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眼看着就要脱离陆袁修的掌控了。 没想到,后面,蓝心璇竟然还……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 眼看着就要脱离陆袁修的掌控了。
没想到,后面,蓝心璇竟然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这一点,陆袁修都相当的意外。
事情已经做下了, 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蓝心璇的信任, 但他还是做了。至于陆凌瑶这个大女儿, 自始至终从来没在他的考虑范围, 带得又不多,哪来的那么多的父女情深。
他在那段时间唯一做的, 不过是加强了府里的防卫, 不让任何的其他人有机会再跑进侯府里来说三道四。
为了防止蓝家没有收压的老老少少会跑上门来求助,陆袁修甚至跑了一趟蓝府,安慰了一通众人,说他一定会设法施救, 让大家不用担心, 安心在家等着就行。
就是这样, 利用着大家对他的信任,时间成功的拖到了宋城下令灭蓝家满门的日子。
那天,陆袁修远远的躲开了。
他很残忍,却也很胆小懦弱,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眼睁睁看着甚至引导着发生的这一切。
直到很晚, 他确定一切成了定局, 才回到了侯府。
他满脸悲伤的告诉蓝心璇, 他没能阻止自己的舅舅,蓝家犯下的是通敌叛国的罪, 这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舅舅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牵连蓝心璇。
陆袁修知道自己说得这些很苍白很无力,但他也想过,就算蓝心璇不相信也没什么用,她一介女流,最后还不是得靠着他这个夫君生活,大不了,他以后就不娶侍妾,作为补偿,只对她一个人好就是了。
陆袁修觉得蓝心璇心软,最后说不定还会主动给他安排侍妾呢。
陆袁修想了很多可能性,独独没想到的一种,就是蓝心璇会听完他的话就直接疯了,而且是看见他就撕咬的疯,“跟头野兽一样。”
这日子没法过了。
很快,陆袁修就受不了了。他在皇帝面前当差,他的状态自然瞒不过他的这个舅舅,陆袁修也就干脆将自己的烦恼给宋城说了出来。
没过多久,蓝心璇就“自杀”了。
为什么一个疯子还能瞒过所有人自杀……陆袁修不是没有怀疑过这背后有宋城的手脚,但是,他能怎样呢?
一方面,宋城是皇帝,他总不可能为了一个疯子去质疑皇帝;另外一方面,其实他内心未必不感谢宋城为他解决了一个麻烦。陆袁修想要的是蓝心璇的顺从和诚服,可不是这般时时刻刻找他麻烦,提醒他,他因为自己卑劣的心理做了什么样的丑事。
可是,蓝心璇死了,事情却没有结束。
宋城登基后,颇为倚重礼部尚书何必,在朝里,不少的人都是前朝的旧臣,只有何必,是宋城自己早早一手提携的人手,也是他最最信任的人之一。宋城听何必说自己的妹妹何芳看上了陆袁修,就来询问陆袁修的意见。宋城开诚布公的说,“你还年轻,侯府总归不能没有侯夫人,而且你还有女儿,总归得有人照顾。何必妹控的事,世人皆知,和一个这样正当上升期的尚书,结亲不成也不要结仇。”
陆袁修从宋城开诚布公的谈话里,听到了一丝的危险。
虽然陆袁修“大义灭亲”,始终站在皇帝这一边,但他毕竟是蓝家的女婿,而且是唯一知道一切真相的人,皇帝在灭了蓝家之后,对他也未必就百分之百的信任。而与宋城的宠臣加没有大家族作为靠山的孤臣何必结亲,就相当于一种投诚。
所以,感受到威胁的陆袁修当即对宋城说道:“舅舅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还是舅舅想得周到。”
于是,蓝心璇逝去不过数月,宁德侯府就迎来了新的女主人。
新的女主人何芳,不是什么世家贵女,和蓝心璇这种天之骄女更是无法相比,但陆袁修也算满足,一方面,何芳长得不差,没有蓝心璇艳丽,但是个子娇小,是和蓝心璇完全不同的一种女子,能带给陆袁修一些新鲜感。另外一方面,何芳看陆袁修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倾慕和崇拜,不像蓝心璇,即使她喜欢和信任陆袁修,但是看他的眼里,总是带着熟悉他身世还附带的同情与俯视。
陆袁修很快就适应了现状。
直到接下来发生了新的事情,那就是陆凌瑶得“见鬼”之事。
陆凌瑶对何芳说,她能够看到自己的亲娘还在府里,把何芳气的够呛,觉得陆凌瑶是故意戏弄于她。陆袁修却不一样,他偶尔能够感觉到府里有一些异样,他也感觉蓝心璇似乎还没有离去。
陆袁修找到了陆凌瑶,和这个很少自己带的女儿聊了一番,然后,陆袁修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陆袁修当即很是嫌弃和厌恶陆凌瑶的存在。
一个怪胎。
一个留着因他而死的蓝家人血液的怪胎。
一个让他即使把人杀死,也还有可能有能力揭穿他真面目的怪胎。
这样的怪胎生活在侯府,陆袁修坐立不安。他担心蓝家人甚至蓝心璇的鬼魂醒悟过来,然后影响陆凌瑶,所以,很快,陆袁修做了一个决策,那就是送走陆凌瑶。
而且送得越远越好,让她没有可能和蓝家人接触,甚至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再回到京城。
因此,他授意了府里的管家不要或者少给陆凌瑶他们送去生活日用品这些,放任他们一老一少独自生活。
陆袁修一直以为,陆凌瑶他们最后会活不下去,所以,此后的几年里,他完全没有关注和在意过陆凌瑶的现状,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讨好宋城,赢得宋城认可与信任方面。
姨娘也纳了一些,个个长得美貌又全心全意依附于他。
陆袁修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陆袁修有一天,特意去找了他的父亲陆冯冰。
宋城已经登基,陆袁修已经封侯,陆袁修的娘亲也成为了长公主,日子过得洒脱,陆冯冰却依然只是一个小官,生活贫困而潦倒。
陆袁修相信陆冯冰一定后悔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陆冯冰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说:“你不愧是宋家人带大的,骨子里都和宋家人一模一样,和我们陆家完全不同。我陆冯冰虽然性向与常人不同,但我活得清清白白,俯仰无愧,你呢?你们呢?得意一时可不一定能得意一世,你自己珍重吧……我希望你和你娘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可以的话,劝你娘跟我和离吧,也正好我不拦着她过她的幸福新生活。”
陆袁修没想到陆冯冰“死不悔改”,被陆冯冰一番说下来,很是有些气急败坏。
让爹娘夫妻和离自然是不可能的,陆冯冰和宋倾这么多年,各玩各的也挺好的……陆袁修担心,和离后一层“遮羞布”撕掉了,陆冯冰会无所顾忌的去找男人追求自己的爱情,到时候,作为儿子,陆袁修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私下里议论的焦点……这么想着,陆袁修选择干脆不向宋倾传达陆冯冰的意思。
除了陆冯冰和宋倾和离的事,陆冯冰那句“俯仰无愧”也深深地刺痛了陆袁修。
陆袁修想到了陆凌瑶说的,蓝心璇的鬼魂还在府里,要说他在这个世间最有愧于谁,自然就是蓝心璇。
于是,陆袁修开始做噩梦。
他总是梦到蓝心璇说:“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陆袁修有时候和何芳以及姨娘亲近,突然想到蓝心璇,觉得蓝心璇的鬼魂有可能就在附近看着他,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软,再也无法将亲热之事继续下去。
……
陆袁修感觉自己的生活又笼罩在了蓝心璇的阴影下面,蓝心璇无处不在,无法逃脱。
甚至,他还担心蓝家人的鬼魂也会找上来。
有一天,陆袁修听到何芳说,侯府风水真好,夏天以前在何家都是热得难受,在侯府却总是阴阴的凉凉的,特别舒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袁修开始失眠了,他觉得府里这样阴凉,说不定已经很多鬼魂聚集在了侯府,这样可不行,先不说这些鬼魂们会不会找他报复,就担说鬼魂会吸阳气,影响人的运势,陆袁修就受不了。
于是,陆袁修开始私下里寻找擅长玄学的高人。那些和尚道士什么的,陆袁修是看不上也不想招惹的,他要找的,是隐世的高人,陆袁修相信,后者才能够真正帮他解决问题。
陆袁修想的办法是私下里让下属打听京城以及周边发生的诡异之事。
陆袁修的思路还真是不错,沿着诡异事情的发生和解决这个方向,真的给他揪出了一个隐藏在事件背后的高人。
这个人就是莫飞。
彼时,莫飞是一个被莫氏家族抛弃的可怜虫。莫飞为了养活自己,经常不得不自己整出一些鬼魅魍魉的事情出来,然后,他再充当救世主去解决问题,以此来谋财与维生。
陆袁修探听到莫飞的所作所为之后,立刻就知道,莫飞就是他想要找的人。
第72章 陆袁修用权势和利益诱惑莫飞,果然,莫飞与他一拍即合,很快达成了合作。 陆袁修听说莫肌�
陆袁修用权势和利益诱惑莫飞, 果然,莫飞与他一拍即合,很快达成了合作。
陆袁修听说莫家祖传的“清风阵”可以悄无声息的清除鬼魂, 对莫飞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清除自己府中的鬼魂,莫飞虽然被家族驱逐但祖训毕竟在心, 一开始表现得有些不乐意,但有银票的诱惑, 最终屈服。
于是, 打着为侯府优化风水的旗号, 陆袁修把莫飞请上了门。
清风阵布下,果然一段时间之后, 陆袁修就感觉神清气爽, 侯府恢复了相对正常的温度。
这也证实了莫飞的实力。
从此以后,陆袁修又让莫飞帮着做了一些手脚,有了成绩,在皇帝面前受到的肯定和重视也越来越多。
陆袁修也答应, 只要莫飞帮他, 未来还会帮他在皇帝面前美言, 能够进个钦天监之类的也不成问题。
有这个大饼在前面勾着,莫飞对他也几乎是言听计从。
……
说完这个,就要说陆凌瑶的事情。
这些年,陆袁修都以为陆凌瑶他们一老一小在老宅根本活不下去,再家人路程遥远, 也就根本没花精力和人力去关注陆凌瑶的情况。
直到何芳提及外面的谣言, 提出要将陆凌瑶接回府中, 他才赫然想起,然后答应。
答应过后, 他就后悔了。
想到陆凌瑶,陆袁修就会想起死去的蓝心璇,他虽然为了睡得安心将蓝心璇的鬼魂驱赶得灰飞烟灭,但心理还是有一定负担的,也因此,他根本一点都不想去面对和蓝心璇共同生下的这个大女儿。
但答应过得事情,总不能反悔。
于是,在陆凌瑶即将回府前,陆袁修跟皇帝要了个外派的差使离开了京城,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其实更希望的是,陆凌瑶最好已经死了或者死在路上,这样,他也能够心安一点。
可惜,与陆袁修的期望完全相反,陆凌瑶活得好好的,而且顺利的回到了京中,在侯府中也顺顺当当的住了下来。
既然这样,陆袁修也不好一直避着,在手头的差使忙完以后。他很不情愿的回了京城。
然后,陆袁修看到了陆凌瑶。
在陆袁修眼里,陆凌瑶长得和蓝心璇可真是像。不单单是长相像,她俩最像的是那股子气韵。陆袁修很是不能够理解,陆凌瑶明明没有养在京城,却为什么能够养出和蓝心璇一模一样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与傲气。
这种相似,让陆袁修但凡离陆凌瑶近一点,就会感到窒息和不适。
陆袁修还看到了丁嬷嬷,丁嬷嬷看他的那种夹杂着怀疑与信任的复杂眼神,也同样让他不舒服。
陆袁修不想面对陆凌瑶和丁嬷嬷,他就只能够昼伏夜出,刻意避开她们。
可这也太让人难受了……侯府是他的家,他陆袁修凭什么反而需要躲躲藏藏呢?他努力的出人投地,扬眉吐气,想要过的,可不是这样的生活。
于是,陆袁修开始想主意。
陆袁修想的第一个办法,是赶紧给陆凌瑶订个亲。只要陆凌瑶嫁出去了,那她就是别家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样的话,陆袁修也不用再在府中见到她。
这个方法比较不合适的地方,就在于陆凌瑶的年龄。陆袁修算了下,才发现陆凌瑶居然还不到十岁的年龄。这个年龄,提前定亲是没什么问题,但要真正结亲,就算他这个当爹的表现得再着急,也至少得再等个两三年。
