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兄友弟恭(含800营养液加更章) 因……
刚要睡觉的元兴文路过元颂今的卧室, 碰巧听到了他的惊叫,还以为他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本着近期要多关心关心这个养子的心理,元兴文走了过来, 并敲响了房门。
元颂今眼疾手快地摁下了手机通话的静音键, 然后清了清嗓子, 忽略掉身后的异物感,隔着门对外道:“爸, 我没事,就是找东西不小心撞到腿了。”
元兴文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吗, 我听刚刚的声音, 撞得不轻啊。”
残留在体内的butt plug震动感十分明显, 元颂今试了几下, 摸到手上的全是凝胶, 根本找不到开关在哪。
若是此刻开门, 这里的一切暴露出去,后果无异于是地球爆炸般的惨烈。
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指不定那东西一会儿会因为角度和力道胡乱碰到哪里,到时他再发出些奇怪的声响,可就要命了。
元颂今四下扫了眼, 没想到别的能挡一挡的理由,于是他只能调整好呼吸,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淡定,“没事,我要睡觉了。”
他语气平静, 乍一听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见状,路过的元兴文只好走开了。
等彻底听不到外面人的脚步声了,元颂今赶紧将东西拔了出来关掉。
身体逐渐冷静下来。
蓦地, 想起来电话还没挂,元颂今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手,还一边爬去摁枕头下手机的静音键。
卞生烟那边安静的可怕。
元颂今心虚地叫了两声“姐姐”,对面没人回应。
他一下子慌了,捧着手机呆呆地跪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什么。
好一会儿,卞生烟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质问中带着些冷冽:“宝贝儿,告诉我,你是在偷吃呢,还是在‘偷吃’呢?”
后半句,卞生烟故意咬得很重。
像是审讯,又像是在透过空间窥视他的一举一动,字字句句戳进他胆颤的心房。
元颂今脑子里乱成了浆糊。
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我……我就是饿了。”
元颂今努力保持着平静,装成没事人一样说:“在吃姐姐给我买的猪肉脯。”
“是吗?”卞生烟的语气让元颂今觉得有些陌生。
“是、是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随后,卞生烟忽然开口,命令道:“把你刚刚玩过的东西再放回去。”!!!
元颂今吓得一抖,有些不敢置信。
卞生烟冷冷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姐姐的话就是天,元颂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两人在卧室里旖旎时的场景。
卞生烟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若是有反抗,他就会变成一块蓄满水的海绵。
思索了半秒后,元颂今伸手,将刚刚放置在一旁的butt plug又捡了过来。
这次的通话没有开摄像头,因此卞生烟看不到对面的情况,只能将手机音量放到最大,透过扬声器去筛选自己想要听到的动静。
听到男生极力隐忍的哽咽后,卞生烟挑起了眉。
真是只不安分的小馋猫。
背着她搞小动作的家伙就必须要接受惩罚。
她一点点引导元颂今继续恶行。
“要全部进去才行。”
……
“到顶了吗?”
……
“开关打开。”
……
“把手机放到下面去。”
……
“再按一下开关。”
……
“不要发出声音,你的房间应该没那么隔音。”
……
元颂今全都一一照做。
他是个特别乖的孩子,卞生烟每提出一个指令,他就会立马执行。
火箭的发射任务又被重新投资启动,这一次加入的部门相比之前要更有力量。
无形中,身后像是凭空多了只手在助推。
等再次结束,元颂今已经浑身都汗湿完了,像只受伤的可怜小鹿,双眼朦胧地瘫在床上,无力地抓着手机喘气。
“姐姐……”
他从头到脚都是麻的,持续的刺激令他无法正常思考,只能盯着屏幕页面“亲亲姐姐”四个字的备注出神。
卞生烟冷不防出声:“馋嘴的小猫,吃饱了吗?”
元颂今脸颊燥热难耐,他咽了咽口水,眸色满是欲望被满足后的茫然和餍足。
“……吃饱了。”他弱弱地说。
第一次吃这样的,他还有点承受不住,肚子里泛起阵阵酸意。
“之前干过几次这种事?”
卞生烟今天算是刷新了对元颂今清冷寡欲形象的认知。
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只不老实的坏猫咪居然会给自己开小灶加餐。
她不禁回想起前几次两人打电话的场景,说不定,元颂今也这么干过,只是没有今天这么明显罢了。
“没有,”元颂今老老实实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气很是羞涩胆怯,听上去居然有股不服气的委屈:“今天是因为太想姐姐了才会这样,之前都没有过……”
“是吗?”
卞生烟觉得有时候元颂今在某些方面简直理直气壮地不像话。
不知道姐姐会不会信,但元颂今真的是第一次干这种出格的事。
“真的,”他喉结滚动,收起了刚刚玩闹的butt plug和防水垫,小声对电话那边的卞生烟解释说:“我真的是第一次做,我……我太想姐姐了才会这样,真的。”
“所以是我的错?”卞生烟语气微沉。
元颂今赶紧摇头:“不不不,跟姐姐没关系……”他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很清楚地感觉到卞生烟好像生气了:“我知道错了,回头再也不一个人做这种事了,姐姐别生气,好吗?”
房间又恢复了诡异的沉默。
元颂今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对电话另一边的卞生烟问道:“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原谅我好吗?”
“我没生气,”卞生烟的声音听上去恢复了镇定,还有些无奈:“我的心肝饿了,我却不在身边,你自己开小灶解解馋也无可厚非。”
元颂今眨眨眼,紧绷的心弦松了松。
姐姐没生气就好。
“但是——”
突然一转的话锋令元颂今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卞生烟泡完脚,慢条斯理地将电脑合上,端起手边的药茶品了又品。
“下次,要开视频。”她恶劣道。
只让她隔着语音电话听怎么可能够呢。
元颂今脸色一白。
视频的话……
他环顾一周自己的房间,墙侧边那一排排价值不菲的檀木书架,客厅内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真皮沙发,还有头顶的进口意大利水晶吊灯,任谁看了都能发现他这里根本不是所谓的农村小镇。
要怎么办……
元颂今咬了咬唇,沉默了很久。
“要是……姐姐想看的话,我……”元颂今像是豁出去了,闭了闭眼,咬牙说道:“我可以去酒店开个房间,只给姐姐看。”
对面沉寂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了人忍不住摔进沙发里的笑声。
元颂今愣住了,忽的反应过来,这是卞生烟在吓唬他。
“姐姐!”
他气恼地叫了一声,说完这话就将自己埋进了天鹅绒枕头里。
没脸见人了!
他要憋死自己!
“逗你的,”卞生烟拂了拂头发,笑到整个人都仰在沙发上,她知道这种事肯定不方便在家里做,但没想到元颂今为了满足她,连去酒店这种想法都冒出来了。
“酒店多危险,万一有隐形摄像头也说不准。”
她可不会为了一时兴起就让元颂今去冒这个险。
说完,她忽然发现电话那头没动静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绝不可能是睡着了吧。
卞生烟试着喊了两声:“宝贝儿?颂今?”
那头还是没有回复。
于是卞生烟就说:“既然睡了,那我就挂电话了。”
果然,话音刚落,元颂今就猛地扑过来抓住手机,挨着传声器叫道:“不要!”
卞生烟忍不住笑,故意找他的茬:“没睡着怎么不理人?哦,我知道了,你在讨厌我。”
元颂今气鼓鼓地说:“才不是。”
他宝贝般地拨拉着手机,小声嘟囔:“姐姐太坏了。”
这话就跟小猫挠痒似的,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反而可爱的紧。
卞生烟在那头笑得快背过去。
听着熟悉的声音,元颂今抿了抿唇,在床上滚了两圈,眉毛拧在一起,不一会儿又松开。
他咕哝说:“姐姐要是想看,下次开视频也可以……”
到时候他可以躲进卫生间里,只拍浴缸和他自己,这样姐姐就看不到其他的装饰了。
卞生烟才不会让他冒那么大的风险在家里干这事,万一被他家里人发现,得多尴尬。
“不可以,”收拾完泡脚盆,卞生烟躺在卧室的大床上,顺手捞过来床头柜子放着的两人的合照相框,一边看一边说:“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别在咱们俩公寓以外的地方做这种事。”
元颂今改口的很快,只要卞生烟发表了看法,他向来是不需要多言,毫不犹豫地就选择跟着她:“好,我听姐姐的。”
两人又聊了两句别的,忽然,卞生烟想起来一个重要问题:“药每天都塞了吗?”
元颂今声音很低,“今天的还没……”
因为他刚刚没忍住在做别的。
“现在,塞药,然后睡觉。”卞生烟不容置喙道。
元颂今只好下床,又打开了行李箱,找出了那个木盒子,顺便将刚刚拿出来的butt plug和lubricants又放了回去。
木盒子被打开,里面齐齐整整地摆放了二十几根粉笔大小的药柱。
元颂今顺着之前睡前做的那样拿出来一根,将盒子盖好,轻手轻脚地放回了行李箱。
剥去表面一层透明的白色细纸后,他再次趴在床上,将药推了进去。
有刚刚的开拓在,这次的进入就方便的多。
但药柱刚进入身体的冰凉感还是让元颂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听着那头的羞耻动静,手机传来了卞生烟的声音:“好了吗?”
元颂今仰头,大口呼吸,以缓解身体的不适:“……好了。”
“真乖。”卞生烟夸赞道。
听到夸夸,元颂今心情瞬间又美好起来。
卞生烟摸了摸手里的相框,这是两人一起去海边赏月的时候拍的。
照片里的元颂今牵着她的手,两人在夜晚的海边漫步,卞生烟光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身上的酒红色抹胸长裙被海风吹起,露出两条劲瘦有力的长腿。
元颂今眼里挂着很浅的笑,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光是看着相片,就让人感受到了幸福的具象化。
“这段时间以来,有每天都塞药吗?”
元颂今:“每天都上了。”
最开始接触这个东西的时候,元颂今有些抗拒,因为每天都要上药,真的有点麻烦。
而且那种不适感每晚都要经历一遍,他身体又比较敏感,回回磨得他腰眼发麻。
还是卞生烟来强的,直接给他摁在床上,不到一个星期元颂今就求饶了,后面才渐渐开始适应。
现在已经成了习惯,哪怕卞生烟不检查,他也会在睡前乖乖弄好。
不为别的,只是卞生烟说过,这个药对他身体好,她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健健康康的元颂今。
姐姐的心愿当然要尽全力去满足。
于是元颂今将上药这件事融进了自己的身心安全规划中,强迫自己每天完成。
长期坚持自律的好处就是,卞生烟经常会奖励他,不论什么样的新花样,他都能承受得住。
事后就被姐姐抱在怀里一边亲一边夸。
“宝贝真听话。”卞生烟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她对电话那头的元颂今道:“该睡觉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晚安,我的颂今。”
隔着手机听到后面一句,元颂今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块布丁小蛋糕,被卞生烟珍惜地含在嘴里,他兴奋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只是一句睡前的晚安问候,卞生烟压根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元颂今已经抱着被子拧成了麻花。
距离春节还有五天的时候,元宗明回来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元宗明怕卞生烟突然杀过来,所以没敢回国。
这次是悄咪咪回来的,除了元家人,外边一点风声都没有。
防的就是卞生烟。
异父异母的兄弟俩见上面,元颂今跟不认识人似的,面无表情地略过他。
反倒是元宗明对他来了兴趣,非要跟在后面找他搭话。
“有事?”睡前被敲响了房门的元颂今忍无可忍地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一脸欠揍的元宗明。
他大咧咧地走进来,在元颂今的书桌前坐下,跷起二郎腿,一副傲气凛人的二世祖样。
“见着大哥了,怎么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我回家有十个小时了吧,你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咋的,嫌弃你哥我拿不出手?”
元颂今对他没什么好感,装作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坐上床,对他视而不见。
元宗明最不怕尴尬冷场,更何况他知道元颂今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性子,所以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元颂今很少喊他哥,一是觉得太拗口,二是元宗明常年待在国外,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见不上面,感情自然就淡。
元宗明自来熟地打量起他这个弟弟的房间来,看了一圈,目光回到面前的书桌上时,他蓦地两眼放光。
“呦,这不是前段时间刚进驻国内的古塔色吗?你这动作够快啊,都买来吃上了。”
古塔色,是风靡于西方国家的一个奢侈零食品牌店,多以甜品、饼干和干果类出名。
一个月前,古塔色全球品牌店才发布了要进驻亚洲市场的公告,华邦京城就是第一个试投点。
据说新店刚开业不久,有的人排队排一天都买不上。
元宗明在Y国的时候经常见到古塔色,但过惯了大少爷日子的他对零食没什么兴趣。
不过既然这是元颂今的,他就要好好尝尝了。
“不许动!”
看到卞生烟给自己买的榛子被元宗明抱在手里,元颂今当场就炸了,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抢走了整盒包装。
元宗明被他吓了一跳,满脸的莫名其妙,“不让吃就不让吃嘛,直说就好了,突然吼什么啊,这么大反应,吓我一激灵。”
元颂今沉着脸将东西拿在手里,又扫视了一圈房间,看看自己有没有将卞生烟给他买的其他东西拿出来,免得又被元宗明盯上。
元宗明瞧他这警惕的样,忽然戏谑问道:“你这是……恋爱了?女朋友送的?”
要不然依照元颂今的个性,他就算把他房间屋顶都掀了,这生性寡淡的家伙也不会说什么。
除了女朋友送的,他还真想不出来其他能让元颂今反应这么大的理由。
面对他的猜测,元颂今没有正面回应,反而冷冰冰道:“你到底要干嘛?”
大晚上的跑来他房间,假惺惺地上演什么兄友弟恭。
这个自称他哥的家伙从小就对他不理不睬的,在他上大学了就忽然开始亲切了。
要不是元颂今知道养父母已经在和大哥密谋将他替换成跟卞家联姻的人,恐怕这会儿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元宗明也不扭捏,直接道明了来意:“你跟卞生烟,从什么时候开始聊的?”
元颂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元宗明还以为他是在记恨自己把他的号码给抖露出去的事,于是放缓了语气,笑呵呵道:“哥不是故意把你号码发出去的,那不是当时没看清楚嘛。”
元颂今拿过手机开始刷,将他当成空气晾在一旁。
元宗明自知理亏,于是搬过椅子坐了过来,跟元颂今拉近距离:“诶我说,卞生烟没发现你不是我吧?”
说到这事,元颂今就想起来,前几天他那个小号还收到了卞生烟的短信。
三个月的时间早就过了,卞生烟开始频繁找元宗明询问近况。
短信他至今都还没回。
“应该没有。”元颂今淡淡说。
元宗明得意地挑起眉:“谅那个野蛮的女人也猜不出来。”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一道冰冷蚀骨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元宗明看过去,就发现元颂今阴着一张脸。
“怎么的,让你假扮我拖住她就这么不情愿?我不是给你转红包了吗?”
元颂今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兀自打开榛子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颗剥开吃。
闻着味香,元宗明也想吃,正要伸手去拿,元颂今立马就转过身,将罐子抱紧了瞪着他。
“好好好,”元宗明算是无语了,只能退回去坐好:“你女朋友送的,我不动行了吧。”
“不过,你得跟我说说,你们聊到哪里了,现在进展如何?”
总不能他让这个弟弟假扮自己,结果两人连信息共享都做不到,回头又惹出麻烦来。
元颂今吃的腮帮子鼓鼓的,眸色黑沉。
“没聊什么,就是问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上次骗她说你摔伤了腿的事,现在三个月早就到了,她让你年后主动联系她,不然就去Y国通缉你。”
元宗明听完,忍不住笑了出来:“还通缉我?”
她卞生烟要真有那么大本事,怎么不直接过来他家蹲人呢。
说到底还是想顾及一下卞、元两家的情面,不敢闹得太难看。
不过他挺怕卞生烟放的狠话的,没准哪天就突然杀过来要弄死他,不然他也就不会每次回国都小心翼翼的了。
“主动联系是不可能的。”元宗明一脸无所谓:“你就不能再扯个理由糊弄她?说三个月你还真就那么死板守着三个月啊,随便说点什么,比如我在旅游,在创业,参加同学婚礼,被人追杀,什么都好啊,能骗到她就OK,你拿了钱得办事啊。”
有了上次的经历,他对元颂今的撒谎本事深信不疑,毕竟这一年都是他在帮忙中和这事,不然卞生烟早就带着人过来逮他了。
“行,”元颂今平静应下,“过两天就回复。”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本来他们俩就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
但没想到,元颂今忽然朝他看了过来,神色淡淡地开口:“假如,你要真是跟她结婚了,会怎么办?”
光是听到这个设想就让元宗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当即用胳膊交叉挡在身前,吓得脸都白了:“没有假如,我跟卞生烟之间,绝不可能!”
那个女人太彪悍了,不是他的菜,要是娶回家指不定天天都得鸡飞狗跳的,传出去了他元家大少爷的脸往哪搁?
元颂今抬眼:“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元宗明跟吃了屎一样的的表情,“你不懂就不要乱问,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万一,哪怕,如果,避无可避,我跟她结婚了,那一定是因为我被绑架了。或者,我成了植物人,被逼的!”
看元颂今一脸困惑的样子,元宗明眉头紧锁,心想不愧是乡下出生的穷小子,脑子笨笨的。
突然,他话锋一转,神色复杂地望着元颂今,忍不住哼笑出声:“你今晚问她这么多的事干嘛?很可疑啊。”
他这个收养来的弟弟,可是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来的。
元颂今心里一紧,装作不经意地偏过脑袋。
糟糕,只要是关于姐姐的消息就忍不住多关心了点,差点露馅了。
但他此刻的模样在元宗明看来,跟心虚没什么两样。
他一副了然的表情,忍不住挪揄道:“你该不会是想跟她搭上线吧?”
仔细一想,他这个平凡的家伙能交到什么好家境的女孩儿。整天听他们在谈论卞生烟,估计心里早就痒痒了。
或许,这是个机会。
可以让他在心里先种下对卞生烟好奇的机会。
元家对外宣传的都是他元宗明跟卞生烟的婚讯,但这小子还不知道他们早就有了让他去替换结婚的打算。
于是元宗明叹了口气道:“哎呦,说实在的,这个婚我是真不想结。”
果不其然,他看到元颂今身形顿了顿。
你小子,就是对有钱有势的卞生烟动了心思是吧!
元宗明自以为了解了一切,于是他装作很头疼的样子说:“你都不知道,卞生烟那个女人有多可怕。”
元颂今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哪里可怕?”他问。
元宗明在心里冷笑,你这个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鸡,纯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这正中他下怀。
让他代替自己去跟卞生烟结婚,回头也能了了爸妈心头这件大事。
“她啊,有奇怪的癖好。”元宗明故意表情夸张地说。
但当看到元颂今好奇的眼神时,他忽然就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元颂今面色平静,“怎么说?”
