么?”

    林知屿看向他手上的红酒,说道:“其实喝酒也可以的。”

    他只是讨厌酒桌文化,倒并不是讨厌喝酒。大学的时候隔壁专业的同学在操场上摆摊卖鸡尾酒,他可没少去关顾,都快混成了人家的VIP熟客。有一段时间,他妈妈每次给他打电话,一开视频就能看他到捧着一个透明杯子把鸡尾酒当奶茶喝,差点担心他哪天变成个酒蒙子。

    不过后来那些同学“金盆洗手”,林知屿就跟着戒了。

    他扫过牧绥身后的吧台,上面还放着威士忌和白朗姆之类的酒,突然就起了其它的心思。

    “要么我给牧先生调酒吧。”

    牧绥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问道:“你会这个?”

    林知屿犹豫了一下:“……会吧?”

    反正自己喝也毒不死别人,大不了在拉上一个牧绥受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各类酒的价格,当即就开始diy。

    套房里什么都有,基本上常见特调的原材料都能找到,林知屿做完一杯自由古巴,小酌了一口,感觉味道还算不错,于是又乐颠颠地去做下一杯。

    牧绥从餐盘里拿起了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在林知屿旁边去了皮,递到他的面前。

    林知屿正研究着屏幕上酒的比例,两只手都被占得满满当当,牧绥冷不丁地来了这一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当是给自己吃的,埋下头边用嘴唇衔着一瓣橘子,接了过来。

    牧绥的眼皮敛了敛,视线扫过自己还悬在半空中的手指,盯着林知屿的下唇没有说话。

    林知屿倒酒的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瞬间泛红,眼神混乱地瞟了两下,想去看牧绥的反应,又有些闪躲。

    牧绥笑了一声,转身重新去拿了一个橘子,说道:“那个是想给你调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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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屿咬了咬嘴里的橘子,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他慌乱地把酒往量杯里一倒,又接过牧绥重新剥好的橘子,丢尽塑料杯里,握着捣棒的手用了十二分的力,像是要把自己对上一个橘子的怨气都发泄在它兄弟的身上。

    牧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贴心地没有再打扰。

    他开了客厅的投影,随遍播放了一部电影。

    等林知屿玩够了,才终于端着他的“杰作”坐上了沙发,只是由于刚才的那个插曲,他之前所有的想法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他埋头就着酒一股脑地往自己嘴里塞着桌上的食物,视线一秒都没有在幕布上停留,更不知道耳边咿咿呀呀地讲了些什么。

    吧台上的酒度数都很高,林知屿的脸颊很快就泛起了热,偏偏他刚才调制的不只两杯,喝完了一杯,便伸手去拿下一杯。

    牧绥手边的酒还没饮完一半,就看到他把第二杯喝得见了底,不由地开口提醒:“你这样喝很容易醉。”

    林知屿抱着杯子,幽幽地看了过来。

    他缩在沙发的直角处,脱了外套,下半身搭了一条毛绒绒的毯子,大抵是酒劲上来,眼中氤氲着一层薄雾,漆黑的眼珠湿漉漉的。

    有点像森林里遇见生人后无措的鹿。

    “可我现在还很清醒啊。”他说道。

    牧绥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没有急于开口,只是轻轻地把轮椅挪到他的旁边,眼睛望向窗外,像是在思考什么。

    电影的声音还在响,可林知屿依旧没有听清任何台词,他被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静寂搞得有些不太舒坦,低着头静静地啄着杯沿。

    牧绥轻轻抿了一口他调的酒,有些甜,带了点果香,不太合他的口味。薄唇上沾染了一点酒液的光,结果一刚抬眼,就看林知屿放下了手中的这杯,又拿起了另一杯。

    “少喝点。”他抬手挡下了杯口,把它往下压了压,“你要是真醉了,我没办法送你回去。”

    林知屿掀起眼皮看他,感觉牧绥好像在不经意间又向他靠近了一点。

    他下意识地退回了那个直角的位置,酒杯仍然被紧紧地捏在了手里。

    林知屿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一阵轻微的头晕,像是缺氧,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酒精的热度在体内扩散,带来一种轻飘飘的眩晕感,身下的沙发好似变作了柔软的云,将他整个人都托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迷离的眼和通红的脸太像喝醉之后才会出现的情况,牧绥也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揶揄地问他:“不喜欢我靠近吗?”

    林知屿直视着他,脑袋嗡嗡地响,神思确实是清明的,可血液却像在酒精的驱使下躁动了起来,心中涌现出了无数念头。

    这一回,他总算听清了电影里的台词,是一曲《牡丹亭》唱词。

    “似雾濛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注1】

    他恍惚地抬起头,只看见电影的主角们在葳蕤昏黄的烛火掩映下,情意缱绻地搂在了一起。人影交叠,暧昧的水声伴随着婉转的唱腔,热汗情色地滑过皮肤,肉|欲横流。

    沸腾的血液终于冲上了他的大脑。

    牧绥偏头,目光扫过他潮红的脸颊,最终停留他被照得像是琥珀一般的眼睛。

    “在想什么?”

