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博满堂彩
阿笙从脖子到脸颊瞬间涨红。
心砰砰跳得厉害。
二,二爷怎,怎么,又,又没个正经。
他方才,当真以为二爷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同他说。
“唔,没反对,果然被我猜对了。”
谢放轻笑着,将脸往阿笙脖颈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鼻尖轻触着阿笙的脖子,有些痒。
阿笙满脸通红,轻颤着睫毛。
分明连耳根都红透,却愣是没有“反驳”,只是待在二爷的怀里,无措地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
阿笙的确是有事找二爷帮忙才来的隆升,只是二爷方才说得也没错。
他,他确实也是想二爷了。
尽管,他同二爷几日前才见过。
谢放见阿笙耳后根都红透了,也没有“驳”他的话,自是知晓了阿笙的心思,心里头顿时柔软成一片。
将人稍稍放开放开一些,谢放轻揉了揉阿笙的脑袋,柔声道:“说吧,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
阿笙扭过头,瞪圆一双杏眼。
谢放唇角微掀,“怎么,奇怪我如何知晓你心思?”
阿笙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二爷会读心术不成?
怎的他心里头在想什么,二爷都一猜一个准?
“你平日里那么忙,今日来我这儿,自是不会仅仅只是因为想我。”
阿笙被二爷说得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平日里倒是也想来,只是一来店里确实是忙,不好走开,二来,他也知晓二爷亦是诸事缠身,怕自己过来,难免打扰二爷工作。
谢放顿了顿,收拢了说笑的心思,正色问道:“可是是否要去北城的事,已经有了决定?”
阿笙眼露愧疚。
他,他暂时还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同爹爹谈这件事来着。
阿笙比划着,微红着脸颊,“我,我是倾向要去的。只是,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同爹爹去说。”
谢放出声道:“无事,左右还有时间。不急。这么说,你今日来找我,是为的别的事?是有事要我帮忙?”
阿笙点点脑袋,刚要比划,只听二爷道:“何事需要南倾帮忙,阿笙只管开口。便是阿笙开口要天上的月亮,南倾也一定能够想办法,替阿笙摘下。”
阿笙好不容易才褪去一些热意的脸颊,再次染红。
二爷于他,已是天上月。
他还要那盖着一座广寒宫的月亮作甚?
再,再一个……天上月也及不上二爷。
二爷不会读心术,倘若二爷会读心术,只怕阿笙今日一时半会人的,都走不出这间办公室。
…
“二爷又说笑。”
阿笙脸红了半晌,憋出这么一句。
知晓阿笙容易害羞,谢放便未再逗他,“好,不说笑。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这么在二爷怀里头坐着,阿笙实在别扭。
他红着脸,比划着,“二爷,可,可不可以让我先,先起身?”
“阿笙是嫌南倾身上坐着,不舒服?”
阿笙脸颊通红,他,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谢放未再逗他。
他将自己的办公椅让给阿笙,“这下可以说了?”
这,这哪里行?
哪有他坐着,二爷站着的道理。
阿笙慌忙就要起身,谢放摁住他起身的身子,“我倚着桌子便成。不许拒绝,拒绝便是同南倾见外。”
不得不说,二爷是知晓如何“拿捏”阿笙的。
果然,二爷这话一说,阿笙哪里好意思再执意起身。
谢放倚着办公桌,眼露满意。
阿笙是头一回坐二爷的办公椅,怎,怎么都没法习惯。
预期是,二爷站着,他坐着,更加叫他别扭……
“可是长庆楼出了什么事?”
阿笙回过神,“不,不是……不知道二爷可有看近日的报纸?”
谢放倚着桌子:“报纸是天天看,只是不知道阿笙指的近日哪一桩新闻?”
阿笙轻叹了口气,“就是咱们符城当地的新闻,民生那一栏。”
谢放常年订报。
阿笙一提民生那一栏,谢放也便心里头有数,“阿笙是指,今年入冬以来,因天气较往年都要冷,城内民众多有染疾,就医人数众多之事,亦或者,因为天气一日较一日冷,城里有百姓夜里冻死一事?”
阿笙点点头,一脸认真地比划着,“都有。因此,爹爹同我想为那些穷苦的百姓做一点事……”
阿笙将爹爹以及自己的想法,比划给二爷,“冬衣、被褥花费不少,仅凭爹爹同我两人定然是不行的。因此,需联合长宁街上各大掌柜、老板一起募集善款。
原本这件事,爹爹打算他自己去一家家游说,只是爹爹近日旧疾复发,实在不宜奔波。我就想着,不若我去。只是毕竟是出钱的事,只怕未必会那么顺利。
是以,我想请二爷帮我个忙……”
…
阿笙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比划给二爷。
谢放“听”了阿笙的计划后,笑了,“你确定,你这招能管用?”
阿笙点了点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只要二爷点头,我定有把握,这件事能成。”
谢放爱极了阿笙这副,满眼“鬼点子”的机灵模样,他伸手轻刮阿笙的鼻尖,“好,我答应你。替你演好这一出开场戏。不仅如此,我还给你送上几副锣,几面鼓。让你这出戏,唱得更加热闹红火,博一个满堂彩。”
第112章 听阿笙的
嗯?
阿笙眼露惊讶。
二爷,打,打算作甚?
什么叫唱得热热闹闹,博个满堂彩?
阿笙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谢放并未进一步解释,只是笑着道:“到时候你便知晓了。对了,那靠在门边的食盒,是给我的?”
噢,对。
险些给忘了。
阿笙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
二爷这么一提起,阿笙方才想起自己方才进门时,瞧见二爷办公室里头有人在,便将食盒暂时给放在了门边,以免扰了二爷办事。
阿笙正欲从椅子上起身,去将带过来的食盒给拿过来,右肩被二爷的一只手给轻摁了下,“你尽管坐着,我过去拿便是了。”
“我瞧瞧,阿笙给带了什么过来。”
说着,起身去拿食盒过来。
阿笙脸颊微红。
其实,也,也没带什么好东西。
二爷不能饮酒,他便用店里爹爹收藏再柜子里的明前茶,给泡了一壶茶。
还有就是他今日做的花生糯米糍。
糯米糍保温效果较好,即便是这样冷的天,除非放上好久,否则拿出来,仍旧是温热的,不像其他的糕点,即便是在店里即实,稍慢一些,入口也难免凉了。
谢放拎着食盒,方才办公桌上,掀开食盒的盖子,一股花生的香气扑鼻而来。
低头去瞧,却没瞧见糕点,只瞧见一个瓷罐。
阿笙起身,将里头的瓷罐给打开,花生的香气更浓郁了。
这回,二爷给认出来了,谢放抬起头,同阿笙确认,“是花生糯米糍?”
阿笙点头,比划着,眼神含着期待,“不知道二爷喜不喜欢。”
他知道少些人不喜欢花生酱的味道,因此,只放了一些调味。很受店里客人欢迎,希望二爷也能喜欢。
谢放将手伸进瓷罐里,用手拿了一个,送进嘴里,咬了一口。
阿笙刚要用手势阻止,没能来得及——
他给二爷备了筷的!
“唔,软糯香甜,且不会粘牙,好吃。”
里头还糅有芝麻,真真是香极了。
阿笙将食盒里头的筷子给二爷递过去,“二爷还是用筷子吧。”
“无妨。”
谢放说着,将手中被他咬了一半的糯米糍给再次送进嘴里。
怕二爷渴,阿笙从食盒里头拿出一壶茶,给二爷倒了杯茶。
因着天冷,茶已是温的了,谢放却是一点也不在意,接过去,轻啜了一口,笑睨了阿笙一眼,“可是明前茶?”
阿笙点点脑袋,眼睛晶亮。
不愧还是二爷。
只是尝了这么一小口,二爷便能尝出是明前茶,可太厉害了。
阿笙给二爷备的筷子,没能用上。
谢放在喝了一杯茶之后,又拿过一个糯米糍。
阿笙见二爷吃得香,心里头自是高兴,却也难免担心地问道:“二爷可有吃午饭?”
