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备孕
短暂假期结束后,梁西月跟应歌返回京市。
京市已入深秋,褪去了夏日的灼热,丝丝寒凉入体。顾嘉盘算过上次个展的收总入和总利润,制成表格发到群里,按照利润来算,梁西月能分到手的钱有大几十万,这些钱被她划成两部分,一部分自己用,一分部用来偿还陆祈宁借她的一百万美金。
趁着日子较为空闲,她跟应歌两人一起去拜访邮箱里自荐的艺术家们。
其中这个李熏是重点。
几个城市来回跑,到月底时,梁西月因旅途奔波感染了流感,低烧十天不见好转。
顾嘉劝她回家休息,身体好了再来画廊,梁西月不敢跟应歌说,只敢跟顾嘉说,说她婆婆最近来她家很频繁,隔三差五的来,可能是为了上回老宅的事。
她不知道陆祈宁跟徐盈是怎么吵架的,吵到现在,她成了殃及池鱼里的那一小头鱼。
为了避免见到她,只能强撑着身体上班。
顾嘉皱眉,“你老公呢?”
“他最近出差频繁,我婆婆是趁着他不在来的。”
“那你婆婆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梁西月想了想,“倒是没有。”
“这样还不好啊?”顾嘉笑着说,“我觉得你老公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看多少人因为婆媳关系闹得不可开交,你老公居然能把你们两边哄得服服帖帖。”她竖起大拇指,“能让两个女人都满意,真的很厉害。”
“你夸他这个?”梁西月笑出声来,“他——”
“姐妹姐妹们!快来看看我新买的衣服好不好看!”
梁西月还没说完,应歌就从楼下跑了上来,跑到两人跟前,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涌入鼻间,定睛一看,她穿着一件淡粉色一字肩毛衣,下面穿着短裙陪长靴,烫过的卷发、新种的睫毛、再配上一个贵的吓死人的名牌包包,整个人富贵又美艳。
顾嘉托腮笑道:“穿成这样,晚上有约吧?”
应歌笑着说:“我男朋友说喜欢我穿短裙,说我的腿很漂亮,很性感。”
“哎哟喂。”顾嘉浑身起鸡皮疙瘩,“应大小姐,小心点,别玩出火来,你爸看不上谈又时那种穷小子的,到时候棒打鸳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家宝宝是潜力股好不好。”应歌替谈又时说话,“他将来肯定会赚很多钱养我的,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反正你小心点,别贪图美色,套要戴、措施要做、对了,最好让他每个月体检一次,免得你感染什么不该有的病。”
“他才不乱搞男女关系呢,你别这样说他。”
顾嘉无奈的摇摇头,“你栽阴沟里了。”
梁西月也摇头,“赞同。”
说完,软弱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应歌见她一副病态模样,笑眯眯着说:“病没好还是来姨妈了?”
“我姨妈已经推迟半个多月了。”梁西月有气无力地说,“再没来,我就去开药吃。”
“幸好你没男朋友,不然半个月没来,得考虑是不是怀孕了。”应歌笑眯眯着说,“西月Baby,你说是不是啊?”
梁西月听到这话,刚想反驳,可是后背突然冒起一股寒意。
她的月经一向准时,这个月延迟不说,还有点说不上的难受。
不会真有了吧?
上回是弄了点进去,就一点点。
这也能怀?
梁西月大部分的性经验都是来自于陆祈宁,那会儿他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单纯科普这方面知识,告诉她男女生的身体构造和生理不同,怀孕就是一门大学科,科普完还会一本正经的跟她说,少接触男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西月反问,那你呢?
陆祈宁双手插兜,吊儿郎当,“我?我根本就不是东西。”
然后慢悠悠的补充:“我是人。”
“……”
梁西月来不及多想,急匆匆的去附近的药店买了验孕棒回来测。
还好。
结果是一条杠。
她坐在马桶上看着这条杠,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
陆祈宁刚从法国飞回国内,一下飞机就赶回公司开会,开完会已经是深夜,手撑着额头,靠在桌子上休息。
休息了几分钟,确认头不疼后,起身朝着楼下的停车场走去。
凌晨的京市繁华依旧,他驱车回家时已是三点多。
这个时间,梁西月早睡了。
拉松领带往楼上走,走到房门前轻轻一推,门没关,灯也没暗,梁西月穿着睡裙坐在床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只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孕’字,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就听到声音,着急忙慌的把书籍塞到枕头底下,圆溜溜的眼睛瞪着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他皱眉,“我回来很诧异?”
他把领带随意的扔到旁边,脱掉西装站在她跟前,这样的站姿往下望,她显得很幼小,但目光所及之处,皮肤白皙,细腻润滑,连手指都那么莹润可爱,喉结滚动片刻后,轻轻扯住细嫩的胳膊将她拉起来,细细密密的吻落下。
梁西月早有预感。
他一个月没碰她了。
按照他们约定的三天一次,她至少得赔他十次。
这个吻得太凶、太急,大掌扣着她的脑袋,就像砧板上的肉,任由他索取。呜咽声伴随着求饶声淹没在唇舌里,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反抗着,却毫无作用,直到思念的味道逐渐被填充,他才有意放慢了节奏,一点点的引导着她。
她很听话、很乖,学什么都很快。
就像接吻,学不会时总会咬到他,现在也知道怎么勾人了。
抵抗的双手从胸膛绕到他的脖子,像挂件一样挂在他身上。
他大掌搂住她的细腰,用力抱着,她的双脚自然腾空。
‘哗啦’一声,书桌上的东西被他一扫而空,他将她抱到桌前放下,稍微离开她的红唇后,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弯下腰来去吻她的额头、鼻间、脸颊,每啄吻一下,她的身体就不自觉的往后仰。
他喜欢她弓着身子的模样,曲线优美又妩媚。
大掌有意无意的在她的腰部摩挲。
梁西月格外动情,说不清是不是一个月没见,还是包含其他的情绪,她听话的被他压在了书桌上。
陆祈宁顺势的站在那里开始解衣服,纽扣解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笑着拍拍她粉红的脸颊,“忘了,我去洗个澡,等我。”
说完,起身朝着淋浴间走去。
不多时,淅沥沥的水声从淋浴间里传来。
陆祈宁站在淋浴喷头下方,任由热水从头到脚的浇灌,室内氤氲,热腾腾的雾气燃起,耳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黑眸半阖,侧目望去就看见梁西月穿着那件吊带睡裙,满脸酡红的站在门口。
光着脚。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陆祈宁呼吸变得灼热,冷不丁膨胀起来。
梁西月被燥得口干,还没开口,就听到他说:“想要就过来。”
“门打开行吗?太热。”她瓮声瓮气地说。
陆祈宁黑眸深邃无比,从喉咙深处滚出一个嘶哑到极致的词,“行。”
门敞开着,她光着脚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站在热水下方,丝薄的睡裙很快就被浸透,如同薄纱一样粘附在曼妙的身体上,他低头吻她,轻咬慢捻,大掌轻轻扣着她的细腰。他一点点的啃噬她的意志,一点点的将她融化成水,在温热的水下,爱意尽情蔓延。
*
陆祈宁抱着梁西月出来时,她几乎蜷缩在他怀中。
他将她放到床上,腰间系着一条浴巾,走到旁边去取烟抽。
梁西月看着他的背影,色利落的短发上湿漉漉的沾染水珠,一滴滴水珠从发尾滴落到肩膀上,再从肩膀滑落到健硕的胸肌、腹肌、再到人鱼线,从人鱼线上直挺挺的扎入了浴袍里。她忍不住在想,如果当时试纸测出来的是怀孕,他会喜欢这个孩子吗?
陆祈宁从旁边抽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歪着头去点火,但刚把烟头凑到火苗里,纤纤细手伸过来,直接从他的嘴里把烟抢过来。
他看见她从床上起来,笑道:“还能走路呢?”
“你能不能戒烟?”
“嗯?”
“最好还能戒酒。”
“……”
陆祈宁没理解。
她已经转身躺床休息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皱。
低头看着烟灰缸里半猩红的烟丝,就像延续着两人刚才的余韵,在空气中一点点挥发,一点点燃烬。
直至烟丝彻底熄灭后,他走回到床上躺下,将她搂入怀中,双臂缠绕。
*
第二天一早,陆祈宁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叫他回老宅吃饭。他本不想去,但想起有个文件需要老爷子亲笔签名,索性应承下来。
他没带梁西月。
知道她不喜欢陆家。
也不喜欢他妈。
开车回到老宅后,几个小辈都在,父母也在。
爷爷见他便招手招呼他进来坐,他坐到木椅上,正对着对面的荷花池塘,几个月前来的时候荷花开得还正好,这会儿入秋了,就剩下光秃秃的荷叶。佣人给他倒茶,他抿了一口,满嘴的茶香。
旁边的四叔给他递烟,他摆摆手拒绝,“不抽了。”
“不抽了?”陆安像听到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震惊得看着他,“你小子发什么邪疯。”
陆祈宁抽烟好多年了,烟瘾重得厉害,陆骁劝他戒烟,说有害身体健康,他懒散的回了句,有这回事儿?
劝,劝不听,说,说也没用。
家里的几个长辈心里门清儿,别看陆祈宁二十八岁,心思是他们这群人里最重的,背靠着陆家,一片遮阴叶足以填满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样好的资源人脉,他不要,偏出去自立门户,创立华祎,要什么有什么,陆家几房都逃不过的联姻,陆祈宁可以不用,因为没了陆家,他陆祈宁照样还是陆祈宁,而其他人离开陆家,什么也不是。
所以很多时候,即便陆祈宁做事不着调,很多长辈也不喜欢他的手段,却也不敢说他。
大事不敢说。
小事就更别提了。
前几年提过一嘴戒烟的事,陆祈宁立马翻脸,起身就走人,连年夜饭都没在家吃。
陆家这么重礼仪的家族,硬生生是为他一个人开了先例。
其实也不单单因为戒烟,陆骁后来总结,因为那年的春节,陆祈宁跟梁西月吵架,吵得很凶,所以压根不是抽烟的事,就只是恰好撞到了他的火头上,这才甩脸走人。
“哥,真戒烟啊?”陆骁凑过去,“怎么想的啊?你烟瘾那么重。”
“想备孕。”
“!”
“!”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过来。
陆祈宁端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水,“这么看我干嘛?”
徐盈将信将疑,“真的假的?我催你们三年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这会儿说要备孕?你说的还是她说的?”
谁说的重要吗?
重要的是,他觉得这段婚姻已经开始稳定了,不然梁西月莫名其妙跟他提戒烟戒酒干什么?肯定是冲着备孕去的。女人面皮薄,不喜欢把话说得太开,太开就没意思了,所以他得心领神会,做她没有说出口的事。
但这种事上嘴碰下嘴,说的很轻巧,做起来很难。
陆祈宁烟瘾重得厉害,刚戒烟手抖心慌,脾气也大得厉害,午间休息谁敢在走廊里发出一点响声,那个下午谁就别想好过,搞得那阵子公司高层人人自危,说陆祈宁为了国外那几个项目魔怔了,大家拼了命的干,谁都不敢懈怠、拖后脚。
梁西月也发现他的不对劲。
因为家里很多地方都摆上了糖果,各种口味的糖,软的、硬的、哪里都有,他每天能吃几十颗。
“陆祈宁,你真戒烟了?”她摇晃着面前半空的罐子,“我就那么说一句……”
“你过来。”
他坐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双臂展开垂放在沙发上,长腿一架,架在茶几处,穿着居家休闲套装,几个月没剪的黑发略有些长,盖过了眉心,他不耐烦的伸手将黑发往后捋,说道:“杵着干嘛?”
梁西月不情不愿走到他身边坐下,“过来,然后呢?”
陆祈宁伸出手摸着她的脸。
瓜子脸、葡萄大小的眼睛、秀挺的鼻梁、还有诱人的红唇。
这要是生个女儿像她的话该有多好。
名字都想好了。
就叫陆秒。
梁西月四岁的时候给自己将来的孩子取的名字。
梁西月被他摸得很莫名其妙,皱眉看他,“你干嘛呢?”
他黑眸幽深,“今晚还能做吗?”
梁西月愣了一下,随后震惊的看着他。
结婚三年,他们一直很守‘规矩’,一个月一次的时候,就老老实实一个月一次,三天一次,也是依照说好的来。他从不会主动提起要,也不会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今天怎么回事?
大白天发骚。
“我说不行你会生气吗?”
他认真想了一下,生气说不上,就是距离自己有个漂亮的女儿会晚一天,他继续摸着她的脸,“那你给我抱会儿,我提前感受一下。”
“……”
第22章 “你也闭嘴!”
一开始还摸得挺正常的,大掌在她圆润的脸颊上来摸的摩挲,指尖划过眉间、鼻梁、红唇。渐渐的,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指尖停留的速度越来越慢。
双臂坚硬得像钢铁,箍得柔软的身体愈发疼痛。
大白天。
他疯了吗?
纤弱的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没任何作用,只能让她感受到那颗隐匿在胸膛之下跳动的心脏。
噗通噗通。
愈发强劲。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散落进来,厅内的一切显得格外不堪,女孩纤细的双腿被一条腿压着,身上的毛衣褪到手臂,露出香艳的肩膀,而男人扣着她的脑海,肆无忌惮的吻着脸颊。梁西月换了新的沐浴乳,大概是请调香师调制,香味儿很特殊,像橘子汁、又像葡萄汁,味道浓郁香甜,很好闻。
他喜欢跟她唇舌交缠,撩拨起她的欲。望,满脸潮红后扑进怀里的娇羞。
“我,我有电话。”她得到空隙,声音柔媚到了极致,“你快起来。”
电话响了好一阵了。
这会儿应该是打来的第六次。
陆祈宁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微微支起身子,将她散落的毛衣外套拉起来。
梁西月伸手去拿电话,刚拿起来,明晃晃的两个字映入眼帘——宋霄。
这些日子梁西月跟宋霄都没联系,画廊里有大事也只在微信群里说,他一般不发言,发言也只会回个表情,今天要不是有什么大事,大概率不会打电话。陆祈宁想凑过去听他们说什么,却被梁西月给推开。
“好啊,我在家,你过来就行,地址知道吧?”
“嗯,行啊,祈宁?”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陆祈宁,“他在。”
电话挂断,暧昧的氛围消失,陆祈宁靠在沙发上,黑眸阴冷,“宋霄要来?”
“嗯。”
“他来干嘛?”
“上回他帮我去扫墓,说墓园管理员说什么管理的事,细节多,他一句两句说不清,干脆当面说清楚。”
“狗屁。”他冷笑,“你信?”
