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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别出心裁的赏赐

    回到京中这日下大雪,东城码头上来往的商客都少了,连搬运货物的苦力都在棚子里躲雪。

    他们一行人随身带着的行李不少,箱笼就有好几十个。这会儿不好找人搬运行李,护送渔娘进京的士兵们搬了把手,帮他们把行李从船上卸下来,又叫了车架过来帮着把行李运去春和坊。

    行李送到家中,渔娘谢过后,问他们年前是否要回宁夏卫?

    千户笑着说:“这个我们做不了主,端看上头如何安排,我们听命行事就是。”

    “一会儿你们要去哪儿?”

    “去京卫司。”

    渔娘点点头,叫来管家梅应送他们去,渔娘还吩咐梅应:“从咱们庄子里赶十头猪送去京卫司,算我谢谢大家的。”

    千户拱手道:“那我们就不跟梅夫人客气了,多谢梅夫人盛情。”

    送走护送的士兵,渔娘这会儿才转头跟侯慎侯原两兄弟说:“你们先回家住一天,明天一早来我府上。”

    侯慎点点头:“先生早些休息,我们明儿再来。”

    侯慎和侯原出门许久,也十分想念家里,这会儿先生开口了,两人骑马带着行李赶忙家去。

    这时,贺文茂和孟氏已经搬进东厢房了。

    早一步赶到的管事已经吩咐人把东厢房烧热了,安安小丫头在屋里站了会儿就喊热。

    “娘,脱衣裳。”

    孟氏给她脱了外头穿的兔毛大氅,露出里面的银红绣福字的棉衣,问她:“还热不热?”

    安安摇摇头:“娘,小婶婶呢?”

    “你婶婶应是在安排事情,你先别去扰她,等你小婶忙完了自会来找你。”

    安安似懂非懂:“小婶婶把自己关在屋里吗?像船上一样?”

    贺文茂笑着抱起闺女:“谁告诉你小婶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安安自己想的。”

    孟氏一边收拾闺女的衣裳,一边笑着说:“这叫远香近臭。渔娘在家那几日她不肯叫渔娘抱,在船上时渔娘忙着做事没空搭理她,她又恨不得每日去渔娘门口守着。”

    安安跟渔娘不熟悉,但是在船上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安安就把目光盯上了渔娘,整天想去找她玩儿。

    渔娘忙着绘制完善舆图,哪里顾得上她。安安越是见不着人就越想,整日去门口侯着,连守门的护卫都习惯了给她在门前放个小板凳,等她过去。

    贺文茂单手抱着闺女,一手推开窗朝外看:“好大的雪,也不知半下午会不会停。”

    安安不解:“为什么停?好看勒。”

    “你小叔叔下午要回来,若是雪不停,他回来的路就难走了哦。”许久未见弟弟,贺文茂有些想念。

    安安想了想:“坐车。”

    贺文茂笑了,二郎那个惫懒性子,大雪天叫他骑马走路回家肯定不乐意,应该是坐车回来。

    安安摸摸爹爹脸上不显眼的疤痕:“爹爹,我们去找小婶婶吧。”

    “不着急,你小婶婶事情忙,咱们别去打扰她。”

    这会儿渔娘确实忙得很,先是亲自盯着护卫把两箱子图纸送到书房,她开箱检查后才放心。

    忙完图纸的事,渔娘去后院看从南溪县带回来的土货和淮安送的菜蔬。许多新鲜菜禁不得放,也受不得冻,一路上都是用棉被裹着保暖,最好今日就给送出去。

    给大舅舅林家的,给范尚书家的,给惠敏郡主、任二娘子家的。分好后赶紧使人给送去。

    安排完这些,渔娘这才有空问:“我不在家这段时日,家中可好?”

    小林氏忙禀道:“家中都挺好。您不在家时,咱们爷除了去翰林院当差就是在书房待着。”

    “范先生可好?”

    “范先生也好。范先生这大半年在城外道观里住着,一月回来两三趟跟咱们爷说说话。前几日听范先生说咱们爷,说什么重要不能出错,上交之前一定要细心多检查几遍。奴婢们猜,咱们爷的差事或是要办好了。”

    渔娘知道皇上给贺文嘉下了命令,算算日子,他的书也该修好了。

    “咱们庄子上可种菜了?”

    小林氏笑道:“种了,胡瓜、白菜、辣椒、小青菜这些都种了不少,咱们自己家哪里吃得完,除了咱们家自己吃用的,给亲戚家送了些,还卖了许多,家中又进了许多银钱。”

    说完这些大事,小林氏还说起家中下人,今年家中有四对年轻人成家,还有一个怀孕的媳妇儿,明年家中就要添人口了。

    “可有要去籍的?”

    “没有。”

    小林氏把家中账本送上来,渔娘翻开大致瞧了瞧,就递给阿青,叫她抽空仔细再看看。

    这会儿快午时了,渔娘回屋换了身衣裳去东厢房看大哥一家。渔娘到时,大哥抱着安安在窗边看雪,大嫂孟氏正在整理箱子里的书。

    “大哥大嫂,前院有个大书房,范先生回来也住在前院,大哥若是读书,可去前院书房。”

    贺文茂笑道:“早听二郎说你家有两个书房,以后我读书还是去前院大书房吧,在卧房里有这个小丫头闹腾,我也没法专心。”

    安安似乎知道她爹在说她的不是,哼哼的,鲤鱼似得打挺,不叫她爹抱。

    “乖乖的,别闹。”贺文茂温声哄着。

    孟氏举起手里的书,跟他说:“那我先不给你整理了?”

    “不着急,明日再说吧。”

    “小婶婶。”

    安安伸手要抱,渔娘忙接过来,笑问:“可饿了?”

    “吃了点心。”安安指着桌子上的空碟子。

    渔娘拍拍她的背:“安安是说刚才吃了点心,这会儿不饿?”

    安安笑眯眯地点头。

    “吃了点心也要吃饭呀,小婶婶家好吃的可多了,你可要尝尝?”

    “好,安安要吃。”

    渔娘抱着安安跟大哥大嫂说:“我叫他们做了些清淡的菜,吃着舒坦些。傍晚等文嘉回来了,咱们再摆宴。”

    孟氏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不讲究那么排场,自己吃得舒服最要紧。”

    说实在的,这一路进京虽不需下船,但也累。孟氏也想早点用了午食,回屋洗漱一番抱着闺女歇个午觉。

    渔娘何尝不是这般想,一家子不用讲究虚礼,简单用了午食,渔娘回屋洗漱完,头发都还未晾干,人就睡过去了。

    小林氏和阿朱两人轻手轻脚地给主子烘干头发,忙了许久才出门去。又怕不懂事的丫头打扰主子歇息,小林氏亲自在门口守着。

    大雪还在下,没别的地方可去,阿朱回自己屋里,瞧见阿青竟然醒了,正在窗边看账册。

    阿朱站在门口笑:“我可能进来?”

    “有什么不能进来的,快请。”阿青关上账册笑道。

    阿青请阿朱进门坐,给她倒茶,阿朱笑问:“主子们回来都累得不行,你怎么还有精神看账册?”

    “咱们娘子忙的都是大事,自然是费心力的,我不过做点端茶倒水的轻省活计,哪里就累了。”

    阿朱往阿青跟前挪了下身子:“真羡慕你,跟着娘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哎,下回咱们换一换,你留在家中,我跟着娘子出门。”

    阿青笑叹:“出远门么,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若不是有三皇子的派的兵马护送,咱们一行人说不准都回不来了。”

    阿朱惊呼:“竟这般凶险?”

    “嗯,那些偏僻的荒漠戈壁沙漠里,可是杀人害命的好地方,抢了你的货物钱财,了结你的性命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他们人多势众,一般小毛贼不敢近身,但总有些自觉人多势众的贼人不怕死。

    “那你不是吓坏了吧。”

    “咱们打小跟着主子,哪里见过那些场面,头一会儿碰到真是挺吓人,后来习惯了,倒也还好。”

    阿青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阴山北边草原惊险万分那一晚,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惊肉跳。

    ˙这些事不好跟阿朱说,阿青就道:“你的婚事可定下了?”

    阿朱不好意思地转过眼去:“定下了。”

    “定的谁家。”

    “你知道的。”

    阿青猜道:“不会是梅管家的大儿子梅顺吧?”

    正是梅顺呢。

    阿朱的父亲是梅家的账房,她爹原本打算跟主子讨了她的身契,叫她出去嫁人,随便找个读书人,或是开铺子的清白人家都使得。

    阿朱不愿意,她想跟着娘子做事。这样一来,只好在家里找。

    阿青知道阿朱跟梅顺关系不错,阿青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阿青笑道:“咱们大管家会教人,他家两个儿子都不错。只是梅顺不如他弟弟会读书,以后他弟弟脱了籍还能去考功名。”

    阿青的意思阿朱自然明白,她道:“我爹也跟你这般说,不过梅顺虽不擅读书,他却十分会跟人打交道,以后就算当不了管家,去外头做个管事也是行的。”

    “你想明白就好。”

    外面大雪纷飞,两人在屋里烤火一处说着话,不知不觉半下午过去。

    到未时末,小丫头来传话,说里头说主子醒了,阿青和阿朱这才进去主院伺候。

    渔娘打了个哈欠起身,穿好衣裳,喝了一盏茶醒醒神,这才慢吞吞去书房。

    书房的窗外和门外都有人守着,渔娘进门就看到她刚完成的西北舆图。

    从阴山至哈密卫,从哈密卫再到阿端卫,曲折蜿蜒,西北边境尽在图上。

    渔娘仔细回忆后,确定自己的舆图没错,她拿了一张新的厚实宣纸出来,她要再复制一张。

    她画熟了,手快得很,贺文嘉下值家来时,她刚好画完最后一笔。

    贺文嘉推开门大步进来,渔娘抬起头。

    贺文嘉笑着跑过来:“好哇,你现在不得了了,回个家还要我三催四请,你可把我这个夫君放在心里?”

    渔娘放下笔,笑着道:“谁叫你没空闲,你若是有空闲,我就带你一块儿出门了。”

    贺文嘉伸手一拉,渔娘掉进他怀里,夫妻俩一块儿跌坐在圈椅上:“哼,你就是故意为难我。”

    “那你也是故意为难我,这么重要的事,难道我还能不去?”渔娘脑袋靠过去,两人亲密地依偎着。

    贺文嘉叹气,看着她的脸道:“这段时日辛苦了吧。”

    是辛苦,不过也还受得住。

    贺文嘉小声道:“半个月前皇上就跟我提西北的事,说西北不安生,等忙完手中的事定不会轻饶他们。”

    渔娘心头知道,说的应该是北境那边的事情。

    “今天早上我去保和殿当差时皇上提到你了,叫你明儿一早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今儿一早渔娘才回京,宫里应该就收到消息了?不过也正常。

    渔娘早就做好了准备,她指着桌上的两张舆图:“正好,我要把舆图交上去,事情了了咱们好准备过年。”

    “只怕也不行,你忘了北境的图纸?”

    渔娘当然记得北境的图纸:“那个不着急吧。”

    “北境的图纸在宫里,我猜明儿你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到时候借赏赐的名头会把图纸给你。”

    “给就给吧,北境的舆图不急在一时。”

    夫妻俩抱在一起亲亲密密说话,渔娘捏着他指头道:“刚才进门可去见过大哥大嫂了?”

    “还没有,一会儿就去。”

    渔娘打他:“那还不快去。”

    夫妻俩也不在书房磨叽了,赶紧起身去东厢房那边。他们过去时大嫂陪着安安在玩,大哥在看书。

    “大哥,大嫂。”

    孟氏扭头冲贺文嘉笑:“二郎回来了。”

    “我回来了。”

    贺文嘉跟大嫂寒暄两句,进门就看大哥的脸,窗户半掩着屋里不亮堂,贺文嘉几乎看不到大哥脸上的伤痕。

    “全好了?”贺文嘉走近瞧。

    贺文茂笑着道:“差不多吧,反正不影响科举就行。”

    “那肯定不会。”贺文嘉语气笃定。

    兄弟俩问候完,贺文茂放下书:“后年我才考会试,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就来了?”

    贺文嘉轻哼:“肯定是爹不放心我吧。”

    “爹不放心你,我们都不放心你,所以叫我来看着你,叫你行事稳重些。”

    贺文嘉不高兴大哥说他,不过大哥大嫂肯来,年后爹娘也要来,贺文嘉也就不计较了,笑着说:“爹娘他们是不是准备要买宅子?”

    “嗯,确实有这个打算,银子我都带来了,回头叫家中管事去打听打听,早日把宅子买好。”

    贺文嘉算算日子:“大哥若是不着急,不如等到下月小年后再去瞧宅子吧,那会儿我有空。”

    最近他忙着给《数术全书》收尾,年底翰林院内也有许多文书要处理,他实在是忙,只怕不能帮上忙,不如等下年后休息时去看宅子,那会儿他有空闲功夫。

    “也好,你忙你的事,买宅子之事不急在一时。”

    那边,渔娘跟大嫂说话,渔娘邀大嫂过几日去温泉庄子住两日,那里暖和,比京城舒坦。

    孟氏答应了,等渔娘忙完就去。

    渔娘手中除了那幅西北舆图之外也没什么可忙的。

    第二日侯慎和侯原两兄弟来梅家,渔娘叫他们去书房读书,下午她回来再说。

    渔娘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见到她时态度十分温和,问她家里双亲身体可好,又夸她是个奇女子。

    渔娘顺其自然地接话,皇后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不肯多说一句。

    皇后微微一笑:“听说惠敏跟梅夫人是手帕交。”

    “不敢当,惠敏郡主性子和善,臣妇只是跟惠敏郡主说得上话罢了。”

    听她这般说,皇后似乎觉得有点没意思,不再说话了,只叫她喝茶。

    渔娘低头喝茶,心里想着惠敏郡主的亲外祖母是先皇后,这位皇后是继室,听这位的意思,她好似很愿意跟惠敏郡主母女交好。

    既然主动示好,就该找本人,找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手帕交挺没诚意的。

    渔娘也不会在中间帮着撺掇。

    两人都没话说,就静静喝茶。

    清茶喝了一盏,半刻钟后,皇上进来了。

    渔娘低着头听皇上皇后说话,不过三两句问候,皇后娘娘找了个借口,识趣地去侧殿。

    “东西呢?”

    渔娘立刻献上西北舆图。

    皇帝展开看,这一看就看了两刻钟,只见他手里拿着尺子在舆图上量来量去,估算距离。

    皇帝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不枉费你一番辛劳,这幅舆图画得极好。”

    “谢皇上赞赏。”

    皇帝拿着舆图就放不下,问了几句舆图上几个地方,就叫她走了。

    当然,皇帝也没忘了她的辛苦钱。

    皇帝的赞赏很值钱的,渔娘出宫时抬走了两箱金子,以及一箱北境的图纸。

    除此之外,皇帝还承诺了两件事,等她的北境图纸绘制出来,再给她一个皇庄,她的西北游记还可以官印。

    回到家中,孟氏看到这两箱金子张大了眼睛:“皇上挺大方的!”

    “三皇子妃也很大方!”

    孟氏想到渔娘送给婆母的那套珠光宝气的首饰,点点头,三皇子妃确实大方。

    贺文茂却说:“金银不是最重要的,皇上允渔娘的游记官印这才是了不得的大事。”

    朝廷官刻的书籍多以强调教化的经史为主,都是私印无法完成的鸿篇巨制。如同前些年朝廷官印的《周史》等。

    渔娘既不是翰林院的官员,写的又不是传世经书,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够不上官印,如今皇上主动提起,背后的用意叫人深思。

    当世还活着的大儒,无论是退居乡野的,还是在国子监、太学里教书的那群人,谁有资格叫官坊印刷他们的笔墨啊?