“吃了。不过当时有事要忙,只匆匆吃了几口,填一填肚子。”
阿笙眉心微蹙,“二爷,三餐最好还是要按时吃,无论多忙,还是得先填饱肚子。身体最是要紧。”
谢放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勾了唇角,“好,都听阿笙的。”
阿笙耳尖通红。
二爷,又,又说笑。
说笑归说笑,阿笙不忘关心地追问:“二爷现在吃东西,胃口有好些么?”
依着他的观察,二爷胃口是较之从前要好了些许。
只是那是他在的时候,他不在跟前,二爷似乎便何少规律地用餐。
譬如像是今日这般。
谢放:“每回只要阿笙在我跟前,我便有胃口了。若是每日都能够见到阿笙……”
阿笙听着,很是有些愧疚。
自从同二爷在一起后,他陪二爷的时间确实有些少。
脑袋被轻揉了几下,谢放弯起唇,“同你说笑的,我知晓,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忙。我喜欢你投入做你喜爱之事的模样。”
阿笙脸颊蓦地红透。
二爷说,喜,喜欢他?
这是二爷第一次,这般直截了当地,说,说出对他的喜欢。
…
坐在人力车上,阿笙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乐淘淘的唇角还噙着傻笑。
人力车是谢放提前命福禄去叫的。
亲自看见阿笙上了人力车,又直至载着阿笙的人力车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谢放这才转身进去。
阿笙坐着人力车,并未回长庆楼,而是拿出字条,让车夫临时改道,去位于槐南路的符城报社。
“走路不看路啊?”
阿笙从人力车上下来,因着还有些神魂不守,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行人。
阿笙慌忙收回神,比划着,“对,对不住。”
那人眼露错愕,低声地嘀咕道:“是个哑巴啊。算了,算了。”
阿笙朝对方拱手作揖,再次向这位大哥致歉,也是道谢的意思。
是个哑巴这件事,有时候会令阿笙遭致欺负,不过也会像此刻这般,遇到一些善意。
阿笙拎着手中的空食盒,进了符城报社。
“这位小兄弟,里头请,里头请啊。”
阿笙是头一回来报社。
他的准备工作备得足,提前备了字条。
得知阿笙是要来给报社投放广告的,常年因为自费不足而陷入困顿的当地报社的员工自是喜笑颜开。
“这位少东家,你且在这里等一等啊。我去请我们的梁编辑过来。”
阿笙被领到报社的广告部,在一张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着。
片刻,阿笙听见稍后有脚步声。
“阿笙?”
听着声音,似在哪里听过。
阿笙转过头。
瞧见来人,阿笙眼露惊诧。
梁公子?
梁公子怎会在此处?
梁学义是见如今百姓多艰,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自己入职报社。
如今是报社一名广告编辑。
报社安排梁学义做这个位置,也是用心良苦。毕竟梁学义出身商贾,身边的都是有钱的公子哥,容易拉得到广告跟赞助。
梁学义手里头端着陶瓷杯,大步走上前,“阿笙,你来我们报社,可是有什么事?可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需要登报寻物?”
只是梁学义到底有些骨气,入社以后,愣是再未找过过去旧友帮忙。
阿笙是头一个他认识的人当中,来报社找他的。
“不是。梁编,这位就是我方才同您说过的,要在报纸投放广告的方公子。”
这一回,惊讶的人换成了梁学义。
“你,你要在我们报社投放广告?你可知,在我们报社投放广告,花费可是不菲。”
“梁编……”
边上工作人员轻扯梁学义的衣袖。
这,这财神爷都主动走上门了!哪有将财神爷往外拒的道理!
阿笙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比划着,“这些,可够?”
梁学义眼露惊诧,“你哪来这么多钱?”
阿笙一脸正色道:“来路是正的,这一点,梁公子请务必放心。”
梁学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学义在阿笙前头的办公桌坐了下来,“那你尽管说说,你究竟要在我们报社登什么。”
…
数日后。
谢放以隆升的名义,捐赠三千件冬衣,五百件被褥一事,以极为高调的方式,被刊登在符城日报的版面上。
除此之外,版面上,赫然还有长宁街上其他家绸缎铺、酒楼的捐赠明细,便是连店铺名称,老板姓名,都刊载得清清楚楚。
“嚯!没想到咱们长宁街上,有这般多血性的老板、掌柜!数目如此之多的冬衣,咱们符城百姓有福了啊!”
“可不是!那些穷苦百姓,今年可算是能够过一个暖冬了!”
“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方庆遥也看了今日的报纸。
他往厨房去的一路,没少听客人们谈论起今日符城版面上刊登的这则捐赠新闻。
方庆遥匆匆走至厨房,他将在捏团子的阿笙给拉到一边,眼神难掩兴奋地道:“阿笙,你快告诉爹爹!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阿笙究竟是如何说服的长宁街上那些个“千年狐狸”同意这一回的“大出血”的?
第113章 高调见报
商人逐利。
凡同利益相关,那些商人便会像是那嗅到了蜜香的蜂蝶,趋之若鹜。
除此之外,世人大都爱出风头。
阿笙恰恰是利用了这两点。
如今世事不稳,百姓对时局也便格外关注。符城偏安一隅,消息流通慢,若是真有个什么变故,等消息传回符城,怕是晚了。
于是报纸便是当地百姓了解时局的重要媒介。
无论是茶馆还是酒楼,总是能够见到低头看报的人。
报纸除却登载重要消息,他还能刊登广告。
只是对于长宁街上的众多掌柜、老板们而言,大都做的熟人生意,且在这些掌柜、老板们的认知中,在报纸上刊登广告,那是像繁城、北城那样的大老板才会做的事。
听说投一个广告,价格可不低哩!
谁的钱还能是大风刮来不成?
“孙伯、赵叔、萧叔……我知晓大家伙做的大都是熟人生意。咱也不是说,这广告一刊登,就给咱们生意吸引多少新客。
只不过,各位叔伯可有想过?这做善事登报,那可是扬名的事!我问过咱们符城日报的梁编辑,平日里有老板要是想要在日报登个版面的广告,价格可不低。
可咱们这回,是以善事见报。到时,符城日报会对咱们捐赠的数量进行登报不说,等到正式发放物资那日,还会有记者专门来现场采访。到时候几位叔伯的照片,定然会刊登在日报上。”
人们都与新鲜事物,总是难免起好奇之心。
几位掌柜、老板当中,还是有人对于登报这件事好奇的,只是听说得出钱捐赠什么冬衣、被褥的,这花钱的事情,谁听谁犹豫。
可一听说物资发放那日,会有记者专门来现场采访,还会将他们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便当下有些心动。
这能上报的,除却一些宵小之徒,可都是一些名人啊,伟人啊!
他们这一上报,那岂不是符城妇孺皆知啦?
好家伙,这可太显名声了!
阿笙打小便特别能识人观色,一瞧有掌柜的眼露犹豫,便继续比划着,“捐赠符城日报可是销往全国的,便是北城、繁市地方的报社,都会进行转载刊登。
介时,几位叔伯同店铺可就不是在咱们符城显名,这名声,可是会传到全国去呢!介时外地经过的客商若是经过咱们符城,兴许也会打咱们店铺看一眼,前来订货,那咱们生意,岂不是做到全国去啦?
各位叔伯细细想想,可是这个道理?”
喔,是,是!!
他们买过繁市、北城的报纸,的确见两地转载过符城日报的新闻。
这么说……他们只要捐些钱,就……就能在全国的父老乡亲面前高调地露个脸了?
阿笙的那句,介时见报,难保会有外商途径符城,便前来他们店里进货。
在外做生意的,有几个不想要名声?
这有了名声,这口碑一传十十传百得,还愁没生意做呐?
孙掌柜早年是剃头匠出身,全靠娶了郑记食铺的寡妇郑采荷日子才渐渐地好起来。
这位孙掌柜对钱财向来看重一些,但见他喝着茶,“阿笙啊,孙伯伯多嘴问一句,现在你你善事名单里头,都有谁啊?”
“二爷、胡队,还有济和堂的马大夫……唔,我想想……人数实在有些多,我这一下子有些记不住。”
“胡队明白,到底是在巡捕房工作嘛,总得给咱们百姓起个头。至于马大夫,他同你爹爹一样,早就是咱们长宁街上人尽皆知的大善人了。
这,这谢二爷图什么呐?图名声?”