因此,如果按照这个方法,陆袁修就得忍受着和陆凌瑶在同一个地方再呆个几年……光是想想,就让陆袁修觉得难受不已。
另外一个办法,就是用陆袁修惯常用的方法:让莫飞帮忙。
这些年来,莫飞和陆袁修没少合作。陆袁修在朝堂上一旦竖敌,或者有人和他过不去,陆袁修就会找莫飞帮忙。而每次,莫飞都会通过他那些神乎其神的手段,帮陆袁修惩罚对方于无形。
这次,也不过是故技重施。
可惜的是,陆袁修怎么也没想到,莫飞在施法的过程中,竟然会突然吐血身亡。
陆袁修怕莫飞的死牵扯到自己,所以,他便一把火付之一炬,将莫飞和所有的罪恶埋葬了。
……
陆凌瑶听了陆袁修的真话,真的是打心底的恶寒。
居然有这样的男人,对自己的娘子,对自己的女儿,都仿佛对待灭门的仇人一般的恶毒凶狠。
蓝心璇和蓝将军等人真心对他,于他也算恩人,他却不仅旁观者他们的死亡,甚至死后还要让他们灰飞烟灭;……虎毒尚且不食子,陆袁修却对陆凌瑶这个亲生女儿毫无关心与同情,甚至仅仅为了自己舒服一些,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找人杀自己的女儿。
陆凌瑶知道,如果不是她机缘巧合之下代替了原主,陆袁修很有可能就会成功。
可怕!可怕!
陆凌瑶摇了摇头,她甚至都想直接就让陆袁修这样死掉,为蓝心璇以及原主偿命算了。但同时,她又有一丝理智尚存,陆凌瑶知道,如果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让陆袁修死掉的话,那也太便宜陆袁修了。
所以,陆凌瑶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随即给陆袁修制造了一个幻境。
这个幻境是基于现实和陆袁修自己的想象的。
在幻境里,陆袁修还是独自的待在书房,然后陆凌瑶求见,被他直接拒绝见面。然后,莫飞的鬼魂出现了,莫飞恶狠狠的盯着陆袁修,与陆袁修起了争执,最后,陆袁修被莫飞这个厉鬼给揍得怀疑人生,全身惨不忍睹。
陆凌瑶制造的幻境虽然比不得“四叔”,但也已经相当真实,陆凌瑶还用灵力为这个幻境加持,所以,等陆袁修从幻境带来的昏睡中清醒过来,他脑海里必然只会留下这段看着非常真实的记忆。
……
“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了?”看着陆凌瑶有条不紊的收拾处理现场,之前在揍陆袁修上面出了“大力气”的野鬼小八,此刻愤愤不平的看着陆袁修,他的锤头还紧握着,显然,听完了陆袁修那些人面兽心的行径,他非常意难平。
小八对陆凌瑶说道:“小神仙,不是我说你,虽然他是你爹,但这种爹,有还不如没有呢……您可千万不要妇人之仁。我觉得,要不咱们可以先打他个半身不遂,等他死了,咱们也给他一把火烧了!这不挺好的吗?”
小八的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其他老鬼们敲了一下头:“你说啥呢……这是小神仙的家事,小神仙自有决断,哪里需要你插手。咱们啊,就办好小神仙交待的事情就好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只有屈服的份。陆凌瑶收服的老野鬼们,大多比较识时务,从来不会逆着陆凌瑶。反而是当年收服的野鬼群中的小鬼头小八,因为陆凌瑶用他用得比较多,自然而然的脾气见涨,想法更多。
让老鬼们震惊的是,陆凌瑶丝毫没有生小八的气。她反而拍了拍小八的肩膀,说道:“你说得对,这样的爹,有还不如没有……不过,你不觉得,就这么让他□□疼一疼然后顺当的死去,实在有点太便宜他了吗?”
陆凌瑶这话,说得非常的平静,但是,却让在场的所有的鬼都感觉出了一丝凉气。
小八听了陆凌瑶的回答,开心的附和着点头:“对对对,是太便宜他了。”然后他眼神发亮的看向陆凌瑶:“你打算怎么报复他?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吗?”
陆凌瑶答道:“忙就不用帮了,至于报复方式……我的想法是,杀人诛心!”
边说着,陆凌瑶边从自己身边的香囊里翻出了一个符咒。
陆远凑近一看,笑了,“霉运符?你打算让他走霉运?”
陆凌瑶点头,说道:“是啊,陆袁修做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因为他的自卑心理吗?他想要扬眉吐气,就把所有人当作道具……他想要的是运势,那还有什么比夺走他的运势,让他倒霉到底,人人都能在他头顶上踩两脚更能让他难受的呢?”
而且,陆凌瑶在想到要给陆袁修施加霉运符的时候,内心里就闪过了一丝快感。像她们这种浸润在玄学中的人,已经无需算卦,光凭直觉就能够知道,她的这个方法,一定能够收获一个让她非常开心得结果。
死什么的,什么时候不能死呢?
让人生不如死,明明才是最狠的惩罚吗?
只见陆凌瑶施了一个术法,原本在她手中的霉运符飘到了空中,然后,在陆凌瑶的控制下,这个霉运符渐渐的在空中变成了一个透明型的符咒。然后精准的朝陆袁修的头顶飞去,进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陆袁修原本肿胀发青的头顶,赫然间又增添了一丝灰败的暗色。
“哼,便宜你了……”陆凌瑶看着因为幻境后遗症而陷入昏眠状态的陆袁修,还有些厌恶与恶心。但是,为了计划继续实施下去,她不得不先做一件小事……
第73章 陆袁修这一昏睡,直到第二天一早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有些晕乎乎的,不止如础�
陆袁修这一昏睡, 直到第二天一早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有些晕乎乎的,不止如此, 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像被多匹烈马从身上碾压过一般,疼, 非常的疼。
陆袁修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不由的回想了一下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就如同陆凌瑶制造的幻境那般, 很快就将所有的事情的肇事元凶指向了莫飞……
“莫飞!莫飞!”陆袁修咬牙切齿, 恨死了这个曾经的合作对象。
不过, 陆袁修也感觉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虽然身体极度的疼痛, 但是之前火辣辣的脸部, 现在倒是不那么疼了,反而有一丝清凉,就仿佛脸部已经康复了一般。
抱着这种猜测,陆袁修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铜镜旁。
果不其然, 原本那看着让人作呕的糜烂伤口, 现在看着, 竟然已经有如康复了一般,镜中的陆袁修,又恢复了以往俊朗般的模样。
陆袁修又试着用手触摸了一下脸部,平滑,没有原来那些斑斑驳驳的伤痕。
“发生了什么事情?”陆袁修自言自语的道。
陆袁修自然不知道, 这是陆凌瑶给他制造的双重幻境, 这种幻境花费的灵力比较多, 还是陆凌瑶第一次使用。双重幻境的作用,就是可以在幻境的基础上, 再制造出一种非常真实的幻觉认知,让被施术者本人以及周围的人在一定时间内都会维持这种幻觉,直到作用的灵力消失,才会突然恢复正常认知。
陆袁修看着自己的脸,都觉得身上的疼微不足道了。“打人怕打脸”,陆袁修最要的就是脸,之前因为被打脸了,他宁愿承受府里的一些流言,也要一个人留在书房中偷偷的治疗。因为他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他那个烂脸的样子,尤其是身边人,一想到有人看到那个样子,以后每次见面就想到他的烂脸,他就觉得比杀了他还难受。而现在,脸恢复了,尽管身上还疼着,他都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陆袁修知道被鬼打脸,然后还能恢复,这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会是陆凌瑶特意给他挖的一个坑,陆袁修的猜测是,也许是莫飞在将他猛揍了两顿以后,良心发现,然后施了什么术法帮他进行了治疗。
总之,这样想着,陆袁修顿时心情好了起来。
陆袁修站起身来,朝门外喊道:“小柱子,人呢?”小柱子就是陆袁修身边小厮的名字,也是除了大夫外,唯二见过陆袁修烂脸模样的人。陆袁修可没打算饶过他,正是因为小柱子是府内签了死契的人,他才选择的让小柱子留守。现在既然脸已经好了,为了防范之前烂脸的事情外传,陆袁修可没打算留下小柱子。
可陆袁修忘记了之前他让小柱子滚的事情。
没有听到小柱子的回音,陆袁修有些生气,他朝着套房外间的书房走去,那里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小柱子的身影。
于是,陆袁修开始走出书房。
陆袁修呼吸了一下书房外的新鲜空气,感觉神清气爽。虽然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过几天的时间,但陆袁修感觉那像坐牢,此刻才有了一丝重获自由的滋味。
在门外,还是没有看到小柱子的身影。
陆袁修心想,这个小柱子,居然敢这样名目张胆的偷懒,应该不会是跑去和谁乱嚼舌头去了吧……这样想着,陆袁修更加坚定了要找机会将小柱子给弄死的想法。
陆袁修边这样想着,边转弯朝着正屋的方向走去。
虽然身上还是疼痛难忍,但既然脸已经好了,陆袁修觉得自己还是得去朝堂上露个脸、报个道。最近朝堂上风起云涌还是挺大的,皇帝已经开始让太子宋源上朝听政,太子宋源是嫡次子,年龄比陆袁修还要小,陆袁修可并没有多么的服气这个太子,他甚至想过,既然皇帝舅舅能凭着自己的偏爱,跳过身为嫡长子的堂哥将太子之位交给他最宠爱的嫡次子,那么,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好,能够得到足够的宠爱,能够表现得比太子更加优异,也未必没有机会登上那个至尊之位。或者说,如果他的堂兄堂弟们受伤了残疾了,那皇帝总不可能将皇位传给受伤之人吧,那时候,就不得不选他了啊……总之,一切还是得靠他自己为自己谋划……
陆袁修边想边走着,他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也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因为没有注意,所以陆袁修穿过走廊,刚一转弯,就与侯夫人何芳撞了个正着。
而何芳手里,还端着一碗滚烫的皮蛋瘦肉粥。
“啊……”两人同时发出了尖叫。何芳是意外和惊吓。而陆袁修则完全是被烫的。
何芳手里那碗刚刚出锅没多久的皮蛋瘦肉粥,此刻除了一小半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一大半都倒在了陆袁修的手上和衣服上。
“你在搞什么?”陆袁修此刻也顾不得眼前的何芳一直是他乐意给点体面的正妻,当即怒斥道。
而何芳很少见到这样发怒生气的陆袁修,在她眼里,陆袁修虽然偶尔冷着脸,但是整体来看,还是一名谦谦君子。此刻突然被怒斥,她也被吓得懵住了。
好一会,何芳才捡回了自己的声音,回应道:“夫君身体已经大好了吗?……我只是怕夫君一直待在书房会饿着,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给夫君炖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何芳特意讨好的声音,加上她满眼都是陆袁修的样子,又一次成功的讨好了陆袁修,他没有继续和何芳生气,而是说道:“以后不要再这么莽莽撞撞了。你又不是奴婢,不要干这些下人才做的事情,让别人做就是了。”
何芳听了,觉得自己被体贴到了,说道:“我也不是刻意要跟下人抢活干,只是,妾身担心夫君嘛……”
要在平时,陆袁修说不得也要回应何芳几句暖心的话。
但是此刻,那黏糊糊、滚烫的粥还粘在衣服上、手臂上、手背上呢,陆袁修感觉难受得很,哪还有什么心情和何芳表演一出夫妻情深。
他一甩袖子,朝着书房的方向往回走去。
而何芳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表白有些不合时宜,很有可能惹怒了自己的夫君。她当即拉住陆袁修得衣服下摆,说道:“夫君,是妾身刚刚大意了,您要不去妾身那里,我帮您打理一番。”
让何芳打理?那岂不是身上的伤痕什么都藏不住了?
