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郑懿君(已替换)……

    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直言拒绝, 中年男人一愣,心中竟觉得还挺有意思。

    不待他疑惑大集会是什么,安十乌率先问出了口:“什么大集会?”

    虞钦知道他爱凑热闹的性子, 解释道:“每年蓉城都会举办一次集会, 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汇聚于此卖出或购买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不就是类似于后世的商贸会, 只是卖农具安十乌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抬头看了一眼扶着犁依旧健步如飞的农人, 不由好奇道:“这个东西不是地里用的比较多,会有商人买吗?还有你当初是怎么想到举办这个大集会的。”

    陆琪因为安十乌的土包子行为翻了个白眼:“只要你找好噱头, 手里又有真东西, 多的是人过来蓉城。”

    安十乌若有所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安十乌这句话令中年男人多看了一眼, 正要说话, 一个身心佝偻,满头白发的老叟拎着竹篮子朝几人走过来。

    他踩在田埂上,健步如飞, 不过眨眼就到了几人面前:“虞大人, 您又来这边看庄稼了, 我给您送些水。”边说话一边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大陶罐, 动作大开大合间有水从罐中撒出。

    虞钦为了及时了解民意,从前也总会来乡里查看, 但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搭话,他神色微微一怔,随即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有劳老丈。”

    这时候安十乌早已上前接过老人手里的东西,略带调侃道:“您老人家可小心些吧,别摔着了。”

    他扶着老人家在平地上站稳,一边忍不住调侃虞钦:“我们虞大人如今可算混出头了, 走在田间都有百姓热情送水。”

    老人家没想到安十乌这样说,原本心里还有的些许紧张消散了许多,立刻乐呵呵道:“可不是,虞大人为百姓好,他的为人乡亲们心里都有数。”

    这话说的,安十乌看了虞钦一眼,笑眯眯道:“怎么说?”

    见安十乌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老人家搓了搓掌心,说话也大胆起来:“之前干旱的时候下了雨庄稼保住了,如今虞大人又给大家租了铁犁,衙门一发消息我们就就去领了新农具,家里的五亩地这才两天就耕好了。”

    “还有虞大人从前帮我们修的水渠,我们家种的橘子也能在集会上卖钱,我小的时候常常饿肚子,可现在我的小孙孙白白胖胖,我们怎么可能不记得虞大人的好呢。”

    提起小孙子,老人家顿时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虞钦手指抵着唇轻轻咳嗽一声:“对了老人家,你说你家地五亩地已经耕种完成,具体用了多久,你觉得新的铁犁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就不好意思了,安十乌顿时好像抓到了虞钦的把柄,不过此时虞钦显然要做正事,他也就很自觉的站在一边。

    老人家指着几人面前已经耕种完的田给虞钦看:“我们家有七口人这次翻种五亩地只用了三天,以前用锄头挖差不多要十多天,所以一家人紧赶慢赶就怕误了时节,收种那一个月下来整个人累的能掉一层皮。”

    原本只顾着看热闹的安十乌忍不住插话了:“五亩地三天”安十乌在心里换算了一下。

    老爷子一看他就知道这是个完全不通农事的少爷,指着远处的那棵树:“就从那棵树那边到咱们脚下,一共五席都是我们家的地”。

    安十乌一看,这五亩地看着有这么大一片,三天翻种完:“这么多?”

    见他有些狐疑的看向老人家,虞钦笑了笑:“你去试试看。”

    安十乌半信半疑,跳下田埂,跟村民借用铁犁,那些村民早就注意到虞钦他们,只是碍于官老爷的威严,看见老二叔凑过去不知道有多羡慕。

    现在安十乌只是借用一下当然没什么问题,甚至有热心的大姑娘还问他需不需要教,安十乌连忙摆手。

    他上辈子在博物馆试用过这些老古董,不至于不会用,只是体验一下和真正用到实践中还是不一样的。

    虞钦见他像个蛮横的小牛犊一下子窜出老远,接过他手里的铁犁:“用起来怎么样?”

    安十乌停下脚步,擦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还不错我觉得凭我这样的速度,一亩地可能就需要一天。”

    见虞钦也上手要尝试,一旁看着的大娘终于站不住了,伸手也握住了扶手:“虞大人,这活计挺重的,您可别轻易尝试,小心伤着自己。”

    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劝阻虞钦:“就是呀,大人,您的手是用来写字处理公务的,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一群人势有一幅他动手他们就要抢的架势,虞钦顿时哭笑不得:“这东西既然是从我府上出来的,我自然也会用,不必如此。”

    安十乌连忙点头:“没错,打出来的第一把虞大人就用它将院子里的花圃都翻了一遍,手上还出了三颗大血泡呢。”

    说到这里安十乌满脸钦佩,其他人见他信誓旦旦,虞钦也动作熟练的扶起了犁只好默默站在一边。

    从来没有哪个当官的像虞钦这样,有人看着这一幕心头一热,忙将自己地里的铁犁抗过来:“我来帮虞大人。”

    “我们也来帮虞大人……”

    安十乌一愣,在一旁帮忙扶犁的手一紧,正好握住虞钦的指尖,他笑了笑:“百姓记得你的付出呢,大人现在心里什么感觉,是不是滚烫灼热,浑身充满了力气。”

    “这也是你的付出,我替那些百姓谢谢你,小郎君。”他勾唇看了眼安十乌一眼,语气中带着郑重的赞誉,哪怕是干着农活,也不急不躁如信步游庭。

    安十乌本来只是看虞钦为了农耕的事情发愁这才随口提到,却没想在虞钦这里评价这么高:“我就是动动嘴,真正有心盯着这件事情将它落实下去的是你。”

    “虞钦,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官员,你看许多人都记得你的付出。

    他们二人配合默契,明明看起来都是养尊处优的人,做起事情来却有模有样,郑懿君就静静站在路面一下一下在掌心敲打着的折扇。

    满头花白的老爷子见此,连忙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大老爷,您喝水吧,虞大人可真厉害,您真会养孩子。”

    郑懿低头看着那双布满皱纹沧桑的手,捏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还不待他说话,树下坐着疯狂扇扇子的陆琪哈哈大笑:“老丈你这是什么眼神,虞老爷子好好在府中坐着呢,要是听见你这话可不是要气死。”

    老爷子听见陆琪这话,半天才反应过来,十分不好意思冲着两人道歉:“乍一看有几分像,不过再看又不像了,老了老了,眼神就不好使了。”

    郑懿君看些不远处干的热火朝天的一群百姓,虞钦被他们围在正中间,就好像是拱卫一般,心中五味陈杂:“我可没有这样的福气有虞大人这样的儿子。”

    郑康笑眯眯替他家老爷接过老丈手里的碗:“咱们家的公子也才貌出众,卓尔不群。”

    郑懿君看他一眼:“只爱吟弄风月的才华吗?”

    安十乌原本活干的好好的,硬生生被想要给虞钦帮忙的乡亲们排挤了,见实在没有插手的地方,他只好满头大汗跑到树荫这边。

    才跨过水渠就听见这么一句话,于是习惯性的接了一句:“擅长吟风弄月还不好吗?说明您家的公子有灵气。”

    见自称商人的中年人看过来,安十乌熟稔的向老丈要了一碗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您开拓家业不就是为了给子孙提供便利,让他们尽可能的生活恣意吗?”

    安十乌的爸妈算是开明的,可当年也希望安十乌能继承他们的道路去学政治,以后当个公务员。

    他本来没什么目标就觉得听父母的也不错,可惜后来在高三的时候沉迷上看星星就去学了天文,他高三结束的那个暑假,那两位没少唉声叹气。

    郑懿君被明目张胆的反驳了也不生气,抬手止住想要呵斥的郑康:“可若是生个儿子连几代人盘下的家业都败了他还怎么潇洒。”

    安十乌一大碗水灌下去,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清爽,闻言上上下下打量着郑懿君:“您不是个商人吧,看起来倒像是官老爷。”

    最开始他还没怎么注意,只觉得这大概是个性格有些严肃的商人。

    但刚才那轻飘飘的一眼,安十乌只觉得莫名瑟缩,敏锐的直觉让他竟觉得面前浅笑的人高深莫测,气势逼人。再看他身后那人不由自主的小心谨慎,种种迹象都不该是一个普通商人的做派。

    郑懿君没想到他这样敏锐,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随即轻轻扬眉,撩起衣摆在安十乌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怎么这么说。”

    这就是不否认了,安十乌不由暗暗揣度难不成真是哪个当官的来暗访,这个朝代有这个规矩吗?

    第52章 52 徭役(修)

    安十乌:“没什么依据, 就是一眼看过去,您和我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就算服饰那些外在的东西可以改变, 但是一个人内在的气场却怎么也无法掩盖, 普通的商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而且, 您身后这位大人态度有些过于谨慎了。”郑懿君随着安十乌的视线转头看向郑康, 见他如往日般看似不起眼, 实则警惕的姿态顿时哈哈大笑。

    他打开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了摇, 安十乌连忙拿起自己手里的扇子为对方扇了几下。

    郑懿君见此便收了手上的扇子:“你倒是有眼力见儿。”明明是阿谀谄媚的举动, 偏偏对方做起来只让人觉得好笑又窝心。

    安十乌手上的扇子因为这句话愈发卖力:“识时务者为俊杰, 有抱大腿的机会还不知道珍惜那一定是蠢。”

    郑懿君身边这样想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这样直白说出来就这一个, 蓉城这个地方果然有意思,他眯着眼睛深深看了安十乌一眼:“这样你还觉得我的儿子应该做个闲云野鹤,而不是继承家业吗?”