见他上钩了,元宗明便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她啊,喜欢艹男人……”
听完,床上的人沉默着看了他好几眼。
“你是不是也很震惊?”元宗明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继续胡诌:“我当初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很意外,不过这都不是最劲爆的。”
“她私底下玩的可花了,多人运动知道不?太肮脏了,她们那个圈子乱的很。”
元颂今没再开口,手紧攥成拳。
元宗明以为他是被吓呆了,赶紧缓和道:“但你也不用过于害怕,她要是不喜欢你,才不会对你怎么样呢。但是吧,我真的不想跟她结婚,要不是爸妈逼着,我连家都不想回。但如果你想,这个机会我就让给你。卞家家大业大,说不准卞叔叔回头年纪大了,集团也能传给你。你到时候就赶紧把你那什么拿不出手的小女朋友踹了,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元颂今从床上跳下来,一拳轰在了他脸上。
第32章 深夜离家 养父母愤怒的面容令元颂今心……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但元颂今学习之余还保有锻炼的习惯,在个子和体型上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所以基本都是元宗明单方面被打。
闻声赶来的元兴文夫妻俩赶紧冲了过来, 在佣人手底下接过了被捶得嗷嗷叫的元宗明。
元颂今还想动手, 却被佣人死命拦下。
见状, 气不过的元兴文脱口而出吼道:“你做什么,他是你哥!你打你哥, 像话吗?!”
听到这话的元颂今身形一僵,眼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眸色深处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惧意。
他被接来元家这么多年, 尽管没人对他过多关注, 但起码, 养父母从未对他说过狠话。
姜婉抱着元宗明, 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元颂今,往日的温婉荡然无存:“对宗明下这种手!他怎么你了?”
动静发生后,房间里就涌入了乌泱泱的一堆人,空间瞬间变得狭窄逼仄。
养父母愤怒的面容令元颂今心底一颤, 他呆呆地扫过满屋子的人,从前被元建国摁在地上打骂的场景渐渐浮现在脑海中,恐惧、绝望,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推开门口的佣人,一个人跑了出去。
元兴文火气还没降下去, 忽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对元颂今太过凶厉了。
这可是日后要代替他大儿子跟卞生烟结婚的人,结果现在婚事还没跟他提,就把人给骂跑了。
姜婉眼里只有亲生儿子, 因此儿子跟养子打起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将火气撒在了元颂今头上。
毕竟元宗明在她面前一直都本本分分的,突然被养子给打了,问题绝对是出在了元颂今身上。
她安抚地摸了摸儿子的脸,上下检查他哪里有没有受伤。
“哎呦,这脸都红了……”她指着元宗明左脸颊上的拳头印,急切地对丈夫叫道:“你看看,你看看宗明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我们给他吃给他穿,可什么时候允许他打自己的大哥了!”
说完,她赶紧招手,让人去叫家庭医生过来。
元兴文寒着脸走近了些,随手掰过元宗明的脸看了看,眉头紧锁。
“又没出血,多大点事儿。”元兴文既烦躁又头疼,转而对姜婉斥道:“你也真是,刚刚吼颂今干什么,现在人气跑了,回头怎么收场?”
姜婉哪里还顾得上冷静,“我儿子被打了我能不着急吗?”
元兴文比她声音还大,咬牙道:“你别忘了,颂今回头要干什么的。”
此话一出,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头上,姜婉瞬间就清醒了。
但她还是不能原谅元颂今打元宗明的事实。
真是越过越乱。
元兴文转头,瞪了眼还在装可怜的元宗明,“你们俩咋回事?”
被打了的元宗明心里很不服气,讲话自然也就偏主观一些:“那小子谈恋爱了,我就想着试探一下,跟他提了一嘴和卞生烟结婚的好处,结果他忽然就发疯过来打我了……”
听到元颂今恋爱了的消息,元兴文只感觉脑袋被人挥了一闷棍,差点没能站稳。
佣人赶紧上前扶住他。
姜婉也是无比震惊。
两人都意识到了麻烦。
原本元颂今要是不接受代替大哥元宗明去结婚,他们还可以有别的办法,好言相劝,威逼利诱,都不是不行。
但现在居然冒出来那小子恋爱了的消息,元兴文夫妻俩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元颂今有了女朋友,那这接下来的事可就棘手了。
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让元颂今接受跟卞生烟结婚,不都是要做棒打鸳鸯的事吗?
尤其是像元颂今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最是注重感情,轻易劝他跟女朋友分手,那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割断他们之间的感情的。
元兴文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元宗明:“你确定颂今真的恋爱了?”
元宗明梗着脖子说:“这还能有假,他桌上就放着女朋友买的零食,我刚刚要动,他还吼我来着,护得跟什么似的。”
这下元兴文跟姜婉不得不信了。
“现在怎么办啊兴文,”姜婉有些急,“颂今看样子是对他那个女朋友动真感情了,咱们怎么办?”
难不成到时候把人绑过去领证?
那到时候旁人还怎么看他们元家。
元兴文也没什么辙,只得先招手,让佣人们赶紧出去追人。
“还不快点把小少爷找回来,大晚上外面那么冷,一会儿出事了谁负责?”
得令后,元家大半佣人和保镖全都被派出去,打着手电筒在老宅附近找人。
元颂今这边。
从元家跑出来后,他走了很远到马路上,随手打了辆车。
当时气上心头,等出来后被冷风吹得直打寒颤,元颂今才想起来自己没穿外套,身上就只有一套薄薄的睡衣。
袜子也没穿,光溜溜的脚套在一双薄薄的棉拖里。
好在手机装出来了。
司机师傅问他去哪儿,元颂今心里堵的难受,纷飞的意识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于是他随口报了一个位置。
等到了地方下车后,元颂今穿着空荡荡的睡衣站在楼下,抬头一看,自己竟然来了卞生烟这儿。
他刚刚下意识报出的地址,是姐姐的公寓楼。
认清楚这点,他的腿忽然像是灌了铅一样,每迈一步都艰难无比。
头顶的月光很亮,照得大地一片清明。
寒冬腊月,吹在脸上的风成了冰冷锋利的弯刀,元颂今定定站在原地,裸露出来的皮肤被一刀刀割开,冰冷裹挟着剧痛,疼的人不住哆嗦。
他好想姐姐。
这个点,她应该已经回来了。
也许正在里面一边泡脚一边喝他留下的柠檬药茶。
元颂今掏出手机,屏幕弹出来几条消息,是元兴文发来的语音。
没有卞生烟的消息,他有些失望。
元家人应该是在找他,但元颂今现在不想看到他们。
像往常放学回来一样,他进了电梯,一路直达顶楼。
两人一起住的公寓大门紧闭。
从外面听不见里面的一丝动静。
门口的密码锁闪着淡蓝色的光,侧面的墙壁上,有一个瞳孔解锁装置。
在一年前,他出车祸那晚被卞生烟带来这里的时候,这个装置就已经在这儿了。
那时他并不知道,即便不用手去输入密码,也可以站在瞳孔解锁装置前人脸识别开门。
只不过是卞生烟存心逗他,所以才故意贴在他耳畔说了密码,让他去伸手开门。
后来,卞生烟也将他的瞳孔信息录入在了系统里。
现在,只要他走过去,站在系统前扫个脸,就可以打开门,进去找卞生烟诉说思念。
但元颂今迟迟没有动作。
是不敢,也是不能。
按照他在卞生烟面前塑造的人设,这会儿他应该躺在千里之外的年城老家,和乡下的父母待在一起准备过年,而不是现在穿着睡衣,突然出现在他们俩的家门口。
元颂今在门口找了个地坐下。
但地板太凉了,没一会儿他就不得不站起来,转变为蹲着的动作,靠着墙,拿出手机,停留在跟卞生烟的微信聊天框页面里。
最后,他没忍住,用冻得发硬的手颤颤巍巍打了几个字过去。
【姐姐睡了吗?】
很快,卞生烟就回复了:【还没呢,刚泡完脚。】
果然,她就在里面。
一墙之隔的距离,是两颗遥遥相近的心。
亲亲姐姐:【怎么了,我的宝贝又想我了?】
平常看到这句话,元颂今会满心欢喜地在床上翻滚。
但此刻,不知怎么的,他眼眶不由得湿润一片,打湿了视野,就连聊天页面也变得模糊不堪。
【嗯,好想姐姐。】
发完,他鼻头一酸,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走廊里没有冷风,但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精准地找到元颂今,包围他,折磨他。
亲亲姐姐:【要不要打视频?】
这几个字深深触动了元颂今的心,就像摆在流浪汉面前的蛋糕,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
但他不想打视频,不想只能隔着手机见到卞生烟的脸。
元颂今吸了吸鼻子,扭头看了看紧闭的门锁。
透过身后这道墙,他仿佛看到了里面的卞生烟正窝在沙发上,拿着手机面带微笑地和他聊天。
他恨不得现在就开门,进去和姐姐相依偎在一起。
想念卞生烟充满香气的温暖怀抱,更想念她低头,满含爱意亲吻自己的甜美唇瓣。
打出拒绝的话时,元颂今心痛不已。
【我也很想和姐姐见面,但家里人都睡了,不太方便打视频。】
假的,我就在门口。
卞生烟问他老家冷不冷。
元颂今说:【不冷,有空调。】
不,我很冷,姐姐。
卞生烟好奇他在家里过得开不开心。
元颂今犹豫了一下,才回复道:【很开心。】
但现实的他却只能哆哆嗦嗦地蹲在门口,不敢敲门。
卞生烟今天又是工作到很晚才回来。
临近过年,光盛的员工大多都放假回家了,只有少数几个主动留下来加班。
负责她起居的赵阿姨也早早地就放假回老家去了,因此这个公寓里就只有卞生烟一个人。
自从元颂今离开后,她的一日三餐要么缩减成一日两餐,要么就直接打电话让酒店送来。
她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吃到她的心肝做的饭了。
很想念。
但还需要再等,等到过完元宵,元颂今才会开学回来。
【我想年后就直接过来找姐姐。】
一看到卞生烟发的消息,元颂今就急了。
他等不了那么久,原定的打算就是在元家过完年,然后就直接找个理由从家里离开,搬回来公寓和卞生烟待一起。
那个家,他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今晚养父母的表情,让他深刻意识到,在元家,说到底,他终归是个外人,元宗明才是元家真正的少爷。
当他们两个出现矛盾的时候,毋庸置疑,他这个养子必须背上所有的罪过。
年后没几天,就是元宗明的生日。
往年,都是元兴文跟姜婉飞去Y国陪他过生日。
今年应该也不例外。
去年,元颂今就是等他们走了之后,直接收拾好行李跑来找卞生烟了。
卞生烟不知道他心里盘的什么小九九,只无奈道:【去年元宵节,你说你爸妈出门打工了,今年也是吗?】
元颂今张嘴就是胡诌:【对呀,我们这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过完年,初五初六就差不多要出远门务工了。】
卞生烟不熟悉乡下务工人群,因此并没有对他的话生起疑心:【行吧,那就过两天见,到时候咱们俩一起包饺子吃。】
元颂今抹了抹眼底残留的泪,在这样的温度下,连眼泪都是冰的。
他装作淡定地说:【好,时间不早了,姐姐赶紧休息吧。】
卞生烟于是跟他互道晚安。
聊天结束。
元颂今感到心里好受了一点,他撑着墙站起来,腿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就在这时,元兴文的电话打了过来。
元颂今不想接,正要挂断,僵硬的手却不小心摁到了侧边的音量键。
一时间,手机铃声被调到最大,声音震天响。
元颂今心里一惊,赶忙一个闪身就飞奔到楼梯间躲了起来。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门把手动了动。
卞生烟推开门走了出来。
第33章 生日宴(含900营养液加更章) 柏为……
元颂今心惊肉跳地将手机关机了。
空荡荡的走廊寂静无声。
卞生烟疑惑了一下, 随后又将门给关上了。
元颂今松了一口气,没再犹豫,转身就往楼下跑。
直到徒步跑下五六层楼后, 脑袋都转的晕头转向, 他才绕进楼道里按电梯下去。
刚刚的惊险让他冒出一堆冷汗, 此刻冷静下来,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窖, 冻得他嘴唇乌白,直打哆嗦。
不敢想, 要是刚刚被发现, 他要怎么解释这一切。
等下了楼, 他又一刻都不停歇地跑出小区门口, 一直到站在大马路边上, 和卞生烟的公寓楼拉开了一大截的距离, 元颂今才喘着气停下,将手机重新打开。
元兴文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姜婉也在打,就连元宗明都给他发了个微信消息问他在哪儿。
元颂今一个都不想回复,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就行了, 现在突然集体这么关心他,无非是需要他代替元宗明跟卞家结婚。
除了卞生烟,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在意他的。
元颂今吸了吸鼻子,冷风吹得鼻腔生疼,眼睛也冻得快睁不开, 随随便便眨个眼都能感觉到蚀骨的干涩。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就连出租车也打不到。
但夜晚的路边实在是太冷了, 于是元颂今决定先去找个酒店住一晚。
刚走了一段路,面前忽然出现了几辆漆黑的轿车,车灯齐刷刷聚集在他身上,将衣着单薄的元颂今照得睁不开眼。
紧接着,传来了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元颂今半眯着眼,看不见车里的情况,但能感觉到,有人下车了。
“少爷!”是几个佣人拿着外套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架上了车子。
“你怎么跑这么远啊,真是让我们好找。”
“先生跟夫人都快担心死了。”
“要不是沿路查监控,还真不知道您会跑来这里。”
“先上车吧,先生在车里等着少爷你呢。”
……
小时候他被院子的杜宾犬在花园里追得满地逃窜,摔倒了爬不起来整个元家都没一个人管,现在这些佣人却像是转了性一般对他嘘寒问暖。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意思。
元颂今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拢紧了外套。
司机启动了车子,缓缓朝着元家老宅的方向驶去。
元兴文坐在车门另一边,见养子冻得脸色苍白,不住发抖,便关切地拧开保温杯,将泡好的姜汤递了过去:“再赌气也不能不穿衣服跑出来啊,这么冷的天,你要是冻坏了该怎么办?”
元颂今不接,也不搭话。
车内的氛围有些冷场。
但元兴文是个在某些方面很有耐心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伪装成一切配合的样子。
“是爸错了,刚才误会你了,爸跟你道歉。”
元兴文端着保温杯,神色落寞,语气真挚,听上去十分后悔:“从宗明那里知道真相后,我已经把他教训了一顿。那家伙的嘴总是没个把门的,说的话都是在瞎扯。”
元颂今静静坐着,车里的空调让他的身体渐渐回暖,胳膊动起来没有咯吱咯吱的僵硬感了。
元兴文说的很好听,但他特别清楚自己的养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生意场上,元兴文可能没那么出色。但自小他就是个高傲的人,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服过软。
哪怕面对强势的卞生烟,元兴文也只是换上了虚伪的面孔在中间打转。
见元颂今还是不说话,元兴文呵呵一笑,知道这孩子是真的委屈生气了,于是他靠近了些,拉过元颂今的手就将装了姜汤的保温杯塞给了他。
“不管你愿不愿意原谅爸,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行吗?来,先喝点热的,不然回头冻坏了,我跟你妈都是要心疼的。”
元颂今抿着唇,没说话,手里的保温杯被一股大力推过来,他想扔掉都没办法,只能被迫拿着。
元兴文这才满意地说:“是太烫了吧,一会儿再喝也可以。”
说完,他看着元颂今,语重心长地感慨道:“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谈了女朋友是吧?”
元颂今身子猛地一僵,心想,难道他们知道了自己刚刚跑来的地方就是卞生烟公寓的位置?
那他跟姐姐之间的关系岂不是要暴露了?
正在元颂今焦灼忧愁要怎么梗塞过去这事时,元兴文忽然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卡塞给他,温声和蔼道:“谈了恋爱怎么都不跟爸爸说呢,平常生活费肯定不够的吧?这张卡拿着,随便刷。”
元颂今怔怔地看了看面前的卡,没有要接的意思。
不仅没发现他跟卞生烟的事,还要给他卡?
简直匪夷所思。
元兴文以为这孩子是被这突然砸到面前的巨款给吓到了,毕竟他们俩平常也就只给他打几万块钱做生活费,而不是像对待元宗明那样直接给无限额度的信用卡去刷。
趁着元颂今愣神的功夫,元兴文直接将东西塞到了他手里。
“我跟你妈工作忙,所以对你关心就少了些,是我们的错。从小你就不怎么爱跟人交流说话,我们还以为你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却恰恰忽略了你的内心感受。”
元兴文说得动容,拍着元颂今的肩膀叹气道:“你哥说的瞎话,不要放在心上,恋爱了就好好跟人姑娘交往,多带人出去玩玩。”
元颂今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养父突然转性了对他这么好,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安。
真的对他恋爱了的事一点不好奇吗?也不问问对象是谁,什么人,家境咋样,性格咋样?
还有之前他们商量的,要让他代替元宗明跟卞家联姻结婚的事,怎么感觉现在这会儿完全见不到影子了。
元颂今想不明白,但总觉得有古怪。
“还生气呢?一会儿回家,我让你妈也给你道个歉好不好?”
元颂今面无表情地拒绝:“不用。”
元兴文继续耐着性子道:“那咱们就不要弄这么别扭了,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才对啊。”
元颂今不说话,元兴文就以为他是默认了,笑呵呵地说:“一会儿姜汤就要凉了,你在外面待这么久,肯定冻坏了,快喝点,不然明天感冒了就不好了。”
这说的倒是没毛病,尽管在车里有暖气照顾,但元颂今还是冻得手脚冰凉。
一路上元兴文都盯着他嘘寒问暖,又是反思自己又是说要给他买这买那当做补偿,还提出要给元颂今在公司安排个职位,像是真的很关心他。
元颂今对元氏集团公司的职位完全不感兴趣,但他知道,要是再不给元兴文点回应,怕是一晚上都不得消停。
于是快到家了他才在养父的注视下喝了点姜汤。
回家后的氛围更加诡异,元宗明被姜婉带出来给他道歉,一家人都特别照顾他的感受,希望他不要把刚刚的事往心里去。
元颂今淡淡说知道了,转头就进了房间关上门,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新年就那么平静地过去了。
年后,元宗明的生日即将到来,但他却整日在家溜达,没有离开去Y国的打算。
元颂今心生疑惑,晚餐时旁敲侧击问了问,一家之主元兴文淡淡道:“你大哥今年准备在家过生日,到时候给他办个宴会,让他在国内认认人。”
此话一出,元颂今登时就顿住了。
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后天就是元宗明的25岁生日礼,但要在国内庆祝生日这事从头到尾都没人跟他提过。
元颂今压下心里的紧张,装作不经意问道:“宴会在哪儿办?”