陆袁修当即挎下了脸庞,对何芳冷冷的说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别在这边傻愣着,去找管家安排人把地板清理清理干净。”
何芳嫁给陆袁修这么多年,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当即那些说陆袁修有了其他女人的流言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再是不相信,但也忍不住会有所怀疑。
何芳还想要问个究竟,陆袁修却早已经快速的走向了书房,然后一进门,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明明白白的将何芳拒之在了门外。
何芳看着那张紧闭的门,心里泛起了一丝的难受。她突然觉得,她和陆袁修的关系,就像这张关闭着的门,尽管表现得再亲密,但实际上心与心之间始终隔了一层,她好像也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他的这个夫君。
不过,何芳的这种想法也就一瞬,对他而言,陆袁修是她的偶像,是她最爱之人……“他应该有他的原因吧。”何芳忍不住就自己给陆袁修的违和行为找起了借口。
……
陆袁修并不知道外面的何芳心理动态这么复杂。
他之所以快速避开何芳,最大的原因自然是不希望何芳看到他身上那些斑驳的伤口,“可真是麻烦!”陆袁修边拿起书房套房中备用的清洗用品和衣服,边念叨道。
“怎么一大早的就这么倒霉呢?”陆袁修边清理、清洗衣服,边说道。
可陆袁修不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呢……
陆凌瑶给他准备的“霉运符”,效果可不仅仅如此。
于是,陆袁修发现自己,真的是跟行走的扫把星一般:先是撞上侯夫人准备的粥,被烫了一把,然后,好不容易清洗清理好,准备出府去参与皇家的大朝拜……结果才一走出侯府的大门,竟然就被侯府那走了千万遍的门槛给绊倒了,摔了一个正脸着地不说,连牙齿都差点磕破,牙龈瞬间流血了。
陆袁修本来就有些迷信,他真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招惹了莫飞,而这些倒霉的事情,正是莫飞矛盾心理的体现:莫飞一心要找他报仇,但一通拳打脚踢后,又觉得对不起他,所以帮他治好了脸……但很显然莫飞又觉得这样陆袁修太好过了,所以才会不断找茬,在这些小事上给到陆袁修一些惩罚。陆袁修如是的猜测着。
当然,因为肇事元凶的猜测就被引导错了,这些猜测自然也是与真相相去甚远。
第74章 陆袁修一边痛骂着莫飞,一边向皇城走去。 陆袁修目前呆的是工部。工部掌管的是工程、水馈�
陆袁修一边痛骂着莫飞, 一边向皇城走去。
陆袁修目前呆的是工部。工部掌管的是工程、水利、田地之类的事务。在六部中,这个部门事务最为繁琐、辛苦,而且是个事事都要花钱的部门, 因此,不止受到的重视和关注程度远不如其他的部门, 甚至还经常容易与各部之间发生纷争。
而太子宋源不同。
虽然最近才开始初涉朝政,宋城却直接安排他在吏部学习。
吏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掌管着全国上下所有大小官员考核、任免和升降的部门。在吏部呆个几年, 不仅能够清楚的了解所有官员的背景、经历和优缺点, 而且还很容易通过施恩等方式收拢人心, 建立自己的班子。
陆袁修真是又嫉又恨。
“就宋源那个被宠坏了的家伙,他能懂什么?”痛骂完莫飞, 陆袁修又忍不住了腹诽吐槽皇帝和太子。
他并不知道, 皇宫中,皇帝宋城和太子宋源也在讨论着他。
宋城宠爱太子宋源,一直以来,他早晨都是和宋源以及宋源的母妃哲皇贵妃一起用餐的, 这一天也是如此。
因为是武将出身, 宋城与自己宠妃以及儿子间的相处并没有遵循那么多的皇家传统, 比如他们“一家三口”用餐时,最喜欢让伺候的人退下,然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边吃边聊。
这一天,太子的话题就聊到了陆袁修的身上。
宋源问道:“父皇, 最近上朝, 好像都没有看到陆家兄长?”
“宁德侯?”宋城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然后才接着给到答案:“宋德侯告假了。”
宋源有些惊讶,问道:“呀, 他是怎么了吗?怎么突然告假了呢?”、
宋城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把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汤往宋源的方向移了移,示意宋源多吃,然后才说道:“他让自己媳妇进了一趟宫,说他身体抱恙。”
宋源虽然经常被他的父皇关心着,也还是依然很感动。他先给宋城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宋城的碗里,然后才继续话题:“陆家兄长抱恙?他身体好像一直挺好啊,很少看他生病,更别说病到不能够上朝了……他没出什么事吧?父皇你要不要派太医去给他看看?”
宋城看着真心实意为陆袁修担忧的宋源,只觉得自家的傻儿子可真是单纯,既觉得欣慰,又有些隐忧。所以宋城放下筷子,认真的看向宋源,然后问道:“源儿,你怎么看待宁德侯……哦,看待你陆家兄长?”
宋源没想到自己的父皇突然认真起来,宋城态度认真,他的态度也就认真起来。宋源想了想,答道:“儿臣觉得,陆家兄长和我们兄弟一起长大,就和亲兄长一般无二。而且陆家兄长有才华,有谋略,儿臣以后还得多向陆家兄长学习,仰仗于他。”
听了宋源的回答,宋城并没有感到开心,而是皱起了眉头。
看到宋城皱眉,宋源不免疑惑的问道:“父皇怎么了?是陆家兄长有什么问题吗?”
宋城答道:“吾儿一片至纯,但是还需要增加历练,今天父皇就教你几个道理。”
宋源点点头,说道:“儿臣听父皇的。”
宋城说道:“父皇要教你的第一个道理,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你陆家兄长从小在宋家长大,但毕竟不属于咱宋氏一族,他的利益与咱们宋氏一族的利益是不一致的。你的兄长和你可能有争端,但在涉及到宋氏利益的时候,必然会与你站在一条线上,一致对外。但你陆家兄长姓陆,他要维护的必然是他的家庭、他的家族的利益,所以,你不能够全然信任于他,尤其是在关系到咱们家族、家庭利益的时候。父皇封他为宁德侯,就是希望他能够做一个有德行的安静的侯爵,做咱们宋家的臣子,咱们对他,可以用之,但不能过分依仗于他。”
听宋城这么说,宋源有些迷迷糊糊。但他听懂了宋城的大致意思,那就是:”父皇的意思是,关键的时候不能够过分信任陆家兄长对吗?”
宋城点头答道,“吾儿聪颖。”然后宋城继续说道:“父皇要教你第二个道理就是,对一个臣子的选任判断,不能够光只看他怎么对你,有些人溜须拍马,原因很可能只是因为你处在他需要拍马的位置,一旦你掉落这个位置,他很有可能会是第一个落井下石之人。要选一个可信任的臣子,需要综合多方面的因素,比如他的才能,他的态度,但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就是他在生活中的品德。”
虽然宋城还没有说完,但宋源很敏感的理解到了他的意思,问道:“父皇的意思是,陆家兄长在品德上有缺陷?”
宋城答道:“你还记得你蓝家嫂子吗?”宋城并不避讳在儿子面前谈及蓝家,因为,他从未在陆袁修以外的人面前透露过蓝家被冤枉的一切,他一直以来演绎的,都是一个因为国之重臣为一己之私勾结外族而伤心不已的皇帝形象。
因些,宋源听到这个问题,第一反应是一撇嘴,答道:“我知道。蓝心璇,我以前还挺喜欢她的,没想到她连最基本的先国后家的道理都不懂。”
宋城听他这么说,附和的点了点头,然后才道:“是啊!蓝家人该死。……但是,父皇想和你说的是,咱们可以让蓝家人死,但宁德侯不行。那是他的妻族,是从小到大一直照顾于他的家族,当他毫不犹豫的将刀子捅向自己的妻族时,他在父皇这里,就已经绝了晋升机会,能够因为某些原因捅自己妻族刀子的,咱们又怎么能够确保,他有一天不会因为自己的利益将刀子捅向他的母族呢?”