    安十乌手中动作频率未变, 略思索了一番道:“你是你, 你的儿子是你的儿子, 你们这些政客的理想或许是玩弄权势、光耀门楣又或许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毕生理想, 但你的儿子却未必,你或许可以和他好好谈一谈。”

    虎父犬子的例子他见的多了, 而且身边的这位大人一看就是那种对孩子要求高的严父,安十乌看着不远处的虞钦道:“官场挺难混的,一步踏错还不知会为谁做了炮灰,若是心怀抱负趟上一遭也不枉平生,但真的无心倒不如平平淡淡。”

    他这一番话令在场所有人侧目,陆琪观察了一下这个半拧着眉梢疑似大官的人物, 心底盼着虞钦赶紧回来,就见这人重重的拍了几下安十乌的肩膀。

    “你倒是敢说,不过很多事情哪里就这样简单。”儿孙自有儿孙福,安十乌说的有道理,可他家中的问题处理不好只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郑懿君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虞钦对这个年纪小了许多的夫君这般纵容溺爱。

    虞钦和村民一起翻了一小片地,听他们说了一些关于农具问题的反馈,便也结束了今日的农作。

    他一直走的亲民路线,所以在百姓心中名声不错,但确实对比其他官员少了几分畏惧,不过上次祈雨的事情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许多百姓对他的态度变化。

    安十乌即便在和别人聊天注意力也分了许多放在虞钦身上,见准备跨上路边,连忙起身拉了他一把:“怎么样,累坏了吧。”

    虞钦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淌下,他连忙拿出手帕擦了擦,行走间手里的折扇几乎摇的只能看见残影。

    虞钦被他带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半握着他的手,眉眼间尽是笑意:“就这一会儿哪里就累坏了。”

    他两人旁若无人,眉眼间自有一股含情脉脉,别说是陆琪了,哪怕是后宫妃嫔无数的郑懿君都多看了几眼。

    安十乌从不顾忌外人的眼光,将他掌心翻来覆去检查一番,微微松了口气:“那是谁上次掌心起了血泡也不说,要不是我发现及时帮你处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好。”

    虞钦只含笑看他帮自己揉手腕,从前练剑的时候不知道磨破了多少水泡,通常多磨砺几次起了茧子自然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

    陆琪心里酸溜溜的,但到底记得正事,重重咳嗽了一声:“这里看情况也差不多了,咱们待会儿去干什么?”

    安十乌这才想起来给虞钦介绍这位自称是商人的官老爷:“钦哥,这位大人是来咱们蓉城暗访呢,真巧第一个就遇上了你。”

    他眨了下眼睛,虞钦愣了一瞬下意识去朝一旁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看去。

    对方勾了勾唇没有说话,虞钦立刻反应过来他找上自己恐怕不是偶然,想到这里他肃了肃神色,起身微微拱手:“大人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为大人做个向导。”

    郑懿君看着眼前如芝兰玉树,不卑不亢的虞钦抬手示意他坐下。

    时间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六年前他欣赏虞钦的才干破格提拔他成为梁朝第一个步入官场的哥儿。

    他当时并没有召见虞钦,而是期待这人凭自己的功业走进王都,可惜一场声势浩荡的丰登节祭拜彻底打破了曾经的念头。

    说来有趣,因为虞钦这个先例,朝堂上陆续出现了哥儿的身影,但他们大多出身官宦仕族,任的也是文书一类的闲职,没有一个像虞钦这般是真正在地方做出成绩。

    这个人会让自己失望吗?他看着虞钦半晌未言。

    虞钦恍若未觉,任由他深沉审视的目光打量,郑康站在郑懿君身后眉眼半垂,心里却对虞钦这个时候还能保持不动声色十分钦佩。

    他们这位君王的凝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受的起的。

    陆琪心底一阵发寒,这变脸的速度,且这般气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不是个大官说不过去,怎么安十乌眼睛就这么犀利。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虞钦抬眸神色恭敬的又问了一遍:“大人?”

    可真沉得住气,比他那个狗熊一样的儿子还有某些大臣强了许多,郑懿君勾唇:“听说你召集百姓沿河开挖了一条灌溉渠,走吧,一起去看看。”

    灌溉渠在蓉城是个稀罕东西,因为这里常年并不缺雨水,可这次大旱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庄稼收的差不多之后,虞钦就招募了许多沿河居住的百姓去修渠。

    安十乌听他这般说,心中越发确定这位就是冲着虞钦来的。

    莫不是因为上次丰登节祭祀的事情,他心底暗暗思忖的同时已经眼疾手快和郑康一左一右扶着这位大人起身。

    突然被抢了活儿的郑康一愣,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安十乌,见自家主子并没有其他反应,便也任由他表现。

    大约是受了家里的熏陶,安十乌待人处事是真正有一套,细心妥帖却又不会用力过猛,反而令人如沐春风。

    同行了一路,他基本不怎么插话,只静静看着虞钦和郑懿君交谈,分寸拿捏的极好,郑康都有些心动考虑着将安十乌带回去好好培养一番。

    碧波翻滚的河道旁,虞钦几人一出现,立刻就有干活的百姓热情上来搭话,神态恭敬又不失熟稔。

    郑懿君站在马车旁,看着虞钦耐心回应他们,奏报里说虞钦在当地声望极高看来不是无的放矢。

    或许是老丈那句胡言,他莫名又想到了玄昭,仁善宽厚是君子的品德,可当这份仁善的对象变成了朝中大臣而不是泱泱百姓,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主子,您看。”郑康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将郑懿君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顺着郑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幢高约三十尺的巨型石碑矗立于河道尽头,仿佛定海神针般迎接着狂风巨浪的冲击,他挑了挑眉:“往里面走看看。”

    虞钦自然无不可,河道的路不好走,几人行进速度并不快,一路上有往来干活的百姓哪怕是抬头的功夫只要抬头看到也都会和虞钦打招呼。

    目之所及,几乎所有人都干的热火朝天,明明是抬着沉重的石头,头顶烈日炎炎,偏他们还说说笑笑。

    “徭役繁重,我倒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干这些活儿还能这般开心。”郑懿君感慨着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第53章 第 53 章 功德碑

    虞钦侧身示意他小心脚下的石块, 闻言解释道:“之前我们在募捐会的时候筹集了些许钱财,所以官府征集徭役的同时,会给干活的百姓发放工钱。”

    “您看到这些用木楔划分的路段了吗, 完成一个路段给十两银子, 多劳多得, 他们干的越多, 拿的钱也越多, 自然就开心。”

    郑懿君看着那些木头柱子觉得颇为新奇,不过这般方法也只有十分富裕的南平郡才行得通。

    虞钦靠着打开商路盘活了蓉城的商业, 那些商人赚的盆满钵满, 又用这种方式回馈给百姓, 这一圈下来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难得夸赞了一句:“你倒是有本事。”

    郑康始终是笑眯眯的样子, 心底也感慨万分, 原以为陛下心底对虞钦不满,如今看来这位虞大人说不好要有大造化,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够合理解释祭祀上的那场大雨。

    安十乌听到大人肯定虞钦心底也有几分骄傲, 就见虞钦转头看向他:“这主意是安十乌想出来。”

    郑懿君闻言看了虞钦一眼, 也终于将视线分给了身后跟着的安十乌一分。

    几人快到石碑底下的时候正好碰上府衙里的几位同僚, 何柏青最先注意到虞钦, 喊了一声:“虞大人。”

    虞钦走近这才发现县衙里大部分人都在,他眉眼轻动:“几位大人也来视察河道?”

    安十乌看着还算热情的何柏青, 又看向另一边围在刘儒兴身旁的其他人摸了摸下巴,所以虞钦竟然被衙门的人排挤了。

    安十乌毫不收敛的打量,令何柏青略有些尴尬的顺了一把胡须:“你这是领朋友过来看功德碑吗?”