这些人自己奔着名声去,便不会想到,这世间,总有人不为名,只为对得起自己那颗赤诚的心。
阿笙摇头,“这我便不知了。”
在坐的其他掌柜道:“哎,瞧你这话问的,这出名的机会,谁不要啊?”
有人打听:“二爷捐多少啊?”
阿笙竖起一根手指头。
有人猜测:“一百件冬衣?”
阿笙点点头。
这个数量,是他同二爷商量好的。
二爷要是带头一下子捐赠太多,会给其他人压力,反而不容易成事。
“这二爷捐得也不多嘛。”
“那我捐两百吧。”
“两百五不好听。我捐三百!”
“那我三百五十件!!”
这见报的事,谁想落于人后呐?
若是捐赠的数目太磕碜,不好看不说,难免遭人奚笑。
这见报本是一件出风头的事,到时候可就变成倒霉事一桩了。
…
于是乎,也便有了今日的见报。
所不同的是,后头二爷竟一口气捐赠了三千件冬衣,五百件被褥。
不仅如此,二爷还说服了符城商会的众多大老板,参与了这次捐赠。
声势之浩大,是始料未及的。
他也是今早在看见报纸之后,才终于明白,二爷那日在办公室同他所说的——
“好,我答应你。替你演好这一出开场戏。不仅如此,我还给你送上几副锣,几面鼓。让你这出戏,唱得热热闹闹,博一个满堂彩。”
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同分量。
…
阿笙将那日他去游说几位掌柜的、老板的事,捡了大致的,比划给爹爹瞧。
阿笙比划的时间有点长,这会儿厨房恰好不那么忙,大家伙今,便纷纷围上前。
乔德福也在上,瞧见阿笙的比划,当师傅的激动地揉了揉爱徒的头,“阿笙,你这脑子,可真是好使啊!”
方庆遥矜持地微一抬下巴,“那是,你们也不看看,是谁生的。这孩子随我,这聪明劲啊,是真没话说。”
方庆遥这话一出,大家伙忍俊不禁,厨房里笑成一团。
…
发放冬衣同被褥的地点,就在符城城西,是城外流民,以及城内一些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聚集栖息的地方。
发放捐赠那日,巡捕房派了人前来维持秩序,便是符城商都派了安保队,以免有人因为强抢物资,闹出什么事来。也是为了有人浑水摸鱼。
善事反变坏事。
由长宁街上几位掌柜的、老板们以及家眷或者是亲朋们,亲自给需要捐赠的百姓发放物资。
“谢谢,谢谢孙掌柜的。”
“多谢萧太太。萧太太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您同萧掌柜的,定然能够长命百岁的。”
“哎,老人家,言重了,言重了。这件冬衣,还请拿好,啊。“
“不客气,不客气。大家都是同胞,为同胞们做点事,是咱们应该做的,啊。”
…
阿笙也来到了发放物资的现场。
他瞧见许多衣不蔽体,身上打着众多补丁的百姓,眼里头闪着泪花,珍重地捧着冬衣,抬手抹去眼角的湿痕。
太好了,这一回,符城的百姓可以安心地度过这个严冬了!
阿笙无意出风头。
他见现场秩序井然,便“我听说,是你说服的商会的主事,由长宁街此次处于捐赠的掌柜、老板给大家伙发放物资。”
声音有些熟悉。
阿笙转过头,只见梁公子穿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边上。
“你倒是会卖人情。知晓今日会有记者前来采访,便安排那几位掌柜出境。这可比那刊登在广告版面的姓名同捐赠物资要显眼得多了。”
毕竟,图片是最为直观的。
而且,这几位掌柜、老板既是亲自出面发放物资,自是少不了要对其中两三人进行采访,如此,又有了文字记录。
这善事,做得着实“不亏。”
阿笙比划着:“既是做善事,让更多的人瞧见,又有何妨?”
“既是如此,为何你自己不出面发放物资?这种出风头的机会,你不想要?”
阿笙不答。
不是所有人做善事,都“别有居心”的。
“店里忙,梁公子,我先告辞。”
阿笙朝梁学义拱了拱手。
梁学义是真不懂。
在报社的这些日子,他见过太多的“善事”,可不带一丝目的做善事的,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哎,别走啊——”
梁学义将人给拦住,“我很好奇,倘若没有南倾替你将这旗子扯起来,你当如何?”
若不是南倾一口气捐了三千件冬衣,五百件被褥,此事定然引不起这般大的关注。
“像钱庄借钱,将旗子扯起来。”
既是决定要去做,阿笙便不可能将希望全托在二爷身上。
他至今不知二爷这隆升究竟是赚了钱,还是在亏钱,若是二爷有难处,他定然不会强求。
梁学义深深地看了阿笙一眼,“值得么?”
阿笙眼神坚毅,“能够救上上百,乃至上千人的性命,梁公子说,值不值得?”
“好。我见你当真是个赤诚之人。如此,我便告知你一个消息。”梁学义环顾左右,做了个请的姿势,“方便借一步说话?”
阿笙眼露疑惑,还是随梁学义走出人群。
梁学义请阿笙来到街上一家茶楼。
“昨日,我有事去巡捕房。得知雨新病重,被巡捕房的人陪同着,去了医院。”
阿笙愣住。
“我同雨新相识一场。按说,我怎么也不该将这个消息告知你。我了解雨新,他是一个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会拼了名抓住机会的人。总之……你近日多加小心。”
第114章 赶往医院
“是我误会二爷了。”
茶楼二楼包间,薛晟的视线从对面空地,临时搭建的物资发放暖棚前排起的长长拼命队伍收回。
他双手执起起桌上的茶壶,给谢放的杯中以及自己杯中,将茶填满,一脸严肃地道:“先前是明诚不对,明诚对二爷的决定不该有所质疑。今日,明诚以茶代酒,给二爷赔个不是。”
“小心——”烫。
谢放的这一声提醒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薛晟因为喝茶的动作太急,已然被烫了舌。
也不知是好面子,还是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薛晟下意识的反应,竟不是将这热茶给吐出,而是企图咽下去。
谢放赶忙拿了桌上倒置的茶杯,给薛晟递过去,“明诚,你这是做什么?快吐出来。”
这么冷的天,店家自然是用刚烧开的水给泡的,否则要是茶菜端上桌没多久,便凉了,岂不是徒惹客人不快?
他们桌上这壶茶,如今虽是放了有一会儿了,可入嘴定然还是烫的。
薛晟摆了摆手,虽然狼狈,却还是将茶给咽了下去。
待喉间那股烫人的灼热勉强过去,薛晟方才道:“既是赔罪茶,哪能有吐出来的道理。”
若是吐出来,这致歉的心意未免太过不诚。
谢放眼露担心:“小心烫坏咽喉。”
薛晟此时也吐了实话:“幸好这壶茶不是刚烧开的。”
冬日茶水凉得快。
虽然还是有些烫舌,好在不是那般滚烫,否则他还真咽不下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
谢放将方才递过去的茶杯,给重新倒扣在桌上。
薛晟亦将茶杯搁下,他正色道:“往后,二爷若是再有什么事需要办的,尽管吩咐,明诚再无二话。”
隆升捐赠的冬衣全是仓库里积压的存货。
他先前不明白,二爷为何要屯着那么多的货,也疑过心,二爷是不是就是为了囤积居奇,即便二爷否认过。
可人在巨大的利益前,有几个当真能够忍住诱惑的?
谢二爷是不缺钱,可这天底下的有钱人谁人不是早已赚得盘满钵满,还是一个个人心不足?
几日前,他听闻仓库已经将货搬出,分别运往符城商会同政府大厅,以为二爷是“官商勾结”伙同当局以及商会企图坐地起价。
还去二爷办公室同二爷起了争执。
他甚至没听二爷的解释,便气愤地走了,之后工作上的事也都是由福禄替他转达,文件也是劳烦福禄替他转交。
倘若不是今早,去喝早茶,买了份报纸,他恐怕到现在都还在误会二爷。
他亦是到了今日,方才明白,二爷是当真用心良苦——
为何今年大寒的可能性极大,二爷却没有急于出售仓库的那批货,想来,那时便已经做好捐赠的计划。
“明诚言重,是我一早该同你解释,只是这老天爷的脾气,谁也摸不准。倘若今年只是秋日寒了几日,到了腊月,反而日日开晴,气温直逼春日也说不准。是以,也便没有同你提这件事。”
提起这个,薛晟不由疑惑不解地问道:“明诚好奇,倘若今年当真个暖冬,二爷当如何?”