姜婉笑道:“当然是在家里办了,不过我们就随便邀请几个熟悉的朋友来,新春佳节,大家都忙着拜年和休息呢,所以简单办一下就好。”
元颂今心里“咯噔”一下,元家突然要给元宗明办生日宴,到时候肯定不会忘了邀请卞家。
养父母希望姐姐和大哥多见面交流发展感情,但元宗明不是特别害怕跟姐姐碰上的吗?
元颂今不由得看向了正气定神闲坐在对面的元宗明,内心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会同意这么荒谬的事呢?
即便姜婉说只是简单办一下,但跟元家交好的人里,有几个会真的当做这是一个普通的宴会。
更何况,一旦得知元宗明在国内的消息,卞生烟肯定会立刻奔过来逮他。
这场宴会,摆明了有其他的阴谋……
等一下,姐姐那边不会已经收到通知了吧?
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脑子瞬间炸开了,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到时候姐姐要是来找元宗明……
不,没准一会儿就来了。
他僵坐在椅子上,手指紧紧捏住筷子,问出来的语气有些虚浮:“邀请函已经发出去了吗?”
没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元宗明喝了口茶,一边夹菜一边道:“还没呢,明天才会发。”
听到这,元颂今心里越发焦灼不安。
他敛眸,心里盘算着什么,嘴上则是淡淡问道:“大哥之前这个时候,不都是在Y国过生日吗,今年怎么忽然决定要在国内办了?”
姜婉见元颂今汤碗已经见底了,于是顺手给他盛了一碗,说道:“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我们准备让他在国内发展,从元家的公司开始做起,一点点扩展自己的人脉。到时候也好把公司……”
说到这里的时候,姜婉猛地意识到说漏嘴了,于是她赶紧打住,使了使眼神给元兴文。
“颂今啊,其实这事我们也该给你说说了。”
元兴文慢条斯理地接过妻子的话茬,淡定道:“你哥是长子,你爸我呢,总不能一直管着公司。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儿子,虽然说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跟你妈从来都是对你们俩一视同仁的。”
元颂今垂了垂眸,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元兴文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公司这事,是我们临时决定的,你哥虽然反对,但也没有办法。我跟你妈的想法是,先让宗明在国内站稳脚跟,跟着我慢慢学着打理公司。等回头你毕业了,元氏集团也有你一半,到时候你们兄弟俩就真的是要挑起大梁了。”
原来是要把元宗明以元家接班人的身份正式推出来。
元颂今了然,但心里对元兴文说的还是有点不认同。
“爸,”他抬眼,面色平静道:“我对经商没有什么兴趣,以后集团的事,我也不想参与。有爸跟妈的指导,公司肯定能在大哥手底下发展的更好。”
他说出这番话来倒是令元兴文跟姜婉愣了愣。
元氏集团虽然近些年都在走下坡路,外面的风评也是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毕竟是华邦数一数二的五百强上市公司。
元颂今是他们领养的,在元家这种环境下长大,他耳濡目染滋生出野心,想利用自己二少爷的身份分一杯羹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元兴文夫妇俩向来是漂亮话说得好听,对于要将公司分给元颂今一半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
元颂今就是知道这种好事不可能轮到自己头上,才主动提出将自己摘出来,免得日后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元宗明才是元家的正统继承人,哪怕养父母给他再好的承诺,到头来肯定也会将他视作亲生儿子的竞争对手。
变故最是不容易控制的。
若是哪天他这个养子真的起了别的心思,于整个元家而言,都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尽管元兴文跟姜婉有时候犯浑,但一扯到元宗明的事,两人就会变得无比警惕精明。
让养子成为亲生儿子绊脚石的事,他们俩是万万不会做的。
见元颂今这么有眼色且不求上进,元兴文、姜婉跟元宗明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窃喜。
这个领养的普通出身的孩子果然没有什么大志向。
元兴文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颂今,好歹我们都是一家人,这种事,我肯定是不会偏心谁。不过要是你自己有别的追求,我也会尽全力给予你支持。”
元颂今微微一笑:“我以后就想从事专业课的中医方面,对于继承公司这种大事,还是交给有能力的人来吧。”
他这话说的令元兴文跟姜婉十分欣慰,于是又给他夹了几块肉,热切道:“我们都尊重你的决定。”
但这会儿元颂今根本没有什么胃口,他心里只关心卞生烟会不会收到邀请函。
麻烦的是这种事又不能直接问元兴文他们,不然就显得他过于反常了。
于是他连晚餐都没吃几口,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了。
晚上临睡前,跟卞生烟聊天时,他特意问了问她后天有没有什么打算。
若是卞生烟到时候真的会来,第一时间肯定是要找到抓到元宗明和他商量解除婚约的事。
若是场面和谐还好,万一要是没谈好吵起来,元宗明那个二货又不小心将他给供出来,一切就全完了。
所以后天的生日宴,他跟卞生烟,只能出现一个。
同时,元颂今心里还记挂着过年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生怕姐姐发现了什么。
更要命的是,他回来之后才猛地想起来,公寓门口的监控卞生烟能直接通过电脑看到。
虽然他在那里待了一年多,那个所谓的监控系统卞生烟一次也没打开过,但人越是怕什么,就越有可能发生什么。
所以他这两天隔三差五就要探探卞生烟的口风,看看她有没有检查过公寓门口的监控。
好在总体聊下来,卞生烟的反应跟从前并无异处。
这让元颂今稍稍松了口气。
“后天?我后天本来应该在家休息,但临时要去M国那边出差见个客户。”
卞生烟撕下脸上的面膜,想起了元颂今之前说的,过完年就来京城找她,“怎么,你是后天来京城吗?”
M国的那个客户非常重要,所以即便是春节假期,她也得赶过去,不能错过。
如果是那样的话,到时候元颂今就只能一个人在公寓待上三四天才行了。
“我确实是准备那天过来的,但是姐姐你不在家的话,我就感觉没什么意思。要不,等你出差回来后再说吧。”
元颂今顺着她说的开始给自己圆谎,心里无比庆幸两人打的是语音电话而不是视频,不然他脸上的心虚根本藏不住。
“嗯,行,那你十号再过来吧,我应该是那天晚上的飞机。”
“好。”元颂今心安了些,确定了姐姐不会出现在元宗明的生日宴上后,他乖巧地跟电话那头的卞生烟互道晚安。
挂完电话,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退出微信聊天页面后,那个隐私空间再次被他开启。
唯一的联系人“亲亲姐姐”在几天前发来的消息他还没回复。
——【过年再见不到你人,你就死定了。】
元颂今忧愁地撑了撑脸,想起来元宗明说的,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只要能拖住他们见面就行。
思考了一会儿,他点开聊天框,打字回复。
“不是我不想回,而是回不去。我在Y国这边的创业失败了,现在破产负债几个亿,只要我敢过海关,债主就能立马逮到我。暂时没脸回国了,你就让我躲会儿吧。不然你借我点?只要钱到账,我立马回来。”
发完,元颂今就切换回了原本的系统空间,然后收起手机睡觉。
他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失神了好一会儿。
说他破产欠债,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元宗明本来也就是个不靠谱的人,他打出那些话的语气,跟他完全契合。
现在最紧要的是让姐姐相信那家伙不在国内才行。
哪怕她真的得知了元宗明就在元家,跟那个重要客户相比,姐姐也肯定会选择放下个人恩怨去谈生意。
这么想着,元颂今心事重重地闭上了眼。
时间一转就到了大年初六这天。
元家大少爷的生日宴,京城内外不少权贵氏族都收到了邀请函。
元家门庭若市,车流不断。
元兴文热切地招待着来宾,同时不忘将元宗明拉在身边,给朋友们一一介绍。
元宗明在国外待了太久,以至于国内都没多少人对他有印象。
元兴文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亲儿子的路铺一铺,好让他日后能走的稳固一些。
同时,他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姜婉走过来,跟他对视片刻,两人交头接耳。
“颂今在房间里没出来吧?”
“放心,这会儿我让人带他去挑衣服了,没到时间不会让他出来露面的。”
元兴文点点头:“那就好。”
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夫妻俩只好陪同进入大厅招呼。
宴会快开始的时候,门口除了记录礼金的佣人,已经没多少人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形高挑、头戴宽大荷叶帽的女士悄然走了过来。
她低着头,帽檐遮住了脸,随手从包里拿了一张邀请函放到桌上。
没等佣人打开检查,她又将礼盒塞进门口的人怀里,头也不回地拎着包就进去了。
“哎,女士……等一下!”
佣人抱着东西喊道,可那女人就跟没听到似的,直接一个闪身就进了宴会大厅。
他只好将礼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翻开那张邀请函看了看。
瞬间,他瞪大了眼,哆哆嗦嗦地放下东西,扭头就找人去通知元兴文跟姜婉。
只见那明显伪造出来的邀请函上,写了几个大字:
【不请自来——卞生烟。】
要知道,今天的宴会可是特意没有邀请卞家到访。
家主还跟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即便卞生烟临时出差去了M国,也不能大意。
那个女人最为阴险狡诈,杀个回马枪的事干过不止一次。
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的佣人一脸惊恐。
完蛋了……
宴会正当时。
阳台外面,元宗明跟发小柏为端着酒杯,像模像样地对谈起来。
“今晚搞这么热闹,真不怕被卞生烟知道啊?”
柏为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厅,咽了咽口水。
谁不知道元宗明躲卞生烟躲得跟什么似的。
大家都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
真要跟卞生烟对上,鬼都得挨她两拳。
元宗明无所谓地耸耸肩:“怕什么,听卞叔叔自己说的,那个女人今天去M国出差了,中午就上了飞机,这会儿压根不在京城。”
柏为心里还是有点紧张,时不时东张西望。
卞生烟的手段他早就领教过,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就要应激了。
元宗明最是看不敢柏为这总是小心翼翼的样,不屑道:“多大点事,天塌了照样有我顶着,你怂个什么劲儿?”
柏为正要嘴硬反驳,忽然视线瞥到了元宗明身后的人影,他脸色一变,当场愣在原地。
元宗明还以为这家伙是越说越胆小,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讥讽道:“你也太没出息了,就算卞生烟真的来了,我也不会怕她。这里可是元家,她还能把我怎么着?光是听到名字你就吓成这样,柏为,你这可越活越过去了啊。”
柏为疯狂冲他眨眼睛,但奈何元大少爷根本看不见,嘴里还喋喋不休狂言道:“区区一个卞生烟,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放心,以后京城,哥罩着你。”
柏为快哭了,盯着他身后的方向,端着香槟的手都在抖。
一道冰冷的女声忽然自耳边幽幽响起——
“你确定你能罩得住他?”
元宗明喝上头了,直接转身接话道:“我要是连自己的兄弟都罩不住,还算什么男——”
“人”字还没说出口,元宗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僵在原地,和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对上目光,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上来。
卞生烟抬起头,露出帽檐下的冷峻面容,咬牙,阴森森道:“元宗明,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第34章 完蛋了(含1000营养液加更章) 卞……
空气凝滞了两秒。
元宗明脑子反应了会儿, 等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是谁后,他倒吸一口凉气,酒瞬间就醒了。
下一秒, 他就跟被眼镜王蛇一口咬在了屁股上似的猛地弹起来, 酒杯“pia!”的一扔, 毫不犹豫地就拽过柏为挡在身前,瑟瑟发抖。
通往阳台的玻璃门紧闭。
即便高脚杯摔碎的声音不小, 但通通都被大厅内纷扰的喧闹声给掩盖。
柏为哆嗦着,手里的香槟撒了一身。
见到卞生烟, 他吓得脸色惨白, 话都说不利索了。
“卞、卞、卞总?!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的宴会, 元宗明不是说没给卞生烟发邀请函吗?
而且, 都说她临时去了M国出差, 怎么会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下意识想往后退, 但身后的元宗明死死揪住他的胳膊,拿他当挡箭牌,害的柏为进退不得,欲哭无泪。
卞生烟黑沉的目光扫过柏为的脸,随后缓缓落在了他身后不敢与她对视的元宗明身上。
她冷笑一声, 顺手揭下帽子扔到一边:“元少爷不是创业破产负债几个亿吗,还找我借钱,我看你这过得挺风生水起的啊。”
“啊……什么破产?”
听到这的元宗明一头雾水,没搞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你还给我装?”卞生烟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一巴掌就将柏为给扇飞到一旁的花坛里。
她面露寒光, 揪住来不及躲闪的元宗明的衣领,“耍我很好玩?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当傻子是吧?第一次说忙,第二次摔了腿, 第三次就说破产了没脸回国。下一次想用什么理由?被绑架了?被分尸了?还是变性移民了啊?”
元宗明脑子懵懵的,被卞生烟吼得停止了思考,只眨眼,茫然问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创业破产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顿住了。
想起来真正跟卞生烟联系的人是谁后,元宗明举着手,弱弱心虚道:“不是,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
面上一副卑微可怜样,实则在心里,他已经将元颂今给骂了八百遍。
这个狗杂种,让他扯个理由拖住卞生烟,这都说的什么!
创业失败?负债上亿?不敢回国?还找卞生烟借钱?!
怎么不直接说他死了!
卞生烟一脚将他给踹倒在地,语气冷沉:“我信你个鬼!”
本来她要准备登机走的,结果忽然接到了M国那个客户打来的电话,对方临时有事,不得不取消了本次的会面。
卞生烟遗憾地表示理解,两人又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才客套完挂了电话。
因为这种事太过突然,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因此,当行驶在回公寓的路上时,卞生烟才蓦地想起来,要给元颂今发个消息说一下。
然而,就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偶然碰到了坐在隔壁车副驾驶上的陈硕言。
说来也奇怪,这几个月以来,陈硕言除了在线上跟她沟通以外,吃饭碰面是能推脱就推脱。
看到她就犹如蛇蝎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卞生烟想不通陈硕言怎么会突然对她态度转变这么大。
但双方该开展的工作还是照常进行,只是陈硕言单独对她有些敬而远之罢了。
过年那几天,卞生烟还想着上门给陈家拜个年,准备找机会探查一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没想到陈硕言直接借口有事出门了,摆明了不想跟她碰上。
这令卞生烟百思不得其解。
她还发微信问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陈硕言的回答闪烁其词,但从言语中还是能看出来,他并没有看她不爽的意思,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回到了最开始认识的那般客气疏离。
正好今天在半路上碰到了,借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卞生烟笑眯眯地提出要吃顿饭,两人聊聊近况。
陈硕言脸上的笑容很僵硬,他局促地提出,既然晚上都要去元家赴宴,不如到时候再叙。
卞生烟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元家?宴会?什么宴会?”
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见到对面人的反应,陈硕言心脏骤然一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之后,他很想立刻扇死自己。
但卞生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事已至此,陈硕言只能在她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吐露了今晚元家要给元宗明举办生日宴加欢庆会的事。
听完,车内的卞生烟表情已是阴沉一片。
陈硕言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捅了一大篓子,在卞生烟面前,他露出了少有的尴尬神色:“你不知道这事?我以为元家也给你发了邀请函,不然他们不可能这么大阵仗地操办元少爷的宴会。”
卞生烟没回答,而是收起了表情,伸手拉动手刹,头也不回地对陈硕言道:“陈处长,麻烦一会儿将邀请函拍照张给我。”
感觉事态越来越不对劲儿的陈硕言想张口拒绝,但这时很不凑巧的,绿灯亮了,卞生烟已经摇上了窗户,一脚油门开的飞快。
于是就发生了现在这一幕——
元宗明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想往外爬。
卞生烟二话不说踩住了他的脚踝,并逐渐加重力道。
恐惧远比疼痛更令元宗明胆战心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我我……过年前两天回来的!真没骗你!本来就是打算过段时间跟你说的,这不是忙着呢吗……啊!”
卞生烟抬起腿,又重重踩了下去,元宗明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所有人齐聚一堂互相寒暄,热闹压过了阳台的变故。
柏为背对着两人倒在花坛里装死,一动都不敢动,听到兄弟的惨叫,他身体抖成了筛子,生怕下一秒卞生烟就将怒火迁移到他身上。
“过段时间跟我说?”女子居高临下地冷睨元宗明一眼,哼笑道:“你一个连电话都不接,短信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复一句的家伙,会主动联系我?”
元宗明抽不出来腿,见卞生烟凶神恶煞,一副今晚要是不弄死他就不走人的架势,男人忍不住哭嚎道:“因为那不是我啊!我要是跟你联系,我哪敢不接你电话啊!”
此话一出,元宗明顿觉身侧的室温都降了好几度。
阳台一片死寂。
柏为牙齿打颤,身躯控制不住地慌了起来。
他连忙撑起身子,全然顾不上形象,直接像一条鳄鱼一样在地上屏息爬行,试图尽快远离这个可怕的是非之地。
因为太过紧张,他小腿有些抽筋,但柏为只能忍着不吭声,逃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你说什么?”卞生烟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柏为一惊,加快了溜走的脚步。
元宗明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嘴一张就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跟你聊天的人,是我那个收养的弟弟!当初为了图省事,所以我就把他的号码复制过去让柏为发你了!哪能想到、哪能想到他谎话是张嘴就来,还冒充我跟你聊了那么久……”
越说到最后,元宗明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卞生烟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可怕。
“我给了他钱的,所以他才会继续骗你说我腿受伤啊回不了国之类的……还有你说的什么负债破产,应该也是他瞎编的,都没跟我提过,我是真冤枉啊!”
如果不是现在元宗明亲口说,卞生烟还真要忘了元家曾经收养过一个孩子的事。
那时,元家还因为这个善事新闻博得了大众关注,一时成了人人夸赞的慈善企业模范。
只不过后面收养的事就渐渐没了水花,那个养子的样貌和名字也从未出现在大众面前。
随着时间流逝,十几年过去,旁人只知道元家大少爷元宗明,而鲜少有人记得他们还收养过一个孩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被他们整个元家戏耍的怒火在卞生烟心里逐渐越烧越旺。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柏为发给她的那个假号码。
她沉默着转过身,正好看到柏为在地上无声爬行,已经快要溜到宴会厅门口了。
生路近在咫尺,柏为激动的泪流满面,心想兄弟对不住了,我先去搬救兵,一会儿就回来救你!
然而,理想总是与现实有着天壤之别。
柏为伸手想去开门,脸上洋溢着即将脱险的喜悦,一只手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脚腕。
男人脸上表情一滞,下一秒,眼瞳深处的欣喜被恐惧取代。
那只宛如地狱里探出来的魔爪,无情地将他往后一拽!