宋源第一次听宋城从这个角度来分析和看待一个人,一时有些愣住了。
但他仔细的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父皇说得还真有些道理,“还真是。当家蓝心璇对陆家兄长多好,蓝老将军也是,对他和自己儿子也没差了!……”他想着陆袁修大义灭亲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一些可怕。
宋城见达到了教育的效果,又回过头来安抚道:“不过吧,你也不用怕他。记住,需要的时候用他,但是关键的时候不要过于依仗信任于他,这就足矣!”
宋源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儿臣知道了!”
……
陆袁修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宋城的眼里是这么个形象。
他一直觉得挺自信,感觉自己很优秀,所以不管是蓝家的众人还是宋家的众人,都既信任他,又器重于他。他不知道,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无缘无故的恨,他能够赢得蓝家人的支持信任,那是因为蓝心璇愿意信任于他,他能够在宋家左右逢源,也不过是因为他的母亲宋倾是宋家的女儿而已。
总之,陆袁修走在上朝的路上,是自傲着的,他觉得,宋城的几个儿子,比起他来,也都没有好多少,他想着的,是要怎么表现得更好,让宋城看到,进一步器重和信任于他。
陆袁修就这样,带着自傲自得的面孔,独自迈入了朝堂。
第75章 朝堂上,宋城端坐皇位,在他的左右两旁,是他的两位心腹太监。 而在皇座的斜下方,摆住�
朝堂上, 宋城端坐皇位,在他的左右两旁,是他的两位心腹太监。
而在皇座的斜下方, 摆着一张座椅,上面坐着的, 正是太子宋源。
在朝堂的正中央,则站着文武百官。陆袁修的位置, 在所有的文武百官中, 处于中上等的位置……在他之上, 还有各部尚书和朝中唯一的超品丞相——文相。
皇上、太子以及文武百官都各就各位之后,堂下众人齐齐叩首, 高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皇上示意平身之后,大家再次齐齐叩首:“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此三番,才算平息。
陆袁修即使已经目睹了数千遍,在此情此景中仍心有荡漾, 这就是绝对权利的好处, “可惜啊……”他在心中叹道!
当然, 陆袁修虽然如此想着,表情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反而是尽量控制自己,以一种恭敬的态度看上高座上的宋城,去揣测着宋城的心理。陆袁修有心之后要从工部换去兵部、户部或者吏部这些与将士、官吏打交道的部门, 但是, 他知道, 他如果要想达成这种目的,最重要的不是在任期上取得什么成就, 而是高坐在皇位上的舅舅宋城的心情与态度。
这就是绝对的权利的好处。
陆袁修在观察着宋城,与此同时,皇位斜下方的太子宋源也在悄悄的观察着陆袁修。
经过早上自家父皇的一番教育,太子对于陆袁修原本恭顺有礼的滤镜有些被打破,他毫无疑问相信自己父皇的经验与判断,所以他有些好奇同时又参杂着一些疑虑。
当然,此番的观察,宋源一开始并没有从陆袁修恭敬的表情中发现什么异常。
在他们各怀心思之际,宋城旁边的大太监赵谨从宋城身边走到了大殿的前方,他高声道:“圣上有令,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赵谨的话音刚落没多久,站在首位的文相便率先跪下身去,说道:“臣有本上奏!”
“文相请起。”宋城面对这位从前朝开始就是文官精神领袖的丞相,尽管忌惮,在表面上还是相当敬重。
文相本人,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他是前朝被推翻的昏王的父亲在任时期给他定下的丞相,但昏君在位时期,对文相并不信任和器重,只是得亏文相的存在,朝堂中才始终还留有一股清流,当然,也得亏文相的存在,让宋城登基后不至于无人可用。
宋城知道,他一个武将,要想治理好这个朝堂,五到十年之内,他还少不了文相,也因此,即使改朝换代,文相地位依然稳固,甚至因为宋城的信任支持,文相的实际地位还有所提升。
这会文相跪地称有本上奏,宋城当即让文相起来,同时,他命令和示意赵谨接过文相手中的奏折。
在奏折没到宋城手中前,文相短暂的等待了一下。等到宋城拿到奏折,文相才开口说道:“臣本次要奏的,是关于此前京城东郊民舍大火之事。”
东郊,大火?陆袁修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微变。好在原本一直盯着他的宋源,注意力已经被大火的事情吸引,眼光灼灼的看向了文相那边,否则一定马上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当下并没有太多人关注陆袁修,大家都看着文相。
文相的奏请还在继续:“三日之前,臣曾上奏,京城东郊发生大火,火灾由一座民舍,绵延至附近的近十所民舍,导致民众伤亡惨重。此惨绝人寰的大事,竟然发生在京城,在天子脚下,让人愤怒。为平民愤,皇上命臣与大理寺共同调查大火起因,现臣已发现一些端倪,并找到了一些证据,特向皇上禀报。”
文相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好。”宋城正在浏览手中的奏折,但耳朵也在听着文相的声音。文相说要禀报,宋城立时抬起头,看向文相,点头了一下,示意文相可以继续说。
陆袁修休假几天不上朝,他不知道,这段时间,东郊民舍大火,是朝堂上讨论最多的重大议题之一。因为在大火中烧毁屋舍多,死亡民众不少,朝堂和民间对于找出火灾起因的呼声都极大。
东郊、大火、三日之前……这几个关键要素联系在一起,很难让陆袁修不联想到他烧掉莫飞的那场火。
陆袁修当时之所以敢随手点火,是考虑过的,一方面,莫飞的院落与临近的院落之间都隔着马路,是相对独立的居所。另一方面,京城的居民家中,每家每户几乎院子中都有一口大缸,缸中是大家储备的生活用水,甚至连莫飞院子也是,有这些水在。即使火燃起来,要扑灭也比较容易。所以陆袁修才会那般干脆的点火,干脆的趁离。
只是陆袁修万万没想到,当天的事情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一开始,大火确实如陆袁修所想的那样,只在莫飞租住的院落里燃燃升起,而莫飞住所周围的一些住户,看到火起,在观望了一阵之后,也确实自发的都从自家走了出来,提着自家的水桶,试图救火。
这种情况下,火灾自然是小了一些。
当然,如果一切按照他设想的发展下去,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在陆袁修离得远去以后,现场会突然平地卷起一阵妖风,那股妖风虽然只是一瞬,却刚好将莫飞房舍的火苗火星吹入了隔壁的屋舍……于是,酿成大灾。
这次东郊大火之事,在朝堂和府外都有不少人议论,但陆袁修因为脸部受伤之事躲在书房,因此,完美错过了这方面的信息。
此刻,猛然听到文相提及,他因为有所疑虑,不免心都揪到了一块,脸色也越来越白。
但陆袁修还抱着侥幸心理。毕竟,这栋屋舍的租赁,是莫飞自己去办的,他平时与莫飞见面,也多半约在茶楼酒楼等地,只有非常少的两三次需要莫飞施行法术他才会去莫飞那里。再加上莫飞平时和邻里交往就不多,非常低调,陆袁修想,应该关注到他们的人不多。
可惜,陆袁修注定是要失望的。
霉运符在身,他所期待的好事,都不会成为现实。但他所担忧的坏事,必然会成为事实。
紧张的他,听到文相非常清晰的说道:“臣和大理寺诸卿在火中发现一具骸骨,体貌特征与户主莫飞相似,但没有挣扎痕迹,仵作断定是死后焚尸,因此我们排除了意外失火的可能性。认定为刻意纵火。”
文相这个结论一出,朝野哗然。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死了还要焚尸?”
“这纵火之人真是十恶不赦。”
“害死那么多人,估计要下十八层地狱了。”
陆袁修能够听到后面一些小小的议论声,不过在朝堂之上,他们也只是表达一个愤慨的态度,很快就都停下来,继续看向文相。
文相的话还在继续:
“大理寺诸卿在确定结论以后,连日来向附近的民众排查走访,寻访与租住在该屋舍的户主莫飞有关联之人,……一开始大家都说,这个莫飞很是神秘,从不与周围居民交流,,因此收获甚少。……但后来,大家就想到了附近的乞儿,没想到,从乞儿入手,我们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说到这里,文相不经意的向陆袁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袁修暗道要糟,他急忙想要寻找对策,但此情此景,所有的人都盯着文相,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文相及大理寺查明的真相之处,又如何能有机会让他陆袁修插言呢。
陆袁修只能干着急。
陆袁修焦头烂额、忧心忡忡,文相的汇报却还是不慌不忙。
文相当着皇帝、太子和文武百官的面,没有卖什么关子,他很快就继续向皇帝禀报道:“经调查,莫飞这人确实比较神秘,有乞儿甚至说他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平常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却会自言自语,甚是可怕。……同时,他们交代,莫飞也不是完全没朋友,偶尔的时候,他的家中也曾有过访客。”
文相说到访客,陆袁修已经开始流汗,脑中疯狂想着对策。
“越是没朋友的人,这偶尔的访客越是可疑,尤其是有乞儿表示,在火灾当天似乎就有见到过这个人。”文相继续说道,“所以这个访客,自然被我们列为重点调查对象。大理寺有一人擅描摹,所以,我们就根据乞儿描述让这人进行嫌疑人头像描摹,让我们大家震惊的是,我们发现画出来的头像,竟然和咱们的一位同僚长得一模一样。”
“同僚?”文相此言一出,顿时朝堂哗然。大家都左顾右盼,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周围的其他同僚。
第76章 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这描摹不一定准确吧,而且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靠着这个也说明不了什……
当然, 也有人不以为然。
“这描摹不一定准确吧,而且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靠着这个也说明不了什么吧。”有工部的人小声嘟囔道。
这给了陆袁修一根救命稻草。
是啊, 就算像他又如何?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谁又能拿他怎样?
陆袁修吁了一口气, 之前怦怦怦跳个不停的心总算稍微缓和了一些。
与此同时,皇座上的宋城看了一下奏折, 上面也只是写明经描摹以锁定怀疑对象, 需要报请圣裁。
“描摹的结果, 显示是谁?”宋城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
文相躬了一下腰, 拱了一下手, 然后才道:“禀皇上,臣觉得,通过口头描述加摹画的方式,毕竟只能作为参考, 不能说明什么。所以, 臣并不敢以此来佐证某位同僚和莫飞或者是此场火灾有关。”
啥?不敢佐证?
文相这句话一出口, 大家都感觉刚刚自己听了个寂寞……
“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陆袁修更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松气得太早了。
因为,文相接着又说了一句话。
“所以,为了避免误伤,臣恳请能够让证人上朝现场指认一下。”
上朝指认?乞儿在朝堂上指认朝臣?虽然大家想知道答案, 但还是有人认为这未免过于荒谬。
被乞儿当朝指认?陆袁修想想那场面, 也觉得丢脸和窒息。
皇座上的宋城也有些沉吟和犹豫。
他问在他座位斜下方的太子宋源:“太子以为如何?”