    大概是气血上涌,谢景遥说的傻他再也装不下去了,来不及思考任何,冲动地开了口:“在想,牧先生是不是、喜欢我?”

    他抱着酒杯,还是盘腿窝着的姿势,目光清凌凌地对上牧绥的眼,光影浮动,他眼中的不知是忐忑多一些,还是好奇多一点。

    半晌,牧绥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才发现吗?”

    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这一次林知屿是真的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像是掉进了洪流里,所有的理智、逻辑都被甩得一干二净,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晚上开始,再到后来夜里的那个吻。

    他很想问,您那天是不是故意的。

    也很想问,是从什么时候?

    但最终演变成了一句干涩的:“为什么啊?”

    牧绥直勾勾地盯着他,反问:“那你呢?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林知屿垂下了头,定定地看着杯中的酒,手指慌乱地摩挲着玻璃杯沿,一时间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被表白的那个,怎么好像角色对调了一样。

    “就是感觉,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总得说些什么……吧?”他看了牧绥一眼,眼神有点迷茫,“虽然之前就猜到了,但现在确认以后,还真有点……”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胡言乱语,林知屿慌忙地止住了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牧绥已经从他的语无伦次中猜到了他的想法,眸光暗了暗,却还是问道:“所以你想拒绝我,是吗?”

    林知屿一愣。

    他虽然想通了牧绥对他的心思,但没能整理出自己的心意。被这么突然一问,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他依旧、还是很想在和牧绥的协议到期后离开。

    他看着牧绥的腿,想到之前做过的那个疑似原主结局的梦。

    沉默许久之后,他试探地说道:“如果拒绝了,我和您的协议,还作数吗?”

    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人。

    明明是他先提起的这件事,却不愿意给对方想要的答案。

    见牧绥没有回应,他把声音放软了一点,小声说道:“或者,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吗?”

    可说完这句,他又觉得自己好像那种在找借口周旋,就是想硬拖到协议结束,卷钱跑路的坏蛋。

    “你不必着急给我回应。”

    似乎是感觉到林知屿的紧张,牧绥轻叹了一声,平和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会急于改变什么,你可以慢慢想。”

    算上遇见他之前的日子,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也不在乎还要再等多久。

    第78章  《青鸟》提名

    中场休息, 林知屿撸着袖子和裤腿,坐在宫殿的台阶上发呆。

    牧云霁抱着中阮,被林昭衍他们团团围困在大殿中央, 中阮清亮透彻的弦声在他的手下缓缓流淌,随性恣意地响彻大殿。

    从某种程度上说,牧云霁确实很适合乐师这个角色,正好给林昭衍省下一笔重新请专业民乐演员演奏替代音乐的钱。

    但是林知屿根本无暇欣赏他的低吟浅唱,满脸愁苦地盯着场外的方向, 叹了这一分钟里第五次气。

    “怎么了?”谢景遥拿着剧本, 在他身边晃悠了几下, 还是坐到了他的边上, “刚刚不是演的挺好吗?”

    林知屿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他“拆穿”了牧绥的心思,反倒引得他行事都无所顾忌了起来。

    林知屿今天早上刚起来,就得到了一辆专属的房车。一旁的陈辰乐得眼睛都笑要开了花,毕竟以后他再也不用兼职司机, 但一下子就猜到是谁的手笔的林知屿, 把这辈子的愁绪都要哀叹了个遍。

    偏偏只有牧绥还不够, 等他坐立难安地到了片场, 就收到了江逾白找人转交来的围巾。

    说是品牌方送的礼物,可林知屿一查价格,吓得手上的咖啡都没抓稳, 差点洒了一地。

    【纸鱼: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

    【江逾白:我不喜欢戴围巾,留下来太浪费了。】

    林知屿心想, 那你那天来片场的时候, 脖子上挂的是什么东西?

    【江逾白:而且我给爸妈和奶奶都送了,妈和奶奶特意问了有没有你的份, 你要是退回来我不好交代。】

    林知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像是约好了,刻意来扰乱他的道心。

    中阮的声音停了,林昭衍好像和牧云霁说了几句什么,便回到了控制台里。牧云霁漫不经心地在大殿中扫视了一圈,放下了阮,吊儿郎当地朝他们这走了过来。

    林知屿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高大的身躯投下了一片阴影,将林知屿整个人牢牢地笼罩起来。

    他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说:“你别挡着我的视线。”

    牧云霁翻了个白眼,说:“我就算不挡着你,你坐到这犄角旮旯的,能看到什么东西?”

    林知屿怼道:“你管我?”

    牧云霁一愣,说:“你今天吃炮仗了?”