“啊——!”柏为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希望之门越来越远。
卞生烟提起他的后颈领口,一把将他薅了起来。
柏为不住发抖,冷汗直冒,根本不敢回头。
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挣扎着求饶,卞生烟冷眼看着他,一拳轰了上去。
……
另一边的休息室。
化妆师收起箱包,满意地看着面前坐着的青年,毫不吝啬夸赞道:“小少爷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呢。”
元颂今眉头皱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穿上手工裁量的高定西装。
头发被梳上去,用发胶定好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显得人精神抖擞。
他本身骨相就生的极好,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眼尾总是垂下来,让本就清冷的眼眸多裹挟了一层锋利感。
化妆师一捯饬,此刻的他倒真像个世家出身的贵少爷了。
但这些并不是元颂今想要的。
今晚的宴会,他本来就不想参加,是姜婉非要让他出场露面,说是自己亲哥的庆生宴,他这个做弟弟的,不来捧场不像个样子。
元颂今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又要整什么,说是让他就在这儿待着,等有人通知了再出去。
收拾好的元颂今只能拿出手机开始刷。
微信没有新的消息。
这个点,卞生烟应该在飞往M国的飞机上。
只希望今晚不要出什么问题。
“扣扣——”
门被敲响了,姜婉走进来,笑呵呵地看着他,“咱们颂今收拾收拾,真帅气呢。”
元颂今淡漠地盯着养母,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吧。”姜婉走过来,拉过元颂今就往门外走。
大厅内。
红光满面的元兴文发言结束,偏头,和带着元颂今出来的姜婉对视一眼,两人确认好眼神后,他再次握住话筒,对底下的众人道:“非常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前来参加犬子的归国欢迎宴暨生日会。”
“其实,今天邀请大家前来,是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姜婉赶紧将元颂今推了上去,小声催促道:“快点去,站到你爸边上。”
元颂今不明所以,回过头来皱着眉,无声表达着抗拒。
他不喜欢人这么多的场合,尤其今天的主角是元宗明,推他出来露面完全没必要。
姜婉才不管那么多呢,今天的计划必须得完美进行,一丝差错都不能出。
“快点的!”她扬了扬下巴。
底下已经开始有人将目光投了过来,疑惑,探究,好奇,各色各样的眼神都凝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压力顿时就涌了上来。
元颂今只能不情不愿地站上了台子。
这时,一个佣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说有事要汇报。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天塌了都不能影响他们的计划。
于是姜婉不耐烦地摆摆手,说等会儿再说。
佣人急的快哭了出来:“夫人,真的是急事!”
姜婉忍无可忍,转身厉声斥责道:“没看到忙着呢吗?多大事不能放放啊!一会儿耽误了正事我拿你是问!”
见状,佣人只好闭上了嘴,不敢再有言语。
而外头的阳台。
卞生烟将柏为丢到和元宗明一块儿,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互相依偎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后退。
“你说是你那个弟弟干的,证据呢?”卞生烟捏了捏拳头,目光在四周环视。
这俩要是不帮忙指认,她还真不认识那个所谓的元家养子。
元宗明被打怕了,手忙脚乱地翻出来手机聊天记录给卞生烟看:“这个这个!他自己承认的……有聊天记录为证!”
女子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划了两下后,他果然看到了两人提到了关于自己的事。
对面的家伙被元宗明备注为——异父异母小可怜。
真是个可怜又心酸的备注。
卞生烟很是敏锐地察觉到,元宗明跟这个所谓收养的弟弟关系不是多好。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被对面的头像给吸引。
真是巧了,居然和元颂今用的狐狸头像一模一样。
不过这也正常,那种二次元头像网上遍地都是。
有了更要紧的事后,这桩不起眼的小事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元宗明:【你怎么跟卞生烟聊起来了?】
异父异母小可怜:【我的号码,是你放出去的吧?】
(对方拒绝了您的视频请求)
异父异母小可怜:【在忙,不方便接电话,有事打字。】
元宗明:【一直没跟你说,真是不好意思,之前卞生烟找我要号码,我手误把你的发过去了。现在看来,你已经被她骚扰一年了?怪不得高考完的暑假你就办了新电话卡(龇牙笑.jpg)】
异父异母小可怜:【你想说什么?】
元宗明:【我这个弟弟真是学聪明了,不过你打着我的旗号去骗卞生烟,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异父异母小可怜:【好玩而已。】
元宗明:【不愧是我元家的男人。】
元宗明:【交给你个任务,回头卞生烟再问我下落,你就找个理由继续拖住她。】
异父异母小可怜:【为什么?】
元宗明:【按我说的做就行。】
元宗明:(转账信息)
元宗明:【这是辛苦费,好好干,哥不会亏待你。】
……
看到那句“好玩而已”,卞生烟脸色冷的可怕,一把将手机砸在了地上。
屏幕和电池都被摔出来,元宗明也不敢吭声。
卞生烟站在原地,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本来以为元宗明是个贱货,但没想到他们整个元家都是贱的没边了。
这么久以来,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傻子一般被耍的团团转。
号码是假的,对面的人是假的,一次又一次的推脱理由也是假的。
从头到尾,她都被元家人蒙在鼓里。算计来算计去,她卞生烟竟是被人摆了一道!
她走到元宗明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寒声问道:“你那个弟弟人在哪儿?”
今天不给他们一个颜色看看,她就不叫卞生烟!
元宗明结结巴巴地求饶,手忙脚乱地指着宴会厅中央,对卞生烟说:“那个……那个站在我爸边上的就是!”
卞生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刚好就看到元兴文热切地将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拉到身边,对众人大声介绍道——
“这是我的小儿子,元颂今,今年19岁,现正在京北大学念书。同时他也是日后要跟卞家联姻的孩子。之前一直没跟大家说,是因为他还小,今天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认识一下,希望在场的各位可以多关照关照。”
话音刚落,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人群中的陈硕言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一片惊愕茫然。
而元颂今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他扭头看着养父,瞳孔里满是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
怪不得听到他恋爱了的消息他们无动于衷,反而还对他越来越好。
怪不得元宗明一定要在国内过生日。
就连一定要求自己出席宴会的理由他也明白了。
今天的宴席,全都是为了像所有人宣布他才是要跟卞家联姻的对象而做的一个局!
“爸,你这——”元颂今话还没说完,只见阳台的玻璃门忽然被拉开。
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周身散发着冷戾。
不少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吸引去了目光。
一晚上都在心惊胆战的陈硕言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几乎要晕过去。
完蛋了……
元颂今也看了过去,只瞬间,他瞳孔骤然一缩。
卞生烟缓缓停住了脚,她站在台下,和人群混在一起,冷冰冰地仰头看着他。
第35章 滚 一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大厅,所……
从在那晚公寓门前的监控里发现了穿着睡衣蹲在墙边抹泪的元颂今起, 卞生烟就觉得有些事儿开始变得诡异了。
这几天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并没有让她的不安降下一丝一毫。
她知道元颂今一定有事瞒着她,只是因为某些难言之隐, 暂时不方便说, 所以即便原本该在千里之外乡下老家过年的家伙在大半夜默不作声地偷偷蹲在她的公寓门口流泪, 卞生烟也一字未提。
两人甜蜜交往相处的这一年里,她十分清楚, 元颂今对她的感情是装不出来的,所以卞生烟觉得, 等元颂今想明白了, 总有一天会主动跟她坦白的。
但万万没想到, 这最终的一切, 竟是和元家有关。
元颂今心脏狂跳, 耳中嗡鸣不断。
卞生烟从未对他露出过这种冷漠的表情, 以至于元颂今一下子就慌了,眨眼间,脸上血色褪去,他站在台上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在卞生烟出现在场内的那一刻, 元兴文跟姜婉高高兴兴的脸瞬间就呆住了。
“生烟……”元兴文说话都发颤,但还极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你来了怎么不跟叔叔说一声呢,你爸不是说你去M国出差了吗……”
卞生烟没说话,只死死盯着怯怯躲着她目光的元颂今,眼里愠色渐浓, 森寒冷意化作刀剑,一把把扎进台上人的心里。
元颂今看的心痛,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西装外套衣摆, 毫无底气地张了张嘴,小声喊道:“姐姐……”
卞生烟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语:“元颂今,我说过的吧,我这个人最恨欺骗。”
瞥见姐姐眼底的薄凉,元颂今呼吸一滞。
姜婉正要说点什么活跃一下现场的氛围,就听到养子跟卞生烟的这一番对话。
她愣在原地。
顿时,大厅众人面面相觑,气氛诡异的沉静。
陈硕言额心狠狠一跳,他知道,这里一会儿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本以为今晚元家就是单纯的向众人介绍元宗明的身份给他铺路,但没想到半路忽然炸出来一个小少爷。
而且在卞、元两家婚讯铺天盖地地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都默认到时跟卞家联姻的人是元家大少爷元宗明之时,元兴文却隆重宣布真正要跟卞家联姻的人选其实是他这明不见经传的小儿子。
这一招偷天换日实在是打的人猝不及防。
卞生烟的出现更是让会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元兴文这是在卞家根本不知晓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改换契约主角,且故意将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小儿子推出来挡下一切。
谁都知道,卞家目前正发展的如日中天。而元氏集团则是自元兴文夫妻俩接手后便日渐落没。
两家依着十多年前老一辈的约定定下来的娃娃亲,说好听点是联姻,但从真实情况出发来看,元家才是高攀卞家的那一个。
再结合外界对卞生烟的风评,就不难理解。元兴文此举,摆明了是不想让大儿子在卞家受委屈。
于是推出来一个不怎么器重的养子敷衍对事,而且还能美滋滋抱紧卞生烟的大腿,名利双收。
毕竟他们一直以来对外宣传的都是元家少爷跟卞家独女卞生烟的联姻婚讯。
不管是亲生儿子元宗明,还是养子元颂今,归根结底都是元家的少爷。
所以元家的一这波操作属于是将文字游戏给玩明白了。
不过最最炸裂的还不是这些。
台上的那位小少爷显然没预料到元氏夫妇会临时来这么一手,而此时出现在现场的卞生烟不仅被元家蒙在鼓里,而且,她貌似还和那个元颂今关系匪浅。
“姐姐……你听我解释……”元颂今苍白着脸,踉踉跄跄走下来,伸手就要去抓卞生烟的衣角。
卞生烟一把将他拍开,眸色深处的冷戾疏离刺得元颂今心脏抽疼。
“解释?你要解释什么?难不成你要说,这元家小少爷的身份是他们强迫你当的?还是说,你又要继续营造什么贫苦可怜的农村少年人设,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天天扮作受人欺凌的孤僻大学生,潜伏在我身边和整个元家一起看我的笑话是吗?!”
说到最后,卞生烟几乎是吼了出来。
她从未这么凶过元颂今,也从来没感到这么委屈过。
如果她不知道今天这事,是不是过了今晚,在整个京城权贵上流圈子人的眼里,毫不知情的她就成了所有人下酒菜的笑料?
元宗明用假身份欺骗她,元兴文夫妻俩故意在这么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变卦跟卞家的联姻对象。
而最让人寒心的是,就连她视若珍宝的枕边人也是从头到尾欺骗了她。
元颂今,元家……
她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两者之间会有这么一层关系呢?
卞生烟很不想承认自己失算了,她混迹生意场这么多年,走到今天,拥有的所有,都是她一步步打拼厮杀出来的。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打她的脸。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成了个笑话,现实的耳光将她抽得脸颊生疼。
她就是个蠢货,唯一一次交付真心却被彻头彻尾的骗成了个傻子。
承受完卞生烟的怒火,元颂今嘴唇泛白,一股寒意涌上脊背,胸膛仿佛被人用利刀剜开,紧接着,心脏被剖成两半,血淋淋地掉落在地,染上石子和灰尘,硌得他呼吸沉重而急促。
姜婉也被浑身煞气缠绕的卞生烟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还是元兴文耐不住上前,腆着脸打圆场道:“颂今,你……你和生烟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不早点跟爸说——”
“元兴文,”这是第一次,卞生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客气叫出了元兴文的大名,这也意味着,她将不再把这所谓的长辈放在眼里:“真当我卞生烟是软柿子,谁来都可以踢一脚?我话就放在这儿,卞、元两家,从此不再往来!什么狗屁联姻娃娃亲,你爱找谁找谁,一家子蛇鼠一窝,好的不比比贱,诸葛亮要是早点碰上你们多好,那样就不用跟曹操借箭打仗了!”
元颂今缩着脖子,还想挣扎解释一下:“姐姐,我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跟你——”
“啪——!”
一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大厅,所有人都呆住了。
卞生烟气上头来,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元颂今被打的身子歪了歪,眼冒金星,他趔趄了两步才站稳,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阳台外互相搀扶的元宗明跟柏为傻眼了,俩人对视一眼,全都慌了神。
什么情况?
今晚要宣告元颂今是要跟卞家商业联姻的事元宗明是知道的,但卞生烟居然跟元颂今认识……
元宗明脑子糊涂了。
柏为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脸,汗如雨下。
卞生烟还真是不放过每一个人欺骗她的人啊……
元颂今感到嘴里有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抬手抹了抹,手背顿时划出一道鲜明的血痕。
他嘴角破了,血顺着下巴就流了下来。
卞生烟从来没打过他。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这落下来的第一巴掌这么用力,让元颂今感觉被打的不是脸,而是心。
他心尖尖像是被扎入了千百万根针,疼的人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姐姐……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
元颂今顾不上自己还在流血的嘴,上前两步想极力挽回这一切。
卞生烟恨不得他立马消失,于是又踹了他一脚,直把元颂今踢出好远,跪在地上好半天都撑不起来身子,咬牙切齿道:“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元家任何一个人!”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元家。
陈硕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惊胆战地走上前,将跪趴在地上面色痛苦的元颂今给扶了起来。
卞生烟那一脚踹的不轻,元颂今脸色比刚才还要白,嘴唇疼得乌紫,他弯着腰,身躯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当看清楚扶他的人是谁后,他还是冷着脸,一把推开了陈硕言,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今晚的宴会进行到这里,闹剧也落下帷幕,但这狗血的翻转是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再待下去实在尴尬,于是没一会儿,大家就各自找了理由离开,一场热热闹闹的宴会不到半个小时就归于寂静,只剩元家人死一般的沉默。
后面的事如何,卞生烟就不知道了,因为她正将自己埋在公寓的床里。
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电话就没停过。
有卞鸿南打来的,也有陈硕言打来的,还有一堆目睹和听说了今晚在元家发生的事的朋友的问候跟关心。
更多还是元颂今。
卞鸿南估计是为了卞、元两家的婚约来的。毕竟这事之前一直拖着没处理,今晚她就自作主张断了两家的关系,卞鸿南指不定多着急呢。
但再着急,也跟她没有屁关系。
卞生烟现在谁都不想理会,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但手机铃声还在响,持续不断的电话狠狠刺激着她的神经。
好不容易一个人的时候,就连休息时间也要被干扰。
卞生烟气从中来,索性一把抓过手机扔到墙上砸碎成四分五裂,直到手机彻底摔烂安静下来后,她才感到世界清净了。
今晚一过,她就成了所有人眼中名副其实的大笑话。
元兴文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元颂今又为何撒谎接近她?所有的所有,卞生烟都不愿意再去想再去管了。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破局,成功只是时间问题,挺过这一阵,她绝对可以搞定跟元家的联姻。
但万万没想到,一时的心软就让她成了啼笑皆非的对象。
从元宗明一直不怎么回消息开始,她就应该起疑心的。
那天晚上她听见的跟元颂今一模一样的手机铃声也不是偶然,特别是当她回过头来查看监控后发现了元颂今身影的那一刻,一切早就崭露痕迹了。
只是她总是安慰自己,试图说服自己,元颂今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能急,不能催,等解决完手头的事,再等他自己有一天主动打开心扉。
现在细细想来,全TM的都是活该!
卞生烟,你被人摆了一道,丢人丢到全北京城了!
你真以为元颂今是真心喜欢你的吗?他不过就是元家派来的卧底,躲藏在自己身边,看你闹出一堆笑话,看你为了解除婚约抓心挠肝昼夜难眠,被气得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然后再来假惺惺说些温言乖语安慰你,转头就把你的近况全都报告给元宗明供人耻笑。
说什么做情人也可以,说什么不在意名分,他还犯得着跟自己竞争吗?随便说上两句话、做两顿饭你就宠人宠的不得了,怎么会瞎眼瞎到这种地步。
简直奇耻大辱。
卞生烟无力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正要抬手关灯好好睡一觉的时候,忽然瞥见了床头柜上她跟元颂今的合照。
经历过今晚发生的事儿后,卞生烟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
那张代表两人浓情蜜意的照片成了最为讽刺的东西。
看着上面幸福牵着手的两人,卞生烟心烦意乱,从未感觉一张照片如此扎眼。
于是她挥手,毫不留情地将相框拍到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管他风言风语的,明天一起床,这个世界照样还会运转。
她卞生烟的未来要是随随便便被这群嚼舌根的家伙张嘴就给否决了,那才是真的失败。
而且,今晚,是她主动解除了跟元家的婚约,不管如何,她都占据主导权。
等明天的太阳升起,她卞生烟依旧要昂首挺胸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
卞生烟是被饿醒的。
新春佳节假期还没结束,所以暂时不用急着去公司。
赵阿姨回老家还没来,因此早餐就只能她自己下楼解决。
起床的时候,看到地上碎的不成样的手机,卞生烟扶了扶额。
还得再买个手机。
简单洗漱完后,卞生烟随手套了一件大衣就出门了。
然而,等她打开门,才发现门口蹲坐了一个人。
听到门开的那一瞬间,元颂今几乎是立刻就抬起头,用那双熬得红彤彤的眼睛看她。
他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半张脸高高肿起,上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身上还是昨晚的那一套西装,过了一晚,已经有些皱巴巴的了。
寒冬腊月里,在楼道待了一夜,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元颂今整个人都被冻得脸色青紫,耳根和鼻尖通红一片,浑身发僵,面如死灰。
卞生烟愣住了。
第36章 少时(含1100营养液加更章) “你……
“姐姐……”元颂今哑着嗓子开口, 这几个字仿佛是被打碎了牙一个一个嚼出来的,疼得他不停发抖。
“你怎么在这儿?”卞生烟皱起了眉。
元颂今靠着墙,牙关打颤, 语气微弱, 说话都不利索。
他就着蹲在地上仰着头的姿势说:“我……我想跟你解释……真相, 我不是故意、要……要瞒着你的。”
实际上,他更怕卞生烟想不开, 出什么事。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元家, 在那么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面前, 被当众更换联姻对象, 换个人都受不了, 更何况是一向傲气体面的卞生烟。
而且, 最最主要的是, 他处心积虑这么久以来的部署,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让他在卞生烟面前的伪装被全部揭开,毫无信任可言。
这才是最让他绝望的。
相处一年的枕边人所有的背景资料都是假的,还冒充联姻对象跟她联系, 拖延时间,糊弄她,将她当成猴子一样耍。
按照卞生烟的脾性,这会儿他早就被剁成八块了。
来解释?