    渔娘的游记若是真经由朝廷官印,传至天下,不论渔娘是不是女子,她的名声在大晋朝文人中间都是独一份的突出。

    渔娘声名大噪指日可待!

    第102章 各谋出路

    皇帝突然这般大方,渔娘还挺不习惯。难道是良心发现了?还是这会儿才察觉出她的价值来?

    无缘无故皇帝对她突然友好了一点,渔娘还挺不习惯。

    知道渔娘回来了,当天下午范先生家来,得知官印之事后,范先生笑了笑,说:“你的那两个弟子,三五年肯定是培养不出来的,这事还用得着你,左右要给你点什么。钱财于你不算什么,用名声套住你才是好法子。”

    孟氏抱着闺女笑道:“无论是名还是利,渔娘都不太在乎吧。”

    贺文嘉问:“真不在乎?”

    渔娘看他一眼,真诚地点点头:“在乎的,该我得的,凭什么不要。”

    说实在话,比起虚名,渔娘喜欢过好日子,吃穿住行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追求一个舒适。

    名利嘛,以前不追求的,现在她觉得这都是她应得的,多多益善。

    范江桥赞赏道:“这话说得对,皇上既然肯给你几分,那就大大方方拿着,万不可学那些迂腐之人,抱着不值一文的清名到死。”

    侯慎侯原在书房读了一日书都没见到先生,傍晚要走时见到范先生,从范先生哪儿得知先生以后写的出都由官坊刻印发行天下,两人心头暗惊,以后他们先生定然是独一份的大儒啊!

    范江桥看着两人道:“你们先生是女子,以后士林中人对她的指责只多不少。你们是传承她衣钵的弟子,我不求你们为她豁出命去,我只要求你们是她弟子一日,就要尽力维护她。”

    侯慎立刻道:“请范先生放心,我侯家没有欺师灭祖的后辈。”

    侯原恭敬地低下头:“堂哥说的话,正是我想说的。”

    先生有本事,他们这些做弟子的也受益,大好事呀,他们侯家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跟先生站在一起。

    范江桥面露满意的神色:“去吧,这事儿也跟你们家里人知会一声。”

    “是。”

    侯慎和侯原归家,侯家人听说此事后,都十分欣喜,侯粱更是亲自上门送礼,说感谢她费心教导侯慎侯原,两个孩子这次回来长了不少本事,人也稳重了许多。

    渔娘叫侯粱不必客气,都已经是她的弟子了,她肯定会好好教导。

    侯粱做事妥帖,来了梅家后,后头找了个机会去见皇上,当着皇上的面把梅夫人夸了又夸,还把侯慎侯原绘的舆图给皇上瞧。

    比不上梅夫人,但是也大有进益吧。

    侯粱豁出老脸去皇上跟前卖好还是有作用的,皇上对梅夫人和侯家都十分满意,冬至时两家都得了赏。

    在外人眼里,梅夫人身为一个女子,只因一手无人出其右的本事,就能跟朝廷内的一品大员一个待遇。

    工部里许多靠本事领俸禄的大人们,大匠们,心头微动,皇上还是在乎他们的。

    在许多工部的人心里,贺文嘉还是范大儒的弟子,梅夫人跟贺文嘉是夫妻,那就是一家人。

    皇上赞赏梅夫人就是赞赏他们!

    谁敢当面说梅夫人的不是,那就是跟他们过不去,跟皇上过不去,看我不喷死他!

    范江阔作为工部尚书自然是知道下头人的想法的,他关起门来呵呵一笑,当今皇上可是实权皇帝,谁敢正面反对皇上?

    梅夫人受的恩赏都摆在明面上,果然如范江阔所想,朝中官员无人反驳,就算说酸话,也要藏着点。

    贺文嘉这位一榜进士,他这个最得圣宠的翰林都没得的赏,竟叫他夫人得了,冬至节后回翰林院当差,少不得要被人笑话两句。

    贺文嘉不怕人笑话,反而十分自得,你们谁家夫人比我夫人有本事?

    他还不知道么,那些酸腐文人比不上他夫人,又不敢骂皇上太过抬举他夫人,于是只能借着笑话他给自己找回点脸面罢了。

    贺文嘉得意一笑,你们都酸去吧!

    中午休息时,屋里无人,瘦得脸颊凹陷的蒋雪村苦笑:“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妻贤夫祸少。我不求我夫人给我添光彩,不给我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贺文嘉拍拍他肩膀:“无妄之灾,都过去了。”

    前几个月薛广悄无声息地从江苏去了安徽,蒋雪村怕族中老人顽固,舍不得家中田地,特地请了假回徽州处理此事。

    蒋家到底是大族,贪归贪,这种要命的时候还是舍得下家财的,蒋家由蒋雪村祖父做主,主动献了田产给朝廷,交给钦差薛广分给无地的百姓。

    家中隐户也不敢留,尽数找好了由头把人放出去充做流民,只当跟蒋家没关系。

    蒋雪村好不容易安顿好家中事情回京,结果一回京就得知她夫人跟大理寺左士丞家的小妾发生了口角,争夺一支金簪时推搡,那小妾摔了一跤把肚子里的孩子摔没了。

    这件事究其根本是大理寺卿左士丞家的小小妾嘴贱先生的事,他们家不占理,那位大人再宠爱小妾也不可能为了小妾参将雪村一本。

    好么,那位大人另辟蹊径,换了个由头,弹劾蒋家强占土地,拘禁民人、欺压百姓。

    若不是蒋家之事早已经办好了,这次弹劾落到实处,蒋家被当作杀鸡儆猴那只鸡,蒋家就彻底完了。

    蒋雪村正欲低调做人时,这个节骨眼上跟人结了仇,蒋雪村身上那股世家公子的豪放气质也收敛了。

    家族对他的助力没多少了,蒋雪村以后还得靠自己。

    “贺大人,你的《数术大全》快修完了吧,到时候皇上肯定会问你想去哪儿当差,你心中可有想法?”

    贺文嘉还没想好呢,不过六部九卿之中他首选六部,六部之中他想去的主要是工部、户部、吏部。

    工部尚书是范江阔,自己人,在他手下日子自然好过。

    户部尚书姚大人,贺文嘉感觉姚大人对他颇为赞赏,不过户部左侍郎是郑匡,他们家跟郑家有仇,还需再考虑考虑。

    吏部么,吏部尚书是陈方进。陈方进是世家头子,王苍又是他的侄女婿。贺文嘉跟王苍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贺文嘉都应该主动避嫌。

    贺文嘉想来想去,还是去工部历练比较靠谱。

    蒋雪村道:“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如今皇上用我还算顺手,这一两年内,无论如何我不会主动离开翰林院。”

    翰林乃天子近臣,只要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待着,过一两年安徽的事了了,蒋家就稳下来了,他再谋出路也不迟。

    “你的想法也是对的,我看你也不是官迷,在皇上跟前做点事,能护住家小就算不差了。”

    谁不想当大官啊,这是他想就能成的吗?对贺文嘉这句恭维蒋雪村笑不出来。

    蒋雪村提起左士诚:“你可知他最近跟刑部左侍郎张太平走得近?”

    贺文嘉瞥他一眼:“你还有空关注他?”

    顺手的事情罢了,他低调做人不代表他放下经营人脉。

    蒋雪村小声说:“听说左士诚想去刑部。”

    “冯亭和肖秀呢?”

    “冯亭他爹在宝庆府当县令,家中没多少钱财,京城的日子他过不起,也不愿意全家蜷缩在外城东水巷,大约三年满了后他会申请外放吧。”

    “肖秀么,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这人脾性不好,嘴巴也不好,出身寒门又不愿意低头,当官没什么出路的,他虽然没说过,我猜他估计想跟郭有德郭老大人一样在翰林院待到致仕,得个老翰林的名声,扶持扶持家中后辈。”

    至于上一届庶吉士邓福兴,他这一两年先后交好左士诚、王苍,后头又更贺文嘉来往,属于谁得圣宠他跟谁玩儿,可惜都看不上他。

    邓福兴心气儿高,不愿意去六部衙门从主事干起,他若是不想在翰林院耗一辈子,大概率也是要外放的,毕竟他还年轻。

    翰林院里除了他们年轻一辈的,那些老翰林没什么可说的,不管是好高骛远还是能力平庸,还是贪图翰林虚名,他们这一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走不了,也离不开。

    贺文嘉微微一笑,蒋雪村这人,在人际交往上确实有一手,把他放在翰林院真是屈才了,叫他去吏部,或是去鸿胪寺都挺适合。

    蒋雪村叹气:“贺兄,咱们到底相识一场,同朝为官这么久,我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你这人品性好,你登上高位我是服气的。希望你离开翰林院后宏图大展吧。”

    “也不一定会离开翰林院。”

    蒋雪村轻哼:“跟我还不肯说句实话?如今朝廷缺能用之人,你得圣心又有才能,还能不用你?”

    蒋雪村有句话没说出口,你家还有一位独具一格的夫人呢,就冲着你夫人的本事,皇上都要高看他一眼。

    舆图啊,不仅是皇上重视,兵部那群当兵的,谁不是两眼放光?

    蒋雪村在太和殿碰到好几回了,兵部尚书和贺文嘉说话,那态度,对亲生的儿孙都不见得有那样的好脸色。

    蒋雪村抬头望向窗外:“说起来咱们当官才一年有余,算起来时间还早,可明年就是乡试,后年开春又要进一批翰林,时不我待啊!”

    可不是,时不我待!

    贺文嘉嘴上不说,就算是渔娘家来了,他也没有一日有空闲。马上年底了,他要赶快把《数术全书》交上去。

    渔娘也不用他陪着,她在家歇了两日,先是去唐国公府看望惠敏郡主,又去高家看望任二娘子。

    过了几日下大雪,天气又冷了许多,渔娘和大嫂带着安安去温泉庄子,这一去呀,就舒坦得不肯回京。

    腊月初九,贺文嘉的《数术全书》交上去了,隔天又是休沐,贺文嘉和大哥骑马去温泉庄子。

    两人顶着风雪赶到庄子里,一进门就听到她们请了女先生在屋里说书,不知道说到哪段故事了,渔娘忍不住哈哈大笑。

    贺文嘉也忍不住笑,知道她过的这般畅快,他心里就高兴。

    第103章 贺文嘉,王苍,都在往……

    渔娘没想到大哥和贺文嘉来温泉庄子,算一算日子,她以为贺文嘉要等到小年前后才有空闲。

    看到贺文嘉气哼哼地进门,渔娘顾不得说书先生,故意笑道:“呀,咱们家贺大人来了,瞧你这红光满面的,这是有什么好事吗?”

    贺文嘉眉头微扬:“我的差事办完了,算不算好事?”

    “你的《数术全书》交上去了?”渔娘忙问。

    贺文嘉点点头,书交上去了,不过还要等太学、国子监里的数术先生们,以及钦天监的监正审验通过才能行。

    若是对书的内容有争议,或是还要请其他擅长数术的大儒再审验,力求没有谬误。

    “贺大人,恭喜呀!”

    “这一年多你真是太辛苦了,难得呀!”

    渔娘从没怀疑过贺文嘉在数术方面的本事,她笑道:“离过年还有一段时日,不如咱们提前庆祝一番。”

    贺文茂和孟氏都说好,贺文茂道:“等《数术全书》通过审验后,咱们再摆酒请范先生一起庆祝。”

    《数术全书》审验难度非常,贺文茂感觉审验花的功夫,或许比编写一本书耗时更久。

    贺文嘉笑着道:“不用那么久,我师父说明年二月前应该就能办妥。”

    数术不同于其他经史子集,书编写出来才算过了第一关,要想快速通过审验还要另想些办法。

    范江桥自己就是数术大儒,跟他交好的朋友中许多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至少在数术方面的学识和名声,远远高过太学和国子监里的数术先生。

    今年这大半年范江桥也没闲着,弟子在家勤勤恳恳编书,范江桥把天南海北的好友们请到京城来交流学识。

    天气暖和时他们多是住在京郊道观中,入冬天气严寒,范江桥把他的好友们请到渔娘开春时买的小温泉庄子里住。

    如今,到了用他们的时候了。

    贺文嘉的《数术全书》才交上去,隔天,跟范江桥一起号称’南范北张’的大儒张千秋,亲写手书托国子监里一同乡友人上交皇上。

    信里称:草民偶然得闻范江桥弟子编写《数术全书》一本,心中甚为欢喜。老夫对数术颇有心得,愿揽之一观。

    腊月十二,皇上下旨,请张千秋为首的数术大儒到国子监,跟众位国子监和太学的先生们一起审验。

    有这些当世数术大儒在,进度自然不会慢。

    范江桥对自己弟子有信心,把好友们送去国子监就不管了,在家喝茶看书,或是教一教徒孙,听听他们西北一行路上的趣事。

    贺文嘉最近也悠闲得很,之前为了《数术全书》这本书日忙夜忙,如今总算交出去了,这几日他在翰林院里颇有点无所事事的感觉,一日里有小半日,都在翰林院里跟老大人们下棋,喝茶。

    翰林院学士张长广看他不顺眼,把他叫去御前给阁老们打下手。

    贺文嘉指着自己?叫他去?他才歇几日啊?

    张长广点头:“说的就是你,年纪轻轻的不多做事,哪能有好前程?”

    贺文嘉不乐意,正欲推脱:“可蒋大人、冯大人他们……”

    张长广瞪眼:“你是翰林院学士还是我是?”

    “您,当然您是大学士了,翰林院您说了算。”贺文嘉忙捧着笑脸道。

    “哼,知道就好,别跟耍心眼,赶紧滚去干活。”

    “好嘞!”

    今日内阁大人们正在御前整理今年这几年天下各省田亩、人口、赋税等文书。

    这些文书有些来自户部,有些来自各地税关,各地所有文书汇聚在一起,贺文嘉习惯性地列了张表格出来,把各地数字都填进去。

    内阁首辅姚炳笑了笑:“去年你统算钟应芳家的账务做得不错,要不是张大人叫你来,我们竟把你这个机灵鬼忘了。”

    刑部尚书周昌笑道:“忘不了,他不是才编了本《数术全书》么,他若是没来,皇上定会把他叫来。”

    兵部尚书袁峰把手中文书都交给贺文嘉:“贺大人能者多劳,下回我兵部需要统算时,一定请贺大人去帮忙。”

    陈方进也笑着说:“不能只叫姚大人、周大人、袁大人专美在前,老夫也是一把年纪了,贺大人,有空多去吏部走动走动啊。”

    贺文嘉忙说不敢:“六部里能人无数,哪里用得上下官。”

    皇帝轻哼:“你知道就好,赶紧把手上的事做了,朕等着看。”

    贺文嘉忙低下头做统算,内阁的大人们也不故意在皇上跟前凑趣儿了,低头做自己的事。

    两京一十三省的数据不算麻烦,贺文嘉做熟后,前后花了一个多时辰把表格做好。

    检查完表格,贺文嘉刚抬起头来,高九带着几个太监带着抬着几个大箱子过来,高九躬着身子笑:“贺大人,皇上吩咐你把这些文书一并统算了吧。”

    “这……”

    贺文嘉扭头,这才看到皇上和内阁阁老们都不在,仔细听才发现他们在后殿喝茶谈话。

    “下官……”

    不等贺文嘉说出口,高九就道:“箱子里装的都是历年各地的田亩、人口、赋税,这些每年都是算过的,大概有个总数。皇上说啊,您把这些算到您列的表中,他想瞧瞧这些年国策推行之下大晋朝有何变化。”

    贺文嘉眉头都抬起来了,巧了,他也想知道。

    “内阁大人们不得空,咱家帮贺大人找找书吧。”

    “辛苦您了。”

    箱子里装的是大晋朝立朝以来文书,甚至还有一部分前朝末年的,就算贺文嘉再快,这些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做好的,贺文嘉和太和殿里的一群内监一直忙到傍晚天黑,贺文嘉才停下笔。

    仔细审视这些表格,可以清晰地看到各地田亩、人口、赋税在某年突然有明显增长,贺文嘉猜测,突然增长的年份肯定是国策在当地推行的年份。

    山东!表格上显示元吉十五年,人口增加了三成,田亩增加了四成,赋税增加了六成。

    元吉十五年后,山东各项数字还有小幅度增加,可见地方大族占地、藏隐户、不纳税,对朝廷的影响有多大。

    贺文嘉的目光落在安徽、浙江、江西、福建这三省上,可以看到近五年内,也就是山东推行国策之后,这几个尚未清算丈量田亩的省,十多年前没有动弹的赋税有小幅度增加,可以视作当地官员为了讨好朝廷作出的努力。

    可是,不够!