    虞钦侧身看了一眼,身旁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的位置,心底便明白对方还不愿意暴露身份,于是点了点头:“这是准备参加大集会的富商, 我带着过来走一走。”

    何柏青下意识看去,就见那人略有些拘谨的站在一处,心里有了底,大概又是虞钦找来的冤大头。

    他淡淡嗯了一声,转头和虞钦寒暄。

    安十乌见刚刚还满脸捉摸不定的大官老爷和自己并排而立,尤其是对方还轻轻攥着袖口似乎在强装镇定,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演技进步的也太快了。

    或许是他神色过于浮夸,郑懿君抬眸淡淡一眼,安十乌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尴尬的转头。

    这边何柏青果然将这两张陌生的面孔抛之脑后,略有些遗憾对虞钦道:“这河道修缮的进度不错,虞大人辛苦……”

    大家都清楚按照这灌溉渠的规划,日后他们不仅不再惧怕干旱,就是遇上洪水也能从这里排放到低矮的地方,绝对又是大功一件,可惜虞钦即刻就要调走了,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还是自己的死对头。

    虞钦本人对何柏青未尽的遗憾之言不置可否,本来他这次修建水渠也只是为了弥补那些百姓,之前那场祭祀他收获的已经足够了。

    而且即便这项水利不是在自己手中圆满,难道百姓会忘记他的功劳吗?更何况李郡守突然将上阳县划给自己,看似是他吃了亏,其实倒阴差阳错办了一件好事。

    何柏青不知道虞钦心中所想,正想宽慰一二,就见刘儒兴兴致勃勃走了过来:“还未恭喜虞大人高升,上阳可是个好地方,祝虞大人也能在任上做出一番事业。”

    刘儒兴心底是真的高兴,任凭虞钦大出风头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调任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吃灰。

    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竟然是一个县的长官,安十乌低头无聊扭袖子的动作停下,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儒兴:“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大人是在幸灾乐祸,不过承大人吉言,凭我们虞大人的本事自然在哪里都不会埋没。”

    安十乌这般直言不讳,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儒兴眯眼打量了他一番,随即一副无视的姿态对虞钦道:“内眷还是要好好管管,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他这一番话就是明说安十乌是吃软饭的赘婿,换个男人都会翻脸,说不好回去还会和虞钦闹矛盾。

    安十乌却笑眯眯的:“刘大人治家还是有一套的,养在别院里的外室被打死了都没人敢说一句,可惜了一条人命。”

    何柏青见两人颇有些剑拔弩张,连忙打了个圆场:“今日不谈私事,哈哈哈。”

    安十乌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再多言,虞钦不方便开口,他可长了嘴的,总该让上面来的大官看看这些基层官员的德行不是。

    安十乌莫名的一眼,刘儒兴也注意到虞钦身后站着的那人,年纪看着不轻,穿金戴银一副铜臭模样。

    他平日最瞧不起这些人,今日却难得收起了两分高傲:“你也是听说了我们南平郡在修建灌溉渠所以来募捐的吧?”

    对于这人看似谦虚实则眼睛长在天上的举动,郑懿君只笑了笑,仿佛不经意斜睨了安十乌一眼,换来他一个讨好的笑。

    他没有说话,而是颔首静待刘儒兴的下文,就见他领着几人上前,抬手指着江面:“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功德碑,上面记载了捐赠者的姓名、家世,为南平郡做出的贡献。”

    “以后只要有船从邙江路过,都会看到这石碑,江水不枯,流水不腐,你们行善积德的事迹就会被世人永远记住流芳百世。”

    郑懿君抬头看过去,字迹硕大的朱红色名录,虞钦的名字赫然在前几列,安十乌就排在他后面。

    他们前后的捐献人赠银几乎都是以万起步,石碑全部填满大概有数百人,算下来善款该有十几万两,这样一笔巨款全用来修渠?

    “这灌溉渠工程不小吧?若是将所有银钱用在修建水渠上他的整个流域遍布整个南平也不在话下。”郑懿君突然问道。

    刘儒兴一愣:“是不小,既然有这么多银子,当然就要修最大最好的,这样才不辜负大家一片心意。”

    虞钦看了他一眼,走到郑懿君身旁轻声道:“如今的这部分灌溉渠只是灵渠分支。”

    “我们预计以蓉城为中心,打通乾县境内的文家河、上阳县的上清渠,形成四通八达的水运脉络,等修建完成这里将会成为连接南北的水路的运输枢纽。”

    这样的规划虞钦似乎从来没有提起,不用他解释在场的所有人也知道水运航线一旦连通,蓉城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郑懿君也不由侧目:“你倒是有野心。”

    虞钦笑了笑,望着见面波涛汹涌:“如今只是规划,灵渠这样的大型水利工程想要完成没个五年、十年是不可能的,先解决眼前的紧要问题,再图谋以后。”

    郑懿君勾了勾唇,看着虞钦心中有了决断,哪怕他真的别有用心利用鬼神搅风弄雨,他也愿意再给对方一个机会。

    “你很好,行了,回吧。”郑懿君深深看了虞钦一眼,随手按下被风吹起的衣袖,转身准备离开。

    手下人有野心才愿意动心思干实事,总比那群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强得多,他心中甚至有瞬间的惋惜,倘若不是虞钦已经成了婚,他甚至觉得可以将他许给太子。

    安十乌不知他身边神色平淡的大官起了抢他媳妇儿的念头,回眸间不经意给了刘儒兴一个略得意的眼神。

    不过是虞钦养的小白脸就敢在他面前挑衅,刘儒兴眸中有暗光一闪而逝,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寒意:“站住,本官面前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丝毫不将朝廷命官放在眼里。”

    安十乌挑了挑眉,看似不解,实则带了几分迫不及待的转身:“刘大人,就算你是当官的,可我们未曾犯事,连来去的自由都没有吗?”

    “在场的又不止你一个县令,怎么就你架子大。”

    他声音清凌凌,顺着风,周围干活的许多人不由得放慢了动作,看似心无旁骛实则全部竖起了耳朵。

    这是将刘儒兴架起来了,陆琪眼睛一转,瞬间明白了安十乌的心思,在身后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虞钦家的这个小兄弟艺高人胆大。

    何柏青是个老狐狸,敏锐的察觉到了安十乌的故意挑刺儿,不由看了虞钦一眼,正要说话,被一边的陆平生拉了一把。

    他的上官想出气,作为下属当然要站在他这边,陆平生绝对不承认他是看刘儒兴不顺眼。

    这位刘大人可没少在他面前作威作福,都是县令他不过是仗着家世,今天遇见了仗着功绩的硬茬子,也该退让一回。

    这么一想他对虞钦这个突然压在自己头上的年轻上司反而没了抵触。

    “挑衅朝廷命官,来人,去给我掌嘴!”刘儒兴朝身后的随从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人上前。

    见是安十乌动作终于露出几分仓皇,他冷冷一笑。

    第54章 第 54 章 花灯(修)

    下一刻那两个彪形大汉抱着胳膊摔倒在地, 安十乌眨眼,回头看见郑康神色冷淡的收回脚。

    “不长眼的狗东西,谁都敢动手。”

    除了安十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外地来的商贾态度竟然这般嚣张, 刘儒兴更是在大庭广众下被下了面子, 面上青筋暴起:

    “好, 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虞钦你也别太过分了, 之前我看你一个哥儿不和你计较,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安十乌眼神一冷, 向前逼近了两步:“刘儒兴你真可笑, 才华比不过, 政绩比不过, 就开始拿性别说事, 难道你就只有这一项长处了吗?”

    “那我可真为你娘难过,好歹十月怀胎生的什么玩意儿,打不过虞钦还要欺负外来人, 你就真不怕踢到铁板吗?”

    铁板, 他自己就是铁板, 刘儒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眼里充斥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虞大人, 管好你的狗,否则我不介意帮你教训他一下”。

    他的父亲是朝廷三品大员,在王都这样的官职不算什么,在地方上却足以成为他顺风顺水的依仗,所以对于虞钦一个哥儿压在自己头上一直很不满。偏偏如今虞钦的赘婿竟然对他出言挑衅。

    “我家郎君说的没有错。”虞钦眯着眼睛,狭长的眸中闪过几分锐利。

    安十乌却在此时一把拽住虞钦的胳膊:“别和蠢货论长短, 也会变蠢。”

    语罢,他拉着虞钦大摇大摆的离开,王康绝佳的武力值在此刻再次显示了价值。

    刘儒兴就算再看不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离开。

    河道的这一段路安十乌始终面无表情,虞钦神色也称不上好,引得众人议论纷纷,等到了马车附近,他终于忍不住扬起了眉梢,话音里却带着两分讥讽:“有个好父亲真好,要不就这样的蠢东西还能当县令呢。”

    他这张嘴实在毒,郑懿君自认见惯了那群大臣扯皮,这样把别人火气撩到最高,自己却拍拍屁股走人这样可恨的还是第一个。

    他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眯眼打量着安十乌:“你就不怕他事后报复。”

    安十乌一听这话的苗头,是苛责他不应该刻意滋事,他看着郑懿君的神色带了几分茫然,半晌,突然一把勾住身边虞钦的胳膊:“就他十个都不够我家虞大人一指头碰的,有什么好怕的。”

    郑懿君又看向虞钦,对方依旧是平静深沉的模样,连唇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倒是安十乌喜形于色,仿佛厉害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从河道入城马车足足行驶了一个时辰,郑懿君无意引人关注,虞钦便将两人安排在了城西的温泉庄子里。

    傍晚,宁静的庄子被夕阳笼罩,仿佛裹着一层柔纱。

    安十乌坐在虞钦身侧,听他向郑懿君汇报蓉城事务,一边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心底不由猜测这位大人的官职。

    而被他揣摩的郑懿君注意力却全在虞钦身上,他虽然年岁不大,但说话语调不徐不疾,谈吐间可以窥视其学识渊博,眼界不凡,尤其是谈起政事颇有见地。

    从郑懿君踏入南平郡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都验证了这确实是个十分有野心的人,难得的是他的才干足以支撑他的野心。

    或许是因为那位老丈的缪言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太子。

    明明差不多的年岁,甚至他只出身商户,还是个哥儿,却这般厉害,当之无愧的麒麟子。

    此刻没有人读懂这位步入暮年的帝王一闪而过的感慨与遗憾。

    眼见着天色愈暗,墨竹捧着一盏蓝色的幽灯走近。

    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令郑懿君回神,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经意转眸,冷凝的瞳孔倏然紧缩,猛的站起身那刻,手边的茶杯因为撞击落在地上支离破碎。

    安十乌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果子掉在地上,看向郑懿君时眉间带了几分疑惑:“你这是?”