卞生烟冷笑,她这会儿根本什么解释都不想听, 事实真相就摆在那儿,元颂今欺骗自己是真的吧?冒充元宗明跟自己联系也是真的吧?
那就可以合理怀疑,他之前说的那些东西, 全都是假的。
包括初遇时的几次邂逅经历,倾诉自己被室友排挤,甚至,就连那纯情可怜的模样,都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人设。
一旦想到这个,卞生烟就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咽咽不下去,想吐也吐不出来,就像一颗石子卡在喉咙里,时时刻刻折磨她的心神。
“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元家任何一个人。”
她绕过元颂今就要出门,然而,门口的家伙却忽然扑了过来,一把跪在了地上,弯腰拽住她的裤脚,苦苦哀求道:“姐姐,对不起……我真的、我真的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你听我说好不好?我全都告诉你……我、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
元颂今脸色冻得青紫发白,说话都打颤,手指已经僵硬到没法自如伸展,只能嘴里不停念叨着:“我真的……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卞生烟一脚将他踹开,头也不回地就朝电梯走。
忽然,“咕咚——”一声,身后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脚步顿了顿,回头一看,就望见元颂今顺着墙壁脸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昏倒了。
又在耍苦肉计,全都是把戏,真当她是软柿子,什么都会信?
卞生烟眼眸冷了冷,没再理会,直接头也不回地下楼。
等买完早餐跟手机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卞生烟提着东西从电梯里出来,,蓦地发现元颂今还在公寓门口躺着,姿势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变过。
地上,他裸露出来的手腕和手掌开始泛着灰紫色,血液逐渐停止流动。
卞生烟长眉一拧,试探着走过来,用脚踹了踹地上的人。
没反应。
她于是蹲下来,一边推搡元颂今,一边去试探他的脖颈脉搏:“元颂今?”
“元颂今?你以为装死就能解决问题?”
话音刚落,她摸到了一手的冰凉。
元颂今浑身都僵了,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灰白,手脚冰凉得宛如南极海下的冰川。
这是严重的失温现象。
意识到不好,卞生烟脸色一变,赶紧打开门,将地上几乎冻僵了的元颂今抱起来就往屋子里跑。
进了卧室,她急忙将空调温度调到最高,又扯下元颂今身上已经皱巴巴的脏衣服,迅速把他塞进被子里裹住。
没怎么用过的热水袋也被她翻出来,灌满热水,分别放置在床上人的脖子两侧、腋窝、腹股沟等部位。
等给元颂今灌下一碗热的红糖水后,卞生烟趴在床上,不停地给他按摩揉搓身体,好让他快点暖和起来。
“元颂今!听到我说话了吗?”
“元颂今?”
青年的脸色逐渐回温,唇色也红润了起来,但脉搏依旧很弱,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卞生烟急的更加大力地呼喊他的名字:“元颂今——!”
……
“元颂今!让你做的饭呢?!”
一声厉喝让元颂今心脏绷紧。
醉醺醺的元建国走进家门,看都不看,猛地一棍子扔过去,顿时,跑出门来迎接他的元颂今就被砸得摔进柴火堆里,额头血流如注。
但他一声没吭,而是自顾自爬起来,沉默着,走到厨房边开始踮起脚尖往锅里添水。
元建国看不顺眼,于是又踹了他一脚,这下羸弱的元颂今连人带水瓢都滚到地上,额头冒血的伤口染了一层沙尘。
他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元建国“呸”了他一口唾沫:“MD,都是你这个晦气意儿,害的老子没了婆娘,回家了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一天天养你做什么吃的?!”
元颂今低着头,眼里满是麻木和冷淡,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不住发抖。
比在学校里老师打的还疼。
但他已经习惯了。
自从三年前母亲逃走后,父亲的脾气就暴怒无常,整日在村口与那些人一起酗酒,喝醉了就回来打他撒气。
西溪县地区的孩子普遍都是七岁入学,上完一年幼儿园就开始直接升一年级。
元颂今在镇上上了一年学,前两天被喝醉了的元建国打了一顿,躺在柴堆里爬不起来,学校就没再去了。
校长跟村支书找过来了解情况,元建国连他们都喷了一顿:“没钱!就是没钱,不上了!读那个破书有什么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钱都拿去干什么了。想让老子拿钱给你们糟蹋,门都没有!不上了!都滚!”
于是,元颂今刚上完幼儿园就辍学了。
等父亲晃晃悠悠地走到屋子里呼呼大睡,元颂今便赶紧爬起来,继续添水点火煮面条。
饭好了,他端着碗去找元建国,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爸……”他小声地说:“起来,吃饭了……”
刚眯上没一会儿就被扰了清梦的元建国怒从中来,躺在床上眼睛都没睁开,一巴掌就扇到了元颂今脸上。
元颂今“扑通”一声摔了出去,盛满了面条的碗也摔了出去,噼里啪啦碎掉的声响令元建国清醒了些。
见到本就没剩多少个的碗碎了,他顺势坐起来,抄起腰间的皮带就开始抽元颂今。
“日你大爷的,让你做饭不好好做,睡觉还要吵老子,碗也拿不稳,天天摔,这都第几个了?老子全部家当都用来买那个婆娘了,结果却被你放跑了,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除了会花钱还能干什么!败家玩意儿!”
元颂今被打得缩在地上惨叫,后背被皮带抽出一条条血痕,瞬间皮开肉绽,疼得他登时就昏死了过去。
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进来,照在元颂今脸上,暖洋洋的阳光让他眼皮动了动。
元建国昨晚打完他就直接倒在了床上睡着了,皮带还捏在手里,裤腰松垮垮的,要掉不掉地挂在身上,整个屋子弥漫着酒臭味。
又累又饿的元颂今从地上爬起来,稍微一动,背上的伤就疼的他冷气倒抽。
但他还是撑着站了起来,开始清扫地上的狼藉。
三年来,这样的日子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打扫完,元颂今走到用水瓢舀了些水,手捧着开始清洗自己头上的血迹。
被棍子砸中的地方高高肿起,一道细小的裂口隐藏在头发中间。
他洗了半手的血水。
快中午的时候,元颂今又开始架起锅煮南瓜。
忽然,他听到了卧房传来的酒瓶被摔碎的声音。
他不由得一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翻炒锅里的南瓜。
元建国大着嗓门骂骂咧咧道:“人呢?元颂今你死哪里去了!”
听到父亲叫他,元颂今吓得锅铲差点脱手。
他赶紧擦了擦手,快步跑进了卧房。
“……爸,怎么了?”元颂今缩着脖子走进来,面前忽然扔来一个空酒瓶。
“啪!”瓶子碎成渣渣,满地碎片。
元颂今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呼吸都屏住了,眼瞳发颤,吓到失语。
“我的酒呢?”床边摆满了空酒瓶。
元建国正歪着身子,一个个拨拉去找酒。
“酒……没有了。”元颂今小声说道。
昨天就没了,但他不敢说。
“没了你不知道去买?!”元建国站起来,沉着脸将他摁在门上,狠狠扇了几个大嘴巴子。
元颂今被打得眼冒金星,脖子被掐住没法呼吸,他脸憋得通红,仿佛快要死掉了。
这感觉实在绝望。
小孩儿闭上了眼,心想,快死吧快死吧,死了兴许就解脱了。
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像是灵魂在离体。
听村里的老人说,人死了就会变成鬼魂飘在空中,感觉不到痛苦,不会累,不会饿,更不会难过。
他终于要变成鬼了。
元颂今有些庆幸地想。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元建国打累了,松开了他。
元颂今摔在地上,思绪渐渐回笼,他大口大口地咳嗽,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他感到脖子很痛,像是骨头被捏碎了。
元建国从抽屉里找出来几块钱扔到他脸上,“去买酒!快点!”
元颂今缓了一会儿,没敢耽搁,赶紧捡起硬币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小卖部跑。
等他抱着酒回来的时候,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烧焦味。
锅里的南瓜……!!!
元颂今猛地想起来这事,他走的时候火还烧得很旺。
他离开这么久,元建国肯定不会进厨房翻炒一下的。
果不其然,等他迈进家门,正好就看到父亲沉着脸站在灶台前,锅里已是浓烟四起,他炒的菜黑黢一片,完全成焦炭了。
元建国朝他看过来,双眸泛着可怖的血红,犹如吃人的妖怪,元颂今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就准备跑。
然而男人远比他步子迈的大,没跑出多远,元建国就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踢在墙上。
刚买来的酒就这么碎了一地,元颂今手臂被碎片划开,血不停地流。
但他这会儿根本没法去在意自己哪里流血,因为元建国踹过的地方就跟被开枪打了似的,疼得人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绞碎了一般。
小孩儿趴在一片啤酒和玻璃碎片堆里,身下的白色泡沫液体渐渐混进了一丝血迹。
内心的绝望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为让人恐惧。
元建国走进屋子,开始找东西摔打。
他砸烂了窗户,踹翻了洗脸架,又从床底下拽出来元颂今的课本,一页一页撕成碎片。
“都看不起老子是吧?我让你们说,让你们说!一天到晚笑话个什么劲儿?花了大几千,到头来生个小的,屁用没有!TM的都死了算了!”
元颂今痛苦地踹了两口气,一点一点从玻璃渣子里爬起来。
见到自己好不容易藏起来的课本成了父亲发泄的对象,元颂今最后一丝理智也完全崩溃。
亲爹教训儿子有什么不对的?
没什么不对。
所以哪怕他被打到昏厥,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求饶,亦或是被吊在树上抽,都不会有人管。
路过的同村的人只会远远看一眼,然后笑着,互相聊着天离开。
“瞧见元家那小子没?又被他爸打了。”
“一家子都没什么出息,儿子把娘放跑了,爹穷的叮当响,不得好好教训他。”
“元颂今那小子,也就抗揍厉害点,哪天被打死了就好玩了。”
“你们可得提防着他点,没准他突然过来把你们老妈也放跑了就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去你M的,他要真敢那么干,我非得弄死他不可。”
……
元颂今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皮,目光注视着卧房里打砸摔扔的元建国。
身上每一块皮肤都好痛。
看着那个无处发泄自己怒火的男人,元颂今眸色越发冷漠。
此刻,他无法运转自己的大脑去思考。
他无时无刻不处在这样惊惧的环境里,整日活的还不如狗,人生一片灰暗。
以前,他能靠着母亲曾经讲的故事安慰自己,长大就好了,长大了,就可以离开这里,读书、毕业、工作,看外面的车水马龙,坐能栽一百多人的大飞机,见识见识有16个轮子的大货车和会说话的电视机。
但现在,在千疮百孔的绝望面前,他已经快要记不清母亲的声音了。
思想上的麻痹几乎要将元颂今吞没。
母亲走了三年,他被活活当做发泄口折磨了三年,好不容易在学校找到了一点追求,希望靠着读书改变命运的念头却又被生生扼杀在半路。
元建国成天喝酒喝的意识不清,他被打得也快要意识不清了。
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他不知道。若是一旦想到以后都是这样的生活,元颂今就感到一阵窒息。
他的人生简直糟糕透了。
不如从今天开始,结束一切。
他鬼使神差转身,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一步步靠近蹲坐在卧房椅子上的父亲。
他看过村里人杀猪,一群人都差点摁不住的大家伙,只要一刀捅进脖子里放血,没几秒就挣扎不动了。
只要一刀,就可以结束一切。
他放缓了脚步,连呼吸都刻意止住。
元建国一点也没发现身后的动静,他摔完东西,坐在椅子上喘气。
接连几顿都没吃饭,他饿的眼冒金星,肚子里火气窜窜长,见什么都不顺眼。
元颂今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后,举起了刀。
他手有点抖,但渴望解脱的念头比什么都强烈。
正要砍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声嚷嚷道——
“建国!建国!元建国!你在家吧?”
元颂今瞳孔一缩,眼疾手快地收起了菜刀别在了身后。
元建国听到声音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元颂今站在他身面,满脸的死气沉沉。
“瞪什么瞪!艹你娘的,人来了还不赶紧出去看看!”
元颂今被吼得眼睫一颤,愈加捏紧了手里的刀。
但现在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他只能后退着出了门,还没等找机会把菜刀扔了,村支书带着几个人,红光满面地从前门穿了进来。
“建国啊!我有好消息要跟你说!”
元颂今拿着菜刀站在前厅,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死寂,加上湿漉漉的衣服上全是啤酒跟玻璃割出来的血,倒是把村支书给吓得不轻。
“哎呦喂,颂今,你这搞什么呢?”
村支书皱着眉嗔了一句,但一想到有更重要的事,他就略过了这小子,笑呵呵地领着身后的几个人往屋子里走。
“建国,你快来,看看我带了谁来!”
后面这几个全都是元颂今没见过的外乡人,五个穿着黑色制服还打着领带的男人长得很高,面容冷酷,中间是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女孩儿,最后面一男一女精英模样的人,拿着文件夹恭恭敬敬地跟在那女孩儿身后。
他们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这穷乡僻壤出来的。
尤其是中间那个十几岁出头的女孩儿,气质冷沉,出落得极为出挑。
她手腕有块宝石腕表,身上套了一件黑金衬衫,脚底穿着元颂今从未见过的高奢英伦长靴。
经过元颂今面前的时候,那副狭长冷厉的眼眸透出来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睥睨与从容。
卞生烟淡淡扫了这孩子一眼,像是被他身上的狼藉给惊了惊,元颂今注意到她表情微微一怔。
随后,像是没看到似的,女孩儿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势,跟着村支书走进了屋子。
元建国在听到声音后,才晃晃悠悠地从卧房里出来。
“谁啊?”他很是不客气。
尤其是在看到那几个衣着不凡的人后,他更是生气了,直接张嘴骂道:“又来劝我送那个崽子去上学?我告诉你们,别想从我手里抢走一分钱,说了不上就是不上!”
村支书很是不客气地叫道:“你给我闭嘴!知道这来的谁吗?是你们家的大恩人!”
元建国就还没彻底醒,听到这话,脑袋晕乎乎的,“什么TM的恩人?”
村支书气得只想给他一拳,但贵人面前,他不敢造次,于是赶紧换上一副笑脸,对着元建国介绍起一同来的人:“这位可是京城来的卞小姐,人家是搞慈善教育的,这次来,是想资助你们家元颂今上学的事。”
元建国听不懂这些,只知道村支书指的那个女孩儿是从首都大城市来的。
那可是华邦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
他不禁看了过去,光棍多年的老男人一见到容貌青涩出尘的少女,顿时跟饿狼一般,眼冒精光。
被冒犯到的卞生烟冷冰冰地看着他,眼中酝酿着杀意。
下一秒,那五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就挡在了她面前,隔绝了元建国猥琐的视线。
这威严的气势短暂震慑住了男人。
随同跟来的一男一女开始给元建国介绍起资助的事。
“您儿子在学校表现十分不错,成绩也让老师们赞不绝口,不继续上学,未免太过可惜了。”
元建国一听,果然还是来劝他送元颂今去上学的。
他顿时暴跳如雷:“MD,要说几遍,没钱没钱!你家上学不要钱?嘴一张老好人就给你们当了,谁来管我们死活——”
“你儿子未来上学的所有费用,我们老板都包了。”男人淡淡道。
元建国一愣,显然不相信还有这种好事。
卞生烟走了出来,神色冷淡:“他上学,不需要你掏一分钱,你只要将他送到学校,后面的事,我自然会处理好。”
村支书赶紧一拍大腿附和道:“建国啊!你是不知道,这位卞老板直接包了我们整个村的孩子未来上学的钱!你还不赶紧谢谢人家!”
元建国眨眨眼,“真的?”
像是生怕元建国再说些什么愚蠢发言,村支书急切地解释道道:“那还能有假?人家可是京城来的,手下有个资助基金会,特意来找我们的!这笔钱,专门用来给孩子们上学的!这就叫资助,不用咱们掏一分钱!咱们村的大恩人啊!”
听到这,元建国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动了动眼珠子,脸上浮现出天降喜事的迷离来。
卞生烟实在是忍受不了他这屋子的怪味道了,将剩下需要交涉的事交给手底下人后,她不由得捏住鼻子走了出来。
院子里,元颂今还拿着菜刀站在原地,呆呆地听着他们刚刚说的话。
他们……要负责自己上学的钱?
元颂今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
卞生烟咳嗽完,嗓子好受了点。
这时,她余光瞥见了乌漆嘛黑的厨房和院子里碎成一地的啤酒瓶。
整个房子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危房样,既不遮风也不避雨,很难相信,这种地方能住人。
环境实在太糟糕了。
随后,那双冷厉的眼眸移向了不远处浑身是血的小孩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这小男孩儿瘦的可怜,从面相上看,不过就三四岁的感觉。
如果不是提早看过他的资料,卞生烟真不敢相信他已经六岁了。
元颂今完全没料到今天家里会来人,他还沉浸在他们说要资助自己上学的事中,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忽然,他发现那个女孩儿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第37章 不装了?(含1200营养液加更章) ……
卞生烟看了元颂今一眼, 最终在他面前一米多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她低头,开始打量这个孩子。
最先看的是脚。
他脚上是手编的草鞋,鞋跟快磨断了, 露出来十个脏污的脚指头, 紧张地蜷缩起来。
紧接着是腿。
褪了色的裤子短了很长一截, 脚踝细得骨头贴着皮凸出来,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
然后是上半身。
他穿了一件宽大的黄褐色破旧短袖, 不知道是哪个成年人穿不下了,连改都不改直接扔给了他。
最后是脸。
他模样其实长得很清秀, 但脸上全是伤痕跟泥灰, 一双眼漆黑, 胆怯。
但最先展现给人的, 是萦绕全身的麻木阴沉。
跟死人一般的阴沉。
所以元颂今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衣服, 胸前又是啤酒水渍又是血痕的, 小脸瘦黄,面色局促卑怯,看上去颇显狼狈。
卞生烟注意到,他握紧了手里的菜刀。
手臂的血干涸了,但仍然不断从划开的伤口里涌出来新的, 在皮肤上流淌出几条发散的血痕。
少女眉头皱了皱:“你叫元颂今?”
小男生警惕地看着这个高出他两个头的女孩儿,好一会儿才点头,没吭声。
卞生烟:“名字是哪三个字?会写吗?”