    大晋朝要想强军,要想江山稳固,必须大量的人口和赋税做支撑,当地世家大族让出来的这点小恩小惠是不够的。

    贺文嘉心里想着这几个省,手上却不停,按照这些数字做了统计图出来,数字在图上反应得更加明显。

    图上高高扬起的线条,就是国策的胜利,是朝廷的胜利。

    不知道何时皇帝并几个内阁大臣站到了贺文嘉身后,皇帝冷笑:“众卿都看到了吧,谁要是敢拦着朕,他就是大晋朝的叛徒,以谋反罪论处。”

    贺文嘉反应过来,弯腰正要行礼。

    皇帝拉着他胳膊:“做得不错,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臣告退。”

    直起身时,贺文嘉的目光迅速从内阁大人们脸上扫过,陈方进对他淡淡一笑。

    贺文嘉没有错过陈方进垂眸那一瞬间,脸上快速闪过的一丝意味难明的表情。

    “朝廷利益是朝廷的利益,陈家的利益是陈家的利益。虽然陈家的利益跟朝廷的利益有重合,不过归根到底,在陈方进心里,陈家的利益还是高于朝廷的利益。”

    贺文嘉回到家中,夫妻俩关上门来讨论,渔娘认为就算皇上强势,国策在剩下四省的推行还有得闹腾。

    薛广在江苏接手钟应芳留下的烂摊子后,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把江苏的事情处理好又转战安徽。

    薛广一行人到安徽后先从徽州开始,徽州本地大族蒋家十分配合,一切看似顺利,但是几人刚从徽州转到安庆府的路上遇到两次劫杀。

    头一次劫杀薛广等人没防备,薛广躲闪不及,若不是王苍拿着剑替他抵挡了一下,薛广的左胳膊当场就会被砍掉。

    第二次劫杀就在安庆府城外十里处,薛广心里绷紧了弦,一直准备着,黑衣蒙面的杀手从山上冲下来时,薛广冷喝一声,来得好!

    一直押后的京卫指挥使司官兵很快从后头赶上来,安庆府卫所提前出动的五百士兵从城里骑马飞奔过来,前后夹击之下,那两百杀手一个都没能跑掉。

    王苍被溅了一身血,面色冷凝。

    薛广大仇得报,一脚踩在黑衣死尸身上,冷笑一声:“本官头回没料到,有京卫指挥使的官兵在,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大逆不道之事。没有得手如今还敢再来,本官不把他们的命留下,就对不起钦差大臣的身份,对不起皇上的看重。”

    薛广,大皇子伴读,出身詹事府,外头人都以为他是个提不动刀的文官。实际上,薛家子弟代代从军,薛广的祖父若不是死得早,凭功勋虽无法封侯,封个将军还是够的。

    薛广扭头看向王苍:“本官打小文武双全,若是以为本官是钟应芳那等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那就错看本官了!”

    薛广少时能成为大皇子伴读是因为他祖父的缘故,才得了皇上恩典。可他凭自己的本事在大皇子跟前站住脚,甚至被皇上亲自选为詹事府官员,成为太子班底,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

    王苍笑道:“薛大人自然是文武全才,下官能得皇上恩典协助薛大人办差,也是下官之幸。”

    “是你的幸事,也是你的不幸!”

    两人目光相接,王苍心头一震,难道薛广在怀疑什么?

    薛广哪里用怀疑,普天之下,养得起死士的家族,还能为了要他一个钦差的命前后派出五六百人的家族,能有几个?

    王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薛大人,此事还需细查,并不敢武断下结论。”

    “王大人,你我共事一场,本官看在前些日你救了我一回的份上本官告诉你一句话吧。”

    “薛大人请说。”

    “胳膊拧不过大腿,不管他们在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终究是算计不成。你这个陈家女婿若是想得个善终,本官劝你弃暗投明。”

    王苍微微一笑:“薛大人,下官是天子门生,皇上钦点的一榜探花,如今又蒙皇上不弃肯用我,下官自然倾力以报。”

    薛广深深看了他一眼:“王大人能如此想自然很好。”

    薛广和王苍心里都清楚,等安徽的事了了后他们两人都会回京。

    回京后,薛广肯定会高升,王苍这个副手不会一步登天,但是升到六部中实权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到时候王苍年轻,且又有皇上看重,就算背后没有家族扶持,肯定也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

    翻脸不认人,白眼狼……到时候王苍只多叫人背后说几句闲话罢了。

    只要皇上看重,丢开陈家女婿的名头,薛广认为就算被人骂几句并不算什么大事,王苍自己能想明白最好。

    薛广提着刀扭头就走,王苍目光幽深,代价,都是代价。

    第104章 皇后的拉拢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日太和殿封印,朝中官员们也开始休息了,京中各家的宴会都办了起来。

    今年不同去年,贺文嘉和渔娘各自来往的好友比去年多了不少,交好的亲朋好友家办年宴,他们都得出席。

    从腊月二十三到腊月二十六这几日宴会特别多,夫妻俩为了赶场,甚至每天都要分开出门,各自去一家。

    各自去一家且不算,腊月二十五那日,渔娘一天内甚至去了两家。上午去一家,晚上去一家,晚上回家时晚饭都没用,洗漱完倒头就睡。

    腊月二十七这日夫妻俩凑一块儿了,一块儿去赴唐国公府的年宴。

    唐国公府昨日已经办了一场年宴了,请的都是武将家的官员及其女眷,渔娘的大舅舅林家一干人等昨日就去了唐国公府。

    昨日渔娘和贺文嘉一个要去任二娘子夫家,一个要去张长广张大人家,两人都抽不出空来,索性今日去唐国公府也是一样。

    小夫妻俩这两日吃酒席吃得脑袋发晕,笑得脸都僵了,这会儿夫妻俩坐在马车里,互相靠着,都垮着一张脸。

    “今天吃完唐国公府家的年宴,明日开始就能休息了吧。”

    “是吧,明年大年二十八了,谁家还请年宴啊,请也不去了。”

    喝酒喝得头疼的贺文嘉痛苦地揉揉额角:“很好,能歇到正月初二。”

    只要是赴宴,夫人小姐们凑一块儿说说笑笑费嘴皮子,男人凑一块儿喝酒作诗费身子。

    渔娘安慰地拍拍他脸:“贺大人加油,等你登上高位了,就没人劝你酒了。”

    贺文嘉年纪小,官位低,又是御前红人,他只要赴宴,那些位高权重的老大人们都要把他叫到跟前勉励一番。跟贺文嘉同辈分的,得了长辈吩咐,少不了拉着他多喝两杯,算是交好的意思。

    这种酒,一般是不好推拒的,只能闷头喝了。

    不仅是贺文嘉自己,贺文嘉在宴会上瞧见冯亭、肖秀、蒋雪村他们也少不得要被灌酒,可贺文嘉他是年轻一辈中最得圣宠,年纪最小的,最前途无量的,所以他是喝得最多的。

    “是不是想趁着灌醉你,跟你瞎打听事?”

    贺文嘉懒懒冷笑:“大部分还是好的,不过也有想着把我灌醉看我笑话的,往我身边塞瘦马的,那些表面交好内里藏奸的人多着呢。”

    贺文嘉平日里不爱饮酒,他的酒量却是不差的,就算喝醉酒也不会乱说话,加上身边还有贺升和贺全护着,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渔娘心疼他,叹气一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车帘外头传来一声:“爷,夫人,快到唐国公府了。”

    夫妻俩端坐好,互相打量对方衣着,确认都没问题,这才又手握着手。

    渔娘看着他的脸有些浮肿,伸手摸了一下:“唐国公府今日请的客主要是唐家的亲朋故旧,咱们来冲的是惠敏郡主和唐绍的面子,碰上敬酒的,你若是不想喝就不喝。”

    “嗯,我知道。”

    自家夫人跟惠敏郡主去宁夏卫那几个月,贺文嘉跟唐绍来往颇多,两人如今也算朋友了。唐绍知道他的性情,不会拉着他跟人喝酒。

    到了唐国公府,夫妻俩分开走。

    按例,渔娘先去后堂拜见唐国公夫人,渔娘到后堂时唐国公夫人正跟一群夫人说笑,不知道她们将才说到什么话了,渔娘进门时候就听到里头一阵哄堂大笑。

    性情外放的夫人笑得前俯后仰,就连向来端庄的永安公主低头浅笑。

    渔娘的目光看了一圈,惠敏郡主不在这儿。

    永安公主抬头看到渔娘,忙招手叫她。

    渔娘快步过去,今儿她穿着一声胭脂红金绣撒花裙,脚边的裙摆撒开,步步生莲。

    “给老夫人请安,给公主请安。”

    唐国公府夫人瞧着渔娘笑:“好孩子快起身,前两月听说你回京了,本想请你来府中坐一坐,碰巧我有事要出京,没见到你,算起来上回见你还是去年家中摆宴的时候了。”

    永安公主笑着接话:“一年没见,您瞧着梅夫人可有变化?”

    “嗯,一年不见我瞧她气质越发昂扬了,不愧是连皇上皇后也赞的聪明人儿。”

    唐家二老夫人笑道:“大嫂,这话我怎么没听说过,别是你喜欢梅夫人,借皇上皇后的名头瞎说的吧。”

    唐国公夫人笑看她一眼:“我可没瞎说,前儿我去宫中给老太后请安,皇上和皇后娘娘恰巧在,咱们老太后埋怨皇上皇后小气,说梅夫人一个娇滴滴的年轻小娘子在外吃了大苦啊,三皇子妃都知道给咱们梅夫人塞点好东西,皇上皇后倒是舍得不了,只会耍嘴皮子。”

    众人顿时大笑,他们不敢附和唐国公夫人,只敢说还是太后她老人家大方。

    “别看咱们太后娘娘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则富着呢。这人一旦手中不缺银子花呀,对人就越发大方了。”

    唐国公夫人和先皇后关系好,又跟太后娘娘亲热,别人不敢说皇家的闲话,她是敢说的。

    永安公主笑着说:“过几日等我进宫给父皇请安,我就把您的话告诉父皇。”

    国公夫人笑道:“告诉就告诉,但是可不能忘了该给咱们梅夫人的好处。”

    唐国公夫人对屋里众人道:“咱们娘们儿生来不易,好不容易出个有本事的,咱们认识一场,各位夫人都该护着她些才是。”

    唐家的二老夫人笑着赞道:“大嫂说的对,这如今有了梅夫人啊,以后才会有张夫人、李夫人、王夫人,咱们女人家的路才会越走越宽敞。”

    这些武将家的当家夫人们,心气儿就是比一般的女子高。渔娘不是头一会儿感受到这些身居高位武将夫人们的好意,打从心里感激她们。

    “渔娘谢过诸位夫人姐姐们。”

    “不用谢,咱们都是女子,自家家中也有女儿孙女,爱屋及乌罢了。”

    唐国公夫人拉着渔娘的手道:“要谢你就去谢太后娘娘,那位才是真神。”

    渔娘记住了。

    “好孩子去,去花厅找惠敏去吧,她昨儿就盼着你来,等了许久,就是为了等着见你。”

    渔娘点点头,对众位夫人行礼告退。

    渔娘有一个多月没见惠敏郡主了,这会儿再见,渔娘打量她:“肚子大了不少呀。”

    惠敏郡主脸色红润,她摸着肚子道:“是大了些,我听嬷嬷说,这个月份正是长肚子的时候。”

    惠敏郡主叫渔娘自己坐,又叫丫头去花厅门口守着,不许叫其他人进来。

    “怎么了,有话跟我说?”渔娘坐下,自在地给自己倒杯茶。

    惠敏郡主神情有点严肃:“大事情。”

    渔娘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你说,我听着。”

    “前几日我娘进宫,刚巧大皇子皇长孙她们都在,皇后跟我娘说,皇长孙的五经学的极好,就是算术学得不好,前儿皇上问皇孙们话,皇长孙差点没回答上来。所以皇后想请你们家贺大人当先生,教一教皇长孙。”

    “我记得皇长孙比我夫君年纪还大些?”

    “大一岁呢。”惠敏郡主轻哼一声:“翰林院、国子监、太学,难道还找不到一个算术先生?你明白吧。”

    渔娘自然是明白的,皇后这是看着贺文嘉得圣心,请他当先生是假,拉拢他是真。

    渔娘笑道:“贺文嘉是皇上的臣子,平日里事务繁多,只怕没空闲当皇长孙的先生。”

    就算要当皇长孙的先生,那也得皇上亲自开口,皇后这般私下递话,端看他们夫妻作何反应,这是行不通的。

    难道皇后还以为她和贺文嘉得了她青眼,就会感激涕零,迫不及待地投奔大皇子门下?

    好处都是他们的,责任却要他们夫妻担,难道皇后以为他们夫妻傻吗?

    “我娘说,皇后那人大面上过得去,不过她行事终究没有国母的风范,不够坦荡大方。”

    “或许是性情如此,或许是她没那个底气。”

    渔娘一言点中皇后命门,惠敏郡主面露赞同:“我娘也是这般说。”

    她皇外祖父心中,最爱的始终是她去世的亲外祖母。

    皇后这位继后虽然生了大皇子,皇外祖父对大皇子和皇长孙也算看重,皇后心里始终是虚的。

    只看皇上宠爱郑贵妃,容许二皇子一系在朝堂上跟大皇子争锋,皇后一脉占了长子长孙的名头都不敢跟二皇子撕破脸,就知道皇后心里到底多没有底气。

    惠敏郡主接过渔娘递给她的茶,语气好似不确定:“我家跟皇后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你是我的好友,你不会选皇后吧。”

    渔娘没好气道:“我们家除了皇上谁都不选,难道你不知道?”

    惠敏郡主露出个笑脸来:“知道当然知道,这不是还要你一句话嘛。”

    “现在你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惠敏郡主卖乖,亲亲热热道:“我就知道梅姐姐跟我一条心。”

    渔娘轻哼,抬眼打量她:“真想给你一面镜子,叫你看看你这副嘴脸。”

    惠敏郡主哈哈大笑:“我才不要看呢。”

    渔娘也笑了起来,她想到刚才国公夫人和永安公主当着众人的面,说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她,叫她有空去宫里给太后娘娘请安的话。

    这会儿听到惠敏说皇后有意拉拢他们夫妻,渔娘对唐国公夫人和永安公主就更感激了。

    这才是真心换真心呐。

    说完正事,惠敏郡主玩笑似道:“梅大儒,你以后还收不收徒弟?”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我问这个,当然是看重你这个梅大儒的学识和名声,想塞个弟子给你呀。”

    “谁?”

    “我的小堂妹,惜娘。你应该见过的。”

    渔娘细想:“你家二房那个小堂妹?黑黑瘦瘦的那个?”