    郑懿君回过神,还未开口郑康已经满脸歉意的告罪:“老爷,我也没有注意到茶杯这么烫,您没事吧?”

    他蹲身拿出手帕擦拭着郑懿君桌前那一小片位置,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衣服松了口气,郑懿君轻咳一声,摆了摆手:“无碍,我刚才想事情没有注意到。”

    安十乌抬手摸了下杯子外壁,温度确实有些高便没有多想。

    郑懿君低头抿了一口茶,再抬头仿佛不经意道:“这花灯样式十分独特,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安十乌转头,没想到墨竹竟然会点了这盏灯出来,神色微顿:“是很独特,忘记在哪买的了,也就是看着好看,用起来华而不实,估计是下人拿错了。”

    他转头对墨竹道:“去点灯笼来吧,这个小玩意儿太暗了。”

    墨竹一愣,他家郎君最近极爱这花灯,前些时候陪虞大人来庄子还专门让他收拾着带过来,今天怎么……

    他心中虽疑惑不已,却十分听话要将灯收走,郑康笑眯眯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动作。

    “我瞧瞧,我家小主子如今正是喜欢这些东西的时候,回去了也给他做一盏这样的灯。”

    也不知是怎么动作的,明明不曾用力,但这花灯就这么轻巧的被他接过。

    墨竹愣神的片刻,郑康已经将花灯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他语气惊奇,将花灯递给郑懿君:“老爷,是蓝色的山茶花,我只见过白色、红色的品种,蓝色的倒真不曾看到,这做花灯的人心思可真怪。”

    郑懿君双手捧着手里的灯,心脏猛的跳动不止,他知道郑康也察觉出来了,他们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花色所以才做出了如此逼真的样式。

    而且他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虞钦的信息,他和郑玄昭同岁,还有今日老汉不经意的看错,或许不是眼花,而是他们真的有某些地方相似。

    他从前总觉得自己的孩子就应该像自己一样强硬而野心勃勃,带领这个国家强盛起来。

    可实际上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却仁善羸弱,很多时候郑懿君不止一次想过此子不类父。

    说的多了,自己也有些认命,可如今这么一个小小的契机,有什么东西仿佛拨散云雾激将冲破雾霾。

    他摩挲着手里的花灯,将它重新放回桌面,语气不轻不重转移了话题:“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偶尔新奇一下即可,以后不要随意送给小郎君。”

    他幽深的目光看向逐渐引出的圆月,到底是巧合还是……可倘若真的如同他所猜想的这般,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

    因为郑懿君主仆二人短暂的关注,安十乌谨慎了许多,将那盏花灯彻底压在了箱子。

    郑懿君在蓉城逗留了数日,似乎铁了心要等大集会,虞钦目标过大,不方便陪同,安十乌就被赶鸭子上架,不过是七八天功夫,就将周围十里八乡全部跑遍了。

    第55章 第 55 章 谁的儿子

    这日, 安十乌安顿好郑懿君主仆二人,就听下人说虞钦过来了,两人已经几日没见。

    虞钦刚一进门就被安十乌一把摁在门上, 炙热的吻如雨点密密麻麻落下, 年轻热血的小郎君在这种事情上仿佛有着格外出众的天赋。

    一番交战结束, 虞钦双腿微颤, 只觉得嘴唇发麻, 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骨头,只能依附着安十乌的力量。

    他双腿盘在安十乌腰间, 头抵着他的肩膀, 就这么被托起来放到软榻上。

    “你最近怎么样?累不累?”虞钦松开安十乌的脖子, 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慵懒。

    “累死了, 这才几天跑了不知道多少地方, 你说那位易大人是什么人,这么关心蓉城,莫不是要坐李郡守的位置。”安十乌脱了鞋, 挤在虞钦旁边。

    虞钦若有所思, 确实太仔细了, 就算是上官考察也用不着这般上心, 倘若是为了接替李郡守,可能性并不大。

    自从发现这位大人的身份后, 虞钦最近一直有些紧绷,突如其来的势力加入可能会打乱自己的计划。

    但目前他不仅摸不清对方的来路,也不明确对方的真实意图,只好静观其变。

    “且先看着吧,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虞钦淡淡道。

    安十乌没有深想,这些弯弯绕绕就让聪明人去动脑子, 他手指无意识缠绕着虞钦的头发:“形势比人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这位易大人对你没有敌意,反而是多了几分欣赏和考察的意味,是好事也不一定。”

    虞钦攥住他又将自己头发胡乱编成小辫子的指尖:“说起来你那位堂弟前几日来找过我,说你不学无术,做什么也定不下心来。”

    虞钦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安十乌盯着被攥紧的指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哪里的堂弟?平白说自己干什么?

    安十乌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突然,他猛地坐起身,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虞钦:“什么意思,明堂去找你了?还说了我一堆坏话……”

    虞钦头发被安十乌压住一绺疼得嘶了一声,安十乌连忙挪开撑着床铺的手,按着他的额头轻揉了几下:“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跑去找你自荐枕席,我那个堂弟看着挺老实的。”

    认识了这么久,安十乌在虞钦面前早就失去了沉稳的形象,但这样不着调还是极少。他抚开小郎君还放在自己额头的指尖,似笑非笑道:“是呀,他说你们只差了一个月,否则这婚约该是他的,他必然比你优秀体贴。”

    安十乌额角直跳,重重拍了一把床铺:“他是疯了还是蠢了,别说你看不看得上他愚孝又废物,就凭我们都已经成婚了,他再说那些话有什么意思,而且当初要是上门的是他你才不会答应的。”

    安十乌气急败坏,又十分笃定的虞钦,虞钦忍不住轻笑一声:“是,若不是我们小安郎君,我自然谁也看不上。”

    “我当时就告诉他我二人成婚不是因为婚约,而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小安郎君的好他这辈子都比不上。”

    虞钦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就那么半侧这身子,微微仰头看着安十乌,眼底只盛满了这个人。

    安十乌被这样温柔缱绻的注视,整颗心仿佛被浸在蜜水里,没有人能抵抗虞钦的直白坚定。

    明明对方才是含蓄的古人,对待感情却干脆利索的让安十乌自愧不如,他指尖不自觉勾着虞钦的手,嘴角悄悄上扬:“你知道就好。”

    “我二叔他们要是再找你你直接不必管,这几天把易大人的事情忙完,我就大发他们走,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打扰你的。”安十乌有些愧疚道。

    他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妥协回乡,前段时间没顾得上收拾这两个人,这次总该要让他们知道蓉城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

    “那倒不用你,他们已经离开了,我自然不会让你一个张口闭口要去官府告你,还颠倒黑白污蔑你名声的人留在这里碍眼。”虞钦挑了挑眉,淡淡开口。

    安十乌顿时饿虎扑食状,将虞钦一把扑在身下:“你怎么这么厉害,我还没有开口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安二叔一家子就像吸血的蚂蟥,他们留在蓉城,明鑫注定要受桎梏。

    可安十乌作为子侄,无论他心里对安二叔一家什么态度,在这个理法纲常大于天的时代,势必束手束脚。

    虞钦却并不顾虑这些,直接解决了安十乌的大麻烦。

    他胳膊撑在虞钦身侧,低头凝望着身边如温玉般透彻的人,倏而露出惊喜畅快的神色,只觉得再没有比和喜欢的人心有灵犀更令人惊喜的事情了。

    “钦哥,你怎么这样好,果然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和你相遇。”这一刻自诩清醒理智的安十乌仿佛长出了一颗恋爱脑。

    初来异世界的郁结仓皇彻底消散,反而多了几分庆幸。

    虞钦心脏跳动不止,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安十乌这样的人,又突然觉得怪不得有很多哥儿、女子会被男人的甜言蜜语骗得一败涂地。

    倘若这个人安十乌的话,他也会沦陷其中溃不成军,虞钦抬起手抚摸着安十乌的眼尾,清凌凌的声音只吐出两个字:“抱我。”

    屋内,轻柔的床帐旁衣衫散落,有人影交叠起伏,满室清辉交织着暧昧流淌,屋外王康看着东升的日头,握着剑的手一顿,冷硬的脸上升起一抹红。

    这厢,郑懿君半靠在椅子上,眯着眼定定凝视着窗台洁白的山茶花,懒散至极的姿态像极了打盹的狮子。

    郑康推开门,半拱着身子走了进来:“主子,十三的心到了。”

    郑懿君虚无的视线凝实,嗯了一声,坐起身,看似漫不经心的姿态,却让郑康神色微怔,他双手恭敬奉上书信。

    郑懿君撕开信封,抽出一半的信纸捏在手心,半晌,他心底苦笑一声,果真是老了,曾几何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自己竟也有了踌躇不前的姿态。

    “你说……”

    “陛下?”