这会儿宋源的目光, 刚好落在了面容怪异的陆袁修身上。
宋源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开口了:
“儿臣以为, 文相既然认为需要在朝堂上指认,那必定是这人身份地位特别,需要父皇的支持。……至于乞儿上朝,我觉得没什么啊,斐朝时,还有臣相是乞丐出身呢。”
宋源说完,皇座上的宋城当即笑了。
“太子说得有理。朕也想看看是不是朕的朝堂上有人和此事有关。……文相将证人安排在何处?赵谨,你速速去将人带上来吧。”
宋城这般说了,他身边的大太监赵谨立时就听从他的命令,走出大殿去见那名答应上朝指证的乞丐。
不一会儿,出去的赵谨就领着一个少年。少年皮肤黑且粗糙,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新布衣,但很明显,他对身上衣服不习惯,不时的拉扯着,他的表情更是带着一些拘谨与恐慌。
大概是有经过指点,这个少年乞丐叩见皇帝的礼仪虽不标准,倒也有模有样。
在少年乞丐叩见完皇帝之后,皇帝当即授意太子宋源进行问询。
宋源颇有些兴致勃勃。
宋源先是问少年乞丐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乞丐答道:“奴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做麻杆。”
宋源有些震惊,他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人没有名字,并且会把这么个不雅的绰号当作名字。
但他的感慨一瞬即逝。毕竟,一个小乞丐,不值得他花太多的心思。
宋源很快继续问道:“好,那个麻杆,你知道今天叫你面圣是做什么吗?”
麻杆答道:“我知道的……之前的官爷和我说了……是要让我指认一下是谁去过那个起火的人家里。”
麻杆的对答,有些超乎宋源预料的顺畅。
宋源突然就感觉,是不是自己没有威慑力,他担心自己对乞丐太温和了,会有损于他自己作为太子的威严。
所以,宋源听完麻杆的回答,突然就板起了脸孔。他严厉的说道:“你说得是没错,但麻杆,你可得警醒着点,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你面前的所有人,每一个都是我朝的栋梁和支柱,不是你一个乞丐能够污蔑的。我跟你说,如果让我知道你认错人或者故意诬陷人,那你这条贱命也就别想要了。”
太子宋源没说这话前,朝堂上的所有人都觉得太子行为举止很有风范。但是,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段话,大家对他的印象就有些五味杂陈了。
宋源的话错了吗?自然是没错。他的身份不能说这话吗?自然也不是。
就是他说这话的时机实在是他不得当了。
果然,宋源话音一落,原本撑着一口气正常与之对答的乞丐一下子就仿佛泄气了,整个人瑟瑟发抖,抖得和筛子一样:“奴……不敢。奴……知道了。奴……奴……”然后,求助的看向了场上他唯一有些眼熟的文相。
宋城内心里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得为自己的孩子扫尾:“太子说得没错,文武百官皆是我朝栋梁,不是谁都能诬陷陷害的。但同时,太子有一句话也没说,如果支撑大厦的栋梁长了虫蚁,那咱们就必须要及时找出来。”
然后,他看向乞丐麻杆说道:“你就大胆的说真话就好,你的证词,关系到那么多条人命,也关系到朕朝堂的纯净。只要你不是刻意诬陷,寡人恕你无罪。”
也不知道是那个“关系到那么多条人命”打动到了人,还是那个“恕你无罪”让人放心,宋城开口宽慰之后,刚刚还抖得像个筛子一般的麻杆,逐渐恢复了一开始的正常。
陆袁修在一旁看着这个陌生的乞丐,心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乞丐(其实是他从来没有关注过路边的小人物),所以他也暗暗期待着乞丐没有见过他。当然,他更希望这乞丐能够在朝堂上发抖失仪、哭泣丢脸,如果能够因此被赶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陆袁修再一次得失望了,因为有了皇帝宋城的亲自安抚,乞丐麻杆从太子宋源那里受到的惊吓,已经逐渐消失。
在文相的一番说明方法、规矩之后,麻杆就按照朝堂的站位,从前到后,从左至右的比对起来。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这个有点像……但是不对,那人的脸已经更加圆一点。”……乞丐边比对指认,边口中念念有词,或许,也是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众人瞩目下的紧张情绪。有皇帝、太子和文相给这个乞丐的行为撑腰,即使部分朝臣感觉到被冒犯,但也没有说什么。
随着乞丐麻杆离自己越来越近,陆袁修的肌肉越来越紧绷,拉扯到他全身的疼痛进一步的加剧。即使心怀侥幸,陆袁修还是觉得自己被之前麻杆的“发抖”给传染了,他有些想要逃出朝堂,他后悔上朝了,他应该再等上几天的……
“赶紧看错人吧!”“说点惹怒人的话吧!”陆袁修暗暗祈祷乞丐身上能够发生一些变故。
没用。
他的祈祷一点用都没有。
鉴于陆袁修在朝堂上的位置相对靠前,这个乞丐麻杆很快就走到了陆袁修的面前。
陆袁修刻意低下了头。
但他这低头,反而引起了麻杆的警觉。
别看麻杆年龄不大,但他从小就被父母丢弃,是在乞丐群里长大的,他每天睁开眼,就需要察言观色,观察老乞丐们的态度,观察被乞讨者的身份、性格与态度,是他为了求生而磨练出来的本领。所以,别看他被宋源吓到,那是因为他知道,太子是能够一言不合就让他小命玩完的人。所以,麻杆事实上比大多数的一般人拥有着更加灵敏的直觉。
所以,虽然陆袁修只是下意识的轻微低下头,麻杆马上就同样的低下头。
他认真的看向了陆袁修,一连看了好几眼。
最后,麻杆在陆袁修面前停下了脚步。
然后,麻杆朝着皇上宋城的方向啪的一下,又一次跪了下来。
麻杆肯定的道:“皇上,奴……奴……找到了。”
“哦?”宋城反问道。
宋源看着麻杆旁边脸部失色的陆袁修,则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反正,他对看到这种场面还挺兴奋的。
麻杆被这么关注着,这会倒没打颤了,而是下意识的挺了一下腰,然后说道:“禀告圣上,奴已经认出,在奴身旁的这位爷就是奴曾经见过的那位,他平时虽然没穿这个朝服,但这位爷长得很有特点。”
啪……
乞丐麻杆的话一落下,还没得皇帝继续追问,陆袁修就跪了下来。
陆袁修叩头,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皇上圣明。臣和那莫飞素不相识,万万不可能出现在那街上。一定是这位小兄弟认错人了,请皇上明查。”
麻杆不懂为什么有人说假话语气也能这般坚定,他一下子急了……
“皇上,我没认错人。我绝对没有认错人……就是这个人!”然后,麻杆瞅了一眼旁边的陆袁修,说道:“你那天路过还踢到了我的碗呢……虽然你都没低头看我们一眼,”
第77章 乞丐麻杆说的事情,陆袁修还真是没什么印象,麻杆没说错,陆袁修从来就视乞丐为蝼蚁,根本就没施舍过眼神给到……
乞丐麻杆说的事情, 陆袁修还真是没什么印象,麻杆没说错,陆袁修从来就视乞丐为蝼蚁, 根本就没施舍过眼神给到这样的人,也正因为如此, 他才会觉得应该没人见过他。
麻杆的话一出,朝堂上的所有人的目光立时都看向了陆袁修, 大多数人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和怀疑。
陆袁修又下意识的看向皇座上方, 皇帝宋城依然面无表情, 但陆袁修一眼就从太子宋源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陆袁修受不了。
这是他自从舅舅登基以后,在这个朝堂上最耻辱的一刻。
他当即跪下, 然后按照他此前想的方案, 抵死不认。
陆袁修叩头道:“臣不知道是谁授意这个人在朝堂上诬陷臣,但臣没有,臣从不认识什么莫飞。”
文相看了眼矢口否认的陆袁修,心道:果不其然!按理说, 这次的事情, 只要将结果禀告皇上就是, 确实不需要闹上朝堂。他也是没办法,随着线索指向皇帝的外甥陆袁修时,就意味着,他只有把事情闹大,才能够知道真相, 也才能够在皇帝的撑腰下, 将这个案子继续办下去。
陆袁修此话一出, 朝堂陷入片刻的沉默。
虽有人证,但是很多时候人证不一定靠谱。毕竟人可以被收买, 也可能本身就看错、认错人。
最后还是皇帝宋城开口说话了:“陆侯,不认识就答不认识,只要你说的是真话,当着满朝文武,没人会冤枉你。但是本案是文相和大理寺共同协理,诬陷二字,切莫再提。如果要找明真相,你与诸卿一道,查明真相即可。”
皇帝这话说的听着很是中立,既表明了相信陆侯,又表明了相信文相和大理寺。
即使文相还想继续追究,也都感觉自己是不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陆袁修听了,再次感觉到了权力“说一不二”的好处。
外面的人说再多,都比不上皇帝说“相信”二字。
陆袁修立马磕头道:“皇上圣明。”
陆袁修高兴了,指认陆袁修的麻杆却惊恐了。
他原本就被太子宋源给吓到过,是皇帝的表态,让他冷静下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皇帝的态度就成了相信陆袁修,既然相信陆袁修,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认为自己是撒谎?如果被认为撒谎和诬陷,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吗?
脸色发白的麻杆当即也跪了下来。
他高呼道:“皇上,奴没有污蔑这位大人。奴可以发誓,奴用自己的性命发誓,除非这世界上有另外一个和这位大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否则,奴见到的真的是这位大人。奴发誓,奴不会骗人的……”
陆袁修的心,因着麻杆的这一跪,当即就揪了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也跟着跪了下来,然后说道:“臣也可以发誓,这就是诬告和诬陷,皇上……你可不能纵容这种行为。”
都发誓,那到底谁说的是真话呢?
突然间的,天都一下子暗了下来,一道道闪电,像要将天都炸裂一般,同时,雷声也紧跟着响起来了,那雷声滚滚,似乎就在大殿的上方激烈的振动着。
“这,难道是真的说谎遭雷劈?”殿中,有人小声的道。
“别瞎说,咱们这大殿怎么可能被雷劈?只是暴雨将至而已,不要牵强附会。”另外的人在他身侧赶紧提醒到。
一开始说话的那人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里的不妥之处,赶紧点头道:“是极是极,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
虽然这人承认了是开玩笑。
但不得不说,这雷实在来得太巧了,就算没有人再开口吐槽,但把陆袁修和麻杆的发誓和打雷联系起来的人还是不少。
雷电还在持续。
陆袁修和麻杆也都还跪着。
尤其是麻杆,因为担心自己要承担诬陷朝臣的责任,他不单单只是跪着,还在不停的磕头,一会儿的时间,额角上就已经红通通的一大片。
随着这一声一声的磕头声,陆袁修现在也没底了。
他在心底里怒骂了一声,贱民就是难缠。
麻杆的磕头,让整个朝堂的风向都逐渐朝向了他。
毕竟,一个孤儿出身的乞丐,应该没有多大必要冒着生命危险诬陷一个与他地位悬殊的侯爵。
只是……唉!