    惠敏郡主扑哧笑了:“没错,就是那个,她今年十岁了,就爱往外跑,家里人怎么说她也不听。我堂祖母想给她找个先生管一管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谁知道那丫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就想拜你为师。”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就是今年夏天事,那会儿你去了西北又不在京中,我上哪儿告诉你去?后头你回京都已经是冬天了,那丫头几个月没提这事儿,我都以为她忘记了,谁知道前两日得知你要来家中,又闹腾起来。”

    惠敏郡主道:“跟你说这事儿也不是逼着你收徒,你若是觉得不合适,不收她也行,我们家绝不是不讲理的人家。”

    渔娘脑子一闪:“先见见吧,或许很合适也说不准。”

    “就等你这话。”

    惠敏郡主也不跟渔娘客气,喊了声门口的丫头:“惜娘在不在外头?”

    门口的丫头忙笑道:“小小姐在呢,刚才还闹腾着要进来,被婆子拦了。”

    “快叫她进来吧。”

    “哎!”

    十岁的年纪不算小了,别家教养得当的小娘子,这个年纪已经知道许多事了,行之有度这些基本规矩都是明白的。

    唐家二房这位小小姐不管这些,进来时都是跑着进来的,她看到渔娘就两眼放光,不等人说话她就跪下行大礼。

    “惜娘拜见先生。”

    “哎哎,不着急,你先起来。”渔娘忙伸手扶她。

    惜娘不用她扶,自己个儿爬起来,冲渔娘笑:“先生瞧我可好?见到我可欢喜?”

    渔娘忍不住笑:“欢喜,欢喜极了。不过你是要跟我学东西呀,还是想拜师?可跟家里人商量过了?”

    “我要拜师,我知道拜师是什么意思,师同母。”惜娘这话说得特别认真。

    渔娘眸子一震:“你为何想拜我为师?”

    黑黑瘦瘦的惜娘站得笔直,脑袋昂得高高的:“我想习武上阵杀敌,我爹说小娘子上不了战场。不过我爹说你很好,你的本事可比千军万马,所以我想拜你为师,叫我爹夸我厉害。”

    渔娘看着她昂扬的小脸,下定了决心:“我觉得你很好,不过拜师是大事,你回去问问你家里人,他们若是同意,我就答应。”

    惜娘脸上一喜,扭头就跑,边跑边喊:“先生你别走,你等等我去找我爹娘。”

    惠敏郡主惊讶:“你这就答应收惜娘为徒了?你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惜娘那孩子生机勃勃的,挺好。”

    渔娘还有其他考量,她跟国公府的孙女多了个师徒名分,以后洪国公府、唐国公府、永安公主对皇后的态度,就是他们夫妻对皇后的态度。

    他们拉拢不了两家国公府和永安公主,自然也拉拢不了他们夫妻。

    皇后若是个聪明的,就不会再动心思。

    第105章 升官儿

    洪二房老爷也是武将出身,虽比不上他大哥洪国公能凭军功封侯,但打仗勇猛十分为人称道。

    也是因为打仗勇猛,身上落下了许多伤病,多年前洪二老爷就因病离世了。

    洪家二老爷离世后,洪家二房的老夫人也无心管后宅,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儿媳谢氏当家做主了,平日里各家亲戚走动,也是由洪家二房的少夫人出面。

    今儿唐国公府办年宴,洪家二房少夫人谢氏就跟着堂嫂永安公主过来了。

    洪惜娘从渔娘这儿得了准话后,赶紧跑去找她母亲。

    一刻钟后,谢氏牵着女儿的手过来,看到渔娘就笑:“将才听梅夫人跟唐国公夫人说话,我就想跟您说两句的,可惜坐得远,没来得及。”

    渔娘忙道:“夫人客气了,您快请坐。”

    谢氏牵着女儿的手刚坐下,惜娘就迫不及待道:“先生已经答应收我为徒了,娘,明儿您就带我去先生家拜师吧。”

    谢氏教训闺女:“拜师是大事,不可胡来,怎么着也要先家去告诉你祖母,再选个吉日上门才好。”

    惜娘哦了声,又催她娘:“那咱们下午家去问祖母,明儿就上门拜师。”

    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教女,谢氏只瞪着女儿。

    惜娘见母亲露出这种神色,就知道不能再催了,讨好地咧嘴冲她娘笑。

    谢氏无可奈何,她对渔娘笑道:“请梅夫人见谅,我家这皮猴子打小就是这般,若是拜您为师,只怕要您费许多心思教导她了。”

    惠敏郡主看了眼小堂妹,又对谢氏笑道:“万事难求她愿意。家中也不是没给惜娘请过先生教养嬷嬷,可有什么用?这回是她自己要拜师的,她若是再不听话,以后咱们再不理她了。”

    惜娘低头小声说:“先生,我乖呢。”

    渔娘忍俊不禁,这丫头,真是太有意思了。

    谢氏见闺女这般,心中暗叹,她本不愿意女儿拜师梅夫人的。梅夫人名声虽大,到底出身不如堂嫂永安公主。

    不是她扒高踩低,而是他们二房势弱,她夫君不像大房有国公爵位可以继承,以后若是没了大房的帮衬,惜娘的夫家不好找。她这个当娘的,少不得要为闺女早早考虑起来。

    谢氏几次想请永安公主把惜娘带在身边教养,以后等惜娘大了,也能借国公府的势和永安公主的名声,找个好人家。

    可惜,永安公主几次拒绝了她。

    谢氏正为闺女的教养头疼时,惜娘闹腾着要拜师梅夫人,谢氏今日见到梅夫人进退有度,又身负皇恩,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打定了主意,谢氏笑着道:“梅夫人师从大儒,自身又才学不凡,我和惜娘的父亲自然愿意她拜您为师,您若是觉得惜娘可教,今日回去我就请人选好日子。”

    “惜娘是个好孩子,我自然是喜欢的。”

    两边都开口了,这事儿基本上就定下了,惜娘见状大喜。

    惠敏郡主也笑着道:“你们两家的好事可是我促成的,婶婶,渔娘,到时候惜娘拜师时一定要请我才行,不然我可不依。”

    “请,一定请你到场,叫你坐头桌。”谢氏欢喜道。

    渔娘笑着说:“到时候请你夫君一块儿来,咱们自家人吃顿饭罢。”

    谢氏和惠敏郡主都觉得这样安排很好,渔娘的名声已经够大了,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惜娘见她娘和先生说好了,她乐呵呵跑去外头跟朋友玩儿,她要拜师的消息就传出去了,没一会儿工夫,前院的男宾也听到了消息。

    唐绍给贺文嘉使眼色:“郡主的堂妹拜你夫人为师,贺大人,以后你要比我高一个辈分了。”

    贺文嘉眉头微抬,笑道:“那挺好,我比你辈分高,以后可不许拉我喝酒了。”

    唐绍笑道:“放心,今儿不叫你喝酒,中午摆宴我叫人给你上茶。”

    贺文嘉拱手道谢:“那就多谢唐大人了。”

    “贺大人客气。”

    两人拱手作揖的在那儿一番作态,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旁边许多宾客见了,对贺文嘉这位天子近臣又高看了一眼。

    唐绍是唐家的三爷,虽然唐国公府的爵位轮不到他继承,可他的分量一点不轻。

    在宾客眼中,唐绍对贺文嘉的态度,就是唐国公府对贺文嘉的态度。

    再说女眷那边,唐绍的夫人惠敏郡主跟梅夫人的关系更是不用提了。

    不得了啊!

    这位末流世家出身的贺大人顶着寒门的身份科举,当官后又借着妻舅林家跟武将一系搭上线,还有他拜师的范家,他夫人收徒的侯家,这一路走来,背后的牵扯越来越多,偏偏皇上还肯重用他。

    谁说皇上最喜寒门子弟的?

    贺文嘉这种看似老实,实则八面玲珑的,皇上不也挺喜欢吗?

    蒋雪村今日若是在,肯定又要叹一句妻贤夫祸少啊!

    贺文嘉若是知道在场人这般看他们夫妻,定要冷笑一声,当今可是实权皇帝,臣子之间的人脉关系对皇上来说都不算什么。

    皇上厌恶一个官员,定不是因为那官员背后人脉关系多,只会因为那官员在其位,不谋其事。

    只会拉关系,做不了事,你还贪污渎职,别说你是寒门子弟,你就是王公贵族,也别想得皇上一句好话。

    这个道理贺文嘉明白,唐绍明白,偏偏身为后妃皇子的人看不明白。

    经惠敏郡主说和,梅夫人收洪家二房小娘子为徒的消息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宫里当日换了好几套瓷器。

    皇后没想到永安母女俩如此不识相,她更是恼恨唐国公府和洪国公府不把她放在眼里。

    皇后压抑着怒火,冷声道:“本宫就不信了,他们当真只忠于皇上,不肯向皇子投诚。”

    大皇子病歪歪地坐在轮椅上,他苦笑一声:“明面上四公六侯肯定不会跟皇子有牵扯,暗地里如何我们哪里知道?”

    暗地里如何且不知,大皇子只知道,无论是永安姐姐,还是唐国公府、洪国公府,都不会偏向他。

    皇长孙给父亲倒了杯参茶,淡淡道:“二叔这几年跳得厉害,几次冒犯父亲,皇祖父只当看不见。咱们都指着皇祖父的心意过日子,皇祖父不待见我们父子,那些四公六侯也不瞎。”

    皇后赶紧道:“孙儿别说丧气话,你皇祖父的性子向来如此,并不是不喜欢咱们。”

    大皇子垂眸不语,一个这些年来他始终都不想承认的事实渐渐浮出水面,他坏了身子后,父皇越来越不看好他。

    纵使他是长子,他的儿子是皇长孙。

    大皇子扭头问道:“薛广那边可有消息?”

    皇长孙点点头:“安徽那边的事情不算难办,就是路上不安生,他几次碰到劫杀,若不是他身手尚可,只怕早就没命了。”

    大皇子嗓子难受,微微抬起头,伸手按了按脖子,长出一口气,道:“咱们的人手都在明面上,都在京城,不好动,儿啊,咱们要培养些在地方上的人手了。”

    “儿子知道。”

    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不仅要培养地方上的人手,还要死死盯着二皇子。

    大皇子怀疑老二跟陈方进那个老东西暗中有来往。

    皇后眼神一凝:“跟陈方进?”

    “哼,薛广若是死了,难道皇祖父会用陈方进荐的人去推行国策?杀了薛广陈方进得不了好,那就只能是二叔了。”

    陈家人精明得很,没得好处的事情肯定不干,他这般出力,肯定是二叔给了他什么好处。

    大皇子父子怀疑陈方进,他们没有人手,怀疑只能是怀疑。

    皇帝则不同,他眼里不揉沙子,薛广头回遭遇劫杀送信回京时,他就撒出暗卫去查。

    腊月三十晚上,一队暗卫回京,调查结果摆在御案上,皇帝却不信。

    “你们是说,全族死绝的四大家族王家后人想杀了薛广?”

    暗卫头子低头道:“我等一路暗中跟随重伤逃跑的杀手到了浙江青丘山中,山中有个庄子,里头养着三百多杀手,各种证据都显示那些都是王家当年留下的人手。”

    皇帝轻哼:“这么容易就叫你们查到了?”

    暗卫头子也觉得有点可疑,但目前查出来的证据显示就是如此。

    皇帝皱眉,瞟了眼折子:“多派一队人暗中跟着薛广,朕要知道,你们掏了青丘山老巢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想要薛广的命。”

    暗卫头子跪等了许久,见皇上没再说话,他一个转身消失在太和殿。

    “高九啊。”

    高九快走两步上前:“主子,奴婢在呢。”

    皇帝望着太和殿外深沉的夜色出神:“你说陈方进到底是大奸似忠,还是朕错怪他了?”

    高九笑着道:“奴婢以前问贺大人一句话,问他一道算术题怎么算几次答案都不对,您猜贺大人说什么?”

    皇帝傲气轻哼:“朕问你话,你倒是反过来问朕了?你还不快说。”

    “哎,奴婢这就说,当时贺大人说啊,理是越变越明的,这算术也是同样的道理,若是几次算出来的答案都不对,那就多算几回,多验证几回,正确答案就摆在那儿,再不可能错的。”

    皇帝嗯了声:“这就是算术的好处,总有个结果。”

    这也是贺文嘉的好处,不像朝堂上那些老滑头,一句话叫他们说出花来,却不肯明说是什么意思。

    “高九,你给朕记下,等开印了,叫贺文嘉给朕讲讲他编的《数术全书》。”

    高九笑道:“皇上的话奴婢记下了,听您的意思,开年要升贺大人做翰林院侍讲?”

    皇帝嘴角露出个笑来:“他也算剑走偏锋,翰林院里没哪个比他明白数术,叫他撞上了。”

    太和殿墙角的水钟突然响了三声,高九带着殿内伺候的奴才跪下:“时辰到了,奴才等恭贺皇上新年吉祥!”

    “奴才等恭贺皇上新年吉祥!”殿内外跪倒一片。

    “起来吧,有赏!”

    “谢皇上!”

    皇帝走下皇位,走到太和殿门口,寒风涌灌而入,吹的皇帝的广袖猎猎作响。

    元吉二十年了!

    朕登基二十载,国策推行也将近二十年了!

    朕誓要在朕当政时丈量完天下田亩,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第106章 贺大人高升

    正月初二,渔娘和贺文嘉要去林家。夫妻俩要出门时碰到贺文茂。

    贺文嘉扭头看了眼大哥后面:“哥,您出去逛逛难道不带安安?安安不闹腾?”

    自从来京城后,安安那个小丫头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贺文茂要读书没空闲,她就天天求着她娘带她出门。

    过年贺文茂空闲,带她出门溜达的活儿就交到贺文茂手里。

    贺文茂笑道:“你还不知道她,这几日过年街上热闹,她不出门去玩才怪。这不,今早起来连早食都没用,穿好衣裳就拉着她娘出门了。”

    “哈哈哈,没叫你?”

    “我早上起来要读一会儿书,她等不及了。”贺文茂叹气。

    贺文嘉笑道:“你这会儿出门,去找大嫂和安安?”

    “不去找她们,说好了今天在沈家用午食,等安安玩够了自然知道过去。”

    沈重光住在梅家的小宅子中,他在太学读书,偶尔傍晚下学会去梅家跟范先生请教功课,一来二去的,就跟许久未见的贺文茂熟络起来。

    这不正过年么,沈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一家人除了跟贺家梅家来往之外也寂寞得很,贺文嘉和渔娘没空闲,贺文茂一家三口就常去沈家走动。

    贺文嘉觉得天天出门烦人,没空休息:“还是爹娘在时好,爹娘不在,如今要我和渔娘安排过年一堆事情,还要走亲戚,这段日子忙得我呀,都没空去小宅子拜访沈大哥一家。”

    贺文茂潇洒地一甩袖子,笑道:“你和渔娘忙你们的去,沈家那边自有我和你大嫂去走动。”

    见渔娘出来了,贺文茂摆摆手就先走了。

    渔娘捧着暖手炉过来,问贺文嘉:“你跟大哥说什么了?”

    贺文嘉扶她上马车:“说沈家呢,大年二十九沈大哥来咱们家拜年,咱们也该去沈家走一趟。”

    “是该去,不能叫人以为咱们发达了就怠慢旧友。”

    贺文嘉大笑:“沈大哥知道咱们忙,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

    渔娘也只是说玩笑话罢了,不过礼数不能忘。她算了算日子:“初三去范家,初六洪家要上门,初四初五正得闲,你若是这两日不忙,那咱们选一日去沈家?”

    “初五吧,初四我要去蒋雪村家。”

    渔娘有些惊讶:“你去蒋家?”