    郑懿君略沉吟,看着恨不得将头埋在地上的郑康,终究是摇了摇头,十指灵活拆开信件。

    房间中一阵寂静,只有郑懿君轻喘的呼吸声点燃了空气中的焦灼,郑康有些担心的抬起头,却见他从来傲视天下不可一世的主子,捏着那几张薄纸的手微微颤抖。

    “陛下……”这一声带着无尽的担忧,也将郑懿君的思绪从混乱不可置信中拉了回来。

    郑懿君看着信中记载的有关虞钦调查,不怒反笑,只是说出口的话音带上了几分嘶吼:“好,都是好样的。”

    他死死闭着眼,控制着胸口喷薄而出的怒火,压抑的情绪让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半晌,重重将信纸拍在桌子上:

    “这位虞大人竟然也是同年在十方郡秋平县出生的,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郑康瞳孔一缩,三十多年前王君就是在那里诞下了太子,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主子,太医说你该少动气。”

    梁帝嘴唇发青,紧紧攥着却依旧按压不住的双手颤抖,郑康见此连忙从身上掏出丹药,倒出的时候手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陛下,金丹。”

    郑懿君接过,塞进嘴里,一杯茶水下肚,他终于缓过起来:“去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亲自去盯着,他们天大的单子,朕难得的恩典允他家人相见,反倒是方便了他们作乱,朕对那些人还不好吗?”

    第56章 第 56 章 多事之秋

    府衙内。

    虞钦正趴在桌子上察看户房的账务, 因为要离任,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整理。

    安十乌拎了食盒进来见他低着头丝毫未觉,并不随意打扰, 轻手轻脚将饭菜一一摆在桌子上。

    碗碟轻撞的声音到底打断了虞钦的思绪, 抬眸, 安十乌正好站在逆光地方, 整个人被阳光笼罩显得格外清俊舒朗。

    虞钦捏着笔, 静静看着他细致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勾起。

    安十乌将筷子摆好, 转身就对上虞钦狭长的凤眼, 似清风抚过湖面泛起点点波澜, 他笑了笑, 做了一个邀请的姿态:"过来吃饭吧。"

    虞钦莞尔, 放下手中的笔,一边整理好折起的袖口,一边朝安十乌走过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衙门里的饭菜也很不错。”

    嘴上这么说, 但他眼中笑意丝毫未减, 安十乌将他按在座位上, 在虞钦身旁的位置坐下来:“你没发现自己最近都瘦了吗,感觉那腰一折就要断, 今天有你最喜欢鱼汤,府里煨了一个时辰,快来尝尝。”

    虞钦端着鱼汤的手一顿,这个小混蛋最近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奇怪招式,虞钦虽然当时爽到了,但第二天整个人疲惫的厉害。

    偏今日他还好意思说怕自己折了腰, 谁家的正经人会随便折别人的腰,虞钦手中的汤匙随意搅弄,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十乌:“你老实些,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安十乌来时刻意没有吃饭,就是为了陪虞钦,对方总是很忙碌,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到人,两人的相处总不能就是床上那点事儿。

    听到虞钦这么说,他手里挑鱼刺的动作未停,语气却带了几分无赖:“只是我不老实吗?钦哥可是也痴迷的紧。”

    虞钦前三十年没碰过男人,出于身体需要即便是略显贪欢也很正常,今日却被年轻的郎君戳破,他倒也不尴尬,只当没听到安十乌的话。

    低头去喝鱼汤时,一股奇怪的腥味直冲的人忍不住干呕。

    安十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捂着嘴跑去外面,他连忙跟上去,就见素来温雅出尘的虞钦一只手撑着树呕吐不止。

    安十乌连忙扶住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语气焦灼不已:“怎么会这样,你身体不舒服吗?”

    虞钦靠着安十乌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王康也从未见过虞钦这般病容,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安十乌喊他去端了茶水,让虞钦漱了漱口,见他终于缓了一会儿,整张脸却始终惨白,不由紧紧搂着他:“我们回府去看大夫。”

    虞钦摇了摇头:“不碍事,再等会……”

    听见他声音这般虚弱,还惦记这公事,安十乌神色愠怒:“还不碍事,非要整个人就剩一口气才算有事儿吗?这点公务不处理会死人吗?”

    虞钦第一次被安十乌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也不知是理亏,还是被安十乌过于严厉的语气震慑,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安十乌见他终于老实下来,掏出手帕擦去他额角的汗:“能自己走吗?我扶着你,咱们走慢一些。”

    他语气担忧,虞钦摇了摇头,尽管整个人还是有些难受,眼中仍有笑意闪过:“没关系,你扶着我,我们慢慢走。”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安十乌的胳膊,看似只是搀扶,实际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倚在安十乌这边。

    他走的很慢,无意间偏头看着眉梢微拧的男人,心中似乎明白了安十乌曾经说过的携手并进的真正含义。

    在自己伤痛脆弱时有个可以依靠的臂膀,这个人知道你的顾虑,会借你支撑的力量,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只能人前强撑,人后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虞钦不由得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妖道被大嫂收买,想要借流言强逼自己出嫁,也是这个人戳破了那个道士的小把戏。

    后来在白龙村,不久前的祭祀,以及许多事情,不知不觉他们两人早就走在了一条路上。

    他格外的沉默令安十乌心中忧虑更甚,忍不住紧紧攥着虞钦的手:“若是坚持不住我背你好不好,谁能永远没有生病的时候。”

    他知道虞钦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脆弱无力的模样,尤其是当着那些同僚的面,可没什么比身体重要。

    但他又深知凭借虞钦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却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虞钦略带沙哑低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安十乌我难受。”

    他的声音有些发闷,眼尾也泛着红色,安十乌一愣,低头看着已经微微合眼的男人,虞钦这样的硬骨头喊不舒服,那一定是难受极了。

    顾不得多想,他将人拦腰抱起:“没事的,你闭上眼睛,我们很快就回家了,找大夫给你看看就好了。”

    虞钦似乎是嗯了一样,闭上眼将一切都交给了安十乌。

    安十乌见此更不敢耽误,无视了府衙中旁人诧异窥探的目光,大步流星朝府门外走去。

    幸好府衙离虞府并不算远,他们到的时候李大夫已经提着药箱在门口等着了。

    安十乌顾不得说话,将虞钦放在床上,将位置让给了大夫:“李大夫,你好好给虞钦看看,今天吃饭的时候突然呕吐不止,也不知是饭菜有问题还是近些时日劳累熬坏了身体。”

    李大夫见惯了病人依旧形容不迫,虞钦看着神色恹恹,其实倒也还好,倒是安十乌满头大汗狼狈不已的模样令他侧目多看了一眼。

    心里感慨着小年轻真好,指尖熟练的搭在虞钦的手腕上。

    突然,他神色一怔,略带惊诧的看了虞钦一眼,随即垂下眼帘轻轻合上眼睛。

    半晌,他又让虞钦换了一只手腕,心底思忖着要怎么和着夫夫两人开口。

    安十乌见他面上神色变幻,温热的掌心紧紧攥住虞钦微凉的手,心中越发不安:“他应该就是受了凉,或者食物没吃好,对吗?”

    他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求证的意味,虞钦却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哭出声,他缓了一路其实已经好多了,见李大夫还在那里高深莫测,忍不住开口:“我怎么了?”

    李大夫唉了一声,不敢再卖关子:“怀孕了。”

    虞钦怔住。

    安十乌傻眼。

    王康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怀孕了,可你不是说过我天生体寒,难以受孕。”虞钦攥着安十乌的手不住收紧。

    他一直知道自己难以受孕,从前虞钦不在乎这个,可遇到安十乌后他逼着自己不在乎,如今李大夫却说他怀孕了,让突如其来的惊喜只让他觉得太不真实。

    安十乌手腕一通,很快回过神,比起虞钦对这个结果的怀疑,他反而更加冷静。

    一个大夫自然不会对一个判定难以受孕的人开这样残忍的玩笑,那只能说虞钦确实在极小概率的情况下成功受孕。

    安十乌心中一时间涌起惊奇,欣喜,最后全部化为忧虑:“他怀孕的话对身体会不会有损害。”

    李大夫见虞钦那样冷静威严的人这时候都恍惚不已,安十乌却这么快就冷静下来,捋着胡须轻笑不已:“怀孕自然不可能没有风险。”

    女子、哥儿怀孕本来就是闯鬼门关,但人人都要走这一遭,但这话显然不能对此刻情绪不稳定的安十乌说。

    而是委婉道:“生育本就有风险,但虞大人身体其实养得比一般人更加好,若是仔细看顾倒也并不妨碍。”

    安十乌听他这样说,微微松了一口气,见虞钦嘴唇还是有些发白,帮他压了压被子:“钦哥,你是不是做什么事情都这么厉害,我们才成婚几个月,这里面就有一个宝宝了呢。”

    他宽厚的掌心隔着被子正好落在虞钦的肚子上,虞钦也顺着他的手盖在自己小腹的位置:“我真的有孩子了。”

    他声音带着几分低喃,抬眸见安十乌眼神清亮,飘忽的心落在了实处,心底蓦然爆发出惊喜的情绪:“我们竟然有孩子了,安十乌,我真的没有想到。”

    在面人面前不苟言笑,城府深沉的虞大人,此刻满眼惊奇。

    李大夫自然理解这夫夫两人的欣喜,但此刻他不得不打断两为新手爹娘的不稳重行为。

    “虞大人哪怕身体极好,但毕竟年纪略长怀孕一事本就比年轻哥儿更艰难些,所以最近一年最好不要像之前那样忙于公务。”

    他的话令两人从头脑发热中清醒起来,安十乌理了理情绪,忙追问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呢?”