到底单靠人证定罪,又……
最后,还是文相开口了,他对皇帝宋城说道:“皇上,臣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臣觉得,能否请陆侯到大理寺配合一下调查?如果陆侯与此事无关,臣等必然还他一个清白。”
这就是文相此次朝会的目的了,他说完,就目光灼灼的看向了皇座上的宋城。
宋城也意识到了。
他看了看朝臣的反应,知道陆袁修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怀疑,那就顺水推舟吧。
宋城开口,对文相道:“文相说得有理,既然两人都坚持自己的说法,那就交给大理寺吧,希望大理寺能够找出更多的证据和证词,来找出真相。”
然后,他又看向跪在一起的陆袁修和麻杆,说道:“你们俩人也不要发誓了,接下来一起配合大理寺的调查。只要你们说的是真的,朕的大理寺必然不会是那等冤枉臣民所在。”
皇帝都这样说了,陆袁修和麻杆还能怎么说呢?他们停下了磕头与发誓,双双赶紧谢恩。
接下来,麻杆被带出来朝堂,而陆袁修留在了朝上继续议事。
接下来朝臣所奏的事情和其他日子差不了太多,陆袁修虽然一只耳朵听着,但总的来说,颇有些心不在焉。
外面雷声一声一声的不停,就像敲在他的心头上一般,让他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要发生。
而在宁德侯府,陆凌瑶坐在桌前,一边听诸野鬼说着京城里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一边信手的拿着龟甲在占卜。
野鬼们说得绘声绘色,俨然跟茶楼讲故事的先生们有得一拼,而在他们对面,陆凌瑶一开始是面无表情的,似乎他们说的,都没有听见耳里,这多少让野鬼们有些失望,更加卖力的搜罗起各种奇闻异事,语气也更加的抑扬顿挫。
让他们高兴的是,说着说着,陆凌瑶的表情变化了。
那个表情很怪,似乎有些意外,但又夹杂着一丝高兴,高兴之余却又似乎带着一丝对未来的不明确。
虽然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突然戳中了陆凌瑶的这种情绪,但不妨碍他们讲得愈发起劲起来。
而陆凌瑶,看着眼前“雷之将至”的占卜结果,心情非常的复杂:虽然对陆袁修使用了霉运符,但霉运会如何影响陆袁修,陆凌瑶一开始也是不清楚的。现在,面对这个占卜结果,陆凌瑶也不得不对自家便宜爹的霉运之大竖上一个大拇指。
在陆凌瑶占卜结果出来后不久,朝会也就结束了。
或许是想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很多的官员们都默默的减慢了脚步,让陆袁修与文相等当事之人走在前头。
电闪雷鸣还在继续。
陆袁修边走边在心里骂骂咧咧,这破天气,他早上没有乘轿,也不知道自家的小厮能不能有点先见之明,能够早早带着雨具雨披来接他一把……还有,皇帝宋城让他配合大理寺调查,也不知道大理寺那帮家伙打算怎么折腾,如果他们不给他面子,把他当犯罪嫌疑人的话,那也够怄人的。
陆袁修心想:真是倒霉的一天。
哦,不对,自从陆凌瑶回到京城以后,就是倒霉的每一天。
陆袁修低着头,忍不住又开始盘算起要怎么对待他这个非常怪异的女儿起来。
因为低着头在想东想西,所以,陆袁修没有注意到,在大殿外的上方,云层正在堆积,黑压压的一大片,光看着就能够感知到其中蕴含着的能量。一些已经走出殿的官员,都下意识的躲回到了偏殿之下,以避开这十分可怖的天气。
而所有的沉积和酝酿,在陆袁修走出殿的那一刻,都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只见,一道道闪电劈开云层,照亮了黑暗。与此同时,一道极其粗壮的巨雷,轰的朝着陆袁修劈了过来。
“啊……”“啊……”一声声的,此起彼伏,是目睹雷电劈向陆袁修的百官发出的尖叫声。
“啊!”一声短促但饱含着痛苦的叫声,来自被雷电击中的陆袁修。
陆袁修原以为,被“莫飞”的鬼魂攻击已经是极其痛苦、非常倒霉的事情了。
但被雷电袭击的这一下,陆袁修才知道,如果痛分等级,被鬼魂攻击与被雷电攻击,两者间的差距,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太痛了……
是突然被烈焰全身炙烤的感觉。
陆袁修不知道为什么,那一下子突然想到莫飞,他想,如果莫飞在房间起火时还有意识,被浓烈的大火活活烧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哦,不……陆袁修转瞬就觉得:这雷电之火一定比普通大火炙烤要更加痛苦千倍百倍。
陆袁修的尖叫声,响彻在整个大殿之外。
陆袁修长得俊秀,平时在外,一直也是以谦谦君子形象示人,少见他慌张的样子。即使今天在殿内被人当庭指认时,他也一幅游刃有余、意志坚定的模样。
但是,当被雷击中时,他以往塑造得所有形象都破灭了。
他的内心的懦弱,在巨大的威胁降临时,让人一览无余。
其实这雷看着恐怖,倒也没有直接把陆袁修整个人给烤成一块黑炭。
这雷只是精准的击向了陆袁修的整个下半身。
然后瞬间点燃了他的裤子。
“我的腿,我的腿……”
“啊……啊……我要死了。”
“不!不要!我不想死!”
在雷电嘶吼的同时,陆袁修眼泪横流的叫着吼着,那氛围有些恐怖,以至于旁人一时之间都不敢靠近。
陆袁修只能就地不停的翻滚,以求能够灭点身上的大火。
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雷电才渐渐停歇了下来,昏暗的天,虽然没有完全明亮,却也恢复了一些亮度。
就着这样的亮光,殿外的百官看到了陆袁修的模样。
他身上的大火,已经基本被灭掉。但他整个人,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只虾一般。
他的整个下半身,已经变成了焦炭模样。
而他的上半身,也因为火苗的袭击,有些地方红,有些地方黑。
可怖至极。
更加恐怖的是……他的脸!
第78章 是的,也是巧了。 雷击结束,陆袁修之前被陆凌瑶用幻术遮掩的脸部伤印,一下子就全……
是的, 也是巧了。
雷击结束,陆袁修之前被陆凌瑶用幻术遮掩的脸部伤印,一下子就全部的显现了出来。
那红青相间、斑驳陆离的脸, 与他那被炸得乱七八糟的身体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极为诡异的视觉效果。
让人害怕、惊恐, 甚至是不敢靠近。
现场安静了好一会。
直到陆袁修似乎意识恢复般的哼了一下,才有人试探性的靠近陆袁修, 在他边上叫唤道:“陆侯, 陆侯, 陆侯爷!你还好吗?”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接下来, 又有好几个陆袁修在工部的同僚都围了过去, 用他们各自习惯的称呼唤着陆袁修。
随着一声声的呼唤,被雷砸懵了的陆袁修终于回过神来。
陆袁修回过神以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他自己的腿,然而, 就那么一眼看过去, 只能看到一根黑炭模样的棍子, 在雷击那会还疼得不行,此刻却没了半点知觉。
陆袁修看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感觉,他内心里似乎有一根弦,在看到这样的双腿以后, 弦直接就崩断掉了。
完了, 这回真的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陆袁修的脑海里不断的闪过这几个字……
然后,在旁观者的问候和安慰声中, 明明才睁开眼的陆袁修,突然就又直直的再次晕了过去。
……
众人又呼唤了几句,意识到陆袁修这回他是真的完全晕过去了,以他为中心的大殿外现场反而更加热闹了起来:
有人帮着叫太监去向皇帝汇报,以便安排太医为陆袁修诊治。
有人张罗着,在寻找和安排能够将陆袁修从殿前移走的轿子。
另外还有一些剩下的人也都没走,他们站在比较角落的位置,眼睛偷偷看向陆袁修,忍不住聚在一起,小声的讨论起刚刚发生事情。
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官员是吏部的,平时和陆袁修没有什么交情,他对周边的同僚说道:“你们说,刚刚陆侯发完誓,那天雷就响了,等他一出来,雷就直接砸到他的腿上,这也太悬乎了点是吧?”
旁边的一个同僚小声但又非常认同的点头道:“是啊,之前那个花子也发誓了,但是他先离开大殿,雷就没砸他头上。”
还有一人则心有余悸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陆侯那腿,整个都黑掉了……以后……是不是就没法走了……?”
他的问题一出,所有人又都齐齐向陆袁修看出:可怜,真可怜……一开始发起话题的人用一幅大家都懂的的表情看向身边的众人,然后感叹道:“唉,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他们的话题说到这里刚要告一个段落,又有一个御史台的小官凑了过来,小声的问道:“哎,你们刚刚都看到了吗……?”
他神神秘秘的态度,让众人存稿纷纷回想起自己刚刚落下了什么话题。
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了,也很小声的回应道:“你是不是说……陆侯的那张脸啊?”说到陆侯的脸,这个人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表情像是青天白日见了活鬼一般。
听他提起陆袁修的脸,立马有人跟着探讨起来:“是啊。陆侯那脸受伤的模样也太奇怪了吧……我看今天的天雷完全是冲着他的腿去的,也没打到他的脸啊,怎么突然就会变成那样呢?”
“对对对,我那会一直盯着他呢,他脸上的伤印就是突然出现的。”
“难道身体还能导电不成?但是那脸也不像是被雷击的样子啊!”
“是的,不像雷击。我倒觉得,有点像……像被人打出来的……可是之前明明都没有啊……”这人边说边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我也觉得像你说的那样……”有人附应…然后猜测道:“你们说,是不是因为陆侯做了什么孽,然后受到了天罚啊?”
“天罚?还有可能。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了。”
一番你来我往的议论之后,大家最后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雷电不击其他人,直接冲着陆袁修过去,肯定是为了惩罚他乱发誓。而他的脸无缘无故恍若被打,一定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总而言之,陆袁修一定不像他在朝堂上表现得那样干净……
陆袁修如果知道自己的咬死不承认策略,因为雷击而完全丧失效果,估计醒来还要再晕死过去一次了。
……
朝堂外的骚乱,在雷电停歇,陆袁修被送走之后很快结束…
而陆袁修本人,最终被抬回了宁德侯府。
皇帝宋城虽然也听到了一些闲言闲语,但毕竟是侄儿,所以第一时间还是派了太医院的院判华康正,以及几名擅长疑难杂症的御医,一同上门为陆袁修诊治。
回府后恢复了清醒的陆袁修,看着华院判和几名御医,肿着的脸虽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仍然在期待着有奇迹的发生。
他倒是仍然还记着基本的礼节,对几名御医说道:“要辛苦华院判和几位医官了!”