不管信不信。关于爸妈的事,她不会拒绝。
宋霄速度很快,七八分钟就到家门口了,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陆祈宁透过中控系统屏幕看见那张脸时,恨得牙痒痒,想一拳头挥上去。同为男人,他会不知道宋霄的心思?还打着扫墓的由头来家里,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梁西月挥挥手让佣人去开门。
过了会儿,宋霄走了进来,提着两盒礼物,金灿灿的包装上写着‘酥饼’二字,不用想,应该是梁西月最喜欢吃的那家老字号。陆祈宁长腿一伸,架到了茶几上,眉眼疏冷的看着他。
宋霄没理会陆祈宁的表情,把礼盒递到梁西月跟前。
梁西月没说话,接了过来,“谢谢。”
“应该的。”宋霄微笑,“就是不知道你现在爱不爱吃,所以买了个新口味,酥梨馅的。”
“新口味没试过。”
“那你拆开尝尝。”
这家老字号原先开在湖北路右侧的街上,每回回家经过时,大大的照明灯打在那些刚出炉的馅饼上,馋得她流口水,尤其是冬天,红通通的灯照在热腾腾出炉的馅饼,芝麻香混合着肉馅、水果香,别提有多诱人。父亲放学接她回来,总会给她买上一包,但母亲不喜欢她吃,说甜腻,容易蛀牙。
父女两经常打掩护,路上吃饱了,回家就说没吃,有一回嘴巴上沾了芝麻粒被母亲发现,拿起扫帚就去抽父亲,说他为老不尊,教坏孩子,弟弟问她,什么为老不尊,她想了想,回答,可能就是偷偷吃东西的意思吧。
那时天真无邪。
一块小*小的酥饼就能获得大大的满足。
现在长大了。
再也没有能有偷偷给她买酥饼的人了。
她拆开包装,里面放着的是新出的口味,面上撒的不是黑芝麻,是白芝麻,随手拿起一块放到嘴里,一咬,满齿留香。
“好吃吗?”宋霄问。
“不错。”她点头,“比小时候吃的肉馅和红豆馅好。”
听到她说好,宋霄满意的笑了笑。
他无视了陆祈宁那双阴沉的模样,说道:“你要不要喝茶?我给你倒点茶。”
“不用。”她摆摆手,把一块酥饼塞进嘴里,嘟囔道,“你等等,我上楼拿个东西。”
她穿着拖鞋噔噔噔的往楼上跑。
人影一消失,宋霄脸上的笑容消散不见,冷冰冰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陆祈宁。
陆祈宁坐姿慵懒,没穿西装衬衫,穿着居家服,少年感十足,右手拿着银色的打火机把玩,左手从伸入旁边的罐子里拿硬糖。摸到一颗绿色的糖果,想都没想往嘴里塞,入嘴后,冰凉的薄荷干溢满整个口腔,在这个深秋的午后,凉气从外入内的灌遍全身。
周围寂静。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但路过的佣人都知道,陆先生已经在生气了。
那股幽戾、寒霜遍布的气场,几乎溢满整个大厅。
秋风刮过院子,枯叶扑簌簌的往下落,宋霄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水,说道:“阿霖是不是快出狱了?到时候出狱,你跟小小会离婚吗?”
陆祈宁听到这话,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面上却云淡风轻,“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别装了,上回我受伤,你跟小小来医院看我的时候,她亲口跟我说的,说你们结婚是因为你帮她处理鼎辉内部的事。”说完,目停顿片刻,“我当时不在国内,并不知道梁家出事,我要是知道,我也会帮她,但我绝对不会骗她,说什么,结婚更好解决内部的事,你欺负她不懂企业结构,骗她跟你结婚。”
宋霄高高在上的看着他,唇角夹着嘲讽的笑意。
陆祈宁看到他唇角的笑意,觉得刺眼得很。
他首先想到的是梁西月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所有的,利益也好、利用也罢,一五一十的都跟宋霄说清楚了。她急于在宋霄面前跟他撇清关系是什么意思?还特意要说他是为了帮她。
帮她?
这简直是笑话。
他要是有这慈悲心肠,小时候也不会揍得她嗷嗷大哭。
“宋霄,这话你怎么不在梁西月面前说?”陆祈宁冷笑,“你应该在她面前说,你不说是因为你心里清楚,即便你说了她也不可能跟我离婚。”
宋霄双腿交叠,优雅的坐在那,“不可能吗?”
“可能吗?”陆祈宁把玩打火机,“我们结婚三年了,你知道日久生情四个字怎么写?”
“日久生情?这意思是换谁都可以,不一定要你。”
“别激我,很低级。”
“能被激到,说明是在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日久生情,换谁都行,我也可以。”
“你?”陆祈宁睨他,“你没资格。”
“那你就有资格了?”
‘咣当’一声,陆祈宁直接把打火机朝着他头上扔去,宋霄眼疾手快,立刻偏头躲过,打火机直挺挺的摔在墙壁上发出巨响声,“躲什么?我要打你,你能躲得了?”
“祈宁,你不敢打我的。”
“不敢打你?”他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太瞧得起自己了,我打你——”
“顺手的事。”
拿起桌上杯子,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去。
幽戾的眼神中爆发出强劲的冷意,就像是一把淬满寒霜的利刃,只要碰血,就会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宋霄预感到了什么,却也不避开,坐在那里看着陆祈宁靠近。
在走到距离他一米时,梁西月穿着拖鞋吧嗒吧嗒从楼上跑了下来,陆祈宁侧目望去,看到她的身影后,步子后退,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宋霄。
宋霄在笑。
一种早就预料到的笑。
笑得陆祈宁后槽牙磨得都快碎了。
“这个是我当时跟墓园签的合同。”梁西月走到沙发坐下,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把合同递给宋霄,“你说墓园那边什么事?”
“他们出了个墓地价格和其他服务收费调整方案,大致意思上就是说,要涨价,价格不低,我看了一下调整过的方案,我是想劝你把叔叔阿姨移到A区,因为跟现在的区域价格差不太多,但是位置和风景差很多。”
宋霄带了墓园的方案文件和价格图表。
梁西月接过后仔细翻阅。
她看着,陆祈宁一只手就搂住她的细腰,搂入怀中。
很自然的动作,在家里这样并没什么不妥。梁西月也只是下意识的推了推他的胸膛。推了两下没推开,回眸瞪他。
陆祈宁当做没看见。
他搂得实在太紧,梁西月用手肘捅他胸膛,捅了两下,他慢慢悠悠地说:“我这儿有伤,你别乱捅。”
“怎么就伤到了?”
他没回答,只是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顺便用手指点了点唇角。
那么一点,梁西月就明白了——她咬的,还咬的挺凶。
记得不差的话,两排整齐的牙印肯定在。
火气一下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虚。她从桌面上倒了杯水,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刚要把杯子放到桌面上,一只大掌伸过来接住杯子,就着她喝过的地方一饮而尽。
陆祈宁也不是第一次喝她的水,她并未在意,继续翻阅手里的资料。
坐在对面的宋霄眼神却暗了下来。
梁西月当着他的面说她喜欢陆祈宁,他以为是气话,气他三年前的冷漠、无视,可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换句话说,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不是真的爱陆祈宁,她会这么轻而易举又自然的接受他的小动作吗?
她不是那样的女孩。
喜欢就是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一点都做不了假。
她喜欢陆祈宁的。
而且很喜欢。
宋霄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却还在竭尽全力的保全着该有的体面,等她看完,才问道:“怎么样?”
“我之前也想换A区,但是你知道在我们老家动土是大事,要请专门的老师傅看风水、定时辰,这件事估计得跟我爷爷奶奶商量一下,要是他们没问题,我会去跟墓园那边说,重新签合同。”
“你爷爷奶奶那边我去说吧?”宋霄知道她跟她爷爷奶奶关系很僵,几乎可以到了仇恨的地步,梁辉跟洪玉还在世的时候,他们还愿意看夫妻俩的面子,现在两人都去世了,对于这个不亲的‘孙女’,也实在没有亲近的必要。
梁西月刚想说话,陆祈宁就说:“宋霄,她有丈夫,不需要你帮忙。”
“有谁知道你们的关系?”
“我忍你一个小时了。”陆祈宁黑眸阴沉得厉害,“别给脸不要脸。”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
“你他妈——”他猛地抄起旁边的花瓶要砸过去,吓得梁西月吼道,“你闭嘴!吵什么!”
宋霄冷笑,“确实很吵。”
“还有你。”梁西月扭头看他,“你也闭嘴!”
“……”
“……”
气氛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其实这样的场景小时候不是没有过,但几乎都是陆祈宁跟梁西月吵架,吵到动手,互相斗殴,宋霄在旁边劝架。
不能这样的。
她是妹妹,你要让着她。
他是哥哥,你不能这样打他。
现在劝架的变成了梁西月,吵架的变成了陆祈宁跟宋霄。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焰并未消退,梁西月拽着陆祈宁的手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宋霄,你先走吧,墓地的事我自有打算。”
她拽着陆祈宁来到楼上,房门一关。
陆祈宁那双幽深到极致的眼眸里藏匿着无法消退的怒火,薄唇紧抿,一副并不好惹的样子。
怎么办。
怎么哄他?
她垂下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阴影。
片刻过后,伸出双臂搂住他脖子。
陆祈宁本在生气,被她这个小动作一搞,什么气焰都消失了,回想一下,确实失态。
没必要。
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大动肝火。
“墓地的事,我去办。”他抱着她,喉结滚动,“你爷爷奶奶家我去找,你等消息就行。”
第23章 他要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字一句留下她爱他的证据。
转眼到了霜降,气温陡然下降,新的冷空气席卷京市,日短夜长,平时七点就亮的天,这会儿还雾蒙蒙,梁西月开着车前往画廊,中途接了几个商务电话,等车子抵达画廊时,拿着手机往楼上走,边走边刷到了陆祈宁发的朋友圈。
一张蓝天照。
蓝得清澈。
无配文。
她知道,他在她老家。
前天去的,说是今天回,可半点消息没有,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同不同意她把爸爸妈妈的坟墓迁到A区,那个地方她去看过,人工湖泊、绿化视野一等一,父亲在世时就说过,如果将来死了,想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原因是从出生起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不完的农活,做不完的家务,种不完的水稻,理不清的宗族关系。
十岁以前,他觉得自己要过跟父辈一样的人生。
十岁以后,他觉得自己不一定过得比父辈好。
二十岁以后,崭新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父亲就是这么一个,务实、本分的人,靠自己一双手打拼出鼎辉,却又在那么好的阶段里黯然退场。
她给他点了赞,滑回聊天页面。
[什么时候到家?]
[不确定。]
[我爷爷奶奶有没有为难你了?]
[没有,动土的事,他们同意了。]
[?]
陆祈宁看到她发过来的信息的时候,黑眸里盛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打字:[我给了他们七百万,他们说‘万事好商量’。]
[……]
[你从来没给他们钱吧?]
[怎么没有?我哪次回去不是几万几万的塞,他们不要。]
[ok,那你来选择下,两万和七百万,你要哪个?]
梁西月:[正在输入中……]
陆祈宁不急,就这么等着,食指轻轻敲打旁边,等了大约三四分钟,就看见她很没骨气回了句:[我要七百万。]
陆祈宁笑着回:[所以,不是他们不要你的钱,是你给的不够。下次回家,你可以挺直腰板回去,顺便告诉他们,阿霖快出狱了,他不想看到你们吵架。]
梁西月看着他的回复无语至极。她怎么也没想到如此仇视她的爷爷奶奶会因为七百万就折腰,仔细想想,父母在世时每个月定期定量给钱,不多给,也不少给,农村修路、建房,该出的钱一分不少,但亲戚要借钱,或者人情往来,他绝对不会松口给钱。
父母去世后,公司直接由陆祈宁掌管。
他这个人管公司有自己的一套流程。
鼎辉属于家族式企业,这样的企业管理成本低、凝聚力强,坐在董事会的成员大部分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梁辉一去世,弊端就出来了,决策权和管理权大部分握在梁辉手中,他死了,谁都想分杯羹。当时正逢经济动荡,海内外局势不明朗,再加上鼎辉新产品上市,并没有迅速占领市场,这种情况下搞内讧。
按陆祈宁的话来说,死路一条。
后来他接管鼎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阔斧进行内部整改和整顿,雷厉风行的手段让许多人都惶恐不安。
那年被鼎辉内部戏称是‘祈宁元年’,意思就是从那年开始,公司从传统的家族式企业进行变革,实施了产权制度改革,陆祈宁引入了大量的新股东,做到了‘去家族化’,优化梁氏血缘的人员架构和权重比例。
权利、地位、人脉、资源,几乎是他一手操办。
说白了。
企业资金全掌控在他手中。
她是没有可支配金额,或者说,所有梁家人,都没有可支配现金额的权利。
这种情况下,她没钱拿给爷爷奶奶。
能拿几万,很够意思。
更何况那会儿,她自己刚毕业,还迷茫将来要做什么。
原来只要七百万就可以买回原谅啊……
梁西月坐在了楼梯上,望着远处出神,脑海里回想起这三年来回去的两次,次次都被赶出门……
陆祈宁:[晚上回家,可能很晚到,别等我。]
发亮的屏幕唤醒她的思绪。
她看了会儿后,回道:[我今天也没回家,有点事要出差。]
陆祈宁:[干嘛去?]
梁西月:[工作啊,还你借我的钱。]
陆祈宁:[那你到地方记得给我发定位,我要知道你在哪。]
梁西月:[啰嗦。]
*
L&Y画廊开办至今,已有小半年,对公的邮箱几乎每天都会收满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自荐信,大部分艺术家会自主上门,小部分需要她们亲自拜访,今天梁西月跟应歌和顾嘉去临市拜访一位网络上很火的‘民间艺术家’康伟茗,说是画画一绝,指什么画什么,六十多岁的年纪,靠着自媒体,在网络上掀起一小阵狂潮。
其中代表作品《海棠》,在某抖上有322W点赞。
梁西月看过,构图、色彩、线条都很不错,没功底画成这样,确实有两把刷子。
她想邀请他将这幅画授权给她们画廊,进行下期的展览。
几人到了老爷子家里说明了来意。
本来以为要迂回几十个来回才有希望谈妥,没想到老爷子直接答应下来,还问她们带没带合同,要是带直接签。
签完合同出来,本要回京市,应歌懒得动,说她男朋友在这附近出差,想跟他在这里玩几天。
“为什么你每次出来,你男朋友都那么‘凑巧’的出差?要不就是什么有事?他跟踪你啊?”
应歌一愣,“他没那么闲。”
“合理怀疑,是你太招摇,人家不放心。”顾嘉笑着说,“也对,你就是一花蝴蝶。”
应歌双手叉腰,“你们真不厚道,就会损我,哼,讨厌。”
梁西月看看时间,才下午两点,“行了行了,要是不回去的话,就在这里住一晚吧,下午没事,咱们去博物馆逛逛?或者看看当地画展?”
“你们去吧,我要跟我家宝宝去约会,他说开好房间等我了。”应歌拿出手机在她们面前晃了晃,“哦,对了,他还说晚上请你们吃饭,餐厅都订好了,六点钟,这个地址,别迟到。”
说完,她拎着包包,转身打了辆车离开。
梁西月跟顾嘉对当地也不熟,靠手机导航到了当地的博物馆,逛了一圈,又去画展上逛了一圈,时间就差不多到六点。两人打车到谈又时订好的餐厅,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嘉就拽着她的胳膊,皱眉道:“这家餐厅很贵哦,人均一万左右。”
“?”梁西月看着不远处富丽皇堂的装潢,小声地说,“不是说谈又时是穷小子吗?还是说这顿应歌请啊?”
“多半应歌请,我就说嘛,应歌这种漂亮、脾气又好的大小姐,谈又时会不图她钱?”