元颂今嘴唇动了动,想说他会写。
老师有教过。
但他手里没有笔,地上又太脏, 不方便。
忽的,他想起来语文老师教的,自己的名字介绍。
说到这个的时候, 小孩儿声音不卑不昂的,吐词清晰,和刚才的怯弱全然不同:“元颂今,元帅的元,歌颂的颂,今天的今。”
“今天的今?”卞生烟挑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看向他的眸子微妙地眯了眯。
元颂今咬着唇,很轻地“嗯”了一声。
应该没说错,语文老师当时就是这么分析他的名字的。
卞生烟定定站了一会儿,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来湿纸巾,朝他勾了勾手:“把刀放下,过来。”
听完,元颂今没动,他感觉这个少女刚刚对他的态度很是莫名其妙,不免露出提防的神色。
卞生烟的话,他不仅没按照要求做,反而还后退了两步。
表现出明显的抵抗。
卞生烟拿着纸站在原地,淡漠的眼眸投射出一抹复杂来。
这个山村很穷,穷到超出了她的认知。
这里的人也很怪,怪到让人生出不适感。
可能是贫穷使然,这里十分落后,连电都没怎么通。
进村的路,县长带着他们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弯。
一路颠颠簸簸,让坐惯了飞机和保姆车的卞生烟第一次有了晕车的感觉。
没追究这家伙的不礼貌,卞生烟将话题引到了他身上:“你这……是你爸打的?”
元颂今瞳孔颤了颤,随即低垂着脑袋,摇头,没回答一个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什么情况,但他就是不想说。
说了,等他们一走,自己还是要挨打。
不说,可能也会挨打。
只是相比之下,说出去,并没什么用处。
所以他选择否认。
元颂今拿着刀,转身进了厨房,开始打扫已经黑成一片的锅。
里面完全看不出来是南瓜,整个锅底都是黑黢黢的,一铲,黑灰飞得到处都是。
见状,卞生烟没进去,就站在厨房门口跟他沟通:“以后,你上学的费用我来出。好好学习,这样,你以后就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
具体的哪种日子,她没说,但指的是什么,元颂今心里很清楚。
元颂今头也不抬地反问道:“这要花很多钱吧?”
卞生烟不以为然:“我不差钱。”
小男孩儿停下手中的动作,费解地看了过来,“我觉得,你们很奇怪。”
不差钱的人来他们这里要给他们支付上学的钱。
难以理解。
这种一定是有其他目的。
忽的,元颂今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看向卞生烟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我也觉得你们很奇怪。”卞生烟淡淡道:“整个村子,几乎都是男的。你妈妈呢?”
元颂今心里一紧。
卞生烟扭头,在屋子四处看了看,都没发现其他女人的身影。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来帮助他的……
元颂今心脏直跳,他缓缓抬眼,张了张嘴。
“哎呦,卞小姐,这孩子的妈可不是个东西了!生下颂今后就嫌弃他爸没本事,偷偷跟外头打工的野男人跑了!”
就在这时,村支书恰好走出来,义愤填膺地一顿说,好似是他老婆跟人跑了一样生气。
元颂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嘴巴不得不又闭上了。
“我们村的妇女啊,都不太喜欢出来抛头露面。”男人笑呵呵地来到卞生烟面前,客客气气道:“我跟您说,颂今是个命苦的孩子,不过有了你们的帮助,他就算是碰到贵人啦!真的非常感谢您愿意帮助我们村的孩子!”
少女表情淡淡的,对村支书口中元颂今的过往有些动容。
她没再嫌弃满屋子的灰,而是拿着湿纸巾来到男孩儿身边,一点一点帮他擦拭脸上和胳膊上的污渍。
这次,锅台边的元颂今没有再拒绝。
卞生烟比他高,因此不得不弯下腰来。
这是元颂今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靠这么近,闻到从这个姐姐身上传来的香水味,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卞生烟面对着他,力道很是轻柔,冷酷的眼眸似乎也温和了些。
但在她看不到的后背,村支书对着元颂今狠狠瞪了一眼,警告意味分明。
元颂今身躯抖了抖,一动也不敢动。
卞生烟以为他是紧张,只好将动作放得更轻缓了些:“不用怕,我不是来打你的。”
男孩儿别开了眼,仰头,和面前的少女对视。
她的五官可以说是元颂今见过的最为锋利、最具有攻击性的。
不过十几岁出头的年纪,对方的眼神里已然浸染了薄情和冷厉,睥睨之姿初见端倪。
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超脱了这个年龄的成熟。
但同时,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眸又是如此清冷沉静,如线条一般流畅的脸庞,勾勒出英气美丽的面容。
少女的黑色长发披散着,一半倾泻在肩头,划到元颂今面前,散发出阵阵冷香。
“以后,给你们提供了环境,就要好好上学。”
元颂今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问道:“你后面还会再来吗?”
“不会,”卞生烟没有要欺骗他的意思,直言道:“我会让基金会拨款给你们学校,再落实到你们每一个学生身上。监督工作,我的下属会负责的。我本人,不会再来。”
听到这话,元颂今暗自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有点担心。
擦完,卞生烟垂眸看了看他,“怎么,你很希望我再来?”
元颂今当即摇头,“不。”
卞生烟本身就没打算再来这儿穷乡僻壤的地。
这次,还是为了获得京城媒体和相关政府机关单位的关注,才选择深入外省基层来扶贫资助。
尤其是资助这种因为家里穷而辍学的孩子,最能获得话题和关注量,而且也能真正实现慈善救助的意义。
母亲生前就找人做过公证,她名下的所有稿费资产全都归女儿卞生烟所有。
因此,胥柳诗去世后,卞生烟得到了一大笔遗产,其中就包括几个慈善基金会。
如果只靠着这些钱,她完全可以过得无忧无虑。
但卞生烟却觉得远远不够。
夏芸屡次唆使卞鸿南拒绝她进入光盛,禁止她插手卞家的产业,那么她就用其他手段,不得不让卞鸿南承认自己的能力。
有了媒体大众的盯梢,即便夏芸再有能耐,卞鸿南再只手遮天,光盛也必须和她卞生烟绑在一起。
卞家的一切,都必须是她的。
但元颂今的话令她意外了一下。
也许是自己的目的性太过明显了,所以卞生烟觉得这孩子对自己有着很大的敌意。
“你很害怕我再来?”卞生烟问。
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尽管自己确实有利用他们的心思,但害人倒谈不上,这小家伙没必要那么紧张。
元颂今什么也没提,只板着脸道:“我就是不想你再过来这里,我会好好学习的,你不要再来了。”
挺凶的,像一只防御性极强的小猫。
卞生烟将手里的湿纸巾放在灶台上,转而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几颗陈皮糖。
“吃点吧,吃了,身上就不疼了。”
这会儿,元颂今的胳膊终于不再流血了,但疼肯定是少不了的。
吃糖就不疼了只是安慰话,卞生烟觉得他的情况,应该要看一下医生。
但这里条件实在太差了,只能拿点糖哄哄小孩儿了。
元颂今抬起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紧接着,视线又移向了她手中的糖,喉咙不住吞咽着口水。
从来没见过这种稀罕物的小孩儿自然会馋。
于是,卞生烟直接将糖塞进了他手里。
元颂今没急着吃,而是望着手里的糖果发呆。
糖纸是漂亮的橙黄色,鲜艳明亮,裁剪工整的包装包裹了一颗圆球状糖果。
光从外观看着,就给人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这是来自西溪县外的零食,也是他此前从未接触到的贵重东西。
手掌仿佛托举了千斤重的珍宝,他有些快端不住了。
元颂今将糖装进裤子口袋,结果下一秒,它们就从破洞里面哗啦啦掉了出来。
几颗糖全滚在脚边,令他一下子就窘迫住了。
他的衣服破了很久,但是再也没有人帮他缝补。
卞生烟没说话,而是蹲下,帮他重新捡起来,又放进了手里。
“拿着,一会儿吃掉,这样就不会漏出来了。”
元颂今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那边的事,手下都谈好了,卞生烟斟酌着情况,准备过去,身侧的小男儿却忽然叫住她,用稚嫩的嗓音问道:“我可以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出来做慈善,让被资助人知晓姓名,可不是一件好事。
卞生烟很是干脆地拒绝了:“不可以。”
小孩儿很是失落,但他很快就跟自己调节好了,人家只是过来资助做好事的,凭什么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不过,”卞生烟拐了个弯,说:“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姐姐。”
于是元颂今乖巧地喊了一句:“姐姐。”
听听,这声音多么美妙。
卞生烟冲他微微一笑。
随即,手下人和保镖走过来,一行人准备离开。
村支书却忽然热情劝道:“卞小姐,你们不如就在我们这儿吃完晚饭再走吧。”
“不用了。”卞生烟很是无情地拒绝了。
这个村是他们探访的最后一个地点,没什么事,卞生烟是不会选择在这种乡镇小村落脚停留的。
况且今晚夜里还会有雨,到时候回去的路只会更艰难。
村支书还想再说点什么劝劝他们,但围着卞生烟的保镖抬了抬手,腰间不经意露出来的手枪令男人神色一顿。
随后他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再说,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了村子。
等人走后,村支书收起虚伪的笑,一把薅住元颂今的脖子,咬牙威胁道:“你刚刚想干什么?”
男孩儿缩着脖子直摇头:“没有……”
男人冷哼一声,随手将他推到地上。
“从现在开始,你妈就是跟野男人跑了。谁来问,都这么说,你听到没?”
元颂今没搭腔,男人就又要冲过来打他,于是他赶紧点头,红着眼眶屈服了。
摔在地上的时候,手心里的糖果硌到了他。
元颂今顺势坐在地上,摊开手指,看着明晃晃的包装,他忍不住剥开了一颗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吃。
很甜。
糖果在口腔里留下的味道越来越甜。
……
元颂今睁开眼,正好对上卞生烟焦急的眼眸。
头顶的天花板显示,这是两人一起住的卧室。
他终于又回到姐姐的公寓了。
“姐姐……”元颂今张嘴,干涩地叫了一声,隐约间,好像真的尝到口腔里有甜甜的味道。
卞生烟捧着他的脸长吁一口气。
人醒了就没事。
整个屋子都很热,卞生烟把空调开到了最高,元颂今身上的被子盖了足足三层,但他却觉得身体有些麻,没什么知觉。
卞生烟伸进被子里,掏出来他的手观察。
随着回温,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皮肤表面也已经在渐渐恢复正常的颜色。
卞生烟命令道:“动一下手指我看看。”
元颂今听完,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接收到指令。
他缓缓伸展了下手指。
见状,卞生烟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
等把元颂今从被子里扒出来,卞生烟脱光了他的衣服,将人泡进了满是温水的浴缸中。
泡完,元颂今又被团吧团吧裹进了卧室的被子里。
他的体温总算趋于正常了,但脸还是很白,左脸颊肿得十分明显,上面的巴掌印连手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卞生烟找来冰袋让他自己捂着。
忙了一大早上,她连口水都没喝上,更别提买来的早饭了。
桌上的包子和豆浆已经冷透了,卞生烟随便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然后兀自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
她现在有些分不清是饿还是累,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下肚,胃里没什么感觉。
整座公寓都热烘烘的,空调一时半会儿不能关,她不得不脱掉了毛衣,只穿了件打底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就是不肯迈进卧室一步。
周遭安静的不像话。
突然,她想起来,新买的手机还没拆。
昨夜摔坏的手机还掉在卧室的地板上。
为了重新装卡开机,卞生烟不得不起身,往卧室去了一趟。
但她心底的火气还没消,暂时不想见到元颂今,不想跟他搭话。
因此她步子迈的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但还是在脚踏上门口地板的那一刻,床上的蚕蛹猛地坐了起来,冲她弱弱喊道:“姐姐……”
卞生烟定了一会儿,索性不装了,直接大步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手机碎片就出了卧室。
等新手机开机,无数个电话瞬间打了过来。
滴滴的信息铃声响了好几分钟。
卞生烟大致扫了一眼,不得不将手机再次关机。
终于消停了。
不知什么时候,元颂今从被子里走出来,光脚踩在地板上,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姐姐……你听我解释好吗,我其实——”
“闭嘴。”卞生烟直接打断他。
等转过身,她才发现这家伙穿着洗完澡后的单薄睡衣就出来了,脚底板光溜溜的,冻得红彤彤的。
卞生烟脸一沉,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元颂今扛起来扔进了卧室,二话不说将他重新包的严严实实,就剩个脸露在外面。
“姐姐!我真的有话跟你说!”
元颂今叫起来,反被卞生烟摁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我一会儿就给元家打电话,让他们接你回去。”卞生烟掏出手机,冷冷道:“元小少爷玩够了,知不知道你家里人找你都快找疯了?”
她那上面的电话,一多半都是元家的人打来的。
还不是为了这家伙。
消失一整晚,差点冻死在她家门口,说出去多吓人。
“我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一会儿把你东西都收拾好,等元家人来了,你就跟着他们一起滚。”
说着,卞生烟找到元兴文的电话,就要拨过去。
“不要……姐姐!”
元颂今抗拒地叫了起来,两行泪直接顺着眼窝往下淌,哽咽声起起伏伏。
“你都不听我说……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怎么了!不想看到我还救我干什么,让我冻死在外面不就得了?一说话你就走人,一解释你就让我滚,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要这么对我……”
话还没说完,在被子里动弹不得的元颂今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他声音越来越小,控诉的委屈止不住地往外涌。
这还是头一次,他用这么大的嗓门跟卞生烟说话。
又或者说,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闻言,床边的女子收起手机冷笑一声,居高临下道:“不装了?”
第38章 解释(含1300营养液加更章) 她一……
元颂今吸了吸鼻子,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对上的人是姐姐,所以才会有点不一样而已……”
卞生烟反问:“你敢说你没装?”
隐瞒元家人的身份待在她身边, 用百依百顺的态度迷惑她的判断。
如果不是这次的露馅, 卞生烟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家伙还有两幅面孔。
元颂今红着眼看她:“没有……”
卞生烟冲过来, 单腿跪上床,一把掐住他的脸, 语气冰凉:“元颂今,你应该清楚我的脾气。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了吗?”
她刚刚开机的那一瞬间, 就看到了各路朋友发来的消息, 现在外面关于卞、元两家的传闻满天飞, 卞鸿南都快把她的电话打爆了, 甚至还找到她秘书那里去问她现在的住址。
这座公寓, 现在之所以能这么安静, 就他们两个人与世隔绝,纯属是因为她卞生烟行事谨慎,名下房产众多,但只有这里,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不出意外的话, 卞鸿南现在已经跟元兴文夫妇俩吵过一遍了。
即便这婚事是指给卞生烟的,但元兴文跟姜婉瞒着卞家,在京城那么多权贵精英面前公然调换联姻对象,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都是对他们卞家的一种蔑视。
向来注重声誉的卞鸿南不可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而这一切的起因, 都是因为这个家伙对她说谎。
元颂今泪花闪烁,与她对视的眸子湿漉漉的。
心口的痛苦变成双刃利剑,分别刺向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
“对不起……姐姐,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你听我说完,说完我自己会离开的……说完,我就、我就再也不纠缠你了。”
元颂今哽咽着哀求道,眼角滴落的泪珠掉到卞生烟的手背上,如火山岩浆般滚烫。
卞生烟推开他,搬过一把椅子坐下,冷冷抱胸,一副审视的眼神看他。
“行啊,你说,说完就给我滚出去。”
她卞生烟自诩精明,从来都是她算计别人,这回倒是反被人设计了一回。
不管这小子有什么难言之隐,欺骗就是欺骗,是谁来都没法改变的事实。
元颂今吸了吸鼻子,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不得已滚了半圈,俯身在枕头上蹭了蹭,这才道:“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声音很轻,身躯被困在被子里,只能像个蚕蛹宝宝一样歪在床上,除了抬起双腿蛄蛹几下,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听到这话的卞生烟越发气闷,恨不得上来踹他两脚。但见到裹成毛毛虫的元颂今,她硬生生忍住了。
末了,床上的人抬起脸,倖悻地对她道:“……要不姐姐,你来问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青年语气有些虚,看向女子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微妙的怯意。
“行,我来问,你来说。”卞生烟往后靠了靠,脊背贴住椅子,长腿自然地跷起,上位者的气势瞬间就散发了出来。
第一个问题就直击灵魂——
“你来我身边有什么目的?”
这句话深深伤害到了元颂今,他扁着嘴,十分委屈,但又倔强道:“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带着目的接近姐——”
话还没说完,卞生烟拿过桌子上的纸包就砸到了他头上:“第一个问题就开始撒谎是吧?”
“真的没有!”被砸中的元颂今闭上眼,缩了缩脖子,随即又睁开,大着胆子委屈叫道:“咱们当初所有的相遇不都是姐姐你先迈出来第一步的吗?”
卞生烟:“……”
仔细想来,好像当初的确都是她先挑明关系的,她被这家伙漂亮清纯的脸蛋所吸引,控制不住地多次到学校来找他,然后添加微信好友,再到后面给他过生日,送人回学校,还有强吻元颂今……
这些不都是她卞生烟先干的吗?
椅子上的人沉默了一下。
“那前面呢?会所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撞到我,你敢说这里面没有刻意为之的成分在吗?”
元颂今弱弱的开口:“那天晚上我已经解释过了呀,就是我们社团的一次活动,碰巧组长他们将地方选在了那里而已。而且……我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自己一杯就倒。还有……我怎么可能会事先知道姐姐就在那里呢?”
他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一丝漏洞都看不出来。
这个说辞放在以前,卞生烟可能会相信。
但现在,得知了他是元家的小少爷之后,卞生烟是说什么都不肯相信这家伙嘴里的话了。
“你要真是一个农村出身的普通大学生,那在会所遇到我还真有可能是意外。不过你现在……不,准确的来说,你,元小少爷,用点手段,从其他地方打听我的行踪倒也不是很难的事。”
元颂今抿了抿唇,不得不说卞生烟在其他事儿上的敏感度强的可怕。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他小电驴没电只能推着车回校的那个晚上之前,两人的每一次相遇,他都处心积虑计划了很久。
卞生烟的饮食口味,运动喜好,生活脾性,从外界断断续续传递来的消息中,他已了然于胸。
但唯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元宗明经常开玩笑说,像卞生烟那样的女人钟意的类型还不好猜?就那种乖巧听话的小鲜肉最是惹她们喜欢,听话,漂亮,身材好,最好还爱点运动,现在人不都喜欢那样的吗?