    “嗯,蒋家的事你也知道,徽州府的事情虽然了了,蒋家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加上蒋雪村被弹劾后,今年年节期间更是门庭冷落,冯亭约着咱们几个同年去蒋家瞧瞧。”

    “该去的。”

    在渔娘看来,蒋家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是底子还在。最关键是,蒋雪村如今还在御前行走,他的人脉关系广,得到的消息多,关键时候能给他们家传一两句话,这层关系就算没有白维系。

    贺文嘉也这样想,蒋雪村能力是有的,本性也不坏,值得来往。

    渔娘掀开帘子交代外面的阿青:“回头你亲自去收拾些实在的年礼,到时候好给人带去。”

    “奴婢记下了。”

    马车出府,正巧碰到隔壁张詹事家夫人出行,两家的马车都宽敞,不好并肩过,梅家的马车就停在门口,不着急出去,叫张家的马车先过。

    张家的马车赶过来停在门口,张夫人撩开帘子喊了声梅夫人。

    渔娘也撩开帘子,笑着跟张夫人拜年:“一大早的,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家中有亲戚上京来,一大家子住在西城街,我今日得空,正要去瞧瞧。”

    “哦,原来如此,张夫人先请。”

    张夫人笑着道:“不知道梅夫人什么时候有空闲,咱们两家当邻居两年多了,竟还没坐下喝杯茶,也是奇了。”

    “张夫人见谅,都怪我日日瞎忙,没来得及上门请您。”

    张夫人摆摆手道:“咱们都赶着出门,大雪天的也不说这些客气话,我这几日都有空闲,你可有空?”

    “一会儿我去舅家,半下午就回来,您若是……”

    张夫人立刻道:“有空闲,半下午我来找你。”

    “好,那就如张夫人所言。”

    张夫人冲贺文嘉点点头,撩下帘子,张家的马车就走了。

    梅家的马车落后一步,慢慢悠悠驶出兰草街春和坊,渔娘微微皱眉:“咱们两家向来各过各的不来往,张夫人今天这是为何?”

    总不会是看他们家过得好,所以上门来卖个好?

    “张大人夫妻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若是这样想,我得圣心不是一日两日了,要想攀关系,早就该上门了。”

    “也是。”

    猜不到就不猜吧,等下午张夫人上门就知道了。

    夫妻俩到了林家,大表哥大表嫂夫妻早早到二门口迎接他们,渔娘下车见桃娘也在,忙把手中的暖手炉塞给她。

    “表嫂怎么叫桃娘来,大冷天的,您也不怕冻着她了。”

    大表嫂李氏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没说呢?这丫头自从去曹家女学读书后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也管不了她了,她爱受冻就由她去吧。”

    桃娘虚岁才七岁,半大的小姑娘冲渔娘笑:“表姑,是我想来接您的。”

    渔娘牵她的手:“这么冷来接我,可是有事找我?”

    桃娘忙点头:“有事有事,我想请表姑去曹家学堂给我们讲课。”

    “讲课?”

    林仁朴和李氏夫妻俩对视一眼,林仁朴忙问女儿:“你是想的,还是曹家谁说的?”

    “我想,曹家几位姐姐也想,他们拜托我问问表姑可不可以。”桃娘去曹家读书不白读,说话的口条越发顺溜了。

    李氏对渔娘说:“你别管她小人家说的话,你如今身分不同寻常,这种讲学的事情不要随意答应。”

    林仁朴也是这样说:“学堂是曹家的,若是曹家的主子们有这个意思,自会给你下帖子,到时候再议。”

    “表哥表嫂你们别担心,我省得。”

    贺文嘉跟林仁朴走在一块儿,没见到三表哥和四表弟,就问他们在不在家。

    “老三今日陪他媳妇儿回娘家了,老四么,年前回威海卫过年去了。”

    “咦,小年那会儿见四表弟还在,怎么没听他讲要去威海卫?”

    林仁朴笑道:“小年那会儿也不知道他要回去,大年二十六,二叔使人送信叫他回去,腊月二十七早上他才出门,那叫一个着急。”

    “可是二舅舅家有什么事?”渔娘问了句。

    大表嫂李氏笑道:“能有什么事,四弟今年十八了,该说亲了。”

    “说的哪家?”

    “这个我也不清楚,爹娘应该知道。”

    林长书今日没出门,贺文嘉和渔娘进去就给大舅和大舅母拜年,林长书笑着叫他们起来。

    林长书问贺文嘉:“你的《数术全书》应该快审验完了吧?”

    贺文嘉撩袍子坐下:“快了,听我师父说,已经审了一半了,左不过再有十几日就能审完。”

    “没审出问题?”

    贺文嘉摇摇头:“目前还没有。”

    林长书笑道:“为了你的这本书,范先生真是辛苦,回头要好好谢谢你先生。”

    林长书又对渔娘说:“前些日子我随兵部尚书袁大人去太和殿,看过你绘制的舆图,绘得极好。皇上知道我是你舅舅,还专门夸了我们林家。”

    “你别听外头说那些闲话,那些都是没本事的人瞎咧咧,你听了他们的话那就蠢了。”

    黄氏拉着渔娘跟自己坐,又对林长书说:“你也够了,大过年的不给孩子发红包,嘀嘀咕咕说一大堆,我说你也够讨人嫌的。”

    渔娘和表嫂李氏低头笑。

    林长书轻咳一声,从袖子里拿出红包给几个小辈,随即站起身:“老大,余庆,跟我去书房喝茶。”

    “是。”

    林仁朴和贺文嘉跟着林长书走了,李氏和渔娘跟黄氏说话就更自在了。

    李氏道:“刚才渔娘不是想知道四弟说亲的事么,娘可清楚?”

    黄氏喝了口茶,拿帕子擦擦嘴道:“你们想问仁高的亲家呀,现在还没定,也不好说。”

    渔娘抓了把炒花生,笑问:“还没定?那四表弟回威海卫是去相看?”

    “也不能说是相看,人家小娘子不是山东人,相看不了。”

    “那二舅舅那边为何这般着急催他回去?”

    “哎,要给仁高说亲的那户人家呀,姓雷,雷家原是绍兴府当地的读书人家,家中往上数好几代都是给人做师爷的。到了如今这一代,雷家的当家人雷文昭是广东惠州府知府,他有个二女儿还未出嫁,就说跟你二舅舅家做亲,这才叫仁高回去一趟。”

    渔娘问:“谁说的亲?”

    “雷文昭的堂弟在山东登州府当师爷,这才搭上线。”

    李氏皱眉:“我瞧着,雷家跟二叔家不太相配。”

    “表嫂想说门第不配?”渔娘好奇道。

    李氏摇摇头:“也不能说是门第不配,雷文昭好歹是个四品知府,知府的女儿配四弟也使得,就是吧,太远了些。”

    李氏话说得含蓄,渔娘也听明白了,大表嫂是想说他们林家的人脉都是围着京城转,雷家远在绍兴府,雷文昭又是惠州知府,更是远了,四表弟娶雷家女儿借不到岳丈家的力。

    渔娘笑道:“大表嫂可知绍兴什么最出名?”

    “黄酒?”

    渔娘摇摇头:“不对,是绍兴的师爷。”

    黄氏赞赏地看向渔娘:“还是渔娘有见识。”

    李氏忙问:“绍兴师爷有什么说法?”

    渔娘不紧不慢笑道:“表嫂你从小长在京城,没出过京,所以不知外放当官的人呐,都讲一句话,那就是’无绍不成衙’。”

    “无绍不成衙?”李氏道:“这是说没有绍兴的师爷,衙门还不开门了?”

    “这话说得有些张狂,不过大抵是这个意思。绍兴当地文风兴盛,前朝时浙江每三年一回乡试只取不到一百举人,可这一百人中至少有十余人是绍兴人,可见绍兴文风之盛。”

    “这考上举人的绍兴府学子多,落榜没考上的就更多了。考不上举人进士,当不了官,家中要营生,这些落榜学子就走上了当师爷的路子,这一代一代传下来,绍兴师爷的名声就越发响亮了。”

    绍兴府做师爷的人多,一个大家族中老老少少出几个师爷都是少的,再算上各家姻亲故旧,绍兴师爷们的人脉网,可比当官的同年同窗的关系靠谱好用。

    李氏这下明白了:“同年同窗再亲也是外人,人家姻亲故旧的那都是一家人,自然联系紧密多了。”

    “可不是么,正是这个意思。”

    别看人家只是师爷,人脉网并不比当官的差。

    再说南方北方之分,无论是林家还是林家的亲戚们,除了从军的,剩下的都在京城之中当官,多门南方的亲戚对林家来说也是条路子。

    黄氏教大儿媳一句:“咱们家在京城已然够了,就算仁高再娶个京城哪家的贵女,对咱们家来说也没多少用处。”

    李氏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笑道:“听娘和渔娘这般说,我都盼着四弟这门亲事能成。”

    渔娘剥好了一把花生,分给桃娘一半,她笑道:“能成自然好,若是四表弟不喜欢那就换一家罢了。”

    黄氏也说:“你二舅舅二舅母叫人带话也是这般说,成婚了以后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过,总要你四表弟欢喜才好。”

    林仁高回威海卫见一见雷文昭的堂弟雷师爷,若是觉得尚好,等过完年林仁高就去南方游学,顺便见见雷家人。

    渔娘:“今年是乡试年,四表弟要尽早回来准备乡试吧。”

    “放心,冬天海上风浪小,你二舅舅叫仁高坐海船南下惠州府,来回最多一两月,不耽误什么。”

    黄氏叹道:“今年乡试,明年开春又该会试了。”

    李氏也跟着婆婆叹气,她夫君,还有小叔子都还只是举人,也不知道这次会试能不能过。

    见大舅母和大表嫂叹气,渔娘不好劝,想了想说:“贺文嘉大哥读书很好,大表哥和三表哥若是有空闲,也可去家里跟大哥说说话。”

    “范先生年后可要离开京城?”黄氏忙问。

    “范先生提过,他说等《数术全书》刊印了,他要回范家一趟。”

    黄氏:“也该回去一趟了,范先生为了文嘉在京城住了两年了吧,他这个先生当得也太称职了。”

    可不是,渔娘和贺文嘉心里都念范先生的好。

    “年后文嘉的爹娘要来京城了吧。”

    “也没那么急,估计要等到开春后才来,还有几个月。”

    说起公婆要来京城,渔娘顺口道:“大舅母若是有空闲,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谁家要出宅子的,二进宅子三进宅子都好。”

    “内城里像模像样的三进宅子难找,一进的还是好寻。”

    一进的只怕不行,贺家虽然人口不多,大哥大嫂若是搬去跟公婆住,至少要个二进的宅子,最好还能有个跨院。

    黄氏摇头,不好找,内城的宅子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渔娘一想也是,他们家隔壁张詹事家财大气粗,一直想找个三进的宅子,到如今都还住着一套二进的。

    来大舅舅家渔娘放松得很,想到什么说什么,在舅母表嫂面前也不用担心说错话。

    哎,要不是下午还要见张夫人,渔娘都想留在大舅舅家用晚食了。

    大舅母黄氏得知她下午还有事情,也不留她,用了午食就叫儿子儿媳送他们夫妻出门。

    渔娘去拜别大舅舅,林长书问她洪国公府二房小娘子拜师的事情,这事可真?

    “真的,日子都订好了,就在正月初六。不过我和文嘉的情况您也知道,拜师就不大办了,就自家人聚一聚就是了。”

    渔娘笑道:“本来想请您和大舅母初六去家里坐一坐的,只是这中间有宫里的事情,怕给您惹麻烦,就算了。”

    皇后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洪国公府的世子娶的是皇上唯一的女儿永安公主,这两家中间的事情不是外臣能掺和的。

    林长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回去路上慢点。”

    “哎。”

    在林家用了一顿合心意的饭,坐马车慢慢回去,渔娘浑身舒坦,若是不用见客,她就更舒坦了。

    两家是邻居,渔娘的马车回家,隔壁张家门房的下人肯定瞧见了。

    渔娘回屋刚坐下歇了会儿,张夫人就登门了。

    “快请!”

    张夫人身上穿着见客的衣裳,看来也是才回来不久,她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听说你家管家在打听宅子,你看我家的宅子如何?”

    渔娘不解:“你家的宅子?你家要换大宅子了?”

    张夫人笑叹:“认识我的都知道我想换大宅子,折腾好几年了,大宅子没换到,如今我们一家还要离京了。”

    张大人在詹事府坐了好几年冷板凳,眼看着詹事府后头几年也不会有太子,就算有太子,张大人这样的老人也不会得重用,张大人也无心在京城耗着,趁着年轻,干脆下放算了。

    “不瞒梅夫人,若是早两年叫我跟夫君回江南老家我还不愿意,可在京城过了几年冬,我真是受够了。回去也好,我们南方好山好水好风光,我也能常出去走走。”

    渔娘赞道:“还是张夫人心胸开阔。”

    张大人年后就要谋外放,以他四品少詹事的官位,外放谋个知府的位置肯定是行的。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听我家夫君说,最迟五月就能搬走,到时候梅夫人若是不嫌弃,就买了我家的宅子吧。”

    “春和坊的宅子不愁卖,您若是放出风声,多的是人抢着要,张夫人肯提前给我透句话,我自是感激不尽。”

    张夫人笑道:“也不白卖给你们,梅夫人不用客气。”

    两人都是爽利人儿,话说明白了,张夫人站起身就走了。

    贺文嘉在隔壁屋里没出来,等渔娘送张夫人走了他才伸出头问了句:“咱们跟张家历来没什么交情,没想到张家要走了,竟还给咱们家卖个好。”

    “以前没有交情,这房子一卖,不就有交情了。”

    张家祖籍泉州府,在当地是大族,如今国策还未推行到福建,但是早晚会推过去。

    贺文嘉知道张家的意思,他道:“日后若是张家找上门来,给一两句话还是行的,多的咱们肯定帮不了。”

    “张夫人一看就是聪明人,人家呀,卖这个好求的就是个香火情,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说话,夫妻俩都觉得最近皇子们好似暗地里都不太安分,国公府里,还有他们家隔壁的张大人,言行举止之间何尝没有划清关系的意思?

    贺文嘉打了个哈欠:“皇上还在上头镇着,官员不敢动,皇子们再焦心又能如何?且等着吧。”

    内城的各家趁着过年名正言顺地互相交际,暗地里互相交换消息的也不少,贺文嘉和渔娘日日出门赴宴,京城里的风向他们看得清楚。

    初三去范家,初四去蒋家,初五去沈家,初六洪家上门拜师。

    拜师这日侯慎、侯原两人来了,惜娘喊两人师兄,侯慎和侯原都送了见面礼。

    初六拜师礼低调完成后,惜娘跟她爹娘家去。

    初七惜娘就又上门了,还带了她的行李过来,说是以后要跟着先生学习,太晚了就不回家了。

    “你一个小娘子住在外头,你爹娘可答应?”

    惜娘笑着说:“我祖母答应了。”

    渔娘笑着指她:“你呀,小皮猴子,你就闹腾吧。”

    惜娘仗着自己年纪小,一下扑先生怀里撒娇:“我就是想偶尔住在外头嘛。”

    “住吧住吧,我叫人把正院耳房收拾出来一间,你住我隔壁。”

    “好,我就想跟先生住。”

    惜娘来家里住,家里多了个小娘子,安安那个小丫头有了玩伴,也不爱玩外头跑了,就喜欢黏着大姐姐玩儿。

    就算渔娘教惜娘功课,安安听不懂也不走,自己端张小板凳在书房坐坐,打瞌睡也不走。

    大嫂孟氏笑道:“这下我可省事了,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渔娘以后帮我照看着安安吧。”

    “我帮大嫂照看安安,大嫂要忙什么?给安安再生个弟弟妹妹吗?”渔娘故意问道。

    孟氏脸蛋一红,娇羞恼怒,作势要打她:“好呀,你还看我热闹了。”

    渔娘哈哈大笑着跑了。

    渔娘一跑,她的跟脚虫惜娘和安安也跟着跑,一大两小嘻嘻哈哈得倒不怕被人说不端庄。

    不得不说,渔娘跟惜娘这个弟子真是脾性相投,渔娘教她读书,教她琴棋书画礼仪,她都乖乖学着,也不喊苦喊累。

    渔娘待她也比侯慎和侯原两个弟子更体贴些,关心惜娘的吃穿用度,给她打首饰做衣裳,养女儿也就这样了。

    惜娘在梅家住了半个月家去,她祖母和爹娘都惊讶了,这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还有这装扮,通身的气派,谁见了不夸呀?