“这话千万别在应歌面前说。”
“放心,我有数。”
两人走进餐厅里,远远的就看见应歌跟谈又时的身影。
应歌搂着他的胳膊,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肩膀上,谈又时则搂着她的细腰,看起来恩爱非常。
梁西月跟顾嘉都一致觉得这顿饭是应歌掏钱,所以点单时并未手软,喜欢吃什么点什么,酒也跟着喝了好几杯。
全程,谈又时都不怎么跟她们说话,只有应歌叫他时,他才会说。
吃过饭后,谈又时结账,拿了银行卡刷钱。
梁西月已经有点醉了,靠在顾嘉肩膀上。
顾嘉则看着应歌,应歌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意思,在桌子底下打字,发到群里:[这顿是我家宝宝请客,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钱,我都叫他去便宜点的地方,他说请你们要贵的地方。]
顾嘉:[……我们以为是你请客,所以没手软啊,我看了一下这顿要七万多……]
应歌:[没事,我晚上回去补给他。]
看到这,顾嘉才稍稍放心。
一个穷小子,让他拿出七万吃顿饭,简直跟天塌了没区别。
几人走出餐厅,梁西月的电话就响了。
她醉得迷迷糊糊,顾嘉干脆帮她接听电话。
是陆祈宁打来的,问她现在在哪。
顾嘉跟他说了具体的位置,陆祈宁让她们在原地等他来。
应歌跟谈又时先走了,顾嘉扶着梁西月在原地等,等了十来分钟,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跟前。
陆祈宁从车里下来,从顾嘉怀里把梁西月搂到身边。
这应该是顾嘉跟陆祈宁的第二次见面,略显尴尬。
“谢谢你照顾我妻子。”
“应该的应该的。”顾嘉知道陆祈宁的身份,莫名其妙的点头哈腰,“陆先生您慢走,路上小心。”
等陆祈宁车子开走后,她才后知后觉。
怎么人一看到这种权贵公子哥就忍不住低声下气,卑躬屈膝呢?
陆祈宁是从京市赶过来,接上她后就直接返程上高速,开了一个多小时,在服务区里休息,他将梁西月的座位调整,放平后,解开安全带,想让她睡得舒服点,没想到刚解开,她就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水雾雾的眼眸盯着他。
一秒、两秒。
“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
“少装蒜,你动了我轮椅的系统,我今天只能干坐着,什么也干不了。”
“?”
下一秒。
陆祈宁缓过神来,笑着拍拍她的粉颊,“醒醒,这里是京市,不是瑞士,你的腿早就好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确实是好的。
能动能跳。
是梦吧?
只有梦里的世界腿是好的。
浓密的睫毛扇了扇,没说话,紧紧闭上眼睛,但几秒种后,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下来,落进发鬓消失不见。
陆祈宁轻叹一声,一只手撑在她的一侧,俯身吻她。
轻轻的啄吻声,在狭小的空间显得极大,他像故意,捏住她的下巴,覆上红唇,撬开牙关直取馨香。她被他吻得睫毛轻颤,除了伸出舌头附和,只能乖乖躺在那里任他予取予求。
“陆祈宁。”
“嗯?”
“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你为什么喜欢陈漫云啊?”水雾雾的眼里充满了莹润的泪光,少见的柔弱攀上面容,小声的问,“是因为她比我漂亮吗?”
粉颊含泪,湿漉漉的泪水沾湿了睫毛,本就瓷白的脸多了几分憔悴。他理解她醉后的悲伤春秋,伸手拭去泪水:“你比她漂亮。”
“说谎!”梁西月反驳,“你明明说她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呵……”
他低笑,不知道回什么。
梁西月睁开红通通的眼睛,“你笑什么?”
“不知道,好笑。”
“我知道你心里笑话我,瞧不起我,跟宋霄一样,觉得我又蠢又笨……”
“我说你聪明又漂亮,无论是脸、身材、还是你那只会惹我生气的脾气,哪一处都很符合我的心意,你信过吗?”
不信。
她当然不信。
可她又能怎样呢?
车内灯光昏暗,他微微侧身支着,幽深的眼眸毫无波澜。
梁西月看着那双眼睛,双手慢慢搂住他的脖子,拉近与他的距离,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陆祈宁,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热气刮过耳廓,令他不自觉的滚了下喉结,声音嘶哑:“你想听什么答案?”
“我想听你说,你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陆祈宁,我指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不是什么狗屁兄妹,青梅竹马,还有皮肉交易。”
陆祈宁跟她靠得很近,就几厘米,她身上呼出来的热气都洒在他的脸上,还是果香味儿,他觉得她要么是喝醉了故意引诱他,要么就是在逗他玩,以致于说出那句‘喜欢’时,心里并未有太多激动。
只觉得她醉得不轻。
她伸手进口袋,摸了两圈,又全翻包包,从包包的内侧翻出了那枚在夜市买的戒指从口袋里拿出来,递到他面前,“你帮我戴上。”
看到那枚戒指时,陆祈宁愣了。
愣了几秒钟,才接过她手里的戒指,声音滚烫,“我以为你回去就扔掉。”
“我一直戴着,你呢?”
“我也是。”
她伸出了手,手指纤细漂亮,他把那枚戒指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刚戴上去,她就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讨好的吻他。
陆祈宁这会儿确定她刚才说的话有几分真了。
因为梁西月没有喝醉了吻人的习惯。
他不予回应,甚至都没抱她,梁西月的心一寸寸的往下沉。可她不甘心,不甘心他跟她在一起三年了,没动过一点真感情,对她只有兄妹、只有亲人、只有皮肉感情,她吻得很卖力,用他平时用在她身上的吻技全用在他身上,怎么勾他的舌头,怎么欲的亲吻。
狭小的空间,唇舌交缠的声音啧啧响起。
他仍然没有半点反应。
木头!
混蛋!
梁西月气得正要松手躺回去装死不认人,没想到刚松手,直接就被陆祈宁抱了起来,一把将她抱到自己怀里,顶开膝盖,让她整个人跨坐在自己身上,大掌扣住她的脑海,灼热的吻回去。
她被他压在方向盘上,动弹不得。
“陆……陆祈宁。”她被他强势的举动吓到。
“你再说一遍。”他骨节分明的手从她的指缝里穿过去,与她十指紧扣后,将她的手摁在了方向盘上,“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我,我喜欢你……”
“是梁西月喜欢陆祈宁吗?”
“是……”
“那种喜欢?”
“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停下来,灼热的黑眸盯着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西月避开他的眼神。
陆祈宁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望着自己,黑眸如凛冽雪松,寒风刮过涟漪万千,乌木香气萦绕鼻间,就像大自然里雄性物种占据地盘和领地一样,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被他标满了属于他的记号,无处可逃了。她嗫嚅嘴唇,“瑞士……”
“你说你那时候每天想杀我,每天想我死的时候,喜欢上我的?”
她不知所措的闭上双眼,轻轻‘嗯’了一声,“我那个时候,我……我。”
‘我’不出个所以然来,脑子很乱。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扶着她的腰,一寸寸的往下沉。
“我能录音吗?”他滚动喉结,嘶哑得厉害,“我要留证据,证明你现在所说的一切。”
“可是,呃……不……陆祈宁……”梁西月整个身子弓着往后仰,“你不能。”
“我要。”
他要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字一句留下她爱他的证据。
第24章 “讨你欢心,很难猜吗?”
他的手灼热得像熔岩,掐着她细软的腰,她挣扎着想逃,却忘了这本就是她自主招惹,更何况车内空间狭小,除了坐在他身上,无路可逃,细嫩的双手被他摁在方向盘上,用了点力道,手背摁出些许花纹。
她嗯嗯哼哼,像小猫在叫。
叫得他心软,叫得他欢喜。
他衔着红唇,大掌从她的腰上往上移,移到了脸颊,巴掌大的脸,轻轻一掐,两颊的肉就往中间挤,他吻得更加顺畅自然。呼吸交缠,呼出来的果香像催化剂,额头上的热汗慢慢滑落,滴落到线条分明的胸肌上。
“再说一遍,我就放了你。”
放在她旁边的手机已经录了将近十分钟。
她眼眸紧闭,贝齿微微张开,黏黏糊糊的嗓音像泡过糖水,“我喜欢你,陆祈宁。”
两人的汗水互相浸染,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湿濡的睫毛微微睁开,撞入了那双占有欲极强的黑眸中,他像猎豹、像抓着猎物的鹰隼,时时刻刻用锋利的爪子抓着她的咽喉,除了讨好,做不出任何反应,细嫩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胸膛上,在心跳剧烈颤抖下,她听到他说:“我也喜欢你,梁西月。”
睫毛轻颤。
不知道是爽,还是开心,两行清泪随之落下。
“抱抱我。”
她撒娇,“就这样抱抱我。”
男人无不答应。
“抱我一辈子。”
“好。”
*
第二天,一早的例会,陆祈宁身着黑色西装,大步流星的走进会议室。
所有人提神,挺直腰杆坐着。
室内开着暖气,他走进来将西装纽扣解开,脱掉后放在位置上,伸手打了个响指。右侧三位高管进行述职报告,陆祈宁听得仔细,就综合报告的情况进行下个季度的工作安排,全程没有黑脸、没有抓着某个小组的业绩进行批判和整改,会议结束后还贴心的问了Chloe的家庭情况。
上周Chloe的丈夫因婚外情被抓包,小三就是隔壁部门的Mica。
陆祈宁听到这事时,曾把Chloe叫到办公室,话里话外一个意思——注意别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
Chloe以为他想开了她,连忙说道:“我准备跟我老公离婚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祈宁想抽烟。
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就剩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几颗糖。
摸出来倒了一颗糖在掌心,随手扔进嘴里,“紧张什么,我是说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请几天假。”
“不不不不。”Chloe情绪紧张,连忙解释,“我不需要请假,我可以继续工作,我保证会把G.J的项目做好。”
“我相信你的能力。”
“陆总,这样,一月,不,下个月,我保证拿到G.J的合同。”
“太紧了吧?那项目很多细节都没谈下来。”
“我可以的!我今天就给您立军令状了!”
陆祈宁嗤笑,“看来事业确实需要家庭激励。”
Chloe强扯笑意,“事业比家庭重要。”
陆祈宁没说话。
“那陆总,我先出去了。”
“嗯,把门关上。”
Chloe拿着文件走出办公室,刚走出来一群人围过来,小声的问:“什么情况啊?”
“陆总是不是要裁人?”
“我的天呐,我就说他前一阵脾气那么差肯定有问题,完了完了。”
Chloe努力的缓和情绪,压着嗓子说:“你们都小心着点,我看他的心情比前一阵更差了,现在生气都是笑着的。”
话音刚落下,会议室的门就打开了。
陆祈宁从门里走出来,看着门外几个面色难看的女同事,说道:“不工作?”
“工作工作。”
几人笑着,连忙往外走。
陆祈宁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坐到位置上后,又想起什么,按下内线号码。
“找人送束花。”
“送什么……”陆祈宁食指轻轻敲打桌面,“送玫瑰。”
*
梁西月恢复意识时,人已经回到家中,躺在松软的床上,衣服也换了,准确来说,不是换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没穿,整个人赤条条,她并未觉得哪里不对,翻了个身继续睡,直至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映入眼帘,一些记忆如同流水涌入脑海。
头疼欲裂。
伸手捂住额头时,金灿灿的戒指映入眼帘——一枚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男人坚实的胸膛,滚滚热汗与她相融,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她记得,那双有力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在方向盘上,一下下的拥着。
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说她喜欢他,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还逼着他给自己戴戒指。
关键他都照做了。
呆愣愣的看着天花板,脑子混沌,直至躺了几分钟才逐渐清明,伸手拿起手机就要发短信解释[昨天我贪杯,多喝了点,然后——]打完这几个字,觉得不对劲,却又默默删除。酒后乱说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其实不是真正的醉,只不过借着酒劲发疯罢了,喊他爸爸,骂他狗屁不是,说他不中用,连个男人都算不上……这样的话,跟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比起来,明显弱得多。
他不会在意的。
更何况两人说了很多话。
除了我喜欢你,还有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算了。
装不知道、装忘记。
将手机放回去,躺在床上躺了几分钟,起来洗漱、换衣服,再开车到画廊。
刚到画廊里就听到应歌跟顾嘉的声音。
“真的假的,谈又时要跟你求婚啊?”
“他在床上突然跪下来说想娶我,欸,你说男人这个时候是真是假啊?”
“你自己觉得呢?应大小姐?你答应没?”
应歌沉默片刻,笑着说:“我当然答应啊,然后你猜猜怎么样?”
“怎么样?”
“他抱着我去阳台,我们俩——”
“哎哎哎,打住打住,后面的事我不想听。”
梁西月装作若无其事走进来,说道:“你们俩来的挺早啊,坐一早的动车回来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望向她,顾嘉说:“我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应歌今早才回来。”
顾嘉侧身,小声地说:“这大小姐一回来,浑身吻痕,谈又时那小子是故意的,宣示主权呢。”
应歌有钱。
身边围绕着不少的公子哥,谈又时除了身高养猫占优势,其他一概不占优势,缺乏安全感很正常,怪也怪应歌,穿金戴银花蝴蝶,长得漂亮,就算她没有心思,难保别的男人对她不起歹意。
梁西月把包包放下,说道:“够可以的,‘忙活’一晚上,今天还能正常上班。”
应歌笑了笑,刚想说话,听到楼下有人喊,便朝着楼下走去,没一会儿就噔噔噔抱着一大束玫瑰跑了上来,说道:“哇,我的天,好大一束玫瑰花。”
确实很大。
应歌抱都抱不住,沉甸甸的放到地上,喘着气儿说:“没署名,但是有张卡片,上面写着三个字,你们俩猜猜写了什么。”
“三个字?”
梁西月跟顾嘉对看一眼,异口同声,“我爱你?”
“错,再猜。”
顾嘉摆手,“三个字能说什么,我不猜。”
应歌神秘一笑,“这三个字是,老婆收。*”
“噗。”梁西月正喝水,一口水喷了出去。
呛到了,剧烈咳嗽。
顾嘉见状,赶紧给她拿纸。
应歌见她反应激烈,笑着说:“怎么了这是。”
然后叉腰,“咱们这里就我有男朋友,顾嘉有前男友,至于你,梁西月——”应歌把目光对准梁西月,“你连前任都没有,所以我合理怀疑这束花是我家宝宝送的,给我的惊喜。”
顾嘉望向应歌,“确定?”
“我家宝宝超爱我的好不好。”应歌笑着说,“我现在就跟他说我收到了。”
梁西月不敢说话,心虚得很。
老婆收?这三个字骚得没边了。感觉像是陆祈宁会干出来的事。
但也说不准。
万一是谈又时送的呢?
她看着应歌,见她已经给谈又时打去了电话。
对面响了几声铃就接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应歌的笑容逐渐消失,生气的跺了跺脚,说道:“宝宝,你真不乖,看我回去怎么惩罚你。”
说完,挂断电话,看着顾嘉跟梁西月,“不是给我的,说吧,你们俩,谁有情况?”
“……”
“还老婆收,都腻歪成老婆了,肯定也上过床了吧?”
“咳咳……”梁西月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红了,站起身来说,“突然想起来今天约了客户,我先去了。”
“欸,别走啊。”应歌见她要走,伸出大长腿拦住她的去路,“你现在要走就很可疑哦,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交男朋友了?”
“没有,我哪有那个时间交啊。”
“真没有假没有?”
“行了行了。”顾嘉走过来,捧起那一大束玫瑰花,“送我的,行了吧,哟,还真沉,九十九朵玫瑰花吧?”
“你前男友送的?”应歌皱眉,“就那个说什么前途比你重要,然后跟你分手飞到国外工作那个渣男?”
顾嘉耸耸肩膀,“maybe。”
“去他的。”应歌听到这话后,火气蹭蹭蹭的往上涨,一把抢过顾嘉手里的玫瑰,直接朝着窗外扔到垃圾桶里,“那狗渣男还有脸给你送玫瑰花!难怪我刚才闻着就有点恶心,原来是渣男味!”