“无妨。托一支信任的马队,将货运去大西北,或者是北方一些极寒之地便是了。那些地方冬日冷得久,常常是开春都冰雪未化。隆升的货,在当地定然能够畅销。”
谢放生于西北,长于北方,那些地方的冬天如何,他自是比谁都清楚。
换言之,无论这天气如何,谢放都在做好了应对之策。
薛晟眼露错愕,片刻,双手作揖。“二爷之计深远,明诚实在心悦诚服。”
谢放一脸无奈:“明诚你今日,是预备在这茶楼包间,一直这么夸下去?”
“明诚今后,还有许多需要向二爷学习的地方。”
谢放低头喝茶。
他哪里有任何值得他人学习的地方。
前世,他只是在报纸上,隐约读到过那年符城大寒,冻死了许多百姓。
只是因着时间隔得实在有些长,加之他戒酒的那段时日,昏昏沉沉,或丢失,或模糊了许多记忆。
浑浑噩噩过了一生,最后还牵累阿笙。
他此事,亦是担心,会不会是自己记差了,因此,只能提前备着。
只是隆升还关乎许多员工的生计,不得不提前想好应对的政策罢了。
入喉的茶刚刚好,茶香甘甜,谢放抬起头,看向窗外。
还是希望今年冬日不要太冷。
否则即便是有冬衣、被褥,这冬日也没有这般好过。
…
“厂里还有一堆的事,我得先行回去。明诚可要再坐坐?”
谢放将手中的空杯放下,询问薛晟的意见。
薛晟也随之站起身,“我同二爷一起回去!”
薛晟如今同谢放早已芥蒂全无,恨不能现在已经回到隆升,把他前几日怠工的活一口气全给处理了,好为二爷分担!
“二爷,我理解您不想出这个风头,只是您为何让董文坤那个老匹夫代表隆升发放冬衣。”
谢放打开门,“总归都是代表隆升,是谁有何分别?”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就是,不甘心!!!
因为囤货一事,董文坤那帮老匹夫,可没少对二爷发难。
如今瞧见可以见报,反倒不要脸地来摘果子来了。
呸!
薛晟仍旧是愤愤不平:“只是觉着不值——”当罢了。
他知晓二爷不图这些虚名,是真心想要为百姓谋事情,可也不至于便宜董文坤那个老匹夫啊!
谢放走出门外,见薛晟忽然止住了话头,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薛晟:“二爷,那位可是长庆楼的少东家?”
谢放顺着薛晟的视线,果然瞧见了从对面隔壁包间出来的阿笙。
阿笙也来了?
想来阿笙同他一样,也是过来瞧一瞧物资的发放的。
谢放的唇角勾起,走上前,刚要出声唤阿笙,便瞧见了随后出来的梁学义。
“阿笙。”
谢放走上前,唤了阿笙一声,之后,走到阿笙的身边,笑着道:“仲文兄,许久不见。”
梁学义没好气地道:“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没有欺负你的心尖尖啊。”
在报社的这半年,梁学义见识多了。
人也比过去要成熟、开窍些不少。
从前他就是跟着周霖、孙瀚宇他们混日子,成天无所事事的,可自从周霖因为贩|毒被抓,孙瀚宇被送去强制戒|毒,他整个人也醒悟了过来!
倘若他再那样混日子下去,迟早会变成第二个雨新、第二个云平。
否则,不会堂堂梁家的少爷,去做什么报社编辑,这种薪资少,又累死人的工作。
以前是他笨,也不喜欢用脑子,才会连南倾表现得那般明显,他都没瞧出。
谢放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梁学义的变化,他笑了笑,“我方才说什么了?”
“你是什么都没说,可你一过来,就站到阿笙边上,这不是一个明显的保护的动作么?”
言外之意便是,你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这都瞧不出来。
薛晟从方才听见梁学义的那一句“心尖尖开始”,整个人便处于极度震惊当中。
他小心地觑了眼二爷,又觑了眼那位长庆楼的少东家,过去想不明白的事,此时此刻终于忽然明白了过来,比如为何同他一样醉心于工作的二爷,每回在这位长庆楼的少东家来了之后,不是外出,便是在办公室里头,一待好半天……
…
“二,二爷?”
阿笙听见梁学义似乎同什么人起争执,转过头一看,方才注意到了站在他边上的二爷。
阿笙眼底的惊讶太过明显。
因着阿笙方才是同仲文一起出来的,仲文以前又同雨新交好,谢放自是难免担心,他一语双关地问道:“想什么呢?想那么入神?”
梁仲文是成熟了,可他到底是少爷心性,藏不住话:“还能想什么?雨新因病从牢里被转到市医院去了,你的心尖尖担心他自己的安全呗。”
闻言,谢放神色一凛:“雨新被转到市医院去了?何时的事?为何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
梁学义双手环胸,语气略带不满地道:“谢南倾,你这话问得莫名啊。
通知你?雨新又没有对你做过不利之事,我通知你做什么?总不至于你让人胡队设计抓了他,他还能对你痴缠不成。再说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消息,今天我便同你的心尖尖说了,我这话传得还不够快的啊?!”
不够。
一个晚上,足以使事情生变。
眼下,谢放没时间同梁学义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
当务之急,他得赶紧去一趟市医院。
谢放转过头,对薛晟吩咐道:“明诚,你先回隆升,我有事,迟点再回去。”
薛晟不明白几位谈论得究竟是什么事,也不懂那雨新是何人,只不过从二爷严肃的神情当中,大致猜到了此事恐怕十分重要,于是拱手作揖,“好。”
临走前,没忍住,余光扫了阿笙一眼。
这位少东家长得好看是好看,可,可怎么也是个少爷啊!
断袖分桃这种事,薛晟从来也只是在书上瞧过,
…
谢放对阿笙道“我去医院看看,你先回长庆楼?”
这是他的事,他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只让二爷一人奔波?
阿笙比划着:“我,我同二爷一起去。”
梁学义在一旁道:“我也同你们一起去。”
谢放看了眼梁学义,这消息到底是他带过来的,也便点头同意了。
三个人赶往医院。
谢放使了些钱,打听到了警方征用的病房。
三人又急忙忙前去病房。
“二爷?您怎么来了?”
今日是胡言鸿值班。
见到谢放同阿笙,胡言鸿眼底难免心虚。
谢放开门见山地问:“周霖在里面?”
胡言鸿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这,这件事……我刚要同您说起呢……本来想着,下了班,去您那里一趟的。”
自从周霖关在牢里后,他的家人、朋友,一个都没有来看望过他的。
唯有他那个小厮,偶尔会来牢里探望。
此番周霖病重,也是那小厮发现的。
谢放又问了一遍:“人还在里头么?”
“放心,二爷,在呢。今日,我亲自守的人,病房里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我眼皮底下飞出去。”
谢放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今日?”
胡言鸿心脏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不,不至于吧?
天奶。
不至于他昨天休班,人没在局里,因此昨日也不是他的守的人。今早换班,他可是得知周霖那厮被接到外头就医后,就马上赶来医院了!他来时,还确认过,周霖那厮的确躺在病床上!
谢放:“胡队,可否方便,将病房门打开?”又转过头,对阿笙道:“你同仲文在这里等我。”
二爷要进去,以便亲眼确定,人是不是在里头,胡言鸿自是没有二话:“哎,好,好。这房门没锁。您只管开门进去。”病房没锁,是为了防止若是犯|人在里头自|戕,警方好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胡言鸿开了门,谢放走在前面。
“等,等会儿……”胡言鸿叫住二爷,他护在二爷前头,解释道:“二爷,您跟在我后头进去。这样安全些。”
第115章 枪法真准
胡言鸿一只手按在腰间鼓起的铁家伙,谨慎地往里走。
床上的人侧躺着,露出一个后脑勺。
胡言鸿提起的一颗心,瞬间回落了下来。
人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二爷,您看,人在呢……”
胡言鸿转过头,朝二爷笑道。
笑容当中,很是松一口气。
但见二爷脸上笑意全无。
胡言鸿莫名。
怎了这是……人还在,二爷还不高兴呐?