    林知屿心想,吃到是没吃,他倒是想把自己当作一个炮仗给点了。

    谢景遥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一扫,笑着对牧云霁说:“昭衍给你讲完戏了吗,怎么过来了?”

    “讲完了,他让我多和你们交流一下。”牧云霁掏出剧本,在掌心随意地拍了拍,坐到了林知屿的旁边。

    他倾着身子,一手搭在大腿,一手支在下巴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知屿:“你前几天给我发的那些文档我都看了。”

    林知屿挑了挑眉,好似在无声问:“所以呢?”

    “我看不懂。”牧云霁的脸上没有半点惭愧的神色,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你给我讲解一下。”

    林知屿侧过头,幽幽地看着他。

    一秒钟后,他飞速地收回了目光。

    现在一看到这双和牧绥生得有八分像的眼睛,他就觉得烦躁。

    “行不行啊,教教我?”牧云霁皱了皱鼻子,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但是这样一看,好像也不太像了。

    牧绥大部分的时间都冷得像是一块寒玉,锋利的眼像是狼的目,就算偶有松弛下来的温柔时候,也像是一面平静无波的湖,或许上面会不时的涌动过潋滟的水光,但旁人很难猜透湖面之下的深邃景象。

    可是牧云霁就不太一样了。

    他平日里,长牙五爪的,像一只精力旺盛的二哈,在俊俏的眉眼在他脸上都显得格外欠揍,此刻故作乖巧,则和他养的那只金毛大饼没什么两样,又憨又傻,还狗腿。

    想到这里,林知屿忍不住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牧云霁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他,“你当时在我工作室,把那么简单的调子唱得堪比山路十八弯,我都没有笑你,你这会是什么意思?”

    林知屿回过头看了一眼谢景遥,见他已经往旁边挪了一点,假装出一副认真看剧本的模样,眼神却似有若无地往他们这边瞟。

    “看热闹不嫌事大!”林知屿用气声唾弃了一句。

    谢景遥笑着,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场外,几个工作人员凑在角落里,正偷偷往他们的方向瞟,嘴里一张一合,表情生动,一看就知道是在讨论什么有趣的八卦。

    并且林知屿都不用动脑,都能猜到八卦的主角必定是他和牧云霁。

    他想了想,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恶劣的念头。他侧着身,支着脑袋,装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上上下下地把牧云霁打量了一个遍。

    牧云霁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等到他脸上的表情逐渐从茫然过渡到不解,再到无措,林知屿才戏谑地开口说道:“你这样粘着我,就不怕外面传些风言风语?”

    牧云霁即问:“能传出什么?”‘

    林知屿故作深沉地想了一会,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本正经地编造谎话:“什么你曾经对我爱答不理,但是现在我让你追悔莫及。为了我想破脑袋带资进组,即使饰演一个成片戏份可能只有五分钟的角色也在所不辞,一看就是……”

    林知屿突然往前面凑了近了一点,但又卡在一个十分得体的社交距离边界:“……对我情根深种啦。”

    牧云霁沉默了。

    牧云霁整个人僵硬地坐在台阶上,大脑宕机了十秒钟。

    林知屿被他这个反应整得有点好笑,但转念一想,牧云霁好像还比原主小了一岁,那就是比自己小了三岁……欺负小孩着实不符合他的作风。

    他清了清声,往后退了一点:“所以……”

    牧云霁猛地站了起来。

    林知屿:?

    他看着对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就要走。

    然而没走几步,又像是想到什么,折返了回来。

    “不教就算了,说这么一通废话干什么,很有意思吗!”牧云霁没好气地说完,然后,把什么东西抛进了林知屿的怀里,“之前随便买的,你爱要不要!”

    林知屿把怀里的玩意拿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通,被这奇异的外形震撼了一瞬,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扑棱蛾子吗?”

    “是CD机!”牧云霁咬牙切齿。

    林知屿甚至都要怀疑他们三个是约好的,怎么送礼物都送的同一天。

    他看着牧云霁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缓缓地和谢景遥对视一眼,感慨道:“他真的是那种一点就燃的类型哎,还蛮好玩的。”

    谢景遥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知屿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真的还蛮迟钝的。”谢景遥笑盈盈地说道,“真有意思。”

    林知屿一脸疑惑。

    但他毕竟收了牧云霁的礼物,虽然这玩意怎么看怎么华而不实,除了当作一个抽象的摆件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作用,但林知屿还是在拍摄结束后,去找了牧云霁。