一大束包装得精美的玫瑰花,就这么精准的被应歌扔到楼下垃圾桶里,零星的玫瑰花散落在地上,被几个在路上玩的孩子捡了回去。梁西月跟顾嘉对看一样,顾嘉无奈的使了使眼色。
——只能帮你到这了。
——没事,一束玫瑰花,他不会介意的。
应歌转身,双手抱胸,冷哼一声,“行了,直接远离渣男,眼不见为净。”
顾嘉笑着拍拍她肩膀,“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谈又时……欸,不好评论,不好评论……”
应歌噘嘴,“嘉嘉,你又说他,我都说你别说他了,他是潜力股来着,而且昨天那七万块他都不收。”
顾嘉歪头看她,“那你不觉得可疑吗?”
“反正他跟我说钱的来源正当。”
梁西月没理会她们的聊天内容,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将整个垃圾桶塞得满满当当,那张手写的卡片落在地上,很快就被风卷起消失不见。
怎么说。
居然有点心疼。
陆祈宁第一次大庭广众下,送这种代表性那么强的红玫瑰。
而她连碰都没碰到。
傍晚,梁西月回到家中,前脚刚走进门,后脚就看见陆祈宁从车库里走出来。
他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左手扭动着右手的关节,而在右手的手指上,明晃晃戴着她在夜市里帮他戴上的那枚廉价的、十五块钱的戒指。
两人四目相对。
梁西月不知道回想起什么,脸红得厉害。
身体僵直,呆愣愣的站在那。
陆祈宁走到她跟前,乌木香气随之萦绕,他轻笑,“还回味呢?”
梁西月觉得他靠得太近,后退半步,但刚后退,就被他的大掌搂住,一把圈入怀中,像一对恩爱的夫妻,搂着她走进门。他们实在太了解对方,了解到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能猜中对方下一步的动作。比如这会儿,她想退,他就干脆加大力道,以至于往后退时,被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动弹不得。
“今天工作怎么样?花有收到吗?”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卡片上的字看见没。
但是看着她僵直的身体,还是选择问平淡点的问题。
“花,我收到了。”梁西月放弃挣扎,抬头看他,“卡片什么意思?”
陆祈宁的眉头微微一挑,“讨你欢心,很难猜吗?”
第25章 “你昨晚戴套了吗?”
“讨我欢心?”
因为她说的那句我喜欢你?还是说了其他不该说的、却又让他高兴的话?
他们认识二十余年,至今为止,他的脾气,她仍然吃不透。莫名其妙发火,又莫名其妙因为一件小事心情好,她一度怀疑像他这样的人能创立华祎,是有老天帮忙,天生喂饭吃,不然就他这个臭脾气。
陆祈宁不着急回答,看着她那双眼眸转了转去,觉得好笑。
她一定在想,陆祈宁有病。
左三句、右三句,绝对逃不开这一句。
但他没想到,她眼珠子转了一圈说道:“你昨晚戴套了吗?”
“……”
煞风景。
陆祈宁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搂住她细腰的手收回来,拧眉说道:“没。”
“没!?”
“声音这么大干嘛?你直接坐到我身上,脱我衣服,吻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在乎戴不戴套?”
是她坐到他身上吗?
她怎么记得是他抱着她坐过去的。
刚想反驳,却又默默的把话收回来。
他不清白,她也清白不到哪里去,吻他、撕他衣服、咬他,都是她干的。
现在时间是18:21,也就是说现在服用二十四小时紧急避孕药还有点效果。她放下包包准备往外走,走了两步就被陆祈宁拽回来,“干嘛去?”
“买紧急避孕药。”
“……你不知道那东西很伤身体吗?”
“我在排卵期,会怀孕的。”
“……”
“梁西月,我有句话一直没跟你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年纪小,很多人和事还没理清楚,我不怪你,我也从你这个年纪过来。”他黑眸深沉,语重心长,“但现在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和我们这段婚姻。”
他难得这么严肃。
她抿唇,“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觉得你也没有很讨厌我,甚至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在意我,你不可能回头找宋霄,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给别的男人,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如这样凑合过下去,阿霖出狱后,我会完完整整把鼎辉交到他手里,我们继续过我们的日子。”
梁西月怔怔的看着他,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觉得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在疯狂加速,好似下一秒就要从胸口跃出来。
“是因为,我昨天晚上说了我喜欢你这句话吗?”可是以前也说过,做到激动时,他也会说。
“你还记得?”
“……记得一点。”
“除了这句,还记得别的吗?”
“记得你说我该多吃点,腰没肉。”
“……”
陆祈宁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梁西月,你真是——”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他气得甩手,转身走进餐厅,说道:“进来吃饭!”
“你叫那么大声干嘛。”她皱眉,“我都说了,我要去买药。”
“进来吃了,我带你去买!”
陆祈宁的脾气来的突然,凶巴巴一句话甩过来,震得梁西月心里委屈。他还叫上了,没有他,她至于要吃药吗?还送她去买,他怎么把自己结扎了。鼓着气走到餐厅坐下,故意坐到离他很远的地方,吃菜也只吃面前的几盘菜。
陆祈宁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把菜推到她面前,这位祖宗勉勉强强吃了两口,放下碗筷就不吃了。
陆祈宁也没什么胃口,站起身往门外走。
梁西月见状,默默的跟上。
全程,两人无交流。
陆祈宁开车载着她到最近的药店,停在附近的道路上。
天已经黑了,周围亮起路灯,微亮的光芒打进车里,两人静得像陌生人,谁也不开口说话。明明药店就在眼前,却没勇气推门下车。
孩子是他们共同达成的意识——不要。
这个问题不需要拿到台面上说,是心照不宣的结果。
就好比领证当天,他们在民政局说的那句: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1。是真的自愿结为夫妻,是真的会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他们的责任和义务吗?显然不是的。
所以结婚不要孩子,不需要商量,一个眼神就足以决定。
马上十一月了,陆祈宁觉得闷得厉害,开了车窗一摸口袋。
烟变成了糖。
还他妈空盒。
为了要孩子、为了备孕,他连烟酒都戒了,结果一扭头,她要吃药避孕,还是紧急避孕。
那之前让他戒烟戒酒,就是一句玩笑话?
一想到他是为了那句玩笑话戒烟戒酒,大言不惭在别人面前说备孕,气得都快疯了。
公司上半年给全体职员安排了体检大礼包,所有员工去检测,他检测结果是高血压。一问医生,医生询问他平时的生活习惯,开了点药给他吃后,告诉他,少生气。
操。
他有哪天要是死了,就是被梁西月气死的。
空壳的盒子被他往外一扔,正中垃圾桶,因为力道砸出了巨大的声响,吓得她回头望去,就看见他那张阴沉沉的侧脸,黑眸冷得可怕。
“你发什么脾气,你要是不想载我出来,我自己能开车。”
“我喜欢。”他回头看她,“我就喜欢开车载你,你有意见?”
他疯了。
梁西月下意识的抓紧安全带,“没意见。”
“没意见就好,喜欢吃药是吧,行,我去买,但是你记得梁西月,以后不戴套,我们就算脱光衣服,也要保持基本冷静,谁也别碰谁,谁要是碰对方了,谁他妈的是孙子。”
然后下车,‘咣当’一声,车门被重重的关上。
他绕过车子走进药店。
梁西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陆祈宁说她没认真考虑过他们的关系,其实她考虑得比谁都认真,从结婚那天起,她就想过要跟他一辈子,可是想归想,现实允许吗?单说陆家为他介绍的黄家,黄思颖,她见过一面,漂亮、聪慧、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又甜又嗲,会说好几国语言,学历也高,一心一意的喜欢着他,这么优秀的女人,只不过是陆祈宁众多追求者里的其中一个。
追他的人,真的夸张到只要他招招手,有的是人愿意排队上他的床。
不要名分那种。
她算什么?
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不是这层关系,他才不会帮她。
车外人来人往,影影绰绰,陆祈宁进药店有几分钟了,他站在避孕药柜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药师见他长得又高又帅,气质万里挑一,眉头紧皱,戾气包裹,一看就是为了感情的事。她笑着上前搭讪,问他需要什么,他没回答,过了半晌,才问:“什么紧急避孕药不伤身?”
“紧急避孕药,多多少少都有点——”药师笑着回应,“不过偶尔吃一两次还行。”
“其他的呢?”
“其他有长效跟短效的。”药师见他眉头紧皱,问道,“冒昧问下,您和您伴侣发生性关系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二十个小时以前。”
“那要是为了避孕,还是紧急避孕药合适。”
陆祈宁没说话。
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指着其中一盒,“那个,来一盒。”
“这是维生素,不是避孕药。”
“我知道,拿一盒。”
“好的。”
陆祈宁拿出手机扫了码,拿着那盒维生素往门外走。他一走,几个药师就凑到一起聊天,内容无非一件事——这男人的皮相过于优越,不敢想能入他眼的女人长什么模样。
她们口中的‘女人’,这会儿正坐在车里,焦躁不安的抓着安全带,巴掌大的脸上充斥复杂的情绪,乌黑的大眼睛看着陆祈宁的身影,他从店里走出来,身影颀长,步履匆匆,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上车,把买到的维生素塞到她手里。
靠着路灯的光亮,她看到上面写着:复合维生素。
陆祈宁不用看也知道她什么眼神,抿唇说道:“梁西月,我们三年前做过交易,我们现在也做笔交易吧。”
“什么交易?”她脑子没绕过弯来,怔怔的看着他。
“如果你有了,就把TA生下来。”
“如果没有,那就当没事发生。”
这,算交易?
什么跟什么。
“说吧,我这提议怎么样?”
“这是个生命,陆祈宁,你别把TA当成交易、或者是玩笑来说行吗?我都没做好当妈的准备,你——”
“那是你。”他打断她的话,“我觉得我已经做好当爹的准备。”
话说完,梁西月真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小一声,被陆祈宁捕捉到了。他阴恻恻的回眸望去,就看见她用手捂着嘴,竭尽全力的克制着笑着,但弯弯的眉眼出卖了她,路灯洒进来,她垂着头的模样,温婉漂亮,梁西月一直拿自己跟他身边的女人比,谁比她漂亮,谁比她身材好,谁又比她家世背景好,谁又怎么有才华、有能力……
其实对他来说,那些女人真没她好看。
她每次看着他时,他都想上她。
生理跟心理,都想要她。
涨起来的怒火,一下子消散了,他难得放软脾气,带着点恳求的意思,“你别笑,我二十八,也不小了。”
她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难以想象,像陆祈宁这样的人会说出‘我已经做好当爹的准备’,明明脾气坏,说话难听,老是得罪人不自知,也没什么同理心,如果不喜欢他,怎么看,怎么都是一身臭毛病。可仔细想想,这些年,陆祈宁对她的照顾、对她的关怀,还有不辞辛苦带着她去瑞士。
那一年。
她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倚靠就是他。
她心情有点复杂,也有点难受,说不上来的滋味。
垂头半天,才闷闷地说:“你知道的,我是孤儿,我没父母——”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只要你不提离婚,我永远不离婚。”
“我肯定也不是一个好妈妈,我还小,我——”
“你不需要做一个好妈妈,谁教你一定要做谁的父母?做谁的妻子?做谁的什么人?你只要做你自己。”陆祈宁侧身看她,很严肃地说,“梁西月,我们从结婚的第一天起,我有要求你必须做好陆太太吗?我要是有,你嫁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学着怎么去伺候我爸妈。”
梁西月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做什么,你的生活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有了孩子,你依然是梁西月。”
他握住她的手,“就这一次,这次没怀上,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个话题。”
梁西月觉得自己被美色所吸引,她嘴巴上一直在说应歌被谈又时吸引,贪图美色,其实她没资格说她。因为陆祈宁这样靠近她、温柔的跟她说话时,她脑子一热,点头答应了,等回味过来时,车子已经往家的方向开。
陆祈宁心情很好,单手握着方向盘,单手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哼了一首歌,难听的要死。
她叫他别唱,他说哼两句,以后用来哄宝宝。
她问他是不是催眠曲,他回了句,“是世上只有妈妈好,你没听出来吗?”
真难听。
她嫌弃的把头扭到一边,当做没听见。
回到家,他就打了个电话,请了个营养师,边打电话边看梁西月,她长得真小、又矮,站在他跟前只到他胸口,他伸手一拉,将她搂入怀中,他在电话里说要请假几天,那边的人跟他回国际会议不能缺席,预算报价表等之类的细节都需要一一核对,还确实是个重要的会议,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确定了开会的时间。
挂断电话,又来了几个。
商务电话,永远都很忙,不过有的可以接,有的懒得接,有的不想接。
眼下这几个电话,就是不想接。
他看都没看摁掉屏幕,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搂着梁西月的腰上楼,边走边说:“你刚才在车上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表情,你工作那么忙,请假干嘛?”
“年底忙,会议轰炸,我想留条小命喘几天。”
“……”
陆祈宁忙是常事。
一头到头都是如此,现在想着要喘几天,稀奇事。
她歪头看他,看他拿着私人手机在翻找什么,翻到一个文件名为*梁西月*的时候,眼一尖,立刻夺过来,他居然偷偷给她录音?是录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摁下按钮,电话里传来了自己柔媚到不行的嗓音。
“啊……祈宁……我喜欢你。”
“啊!”
梁西月尖叫一声把手机扔了出去,但录音仍在播放,不堪入耳。
陆祈宁笑着走过去把手机捡起来,对着她说:“查人隐私的下场就是这样——自讨苦吃。”
第26章 “舍不得。”
入冬,京市的温度陡然下降,陆祈宁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两天的假,实际上从送梁西月回来起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头疼欲裂,他觉得是被气的,也有可能是兴奋过头,不然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烧?
中旬,他带领团队远赴法国巴黎,他们谈完原定的项目会议后,还有几天时间,陆祈宁带着两个助理去了南特;南特曾是一座殖民和工业港口,著名的布列塔尼公爵堡就在南特城一侧,中世纪末建造。经过时间的洗礼,现在的南特静谧安逸,迷人的河畔景色,街头艺术、和画展随处可见。
他带的助理,一男一女,女的叫Anja,比梁西月大两岁,做事沉稳,私底下性格活泼,起初是在市场部做调研,后来一路晋升,短短一年就跟了陆祈宁,公司疯言疯语很多,小姑娘压力大的时候也会偷偷躲在厕所里哭,哭完出来照样精神百倍,做事有干劲。
华祎也有内斗。
闹得最凶的应该是前两年的财务部和市场部。
但其实不触及根本,陆祈宁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Anja作为市场部的人员,无可避免成了这场内斗里的牺牲品,按理来说,她会跟其他炮灰成员被优化,但那年的市场部刚好遇到新产品上市需要做大量的调研,Anja心想着都要走了,卸下平时的软弱,在会议上大胆的评价新产品是‘新型垃圾’,无法占领市场,也做不到开发新客户的功能,犀利指出产品的缺点和零星优点。
当天,Anja递交了辞呈。
两天后,辞呈被驳回,经理力保,顶着压力将她拉回岗位。
事实证明,经理的做法是正确的。
Anja一路晋升,升到了陆祈宁身边。
陆祈宁对她的评价,往往就三个字:有远见。
看得远、看得透。
这是作为一个高层管理人员该有的基本条件。
而另外一位助理Sam则是稳扎稳打,从基层干起,一点点爬上来的,年纪比陆祈宁稍大点。三人抵达南特时,下了场小雨,地面湿漉漉的,Anja扯了扯Sam的衣服,小声的问:“陆总来这干嘛呀?咱们项目不是谈得差不多了?”