    洪家二房老太太只看了孙女一面,就跟儿子媳妇儿说:“快给梅夫人送礼去,礼要厚,心意要诚,要让梅夫人知道我们家对她的心意。”

    惜娘绷不住,一下笑了起来:“祖母既想送,那就多送些,我头上戴的簪子,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我先生叫人给我做的。”

    “梅夫人,大气呀!”

    惜娘家去一趟,得了全家人的夸。隔天惜娘去隔壁洪国公府拜见堂祖母和永安公主,又得了夸。

    惠敏郡主听说后,下午回娘家特意来看惜娘,看完家去后,惠敏郡主就跟夫君唐绍讲:“咱们若是生了女儿,叫咱们女儿拜梅姐姐为干娘吧,孩子就让渔娘教。”

    唐绍笑道:“贺大人若是同意,我自是没什么意见。”

    惠敏郡主轻哼:“梅姐姐同意就行了,他同不同意没关系,反正他们家又不是他做主。”

    “话不能这么说,贺大人要高升了,说不得家庭地位也能跟着升一升。”

    正月二十宫里开印,这日《数术全书》得到了数术大儒们的认可,即将要送到官坊印刷,刊发天下。

    也是这一日,贺文嘉由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升为从五品侍讲学士,主要职责是每日给皇上讲半个时辰的《数术全书》。

    不仅如此,经内阁首辅户部尚书姚大人举荐,贺文嘉身上还兼着户部郎中的活儿,户部清账司由他主管。

    两道任命消息一出,贺文嘉这个御前红人的名字,红得发紫了都!

    蒋雪村赤裸裸地嫉妒:“贺大人,这次你该请客了吧!”

    贺文嘉大笑:“请请请!冯大人、肖大人、邓大人都去!”

    明年就是会试之年,翰林院里年轻些的翰林们今年就要离开翰林院了,或是去其他衙门,或是外放。

    趁这次请客,也算送行吧。

    第107章 翰林院第一人

    贺文嘉从来不爱跟同僚们在外吃吃喝喝,今儿他碰上升迁的喜事请客,除了郭大人这等上年纪的不愿掺和,其他年轻些的翰林能来的都来了。

    一行人十几个人,若要坐一桌,酒楼里小些的雅间都装不下他们,大家正在商量去哪家酒楼时,蒋雪村这个会玩乐的大手一挥:“今儿难得贺大人请客,咱们去春和坊的崇德楼喝酒。”

    肖秀连忙道:“咱们不如另选一家酒楼吧,崇德楼属实没有必要。”

    崇德楼的宴席那是出了名的贵,在大堂随意点几个菜上一壶酒,一桌酒席十两银子都不算贵。

    若是进雅间,没有二十两银子一桌出不来,往上更是上不封顶,崇德楼不是他们这些穷翰林吃得起的。

    一旁其他几个翰林忙附和,都说随意选家酒楼就是了,一桌八两银子的酒席就顶够了。

    蒋雪村看着贺文嘉笑:“肖大人不用替贺大人节省,他家住着春和坊的三进院子,家中钱袋子又厚实,可不像咱,只指着每月那点俸禄过日子。”

    贺文嘉轻哼瞟了蒋雪村一眼:“我请客,你倒是跳起来了,真把我当肥猪宰?再说了,你还有脸说自己靠着俸禄过日子?”

    “哈哈哈,贺大人就说去不去吧。”

    “去,咱们难得相聚一回,崇德楼有什么去不得的?”

    贺文嘉拍拍腰间的钱袋子:“刚好我夫人才给我发了月例银子,一顿饭还是吃得起。”

    这话反倒叫蒋雪村不敢动了,他踌躇道:“你夫人一月给你几个大钱?你袋子里的银子够买崇德楼一壶酒么?”

    “怎么说话的,看不起谁呢?”贺文嘉狠瞪他一眼。

    冯亭等其他翰林顿时哈哈大笑,连向来比较严肃的左士诚都露出个笑脸来。

    “走走走,崇德楼不远,咱们几个走着去。”

    蒋雪村和贺文嘉一唱一和的,路上还互相挤兑,互相看不顺眼的模样,翰林院一干人等却知两人关系十分不错。

    左士诚有些羡慕,说起来,他跟翰林院的同僚相处时日也不短了,但他这人性子就是这样,很难跟人深交。

    蒋雪村这个善交友的性情真是不错。

    “左大人,前头就是崇德楼了。”

    蒋雪村见左士诚走在后头不吭声,就喊了左士诚一声,左士诚笑着点点头。

    春和坊的地段寸土寸金,春和坊无论是宅子还是铺子都建的不大,难得崇德楼的大堂建得开阔亮堂,楼上雅间也是如此。

    不说雅间地方宽敞,墙上挂的大师笔墨精湛,墙角放的兰草芙蓉等花草难得,只看雅间中间摆的精工雕的八仙飞天大圆紫檀桌,就十分吸引人眼球。

    似肖秀、邓福兴等寒门出身的官员只听过崇德楼名声的,一进雅间就叹,酒菜虽还未上桌,只看雅间的摆设就很对得起崇德楼的价钱,真是开了眼界了。

    冯亭这些小有家财的翰林有几个在楼下大堂用过饭,雅间还是头回来,不由得也细细欣赏雅间里的摆设。

    蒋雪村似是常来,也不管今日请客的是贺文嘉,他张口就点了几道崇德楼的招牌菜。

    贺文嘉也熟门熟路地点了两道,随后对众位大人说:“崇德楼北方菜、南方菜都做得不错,大伙儿看看单子,都点一点自己喜欢的菜吧,若是单子上没有的菜,只管说出来,大厨大概是能做的。”

    小二把单子送到肖秀手中,肖秀是太原府人,他看完单子,问小二:“可能做八珍汤?”

    小二一个结巴不打,立刻笑盈盈道:“大人说的是太原八珍汤吧,用肥羊肉、藕、山药等食材煨煮而成的?”

    “正是。”

    小二笑道:“回大人的话,今日刚巧有一船从太湖送来的新鲜莲藕,这菜咱们能做。”

    肖秀把单子递给旁边人,就道:“我就要这道菜。”

    许多人似肖秀一般,见崇德楼小二都这般见多识广,就知道有食材的菜他们大抵是能做的,于是都点了一道自己心心念念,家中又不能做的大菜。

    菜一点完,大家就着各自的口味,家乡美食聊了起来,说说笑笑间,气氛很好。

    许多菜费工时,需等一等,桌上的菜上了大半,剩下的大家边吃边等。

    贺文嘉作为请客的主人提了一杯:“在场的既有我的同年,又有在翰林院多年的老前辈,进翰林院这两年多谢大家照顾,今日敬大家一杯,算是我的感谢。”

    贺文嘉一杯饮尽,蒋雪村吆喝一声好,他笑着朗声道:“能进翰林院的都是聪明人,有些人心里知道不明说,有些人知道又爱说出来讨人嫌,那就是我。”

    大家闻言顿时笑得前俯后仰。

    蒋雪村端起酒杯跟贺文嘉碰了一下,笑道:“都是聪明人,我相信大家对你的人品都是心里有数的,有你这个同年同僚,是我蒋雪村之幸。”

    左士诚也举起酒杯:“贺大人,蒋大人说的话正是我想说的话。”

    肖秀、冯亭等同年也跟贺文嘉喝了一杯,同朝共事这许多日子,说没有矛盾那是假的,可贺大人从来都是就事论事,明明他有许多门路打压他们,却一次都没有,可见贺大人品性。

    在座的翰林都跟贺文嘉喝了一杯,恭贺他高升。

    肖秀转头敬蒋雪村一杯酒,他不胜酒力,红着脸道:“以前是我不懂事,狭隘,因你是世家子弟就看低你,是我不对,多谢你不跟我计较,我自罚一杯。”

    蒋雪村微微一笑:“肖大人客气。”

    肖秀这等出身差,家中没有好长辈教导,更没碰到好先生引路的读书人,他见得多了。

    说句实在话,肖秀在其中算是不错的,至少他表里如一。不像有的寒门子弟,明明对他羡慕嫉妒,暗中使坏,面上却跟他哥俩好。

    真把人当傻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蒋雪村目光扫视全场,笑道:“官场如战场,咱们翰林院大学士张大人管得好,所以咱们翰林院才这般安生。其他六部九卿跟咱们翰林院可不同。”

    众人都放下酒杯,听蒋雪村说话。

    蒋雪村看向贺文嘉:“贺大人,当官讲究的就是一个和光同尘,可朝堂上有寒门,有世家,大家各自出身不同想法不同,想和也不定能和到一块儿。这也无可厚非,但是咱们这些翰林是不是也要互相护着些?”

    冯亭笑道:“蒋大人说得对,有才不在年高,咱们中间,贺大人最是前途无量,您领这个头我是乐意的。”

    冯亭的父亲虽只是个小小知县,听话听音,他活到快四十岁,这点人情世故还是学到了。

    肖秀比冯亭还大几岁,这一两年他多少学了些,他诚心道:“贺大人,我虽比你虚长二十岁,你若是领头,我肯定服你。”

    其他人对视一眼,都纷纷跟着表态。

    最后剩下左士诚,他道:“我想听听贺大人如何说?”

    贺文嘉扭头看蒋雪村一眼,蒋雪村冲他微微挑了下眉毛。

    贺文嘉轻咳一声,他缓缓道:“结党营私是不成的。”

    蒋雪村撇嘴:“咱们只是同僚间的君子之交,说什么结党营私啊。”

    贺文嘉继续道:“既是君子之交,咱们就要守君子之礼。我在这儿撂下一句话吧,以后无论我是在朝堂还是在乡野,只要诸位不是贪污渎职,践踏大晋律令,以后只要大家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贺文嘉绝不会推辞。”

    左士诚笑道:“贺大人说的话,正是我想说的。”

    蒋雪村突然阴阳怪气一句:“我知道,贺大人要高升了,要名声。左大人要去刑部,自然讲大晋律法。就我是个混日子的闲人,可我这人胆儿小,你们不用担心我贪赃枉法,扯你们后腿。”

    贺文嘉推了他一下:“你绕那么大一个圈把大家都装进来,要的不就是这句话么,你阴阳怪气什么?”

    蒋雪村顿时大笑:“还是贺大人明白我。贺大人,你说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比你跟王苍要深厚些?”

    贺文嘉突然发现蒋雪村这人,对他真是无法有长期好感。黑不提白不提的,这时候你提王苍做什么?

    你今儿当着众人的面把我架上去,单单撇开王苍,这会儿你又提,贱不贱?

    蒋雪村不觉得自己犯贱,他觉得今日的酒宴有意思极了。

    冯亭他们跟贺文嘉一样直接忽略突然脑子不好用的蒋雪村,大家都举杯喝起来,不能浪费这一大桌好菜。

    “贺大人,我再敬你一杯!”

    “冯大人客气!”

    大家又喝了起来,这一顿酒席吃到天黑才散场。

    大冬天的,贺文嘉担心左士诚、冯亭、肖秀他们几个住在外城的人,喝醉酒回去又受凉,于是叫他们坐自己的马车回家。

    冯亭他们连忙推辞,贺文嘉就道:“我家就在春和坊,你们别跟我客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蒋雪村喝得半醉,他拍拍贺文嘉肩膀:“贺大人大气,咱们就走了,明儿再见。”

    见状,左士诚他们也不推辞了,时候不早,都纷纷告辞了。

    “好,明儿见。”

    贺文嘉目送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家去。

    贺文嘉迎着寒风归家,虽然身上穿着大氅,脸到底被吹得冰冷。

    渔娘亲自给他拧了张热帕子给他擦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贺文嘉舒坦地擦完脸,才道:“蒋雪村,他一个招呼没打,硬是把我拱上翰林院第一人,我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没接?”

    “接了,不过我有言在先,咱们是君子之交,不是结党营私,他们若是犯了国法找我帮忙,我肯定是不帮的。”

    渔娘想了想:“其实也挺好,别看你同僚中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个翰林,他们官位不高,到底能常出现在皇上面前,你以后若是外放,有需要他们的时候。”

    贺文嘉也是这样想。

    渔娘笑道:“蒋雪村这人挺上道,也记恩。”

    贺文嘉轻哼一声,蒋雪村的好处他自然是知道的,可坏处也不是没有。

    算了,懒得说他。

    “你身上既有翰林院侍读的差事,又有户部郎中的差事,以后你在哪儿办差?”

    “张大人说了,我在翰林院那张桌子依旧给我留着,我想去就去。不过我以后去翰林院的时候不多,以后多半要在户部当差。”

    皇上那儿需要他讲学《数术全书》时他就去太和殿,其他时候他要给姚炳姚大人打下手,等熟悉户部事务后,他要把户部清账司的账册处理好,以后户部的账册必须清晰明了。

    渔娘为他辛苦:“从古至今户部的账册都是个大烂摊子,事又难做又得罪人,你这个活儿可难了。”

    贺文嘉何尝不知,可皇上既然下令了,他就得去做。而且,他自己觉得现在正是清理账册的时候,现在不做还等何时?

    “一是皇上强势,户部尚书又是姚大人,我若是查账查出问题来,自有他们为我顶着。二是清算天下田亩的事才是朝中的头等大事,是皇上和世家博弈的重点,趁这个空当打整户部,也是好时候。”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皇上驾崩了,或是姚大人没了,户部的账册只能按照以往的规矩办事,若是烂了也就烂了,谁还能做主一查到底不成?

    “皇上和姚大人,是不是觉得过年那会儿你为内阁那边做的账目做得好,才动了心思?”