    他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随意一坐,当即就拿出了剧本打算随地大小考。

    不得不说对方在演戏上的领悟能力比他在声乐上的天赋高了太多,林知屿刚和他对上几句词,牧云霁就差不多入了戏。

    两个人在片场附近的花坛旁上了几十分钟的小课,眼看成效不错,林知屿心满意足地功成身退。

    然而,两人蹲着对词的这一幕,还是被远在几百米之外的站姐记录了下来,当天晚上就冲上了微博热搜。

    【老师,我家牧云霁不应该是X圈贵公子吗,为什么他会蹲着花坛边上捧着大衣摆好像一个gai溜子?】

    【路过的工作人员都要问一句:[你们是来拉屎的吗.jpg]】

    【谢邀,人活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能看到两个人这么和谐地同框,好魔幻(。)】

    【但不得不说林知屿好漂亮啊这一身,像仙鹤一样。】

    【楼上姐妹别被骗了,据剧组内部人员说,之后牧云霁饰演的那个角色会被林知屿一刀封喉毫不手软,他饰演的许清琢杀人不眨眼,不是仙鹤是毒蛇!】

    【有没有会唇语的姐妹,我还想知道他俩蹲在那里说了什么?】

    【前线战报,应该是牧云霁让林知屿教他演戏,林知屿在跟他对词呢。】

    【群里有人分析,林知屿说的是:“乐长,你不会对我生出了非分之想吧?这可不好呐……”,然后牧云霁回:“许公子误会……我不曾……”,yxh只截了一半,站姐拍出来的其实还有后半段,就是林知屿用一条白绫把牧云霁勒死的画面,虽然很残暴,但不得不说,林知屿真的很好看!】

    【好小众的画面,要不是因为认出这两张腥风血雨的脸,差点就嗑上了。】

    【说起来,《青鸟》是不是要收官了?】

    【是的!而且据说过几天的金芒电视艺术节,《青鸟》提名了好几个奖项!期待住了!】

    林知屿也收到了金芒电视艺术节的邀请,甚至李青时还给他接到了一个高奢品牌的合作。

    比之去年第一次参加红毯,今年他的待遇实在是好了太多。大多要得益于《青鸟》的爆红出圈,他的商业价值水涨船高,用李青时的话讲,想要合作的品牌早就拿着爱的号码牌排起了长队。

    但凡林知屿有点事业心,他今年的商业价值指数绝对封顶。

    很可惜,林知屿心里只有休假。

    不过林知屿也没有太多心思关注外界的风风雨雨,他现在的脑子基本就只剩下了两根筋。一根留给《风起长夜》的拍摄,一根在思考他和牧绥的关系。

    但是,自那天晚上之后,林知屿就没再见过牧绥,他不好意思发消息去问,只能暗搓搓地找酒店的工作人员试探了一下,才知道牧绥休假结束,已经回了A市。

    留下来的,只有一只等身的玩偶熊。

    看到那只熊被送进自己房间的时候,林知屿还有些诧异,直到脑袋埋在玩偶毛绒绒的胸前,吸了一口酸甜的草莓果香,才明白牧绥留下它的作用是什么。

    当即就闹了个大红脸。

    不过玩偶熊还是在他的床上安了家。

    他夜里埋在熊柔软的肚子上时也会想,牧绥其实很体贴,明明自己那句话近乎拒绝,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所有的焦头烂额好像都留给了自己。

    剧组里的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金芒电视艺术节的那天。

    艺术节的举办地也在A市,林知屿没做好回公寓的心理准备,让陈辰订了当天来回的机票,准备来一个极限赶行程操作。

    只是没有想到,艺术节结束的那天晚上,他还是被迫在牧绥的公寓里留了宿。

    第79章  金芒奖颁奖

    金芒奖的评选与颁奖是金芒电视艺术节最主要的活动内容, 因为结合了专业评委与大众投票的评选方式,可以称得上是业内最具权威性和影响力的奖项之一。

    林知屿的团队对这次的曝光格外重视,不仅是因为这次颁奖典礼前的红毯大咖云集, 长枪短炮数不胜数,更是因为早在三天前,艺术节的主办单位就公布了提名名单,林知屿饰演的谢云策赫然在列。

    《青鸟》现象级出圈,热度在上周的大结局播出之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热搜连挂三天, 各大社交媒体上都是相关的讨论和二创产粮, 谢云策的高光片段更是引爆全网, 被称为“开年最有感染力的角色之一”。

    各大视频网站上,关于《青鸟》的剧情拉片分析、林知屿的演技探讨、仙侠群像的塑造干货更是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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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屿的几个大粉争相抽奖庆祝,沉寂一年多的后援群涌现出了无数新人。

    【哈哈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挺起胸膛做粉的一天!】

    【投票通道还有谁不知道的,链接:<a href="https://jinmang.tp.com" target="_blank">https://jinmang.tp.com</a>

    【笑死, 本林知屿赛时粉突然有种时光倒流, 回到选秀打投的时候了, 以后谁还不羡慕我的追星运, 我只要在原地躺着,偶像自会为我争光!】

    【不过感觉这次小鱼拿奖还是有点悬哎,看了眼最佳男配提名, 其他几个不是主旋律电视剧就是老戏骨, 然后最佳导演和最佳编剧感觉比较稳,江逾白那边可能差一点, 但排下来小鱼这边估计……】

    【但万一呢, 万一就是我们的呢!】

    【其实也没什么的,毕竟我们鱼是从全网黑的废物糊咖一跃提名金芒奖, 你就说,放眼望去谁还有这个待遇,就算不拿奖我都能跟对家吹一年!】

    【我不管!我一定要看到小鱼拿奖!】

    颁奖典礼开始前的一个小时,比起粉丝的战战兢兢,林知屿的心态倒是平和到有些安详。

    “求问林哥今天晚上能不能得奖!”