谢放沉默着,他朝胡言鸿比划着手势,“还请胡队增派人手。”
胡言鸿一瞧见二爷的手势,心里头甚至都顾不上叫苦连天,而是瞬间冷肃了脸色。
可是二爷察觉了什么?
…
胡言鸿猛地想起,一大早他过来接班时,也推开门看过。
周霖也是像现在这样,背对着病房门的方向。
当然,不排除周霖这厮听见开门声,故意不搭理人。
现在想来,却怎么想,怎么不对。
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病房门是开着的,为的就是能够及时增派援手。
是以,胡言鸿朝外做了个手势,门外两名警员便谨慎地走进房间。
原本在门口站着的梁学义谨慎地拽着阿笙,走到一边,为的也是以防万一。
阿笙看了梁学义一眼,这位梁公子同过去相比,当真变化了不少。
阿笙也深知,在帮不上忙的情况下,不添乱或者是不拖后腿便是最大的帮忙。
他配合着梁学义,躲到一边。
病房内,胡言鸿以及随后增援的两名警员手里头举着枪,以包围的姿势,谨慎地靠近床铺。
胡言鸿转过头,朝二爷做了一个下蹲的姿势,
谢放便缓缓地蹲下身。
就在这时,床上的被褥忽然被掀起,躺在床上的人猛地坐起身。
“砰——”地一声,枪声突兀地响起。
紧接着,又接连响起好几声枪声。
…
门外,阿笙听见接连好几声枪声。
一开始的错愕过去,阿笙便着急着往里头跑。
梁学义死死地将人拽住,压低声音,“你疯了?!这里头什么情况你都不知道,你还敢往里头闯?”
子弹可没长眼睛!
“放开我!”
阿笙没有被拽住的那只胳膊使劲地拍打着梁学义拽住他的那只手。
二爷!
二爷还在里面!
梁学义几乎低吼地道:“我现在不能让你过去!”
不!
他不走!
放开他!放开他!
二爷还在里面,二爷还在里面啊!
“跟我走!我们得去通知其他人!”
他也担心南倾同胡队他们的安危,可是不行!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里头出了事,外头也未必安全。
他们必须要去告诉其他人,医院现在有危险!
阿笙低着脑袋,假意同意跟梁学义一块离开这里。
忽地,他趁梁学义不注意,挣脱他的手臂,猛地往回跑。
“回来!”
“阿笙,你回来!”
阿笙仍旧是头也不回地往出事的病房跑去。
阿笙才跑出去几步,便瞧见了从病房里头出来的二爷。
阿笙骤然停住了脚步。
他睁圆了眼睛,唯恐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倏地,阿笙注意到二爷身上鲜红的血渍。
“别哭。不是我的。就猜到你会往回跑,顾不上处理血渍,只好先出来,给你报个平安。”
阿笙瞬间红了眼眶。
直到此时此刻,阿笙放才相信,他眼前见到的人,当真不是幻觉。
阿笙抬脚,走上前。
“先别过来。我身上有气味。”
阿笙却是不管不顾地跑上前,用力抱住了二爷。
阿笙将脸埋在二爷怀里,止不住地哭。
他在厨房待了那么长时间,什么味道他没有闻过?
…
“可是吓坏了?”
谢放轻揉阿笙的脑袋。
阿笙在二爷怀里摇着头。
胡言鸿带着两名警员出来时,便瞧见阿笙抱住二爷,二爷在轻揉阿笙头发的这一幕。
胡言鸿便朝两名收下比了个暂时上前的手势,低声警告道:“谁都不许说出去,听见了没?”
两名警员均听命地点头。
胡言鸿的声音放得再轻,阿笙也还是听见了。
太,太好了!
胡队他们也没事!
他赶忙将二爷松开,低着脑袋,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阿笙下意识地朝病房方向看去。
谢放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别看了。我事后再同你说。”
阿笙轻咬着唇,点了点头。
“南倾,你平安无事便好。雨新可是……”
梁学义本来追在阿笙身后,见到好友无事,这两人又抱在了一处,方才也便没上前打扰,此时方才出声询问。
谢放:“等出去了这里再说。”
梁学义朝病房方向看了一眼,“好。”
不一会儿,走廊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是听见枪声以后,在医院的安保队陪同下赶来的医护人员。
胡言鸿出声道:“没事,没事。我们警方在处理公务罢了。现在犯人已经被击毙。现场到时候我们自会派人来处理,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击毙?
阿笙一愣。
周公子……被胡队给就法了么?
梁学义则心情复杂。
倘若不是他,雨新现在,是不是还能活着?
…
现场人员都散去后,胡言鸿走上前,对二爷道:“二爷今日之事,您也受惊了。先跟阿笙以及这位梁公子先行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跟我的人处理便好。
您放心,这件事,等我调查清楚,我一定会给您以及给阿笙一个交代。”
他这两辈子,什么没见过。
不过是血而已。
只是阿笙显然被吓到了。
谢放点头:“好。此事有劳胡队。”
胡言鸿将脑袋埋得低低的:“胡某惭愧。”
他不过是昨天休假在家,一日不在警局而已,哪里想到,便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二爷没有当场怪罪,他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谢放带着阿笙以及同梁学义三人先行离去。
“二爷——”
谢放停住脚步,转过头。
胡言鸿竖起大拇指,“二爷,您的枪法真准!”
“是你……伤的雨新?”
三人走到拐角处,想起方才胡队的话,梁学义没忍住,出声问道。
第116章 可我愿意
“当真是你伤的雨新?我以为,不管你待他是否有情,至少,你应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
他知晓,雨新胆敢朝警务人员开枪,是定难走出病房的了。
可开枪的人,怎么也不该是南倾!
“里面的人不是周霖。”
谢放的一句话,成功地令梁学义将剩下的话给悉数咽回了喉。
什,什么?
阿笙亦是吃惊的望着二爷。
病房里头的人不是周公子?
那方才病房里头,二爷同胡队,是,是在同谁开枪?
好半晌,梁学义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里面的人不是,不是雨新?怎,怎么可能?”
有在附近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属,好奇地朝这边探着脑袋。
谢放:“找家酒楼或者茶楼再详说吧”
梁学义看了看悄悄朝他们这边打量的人群,也意识到了此地不适合说话。
“就你现在身上这副样子……你去任何一家茶楼或者酒楼,人小二的瞧见你身上的血衣,敢放你进去才怪。这样,我家就在这附近,你跟我回家一趟。
我那儿有备衣衫,你可以把你现在的这一身给换一下。在我家,也没人会多舌胡乱打听。”
他身上有血渍,自是不适合回隆升,以免被有心人胡乱揣测,闹出什么假新闻,影响到隆升。
春行馆离医院确实有距离。
里头的人不是周霖,周霖现在人不知道在何处。
梁家在符城已经算是高门大户,一般人进不去。
综合考量,仲文的提议,确实不错。
谢放转过头,去看阿笙,“随我一起去仲文府中一趟?”
阿笙眼露犹豫。
是同师父还有爹爹提了一句,去一趟赈灾现场。可他说的是,去去就回。
他要是太长时间没回去,只怕爹爹同师父会担心。
只是,二爷擦经历了这样九死一生的事情,他也不舍就这样撇下二爷,一个人回去……
谢放瞧出阿笙的犹豫,“可是担心太长时间没回去,方叔同乔师父两人会不放心?”
梁学义在边上听了,插了一句,“我当你在顾虑什么。这有何难?你们两个人一起随我回一趟我家,我派个可靠的府中小厮,去你们长庆楼传个口信给方掌柜的,不就行了。”
梁学义的建议,倒是的确替阿笙解决了后顾之忧。
…
梁仲文去街上,叫了三辆车。
一行三人,去了梁家。
梁学义自己住一间院子。
因着他现在在报社当职,经常是白天、晚上也要出现场采访,或者是做一些暗访工作,常常不在家。
是以他院子里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
平日里,只有当值的两个丫鬟同小厮,负责打扫院子,伺候少爷起居。
刚进院子,梁学义就吩咐丫鬟,打一盆热水送到他房间。
他自己则领着谢放同阿笙两人,去他楼上房间。
回到房间之后,梁学义便是一通翻箱倒柜。
“还好被我找到了!”