Sam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乱问。
陆总要做什么,从来不是他们的事,他们只需要执行他下达的命令。
三人乘车往南边走,窗外的雨淅沥沥的下着,陆祈宁闭眼休息,大约下午三点,车子停在了一栋楼房前面。两层,二楼带阳台,两侧均被绿植覆盖,陆祈宁推开车门下车,皮鞋落地,溅起小小的水花,房主人知道他要来,大门并未关上,他推开大门走进去,映入眼帘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法国妇女,棕色卷发,穿着时髦的毛衣开衫和碎花裙子。
妇人听到声音,回眸往来,看见来人是陆祈宁,笑着上前伸手,用法语问好。
陆祈宁点头回应。
妇人请他坐下,随后给他倒了杯国内才有的绿茶,说是她去中国旅游时购买的。
陆祈宁喝了一杯,表明来意,想请她去中国办展,他们的策划部和市场部预计在明年Q1.Q2在中国南方城市进行大规模的活动,其中包括商业路演、明星站台、演唱会、宣传会、以及各类展会等。
Nina作为法国知名的艺术商,客户基本都是商界有名的富豪,跟许多国家级的博物馆进行过深度合作,同时也是ADAA会员,在这个行业内具有极强的话语权,邀请她去国内办展,一来增加个人和艺术家知名度,二来也是开拓市场。但Nina从未在中国办过展,觉得每个国家有每个国家不同的风土人情,她的办展理念不适用于国内。
虽然委婉拒绝了,但仍对陆祈宁有较深的兴趣,笑着问他为什么想要邀请她去国内办展。
陆祈宁沉吟片刻,用流利的法语说:“我知道你们艺术商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喜欢和热爱挖掘、或者说帮助一些湮没无闻的艺术家,另外一种是跟已经成名的艺术家合作,而我属于第三类。”
“我单纯只是觉得它能赚钱。”
Nina喜欢他的坦率,说道:“所以其实你并不了解这个行业?”
“对,但我妻子是做这行的,所以我了解一点点,你们这行有个词叫做‘项目’,就是指你们可实现的一整套商业模式,其实转换到企业里是一样的概念,我觉得企业能做,艺术品同样能做。”
“我还是不懂,你已经赚了那么多钱,这个行业赚取的金额并不比你现在所做的事更赚钱,更何况你不了解。”
“我说我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你肯定觉得很扯,但我觉得资源配置合理,不懂,也能赚钱,就像如果你会到中国办展,跟我们合作,实际上一只脚已经踏入金钱俱乐部了。”
Nina在见陆祈宁之前就听过他的名字,说实话,他比她想象得要更出色,她垂下头,饮完手里的茶没作答。
陆祈宁抬手看了看腕表,“如果你答应合作,我希望你可以去这个地方看看——”
他从西装口袋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到桌面上,上面赫然写着L&Y画廊。
“这是?”
“我妻子的画廊,她很喜欢你,一直想跟你合作,但她觉得目前的专业性和能力还不够资格。”
Nina一愣,慢慢拿起那张名片看了看。
“仅仅只是看看?你有财力可以让我跟她合作的。”
“只是看看。”他说,“她迟早有一天会靠自己跟你合作,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给她点动力。”
Nina这时才了解他真正的来意,根本不是邀请她去合作办展,这不过是他真正目的的一小分支,真正目的是希望她能去他妻子的画廊里看看,或者说交流、给点意见。
Nina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握着那张名片说:“你是那么多找我合作的人里,最特别的那个。”
“谢谢。”
“我会考虑的,不管答不答应,都会在月底给你回复。”
“好。”
离开Nina家后,陆祈宁靠着位置沉睡过去,睡醒后,车子抵达酒店。
Anja和Sam跟在身后,两人距离陆祈宁有段距离,Anja小声地说:“所以老板找Nina是为了他妻子?可是他什么时候有妻子了?”
说完,她觉得不对劲,恍然大悟,“哦,难怪最近公司说他戴婚戒是真的?”
Sam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说话。
Anja笑了笑,拍了拍胸口,表明自己不会乱说话。
陆祈宁戴戒指是前一阵的事,开会就戴在无名指上,明晃晃的。
很多人都在八卦他隐婚,但也有人说也许只是戴着玩,因为那枚戒指很普通,没光泽感不说,设计得也一般般,就是个铁圈子,陆祈宁这种身份,会戴这种廉价的东西吗?
公司内部在讨论。
公司外部也在讨论。
陆祈宁在娱乐圈投了几个大项目,成了狗仔八卦的重点,他从公司出来,西装笔挺的去停车场取车时,手上的戒指被拍得一清二楚,第二天就在港区那边引起轩然大波,港媒更是夸大其词,直接写出#黄思颖想嫁陆祈宁,怕是只能做小#的标题,听说把黄思颖气得直接坐私人飞机到京市。
陆祈宁没见她。
上回叫那么多人来当说客,现在又跑到他家来闹,说想见他。
烦人得很。
这件事在港区闹得大,内地也掀起一小股风浪,梁西月看到新闻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摸着小腹,满脑子想着那天晚上怎么就莫名其妙答应陆祈宁的说辞了了?他说‘就这一次,这次没怀上,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个话题’,什么叫做就这一次?还有那句什么‘我已经准备好当爹了’。
他当什么爹?
而她怎么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他回家了。
现在想补救都来不及。
应歌坐在对面看着梁西月自言自语,凑近了还能听到一两句‘我真是被美色迷魂脑袋,没买药就回家,这下要是真有了,将来离婚可怎么办,而且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买药买药,就变成买维生素,还说那种话。’
“喂。”应歌敲了敲她的脑袋,坐到桌上,“说什么,什么有了,什么离婚?”
“没。”梁西月摸了摸被敲过的地方,皱眉道,“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应歌弯腰看她,挑眉,“怀春了吧?是不是特想要男人?”
“哪有。”
应歌见她兴致恹恹,笑着说:“有也没事,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梁西月见她心情好,问道:“你最近跟你小男友关系不错哦?春风得意的模样。”
“还行吧,小奶狗服务好,嘴巴也甜,谁能不爱啊?”
应歌弯腰,看见梁西月手机上正是陆祈宁被爆有隐婚的新闻,她指了指屏幕上的男人,说道:“看到没,这种男人就属于很难掌控的。”
“那你之前还说想上他呢。”
“想上他跟想跟他在一起是两码事,要不然为什么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动物,女人也一样,因为性跟爱是可以完全分开的。”
听到这话,梁西月又陷入了沉思中。
突然,手机弹出陆祈宁的信息,吓得她赶紧把手机收回来。
陆祈宁:[巴塞尔艺术展后,差不多元旦,我有空,你想去瑞士的话,就一起去吧。]
梁西月:[我昨天刚跟salah和hassan通过视频,你确定你元旦后有空吗?]
陆祈宁:[有,不多,一周。]
梁西月:[好,那我准备准备。]
陆祈宁:[准备什么?]
梁西月:[给salah和hassan的礼物,还有给钟意的礼物。]
陆祈宁:[?给他?]
梁西月:[有问题?]
陆祈宁:[(微笑)没问题,你喜欢就好。]
梁西月:[你老是喜欢给我发这个表情,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表情是讽刺的意思。]
梁西月:[陆祈宁你说话啊,你什么意思。]
过了很久,陆祈宁给她回:[是讽刺的意思就好,我还怕不是。]
梁西月:[……]
气死了。
这人怎么永远说话带刺,烦死了。
她把手机一扣,当做没看见,趴在桌上,望着窗外的景色继续出神,继续想刚才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应歌见她确实没什么兴致,就朝着外面走去了。
休息室里就剩她一人,不多时,窗外的雪花一片片飘落,落在窗户上,京市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来临了。
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正想发朋友圈,陆祈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生着气,没接。
对方又打了两个。
她气鼓鼓的按下接听键,冲着那头说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直到你解释清楚为什么老是给我发那个笑脸再聊!”
电话那头传来‘咚咚’的声音,像是钢笔敲打桌面发出的响声,响了两下,陆祈宁才说:“看微信。”
梁西月退出去,打开微信聊天页面,就看见他给她发了一张截图。
里面是他们曾经的聊天内容,截了一句。
梁西月:[你朋友圈的那个礼物好漂亮(微笑),送给谁啊?]
她脸色爆红。
“你说,这个表情是讽刺,那我那次在朋友圈里发礼物照片,你讽刺什么?怕我送给别的女人,吃醋啊?”
“你……”梁西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咬着唇,“我才没有!你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才不吃醋。”
“哦。”
他随意的应了声,“那怎么样你才能吃醋呢?”
他这句话更像是在问:你怎么样才能喜欢我呢?
她脸红,连着耳朵也红,讷讷道:“你问这干嘛,我怎么知道。”
“那你想啊。”
“想不出。”
她听到他轻笑,“笨。”
“你才笨,哪有男人喜欢看女人吃醋,只有不喜欢,才会因为女人吃醋而有自豪感,你圈子里那些公子哥不都是这样吗?跟哪个女人开房了,又跟哪个女人怎么样了,大张旗鼓,就是因为不在乎,才会把女人当做战利品,我才不要那样!”
电话那头的陆祈宁沉默了。
过了很久、很久,他低沉的嗓音传来,轻飘飘的说了三个字:“舍不得。”
她握着电话,怔怔的望着窗外,寒风簌簌,晶雪飘落,心头像春日暖阳拂过。
她甚至在想,陆祈宁说这话时,一定是斜斜靠着沙发,长腿架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又温柔认真。
第27章 小小,你很可爱。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不到顷刻间就遮住了大部分的视野,树木和房屋隐匿在皑皑白雪中,透过屋内灯光,将她的身影打在窗上。她看见自己端坐在桌前,长长的头发用鲨鱼夹夹着,白色半高领毛衣韵味十足,衬得肌肤娇嫩,气质温婉。
她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心中思付,自从上回在海韵古镇,他在餐厅的洗手间里逼问她那两个问题以后,对她的态度明显要比以前好得多,不再若即若离、不再给她一种——只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主动戴上婚戒,主动跟她提出要孩子,怎么看都像是有了真感情才会说出的话。
可应歌说得对,性跟爱是可以分开的。
他们睡了三年,兄妹的情谊早就变了。
是变得更好。
还是变得不好。
她吃不准。
眼眸微微垂下,说道:“舍不得什么?不会舍不得我吃醋吧?”
她这么说,陆祈宁就这么轻轻‘嗯’了一声。
声调懒懒,听不出情绪起伏。
甚至不仔细听,那声音会隐藏在暴风雪刮过的戚戚声中,隐匿于无形。
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不跟你掰扯,挂了。”
“你都没回答我问题,怎么就挂了?”
“你说那讽刺的笑容啊?”
“不然?”
“对啊,就是讽刺,谁让您身边女性众多,鉴于你我之间有身体上的深度沟通,我怕我得病,讽刺两句不行吗?”
梁西月不知道她这声音听起来有多怪。陆祈宁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觉得有趣,笑道:“深度沟通?我觉得我没有顶得太深。”
梁西月回想起前几次,次次被他摁在墙上或者车上,逃也不能逃,躲也不能躲,求饶只会换来一句‘忍着’,他自认为自己很照顾她的情绪,力道也好、深度也罢,实际上每一回,到了后期,她都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被他C死。
算了。
男人跟女人终究体验不同,更何况想要他提早结束,她也练出了点门道来。
“那我就谢谢陆总的服务了,希望您下次再接再厉。”
陆祈宁轻笑,“下次,估计得下个月了,我出差没那么快回来,你要是不想我弄得时间久,你换上我给你买的衣服。”
“衣服?那叫衣服?”梁西月抿唇说,“那叫三条绳子,哦,挂铃铛的绳子,我觉得你穿更合适。”
“我穿?”陆祈宁沉默一下,“也不是不行。”
“……挂了。”
梁西月懒得跟他掰扯,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挂断电话后,看着黑掉的屏幕,里面倒映着一张素白。精致的脸。
与十九岁之前的肥胖、丑陋,完全不搭边。
她默默的在想,如果现在的她,仍然是十九岁的模样,陆祈宁还会提出跟她结婚吗?
得不到答案。
傍晚时分,暴雪将停,驱车到家时,院子里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狂风肆虐,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缩着脑袋小跑进家门,刚跑进去,屋内暖气如同春日暖阳,瞬间驱赶严寒,她脱掉外套挂在旁边的架子上,换了拖鞋往里走。
走到大厅时,看到桌面上摆着一个红色的、外围是中式印花的包装盒,上面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印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小月亮(收)。
她一看到这个称呼就想到了一个中法混血,金发碧眼,喜欢吃中国菜、说中国话、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男人形象。拆开信封,里面有中文和英文,中文写得歪七扭八,像画画,英文写得整齐工整,大致意思就是,他知道她马上要回到瑞士,为她准备了很多礼物,包括她教他的中国菜。
其中西红柿炒鸡蛋已经学得七七八八,算得上他的拿手好菜,至于其他,信里没说,估计不咋样。
他还问她,腿还疼吗?腿好了吗?
看到那两句话时,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拿出手机打开了国际聊天软件,点开了Tate的聊天框,弹出了视频邀请。
几秒钟后,视频被接受,Tate出现在视频里,他惊喜至极,捂着嘴,用蹩脚的中文说:“你好久没和我联系,我的天。”
梁西月眼睛红红,“嗨,Tate,不好意思,工作一直很忙,没时间找你聊天。”
“哇哦,你现在,好漂亮。”
“以前不漂亮?”
“刚来瑞士时有点胖,只是一点点,但还是很漂亮。”
梁西月笑了笑,“谢谢,你最近好吗?”
“好。”他点头,“那个陆呢?他和你一起吗?”
“没,他在工作。”
“哦,幸好,我害怕看到他,他老是凶巴巴。”
梁西月想到什么,笑出声来,“放心,他现在脾气好很多。”
“NO。”Tate摇头,“他不好,会打我。”
“有我在,他不会打你的。”
“那就好。”Tate笑着说,“哦,对了,有个惊喜要给你看。”
他拿着起镜头往外走,一把轮椅被安置在院落里,废物利用,成了一个展台,上面放着鱼缸和花束,“你的轮椅被我改成这样了,等你来瑞士,那束花就会盛开,很漂亮的。”
梁西月看着那把轮椅,一个凹痕清晰可见,一时看出了神。
Tate一直叫她,她都没有任何回应,陷入了回忆漩涡。
*
梁西月依然能够清晰的记得,在出事之前的前三个月,她已经坦然接受宋霄不爱自己的事实。
宋霄大概也从陆祈宁嘴里知道她看见他们接吻的画面,不再遮遮掩掩,开始频繁带着陈漫云出入家中,与父母相识。
每每他们一同出入,恩爱非常的画面都会被她精准捕捉。
她觉得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贪婪吸食着别人幸福的养料,这些养料到她嘴里,成了上瘾的砒霜,明知道看了会难过、会心痛,还是忍不住去看。
看他们在房间里会做什么?
看宋霄会如何跟父母介绍陈漫云。
看他们接吻、拉上窗帘开灯后交缠的身影。
越看,越觉得,他之前对她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
——小小,你很可爱。
——小小真棒,怎么每次考试都能考这么好?