    化妆间里,陈辰双手合一,捧着三枚硬币摇了又摇,乒呤乓啷的声音在木制的桌面上响了好几次。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林知屿一边乖巧地任造型师做着红毯造型,一边对他说道,“原来李姐想让我生出的事业心,都到了你的身上?”

    陈辰摆弄了一下地上的硬币,把六次阳面的数字输进了六爻排盘里。

    “可是林哥你在《青鸟》的表现真的很好,如果只是陪跑那真是太可惜了!”陈辰说着,又把排出的六爻卦像发给了通讯录中一位叫“易大师”的好友。

    林知屿瞥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问:“你这算得准吗?”

    “准的!”陈辰点头如捣蒜,“我室友让他帮忙找猫,真给找到了。”

    “这么厉害?”林知屿突然有点心动,想找他算算自己的姻缘,但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给甩开了。

    却听半分钟后,陈辰爆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

    造型师正给林知屿卷了一半的头发,他拨开眼前的半边头帘,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了,看样子是拿不到?”

    陈辰哭丧着脸点了点头,说:“说是几率渺茫……好难过。”

    林知屿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只活到今天了,这次不行,以后多的是机会。”

    话音刚落,他怔忡了一瞬。

    救命,他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也是,我感觉《风起长夜》应该也很有希望的!”但是清澈的大学生瞬间就被他的话整得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林知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很想撤回自己刚刚的那句话。

    “你还是帮我算算今晚能不能吃上赵导他们的庆功宴吧。”

    ……

    和上次的Aurora的十周年红毯一样,这次《青鸟》剧组还是一起走红毯。

    现场的闪光灯让人近乎睁不开眼,前边的剧组一个又一个地走上红毯,直到主持人的话筒中传来“《青鸟》剧组”的字音,周遭更是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个个都穿着光鲜亮丽,打头的赵瑾瑜拉着叶南衣,江逾白和沈程意落后了半步。

    林知屿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身橄榄绿色的高定西装,白色皮鞋锃光发亮。西装外套只系了一颗扣子,衣领下依稀可见镂空的衬衫内搭。

    他的刘海被造型师修短了一点,背后扎了一个短短的马尾,还用一根纯黑的簪子固定了,若是有人仔细查看,便能发现那根簪子的外形和谢云策的配剑一模一样。

    【我靠我靠!明明遮得严严实实但是莫名觉得有些瑟瑟的是为什么,难道是我看午夜向魇鬼视频看多了吗?】

    【头上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我刚刚去查了一下林知屿身上这套衣服,好像是GR今年的新款,原本的设计从肩胛骨到后腰都是镂空的,还有各种银链缠着,估计是团队考虑到场合所以改了一下,给遮住了。】

    【对不起,有点好笑,还能这样啊?】

    【《青鸟》实火!从他们走红毯开始直播间人数疯狂飙升,太牛了!】

    【老婆老婆我美丽的魇鬼老婆!】

    【谢云策整塑党在此大马金刀地一坐!老公好帅啊老公!】

    耳边嘈杂的声音像潮水一样灌进来。林知屿抬手朝粉丝挥了挥,听到现场传来的高呼声,嘴角抿起一个浅笑。

    红毯的采访李青时给林知屿排练过一遍,不管主持人问什么,他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比起剧组里其他人的蠢蠢欲动,他实在是松弛得有些过分。

    像是特意赶过来休假的。

    尤其是在内场落座时,镜头扫过他和江逾白的脸,一个看似专心却兴致缺缺,一个看似冷静却紧张得后槽牙都快要咬碎。

    林知屿偏过头,轻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递给江逾白,安慰道:”别紧张,眼睛一睁一闭很快就过去了。”

    江逾白失笑。

    【嚼什么耳朵呢让我听听?】

    【好养眼啊两个人坐在一块,不愧是我们《创造青春》的两大门面!】

    【继他俩一起拍的杂志封面后,我竟诡异地又嗑到了……】

    晚上八点,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一如网友所料,最佳导演和最佳编剧毫无悬念地花落《青鸟》剧组,叶南衣上台领奖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从前被读者称赞得天花乱坠的文笔最终只变作了两句话:“感谢赵导,感谢剧组每一个工作人员。更感谢我夜以继日创造出来的孩子们。”

    林知屿坐得有些累了,偏偏摄像机一直盯着,他只能靠在座椅上死死地绷着自己的仪态。

    流程继续往下推,中场表演之后,终于开启了演员奖项。

    “接下来,马上要揭晓的是,最佳男配角,获得提名的有……”