众人见他如此,都点头应道:“不辛苦,定然为侯爷尽心诊治。”
第一个负责检查的,是华院判。
他先是仔仔细细的为陆袁修把脉,然后又认认真真,极其细致的检查了陆袁修的脸和脚,他检查的时候,表情比较严肃,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
等他检查完,陆袁修顾不得肿脸说话带来的疼痛,努力的看着华院判,问道:“院判,我……我……怎么样?”
华院判同情的看向他,叹了一口气,先是说道:“我先说脸吧,你的脸看着可严重,实际上问题不大,定期涂抹药膏,注意饮食方面的禁忌,十天左右当可恢复。”但还没等陆袁修放松下来,华院判就接着说道:“只是,你的双腿,恕在下没有能耐……
华院判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未尽之意,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体会。
陆袁修虽然已经早有猜测,但听到华院判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嘟囔着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然后,他就把希冀的眼光看向了与华院判一同过来的其他几位御医。
华院判理解他这种不放弃任何希望的想法,虽然据他的诊断,陆袁修双腿的神经已经因为雷击灼烧已然完全坏死,但医学一途,不乏奇迹,所以华院判坦然的看向几位同僚,说道:“你们也一起来给陆侯看看吧。”
陆院判这么一说,几位御医立马道是,有序的按照距离的远近,先后走向前去,仔细的观察起陆袁修的症状。
有一位御医还在征得陆袁修的同意后,用随身携带的金针进行了针灸的刺激与治疗;
另有一位御医,则是用的自家独门的摸骨疗法……
可是,就算他们再多独门的绝技,面对陆袁修整个神经坏死的双腿,也是无济于事,最后都只能败下阵来,对陆袁修摇头示意。
一个接一个的上前,一次又一次的怀抱希望,然后又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累积到最后,陆袁修的绝望深重如山。
废了,是真的废了……
御医们集体的诊治结果,让陆袁修再次认清了这个事实。
认清事实的,还有一直在房内安静当背景板半天的侯夫人何芳。
以前,何芳眼中的陆袁修,是风神俊朗、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一般的绝佳郎君,而现在的陆袁修,顶着一张难以直视的“猪头脸”,神色慌张又狂躁,和以往判若两人,让本就是颜党的何芳非常难接受,
这样就算了,何芳没想到,陆袁修的双腿,竟然还废掉了……双腿废掉,岂不是就相当于一个瘫子,得随时伺候着?……而且双腿废掉,仕途也就废掉了,未来要怎么过?……还有,这双腿还是被天雷给轰掉的,“天打五雷轰”咒的,一般可是那种天理难容的坏人,就冲着陆袁修今天的遭遇,他甚至是宁德侯府原本积累的名誉和声望,基本都毁了。以后还要怎么见人?以往那些本来嫉妒她的“姐妹”,估计都要笑死了吧?……一瞬间,何芳的内心里闪过了很多的念头。
何芳想,看来她得找机会和哥哥聊一聊,好好讨论一下她的将来了。
……
陆袁修院里发生的事,自然逃不开陆远的眼睛,也就很快的传到了陆凌瑶的耳中。
头顶有青天。
陆凌瑶想,虽然陆袁修靠着旁门左道和祸水东移,避开了那些直接的因果,但是,看来上天自有自己的运行规则,不然也不会一个小小的霉运符,就能够那么巧的将天雷牵引到陆袁修的双腿上。
这样也好,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轮椅,除非被人抱着或丢轿子上,陆袁修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失去行动能力的侯爷,对下人的威慑力和影响力,估计还比不上一只拔掉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
既然如此,原本考虑的离开侯府的计划,倒是可以缓一缓了。
此刻的陆凌瑶还不知道,对于她,还有更值得高兴的消息在前面等着她。
第79章 那些人达成了隐秘的一致
京城, 相府。
文相与几位大理寺的官员,坐在书房中,正在议事。
大理寺的官员, 相互的对视几眼之后,其中一人发问了:“文相, 您看,接下来怎么办好?”
文相直接把话头抛了回去:“先说说你们怎么想的吧。”
那人听文相这么问, 赶紧接着答道:“是这样的, 我们刚刚在来的路上讨论了一下, 这次这个案子,还是得请宁德侯到大理寺解释一二, 不过, 他现在突然撞上那种事,听说,陛下第一时间就派了好几个御医上门为他诊治,所以我们也有些担心。”
“是啊, 我们担心, 宁德侯毕竟是咱们这位陛下的外甥, 而且还是第一位被封侯的皇亲之一,我们如果不管不顾这个时候上门请侯爷配合调查,恐怕陛下不会同意我们的行动。”另外一个大理寺的官员也立马接着说道。
文相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这次在朝上咱们整那一出,关键本来也就是想看看陛下的意思。”然后他问道:“今天陛下的反应, 你们怎么看?”
大理寺的官员又对视了下, 倒是不敢肆意的议论和请假皇帝的行为态度。他们看向文相, 说道:“还请文相赐教。”
文相道:“咱们陛下,能够容许一个乞丐上朝指证朝臣, 就已经说明他的态度了,他不希望和前朝那位一样,任由民怨沸腾,他要民意。”
文相这么一说,几位官员点头道:
“这倒是的。”
“咱们陛下圣明。”
文相内心底对这种歌功颂德的话,有些不以为意。……毕竟,要按他的真实想法,宋城这个皇帝,多疑,虚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所有人都不甚在意的冷酷,这个皇帝,并不是他多年来一直期待的那种心怀仁义、泽披万民的明君。
但是,好不好总归都是对比出来的,比起前朝的末帝,这位确实是要好多了。
他内心这样想着,面上全然不显,继续说道:“从今天陛下的态度来看,很明显,那就是朝廷的体面要维护,但是,也一定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要给百姓一个说得过去,让他们满意的答案,不能任由他们的愤怒把事情闹大了。”
文相的话说完,几个官员就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要让百姓满意,那陆袁修这个靶子,应该还挺好用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按照原计划传唤?”有一个官员小心翼翼的问道。
文相也点了点头:“等宁德侯府里稍微平静下来,就按原计划,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
说是这么说,在请陆袁修到大理寺配合调查前,文相还是单独又进了一次皇宫,向皇帝宋城请示。
这是一个三朝元老的基本政治修养:即他们可以猜测上位者的想法,但是不能仅凭猜想做事。
宋城看着表面一脸恭敬,但整个人又都透着一股不达目的必会另想他法的坚定的文相,脑海里各种心思闪过,
此前朝堂上的一切,以及朝会结束后发生的事情,宋城该知道得都已经知道了。
一个很可能已经废掉了,而且大概率会引起民怨沸腾、朝臣非议的外甥,和一个暂时朝堂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要站谁那一边,这对宋城而言,并不是一个非常难做出的抉择。
只是如果他太快放弃陆袁修,恐怕面前的这位文相也会有唇亡齿寒之感。
所以宋城没有太快答复文相,而是犹豫和迟疑了好一会,然后才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的回复文相。
宋城对文相说道:“揭露真相,以抚民心,是大理寺的职责。朕不会徇私和多加干涉,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好。”说但这里,他沉痛的停歇了片刻。
然后宋城又继续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早日找出这场大火的真凶;二是妥善处理好受难家庭的安置以及民舍的重建工作。”
饶是文相知道宋城这些好听的话,不过是利益权衡之后的选择,也不由的脑海里浮出了大理寺官员口中说的那句“陛下圣明”。
文相这样想着,也这样说出了口。
这让宋城本来还有些别扭和不适的心情,顿时好过了一些:能从这个老狐狸口中得到这个肯定,值了!
……
有了皇帝金口玉言的支持,请陆袁修到大理寺配合调查的事情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当大理寺的官员直接带着一个牛高马大的下人来到宁德侯府请陆袁修时,陆袁修的脸已经稍有恢复。
正因为如此,陆袁修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也落入了众人的眼中。
不过,大理寺的官员,此时对他的脸色,已经没太多惧怕念头。表面上还对陆袁修用着敬语,只不过是因为他的侯爷身份头衔没被剥夺
但朝野上下都知道,陆袁修的腿废了,就跟一只凤凰变成了山鸡。皇帝不护着他,他自己平时也没多少会为他赴汤蹈火的知交,如果他好不起来,他陆袁修剩了的,也就是个头衔而已。
陆袁修并不傻。
他心里很清楚,在他已经这样的情况下,大理寺还会上门,必然是已经获得了皇帝的授意。
再是生气,再是无奈,再是绝望……
他也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陆袁修最终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他要求要用侯府的轿子,由侯府下人将他抬至大理寺,再由他自己的贴身小厮小柱子背他到大理寺指定的地方。
这点体面,大理寺的官员想了想,最终还是给了他。
……
但一时的体面又有什么用?
人到了大理寺,虽然陆袁修的身份决定了不能对他用刑,但是作为重案要案的审理机构,大理寺代代相传,多的是不用刑也能让人受不了的审案逼供的方法。
陆袁修一开始还抵死不认。
但随着精神的逐渐崩溃,还有各种真真假假证据逐一呈现在他面前……渐渐的,他没能守住自己的秘密,在话里漏了线索。
而只要一个线头,大理寺的官员立马就能顺着这根线头,找到最终的真相。
在自己和莫飞的关系被挖掘出来,火是他放的这个事实遮掩不住了以后,陆袁修也不再端着,他大声的喊叫道:“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不是我干的,你们逼供,让我见皇上……”“我什么也不会再说的。”“我是宁德侯,皇上是我的舅舅,就算是我做的,我舅舅也一定会保我的。到时候,你们加诸于我的耻辱,我会加倍还给你们的。”
陆袁修没这么说之前,大理寺的官员还顾忌着他的身份,对他多有关照,刑审也多有控制。
但现在他都这样说了,大理寺上上下下顿时就紧张了,大家几乎没有商量,就隐秘的达成了一致。
……
陆袁修断了双腿,在牢狱中无计可施,只能盼望着侯夫人何芳甚至陆凌瑶、陆凌燕能够来牢里看一看,让他有机会求救。
但是没有,陆凌瑶不会,陆凌燕也被何芳带去了她的舅舅何必那……何必告诉了何芳他对当下局势的分析,因此,何芳已经计划着要跟陆袁修和离,自然同样不可能去触霉头引火烧身。
陆袁修感觉到了极端的挫败。
他突然想到了蓝心璇,想到了蓝心璇当年被他明为保护实为软禁的“囚”在侯府的日子,蓝心璇当时还有朋友能够无惧权势给她通风报信,自己却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他有种莫名的宿命感。
如果……如果是蓝心璇,如果那个长袖善舞、友遍京都的蓝心璇还活着……又或者,如果那个一直把自己当亲儿子一样的蓝老将军还活着,这会,是不是他们都只会忙着给他全国各地的寻找神医,而不是放任他像烂泥一样的,在这牢狱中任人宰割?