于是,大一刚军训结束完没多久,元颂今就开始了他的攻略计划。
因为科创软件项目的投资问题来学校进行交流参观那一天发生的事,卞生烟有跟他提起两人当天见过,但元颂今却茫然表示,说自己完全没有印象。
然而实际上那一天的相遇,也是他精心策划了很久的。
元兴文有时候会在家里办公,经常需要秘书开车来递交一些文件。
也就是从那个秘书口中,元颂今意外得知,卞生烟对京北大学的某个科创软件项目很有兴趣,并很有可能参加几日后的交流会。
这件事被元颂今暗暗记在了心里,并在预计卞生烟应该到访的那天打了一个下午的篮球。
只是没想到,因为这个项目的引荐人,也就是卞生烟的老朋友临时出差没能回来,因此她便推迟了来京北大学的时间。
可那会儿的元颂今压根不知道这事儿,以为是卞生烟有事耽搁了,所以才没能来。
为此,他只要没课,就会抱着球去篮球场,连续在那儿打了一个多星期的篮球,期盼能碰碰运气。
炎炎夏日,室外的气温高达30多度,出行的人都很少,就元颂今跟个不知道热的傻子一样,在球场闷头打球,甚至还差点中暑晕倒。
他没有其他合理合法的办法联系卞生烟,有的只是幼稚的头脑和一腔情愿的劲头。
这事儿还被挂上过表白墙,被人当做脑子有病议论了一阵,也让他出众的外貌和身段在京北大学出了名。
但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讥讽和恶意。
同寝室的室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他是个怪人,暗地里嘲弄他只会装逼,莫名其妙的行为举止令人难以理解。
不过这些,元颂今通通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终于见到了卞生烟,元颂今无比激动,恨不得跳起来将篮球架砸碎,但他找不到可以跟卞生烟搭上话的机会,于是只能累了坐在休息区,远远的看上她几眼。
中间那几秒的对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脏跳的极快。
元颂今确信,卞生烟一定看到了他。
但也仅仅只是几秒,她就移开了视线,径直开车走了。
元颂今很是难过。
攻略计划第一步就失败了。
都怪元宗明瞎出的主意。
那会儿元宗明刚回来没几天,依旧是没对外声张他在家的消息。
回去后,元颂今就往那家伙的床底下丢了一罐子的蟑螂。
后来整个夜晚,元家都回荡着杀猪般的惨叫。
会所那晚上的事儿,真的纯属意外,元颂今完全没想到会在那里碰上卞生烟,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一杯就倒。
从卫生间出来,他本来是想装作迷路,然后找机会跟卞生烟搭上话,再顺理成章认识一下。
但他喝多了,回包厢的路找不到,脑子晕乎乎的,还差点摔倒。
不过,好在卞生烟及时上来扶住了他,后面还给他开一个房间。
躺在床上的时候,视野模模糊糊间,他留意到卞生烟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
元颂今心中万分窃喜。
看来自己的这张脸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就在他想进一步发展些什么的时候,酒劲儿上来,冲的他意识混沌,什么都想不了,最后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等醒来,已经是第2天早上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就连其他一些,例如影视剧里一夜情后写了联系方式和问候语的纸条也没有发现。
啊,对,想起来了。
人家是一夜情,走之前留了张支票。
他是一夜醉,能有个鬼的纸条。
前台的人跟他说,卞生烟帮他付过房费了。
出酒店的时候,元颂今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姐姐果然是人美心善,那种时候面对他这种美色都能不为所动,简直是女人中的女人。
可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全都抖露出来。
“那纯属是碰巧……”元颂今鼓着腮帮子,有些落寞地说:“虽然是元家人,但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弄到姐姐你的行踪,我在元家的地位……没有你想的那么高。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只负责上学读书,其他的事都接触不到。”
这话,从某个角度来说,一点不假。
卞生烟的信息,都是他从元兴文等人的日常交谈中偷偷总结记录的,根本没有专门去调查过。
所以元颂今丝毫不慌,在卞生烟冷厉的注视下,他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奶茶店的兼职也是假的了?”
即便只是元家收养的孩子,那起码也不至于过到要去做兼职才能活的地步。
“是……”元颂今闭了闭眼,这个他没话说,声音很低地开口:“……只是帮一个认识的学姐顶两天班,她母亲生病了在住院,但是请假太久工作就保不住了,所以只能拜托我。”
很巧,就顶班了那几天的时间,卞生烟就撞上了他被客人刁难的场景。
其实一开始元颂今本想解释,但见卞生烟因为这事对他更加疼爱怜惜,贪心作祟,尝到甜头的元颂今只能将到嘴的话全咽了回去。
身份信息是假的,勤俭贫苦的可怜人设是假的,唯一保真的,就只有他的纯天然脸蛋。
卞生烟眸色一沉,忍了又忍:“那短信的事你怎么解释?”
元颂今收敛了些,更加没什么底气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假扮元宗明骗你的……”
“不是故意?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卞生烟忽然拔高了音量吼道,她站了起来,捏紧了拳头。
一想到昨夜在元宗明手机里看到的聊天记录,她就忍不住想弄死这家伙。
“你跟他说,这只是‘好玩而已’。元颂今,耍我很好玩是吗?要不是昨晚看到了你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对面那个人,从头像到名字再到朋友圈全都跟你一模一样,我真不敢信那会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说到最后,卞生烟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尖声质问。
她第一次遭到身边人的背刺,没准当初两人亲密无间的时候,这家伙脑子里想的是,她卞生烟这么容易就上钩沦陷了,真有意思。
玩弄感情,这换成谁,都是无法容忍的戏耍。
“我没有!”元颂今被这吼声惊得抖了抖,面色瞬间就白了。
他扑腾起来,急迫地解释道:“那都是我骗他的!他一直在追问我跟你之间短信的状况,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一开始,他把我的号码给出去,我收到了多条来源不明的讨伐谩骂,本来是想报警的,但后来,我结合短信内容,猜到了对面就是要跟元家联姻的姐姐你。”
元颂今咽了咽口水,“跟姐姐在一起后,我怕你发现对面的人不是我哥,更怕你们俩见上面,到时候,我就全都藏不住了。你又那么讨厌元家人,我就只好冷处理,隔三差五随便回复几条……正好元宗明也不想跟你对上,所以就给我转钱,让我继续扮演他。”
讲完,他的啜泣声更大了,连哭带嚎的:“我知道错了!他的钱,我一分没动!他转了,我要是不收,就没法解释我的私心……姐姐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把钱转回去,我一分都不要他的!”
说着,他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去拿桌子上的手机。
但手脚都在被子里,没有人从外面帮一把,元颂今根本出不来。
在床上折腾一会儿,他依旧只能躺着,像一条毛毛虫一样侧着面对卞生烟。
卞生烟目光冷厉,脸颊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打他一拳。
“所以,你是看到我讨厌元家,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我你的身份,是吗?”
元颂今很是怯弱地点了点头:“我看姐姐你对元家……很讨厌,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事实。怕你知道了我是元家的人,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难掩惧意:“会抛弃我。”
就像现在这样,他苦苦哀求,只为了能在这儿多停留一会儿。
卞生烟沉默了很久。
她确实是对之前的事有些怀疑,但是见元颂今回答得有理有据,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她才揭过了这些话题,继而打量了他几眼。
忽然,她一脸疑惑地锁眉出声:“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把枪,直直击中了元颂今的心口,令他浑身一颤。
但他掩饰的很好,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良久,元颂今才垂下眸,缓缓开口:“……没有,我之前,只在新闻上见过姐姐。”
卞生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索什么,眉心微皱,忽的,又无奈松开。
她本来只是想诈他一下,但看这反应,元颂今应该没有理由说谎。
不过,她倒是对他之前的经历有些好奇。
当年收养的事,卞生烟了解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元家为了做慈善,彰显自己的公益事业心,所以从外省某个福利院里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儿。
而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媒体报道出来的是少之又少。
“在被元家收养之前,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爸妈是干什么的?家里发生了什么?”
忽然被问到这些,元颂今眼瞳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停顿。
卞生烟猜到这个问题可能戳到了他心底的一些东西,但她狠了狠心,没有向从前一样出声安抚这个小可怜。
她一定要弄清楚这家伙的一切。
元颂今一个劲儿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排除他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现在,她要重新认识一下面前的这个元颂今。
“我……”床上的人犹豫了很久,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开口。
他回想起了梦中的那些画面,淡淡的落寞与哀伤在脸上交织出现。
“我本名,就是元颂今,是在8岁的时候被收养的。原本的家,在年城西溪县一个很穷的村子里。”
元颂今说的很慢,像是不太愿意提起过去的事。
被收养的时候,元兴文跟姜婉想过,要给他改个名字,但元颂今摇头拒绝了,态度很是执拗。
原本他们并不想收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有了自己的记忆不说,性格也养成的差不多了,后期不好培养。
只是找遍福利院,再没有比他更优秀漂亮的男孩儿了。
好在,这个孩子平安长大了,没有出现什么奇怪扭曲的行为。
元兴文跟姜婉一直担心兄弟争家产的事,所以很少对他给予过多关注。后来见他确实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只知道读书学习,这才对他渐渐亲切起来。
原来他真的是年城西溪县人。
这一点没有说谎。
卞生烟眸色微动,没有言语,只静静坐着,等他说完。
元颂今叙述过去的时候,面上很是平静,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哀伤。
被子下,他的手指纠结地缠在一起,只不过卞生烟看不见,自然不知道他实际内心的焦灼。
“我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妈妈,他们说她病死了,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从小就跟爸爸一起生活。但我爸……他喜欢喝酒,又爱跟村里的人打牌赌博,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后面他得了绝症,没钱治,就去世了。我那几个大伯,没有人愿意接纳我,后面我被送去福利院,运气好,没过多久,养父母他们就收养了我。”
这是他被送到福利院后,对每一个来询问他情况的人重复的一段话。
一字不差。
就连说这话时的语气,他都记得十分清楚,习惯性地开始表演起来。
当初就是这样,他骗过了福利院,骗过了警察,骗过了父母,才得到了在一个新家庭长大的机会。
可当在卞生烟面前提起的时候,元颂今竟真的感到委屈难过起来,眼角滑落的一行行泪,已经分不清是肌肉的记忆,还是撒谎了太久而发自内心的悲伤。
他美化了最不堪回首的那一部分,抹掉了母亲的存在,并再次选择了懦弱地隐瞒自己身上流淌着罪恶之血的证明,只为了能在卞生烟面前,留下一个平凡普通的形象。
说完,房间内很长时间都是沉默的。
元颂今小心翼翼地抬眼,就看到卞生烟紧紧皱起的眉头。
他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又下意识道歉说:“抱歉姐姐,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么多的,你——”
“这些事儿,怎么之前一直不跟我说?”
卞生烟放下腿,表情凝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元颂今平静的几句叙述,却完整涵盖了他八岁以前的人生。
“为什么要捏造一个身份骗我?”
如果早就知道他是元家的人,事情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
“我是个很贪心的人,听到姐姐说喜欢我,就想要更多。后面想坦白一切的时候,就退缩了。我真的很喜欢跟姐姐在一起的日子,我隐瞒这些,就是害怕你看不上我,没有别的想法,真的……”
说到最后,元颂今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淌下来,打湿了整个枕头。
“一个被收养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你面前呢……”
他自卑,胆怯,懦弱,无法提及的过去让他敏感不堪,为了能抓住面前的美好,只能用谎言来粉饰自己。
女子闭了闭眼,“我跟你之间的事,元家知不知道?”
元颂今赶紧摇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而且,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我被换成了跟姐姐联姻的对象……他们最近确实猜到我恋爱了,可不知道我的另一半就是你。昨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他们骗我说只是给大哥的庆生宴……”
他眼圈红红的,鼻音很重,假话说的跟真的一样,完全找不出毛病:“早知道昨晚是给我们俩设的局,我才不会傻乎乎地站出来呢……”
听完,卞生烟忽然起身,来到床边,抽了一张纸给他擦脸。
“元家既然想这么做了,就代表他们是铁了心要拆散你和你的另一半。只是没想到就那么巧,你的另一半,是我。”
元家忽然这么刚,是她始料未及的,但现在听到元颂今的解释,一切倒是都说得通了。
元兴文夫妇俩不想做棒打鸳鸯的事,可又实在想让元颂今跟她结婚。
而这件事,一旦跟卞家提,绝对会严重影响两家的关系。
于是元家就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换人的联姻消息,一不做二不休,强行将这件事散播给所有人。
反正外面卞、元两家要联姻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换了人又怎样,不都一样是元家的少爷,哪点亏待她卞生烟了呢?
只是没想到,一向顾及两家关系的卞生烟会发飙,在所有人面前毫不留情面地直接断绝了跟元家的关系。
而可怜的元颂今,完全是被他们当枪使了。
今天敢当众换人联姻,明天就能骑到她卞生烟头上去。
这口气,她根本咽不下。
床上的青年呆呆地躺在她怀里,神色茫然,结结巴巴地难以置信道:“姐姐……你、你不生我气了?”
卞生烟表情冷淡:“我没说原谅你。”
元颂今嘴巴一扁,又要哭出来,卞生烟直接捏住了他的脸蛋,命令道:“憋住,再哭我真的要打你了。”
元颂今立马听话,只一声不吭地滴眼泪。
解释完一切,卞生烟心底对元家的厌恶更是多了几分。
尤其是他们拿元颂今出来做局,还做到了她头上,恨不得抱死她这颗摇钱树的嘴脸,让人无比恶心。
但还有一点让她想不通。
元兴文跟姜婉两个,到底为什么要把事情闹这么大,也要阻止他们的儿子元宗明跟卞家结婚?
卞生烟知道自己精明好胜的性子在圈子里人尽皆知,外人对她的评价她都一清二楚。
可元宗明应该也知道,自己即便真的同意跟元家联姻,婚后两人也都是各玩各的,不谈感情,谁都不用管彼此。
就这种宽松自由的联姻,元家却支支吾吾阻止元宗明跟她碰上,还顶着巨大的风险在所有人面前把小儿子介绍出来。
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实在令人费解。
元颂今一边抽噎一边说:“姐姐……我都说完了,东西你不用扔,我现在就去收拾,马上就走,以后,我再也不来烦你了。”
听到这,卞生烟扭头,表情有些阴森。她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问:“还冷不冷?”
元颂今感受了一下,身上还是冷冰冰的,于是他点头:“还冷……”
卞生烟伸出胳膊,给他卷得更紧了些:“冷就继续躺着。”
元颂今呆呆问道:“姐姐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了吗?”
“你这不是死皮赖脸地贴上来了吗?”
元颂今怔了怔,随即喜出望外地昂起了脑袋,用力蹭了蹭卞生烟的手臂,激动到快要哭出来:“姐姐……”
卞生烟毫不留情地抽出了手臂,转而将桌上的冰袋拿过来,摁在了他脸上:“别动,消肿。”
元颂今被冰得一激灵,但还是立马听话躺下,一动不动地挨着卞生烟的大腿,哭肿了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也不舍得挪开。
冰敷结束,卞生烟终于将他从被子里掏出来,撩开上衣仔细看了看。
元颂今肚子上有一大片明显的淤青,是她昨晚踹的,青紫色的色块都聚集在左侧腹部,看上去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瞥见卞生烟眼里一闪而过的自责,元颂今赶紧说:“没事的姐姐,这我早就不疼了。”
于是卞生烟顺手捶了一拳,床上的人立马疼成了虾米,蜷缩成一团,差点又晕过去。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她冷着眉斥道。
元颂今面色痛苦,但还是冲她挤出来一抹笑容。
姐姐原谅他了就好。
第39章 你们在玩S……? “你们俩……该不会……
等元颂今身上的失温症状彻底消失后, 卞生烟才重新将手机开机。
狂轰滥炸的信息提示音足足响了三分钟才有减缓的趋势。
卞生烟粗略扫了几眼,微信好友有一多半都来问她的情况。
电话打的最多的就是元兴文夫妻俩跟卞鸿南。
这件丑闻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卞生烟再次一战成名。
元兴文则是被卞鸿南打电话骂得狗血淋头。
两家吵得不可开交, 局面一度十分难看。
陈硕言尤为担心她的状况, 卞生烟也是第一个回复他的, 后面问的人太多,一个个回复既麻烦又啰嗦, 她索性直接发了个朋友圈说明,然后就将手机给扔到了一边。
外界纷纷扰扰, 唯有这座公寓安静平淡。
到了晚上, 元颂今突然开始发烧。
冻了一夜的后遗症渐渐显现出来。
卞生烟本来要带他去医院, 但元颂今死活不去, 生怕去了医院卞生烟就会再次丢下他消失。
只有待在公寓里才能给他安全感。
因为公寓是卞生烟的, 她不会丢掉自己的房子走开。
无奈之下, 卞生烟只能打电话叫来了自己唯一的一个医生朋友。
刚收拾完屋子才躺下没十分钟的羿齐心看到来电显示,习惯性闭上了眼。
等再睁开,她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只觉两眼一黑。
做总裁的医生朋友真的好辛苦……
她认命般摁下了接听键,捏着嗓子问道:“大小姐, 你的小男友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啊?”
上上上次是肚子疼,上上次是因为过激性行为致使的昏厥,卞生烟曾经还跟她咨询过药柱保养的事。
她一个消化科的医生,都快成肛肠科的专家了。
卞生烟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他发烧了。”
羿齐心沉默了两秒,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蓦地, 她忍无可忍地对着电话叫道:“发烧了就吃药去医院啊。”
“他不想去。”卞生烟说的理直气也壮,“你有空没,过来给他打一针。”
羿齐心强忍着挂掉电话的冲动, 深呼吸了好几口,才耐着性子柔声道,以求能唤醒卞生烟的最后一丝良知:“姐姐,今天是大年初八。”
“我还知道明天是大年初九呢,”卞生烟没好气道,她看了看时间,催促道:“给你一个小时,赶紧过来。”
对面很是为难:“我有事出差了,不在京城。”
“我刚刷到你的小男友帮你搬新家的朋友圈。”卞生烟随手翻了翻地图软件:“碧鼎院,距离我这儿开车也就半个小时,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宽容了。”
这个舒慈,明明走之前刻意叮嘱过让他别透露自己搬家的消息,结果转头就发朋友圈给她卖了。
羿齐心忍住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硬是扯了一个理由说:“小慈刚帮我搬完东西,这会儿累着了,我得陪陪他。”
卞生烟面无表情地烧着开水,语气平静地掷出来一个威胁:“当然没问题。就是我忽然觉得给港韩医院的投资有点多,要不过完年开始,减少一半试试吧。”
“姐!亲姐!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羿齐心二话不说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无比快速地开始收拾药箱。
三十分钟后,她准时出现在了卞生烟的公寓门前。
一开门,她就开始亲切地跟卞生烟攀谈起来,熟络地跟一家人一样:“啊,亲爱的卞姐,好久不见,又变好看了呢呵呵呵呵。”
卞生烟懒得给她好脸色,直接将人拽进了屋:“快点的,人都烧到39度了。”
一听这,羿齐心立马收起了不正经,挎着药箱就直奔卧室。
元颂今裹在被子里,眼眶烧得通红,双眼迷茫溃散,半张脸还高高肿起,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见到羿齐心,元颂今虚弱地睁开眼,哑着嗓子开口喊道:“羿姐,又要麻烦你了……”
羿齐心皱着眉,凑近了上前,紧盯他的左脸颊望了好半天,那巴掌印清晰可见。
卞生烟端着水杯进来,扶起元颂今喂他喝水。
羿齐心板起了脸,难得地发了火:“卞生烟,我知道你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那你也不能拿这孩子撒气吧!”