    镜头一一拍过被念到名字的演员。

    主持人一顿,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后一个提名的候选人——

    “《青鸟》林知屿。”

    镜头扫过林知屿淡定的脸,好似周遭的掌声都与他无关。可是下一秒,大屏幕出现了选送短片。

    林知屿眼睛一眨,一晚上都绷得十分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无它,选送的评奖片段是谢云策牺牲那段。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喊,他以一种极尽淡然的姿态拜谢过父母,毅然决然地走向了他早已知晓的宿命。

    谢云策回过头,望向谢府最后一眼,颤动的眼眸中坠着一片星湖,此后,他再未有过半点犹豫和退缩。

    【我下午刚被刀了一遍晚上又来刀我吗???】

    【这段结合上林知屿之前对谢云策的解构,好像更好哭了。】

    【求求了必须最佳男配必须给我们白月光哥哥,不然我真的会意难平!】

    颁奖的嘉宾拆开了获奖名册,嘴角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获得金芒奖最佳男配角的演员是……”他的语调微微拉长,故意停顿了两秒,目光在会场内扫了一圈。

    【是谁啊不要卖关子了我心跳加速!】

    【求求了!一定是我们鱼!】

    镜头定格在林知屿脸上,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微微抬起眼眸,像是对这段停顿毫不在意,又像是在悄然屏息。然而嘉宾话音一转,目光偏向了另一边,吐出了另一个演员的名字:“《越关山》宁亦。”

    弹幕一片沉寂,三秒后,林知屿粉丝的哀嚎声集体爆发,仿佛被戳破的气球般炸开:

    【不!!!】

    【虽然有点难过但是意料之中吧,《越关山》是我去年看过最好看的乡土剧,实至名归了。】

    【+1,林知屿粉丝群内部基本都打过预防针了,感觉还行。】

    【除了林知屿,其他演员的超话好像已经开始哭了……】

    【从全网黑到提名,他已经很棒了,我已经不求了!】

    镜头扫过所有提名演员的脸,有隐秘的不甘和诧异,也有故作冷静的礼貌微笑。唯有扫到林知屿的时候,他轻松地眨了眨眼,然后揩走刚刚被自己演技感动出来的泪花。

    典礼结束时,《青鸟》剧组共拿下三项电视剧单项大奖,林知屿和江逾白提名最佳男配与男主,但最终还是失之交臂。

    不过奖虽然没拿到,但庆功宴还是要吃的。散场后,林知屿在陈辰的陪伴下,屁颠屁颠地安抚了场外蹲守的那些可怜巴巴的粉丝们,然后拽着心情不佳的江逾白去了庆功宴的现场。

    “没事啊弟弟,你还年轻,以后机会还很多呢。”酒杯丁零当啷地碰撞在一起,林知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是只拍这一部戏了。”

    江逾白扫过他的脸,问道:“你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其实有吧?”林知屿喝了一口酒,懒洋洋地说道,“看到短片出来的那一刻,我满脑子只有六个字。”

    江逾白挑眉:“什么?”

    林知屿四下张望了一眼,往他那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六个字里超过一半的屏蔽词。

    江逾白忍俊不禁,沉思了一会,才问:“那既然如此,没有得奖,不是更会觉得遗憾吗?”

    林知屿撑着脑袋思索了一下,说:“但是我牛是客观事实,不需要有奖项证明我很牛。虽然得了奖是会很开心啦,但是没得也无所谓。下次一定啦。”

    “而且你想想,要是真拿了奖,今晚出双份红包的就得是你了。”说着,林知屿还刻意晃了晃手上的红包。

    江逾白心里的失落好像都被他这一通话冲散了。

    赵瑾瑜很快就发现了窝在角落里偷偷讲小话的两人,带着一群工作人员围了上来。

    “林老师,你和江老师不会在这里偷偷哭吧?”

    不知道是谁在他的肩膀上搭了一下,林知屿慢吞吞喝了一口酒,眼尾带笑:“我是没有呢,不如你们看看江逾白?”

    “胡说!公布获奖时,我明明看到你掉金豆了!”

    林知屿懒散地靠着椅背:“我就不能被自己的演技感动到了?”

    谢云策的故事结束了,但林知屿的故事又没结束。

    或许是酒劲上来,林知屿浑浑噩噩地想。

    赵瑾瑜和叶南衣被一群人簇拥着,大家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觥筹交错之间,林知屿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喝大了。

    江逾白不放心陈辰一个人带他回去,跟着一起上了车。

    “应该是这楼吧,我很少会上来……”陈辰一边说着,一边望着攀升的楼层数字,“本来是说参加完庆功宴就回去的。”

    江逾白问:“怎么这么赶?”