    “姚大人说好几年前就有那个心思,这个活儿本来是准备交给田知府做的,无奈当年山东之事反弹太大,田知府去了叙州府任职,这事儿就放下了。”

    刚好他编的《数术全书》中就有涉及账册统计的章节,姚大人和皇上觉得这活儿交给他,比交给田知府更合适。

    贺文嘉和渔娘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活儿交给他,说明在皇上那儿他算是得用之人,这活儿若是干得好,那才是以后升官的资本。

    贺文嘉突然有些得意:“别看王苍费劲巴拉的,走关系去江苏安徽镀金混资历,我比他也不差。”

    “是,贺大人最厉害,我就等着贺大人升官发财,恩荣家小。”

    贺文嘉心里顿时有了升官的实感,他费心做事,说是为国为民也不假,但也是为渔娘这句话。

    嗯,圆满了。

    第108章 我干儿子真俊俏

    贺文嘉走马上任,去吏部办好事情好,立刻就去户部找姚大人。他去得不巧,姚大人这会儿在内阁当差,不在户部。

    姚大人既不在,贺文嘉也不着急去找人,他随便找了个当差的小官儿打听清账司在那儿。

    得了人指路,贺文嘉谢过后,扭头去清账司。

    “范大人。”

    贺文嘉没想到会在清账司看到范木秀,范木秀看到贺文嘉倒是一点不惊奇。

    范木秀笑道:“恭喜贺大人了,当年我去清溪村查看矮稻时你还是个在府学读书的秀才,这才四五年光阴而已,咱们已经是同僚了。”

    “范大人客气了,你这话说的好像许久未见似的,咱们半月前不是才见过么。”

    范木秀哈哈大笑:“在家中见你,跟在衙门见你到底不一样。”

    范木秀是范江桥出了五服的侄子,论辈分,贺文嘉跟范木秀是平辈,每年过年时贺文嘉去范江阔家拜年都会见到范木秀,时常一块儿闲谈下棋,两人关系不错。

    范木秀拍拍他肩膀道:“姚大人知道我们认识,他今日忙,估计没空来户部,就叫我带你认一认户部的大人们。”

    “多谢范大人了。”

    范木秀在户部郎中的这个位置上许多年了,户部的人头他都熟悉,清账司里上到从五品员外郎,下到不入流的副使他都认识,这些人跟他似乎交情都不错,至少他带着贺文嘉去认人时,大家都很客气,十分给面子。

    “户部清账司原来是由户部右侍郎过问,下面设有郎中主管。今年开春户部右侍郎张大人致仕了,继任的户部右侍郎还没定下来,所以,你如今你这个户部郎中就是清账司最大的头头。”

    “范大人这话说错了,我上头不是还有姚大人嘛。”

    范木秀一笑:“也是,清账司的事情繁杂,涉及到户部方方面面,你跟姚大人禀报差事最好不过了。”

    认完清账司的人,范木秀带贺文嘉去认一认户部其他人,比如各省清吏司的其他郎中们,以及户部左侍郎郑匡。

    郑匡,郑贵妃的兄长,二皇子的舅舅,郑良的堂伯。

    贺文嘉跟郑家人可是有仇的。

    郑匡见到贺文嘉态度十分和善,完全没有上官对下官的训斥教导,他只说皇上既看重他,叫他好好办差,不要叫皇上失望。

    贺文嘉自然点头称是。

    走出门去,范木秀轻叹一口气:“京城离金华府距离遥远,当年郑良在东山书院害你兄长的事郑匡或许只知道大概,他可能以为郑良害的只是个普通寒门子弟。如今你都走到他面前了,郑良不说,他怎么也不知道你们有仇。”

    郑良早就被赶回南方老家了,郑良都不知道贺文茂已经到京城了,也不知道贺文茂跟贺文嘉是两兄弟,更是无处说去。

    贺文嘉冷哼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大哥的仇,大哥自然会亲手来报。

    上午在户部走了一圈,已经到中午了,范木秀带贺文嘉去用饭。

    范木秀每日在衙门用饭多是家里小厮送来的,今日知道贺文嘉要来,特地吩咐人多准备了两道菜。饭菜摆好,两人就坐下吃起来。

    “范兄,你可知户部右侍郎有可能落到谁头上?”

    “不知,没听到什么风声。”

    户部右侍郎是正三品高官,且又是要职,按照规矩,原来户部右侍郎张大人年前就说了要致仕,内阁和吏部等应该早有准备,选好了名单交给皇上定夺。

    范木秀道:“年前我们就在猜接任之人会是谁,谁知道张大人手中的差事都交出去了,人都离京了,新的户部右侍郎都还没任命下来,属实有点奇怪。”

    “范兄,今儿你带我在户部转了一圈,我看跟你同级的那些清吏司郎中跟你比起来,要么没你资历深,要么没你会办事,有几个跟你资历差不多也会办事的,却不如你常年在外巡视劳苦功高。”

    “你想说什么?”

    贺文嘉端起汤喝了一口,笑道:“你有没有可能升任户部右侍郎?”

    “我升不了,我既不是皇上看重的青年才俊,又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功绩,怎么可能直接从五品郎中升正三品侍郎?”

    朝廷默认的规矩,升职不能超过两级。范木秀做官从来是一步一脚印,老老实实熬上来的。

    范木秀笑道:“当然,你这种有修书功绩的,还是皇上看重之人,就不用跟我似的按规矩升迁。”

    “您这样一步步升,踏实,也挺好。”贺文嘉道:“就算按照规矩,范兄今年也该动一动了吧。”

    范木秀点点头:“大约定下来了,我估摸着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我要去都察院任左佥都御史。”

    贺文嘉眼前一亮:“好事呀,两三年御史后,再调任六部侍郎就很合规矩了。”

    范木秀淡淡一笑,那谁知道呢?三品官是个坎儿,能上去既要看本事,也要看运气。

    再者说,这些年都察院御史们胡乱站队做的那些糊涂事皇上肯定还记着呢,皇上对都察院的官员可没什么好脸色。

    皇上威严重,御史们只敢弹劾下官,不敢跟皇上对着干。

    说不准,他去了都察院再升不上去,就在都察院御史的位置上坐到老。

    “不至于,还有范大人在,皇上对范家也算不错,说不准的等到个合适的机会就把你升上去了。”

    “希望如此吧。”

    简单用了午饭后范木秀要去忙自己的事情,贺文嘉也要去清账司看账册,两人就此别过了。

    贺文嘉再去清账司,清账司的主事们都听他调遣,他想看什么账册,很快就有人找来。

    贺文嘉在清账司看到年前他整理的各地税赋的册子,主事们都笑着夸他的账册做得别出心裁,清晰明了。

    “你们可要跟我学?”

    主事们大惊:“这……大人的看家本事,我们能学?”

    “能学,不仅你们要学,以后这做账的规矩还要推广出去,各地税官都要学。”

    这是皇上和姚大人交给他的差事之一。

    万丈高楼平地起,那就从清账司开始吧。

    贺文嘉到了户部不能说事事顺心吧,碰到的事情也都能处理,姚炳冷眼旁观看了些日子,心里对贺文嘉越发满意了。

    原来姚炳还担心贺文嘉年轻气盛,受不住衙门里的为难,说不得要惹出些事情来,没想到贺文嘉不仅把差事办得好,同僚间关系处得也不错,一次都没找他告状。

    有一日休息时,姚炳把这事儿说笑般说给皇上听:“还是您会看人,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贺大人年纪轻轻,倒是各方面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皇帝被恭维也忍不住笑:“原来我也担心这小子只会做事不会做人,叫他去户部走一趟,我心里也安稳了。”

    姚炳笑道:“皇上可知他最近又在编写东西了。”

    皇帝倒是知道一点:“昨儿我叫他给我讲书,说到表格时,他说朝廷内外的账册不统一,中间容易出纰漏,这些日子他看了清账司里许多账册,心中已经有想法了。”

    皇帝笑道:“年轻人有冲劲,叫他去办,你负责把关,若是他做得不好,打回去叫他重做就是。”

    “是。”

    君臣俩玩笑两句,姚炳说起安徽的事:“薛广在安徽碰到的阻碍比在江苏大,原本计划秋天能处理好安徽之事,这下只怕要延到年前了。”

    浙江青丘上王家养杀手的山寨早已被荡平,这些日子对薛广的刺杀依然还有,下毒的,劫杀的,各种手段频出,叫人防不胜防。

    皇帝黑脸,长叹一口气:“告诉薛广,朕只要他把安徽的差事办好,朕给他留一个尚书的位置。”

    如今六部中,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刑部尚书,以及他这个户部尚书正当年,皇上不会轻易动他们。

    姚炳低头一想,就知道皇上许给薛广的尚书之位,只能是礼部尚书。

    皇帝看向姚炳:“叙州府的矮稻种了几年了,朕听说收成比原来的稻种多两三成?”

    姚炳低头道:“我也问过,听他说也分田地,碰上好年景,上田能多三成,下田最多也就多一成。”

    “那也不错了,田国柱有此功劳,等到今年秋收后叫他写折子报上来。”

    “是。”

    姚炳知道,皇上这是准备要把他的弟子召回京中,等明年,他要接手薛广的差事,继续推行国策。

    姚炳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他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再干几年,以后户部尚书的位置若是能交给他的亲传弟子田国柱,他为官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君臣俩携手多年,对方心里想的什么,两人都知道。

    皇帝笑着道:“国策之事是朕提出来的,是你一力推下去的,姚卿,咱们君臣俩,定然会善始善终。”

    姚炳也希望如此。

    贺文嘉在户部当差当的顺利,渔娘关心了一段时日后就不再过问了,这几日她在家绘制北境舆图,如今已经有了大概,估摸着五六月就能绘制好。

    中午歇息,惜娘给渔娘奉茶:“先生,听师兄说,咱们夏天要去开平卫?”

    接过茶喝了一口,渔娘笑着道:“是要去一趟,你也想去?”

    “想去。”

    惜娘扯着先生袖子撒娇:“您帮我给我爹娘说说呗,我怕他们不要我去。”

    “哈哈哈,到时候再看吧。”

    西北到阴山一路的边境舆图渔娘已经交上去了,从阴山到东北一线的边境舆图也要尽快绘制好。

    不过皇上有命,手中北境的舆图还没绘制完,渔娘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出门。

    “先生~”

    “别撒娇,昨儿教你的算数题可会了?你功课做得好我才好去你爹娘跟前说情,知道么?”

    “知道啦,我现在就读书,叫师兄教我。”

    惜娘扭头跑了,一旁伺候的小林氏笑道:“小娘子真是活泼可爱,咱们家什么时候能有个小主子就好了。”

    渔娘轻哼,听听,又催生呢。

    小林氏见主子不理她,微微一笑,也就不提了。

    左右老夫人们快来京了,到时候老夫人只会再提。

    渔娘暗中摸摸肚子,要不抽空去拜拜送子观音?

    四月清明节后,惠敏郡主和任二娘子都闭门谢客,四月下旬,两人前后脚生了一儿一女,渔娘惊喜不已,赶忙收拾礼物去给孩子洗三。

    惠敏郡主身子还没恢复,如今还躺在床上不好动弹,她见到渔娘就笑着跟旁人说:“我儿的干娘来了。”

    渔娘笑:“真拜我干娘?”

    “我说话一言九鼎,还能有错?”

    “郡主和唐家三爷的儿子拜我为干娘,我自然是再乐意不过。”渔娘笑语连连。

    自己没得生,这就有半个儿子了,不错不错。

    惠敏郡主大笑:“你等着,等我儿子满月那日就摆宴拜你为干娘。”

    渔娘捏捏小奶娃的小手,嗯,我干儿子长得真俊俏。

    第109章 和功勋贵族站在一起

    惠敏郡主透露出想叫自己儿子认渔娘干娘的消息,唐国公府没有反对,京城里各家勋贵官宦们似乎毫不意外。

    不过说来也是,惠敏郡主跟梅夫人乃是闺中密友,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再认一个干亲,亲上加亲也不算什么。

    都知道梅夫人除了亲朋好友家的办宴会去之外,其他各家的寿宴、婚宴等她都是不去的。外头人见不到惠敏郡主和梅夫人,只在各家宴会上拉着林家女眷们说笑,夸他们家姑奶奶生了个好闺女,来京城两三年而已,就已经成了京城里了不得的人物了。

    林家女眷们在外都不是爱冒头的人,别人玩笑似的说到他们跟前,他们也只是笑着点点头。

    若是碰到那些尖酸刻薄的,阴阳怪气渔娘攀龙附凤,就算是林家脾气最好的林家三媳妇儿耿氏,也要当着众人的面骂回去。

    几次下来,大家也都知道了,梅夫人跟她舅家是顶顶亲的,许多人就求上门来。

    三月二十八药王诞辰,这日各家都不办酒宴,女眷们若是得空,都会去城外药王庙上香。

    渔娘这日也休息,叫徒弟们归家去,她跟林家舅母和大表嫂三表嫂约着出城。

    渔娘家的马车宽敞,四个女眷坐一起,自然会说起这些日子京城里的闲话。

    大表嫂李氏说:“昨儿我和三弟妹去东来坊王家吃酒,王家少夫人对我恭维至极,也不管她家的亲戚,从头到尾陪着我们妯娌,王家少夫人说的那些话呀,真叫人不知道该怎么接嘴。”

    “怎么回事?”渔娘好奇。

    三表嫂耿氏笑看她一眼:“这位王家的当家爷们是个兵部郎中,一直不得重用,这不是知道你这位梅夫人手眼通天么,于是呀,就想叫他们家大女儿拜你为师,好跟洪国公府的小姐当师姐妹,借此攀附洪国公府和唐国公府。”

    大舅母黄氏轻哼一声:“王家那家人我知道,他们家家风不好,最喜拉扯关系,碰上人家推脱不过的,真拉扯他们一把,偏他们又没有本事接住。”

    黄氏最不喜这等人家,所以每次碰到东来坊王家请客,她都是推脱不去的,只叫儿媳出面。

    黄氏道:“渔娘既要传本事,收徒没什么不好,男女都可以,只一条,似王家那等拎不清又爱生事的人家要远离。”

    渔娘笑道:“大舅母也不用为担心,这些人家的儿女再出色我也不能要。”

    黄氏满意地点点头:“说得没错。”

    渔娘问起四表弟林仁高:“这都四月底了,怎么还没回京?”

    李氏笑道:“快了,前儿我们收到威海卫送来的消息,人已经到威海卫了,估计这两日就要回京了。”

    “耽误这么长时间,跟绍兴府雷家的亲事应是能成了?”

    黄氏笑着道:“咱们家老四无论是门第还是人品,都是极好的,雷家若是诚心给他们家闺女说人家,自不会放过咱们家仁高。”

    “舅母,四表弟还是个秀才呢。”

    “无妨,他又不是不能读,况他又年纪轻轻,举人进士早晚能考上。”

    黄氏听夫君说过,仁高上回虽没中举人,也不过是只差一线,等到今年乡试,举人必中。

    只要中了举人,按照他们家的门第,就算以后中不了进士,也能给谋个缺,去军队里做个文职不算难。

    黄氏叹道:“待仁高成亲后,你们这一辈几个兄弟姐妹就算都交代出去了,我们做长辈的责任就完成大半了。”

    黄氏突然盯着渔娘的肚子,渔娘暗叫不好,立马转移大舅母视线,道:“再过一段时日,我要带着弟子去东北边境探察,估计要去两三个月。”

    黄氏忙问:“可是为了舆图之事?”

    渔娘点点头:“北方边境的舆图如今还缺了至阴山到东北这一段,自是要补全的。”

    “唉,你也累,外头人只看到你出入都是公侯府邸,来往都是勋贵的风光,却看不到你在外风餐露宿做事。”

    渔娘微微一笑,她做事全凭本心,哪里在乎别人眼里怎么看她。

    “一会儿记得规规矩矩给药王菩萨上香,叫药王菩萨保佑你在外平安。”

    “好,听舅母的。”

    今日来药王庙上香的百姓非常多,渔娘在药王庙见到了许多官眷,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点点头,问候一声就走了。

    药王诞辰之后,没几日就是五月了,渔娘一边教弟子读书,一边要安排家里大事小情,热热闹闹过了端阳节后,收到几封老家来信。

    渔娘没有拆,等贺文嘉傍晚下值回来夫妻俩才一起看信。

    渔娘先拆她爹娘的信,一看到信她就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爹娘说什么了?”