——小小没必要减肥,140斤就很好。
谎言听多了。
就听不得真话了。
例如那句:小小,你很可爱。
再从宋霄嘴里说出来时,就成了命中眉心的回旋镖,扎得她浑身鲜血淋漓。
所以可爱是什么呢?无非是他随口的夸赞,却被她当成了真心的喜欢。他付出,她给与十倍的付出,到头来,只有她的付出得到了报复,其他人安然无恙。
她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受不了这样的绝望,毅然决然的选择住校,用逃避来瓦解伤心。
自欺欺人的下场都不好。
周末回家换来的是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的恩爱。
泳池里的欢声笑语,互相追赶的嬉闹声,以及两人跑到陆祈宁家中串门,三人发出的声音,堪比上刑。她头一回知道,原来陆祈宁这样脾气的人,也会因为陈漫云而温柔起来。
两家住得近,从二楼的阳台望去就能看到三人的身影。
不得不承认,陈漫云真的好美,微卷的长发、高挑的身材,精致的五官,好像上帝精心捏造出来的人一样,相比之下,十八岁的她身材肥硕,五官扭曲,因为碍事剪掉了长发,留着齐肩短发,怎么看怎么平凡普通。自卑感就是从那年,无限滋生蔓延,附骨之疽般残留在体内,只要见到她,就会像春风拂过,开在阴暗地方的情绪就会破土而出。
那年的十月十号,宋霄亲自上门送了个蛋糕和礼物给她,说是祝她生日快乐。
礼物年年都有。
蛋糕年年都送。
今年不一样。
她压着心中苦涩的滋味,像往年般,说谢谢宋霄哥哥。
宋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抬起手的瞬间,她下意识的躲了过去。
宋霄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那是她第一次避开他。
宋霄愣了片刻,笑着说:“小小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然后就收回手,转身离开。
她站在那里,捧着蛋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而站在对门里,陈漫云在等着他。
目光交织间,她能清清楚楚看见陈漫云眼里复杂的情绪。
那时她不懂,后来明白,那种情绪叫——吃醋。
第28章 他得承认,梁西月身上有让他触动的某些物质。
自那天过后,梁西月不再回家,以学业繁忙、外出采风为由长时间的住校。住得久了,也就不觉得孤独是多么难熬的事。
十一月底,宋霄跟陈漫云官宣了,朋友圈一条配文为[有女友了,是她@大蓝闪蝶],图片是他们牵手的照片,陆祈宁还在下面评论:[使劲嘚瑟,小心分手。]
他们转正了。
梁西月看到这条状态时,其实挺想哭的,鼻子泛酸,眼眶湿润,可使劲挤了挤,流不出一滴泪来。抬手在那条状态下点了个赞,顺便评论[恭喜],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假惺惺,明明厌恶得很、明明恶心得厉害,却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陆祈宁回了句:[你恭喜?哈哈。]
阴阳怪调的语气,看得她愈发难受,反手就把他给删了。
她这边一删,陆祈宁那边就有预感似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她烦躁的摁掉,他再打,她再摁,他再来,来回几个回合后,她放弃挣扎,破罐破摔的接通了电话,冲着那头说道:“你是不是有病?我在上课你打什么?你研究生不想毕业,我还想好好读书。”
“你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梁西月?”
梁西月承认自己破大防,她不相信陆祈宁不知道她是强忍着痛苦说出那句恭喜的,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的来看她笑话?难道看到她出丑,他就这么高兴?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好几分,咬着牙说:“为什么不敢?陆祈宁,你不会以为我喊你一句祈宁哥哥,你就真是我哥吧?”
“没你这种妹,没出息。”
“滚!”
她怒吼一声,挂断了电话。
在凛冽寒风中,抱头痛哭。
她痛恨,痛恨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陆祈宁这种烂人的存在,痛恨他为什么不死,痛恨他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来揭她的伤口,她甚至恶毒的诅咒他,诅咒他不得好死。
陆祈宁未必不知道她难过。
他心里很清楚,电话那头的梁西月应该在痛哭。清楚归清楚,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年纪小为感情的事烦忧很正常,但如果因为感情耽误到正常的生活,他就得插手干预,就当是她喊他一声哥哥的份上,勉强拉她一把。
他越拉。
两人关系越僵。
陆祈宁隐隐享受着她想逃离他却又无法逃离的感觉,总结两个字:有趣。
就像两枚互相吸引的磁铁,她朝着反方向走,他就越要黏上去,这种黏往往没有太多意义——思想没跟上,身体先行动,一种天然反应。
他偶尔会去她的学校看她,看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闹自杀,有没有因为思念宋霄过度而做什么蠢事,但每次去,除了看到她在图书馆里读书,就是在画室里画画,并未有过激举动,也有可能做过,他不知道罢了。最后一次去找她,是年底,下着大雪,他撑着黑伞往美术系的教学楼走去,美术系建造在北侧,位置高,通往教学楼的楼梯约百来米,被学校戏称为‘上课即上朝’。
他走到台阶的第一步时,就看见梁西月站在高高的楼梯上方,十几个同学围着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因距离远,连人的比例都跟着缩小,撑着伞走了三十几层台阶,终于听清了他们的吵闹声。
不是议论课程内容。
也不是议论生活琐事,而是十几个人在‘围攻’她一个人,为的就是一封告白信。
梁西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写的告白信会在同学手里,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冠上莫名其妙的‘知三做三’的称号,看着那封被人高高举起的告白信,她奋力的去抢,可因为身材肥胖,一封信在十几个同学手里传来传去,怎么也抢不到。嬉笑声和辱骂声一同传来,成了刺耳的利刃,一刀刀的凌迟在她的身上。
“你这么胖,还去做小三?”
“梁西月,你有没有自尊,去破坏人家感情,你有脸吗?”
“哎哟,大家听听,这信写得好肉麻——宋霄哥哥,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哈哈哈。”
有人大声朗读着她信件的内容,将少女青涩、浓烈的爱意、满腔的欢喜用极其嘲讽、鄙视的语气公之于众。没有能在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梁西月也不例外。她觉得自己像被人泼了一身的冷水,从头到脚的浇灌,寒气从体外渗透到体内,冻得她浑身发抖。她不停的哭,不停用笨拙的身体去抢那封信,但换来的是更加激烈的嘲讽。
还给我。
我不写了。
她一遍遍的说着,可是那封信在十几个人手里来回传递。
传递到最后一个人手里时,她用力的往前一扔,梁西月连想都没想,直接朝着那封信扑了过去,百来米的高层楼梯,她就这么毫无意外的从楼梯上直接滚了下来,在滚下来的瞬间,她抓住了那封信,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
寒风凛冽,台阶湿滑又多雪,她的身子不断的翻滚往下坠。
陆祈宁黑眸一沉,扔掉了雨伞去抱住了她的身体,但下冲的力道太猛,他根本抓不住,只能抱着她一起往下滚,滚到最后一层台阶时,梁西月的头狠狠撞在地上,瞬间昏迷过去。
陆祈宁的后背也受了伤,伤得不重。
微微支起身子,看着昏迷过去的梁西月,立马打了急救电话。
梁西月被送进医院后,梁辉跟洪玉都赶了过来,两口子都是从外地回来的,风尘仆仆,满脸着急,赶来时,就看见手术室门外,陆祈宁坐在那里,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长腿往外抻着,右手手上夹着根烟,头靠着墙壁,时不时把烟往嘴里送。
洪玉一看到这个场景,双腿就在发软打颤。
勉勉强强扶着墙壁走过来,走到陆祈宁身边,就忍不住喊道:“祈宁。”
陆祈宁侧目看向他们,还没开口说话,洪玉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前倒,幸好梁辉扶着,才避免摔倒的可能。
“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经过初步检查可能脊椎出问题,等会手术出来,不管结果怎么样,她崩溃,你们得撑着,不能一起跟着崩溃。”
梁辉脸色惨白,六神无主,强撑着意识听从陆祈宁的话,点头说:“对,你说得对,我,我们得撑着。”
再无人说话了。
整个走廊静悄悄的,静得都能听到心脏在怦怦直跳的声音。
三个小时的手术,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梁辉听到声音立刻冲了上去,他求了三小时,祈求上苍能拯救自己的女儿。她才十几岁,大好人生刚刚开始,没理由要一辈子躺在病床上度过余生,可现实情况就是,梁西月两条腿严重骨折,脊椎损伤,接下来还得做上两场手术才能确保她的生命得以维持下去。
巨大的打击,令梁辉和洪玉蒙上了无限的阴霾。
夫妻俩双双昏迷,最后还是陆祈宁一个人撑着,把他们都送到了休息室。
梁西月药效退得快,醒过来后浑身疼痛,四肢像被灌了铅,又重又疼,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呛得她难受,眼珠子一转,看到站在身侧的陆祈宁,他斜斜的靠着墙壁,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黑眸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严肃。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麻木的看着天花板,听着窗外飞机掠过的轰鸣声。
她要是能大大方方的跟他吵架、哭喊、折腾,他会觉得有所安慰,可她偏偏是这幅平静的模样,就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海,海面之下早已经波涛汹涌,海面之上却还风平浪静,他微微皱眉,难得温柔:“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太诡异了。
她平静得太诡异了。
陆祈宁站起身来,难得的贴心帮她掖好被子,说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然后就朝着门外走去。
那天医院的住院部走廊灯光出现问题,整条走廊黑漆漆,他朝着有光源的地方走去,走到尽头时,突然听到远处的病房里传来了凄厉又绝望的叫喊声。他侧目回头,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足足停了几分钟,才继续往前走。
没回家,没去学校,开着车就奔着宋霄在外的别墅而去。
他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无人接听。
不用想,他应该跟陈漫云厮混在一块。
大雪天,陆祈宁车速极快,不要命似的在雪地里穿行,二十几分钟就抵达了宋霄的别墅,小区的保安和保镖认识他,不敢拦,他直接入内,摁好密码推门进去。
淡淡的紫荆花香映入鼻尖,房间里传来了男女嬉笑的声音,他大步流星走进去,推开房门就看见宋霄跟陈漫云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也不知道在聊电影内容还是在聊别的东西,两人都在笑,气氛温馨,甜蜜。
陆祈宁双手鼓掌,说道:“好,太好了,宋霄,我他妈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在这约会甜甜蜜蜜,真够可以的。”
陆祈宁的突然到来让宋霄和陈漫云有些错愕,陈漫云微微坐直身体,笑着说:“祈宁你来了,过来坐。”
“坐什么?看你们恩恩爱爱啊?”陆祈宁嗤笑,“宋霄,你谈恋爱我不拦着你,作为兄弟我甚至应该祝福你,但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你是满心满眼都钻进恋爱里了是吗?”
陆祈宁极少用这样的态度和语气跟他说话。
宋霄跟陈漫云都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纷纷站起身来,“发生什么事你好好说,别急。”
“别急?我是可以不急,但是你,宋霄。”陆祈宁伸出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我不知道你的良心能不能安稳,能不能不急,梁西月从三岁住到梁家,一直就跟着你,你从小辅导她作业,辅导她考上大学,她对你什么感情,你心知肚明,你不喜欢她,拒绝她理所应当,但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嗯?把她的告白信公开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你说把她当亲妹妹看,就是这么作践自己的亲妹妹的?”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小小怎么了?”
“怎么了?他妈的在医院做手术都做了那么多个小时了!你问怎么了!?”陆祈宁陡然提高音量,“你是谈恋爱谈疯了?”
“什么手术!?”宋霄连忙去穿外套,“什么手术,什么告白信,你说清楚!?”
“告白信你不知道?梁西月因为写给你的那封告白信出事了!那封信你见过,我见过,但是内容我们都不清楚,可有一个人看过这封信的内容。”
他的目光慢慢转移到陈漫云身上,“你看过,你他妈拆过。”
陈漫云看到陆祈宁的眼神,慌得厉害,连忙解释:“我,我看过,但我没做任何——”
“你没做任何事?”他怒道,“梁西月被你整得瘫痪,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度日,你说你没做任何事?!”
宋霄被他这句话给震撼到,半天说不上话来。
小小瘫痪?
宋霄愣神间,陆祈宁直接推开他拎住了陈漫云的衣服,她瘦得很,他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提了起来,她光着脚,没一会儿就双脚离地,需要抓着陆祈宁的衣服,才能确保自己能够正常呼吸,眼眸惊恐的望着他,说道:“祈宁!”
“陈漫云,你跟宋霄在一起,我真心祝福,好朋友的女友,就是我的朋友,但是你别太不知廉耻,梁西月怎么你了,她躲避你们躲到学校去,连家都不回,哭也只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就这样,你还要觉得她碍眼?还要这样针对她?”
“祈宁,你冷静点,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陈漫云抓着他的衣服,“你听我解释!”
“解你妈的释!”他高高的举起了手,脑海里回荡起梁西月那绝望而痛苦的惨叫声,那惨叫声好像就在耳边,促使着他青筋暴起,戾气全开,想都没想,直接挥手落下。
但就在巴掌要落到陈漫云脸上时,‘咣当’一声巨响。
重重的花瓶砸在了陆祈宁的额头上。
宋霄站在旁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松开的双手和满地的花瓶碎片,再看陆祈宁,额角慢慢滑落下一条鲜艳的血痕,滑落到眉峰时,他慢慢松开了陈漫云,漆黑幽暗的眼眸看向宋霄,眼神戾气极重,就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猎豹,伸出锋利的爪子,随时能将猎物开膛剖腹。
他伸手摸了摸流下来的血痕,捻在指尖,两指一揉,然后轻轻‘啧’了一声,说道:“宋霄,你真的不该打我的,知道为什么吗?”
他看了看他,毫无预兆的,一拳直接挥了上去。
宋霄被他打翻在地。
他揉了揉略有些发疼的手,说道:“因为打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宋霄也没料到陆祈宁下手这么狠,敢情小时候闹着玩打他都是让着他的,整个口腔溢满了鲜血,腥甜的味道令他恶心想吐,他微微支起身子吐了两下,吐出来的都是血水。
眼看着陆祈宁还要靠近,陈漫云赶紧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他,哭着说:“祈宁,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你别打宋霄,小小那边……不,梁小姐那边,我去道歉行吗?我给她一个解释行吗?”
“你?”陆祈宁低头看她。
他实在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冷笑,“你觉得她会听吗?陈漫云,你现在要还有点良心就别去找她。”
“好,我不去找她,但你别打宋霄,算我求你了。”
郎情妾意,显得他残忍无情。
梁西月要看到他们这幅模样,得多后悔因为一封信,一份心意把自己折腾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猛地推开了陈漫云,转身离去。
那天的雪很大,他开车去医院时,因为额角流下来的血,一度看不清面前的景色,只觉得半边是正常,半边是漫天的血色。抵达医院后,医生给他进行了包扎,包扎完后,他来到了梁西月的病房门外,凄厉的叫声断断续续,从未停歇。
一缕光从侧边打进来,他微微靠着墙边,右手夹着根没点燃的烟,斑驳的光影落在微微突起的骨节上,衬得性感,手指灵活的转动烟,他很少会为某一个人、某一件事难过,但听着梁西月的叫喊声和哭泣声,以及那一句句‘我是不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而感到一丝丝的难过。
妈的,我也摔出毛病来了,他心想。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想让自己冷静点,却没法冷静下来,转了一圈又回到医院。
梁西月哭累了,刚刚入睡,洪玉眼睛泛红从病房里出来,看见陆祈宁后,她没忍住,抓住他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怎么办,她说。
这孩子还那么年轻,她才刚上大学,这要一辈子瘫痪,她还怎么活?
陆祈宁不会安慰人,也不屑安慰人,僵硬的说了句,“没事,会好的。”
会好吗?