    “林哥说的,明早也没他的戏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陈辰刚探出了一个脑袋去打量楼层里的布置,就看见不远处唯一的房门打开着,门里坐了一个人。

    “他喝醉了?”牧绥幽幽地问。

    他的目光扫过江逾白架在林知屿身上的那只手,眼神一暗,冷淡又疏离地说:“人交给我就好,谢谢你们送他回来。”

    第80章  人不可以贪心

    陈辰呆住了一瞬, 不由自主地望向江逾白。

    后者倒是十分坦然,把林知屿半挂在自己肩膀上的身体轻轻扶正,微微颔首:“牧总需要帮忙吗?”

    牧绥的轮椅停在了门框边上, 没接话,只是伸出手虚虚触碰了一下林知屿的手腕,像是试探。

    林知屿趴在江逾白的肩头,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呢喃着:“还没到吗……想睡觉……”

    话音未落, 脑袋一歪, 直接埋进了江逾白的脖颈。

    气氛瞬间凝滞。

    牧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一个色号, 陈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暗道这人的气场怎么能这么可怕。

    江逾白倒是一派从容,他将林知屿从肩上拎开,交到了牧绥的手上:“那就麻烦您照顾哥了,但他明天可能还要回片场, 牧总可能需要早些叫他。”

    【YJQT】

    牧绥撩着眼皮看他, 不冷不热地说:“谢谢提醒。”

    江逾白“嗯”了一声, 收敛下自己的目光, 转身的动作拖泥带水,他拍了拍陈辰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前, 陈辰偷偷瞥了一眼,牧绥正握住林知屿的手腕, 用半边的肩膀撑着他的重量, 一脸看不出情绪的模样。

    等到电梯开始下行,陈辰才忍不住问道:“牧先生他没问题吗……总感觉林哥那个状态, 可能……”

    林知屿喝醉后一上车就开始睡觉,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了,但陈辰也实在不知道能把他送去哪里。

    中途问了一嘴,他才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只可惜陈辰只听清了“回家”两个字,至于前后,一概不知。

    江逾白目光下沉,半晌之后,才说:“你明天早上算下时间,给他打个电话吧,别耽误剧组进度。”

    “好嘞。”

    ……

    诚如陈辰所想,牧绥确实不太方便。

    他扶着林知屿刚往卧室的方向挪了一点,后者便一个趔趄,直接往旁边栽了半步。

    牧绥伸出胳膊一挡,稳稳地撑住了林知屿,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一条腿直接跪在了轮椅上。

    “唔……”

    牧绥正想把他扶起,却不想林知屿的另一条腿也软了下来,索性直接卡在了他的大腿间,以一个不算舒服的姿势就这么坐了下来。

    牧绥:“……”

    他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林知屿的脑袋绵软地抵着他的肩,双手无力地挂着两边,牧绥迟疑了一会,才把手搭上他的背,像是怕人一个不留神就从轮椅上滑落下去。

    但还没搂紧,林知屿又把卡在他两腿间的那只腿挪动了一下,干脆跨坐在他的腿上。

    牧绥:“……”

    可是不得不说,以这个姿势把人送回卧室,比先前单纯地搀扶要轻松了很多。

    牧绥感觉有些好笑。

    林知屿靠在他的肩膀上缓了一会,渐渐睁开了一双被水雾浸得迷离的眼,他用自己并不清明的脑子短暂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四下打量的视线突然停留在扶手上的操纵杆上。

    然后,往前一推。

    轮椅瞬间往后滑去。

    牧绥慌忙搂紧了他的背。

    “……好玩!”

    牧绥被这一下搞得猝不及防,轮椅滑出一小段距离后才稳住。他偏过头看着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林知屿,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别闹了。”

    林知屿迷迷糊糊地笑了,抬起头,脸上是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挺好玩的,再试一次?”

    说着,他的手又朝操纵杆的方向摸去。

    牧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摁在他自己的大腿上,说道:“太危险了,别闹。”

    林知屿愣了一瞬,视线扫过牧绥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然后歪着脑袋盯着他看。

    他眨了眨眼,忽然勾起了嘴角:“哎呀,生气了啊?”

    牧绥另一只手往下滑了一点,扣住了他的腰。他没有回应,只是调整了一下轮椅的方向,说道:“我送你回房间。”

    林知屿像是没听见似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他,看了好几秒后,才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你干嘛板着脸啊,就玩一下,怎么会这么小气。”

    牧绥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抓着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来,问道:“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唔……”林知屿的额头抵上他的肩膀,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说:“今晚金芒奖颁奖,赵导他们高兴,请我们吃饭,我也高兴!”