梁学义合上衣柜,他手里头拿着一件冬衣,走到谢放面前。
谢放同阿笙两人,坐在花厅的凳子上。
梁学义将手里头的冬衣展开,“呐,这已经是我柜子里头能够找到的最大的尺码了。你要是穿不得,回头,我就去我爹那里瞧瞧,有没有合适你的尺寸可以借给你。”
冬衣一般都会做得偏大一些,好使得里头能够多叠穿几件衣服。
谢放看了眼衣服尺寸,应当是同他的相差不大。
他站起身,将衣服接过去:“多谢。”
丫鬟此时端着热腾腾的热水进屋。
梁学义:“那行。你先洗把脸,我同阿笙就先——”
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住。
梁学义转过头,看着阿笙,询问了一句,“阿笙,你可要随我一同出去?还是,你就待在房里陪着南倾?”
阿笙其实已经下意识地跟着梁公子一同站起身。
听见梁学义的这句话,却还是不由地涨红了脸颊。
未等阿笙回应,谢放便出声道:“外头冷。就让阿笙待在屋里头吧。”
梁学义:“……”
合着就他活该受冷风吹是吧?
“那行,那你先……你先换衣衫吧。我就先出去了。”
“仲文——”
走到门口的梁仲文转过身,“怎么?可还是缺什么?”
谢放温声道:“多谢。”
梁学义一愣。
他同南倾虽相识已久,可似乎从未见南倾这般郑重地向他道谢过。
梁学义心里头顿时有些别扭,嘴里头道:“想谢谢我,等会儿就把病房里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谢放笑了笑:“好。”
…
“今日你们在我院子里头看见的、听见的,一个字都不许往外头说。我爹爹同我阿娘那里都不可以。听见了吗?”
“是。少爷”
房间里头,阿笙隐约还能听见梁学义对家中佣人的吩咐。
阿笙思考了一会儿,比划着,“梁公子似乎……变了挺多的。”
气质瞧着,比过去沉稳了一些。
“仲文本性不坏。许是周霖同孙瀚宇二人的事,点醒了他吧。”
至少,前世,据他所知,仲文亦是染上了毒|瘾,最后败光了家产,处境凄凉。
阿笙点点头。
他那会儿也发觉了,其实二爷的这四位朋友里头,较之周公子同孙公子,梁公子同姚公子一样,都不是什么坏人。
“我去洗个脸。”
他的身上,仿佛还有硝烟同血腥的味道。
尤其是他的手……
谢放解开衣襟上的第一颗扣子,朝脸盆架走去。
衣袖被拽住。
谢放低头。
阿笙红着脸颊,极慢,但仍旧是将意思给比划了出来,“二爷,我,我来吧……”
二爷今日因他险些遇险,他怎么也该为二爷做点事才对。
阿笙将手,伸向二爷衣襟上的扣子。
忽地,阿笙的手被握住。
阿笙唇色一白。
二爷,可,可是不喜欢他碰他?
瞧阿笙的神色,谢放便猜到阿笙多半误会了。
他出声解释道:“我留你下来,可不是为了要你伺候我的。你去凳子上坐着等我便好。”
原,原来二爷不是不喜欢他碰他。
阿笙鼓起勇气,拿开二爷握住他的那一只手。
脸上似有火在烧,手里头的动作更是慢得不能再慢,有一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还比划错了,一双乌色的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瞧着二爷,“可,可阿笙愿意……给二爷更衣。行么?”
第117章 金蝉脱壳
分明比划的手都在微微轻颤着,却还是坚定地同他“说”,他愿意。
谢放自是不好再拂了阿笙的面子。
此番若是再次拒绝,怕是当真要伤了阿笙的心了。
谢放点了点头,神情温柔:“好,便依你。”
阿笙开心地笑了。
眸光不经意触及二爷眼底的温柔,脸颊一红,只顾着埋首去解二爷衣襟的扣子。
替二爷宽衣这种事,放在以前,阿笙是想也不敢想的。
可他如今,不但可以给二爷解扣子,甚至连更为亲密一些的事情都做过……
男衣的款式都是差不多的,扣子相对也不复杂。
莫说是给自己解扣子,即便是给醉酒的爹爹将衣服给解开,阿笙的动作从来都十分地熟练。
可这回,他的手竟是一点也不听使唤——
他的手抖得厉害。
好半晌的功夫,才勉强解开一颗。
阿笙担心,再这么下去,梁公子特意为二爷备的水都要凉了。
可他越是紧张,这解扣子的速度便越是慢。
“别紧张,慢慢来。我不会跑掉的。”
两人的距离离得近,隐约间,阿笙仿佛能够感受到说话间,二爷的热气就吹拂在他的耳后。
阿笙耳后根的肌肤一不小心,便红成一片。
二爷又逗他。
倒是经过二爷这么一调侃,阿笙渐渐地没了一开始的紧张。
剩下的扣子,很快便解开了。
谢放:“嗯,做得很好。”
阿笙的脸颊有些烧。
只,只是解个扣子而已,听二爷这语气,像是,像是他当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衣襟上的扣子已然全部解开,接下来该把外衫给除去。
阿笙心跳得很是有些快。
“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阿笙悄摸地松一口气。
其实冬日里,大家伙都穿得比较多,脱去一件也没什么,可要他动手将二爷衣服给除去,他还是难免会有些难为情……
阿笙通红着耳根,点了点头。
谢放将身上沾了血渍的外衫脱去,暂时挂在屏风上。
阿笙将梁公子先前给二爷备的那件外衫给取来。
谢放走到洗脸盆前
…
阿笙手里头拿着干净的外衫,转过屏风。
不经意瞧见屏风上沾血的外衫,心里头狠狠一悸。
阿笙几乎等于是在厨房长大,自小便见惯了血。
他不怕见血。
只是外衫上沾着的血渍,令他心有余悸。
倘若出事的是二爷……
阿笙屏住了呼吸,没敢再深想下去。
阿笙手里头捧着干净的外衫,在二爷洗完脸之前,赶忙将毛巾从毛巾架下去取下,在边上候着。
谢放将脸从脸盆中抬起。
隔着沾水的眼睫,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前世寻常的一日,他在屋里洗脸,阿笙立在身侧的情形。
蓦地红了眼眶。
手臂被碰了碰。
谢放垂眸,阿笙将手上的毛巾给他递过来。
阿笙瞧见二爷通红的眼眶,很是愣了愣。
方,方才可是他瞧错了?
他怎么瞧见二爷的眼睛,红红的?
阿笙待要仔细看,二爷已经将毛巾给接了过去,擦去脸上的水渍。
阿笙眨了眨眼,方才,应当是他瞧错了?
…
待二爷擦过脸,阿笙接过毛巾,将手中的衣服递过去。
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从方才接过他递过去的毛巾,到现在将外衫给接过去,二爷似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方才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想到了医院的场景?
像是今天医院那样的场景,应当任何人想起来都会后怕吧。
二爷可是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表现出害怕?
“在想什么?”
阿笙坐在凳子上,等二爷换好衣服。
脑袋被轻拍了下。
阿笙抬起头,忽地瞧见,二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换好了外衫,眼底噙笑地站在自己跟前。
半点瞧不出方才走神的模样。
二爷这么快功夫,便收拾好心情了?亦或者,此时的二爷,只是佯装无事而已?
阿笙摇了摇头,比划着,“没,没什么——二爷,您的袖子……”
阿笙这会儿才注意到,二爷换上的梁公子的外衫,似乎袖子有一点点地“局促”。
谢放看了看自己左右两边手的衣袖,笑着道:“无事,反正穿在身上不觉紧便好了。”
阿笙点点头。
反正,反正比那件血衣强。
…
“叩叩叩——”
“南倾,你在里头换衣服,还是沐浴呢?”