    李大夫见他这般着急的模样又给他说了几条需要忌讳注意的事项,却不想安十乌问得详细,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竟只剩下他二人一问一答。

    虞钦靠在床头,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贴着小腹,以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而且这还是他之前想也不敢想的,和安十乌的孩子。

    第57章 第 57 章 真相

    安十乌问得细致, 也幸好李大夫十分有经验倒也游刃有余,虞钦见他甚至十分郑重的拿了纸笔将那些注意事项记在纸上,嘴角忍不住勾起。

    王康懵了片刻便反应过来, 连忙让墨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和夫人, 却未曾想到最后只有墨竹一个人回来。

    “怎么回事, 公子这么大的喜事儿, 老爷和夫人不来吗?”他朝门外看了一眼, 确实只有墨竹。

    “我也不知道,我去了北苑后, 下人都被赶到外面, 说是老爷夫人在见客。”墨竹皱着眉。

    哪怕墨竹将虞钦有孕的事情告诉了他当管家的爹, 他爹面上也不见多少喜色, 反而神色惶恐的望着主厅。

    李大夫终于被安十乌接二连三的疑惑问得头大, 趁着他低头记录的功夫提着药箱就走。

    安十乌回头,只看到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虞钦笑了一声:“你将李大夫吓坏了,哪里就这么紧张。”

    安十乌将纸上记录的东西顺了一遍, 该记的全都记上, 心中暗道也不知刚刚谁那般失态, 这会儿倒是嘲笑自己。

    想到虞钦今日午饭也没吃上几口, 他喊了一声墨竹,就见他和王康两人站在门口窃窃私语, 王康那个高冷男还有这样话多的时候。

    墨竹听见安十乌的叫声连忙走了过来:“郎君。”

    安十乌看了眼他身后紧跟过来的

    王康:“你们俩莫不是看对眼了,要是真的互相有意,我倒也可以当个媒人。”

    他随口调侃,王康俩上不由一僵,墨竹也连忙躲开了半步:“郎君就说玩笑话,我喜欢娇娇软软的小哥儿, 王康这种硬石头就算了。”

    王康被人这般埋汰,反而松了一口气:“郎君不要乱说,我这辈子只想侍奉大人。”

    他看了一眼虞钦,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老爷和夫人可能出事了,刚刚我让墨竹去报喜,墨竹说他们二人在见客,连面都没露,也不许下人通传。”

    安十乌咦了一声:“没说是什么客人吗?”

    虞老爷和虞夫人虽说只是虞钦的养母的,但是对虞钦十分看重,这种看重或许有来自亲人的关爱,但也掺杂了对他身份的慎重。

    如果不是遇见要命的事情,他们绝对是以虞钦为首位的,今天这事情确实反常。

    墨竹摇了摇头:“我问我爹了,他只让我别打听,正院里的下人也全都被赶了出去。”

    虞钦眉梢轻凝,心里也没什么头绪。

    安十乌看他一眼,放下手里的纸笔,扶他半坐靠在床边:“别担心,我去看看,不会有事的,让厨房先给你拿些清淡的吃食。”

    虞钦点头,顺着他的力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知道,你去吧,别担心我。”

    安十乌笑了笑,带上墨竹去了北苑。

    两人还未走近,就看见管家双手握拳,在门口走来走去,他旁边几个一身黑衣,身形利落锋锐的侍从堵在门口。

    几人手上的刀剑因为阳光的反射,寒光交织,直晃人眼,

    安十乌脚步微顿,心里多了几分慎重,他步子大开大合,带着几分疑惑道:“管家,这是怎么回事?爹娘呢?”

    管家没想到这个祖宗这时候也来捣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一把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我的好郎君,你来凑什么热闹。”

    安十乌这才注意到管家向来富态红润的脸色微微发白,整个人不自觉颤抖,就连胡子似乎都在诉说着主人的不安,他不由朝守门的那几人看去。

    “几位大哥,突然来我家,还将府上年迈的老管家吓得不轻,这是做什么?”

    他声音舒朗高亢,并不避讳,却也不靠近。

    黑衣侍从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安十乌恍若未觉,语调越发激扬:“我有喜事儿要和爹娘说,麻烦你们让下路。”

    管家也忧心里面的情况,但看着安十乌不怕死的靠近了一步,连忙一把拉住他:“郎君还是快回去吧,公子不是说今日请您带他去珠宝店转转,这会儿天色正好,人也少,正是时候。”

    郑懿君眯着眼睛,看着跪在自己脚下抖若筛糠的夫妻二人,止不住冷笑,就这样的胆子还敢胆大包天玩偷龙转凤的戏码。

    “我以为你们会狡辩一番,不想竟然认的这般干脆,混淆王室血脉足以诛你们九族了。”

    虞夫人此时整个人已经瘫倒在地,多年的梦魇终于成真,她俯在地上,神色竟然带了几分解脱:“陛下,民妇知罪,都是民妇鬼迷心窍,民妇甘愿伏诛。”

    “草民该死。”虞老爷子面色灰败,跪在虞夫人身边在,整个人仿佛都带上了几分死气。

    他二人自知罪责深重,怎么也逃不过,所以既不辩驳也不求情。

    郑懿君眸色深沉,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这两人:“你们倒是真敢想,将我金尊玉贵的皇儿偷走,怎么,是觉得你们对我的皇儿不错就算弥补。”

    “还是觉得我看在皇儿的面子上就不会将你们怎么样,呵,我偏要送你们两家三百零七口全部上路。”

    虞老爷子被戳中心中妄想,可他偏偏忘了眼前这人不是普通人,而是天家帝王,重重磕下头:“陛下,一切都是罪民的错,我虞家其他人无辜。”

    虞夫人厌恶李家的人,可他的城儿、熙儿并不知情,却要白白送了性命,哪怕知道希望渺茫,可他还是无法只冷血看着。

    郑懿君一个茶杯直直摔在虞老爷子脸上:“既然你知道虞家其他人无辜,当年怎么敢做出李代桃僵的事情。”

    鲜血顺着虞老爷子脸上滑下,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虞老夫人见夫君满脸鲜血,连忙爬到他身边,用手捂住他受伤的眼睛:“不关夫君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当年的事情都是我造的孽,我夫君并不知情。这么多年我日日活在愧疚中,陛下求您看在我夫妻二人诚心对待钦儿的份上,饶了其他人吧,是罪妇罪该万死。”

    第58章 第 58 章 为什么(修)

    安十乌脚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虞夫人哭的声嘶力竭, 看到主位上坐着的郑懿君,脚步微微一怔。

    整个屋子里的氛围实在压抑,在看到虞老爷子满脸血迹的模样, 他终于绷不住神色, 手忙脚乱拿手帕按在他伤口上止血:“父亲, 你这是……”

    虞老爷子神色几经变幻, 他不敢去看上面梁帝的神色, 就像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曾经以为会永远掩藏的真相突然被揭开。

    他挡住安十乌的手,低声呵斥:“你来做什么, 滚回去。”

    安十乌一把扶住他因为激愤不住颤抖的身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受难不管吗?”