    说着,他的上半身又软了下来,整个人瘫在了牧绥的身上。

    “但不懂为什么,感觉空荡荡的。”林知屿的声音拖得懒懒的,“其实一开始是觉得无所谓的,但后来看到他们把我的短片放出来后,又觉得好像也很实至名归。”

    “虽然《青鸟》是我的第一部戏,虽然拍摄过程好痛苦,毕竟我真的很讨厌上班和加班,但是看到成片之后,我发现我好像比想象中的还喜欢这个角色……”

    “……他配得上这份荣光。”

    牧绥静静地看着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发尾尖,说道:“你也配得上这份荣光。”

    “就是……感觉有点可惜。”林知屿含含糊糊地说道。

    “还会有的。”牧绥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道,“只要你愿意走下去,以后会有更多属于你的荣光。”

    林知屿怔忡地扬起头,眼里水雾弥漫,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他的嘴角动了动,最后向两边牵扯,笑得像只醉酒的小狐狸,明艳得很。

    “啊,这么看好我吗?”他赖唧唧地说道。

    牧绥难得诚实地说:“嗯,喜欢看你演戏。”

    林知屿呆呆地挂在他的身上,像是树懒,并不清明的眼眨巴眨巴,不知道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

    牧绥察觉到身上的人终于安静了一点,稍稍舒了一口气,操纵着轮椅继续往前走只是因为视线稍稍受阻,进门前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到了卧室。

    他侧目看了眼还挂在自己身上的林知屿,轻声道:“到了,自己能躺下吗?”

    林知屿没有动,只是闭着眼睛“哼”了一声整个人往牧绥的怀里缩了缩,嘴里含糊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想……”

    牧绥有些无奈,抬手撑了一下轮椅,勾着他往外滑的腿往里托了托,说道:“不想也得动,总不能一直挂着我。”

    林知屿半睁开眼,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笑了起来:“不可以吗,我想一直这样坐着。”

    牧绥拨弄了一下他的发尾,戏谑地说:“没想到你喝醉后,会喜欢耍无赖。”

    林知屿闻言,委屈兮兮地撇了撇嘴,抬起头来控诉地看了他一眼,但手还是勾在牧绥的肩膀上,一副完全不愿意放手的模样。

    他没头没尾地说道:“所以不是心情不好,你就不抱我了是吗?”

    牧绥注视着他,舌头下意识地刮过后槽牙。

    “喜欢我抱你?”他哑声问道。

    林知屿犹豫了一会,像是在理解他的意思,半分钟后,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喜欢的。”他小声说,“牧先生的怀里很舒服,很温暖。”

    林知屿把脑袋埋进了牧绥的衣服里,声音都变得沉闷黏糊。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和你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牧绥动作一顿,他垂眸看着林知屿脑袋后被扎起的那一小撮头发,伸手帮他扯下了上面的那根发簪。

    皮筋也跟着一块松开,半长的头发散落下来,披了林知屿满肩。

    牧绥把发簪丢到一边,手掌在林知屿的背上缓缓拍了两遍,像是在安抚一只猫。然后,他又像之前安慰他的那天晚上一般,不轻不重地捏着林知屿后颈上的软肉。

    手上的动作极尽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冷淡。

    他说:“可是我不会永远这样。”

    林知屿偏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双眼的水光闪烁得厉害,等了有一会都没得得到回应,他蹙了蹙眉,很迷茫。

    “为什么啊?”

    牧绥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混杂着热烈的、酸甜的花果香,清晰地感受到逐渐攀升的心跳,觉得很奇妙。

    人总是贪心不足,最开始只是期待着一件礼物,想着就这么看着也好,可看久了,还是期望能够得到他,多等一秒都会觉得煎熬。

    “因为你不是我的。”他盯着林知屿的眼睛,嘴角牵起一丝很浅的笑,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很缓,“所以不能这么轻易满足你的要求。”

    林知屿呆住了,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能思考。

    牧绥舒了一口气,视线从他的鼻尖滑下,落在了他的唇上。喉结不安地上天滚动了一下,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抬起手,指腹克制地在他的下唇上滑过,指尖下陷,顶开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口。

    鯖團整王里

    “你记得吗,你还没有给我答复。”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像是带着一丝轻柔的叹息。

    可是林知屿却莫名地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根细细的弦,绷得人心尖微颤。

    “林知屿,人不可以贪心。”

    他怔怔地凝视着牧绥,眼里的水光映出他的影子,眼底涌动着迷茫、不解,以及几分不知从何生出的慌乱。

    “我……”他讷讷地说道,“我没有贪心。”

    “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林知屿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答案:“我只是有些害怕,我……畏惧未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软,像个努力解题却不得其法的小孩。

    牧绥的拇指微微擦过林知屿的脸颊,放轻的语气近乎诱导:“那现在呢,你想要什么?一个拥抱,然后呢,想要的话,你得给我答案。”

    “我……”林知屿咬住嘴唇,有些局促地小声嘀咕,“我想……”

    可是他醉醺醺的脑袋好像清明了一瞬,眼睛虚焦地放空了一会,再转向牧绥的时候,就听他说:“还是等你清醒了再说吧。”

    牧绥松开手,却又迅速地把林知屿重新揽回怀里。

    “这次是提前预支。”他收紧了手臂,将林知屿整个人牢牢地抱在怀里,“下次如果没有答案,就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