陆袁修不想这样想。
但是他忍不住这样想。
以前,他一直觉得,像自己的舅舅宋城一样,凡事权衡利弊,永远能做出“正确”选择的人,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而当这种利弊权衡中,被放弃的那个是他,陆袁修才知道,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外甥像舅,外甥像舅……
陆袁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自嘲的笑了,报应,报应,他从大理寺对他微妙的变化里,已经感知到,等待他的结果,不会多么好。
果然,当皇帝宋城向文相问及案件的审讯结果时,文相按照大理寺众人的期望,给到的答复是这样的:“陆侯爷已经承认了,那把火确实是他放的。他承认以后,一直说要见陛下,他说自己是陛下的外甥,帮您做了很多事,您一定会救他的。您看……”
这话禀报的巧妙,要说撒谎,文相确实是实话实说。但是,这句话里,规避了大理寺在得到这一审讯结果中起到的作用,而是给人一种陆袁修因为“皇帝舅舅反正会救我,所以我认了又如何的感觉。”这自然会让宋城觉得陆袁修不为自己这个皇帝舅舅考虑。
更妙的是,文相深知皇帝宋城那点忌讳,在话中看似不经意的加的那句“帮您做了很多事……”
这话很难不让宋城产生联想:陆袁修这是在暗示什么?他居然这么有恃无恐?……文相禀报的一句话,把陆袁修送到了宋城的对立面,同时也决定了陆袁修的归宿。
第80章 太好了……他正需要这样一个角色……
这回宋城没有再装模作样的迟疑很久了。
他闭了下眼, 不一会,就下定了决心。
宋城对文相说道:“既然真相已经查明,就让他签字画押, 公之于众吧……也好让百姓知道,不管是谁犯了罪, 就算是朝中权贵或者皇亲国戚,朕都不会姑息。”
这话说得很漂亮, 但文相没说什么, 因为他看皇帝宋城的姿态就知道, 宋城的话还没完……
果然,宋城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敲了敲案桌后, 就继续开口了:“不过, 袁修毕竟是我的外甥。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要伤及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所以,我想, 就不要公开处刑, 让他被京城百姓的臭鸡蛋砸了, 给他赐壶酒吧,也算给他留下最后的一点体面。你说呢?”
文相心知肚明,这是宋城担心陆袁修在公开处刑的时候乱说话,要私下里堵嘴呢……但宋城的一切反应,本就在文相的计算和预料之中, 所以文相自然不会多嘴反对, 他只是回了一句万能的“陛下圣明!”
说完以后, 文相抬头看向宋城,看似不经意的接着问道:“那长公主那……?”
长公主就是陆袁修的母亲宋倾, 他在宋城登基后的第二年,就和陆袁修的父亲陆冯冰和离,嫁给了宋城器重却又倚重的一员大将,然后跟着新的丈夫去了属地,远离了她的伤心之地,也因此,陆袁修近年来的一些行为中,都少了她这个当娘的的约束,陆袁修出了这等事情,她也一时半会收不到消息。
但陆袁修毕竟是长公主的儿子,等他收到消息后,说不得就要闹将起来。
文相提到长公主宋倾,皇帝宋城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宋城说道:“长公主那,你们就不用管了。朕会去解释的。”
既然文相提到了长公主,宋城不免想到陆袁修的其他家眷,尤其是陆袁修的夫人何芳。礼部尚书何必这家伙,最近为了自己妹子都进宫两趟了,虽然因为之前陆袁修罪名未定,言语间没有落井下石,但言语间一直在告罪,表达想要接妹妹回尚书府的意思。何必这家伙虽然有点无脑妹控,但是作为他一手提拔的新秀,一直都是最为忠诚于他的一波,所以确实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让他寒心,甚至还应该继续施恩才是。宋城在内心里这样想着。
这般想毕,宋城对文相说道:“袁修的夫人对他的事想必一无所知,咱们也不搞连坐那套,有罪就是有罪,没罪就是没罪,你找个机会,在袁修喝下鸩酒前,让他签下和离书,放他的夫人何芳归家吧。”
听宋城说的这话,文相简直没敢直视宋城,怕自己脸上的嘲讽遮不住。他想,不搞连坐,那一生戎马保家卫国的蓝老将军被满门抄斩算怎么回事?那不也是陆袁修的夫人家吗?甚至两家可一向结的是通家之好呢。
算了,算了。
成王败寇,他一个年迈的文官,也只能尽量保全自己而已,很多事情,明知道真相,却也只能装做不知道,因为一旦说穿了,不仅于事无补,不过是给皇帝的屠刀下再增添一条亡魂而已,甚至因为他的影响力,到时候添的恐怕不是一条两条。
文相这些念头倏忽而过,顺从的答道:“好,臣会安排,陛下圣明。”
夸完“陛下圣明”,文相接着就问了:“那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宋城反问了一句,才意识到是问陆袁修的两个孩子:“你是说燕儿和她的……姐?”
宋城对陆凌燕还是熟悉和亲昵的,毕竟是自己外甥的女儿,陆凌燕偶尔也会进宫和小公主们玩。但是,对陆凌瑶,宋城只是隐约听说陆袁修把大女儿接回了京城,几年没有音信,孩子叫什么名字已经秉性如何,他早已经忘了干净。
“是的,等安排和离之后,陆侯的小女儿倒是还好,跟着她娘去尚书府就是。但是,他的大女儿,您知道的,就有点尴尬。”文相知道陆凌瑶的存在,想到这孩子亲娘早死,刚刚被亲爹接回京城,就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内心不免有些愧疚。
宋城没有注意到文相的异常,因为他在听到“大女儿”三个字时,也陷入了回忆。
当然,宋城想到的不是陆凌瑶这个没怎么见过的小辈,而是猛然想到了蓝心璇。说起来,蓝心璇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又漂亮又会来事,别人怕宋城的冷脸,但蓝心璇不怕,总是宋叔叔宋叔叔的叫个不停,让人很难对她产生恶感。但是,当年的形式,他不能不对蓝家下手,至于蓝心璇这么个小姑娘,其实是无关痛痒的,他也只提醒了下外甥,不要让她还像小时候一样知交遍京城,徒增是非……其他他也就不可能过多关注了,没想到的是,蓝心璇会疯会死,也是难免让人感叹红颜多劫。
这么想着,宋城对陆凌瑶倒没有像文相预料的那样产生猜忌,他问文相道:“那姑娘你见过吗?怎么样?性子像不像她娘?”
这话把文相问住了,他不是那种盯着人家内宅的人,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清楚,只能含糊的说道:“这孩子回来以后,似乎没参加什么京城的聚会,大概是因为常年不在爹娘身边,性子不像她娘那般肆意。臣听说当年是为了她的身体将她送去了道馆,常年生活在道观,想来应该个性偏向于清净无为吧。”
文相这般说还真不是刻意,却同样巧合的契合了宋城的心理。
如果陆凌瑶像她娘一样擅交际且又肆意妄为,宋城还真有些担忧。但宋城比文相知道得更多,陆凌瑶并不是在道观里长大,而是在乡野间长大,恐怕那性子不仅仅是清净无为,还有懦弱自卑……
这……就太好了。
宋城正需要一个这样的角色,来笼络那些因为蓝府和刘府而平地起波澜的军心。陆凌瑶活着,就证明他这个皇帝的仁心。
如果文相知道宋城怎么想的,肯定会忍不住想送他个白眼。杀了人家满门,然后利益权衡之下,留下个毫无威胁的小姑娘,来证明自己的仁心,简直是侮辱了仁心这个词。
不过,宋城和文相都没有读心术,因此,表面上他们依然是一派君臣相得。
宋城看着文相,表面一脸疼惜:“那这孩子还挺可怜的,才回京城不久就遇上这样的事。要她跟着住到尚书府确实是不太合适,文相你看怎么办比较好?”
文相说出自己的想法:“老臣想,要么还是让她回之前的道观?毕竟是她长大的熟悉的地方。又或者是把她送去陆冯冰那?毕竟是她的亲爷,照顾起她来倒是比尚书府要合适一些。”
文相的这两个建议一出,宋城琢磨了一下,笑了:“道观毕竟不是家,都特意接回了京城,再送回去,未免有些残忍。至于陆冯冰,那家伙,连自己的孩子娘子都不照顾,指望他照顾这么个小姑娘,就更不现实了。”简单的两句话,就否决了文相的两个建议。
“陛下说得是,那陛下觉得怎么办比较好?”文相听出来宋城另外有想法,顺势的将问题抛回给了他。
宋城稍一沉吟,就说道:“她再过几年就要出阁了,我想,要不就让她挂名在诚侯府,给诚侯当个小女儿吧,一方面免了百姓因为她的身份而找她麻烦,另一方面,也让她出阁时有个身份。”
诚侯,是宋城登基以后,给母族加封时封的一个侯爷,虽然说是侯爷,毕竟不是世家底蕴,所以在京城的侯爵中是相对边缘化的一个,平时性子也是唯唯诺诺,对宋城这个皇帝恭敬有加、唯命是从。
将陆凌瑶挂在诚侯名下,倒确实不用担心诚侯不尽心,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但是,也有问题啊……
文相问道:“如果是给别人当女儿,那和去尚书府也差不多吧。后者毕竟是她名正言顺的继母,而且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姊妹。”
宋城道:“那可不一样。你说何必想让他妹子和离,难道就是想养她妹子一辈子不成?按我对他的了解,肯定是想要再给她妹子找一个如意郎君的。到时候,带上她亲身的女儿还行,但是,带上不可能还带个继女一起吧。”
宋城这般说,倒真是掏心置腹的为人考虑的样子,文相也不免点了点头。
但是,终究都是寄人篱下啊,文相不免叹了口气。
看着文相的反应,宋城又笑了:“我知道文相你在担忧什么,不过你的担忧不存在的。我刚刚说了,挂名,那就只是挂个名而已。我打算封她做个县主,把京郊的落霞庄和庄子里的奴婢赐给她,再让她带几个贴身的奴仆,这样,她也算有点倚仗,能够独立生活。等过个几年及笄了,再给她找个夫君,让她从诚侯府出嫁,这样,不算亏待于她了吧?”
县主?落霞庄?……听到这几个词,文相一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