    他和虞夫人虽说并不亲昵, 但对方对他还算不错, 老爷子更是掏心掏肺处处为他着想, 安十乌若是这个时候装聋作哑与畜生无异, 更何况这是虞钦的父母。

    郑懿君面无表情看着下方翁婿情深,手中佛转转动速度越来越快:“你们倒真是好算计,一个偷了我皇儿的尊贵, 一个让他委身下嫁, 你们都该死。”

    想到自己唯一的孩子竟然被嫁给一个除了脸家徒四壁的破落户, 梁帝只觉得原本看着有几分顺眼的年轻人, 此刻如此面目可憎。

    安十乌这下是真的愣住了,猛地转头就看到郑懿君神色阴寒, 仿佛看死人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想到他刚刚的话。

    皇儿,谁?虞钦……

    那眼前的人岂不就是皇帝,此刻,安十乌脑子里一片混乱, 虞钦的亲生父亲,可明明原书中,直至他死,虞钦的身份都没有暴露。

    虞老爷子听到皇帝的话,神色骤变:“陛下,安十乌和钦儿……”

    眼见梁帝面色沉沉,他神色麻木的改口解释:“和殿下的婚事是姻缘巧合,并非算计,这些事情安十乌都不知道。”

    他此刻是真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促成虞钦和安十乌的婚事,可是如今梁帝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当初的事情彻底瞒不住了。

    安十乌云里雾里,也听明白了皇帝怀疑自己和虞家一起算计和虞钦成婚。

    他看起来对虞钦十分看重,这些时候的接触他也能看出来这位梁帝并不是一个轻视哥儿的人,甚至他比许多人都要胸襟宽阔。

    可虞家犯的也确实是大罪,他看了一眼神色灰败,面如死灰的虞老爷子,又看了一眼虞夫人。

    虞钦对他的养父母感情深厚,虞老爷子对自己也十分尽心,到了这般地步也记得为自己辩驳,本来虞家这些事情就是一团无解的乱麻。

    或者他下意识觉得在原著中一直没有揭开的事情,就多少抱着逃避的心理,可错了就是错了。

    若是其他人或许还能理直气壮,可这是虞钦的亲身父亲,他慢慢松开了手,深深下拜:“我不清楚事情具体的真相,但是如今也听明白了几分,您心中气愤我都明白,只是这事儿本就复杂。”

    看着梁帝神色如深沉大海似乎早已酝酿着狂风暴雨将至,他抿了抿唇,还是道:“如今虞钦刚刚有孕,胎像不稳,您能不能慢慢告诉他……”

    梁帝听闻虞钦有孕,梁帝猛地站起身,随即冷笑,随手摸起一个茶杯砸向安十乌:“狗东西,你在威胁我?”

    哪怕贵为帝王,在处理孩子的事情上也难免失了果断,安十乌这些话在他耳中就是想用孩子保一条狗命,可堂堂帝王谁敢这样算计他。

    安十乌下意识的闪躲,杯子落空咕噜噜滚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梁帝面无表情额角青筋直跳,其他人也没想过他竟然敢躲。

    安十乌自己也只是下意识的举动,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把锃亮的钢刀就已经架在脖子上。

    刺痛传来时他整个人身体僵直,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眼神冰冷仿佛看待蝼蚁的梁帝,第一次直面了死亡的威胁。

    “陛下……”他嘴角蠕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说虞家无辜,可他们确实换了皇子,说自己真的不清楚,可在震怒的皇帝面前这些都没有意义。

    说虞钦重情,但他们这些人不能够因为虞钦重情就这般欺负他。

    他原本付出了那么多,吃了多少苦才得到如今的一切,明明那些都是唾手可得的。

    安十乌深深俯拜,虞钦的要强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亲人性别的偏见,还有一出生时被他们果断的抛弃。

    否则即便他天生就是不甘于平凡,却也不会那样偏执,上辈子更不会落到那样的结局。

    看着眼前神色明灭的皇帝,还有之前他对虞钦的关注打探,安十乌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开口问道:“倘若当初孩子没有换掉,你唯一的嫡子是个哥儿,你还会这般看重虞钦吗?”

    整个正厅鸦雀闻声,所有人都深深埋下头颅。

    梁帝猛地睁开眼睛,话中尽是讽刺:“我当然会好好培养他,我的孩子那般聪慧,他是天生的雄鹰,领导者。有些人就算是男人又怎么样,金丝雀样的东西,注定上不得台面。”

    梁帝没想到安十乌会问出这样的话,唇角讽刺。

    他这话就是连那位仁善的太子也迁怒了,安十乌垂下眼帘,不去看身边跪着的两人。

    “只要他出色,你连太子之位也愿意给他吗?而不是因为他哥儿的身份娇养,然后去过继宗室子。”

    梁帝冷笑:“我是蠢货吗?放着自己聪慧果敢的孩子,去过继别人的孩子。”

    虞夫人不想竟然会听到梁帝这样的回答,满嘴呐呐:“不可能,钦儿只是个哥儿,你肯定会因为他的身份冷落李家,哥哥当初那么做都是为了自保。”

    “倘若你当真不介意钦儿哥儿的身份,甚至愿意因为他的优秀就让他当太子,那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做这些。”

    安十乌骤然听到虞夫人的话,只觉得可悲可笑。不仅为虞夫人还有她娘家的那些人,更为虞钦。

    或许只是因为梁帝亲生孩子都死光了,所以他才会将目光放在虞钦身上,以至于说出让虞钦当太子的话。

    可这也说明他本身对性别的偏见并没有那么大,最起码没有李家那位王君还有身旁的虞夫人大,虞钦是有机会的。

    偏偏就因为有心人的动作,他从一开始就成为弃子,被养在了虞家。

    安十乌突然又想到原书里的国破山河碎,羸弱的太子登基之后压不住群臣天下,战乱频发,百姓流离失所,李家又落得了什么好下场。

    他转头看向有些疯魔的虞夫人。“对呀,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呢?被逼无奈,或者为了更近一步的权势,或者为了你的亲生儿子?”

    安十乌对此刻的局面无解,也是真的好奇,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做出当年那样的事情。

    虞夫人性子软弱,老爷子也不是什么贪婪到丧良心的人,可偏偏荒唐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虞夫看着安十乌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由扪心自问,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兄长的逼迫,还是因为自己也生了贪婪之心,她怔怔说不出话。

    虞老爷子只神色复杂的看了安十乌一眼,闭上眼睛,显然已经放弃了辩解。

    梁帝眯着看着,冷笑不止,抬手重新坐回原位,仿佛刚刚仪态尽失的模样只是错觉。

    可真是狗咬狗一场好戏,哪怕他恨不得亲手杀了眼前这几个狗东西,可他心里明白,安十乌说的没有错,投鼠忌器,他必须考虑皇儿。

    “说说吧,我也想知道你还会怎么狡辩,说得好或许我愿意饶你们一命也说不定。”梁帝容色威严,俯瞰着眼前跪在下面的三人。

    第59章 第 59 章 当年

    虞钦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屋们久久未动, 他面上无喜无悲,身影却让人觉得莫名沉郁。

    有那么一瞬郑康仿佛真的在他身上看到了梁帝的影子。

    “您……”他想说如若不适可以避开,虞钦却已经推开了房门。

    安十乌下意识回头, 见到虞钦逆着光走进来, 唇色还透着几分惨白:“你怎么来了?”

    虞钦今日动了胎气, 身子本就虚弱, 今日这事情明显一时半会理不清楚, 别他再有个好歹,这般想着安十乌不自觉的起身扶住他。

    虞老爷子夫妇同样满脸担忧, 神色却不约而同露出几分复杂。

    虞钦紧紧握着安十乌的胳膊, 心神微松:“我不放心。”

    安十乌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去, 虞钦就知道一定是遇上了棘手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会是那些人找来了。

    他没有去看屋子里的其他人, 视线扫过安十乌脖子上三寸长的疤痕时眉梢紧拧,从袖口掏出纯白的手帕按在他伤口上。

    郑懿君见自己唯一的儿子一进来就只顾着那个小白脸,心中泛酸, 还是忍不住轻唤了一声“你来了。”

    乾坤独断的皇帝陛下几乎从未有过如此柔肠百结的时候, 看着虞钦淡漠却极具掌控力的神色, 紧绷的面色似乎缓了一刻。

    虞钦转头, 掀开衣摆正要跪下,郑懿君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你不必跪了, 坐着吧,今天我来虞府就是要弄清楚一些事情,正好与你有关,你不妨听听。”

    看他面上冷冰冰实则一副稀罕的模样,安十乌就差不多能摸出他一些态度,按耐不住扶着人在椅子上坐下, 又倒了热茶塞进他手心捂着,然后安安分分在虞钦脚边跪下。

    梁帝冷眼看着,这人姿态就像看护主人的忠犬似的,到底没再说什么,只看向俯身在地虞家夫妇:“当年在秋平县的事情你们最好老实交代清楚。”

    虞夫人额头因为撞击红肿出血,看着身旁鬓角花白,身形佝偻的夫君,第一次生出了无限勇气。

    “当初我和母亲被养在外面直到我十岁才被接回家中,整个虞家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只有兄长待我最好。”

    “我及笄后,嫡母为我找了一门亲事,我不愿意便和表哥私奔,我二人一路走来从情比金坚到相互埋怨,最终分道扬镳。”她声音讷讷,微垂着眉眼。

    安十乌跪着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她紧攥的拳头以及不住颤抖的睫毛,心中诧异不已,这样温柔腼腆的虞夫人曾经还有那样年少轻狂的一面。

    而她身侧的虞老爷子面上似喜似悲,他只知夫人是流落于此,年轻时心中不免揣测,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的过往。

    虞夫人努力忽略身侧灼热的目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上了在外行商的虞大山,后来便和他结为夫妻,我姨娘早就去了,安顿下来后,我给家中最亲近的兄长寄了平安信。”

    “婚后第二年我有了孩子,也许是缘分,子嗣艰难的兄长也在同一时间怀有身孕,当时陛下西巡避暑,听闻兄长胎像不稳我心中忧虑便与夫君前去探望。”

    听她平铺直叙说起往事,虞大山眼神有瞬间恍惚。

    当时他忧心妻子身子重,多少有些不愿,又恰逢好友安云杉相劝,几人结伴去秋平县游玩赏秋日红枫,却不想这一去便深陷泥潭。

    他余光看了一眼在虞钦脚边神色平和的安十乌,收回视线,接下了虞夫人的话:“我夫妻二人一路游玩,待过去时正好碰上舅兄平安产下一个哥儿,还不待高兴,却不想兄长突然跪地相求。”