卞生烟疑惑回头,不明所以:“我咋了?”
羿齐心指着元颂今脸上的巴掌印,气愤道:“这是你打的吧?”
卞生烟:“……”
元颂今见情况不对,赶紧出声解释道:“羿姐,不是的,这个是误会……”
“小元,我知道你想为她说话,”羿齐心打断了他,义愤填膺地说:“你别怕,要是碰上什么事,直接跟羿姐说,我帮你做主!”
元颂今只好再次出声解释说:“羿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我在外面跟人打架弄的。”
听到这话,羿齐心跟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你?跟人打架?”
这个瘦瘦高高、聪明乖巧、待人文质彬彬、做事有条有理的三好学生会跟人打架?
卞生烟已经等不下去了,把杯子一放就催促道:“你快点的,颂今都烧得意识不清了。”
羿齐心只得先放下心里的疑虑,开药箱,拿出测温枪对着元颂今的额头测了测。
看到上面的39.9,她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开始配药。
“今天冬天也不冷啊,你这怎么搞的?”
她一边拿出注射器配药,一边嘴里叨叨不停。
元颂今微微一笑,有气无力地回答:“出去玩衣服穿少了,冻着了。”
羿齐心半信半疑。
卞生烟配合她搭好架子,又亲眼盯着羿齐心给元颂今扎上针,缠上加温器。
“你年轻,身体好,这几瓶打完,明早应该就能退烧了。”
元颂今被卞生烟扶着躺下,掖好被子,只剩打针的一只手露出来。
“谢谢羿姐,真是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还麻烦你过来一趟。”
床上的青年好声好气地道谢,羿齐心来时的那点郁闷顿时一扫而光。
“哎呦,小元你这也太客气了,嘴甜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某人了。”
羿齐心暗戳戳的指卞生烟,对方脸色淡淡的,不为所动。
打上针了,就没什么事了。羿齐心刚搬了一天的家,实在是累,这会儿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问道:“你元宵节都不跟爸妈过了,直接就来京城找卞生烟啊?”
提到这个,元颂今就有些尴尬,躺在床上,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卞生烟接过话茬,“弄好了,我送你出去。”
羿齐心撇撇嘴,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我可真是个苦命人,大过年的被叫过来上班不说,到地方了忙了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卞生烟翻了个白眼。
两人从卧室出来后,羿齐心自顾自地到饮水机给自己接了杯热水。
喝了两口,她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询问:“你们俩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感觉氛围怪怪的。”
从进门起她就感觉到了,看到元颂今脸上的伤和两人不同于往日的相处氛围,直觉告诉她,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且,元颂今一个小城出身的大学生,按理说这大过年的,家里肯定更为重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怎么会同意他突然跑来京城呢?
卞生烟倚在墙上,神色淡淡地开口:“是发生了点事儿。”
羿齐心停顿了两秒后,忽然一脸犹疑地出声道:“你们俩……该不会,是在玩S——”
“说什么呢?”卞生烟无语地打断她,“我可没有那种癖好。”
“那小元的脸……”
“是我打的不错。”
沉默了片刻后,羿齐心发出灵魂拷问:“So(所以呢)?”
这不还是你整的嘛。
“昨天晚上,他做了点错事,”卞生烟盯着某处出神,声音刻意放的很低:“所以我打了他。”
“……”
羿齐心满脸的表情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
她脑子里全被脖子以下的晋江画面给塞满了。
卞生烟看了她两秒,忽的反应过来,这女人肯定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咳嗽两声,继而才说:“我不是……有个元家的娃娃亲未婚夫吗?”
这事羿齐心是知道的,虽然她只是个普通医生,但对于卞生烟这类人的豪门八卦,她总是特别关注。
“咋了,你逮到那家伙了?”
卞生烟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要抓到那人,然后给他大卸八块。
“嗯,找到了,”女子一脸平静:“就是元颂今。”
“噗!”
羿齐心一口水直接喷出来,差点将杯子给吃了。
“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过来:“小元……是你未婚夫???”
卞生烟扶了扶额,“不过现在不是了,昨晚我跟元家闹得很难看,联姻这事,我直接解除了婚约,单方面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羿齐心还是觉得很荒谬,说话都不利索了。
“不是,就小元,他……他怎么会是你那个未婚夫呢?他不是出身贫寒的大学生吗,元家起码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他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澈单纯模样,跟你们这种豪门世家……完全不沾边吧?”
卞生烟简单描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这个信息量实在太大了,羿齐心缓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
元颂今的形象在她面前彻底崩塌。
这就好比,她养了一只小猫咪,结果有人告诉她,那其实是一只危险性极高的大型濒危猫科动物。
太扯了。
还有元家,简直不是人。
一面把元颂今推出来当枪使,一面又硬蹭卞生烟的光。
两头的好处都想捞,纯纯贪得无厌。
经过了一天一夜,卞生烟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个魔幻的事实,所以她显的还算淡定。
“元家明面上只有元宗明一个儿子,实际上,他们在十多年前,还收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元颂今。不过他没怎么在公众面前出现过,所以就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跟元家有关。”
“所以……”羿齐心呆呆地看着她:“昨晚你在元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就没忍住,给他打了?”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羿齐心甚至觉得那巴掌打的太轻了。
谁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欺骗自己这么久?
换做是她,要是舒慈敢欺骗她那么大的事,绝对先给他捅上两刀。
卞生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打也打了,他也跟我解释了缘由。昨晚他更是因为这事,在门口冻了一夜,我今早开门才发现人,差点冻死。”
羿齐心脸色一讪,原来发烧是因为这。
不过她也挺佩服的,心想元颂今看着一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温温和和的样子,竟然能干出这么有种的事。
但那也是活该,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卞生烟那么久,也就卞生烟心软,没弄死他。
“这事只在我们熟人圈子里流传,媒体还没敢报道。但卞、元两家闹掰了是真的,等颂今退烧了,我回头还要找元家算账。”
羿齐心思衬一会儿,问道:“那你们这接下来怎么办,他是元家的人,又是你本来的联姻对象,难不成,你们一辈子都不结婚了?”
卞生烟皱眉道:“我喜欢的是他,跟元家,跟联姻,都没有任何关系。就算要结婚,也是我们两个的事,纵使元家脸再大,也别想来沾边。”
羿齐心却耐心提醒她说:“小元归根结底,还是元家的一份子。收养的孩子也是孩子啊,你总不可能让他完全脱离元家跟你在一起吧?依照元家那么不要脸的品性,肯定会想方设法榨干小元的最后一滴价值。你倒不如利用这点,先入为主,找他们谈条件,要点东西过来做补偿。”
羿齐心眼中闪闪发光。
她豪门恩怨小说看过了,说话的思维有些中二。特别是听到这种劲爆的八卦,着实是按耐不住激动的心。
但她的话倒是真的提醒了卞生烟。
元颂今现在明晃晃地跟她扯上了关系,以后就不可能清白脱身。
元家贪得无厌,势必会利用这点跟她谈条件。
昨晚,她气上心头,放出了两家关系决断的狠话,可元颂今毕竟是他们收养的,要完全忽略元家的存在,白白从他们手中要过来一个人,没那么容易。
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
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人活活淹死。
“我知道了,这事我回头再考虑考虑。”
走之前,羿齐心又嘱咐了几句换药的事,卞生烟一一记下,将人推出公寓后就毫不留情关了门。
门外的羿齐心:“……”
总裁的医生朋友真不好当!
第40章 难眠 元颂今没有胆量去坦露一切。
送走羿齐心, 卞生烟回到卧室,床上的元颂今顶着一张烧红的脸迷蒙地唤她。
“姐姐……”
他一开口,干涩沙哑的嗓音就令卞生烟心里一酸。
她走过来, 摸了摸床上人滚烫的脸:“是不是困了, 困了就直接睡吧, 我帮你看着针水。”
“咳咳……”元颂今捂着嘴咳嗽起来,用力到整个肩膀都在抖。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 他别过头去,虚弱劝道:“姐姐, 我感冒了, 你离我远点, 不然会传染的。”
卞生烟浑然不顾那些, 反而凑近, 俯身替他掖好了被子, 手掌隔了层被子在他腰间轻拍哄慰道:“我身体好,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
听到她这么说,元颂今却不敢当真,腾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去推她,阻止卞生烟的靠近:“我说真的, 我怕给你染上了……”
他浑身都是烫的,但手脚却冰凉无比。
这就是发烧最难受的地方。
脑袋很沉,像是有块秤砣在里面装来撞去,疼得人耳鸣,睁不开眼。
卞生烟抓住元颂今的手在床畔坐下, 一边去摸他的脸,一边低头留意他手背上扎的针,心疼到长眉拧起:“不用担心, 我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话,元颂今鼻腔一酸,心里莫名泛起了委屈。
他眨了眨被烧得涌起血丝的眼睛,试探性地撒娇问道:“那……我可以躺在姐姐怀里吗?”
卞生烟无奈一笑,给点阳光就开始灿烂了。
不过现在是他这个病患为大,这点小小的要求满足一下也没什么。
于是她脱了毛衣上床,将浑身发烫的元颂今抱在怀里:“这样可以吗?”
男生将脸贴在卞生烟胸前,温暖和香气顿时将他包围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烧到意识迷糊的脑子都转不动了,可还尽力挤出一抹笑来,低沉微哑的嗓音小声响起:“……姐姐真好。”
怀中人白净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看到元颂今嘴角的笑意,卞生烟却开心不起来。
她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依旧是烫的吓人。
“别说了,你赶紧睡吧,我在这呢。”
元颂今却摇了摇头,仰头看向她的眼睛里雾气弥漫,固执道:“我想听听姐姐的声音。”
“我声音有什么好听的,”卞生烟不解道:“要不然我给你录个带子,没事你自己放着听?”
姐姐的这个笑话好冷啊。
元颂今忍不住哑然失笑,缩在她怀里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可爱的紧。
“姐姐,我是想听你说话。”
不是要你录个带子让我听。
瞧瞧,一撒娇,语调都变了。
卞生烟不由得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结果烫的唇都是热热的。
“你在元家,待得好吗?”
忽然问这种问题,倒是让他猝不及防了。
元颂今沉默了片刻后,笑着回答说:“挺好的,他们给我吃的穿的住的,不然我也不能长这么大。”
卞生烟眼帘微动,眼中的暗芒如暴风雨夜的海浪,令人心里一沉。
“他们要是真的对你好,昨晚那么大的事,怎么不事先跟你商量呢?”
说完,元颂今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见到他这般,卞生烟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元兴文夫妇俩能干出让养子去替代亲生儿子联姻的蠢事来,就绝不可能真把元颂今放在心里。
一想到他在元家的处境可能是透明的,战战兢兢的,亦或是受人嘲弄的,卞生烟脸色就很不好。
“姐姐,对我而言,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就可以了。”
元颂今掀起眼皮望着她,温声说道:“我一个孤儿,能有现在的条件,已经感激不尽了。不管他们是偏心也好,还是把我外人也好,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在元家过得每一天,都比在元建国身边挨打强。
卞生烟揽着他的腰,手指细细摩挲着衣襟之下的皮肤,蓦地问道:“你背上那些伤,不是元宗明弄的吗?”
很久之前她就发现,元颂今后背有类似于抽条打出来的伤痕。
不过貌似过去很久了,伤口愈合后,只留下了淡淡的、几乎看不到的浅色疤痕,横贯整个后脊背。
那时的她根本没往其他方向想过,但现在,知道元颂今是被元家人领养的后,卞生烟很是自然地就将这联想到了一块儿。
尤其是元宗明那个恶劣的家伙,从小就不老实,没少欺负人。
卞生烟对他,有着天然的厌恶。
“不是他……”元颂今垂了垂眸,表情添上了一丝神伤。
他像是回忆起了很不好的东西,黑色的眉紧拧在一块,嘴唇动了几次,才艰难出声:“是我爸打的。”
卞生烟猛地攥紧了拳头。
元兴文那个混蛋居然……
“不,是我亲爸,”元颂今咬了咬唇,补充道:“已经过世了的那个。”
想到小时候被皮带抽的噩梦,元颂今就控制不住地生出恐惧来,身躯微微颤抖。
“他脾气一直不好,总是喝酒,喝醉了就打我。”他语气有些低迷:“饭做的不好吃,或者是没来得及给他洗衣服,都有可能要挨打。”
还有他放走了母亲的时候,元建国恨不得打死他。
但又想到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他才停下手,给元颂今留了一口气。
说起这些事时,元颂今的眼里裹挟着自己都没发觉到的憎恶。
他做不到平静地回忆过去,更没法原谅那个只会拿他撒气的爹。
“我经常被皮带抽晕过去,等醒来,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反正还能喘气,就得赶紧爬起来,在他回家之前做好饭。”
他苦笑一声,没有扎针的右手将被子拽得紧紧的:“当时……我以为,自己会死,但是最终我仍然活着。后来我就希望他去死,只要他死了,就没人打我了……”
可能这个想法很幼稚,但对于那时天真的元颂今来说,只有死亡才能解救他。
卞生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她用力抱紧了元颂今,低头在他脑门上亲了亲,以示安抚。
有了可以依靠的对象,元颂今说着说着,语气里就止不住地涌上来哀伤:“即便后来,他得病去世了,我依旧害怕。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却总是做梦,梦到他打我。”
没想到元颂今小时候那么凄苦,听完,卞生烟心口刀剜似的疼。
“不怕,以后,有我在,没人可以打你。”她吻去元颂今眼角的泪珠,与他脸贴脸,用最温和柔软的语气哄慰道:“那段日子不会再有了。”
元颂今吸了吸鼻子,没一会儿就抹掉眼泪抱歉道:“对不起姐姐,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糟心事的……”
以前在卞生烟面前装可怜是为了博得她的怜爱,结果时间一长就装成了习惯。
现在两人彻底说开,他本可以继续做自己,但没想到意外提起这种敏感的话题时,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说话的声音都发抖。
卞生烟撩开他额前的头发,与他深深对视:“我们颂今以前过得太苦了,老天爷愧对你,所以才让我们两个碰见。苦尽甘来,以后得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元颂今红着眼眶回应她的目光,终是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小时候的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哪怕后面元兴文跟姜婉尝试打听他的过去,他都只用对付福利院老师们的那套说辞去敷衍应对。
元建国死后,家里的房子被三叔他们一家给占了。
无奈之下,元颂今流浪到了镇上的派出所。
跟警察讲明了原委后,他被当做孤儿安排进了一家市里的福利院。
那时候的全国信息系统尚不完善,面对他的过往经历,元颂今编了一份大差不差的履历,骗过了所有人。
福利院的老师们也跟当地的村镇派出所反复核查过,基本户籍信息跟系统内统计过的都对的上,于是他就以一个悲惨的人设成功留了下来。
但他不敢对外透露自己的真实家庭情况。
每一对来福利院准备领养孩子的夫妻,都是很体面的人。
他们最在乎的就是他们这些人的过往,要干净,社会关系简单,最好是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这样便于日后的管教。
相信没人想要收养一个他这样的、身上流着一半邪恶肮脏血液的孩子。
元建国买了一个女人回来,强迫了她,然后元颂今就出生了。
可后来元颂今发现,整个村子的男人都是那样传宗接代的。
而在这里,像他这样,由被拐卖妇女所生的孩子,整个福利院都找不到第二个。
此种独特,让他成为了最碍眼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元颂今都小心翼翼,如过街老鼠一般,低调且卑微地行走在人群中。
生怕有一天,他的伪装被揭开,那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其实是个低贱的、上不得台面的野种。
直到现在,面对卞生烟,他仍旧是为自己披上了一层虚假的外衣伪装。
元颂今没有胆量去坦露一切。
即便知道这层外衣终有一天会被撕开,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不清楚未来某天就会离他而去,但元颂今还是贪心地拥抱住了面前的温暖,松不开手。
卞生烟神色复杂。
元颂今从来没有哭得这么悲伤过,少时的那些苦痛,像是压抑了多年的巨石,倾泻而出,冲断了洪堤,将一切都吞没殆尽。
她伸手,抽了张纸给他擦起眼泪来,回忆道:“我以前负责慈善基金会的时候,也碰到过一个跟你境遇相像的孩子。”
“十几年前的事了,他大概五六岁?只记得挺瘦的,他给我的印象很深。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被打得浑身是血。当时,他可能是想杀了他父亲。因为我看到他拿着刀的眼神,很绝望。只是后来我们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元颂今蓦地一怔。
卞生烟没发现他的变化,只缓缓道:“我看到他拿着菜刀出现在我面前,着实吓了一跳。”
元颂今低下头,目光闪躲。
他收起了哽咽,好一会儿才提着一口气小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卞生烟大概想了想:“我们跟他父亲提出要资助那孩子上学,那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脸上笑开了花,跟我们是来给他送钱的冤大头似的。”
“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放下了菜刀。我把我口袋里的几颗糖给了他,嘱咐他要好好学习。”
元颂今不敢抬眼,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藏在被窝下的另一只手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心,心虚地低声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啊?”
“不太清楚,当时去的城镇和村子太多了,后面也没怎么注意。”卞生烟抱着他说:“他好像跟我说过名字,但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有了资助,他爸应该没有再打他了吧,毕竟钱的事解决了,总不能再看他儿子不顺眼了。而且那孩子很聪明,好好栽培,长大后肯定是个人才。”
“他当时应该是太过激动了,所以才会拿起刀,准备了结这一切。”
她偏头,注视着元颂今的眼睛,欣慰地比划道:“现在的话,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可能跟你差不多大。”
瞥见他微微发白的面容,卞生烟顿住了,掰过他的脸看了又看:“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忽然这么难看。”
“没事……”元颂今闭了闭眼,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就是有点冷……”
“不早说,”卞生烟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冷了,就早点睡觉,睡着了就暖和了。”
“嗯嗯。”元颂今闭上了眼,心口怦怦直跳。
这一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