    渔娘把信递给他,笑着道:“想知道自己看。”

    爹娘写的信里面说,南溪县的县学已经收到官坊新刊发的《数术全书》了,他们看不懂书里面的文章,只认真看了书里的前言题序,题序最后一段贺文嘉感谢范先生和孙先生,也情意绵绵地提到了她这个从小跟他一起读书长大的旧日青梅竹马,如今的梅夫人。

    梅长湖和林氏看到女儿的名字,顿时就惊了,心里想的是自家这个女婿也大得圣心了,这种小儿女之间的话竟也能允他写到刊行天下的官印书籍中。

    由此,俩老人虽心里感动,到底也说了女婿胆子太大了,以后可别了。

    贺文嘉看到岳父岳母的信大笑,眉眼都生动起来:“梅夫人,你心头可动容?以后你出的书可要记得写我的名字。”

    “写,以后我写的游记都把你的名字写上,感谢贺大人深明大义,支持我远游。”

    “哼,天下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懂你,更心仪你,更支持你的人了。梅夫人,你可要珍惜我。”

    被他傲娇的表情逗笑了,渔娘忍不住一侧身坐在他怀里,亲亲他脸颊。

    “我知道你好。”

    一句话,五个字,贺文嘉心头像是被击中了一般,又热又颤抖。

    夫妻俩亲热相依,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看信。

    渔娘拿着信笑道:“好事情呀,二郎中秀才了。”

    “厉害呀,二郎今年才十岁出头就中秀才了,比我当年强多了。”

    渔娘笑着道:“也不能这样说,当年你和王苍的本事早就能考了,是师父压着你们,希望你们考的名次能好一些。”

    “二郎也不差,高中第三名秀才,也是廪生。”

    贺文嘉知道,只要正经读书还读得不错的,中秀才不算难。也正是因为考秀才不算难,所以排名前三甚至前五的秀才很难分出高下来。

    有时候能不能中头名,也看运道。

    贺文嘉跟渔娘一起看了小舅子的信,这才拆他爹娘写的信。

    贺文嘉爹娘也说了书的事,贺文嘉的爹特意说了他买了好几本《数术全书》放家里收藏。

    除此之外,贺宁远还说了他们出发的日期。这封信送走隔天,他们就收拾行囊出发了。

    贺文嘉和渔娘算算日子,估计最多还有十天左右他们就要到了。

    “明日我叫人去把隔壁打扫干净,张夫人他们离京时带走了许多家具,咱们也要添置些,要不家里空荡荡的也不好。”

    “嗯,家里的事情交给你了,你若是忙不过来,请大嫂帮着操持也可。”

    不用贺文嘉和渔娘提,贺文茂和孟氏主动接过收拾隔壁房子的事情,采买家私,安排人手,他们都一力包圆了,连银子都不用贺文嘉夫妻出。

    隔壁都安排好后,贺文茂和孟氏搬到隔壁去住,贺文茂跟贺文嘉商量好了,爹娘在京城时就跟着他们夫妻住,这样也方便。

    渔娘主动提起:“要不在两家之间的墙上开道门?这样以后爹娘来咱们家也方便。”

    贺文茂说不用:“若是跟原来一样,开门自然没什么不妥当,可你的书房里……”

    贺文茂顺手指了指内院书房,贺文嘉和渔娘顿时明白了。

    渔娘书房里放着许多舆图和图纸,她的书房常年都有护卫日夜守着,若是因为开门出了岔子,他们都担待不起。

    “大哥考虑得周到。”

    贺文茂和孟氏搬到隔壁去住了,晚上睡觉时,贺文嘉一拍脑袋,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上门女婿了。

    “媳妇儿,你以后可得对我好点。”

    渔娘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他这般说,也没想,转身趴他怀里,睡得香呢。

    五月底,贺宁远夫妻还没来京,惠敏郡主和唐绍儿子办满月酒,还要拜干亲。

    这日,贺文嘉特意告了假,夫妻俩一起去唐国公府见了他的干儿子。

    唐国公给这孩子取名唐衍,因为他在唐家孙辈男丁中排第五,小名小五。

    渔娘抱着小五跟惠敏郡主说话,她笑道:“这孩子手脚真有劲,身子壮,以后定能健健康康长大。”

    贺文嘉也凑过去看。

    唐绍和惠敏郡主相视一笑。

    小五在渔娘怀里睡着了,把孩子交给奶娘抱下去。

    唐绍亲自给贺文嘉夫妻倒茶,唐绍道:“明日你就要出发去东北边境?”

    渔娘点点头:“明日出发。”

    前几日把北境的舆图交上去后,本来她就该出发去边境了,也是因为要等今日小五的满月宴,所以才拖了几日。

    “护送你去边境的是咱们京卫指挥使司的兵马,领兵的人是我堂弟唐迁,路上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只管跟他说。”

    午宴上敬酒时,贺文嘉和渔娘已经见过唐迁了,唐迁看起来有点严肃,看起来是个稳当人,贺文嘉心里也稍微放心些。

    “你今儿只是为了跟我说唐迁?”

    唐绍笑了笑:“还有一件事,你要心里有数。”

    “什么事?”

    “东北朵颜卫那边,好几个卫所的领头人跟常家来往颇深,唐迁过去身上还有其他职责,你若是方便,给他打打掩护。”

    常家是皇后的娘家,贺文嘉和渔娘夫妻俩心头一跳,这是什么说法?

    “你们不用紧张,天下兵权依然掌握在皇上手中,东北那几个卫所也不敢不听号令,只是在皇上之下,他们比较偏向皇后和大皇子一系罢了。”

    皇后的娘家乃山西常家,前朝时就是盐商出身。当时皇上举旗时候,皇后娘家在军中没有人手,所以选了几家不大不小的将军砸银子,可惜那几家最能打的都没活到最后,他们的后代也没分到多少军功,后头直接被派到东北边境守边。

    那些人去了东北边境后,常家也没跟人断了往来,每年依然会给那几家送银子,关系维护得不错。

    皇上叫唐迁过去,也是想瞧瞧,这些人的屁股还正不正。

    若要说起来,皇上以前是不会管这些小事的,如今不一样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一二年有些坐不住,叫皇上动了肃清他们背后人脉的心思。

    唐绍肯把这些事告诉贺文嘉夫妻,也能说明在皇上那儿,贺文嘉是自己人,皇子们的事也可叫他们夫妻知道。

    在唐家这样只忠心皇上的功勋人家心里,贺文嘉跟他们是站在一起的同谋。

    贺文嘉和渔娘心里顿时稳了。

    第110章 三皇子的兵权

    渔娘离京那日贺宁远夫妻还没到京城,又过了两三日他们才到。

    贺家的船到东城码头,贺宁远一眼就看到码头前方茶棚的贺全,贺全自然也看到自家船头迎风招展的旗帜了。

    贺全连忙小跑过来:“小的给老爷老夫人请安。”

    贺宁远笑道:“等久了吧?”

    “不久,咱们家夫人离京的时候小的才带人过来候着,两三日而已。”

    阮氏扶着丫头的手下船,听到此言忙问:“渔娘不在京城?”

    贺全笑着点点头:“几日前惠敏郡主和唐三爷家的小郎君的满月宴上,我们夫人收了为干儿子,满月宴隔天我们夫人带着弟子去北方了,估摸着要一两月才能回京。”

    贺全又说:“夫人走的时候把家里一应事务处理好了,还说要不是皇命在身,合该等着您二位到了再出门子。”

    阮氏连忙道:“这有什么好等的,我和老爷既来京城了,以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贺全叫小厮把马车赶过来,请主子上马车,贺全笑道:“说起宅子来,也是运气好,咱们家买的宅子跟夫人的陪嫁宅子共用一堵墙,跟在老家时一样。”

    阮氏惊喜道:“那可好,我们走的时候还未收到大郎二郎的来信,以为宅子还未处理好,我们正担心呢。”

    “原先也看了几套宅子,不过都不如邻居家那套二进院子,可隔壁那家大人虽说答应把宅子卖给咱们家,他们还未走,也未过银钱,自然不敢保证一定能买到宅子,所以就未说。”

    贺宁远和阮氏上马车,贺宁远掀开帘子跟贺全说:“我们带来的箱子都是大管家管着,一会儿你跟大管家商量着把箱笼搬回去。”

    “哎,小的知道了。”

    马车摇摇晃晃进城,贺宁远和阮氏坐在马车里,耳朵却听着街上南腔北调的声音。

    “京城跟咱们那边就是不一样,什么口音都听得着。”阮氏感叹京城的繁华。

    贺宁远:“这里是东城码头,南来北往的商人多,所以口音才杂乱,等进了内城,到那些官宦之家的地界,口音就多是北方的了。”

    贺宁远少年时跟家里做生意的伯父来过京城,那时候前朝还未覆灭,京城内城里住着烜赫一时的大官儿和皇亲国戚,他们做生意的不敢轻易进内城去,就怕无意中得罪了贵人。

    如今不同了,他的儿子儿媳就住在离皇城最近的春和坊,他的儿子儿媳都是在皇上跟前挂了号的人物,结交来往的都是官宦贵胄。

    如今,连郡主娘娘都是他们家的干亲了。

    “老爷夫人,咱们进内城了。”

    赶车的车夫吆喝一声,贺宁远掀开帘子往外看,正巧看到守城门的兵丁。

    那兵丁看到马车上贺家的家徽,忙笑道:“哟,是兰草街贺大人府上吧。”

    车夫笑着应了声,客气道:“我们家老爷和老夫人上京来,劳烦几位了。”

    “是贺大人双亲啊,您二老远道而来辛苦了!”

    贺宁远对兵丁笑着道:“京城繁华,我们一进城就看花眼了,天子脚下真是不同寻常。”

    那兵丁大笑道:“外城不算什么,老爷您往皇城根儿前去,那里才是天子脚下,你家儿子儿媳才是皇城根儿地下不得了的人物。”

    寒暄几句,兵丁也不用细查,略看了几眼就放他们进去了。

    “贺老爷慢走!”

    撂下帘子,贺宁远心里无比舒坦。

    阮氏看他露出那副得意样子,顿时笑了:“怎么的,以前在外头做生意,人家也没少叫你老爷,今儿就这般得意?”

    “那不一样。以前人家叫我老爷,是冲我。如今别人叫我老爷,冲的是我儿子。”

    贺宁远笑叹,儿子出息,他这个当爹的心里爽快极了。

    阮氏笑道:“那以后就留在京城,不回去了?”

    “那还是不行的,最多住两三年,等大郎二郎稳当了,咱们就回。”

    “是要回去的,咱们南溪县那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以后我终老,还是要葬在南山脚下的。”

    阮氏的话叫贺宁远点头,在他心里,南溪县也是他的魂归之地。

    夫妻俩说说笑笑,又过了许久,马车从主街拐进了春和坊兰草街。

    贺文茂和孟氏牵着闺女安安等在门口,安安蹦跳着喊:“车来啦,祖父祖母来啦!”

    贺文茂和孟氏下意识往前走几步。

    那边,贺宁远和阮氏听到孙女的声音忙掀开帘子。

    “安安,祖母的好孩子,可想祖母了?”

    “想了想了,祖母抱抱。”

    阮氏忙扶着丫头的手下马车,一把抱起安安,没抱起来,第二下才抱起来。

    阮氏哎哟一声:“这才多久没见呐,咱们安安又壮了。”

    安安哈哈大笑,伸手又要祖父抱。

    贺宁远笑呵呵地接过孙女,颠了颠重量:“是长了不少,在家时我们还想着京城冬日里没甚好吃的,安安指不定要瘦了,竟一点没瘦。”

    “爹,娘,你们一路辛苦了。”

    贺文茂和孟氏笑着过来叫人,叫完人后,孟氏笑道:“原来我们也以为京城里冬日里没什么好吃的,谁知弟妹的温泉庄子里果蔬种得那般齐全,还养着猪牛鸡鸭鹅,一两月里威海卫那边的林家二舅还会给家里送些海里的鱼虾,根本缺不了嘴儿,吃都吃不过来。”

    安安听她娘这般说,立刻道:“二舅舅送的鱼好吃。”

    “海里的鱼鲜着呢,又没什么刺,当然好吃。”

    贺文茂纠正女儿:“那是你婶婶的二舅舅,你要叫舅公。”

    “好,我记住啦。”

    贺文茂笑着跟爹娘说:“渔娘出门去了,文嘉在户部当差不得空,咱们先家去吧。”

    “也好。”贺宁远抱着孙女进门。

    阮氏看了眼隔壁的大门,问:“那是梅家的宅子?”

    贺文茂点点头:“正是,跟咱们家紧挨着,渔娘本说在两家墙上开个门,我给拒了。”

    “这是为何?”

    进了二门,没有外人了,贺文茂才指了指隔壁后院:“渔娘的书房里放着许多文书,常年有护卫守着,咱们虽是一家人,也要避嫌才是。”

    贺宁远严肃道:“大郎说得没错,这要不出事就算了,若是出了事,咱们家担待不起。”

    阮氏又是感慨道:“以前都说渔娘这孩子有灵性,谁知道竟这么灵,这一起手呀,把许多儿郎都比下去了。”

    孟氏笑道:“可不是,许多官宦家的儿郎和小娘子们,都求着拜渔娘为先生呢,渔娘都不收的。”

    安安快活地搂着祖父的脖子,开心道:“我喜欢惜娘姐姐,惜娘姐姐带我玩儿。”

    渔娘给家里写过信,阮氏笑道:“是洪国公府二房家的小娘子吧。”

    “正是那小娘子,前些日子跟着渔娘出远门了。”

    “真是辛苦她了。”

    “哈哈哈,也不辛苦了,那孩子跟渔娘年幼时一样,都喜欢出门远游。这次为了跟渔娘一块儿出门,在家里装了好些日子的名门淑女呢,这才哄得家中长辈点头答应。”

    如阮氏所说,惜娘跟她先生一样是个关不住的,出了京城后,连马车也不坐了,整日跟着两个师兄一块儿在外骑马,晒黑了脸颊也无所谓。

    渔娘也不管她,随了她的意,爱坐马车坐马车,爱骑马骑马。

    从京城一路往宁夏卫去,路上不曾耽误,没几日就赶到了宁夏卫。到了地方,渔娘自然要去三皇子府拜见三皇子妃。

    时隔一年再见,三皇子妃如今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去年九月里,三皇子妃诞下一麟儿,取名马曜,小名壮壮。

    三皇子妃看到渔娘格外惊喜,连儿子都不顾了,拉着渔娘道:“听他们说你要来宁夏卫,我一直等着你来,今儿总算见到了,你可要多留几日,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

    渔娘拉着她坐下,笑道:“我也想多留几日,不过只怕不行,你知道的,我身上还担着差事。”

    “哎,那也是没法子,差事重要。”三皇子妃又是遗憾又是欢喜。

    渔娘道:“也没关系,天长日久的,以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

    “也是。”

    渔娘把惜娘叫过来,介绍给三皇子妃:“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她叫惜娘。”

    三皇子妃知道惜娘,她笑道:“好孩子,你拜了个好先生,以后可要把你先生的真本事学了去。”

    惜娘笑嘻嘻,大方道:“请三皇子妃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三皇子妃就喜欢这样大大方方的孩子,她笑道:“知道你爱玩,所以给你准备了一匹幼马,等你走的时候你带走吧。”

    惜娘惊喜不已:“多谢三皇子妃,我喜欢马。”

    渔娘笑着对三皇子妃道:“您还是这般会送礼,一送就送到人心坎儿里。”

    三皇子妃顿时明了:“看来你十分喜欢去岁我送你的首饰了。”

    “尊者赐,不敢辞嘛。”

    三皇子妃大笑:“好好好,今年也给你准备了一箱,也给你带走。”

    “多谢多谢,不过我这次来也给你带东西来了,就是没你给我的值钱,都是些吃的用的。”

    “哪里的话,我在宁夏卫这个地方,就缺这些实用的好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人来报,说是三皇子回来了,请梅夫人过去说话。

    渔娘要走了,牵着三皇子妃的手起身道:“明儿一早我就要走,我走得早,就不来跟你辞行了。”

    三皇子妃依依不舍:“唉,我等你下回再来。”

    渔娘笑着点点头,带着惜娘走了。

    侯慎和侯原本来等在二门口,这会儿渔娘出来没见到人,伺候的下人过来说:“刚才三皇子跟前的人把他们叫走了。”

    渔娘心里有数,来叫他们的肯定是他们的族叔。

    渔娘去前院书房见三皇子,三皇子见到渔娘也没寒暄,张口就说北境那边的事,说他的人已经安插不进去了,北方过来的探子越发多了,北境形势严峻,问她北境的舆图可有了。

    渔娘听皇上吩咐,带了一张复制的北境舆图过来,连忙递上去。

    三皇子展开舆图,先是看西北边疆的舆图,再看北境,最后落在自阴山到东北边境空出来的一大块。

    “尽快把空缺的舆图补齐,本皇子这才好调兵遣将。”

    渔娘心头一颤,三皇子的意思是,北方边境上布置的兵马他都有权调兵遣将了?

    皇上竟给了三皇子这么大的权限?

    渔娘抬眼正和三皇子对上,三皇子眸光深沉。

    渔娘明白了,这位暗地里真把北方边疆的兵权拿到手了,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