    他这几句话是想将安云杉从中摘出来,本来他也不清楚事情真相,可与他们同行,难免会被牵连,虞夫人也懂老爷的心思,她看着虞钦,当初那一幕幕仿佛就在昨日。

    “兄长说陈妃向来受宠,如今怀有皇嗣,陛下势必会将她高高捧起,而他身为王君多年无子,朝野上下已然有其他声音。”

    “李家势颓,若在皇嗣上再无倚靠,势必败落下去,李家败落与否与我并无干系,可兄长不顾身体苦苦哀求,我怎么忍心,他虽与我不同母,却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之人。”

    虞夫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看到昔日雍容华贵,傲然沉静的俯在自己脚下时,她竟然忘却了害怕,答应了他胆大包天的请求。

    之后有后悔,可一切也由不得他,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当时我的孩子只有7个月,一副催产药下去提前出生,他的生辰其实和小皇子是同一天,但为了避人耳目,直到半月后我才假装早产生下孩儿。”甚至为了加深印象,兄长还声势颇大的找了三位大夫,最后诞下一个哥儿。

    虞钦坐在一旁,捧着杯子的手不住收紧,安十乌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将心里隐藏多年的秘密宣泄出来,李莲蓉竟莫名松了一口气,细弱的声音中带着难得的坚定:

    “陛下,当初我在皇庄陪伴兄长,我家老爷子自然不便同去,待我将孩子抱回家中,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就算是反悔也不能够了,这一切皆是我与李家罪有应得。”

    “陛下,我二人虽不是小皇子亲生父母,但身上也流着相近的血脉,将小皇子抱回家中,我夫妻二人也悉心照料,从不敢怠慢,求您看在我家老爷对钦儿那般上心的份上饶他一命。”

    梁帝看着跪在那里面色苍白、巧舌如簧的妇人捏着手中的佛珠久久未言。

    他之前调查过这事,也知道虞家宽待虞钦,在外人看来这已经是极度的偏心了,因为虞家甚至愿意将家产分他一半给他这个哥儿。

    可真要说起来,虞钦本来就身份尊贵,倘若他身为皇子,那些钱财于他就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反而是他因为李氏的罪孽当了三十年商贾之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受了多少刀风剑雨。

    梁帝心下沉凝,到底相处几十年,这罪妇一番话,皇儿必定动容,可他也确实不能就这般曹操处置。

    他转头看向虞钦,却见安十乌那不安分的狗爪子正握着他的手腕,几乎不用反应,便已经是怒火中烧。

    “松开你的手。”

    果然清官难断家务事,律法参杂着人情,就让人更是难以衡量对错,安十乌明白虞钦此刻心里难受,却不知要怎么安慰。

    梁帝咬牙切齿的呵斥,令安十乌不明所以看向虞家夫妇,不想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是对着自己来的。

    安十乌也不知道是脑子一抽,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握的更紧了,虞钦看着荒唐的几人,原本凭风起浪的心倏然平静。

    第60章 第 60 章 一双人

    他看了一眼养育自己三十多年的养父母, 在他们身边跪下,朝这位突然出现的皇帝深深下拜,淡淡声音中透出几分孤寂:

    “陛下, 我在十几岁时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爹娘于我有养育之恩, 还请您宽恕他二人。”

    虞钦竟然早就知道真相, 这是梁帝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说不定他儿子心里还觉得这一家人格外坦荡呢。

    他紧皱的眉头久久未散,却还是开口问道:“你当真不怨他们吗?”

    “孩子, 只论他们同意将自己的儿子和皇子交换, 其用心就未必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坦荡。”

    或许那些好也都是为了防止今天事发的挡箭牌。

    虞钦摇头, 澄澈的眸光清明宽和, 自有一番风骨傲人:“爹娘或许有错, 但根源并不在他们身上,可能他们确实有私心,但这些年对我的用心也是真真切切的。”

    儿子喊别人一口一个爹娘, 却称呼自己陛下, 梁帝心中滋味莫名。

    他没有应答虞钦的请求, 惯常冷肃威严的声音刻意压低, 硬生生挤出几分和蔼:“你不喊我一声父皇吗?君亦。”

    父皇,虞钦无声咀嚼这个称呼, 看向梁帝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他以为皇帝也和李家那位王君一般,却不想竟他着有出人意料的开明。

    那句只要资质出众太子之位给他又何妨的说法出口,虞钦仿佛心下有道细细的裂痕被填补,他抿了抿唇:“父皇。”

    梁帝顿时哈哈大笑,亲手将虞钦扶起来:“好孩子, 当时那老叟错认,我便想着这合该是我家麒麟儿,却偏落别家,怎料你竟真是我的孩子。”

    虞钦顺着他的力道起身,闻言一怔,却没有说话。

    安十乌看到这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皇帝会不管不顾真的一张口诛杀虞家九族,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只要不喊打喊杀,倒也没那么可怕,他有些天真的想到,揉了揉酸麻的双腿,偷偷拽了下手边虞钦的衣角。

    虞钦低头,就见安十乌目光灼灼,眼睛里藏不住的委屈,勾了勾唇。

    无论其他人、其他事如何复杂,他总是一如既往的简单。

    梁帝正和儿子说话,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卖乖讨巧的安十乌,顿时冷哼一声,可对上虞钦沉静的目光,只能摆手:“行了,你起来吧。”

    对这个儿子他是珍视又亏欠,就好像穷途末路时,突遇拨云见日的光亮,在他身上自己看到了理想延续的希望。

    这是他的独子,自己从未精心教养过,他却已经自己成长为如此优秀的模样,令人不得不感慨血脉的强悍。

    安十乌得了首肯,光明正大在腿边锤了一下,忍不住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虞钦伸手给他借力,安十乌本就弯起的眉眼都飞扬了起来。

    虞家夫妇相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却听梁帝突然问道:“当初安云杉是否也知道君亦的身份,所以才将孙子和虞家定了娃娃亲。”

    安十乌嘴角笑意戛然而止,他爷爷竟然也参与了那场偷龙转凤的阴谋:“这不可能。”他脱口而出,神色惊疑不定。

    正要辩驳,却突然想起爹娘提起旧事时常常感慨,两家一向亲近,怎么突然断了联系,安十乌从前也一直疑惑,联想到当时的时间点,此刻似乎隐隐明悟。

    手上温凉的触感传来,是虞钦攥紧了他的手背:“这些事情当然与我郎君无关,他本来的婚约也不是与我定的,只是我二人姻缘天定,这才阴差阳错走在一起。”

    虞钦格外笃定的语气,令安十乌躁动的心逐渐平息。

    虞老爷子心脏骤然收紧,敛眉思索了片刻,主动开口解释道:“当初安云杉确实与我们结伴游玩,这事生的突然,可我们也知道厉害,所以从始至终都瞒着他。”

    他们两家逐渐断了联系也是虞老爷子怕事情败漏连累到无辜的安家。

    梁帝目带沉思看着眼前携手而立的两人,虞钦一如既往的沉静睿智,只在此刻泄露出明显的维护与偏向。

    安十乌这个年轻人这段日子看下来,除了那张脸格外俊朗,性子倒是十分直白鲜活,有些像他之前十分喜爱的小宠妃。

    安十乌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帝王的心思早偏到了十万八千里,只当他心中怀疑。

    “陛下,我和钦哥是两心相悦走到一起,我保证日后对钦哥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到白首。”他举起右手,神色郑重坚定。

    梁帝不仅神色未缓,双眸越发深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想让他的皇儿在他身上吊死不成。

    安十乌毫不退缩看向他,就见这位帝王冷笑一声:“你还敢对君亦阳奉阴违不成,我儿自然有数不清的人对他情比金坚,忠贞不渝。”

    安十乌语结,直接看向虞钦。

    虞钦抚着额头,安十乌孩子气,梁帝难道也忘了自己的年纪身份不成,他不着痕迹挡在两人中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就这样吧。”

    他如今自然说得上话,结束了这场别开生面的父子相逢,梁帝正是对儿子稀罕的时候就住在了虞家。

    安十乌安顿好他,又安抚了一番虞家夫妇,等回屋的时候整个人摊在床上一动不动。

    虞钦正在熟睡,喝了药之后他的面色好了许多,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病弱苍白。

    安十乌轻手轻脚的褪下外衣,脱掉鞋子,顺势钻进被子里。

    身侧熟睡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不自觉朝他这边靠了一下。

    安十乌为他掖了掖杯子,指尖将他脸旁的一律青丝向耳后撩拨了一下。

    房间里一阵寂静,只有两人逐渐同频的呼吸声,安十乌浮躁的心也一下沉静下来。

    梁帝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一切,不仅是安十乌对那本书里少得可怜的认知,还有虞钦接下来的计划。

    他原本想着帮着虞钦走好群众基础路线,可虞钦的身份曝光后,上阳县那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再有看梁帝稀罕虞钦的模样,他们说不好就要去王都了,又是两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