谁也不知道。
梁西月伤得太重,手术都还得再做两次。
她突然从一个外向活泼的性格变得阴暗沉重,就像生出了另外一副人格,这个人格戾气满满,仇视所有,见到谁都恶语相向,连养父母都没放过。她那会儿的想法就是——最好谁都放弃我,谁都不要我,任由我自生自灭,死了最好。
她产生这种想法时,陆祈宁就站在门外。
他看着她,莫名想起小时候两人互殴的场景,他打她一巴掌,她要打他两巴掌,他打她屁股,她就拿凳子摔他,摔完不满意,还要拿别的东西砸他,砸到他疼,听到他惨叫,她才会满意。而这样一个人,突然就丧失了生的意志。
说来很唏嘘。
后来陆祈宁作为现场的目击证人,帮着梁家人取证,将那些导致梁西月变成残废的人告上法庭,但那封信的来源依旧成谜——因为原件被他归还给梁西月,被同学传阅的是复印件,或者说是重新手抄过再重新打印出来的,这个人无疑是见过信件内容的陈漫云。
陈漫云也在第一时间来到派出所配合录笔录。
她坚称自己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梁西月的事,信件不是她写的,更不是她复印,也不是她跑到梁西月大学里散播莫须有的、侮辱她人格的说辞。
录完笔录出来,宋霄跟陆祈宁都站在门口。
一个靠左、一个靠右。
两人本来情同手足,但这一天,却默契的不再交谈。
陈漫云走到陆祈宁跟前,看着他包裹的额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陆祈宁散漫的说:“如果是你,充傻装楞没有用,如果不是你,那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说完,看向脸色苍白的宋霄。
他似乎还没能从梁西月一辈子瘫痪的这件事里回过神来,呆愣愣的靠着墙壁,麻木的望着前方。陆祈宁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质问、责问、怒骂,可是看到宋霄这幅模样,他知道,他还是自责的。一时之间,也就把那些话给收了回来,双手插兜往前走。
走了几步,宋霄突然开口:“小小……还好吗?我能不能去医院看她?”
“你看她?你不想她活了?”
“我……”
“我要是你,我会躲得远远的。”
“祈宁……”
“别叫我,我不想搭理你。”
路灯下,三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照映在冰冷的雪地上,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走去。
陆祈宁开车经过回家的路时,看到了梁西月最爱吃的那家酥饼,他停好车,去买了两包。等买完付钱,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怎么记得她爱吃什么?
他不爱吃甜腻的东西,破天荒拿了一块往嘴里塞。
跟想象中的一样,难吃。
剩下的半块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家时,梁家的灯亮着,梁辉跟洪玉两口子坐在大厅,一个扶额痛哭,一个坐在角落抹泪。他本来都往院子里走了,却又退了出来往梁家走。
走近了,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怎么办,女儿这要是一辈子瘫痪——”
“医生都说还有希望!你别老瞎说行不行?”
“希望……就那么点希望,管什么用?”洪玉哭着说,“我真不该的,不该让她住校的,如果不让她住校,或者我每天接送,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
“怎么能怪你呢?要我说就怪宋霄!这小子……我真没看出来西月喜欢他,还给他写信……如果我早知道,我就应该去找宋霄谈,让他离咱们女儿远远的。”
两个人都在说‘如果’。
如果不做,如果去做,其实结果不都一样么?因为没有如果这种事。
陆祈宁靠着门,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觉得这夫妻俩是真心喜欢这个养女,从那么远的山区把她带出来,养得跟朵花似的,好不容易就要盛放,突然就枯萎夭折,换做是谁都受不了。他站在那里听了很久了,听他们要怎么为女儿讨回公道,听他们要怎么找宋霄麻烦,听他们要如何照顾女儿的下半生……
听着听着,心中居然有几分触动。
相比之下,他的父母可没这么细腻温柔,从小奉行精英教育,找来的老师和佣人用他们的规则和对世界的看法传授他知识,那样的知识匮乏又物质,他想逃离陆家,本质上就是逃离这种‘规则’,他不像变得像宋霄那样,充满才华横溢的另一面,是对权贵的俯首称臣。
身边没有羡慕的人。
但现在他挺羡慕梁西月的。
转念一想,羡慕她?
算了,他得承认,梁西月身上有让他触动的某些物质。
夫妻俩谈了几个小时,内容绕不开上面说的那些事,已经接近年关,公司事多,再加上老人生病,还得收集证据跟那些人打官司……
“那女儿那边怎么办?找人照顾?录完口供,她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现在再找人照顾,她万一觉得我们不关心她,岂不是更自暴自弃?”
“那你说怎么办?事情那么多,你爸妈身体不好在住院,公司的业务也不能停……”
洪玉陷入沉默。
正欲说话,耳边传来陆祈宁懒洋洋的声音,“我带她去瑞士吧,那边有我们陆家组建的医疗团队,也许恢复得比国内好。”
*
“等你来瑞士的时候,我再给你看看我们种的树苗,长得可好了。”
“还有后院,那个叫,叫什么鸟?也活得很好。”
“嘿,西月,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哈咯,西月?”
Tate的声音呼唤着梁西月,她微微回过神来,看着镜头里那张轮椅,觉得既感慨又温馨。
那张轮椅,真的陪伴她度过很艰难的一年。
“听到了。”她说,“谢谢你这么用心照顾我留下的东西。”
“应该的。”
两人又聊了些关于当年的事后,便挂断电话。
她有些疲惫,捧着Tate邮寄过来的礼物盒朝楼上走,走着走着,想到了遗落的事,身子靠着墙壁,给陆祈宁发信息,单手打字,询问他新闻里戴戒指的事,还没打完,就听到楼下佣人在喊‘先生好’。
回眸望去,陆祈宁从厅外走了进来,一身黑色过膝大衣,肩上略有雪花,很快就融化不见,脱掉大衣,里面是同色系半高领毛衣,紧身的缘故,衬得胸肌和腹肌格外明显。
她站在楼梯上,俯看着他。
陆祈宁似乎察觉到打量的眼神,抬眸望去,对那双眼眸对视上。
“不是还在国外工作?”
他笑着指了指腕表,“坐飞机回来,很难理解?”
黑眸从那张脸上慢慢转移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哦,Tate给我寄的礼物,我还没拆开看。”
陆祈宁大步流星往台阶上走,走到她跟前后,闻了闻空气里散发的味道,是玫瑰和桂花糅杂的香气,很廉价。
不用想,盒子里装的大概率是Tate自主研发的香水,能难闻到这种程度,不容易。
还是梁西月身上的味道好闻,淡淡的水果香。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她瘦了许多,巴掌大的脸上少了几分肉,衬得五官立体精致。
几缕散落的碎发落了下来,衬着几分娇弱,他伸手将那几缕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触碰像是滑过绵绵春水,软得不可思议,遥想结婚那年,他这么碰她,她总会脸红着说:“你得给我点时间适应。”
适应?
陆祈宁心想。
这词儿,可真不应景。
第29章 “我要看你那个。”
梁西月其实挺享受陆祈宁这样的肢体触碰,手指刮过耳廓时,所有感官都会随着他的手指而变化,她的脸有些红,但因为抹了粉底液而并不太明显。
将几缕碎发别到耳后后,他收回手,目光落在那盒礼物上,刚想伸手去拿,梁西月就转身朝着楼上走,边走边说:“我会把Tate放到三楼,不会碍你眼。”
“……”
她学会抢答了?
陆祈宁轻笑两声,慢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说道:“紧张什么?我不会扔他的东西。”
“对,你不会扔,你只是会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这种事发生得少么?让她想想,陆祈宁至少处理掉Tate十几件礼物了,包括但不限于送的香水、照片、画笔……,一桩桩一件件摆到台面上说都不见得能说的清楚,他这么讨厌Tate,可问题是Tate对他挺友好的。
她抱着礼物来到三楼,将礼物存放在柜子里,下楼时,陆祈宁正在洗漱。
室内有暖气,他脱掉了上身的所有衣服,就穿着西装裤,西装裤的皮带也解开,松松垮垮的落在腰间,劲瘦的腰身和诱人腹肌在暖光等下显得格外性感,他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窥视,洗漱完后直接把皮带一抽,纽扣解开,拉链往下扯,整条西装裤就这么完完整整的落在地上,长腿笔直有力,肌肉蓬勃,某处更是可观得厉害。
‘砰砰’两声。
他的食指反扣在洗手池上,轻轻敲了两下,深邃幽暗的眼眸里盛着笑意,仿佛在说——你看够了吗?
梁西月这才意识到镜子里一直都有她的倒影——且镜子里的她,毫不羞耻的一直盯着那处。
人在什么时候下会选择撒谎?梁西月有个肯定的答案,尴尬的时候。她慢慢移开目光,抿唇说:“Tate的礼物我放好了,你别扔。”
说完,捋了捋长发,朝着房间走。
在确认陆祈宁没跟出来后,光着脚快速的跑到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
等陆祈宁出来,她紧张的闭上了双眼。
他关了灯、上了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抱她。
淡淡的乌木香气萦绕鼻尖,她翻了个身,靠黑暗里的那点光去捕捉他的侧脸,隐约看到起伏的轮廓,总觉得格外安心。不知道是不是去瑞士的时间近了,还是跟Tate的聊天,让回忆倒流,这一晚,她潜入了无尽的时光洪流中。
*
梁辉和洪玉认同了陆祈宁的方案,决定把梁西月交给他,由他带往瑞士进行手术治疗。
他们夫妻则留在国内处理家中事务、收集证据打官司。
去瑞士的那天,梁西月刚经历了第二次手术,陷入深度昏迷中,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是怎样的世界,只记得从头到尾,都是陆祈宁陪在身边。陆家包机,带上了专业性极强的医疗团队共赴瑞士,飞机缓缓起飞时,陆祈宁把梁辉和洪玉求得平安福塞到她的手里。
一张正反两面都绣着‘平安’的红符。
陆祈宁从不相信这种东西。
但那天,他罕见在想,要真有用就好了,梁西月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连社会的酸甜苦辣都没尝过,就这样躺在床上度日,跟凌迟有什么区别?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地球的一端飞到了另外一端。
落地时,飘起小雪,几辆车子开道,驶入隶属于陆家的庄园里,他从当地的医疗团队里聘请了两个有医学背景,但跟梁西月年纪差不多的医学生来做女佣,并承诺她们几年后会直接进入当地知名的医疗团队。
salah和hassan。
梁西月在瑞士最初、也是最好的玩伴。
她们早早就在庄园里等着,知道自己要服务的对象是一对来自中国的年轻男女时,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直到看见了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梁西月时,担忧瞬间消散——她看起来很可怜,脸色苍白,双脚都打着石膏,像是一具有生命的尸体。
这具‘尸体’醒来后,看到了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依旧如一潭死水,毫无动静。
陆祈宁问她饿不饿,她没说话。
问她想干点什么,她也没说话。
名副其实的,有魂无魄。
陆祈宁看了一眼,转身下楼,但刚转身,梁西月开了口,说了一句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话,她说:“你跟宋霄、陈漫云是一伙的,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是想看我怎么死的是吗?”
他站在那,没回应。
梁西月转动眼珠,看着他的背影,“我连想要死在哪,都没得选吗?”
后来陆祈宁无数次的回想起她这句话,后悔为什么没好好跟她解释,为什么没有跟她阐明他们三人的关系,也许只要他一句话,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侧身凝望,那双水雾雾的眼里充斥着大量的怨恨、愤怒,这是这阵子以来看过的、最多的情绪,到嘴的解释就这么咽了回去。
凭什么解释?
为什么要解释?
他说了,她能听?
更何况,他不在乎她怎么看他。
“对,你没得选。”他看着她说,“梁西月,从今天开始,你的命是我的。”
“我要你生就生,我要你死就死。”
梁西月没说话,硕大的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陆祈宁看着她的眼泪,胸膛闷得像灌入了无尽的海水,“有什么好哭的?嗯?”
“今天不是你躺在这,你当然觉得我的眼泪很廉价。”
“我没说过。”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觉得我哭得矫情,觉得我留在国内碍陈漫云的眼,所以迫不及待要带我出国。”
“?”
“警察都跟我说了,说那封信陈漫云看过,你跟宋霄……”她痛苦的压抑情绪,“你跟宋霄把我写的信给她看,看的时候在想什么?在想,哦,梁西月真的好蠢,她长得这么丑,居然还妄想别人会喜欢她。”
“我没有这种想法,那封信我也是拿到手才知道陈漫云有拆开看过。”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陆祈宁,你这么爱陈漫云为什么不跟宋霄去抢,为什么要把我拽到那么远的地方!我想死在中国,我不想死在瑞士!”
“死在什么地方不是死?”他皱眉,“你还挑地方?”
“我就挑!”
她抓住躺着的枕头,狠狠朝着他的头上砸去。
不疼,但是怒火蹭蹭蹭的往上涨。
从事发到现在,他忙前忙后做了那么多事,带她来瑞士看病还得挨打。
行,她想死就让她死。关他什么事?
陆祈宁甩手就走,不伺候了。可走到门口时听到她惨烈的哭声,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才十九岁,懂什么生死?遇到一道坎过不去就放弃,没人拉她,这辈子都毁了。她跟宋霄一起长大,跟他何尝不是?站在那里站了几十秒,转身折回去,一把掐住她细嫩的咽喉,没用力,仅仅只是用手抓着她的脖颈,营造出威胁、恐吓的姿态,青筋暴起,怒吼:“挑,继续挑,我告诉你,你现在躺的这块地就是我的地,想流眼泪,也得我允许,不然就给我收回去!”
“我诅咒你陆祈宁,我诅咒你一辈子不得好死。”她死死的瞪着他,咬牙切齿,“最好明天就死,横尸街头。”
陆祈宁竟然笑出声来,慢慢松开手,支起身,“想我死?很简单——”
他转身走到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把女士手枪,这把手枪是他早就找人安排好,用来跟她防身的,但现在,他把那把枪塞到她手里,指了指自己的头,说道:“开枪就行,一枪我就能死。”
他觉得她不会开枪,所以毫无顾忌的把枪交给她。
可没想到,沉甸甸的枪拿到手里后,她毫不犹豫对准他,按下了扳机。
扳机声轻轻响起,却没有子弹射出。
她不死心的又扣动扳机,疯狂的摁。
整整摁了三十九下。
打在他的身上的是,三十九枪。
可惜又幸好的是,那把枪里没有子弹。
不然陆祈宁的生命会中止在二十四岁,中止在她后来回想起来,会无比后悔的那年。
*
梁西月就这么跟陆祈宁在瑞士安了家,他们住在很大的庄园里,前面是连绵雪山,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地湖泊,院子里还养了一些牛羊,每天都能喝到新鲜的羊奶牛奶。这样静谧的生活曾是梁西月最期待的。她想过自己退休后就该待在这样的环境,推开窗户就是如画美景,可她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场景里,有她最厌恶的人。
陆祈宁。
其实说起来,他们没什么深仇大恨,无非就是从小看不对眼,互殴互揍。长大后他嘴毒嘴贱,不干人事,比起宋霄对她温柔体贴,又委婉拒绝告白来说,他真没干什么让她难堪的事——就是单纯,不喜欢。
salah和hassan喜欢他,说他绅士又好看,很符合她们对另一半的幻想。
好看她不否认。
绅士?
他有个鬼绅士。
陆祈宁也在想,他有什么绅士可言?但女人都爱他,他也很苦恼,不过这苦恼在梁西月身上一点作用也没有,她逃不走、离不开,像个木偶一样躺在床上,接受别人的照顾和伺候,对一个原本身心健康,身体健全的人来说如同凌迟。但凡她有那么一点点爱他,那一年他都不会过得如此艰难。
梁西月彻底变了个人。
喜怒无常、暴怒凶狠。
吃饭摔餐具、喝水摔杯子、洗脸刷牙也要弄得乱糟糟,最好浑身都是水才满意。
她以为这样做,就能让他生气、发火,然后一把掐死她,或者干脆送她回国。
可他什么也没做,很平静的坐在旁边看她发疯,长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里夹着烟,幽深的黑眸里没有半分情绪。
他为什么不生气呢?
是因为她做得还不过分吗?