阿笙才觉着这位梁公子似乎比他印象当中要沉稳呢,房间门就被敲响。
“在里头生娃。放心,孩子不是你的。”
梁学义被这回复给惊着了,嘴巴尚且没能合拢,房门冷不防被打开。
于是,他这副微张着嘴,眼睛瞪圆的模样,就被房内的两个人给瞧了个正着。
梁学义瞧见谢放眼底的笑意,以及阿笙低头偷笑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被这两人给戏耍了。
“好啊!我好心好意邀你来我家中,还将我衣衫借给你,你便这么戏弄我是吧?”
梁学义握拳的手在谢放肩上捶了一记,气哼哼地道。
谢放:“是南倾的不是。我给你赔个不是。”
梁学义乜了他一眼,“你拿什么赔?”
“你不是想知道病房里头,究竟是谁,才来敲的门?”
被说中心思,梁学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谢放朝他微一点头:“进来吧。”
梁学义下意识地跟着抬脚进屋。
一只腿迈过门槛,忽地反应过来,不对啊!
这可是他的房间,怎么就轮到南倾招呼他进屋了?
心里头这么腹诽着,梁学义却也还是配合着跟着进了屋。
三个人一起围着桌子坐下。
一坐下,梁学义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你先前在在医院说,说病房里头的人不是雨新,你可是亲眼确认过了?”
谢放:“自然。”
梁学义始终觉得不可思议,“可这怎么可能呢?雨新又不会七十二番变化。病房外24小时都有警方的人看守,雨新怎么可能做得到,在胡队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还找了人顶包?”
二爷同梁公子两人说着话,阿笙无事,便习惯性地伸手,替两人添茶。
谢放却是将阿笙手中的茶壶接过,将添茶的活给接过去,他先是替梁学义倒了一杯,“犯人是出不去,但如果,不是犯人呢?”
梁学义刚要张嘴调侃,南倾会不会对阿笙也太宝贝了一些,听见谢放抛出的这一问句,心里头一惊,顾不得上喝茶,“什,什么意思?”
“阿笙,你觉得,除了警方,还有什么人,能够出入周霖的病房?”
谢放将倒好的第二杯茶,轻放到阿笙面前。
重刑犯的病房,除了警方同医护人员,普通人根本靠近不了……
“是,是医护人员!”
阿笙神情激动地比划着。
谢放给了阿笙一记赞赏的眼神,“嗯。警方的看守并不是固若金汤,至少,医护人员是自由出入的。”
梁学义听后只觉不可思议:“你这意思是……金蝉脱壳?雨新找了人跟他里应外合?让人冒充他守在病房?”
第三杯,谢放才是给自己倒的,“就现有的证据来推测,是这样。”
梁学义皱着眉思索着,“雨新可是被判了死刑了的人。什么人……什么人会答应他,替他留在病房?南倾,你可认得对方?”
谢放:“胡队告诉我,是周霖在外头的行馆的小厮。”
梁学义大吃一惊:“雨新的小厮?这么说,是雨新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联系上了他的小厮,让他小厮办成医护人员,骗过了警方。这,这么说……雨新可能真的……”
谢放沉声道:“不出意外,应该是逃了。”
第118章 避一避祸
既然病房里头的人不是周霖,那么常理上推断,周霖自然是逃了。
除非,这一场金蝉脱壳,不仅仅只是周霖本人的手笔。
周霖早就被判了死刑,之所以一直迟迟尚未执行,是因为警方经过调查发现,周霖同赖三、丁五等人往来密切。周霖手中的货,很有可能便是赖三给他的。
赖三不过是一个小喽啰。
他的背后,是丁五,符城当地的毒蛇。
警方很早就想要除掉丁五这个人。只可惜,丁五此人甚为狡猾。警方派人盯了许久,都没能掌握丁五贩卖鸦|片的证据。
但是,如果周霖肯招供,那么丁五很有可能就能落网。
周霖也可戴罪立功,判一个死缓。
这也是为什么,周霖能够因为生病,就得以就医的原因。
梁学义好歹在报社待了大半年时间,自是有自己的消息网。
他也知道周霖同赖三、丁五等人的纠葛。
多少猜到谢放口中,所谓的“不出意外”,是为何意。
丁五若是不想自己被供出,除掉“周霖”,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不需要金蝉脱壳那么复杂。
但是也不能保证,丁五同周霖两人,会不会达成了某种“交易”。
因此,周霖现在究竟是逃了,还是落入其他人手中,这个问题,只怕只有周霖本人能回答。
许久,梁学义感叹了一句:“雨新胆子实在了太大了。”
谢放眼底有着厌恶:“不大,怎么会学人贩卖鸦片?”
这话,阿笙实在再同意不过。
政府对贩卖鸦片之事甚为厌恶,周公子竟也敢走上这条路,可谓是胆大包天。
最可恨的是,周公子好歹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明知道我国百姓被鸦片害得家破人亡之者不计其数,可为了一己之私,仍然铤而走险,何止是胆子大,是连良心都舍去了。
梁学义也痛恨鸦片,痛恨贩卖鸦片的人,他对好友的下场有过唏嘘,却也并不同情。
他喝了口已然变温的茶,摇了摇头,“雨新还是太想不开。我听说警方十分诚心想要同他合作,答应只要他交代出丁五,便留他一命。
他这一逃,可真就没任何退路了。他如今可是个死刑犯,他能逃到哪儿去?他就不担心会被认出来?还是从今往后,打算就隐姓埋名地过?如今时局不稳,他一个从来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哪里能吃得了逃亡这种苦。”
谢放:“他知道我同詹局、胡队的关系。周霖性子多疑,他猜想警方不过是为了套他的话,最后他还是难逃一死。同性命,跟比起起来,逃亡的那点苦,自然算不得什么。”
“也是。还是你懂他。难怪他对你……”
梁学义这话说到一半,余光尴尬地瞥了阿笙一眼,赶忙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嗯,你这衣衫,穿着挺合身。挺好看的,挺好,挺好。”
说罢,举起被子,“南倾,阿笙,你们也喝茶呀。今天的茶也挺好的。”
阿笙依言,也举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
他多少猜到周公子倾慕二爷。
他同周公子从未有过过节,可周公子每回见了他,都充满敌意。他过去不明白,现在回过头去想许多细节,也便一下想明白了。
只是他倒也不会因为这个,便心生芥蒂。
倘若,倘若二爷当真对周公子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来招惹他了。
阿笙放下杯子。
桌子上,谢放握了握阿笙的手。
似是怕他介怀。
阿笙微红着脸颊,朝二爷弯起唇,笑了笑。
表示自己当真没有在意。
梁学义:“……”
没眼看。
压根没眼看。
…
周霖逃了这件事,阿笙原没有告诉爹爹的打算,免得爹爹担心。
毕竟跑脱一个死囚这件事,警方那边必定也不会声张。医院的事情,警方多半会想办法遮掩过去。
可二爷坚持,要随他回一趟长庆楼。
“周霖一事,还是需要告诉方叔。根据常理推断,周霖获得自由之后,必定会想办法第一时间离开符城。但是现在警方定然已经同各大码头,以及符城的城门守备打过招呼。
倘若没人替他疏通,他现在很有可能还留在城内。如果他要的是生机,他便不会寻事……我们最好还是有些准备为好。”
阿笙一下便明白了二爷的言外之意!
周公子先前就总是同他们过不去,倘若当真破罐子破摔,要报复爹爹,爹爹又不知晓周公子已然逃了,确实危险!
于是,告别了梁学义,由谢放陪着阿笙,先赶回长庆楼。
接近中午,正是长庆楼较忙的时候。
谢放也便上楼,要了个包间。
点了菜,方才让阿笙去请方庆遥来一趟。
方庆遥只当二爷请他上楼叙话呢。
送菜的伙计出去以后,包间里只剩下阿笙、二爷以及爹爹三人。
阿笙这才将周霖逃跑了的事告诉爹爹。
当爹的一听,瞬间炸了毛。
“怎么会让那个周霖给跑了的呢?”
“怎么就跑了呢?”