眼眸看到桌上的红通通的苹果,命令salah给她拿一颗。
salah拿了一颗过来,她握着那颗苹果,直接朝着陆祈宁受伤的额头扔过去,就这么一扔,正中目标。‘咣当’一声,苹果砸中的地方隐隐渗出血液。
这一举动,吓得salah和hassan脸色惨白,惊恐万分。
全屋寂静。
陆祈宁抬起手轻轻擦了擦出血的地方,抬起黑眸望向她,“你知道我这里怎么受伤的吗?”
“坏事做多了,被人打的。”
“确实。”他点头,“坏事做太多了。”
“小心点,夜路走多总会见到鬼。”
陆祈宁弯下腰,捡起被她扔过来的苹果,黑眸直视她,轻轻咬了一口,“你信吗?我不信。”
“我信。天道好轮回。”
天道好轮回?
陆祈宁笑了笑,咬了两口苹果,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流到眼角处,糊住了眼眸,像那天在雪里开车一样,漫天的血色。他放下手里的苹果,起身朝着她走去。
salah和hassan察觉出他敞开的气场,想委婉劝阻。
还没开口,一道锋利的眼神扫荡过来,锐利得像利剑,吓得她们往后退了两步,就是这两步,让他得以靠近她。
她躺在那,除了双手,其他一概不能动弹。
甚至因为病体,瘦了不少。
圆润的脸蛋少了几分肉感,五官稍显立体,能看得出,要是瘦下来应该很漂亮。不过这都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他该关心的是——自己额角流出来的血,应该怎么找她偿还。
眉眼从她的脸慢慢扫荡到脚。
锋利幽深的黑眸里盛着不怀好意的笑,说道:“说得好,天道好轮回,那我们就来看看,天道先收拾的人是谁。”
过了几分钟。
梁西月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了——她想上厕所。
但salah和hassan被陆祈宁赶了出去,这个房间就剩他们俩。
“陆祈宁。”
他没说话。
“你能不能叫salah进来。”
还是没说话。
她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我……我想上厕所。”
陆祈宁心知肚明。
她刚才喝了很多水,并且喝了点鲜榨果汁,不上厕所是不可能的。
他故意的。
故意等她发作。
故意等她求饶。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着捉弄她?
忍了几分钟,梁西月确定自己除了道歉求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委屈可怜伸手去扯陆祈宁的衣服,说道:“我真的很想——”
话,还没说完,陆祈宁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朝着卫生间走去。
天旋地转间,她被他抱在怀中。
她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果香味,应该是橙子一类的香气。
跟他这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能抱得动她。
走到卫生间后,陆祈宁将她放到马桶上,直接去脱她的裤子,吓得她抓住他的手,可那点力道有什么用呢?轻轻一甩,轻而易举挣脱束缚,再加上学过几天的护理,三两下脱掉她的裤子。
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掉下来的是建起的城墙堡垒、自尊、脸面。但陆祈宁用手一点点将她落下来的自尊、脸面捧起来,说道:“看着我,梁西月。”
“这没什么可耻的。”
滚烫的泪滑落在他的手上,她靠着他的腰,一点点的释放。
这样的‘坦诚相见’,像是一道划破界限的刀,划开了她与陆祈宁多年来的敌对和漠视,她被他抱着出来,眼神木木,被放到病床上后,扭头看着陆祈宁,破罐破摔:“我也要看。”
“?”
“我要看你那个。”
“?”
“不然不公平。”
陆祈宁站直身体,“想看是吧。”
梁西月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混乱得很,说出口的话更是没经过大脑,等回味过来时,已经说出口了。并且陆祈宁就站在她身侧,开始解牛仔裤的纽扣。
距离靠得近,她第一次发现他的手很漂亮,青筋分部得很均匀,有那么一两根凸起来的性感至极,两手熟练一解,黑色内裤的英文字母映入眼帘,与之交联的是从未见过的人鱼线。她的心跳陡然加速,慌张无措的闭上双眼。
拉链声窸窸窣窣的传来。
十秒。
二十秒。
一分钟……
周围很安静。
她尝试性的睁开双眼,就看见陆祈宁双手插在牛仔裤里,满脸笑意的看着她。
还没说话,他伸手用手指手背敲她的脑袋,说道:“还不公平,给你看你敢看吗?”
“……”
他转身走到旁边的柜子里,取出医药箱来,坐到沙发上处理额角的伤口。
那个苹果砸得真狠,一下子把线都砸崩了,血浸染了整个纱布,他熟练的给伤口消毒上药。
梁西月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地方,没有半分的心疼,只觉得他活该,一定嘴贱、做人又差才会被打成这样。困意渐渐袭来,望着天花板上纹理,闭上双眼入眠。
轻微酣睡声传来。
陆祈宁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孩。起身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适配她枕下女士手枪的子弹,将那枚子弹用胶带缠绕,贴在她床头柜的下方。
他分不清自己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敢把子弹留给一个没开过枪,却可以毫不犹豫的冲着他扣下扳机的女人,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在卫生间里,梁西月靠着他哭时,眼泪渗透进他的衣服——凉凉的,苦苦的。
她这么想他死的话。
他就给她一次机会。
看她抓不抓得住了。
第30章 你明知道……这很难,我做不到
瑞士是个适合慢节奏生活的国家,抛开城市的繁华喧嚣,抛下工作和学业,在这里能够体会到极致的浪漫和舒适。梁西月醒来看见雪山蓝天、牛羊和牧羊犬,烦躁的心情略微被抚平,但也仅限于苏醒的那十分钟。十分钟过后,仍旧会为无法动弹、半身不遂的境遇难过悲伤。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只有她遇到这样的事?
难道暗恋一个人是很可耻的行为吗?可耻到需要老天来收拾她。
她躺在床上自怜自艾,痛恨陆祈宁、宋霄、陈漫云的同时也痛恨自己的不争气。要是自己争气点,没有给宋霄写那封告白信,没有傻乎乎的等他来赴约,更没有因为他而选择住校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躺在床上的日子很难熬。
即便陆祈宁给她安排了很多床上能做的事,仍然消除不了一个正常人想行走奔跑的想法。
很长一段时间,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摸着那把女士手枪。
有子弹就好了。
两发。
不,一发。
一发就够。
某天下午,她真的在床头柜底下摸到了一颗被胶带缠绕的子弹,摸索着摁进弹夹,正正好好卡得进去。她拿起手枪对准房门,陆祈宁双手插兜走了进来,而瞄准的地方正是他的心脏,食指扣在扳机上,只要一枪,陆祈宁就可以死,她的仇就能报。
陆祈宁没想过她已经找到了他隐藏的那枚子弹,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无所畏惧,说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给你定制了一把轮椅,手指操控,试试?”
他们来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里,除了医护团队检查和治疗需要推她去隔壁经过改造的无菌室内外,她没踏出这个房门,像一具‘尸体’,除了双手和头能活动,其他都‘死’了。她渴望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哪怕只是出去走走。
她慢慢放下手里的枪,“什么轮椅?”
陆祈宁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枪放到枕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还是那淡淡的、带着清新的橙子果香味。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他们住的房子的结构,往外走是一条极长的走廊,两侧均有古典壁画和壁灯,右侧有木雕雕刻的旋转楼梯,巨大的水晶灯悬挂在中间,折射出无数条刺眼的光。走到一楼大厅时,一辆被安装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系统数字轮椅正安安静静的摆放在那。
梁西月是抗拒坐轮椅的,总觉得坐上这玩意儿就承认自己是个废人。
陆祈宁把她往下放时,下意识的抓着他身上的衣服反抗。
可真正坐下去了,反抗的意识便消散不见。
他蹲下身来,将她的手放在控制盘上,通过手指的操作就可以控制轮椅的前后左右,他说,你就把它当成车子,不同的是,这是两轮敞篷车,单手控制。
她尝试的在房间里行动。
前、后、左、右,甚至还能拐弯。
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在房间里来回转动了好几圈,最后控制方向朝着陆祈宁撞去,在撞到他皮鞋的两公分前停了下来。
一只大掌落下,揉着她的头顶,像夸奖小孩似的,夸奖道:“很棒。”
“我还可以转弯,你看到了吗?”
他笑,“嗯。”
“我是不是可以出去?”
“草地里都是牛羊粪便,你希望你的‘腿’上都是那些东西吗?”
“……”
“房子很大,你慢慢转。”
梁西月控制着系统,两千平方的庄园里肆意‘走动’,即便很多时候想去目的地没有任何意义,就是想转过去看看,她乐此不疲的转了好几圈,等转回大厅时,陆祈宁躺在沙发上,长腿架着茶几,头微微侧着,侧脸轮廓流畅且好看,清风吹拂,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吹起——他睡着了。
她拿起旁边的画笔,凑到他的跟前,艰难的在他的脸上涂抹乱画。
画到一半时,陆祈宁闭着眼睛说:“画够没?”
梁西月的笔微微停下,说道:“还没。”
“那我还得等你画完?嗯?”
他慢慢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在美术生眼里完美的、璀璨深邃的眼眸,像悬挂在银河里的星辰,万千星辰里,数他最耀眼,最动人。
就在这样一双眼睛旁边是两道深深的、黑色的印记,印记一路往下蔓延,蔓延到了突起的喉结,诡异又可笑。
她笑出声来。
清脆的、明艳的。
像雨后的沾染露水的蔷薇。
惹人垂怜。
陆祈宁看着她的笑容,双手抱胸,唇角上扬,莫名其妙跟着笑。
然后拿起另外一支笔,在她圆润的左脸画了个圈,说道:“你来我往,互不相欠。”
“……”
在庄园康复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很慢,陆祈宁四肢健全,他有的是办法找乐子,但梁西月坐着轮椅的,新鲜感很快消退,消退后精神萎靡,一度出现抑郁情况。陆祈宁给她请了心理医生,医生开了抗抑郁的药,这样的日子也很难熬,她一方面要接受身体的残缺治疗,一方面要接受情绪上的压抑,时间一长,自残的情况就很常见了。
那时陆祈宁还不知道这回事。
只觉得那段时间的梁西月过分安静,不捣乱、不折腾人、也没有喜怒无常,更多时候就呆坐在轮椅上,或者躺在床上。
她还总喜欢玩那把空枪。
有时瞄准他,有时瞄准自己的脑袋。
虽然瞄准,却从来没再像第一次那样,摁过一次扳机。
发觉她自残是在到了瑞士的第二个月,他从日内瓦飞回来,跟专家商讨梁西月的手术方案,回来后,salah跟他说,梁西月已经将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有两个小时了,一直不肯出来。
陆祈宁大步流星走到二楼,敲打卫生间的门。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看着腕表,“再不开门,我直接踹门。”
“十。”
“九。”
“八。”
没耐心了。
喊了三个数就不再喊,往后退了几步后,直接大力的往前踹,踢踹声发出了剧烈的爆响,三两下就把一扇门给踹开,歪歪扭扭的倒在一边,黑眸往里望,就看见梁西月歪歪扭扭的坐在轮椅上,一只手搭放在水池里,水池被染成红色,手腕处流出的鲜红液体刺疼他的双眼。
他一把将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怒吼:“叫医生!”
salah就站在门口,看到这种场景,吓得赶紧转身去叫住在庄园里的医护团队。
叫喊也需要几分钟的时间,陆祈宁抱着她往里走时才发现,她瘦了好多好多,脸上圆润的肉消失,下颌线清晰且流畅,五官变得立体精致,单薄的T恤下,突起的肩胛骨令人心疼。短短两个月,瘦了将近四十斤。
什么时候这么瘦?
什么时候已经病态到这种程度?
陆祈宁根本不敢去想,他一直觉得她恢复得挺好的,至少比刚来的时候要好,不排斥吃饭了,也不闹着要回家了,甚至很多时候还会跟他开玩笑。谁能想到在这种玩笑下面,这幅躯体已经病入膏肓。
他将她放到床上,用手拍了拍她冰凉的脸。
似乎有所感应,她微微睁开眼眸。
“梁西月,看着我,看着我!”
“陆祈宁……”
“我在。”
“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想回家。”
“回家干嘛?”
“不知道……”她呢喃,“想家里的床,想家里的饭。”
“你可真有出息,大老远回去为了床跟饭?”
“我本来就很没出息……我要有出息,我就不会变成这样。”
陆祈宁不再说了,要说服一个沉浸在极度悲伤和痛苦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语言激励,而是陪伴。
陪伴?
这两个字闯进脑海时,连他自己都诧异。
他连父母都不想陪伴,更何况梁西月。
黑眸落下,她脸色苍白,手腕处淌着血,一滴滴的往下滴,滴在他的牛仔裤上,很快就渗透进深蓝色的裤子里,那一滴血,真的烫极了,像一百度高温的热水,落进肌肤,一下下的渗透进体内。
他说了句这辈子都不会说的话,“变成这样就变成这样吧,我养你。”
那句话后来被梁西月记了一辈子。
她醒来时看见陆祈宁躺在旁边的沙发上,牛仔裤上沾满了她流出来的血渍,一滴一滴,像梅花一样点缀在那,想起在卫生间自残时,瘫痪、病痛、抑郁……像一条条绳索,从深海的深处抓住她的四肢,抓着她往下沉,她无法动弹,更无法挣脱,快要窒息时,是陆祈宁潜入深海,拼了命拽着她往岸边游。
怎么会是他?
怎么能是他?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鼻尖泛酸,眼眶湿润,温热的泪水一点点往下掉。
小小的抽泣声惊醒了休憩的陆祈宁,他睁开黑眸,看见她落泪,眉头紧皱。
想责骂。
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夹在手里,刚要点烟,她就说;“是不是很后悔救我?”
‘滋’的一声,他点燃了烟头,猩红的火苗燃起,微微点亮那双漆黑的眼眸,他深深吸了口烟后,说道:“你乖点,我就不会后悔。”
她痛苦的闭上双眼,“学不乖。”
“那就慢慢学。”他长腿一伸,架到茶几上,骨节分明的手夹着烟,“谁逼你了?”
“你逼我。”
“?”
“从带我来瑞士就开始逼我,逼我要活着,逼我要接受现实……陆祈宁,你明知道……这很难,我做不到。”
“谁天生下来就是做什么事都能成功的吗?”他抽烟看她,“你连试都不试,梁西月,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你自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他站起身来,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让我发现第二次,你就小心点自己的处境,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饶。”
*
那段时间里,梁西月跟陆祈宁的关系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紧张。
她从怨恨他,变成了单纯的怨。
怨他把她带到瑞士,怨他什么事都要插手,怨他连死都不让她死。
某天夜里,她睡不着,醒着擦拭那把枪,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一枪结束自己的生命。
大约凌晨三点多,她听到隔壁窗台有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打下来了,她艰难的扶着旁边的轮椅,接着两边的支撑,踉跄坐到轮椅上,操控系统到阳台边上。
月色清明。
她看见陆祈宁坐在阳台边上,手里拿着她的日记本。
她来瑞士以后有写日记的习惯,从第一天写开始,写下的所有‘日记’无非就五个字:我恨陆祈宁。
在那样平静的夜里,陆祈宁一遍又一遍读着他拼命想要救的人所写下的满腔怨恨。
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她怔怔的看着他的侧脸,轮廓清晰且硬朗,在明亮的月色下分外好看。
不知道看了多久,小心翼翼的退回床边。
坐在那里发呆几分钟后,取出那把女士手枪,拆开弹夹,将那枚原本上好的子弹拿出来,放回到被胶带缠绕的柜子底下。
然后艰难的躺上床,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双手抱着那把枪,渐渐入眠。
从那天过后,她再也没写过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