“啊!那位周公子先前就总是同咱们过不去。你说,他逃跑了,会不会还来找咱们的麻烦啊?尤其是你,阿笙。你同胡队他们向来走得近。
不若,我让方骏陪着你回乡下一趟,咱们避一避?”
第119章 存了私心
当爹的全然没想到自己,满心满眼,只顾念着宝贝儿子的安危。
倘若那周霖当然存了报复的心思,危险的人未必只阿笙一个。
阿笙小时候随爹爹回过乡下,因为不会说话,没少挨大伯一家欺负。
阿笙不放心爹爹,他也不想回乡下。
“爹爹,我不回去乡下。再一个,我若是去了乡下,这往后,谁陪着您收店归家?您一个人回家,路上有个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还有,我若不在,店里的糕点谁做?”
其他的菜色固然有师父,可糕点这一块,店里可是谁也没他做得好。
阿笙抿起唇,对去乡下这件事一丁点儿也不赞成。
方庆遥瞧了阿笙的手势,语气添了几分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什么糕点不糕点的。咱们长庆楼原也不是因糕点出的名。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爹爹另外去请一位有经验的糕点师傅过来便是了。”
另外请糕点师傅岂不是会增加成本?
没等阿笙比划完,方庆遥握住阿笙的手,眉头都皱紧了,“阿笙,命要紧啊!要是那周公子,当真冲着你来,可如何是好?咱们赌不起啊!”
方庆遥的担心自然不是杞人忧天。
那周霖是个狠角色,如今犯案在逃,谁能猜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至于让阿笙回乡下,方庆遥也是身不由己。
他如何不知,他那个大哥,表面看着和善,可他心里头清楚,大哥不是真心疼爱阿笙。
阿笙自小随他在符城长大,隔壁街坊,乃至来这儿的熟客,大都瞧得懂阿笙的手势。
一旦去了乡下,到时候受了委屈,恐怕身边连个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没有。
不行,他还是得想办法,到时候再雇个可信的小厮,同阿笙一起回去。
阿笙继续待在符城可不行,会有危险!
方庆遥可太清楚阿笙的性子了,阿笙瞧着是个好说话的,可执拗的时候难说话着呢!
眼见自己说的话不管用,方庆遥搬现成的救兵。
他转过头,悄摸地给二爷递了个“求您帮个忙的”眼色,“二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天底下,是不是其他的事都不算最紧要的,这摆在第一位的顶顶重要的,就是身家性命?
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谢放微一点头:“方叔的顾虑确实不无没有道理。”
阿笙错愕地看着二爷,眼里头有着委屈。
怎,怎么连二爷都在帮爹爹说话?
难不成二爷当真赞成爹爹的建议,也,也要他去乡下么?
已是腊月,他一旦去了乡下,恐怕要来年才能见到二爷了。
方庆遥高兴了,阿笙向来最听二爷的!
方庆遥打铁趁人:“阿笙,你听,既然二爷都这么说了,今晚上回去,你就收拾收……”
“方叔,可否听南倾一言?”
谢放温和地出声,打断了方庆遥尚未说完的话。
方庆遥对二爷向来尊敬,忙道:“二爷,您,您说。您可是有什么其他更好建议,您尽管提,没关系。”
谢放亲自给方庆遥倒了一杯茶,在方庆遥接过后,方出声道:“乡下兴许较符城安全一些,可阿笙自小在符城长大,他在乡下连一个玩伴也无。倘若被欺负,或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只怕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乡下固然有亲戚在,只怕亲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法处处照顾阿笙。
谢放这一番顾虑,又何尝不是方庆遥所担心的?
可除了乡下,他,他也没处安排阿笙啊。
他在省城倒是有一些朋友,可阿笙不会说话……只怕去了之后,要是他朋友一时没注意,让阿笙遭了欺负……
哎。
怎么安排,都不放心。
方庆遥手里头握着杯子,思索了好半晌,“那依二爷之见……二爷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谢放:“腊月我要回一趟北城,方叔若是信任我,不若让阿笙随我去北城玩一遭?我在北城有自己的寓所,届时,阿笙可到我家中小住。
福禄、福旺也会随我回去。若是我有事需要外出,便由他们照顾阿笙。如此,方叔可还放心?”
阿笙心中一惊,心里头扑通跳得厉害。
去北城一事,他一直尚未同同爹爹说起……
二爷,二爷这也太,他大胆了一些。
就,就这么直接提出来了,二爷难道一点也不担心爹爹会起疑么?
…
“去,去北城?”
方庆遥险些被嘴里头的茶给呛了喉。
北城?
北城距离符城,何止千万里之遥,可比那乡下远多了?
何况,便是连他都没有去过北城!
谢放微一点头,“嗯。逃了个死囚犯这样的事情,警方定然不会声张。即便是派人去找周霖的下落,只怕也不敢大张旗鼓。病房里有一具尸体,警方很有可能就一口咬定,那人是周霖。
那么对周霖的抓捕,只会更不上心。周霖逃跑这件事,极有可能会不了了之。长庆楼做的是四方生意,迎来送往,人员纷杂。若是混进来个什么人,再容易不过,想要防备,却没有那般容易。
谢家的势力在北城。在北城,我自信定能护阿笙周全。北城吃食也多,兴许,等阿笙再回来,还能带着咱们长庆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呢。”
谢放前半段的一席话,说得方庆遥是忧心忡忡。
他就是担心警方没能及时逮捕周霖,那周霖若还滞留在符城,阿笙可不就是危险了么。
后半段听得方庆遥很是有些动摇。
谢家植根在北城,有二爷护着,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只要阿笙平安。
阿笙平安,便胜过其他一切。
长庆楼如今生意够好的了,他是真的不在意店里生意还能不能往上再更上一层楼。
方庆遥捏着手里头的茶杯,“这,这太突然了。二爷,还请您容我想想。”
北城实在太远。
当爹的舍不得,谢放自是理解。
谢放:“此事原就是事发突然。方叔要细细斟酌,自是应当的。”
…
谢放已经出来半日,隆升派了人来传口信。
说是厂里有急事,请二爷速速回去。
谢放让传话的工人先行回去,表示自己随后便回。
工人出去后,未等谢放出言告辞,方庆遥便出声道:“既是二爷有事,便先去忙吧。今日这一桌,便不记账了,当是我请的二爷。今日若不是二爷,倘若只有阿笙一个人冒然去医院,怕是小命都难保。”
今日病房所发生的凶险,谢放三言两语便带过了。就是不想方庆遥太过担心。
可方庆遥哪能猜不到?
对方既然连警方都敢开火,说明对方是个胆大的。不仅胆大,只怕心也狠,否则哪里会连枪支都自备着。
二爷同胡队,尤其是二爷,今日说是救了阿笙一命都不为过。
谢放口味清淡,这一桌的菜也花不了几个钱,方庆遥既是请了这一桌,谢放也便没有推辞。
谢放起身,朝方庆遥拱了拱手:“方叔言重。如此,先谢过方叔。改日有机会,南倾再请方叔好好吃一顿。”
方庆遥忙作揖回礼:“这几道菜,才几个钱,哪里值得二爷言谢。今日这顿,我全然没准备,便是改日再请,也应当我好好宴请二爷才是。”
转过头,对阿笙吩咐道:“阿笙,你送一送二爷。”
…
阿笙同二爷两人便先出了包间。
阿笙去街上,给二爷叫了人力车。
谢放并未当即上车,而是让人力车夫先行在边上候着。
“抱歉,没有事先同你知会一声,便冒然同方叔提起去北城的事。”
阿笙摇着头,望着二爷,比划着,“我明白的,二爷同爹爹一样,亦是为了我着想。”
谢放轻笑着:“并不完全是。”
阿笙乌眸睁大。
嗯?
并,并不完全是……
二爷的意思是,他还存了旁的什么心思么?
阿笙正疑惑着,只听二爷道:“我同方叔提起带你去北城的事,存了私心。”
谢放顿了顿,眸色沉沉:“阿笙,我私心,希望你能同我回一趟北城。”
“二爷,北城是不是很大?”
“二爷,我听说,北城酒楼林立,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特色,就是价格也令人咋舌,可是真的?”
“二爷,我还听说,北城什么都有,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二爷,您那会儿在北城,都做些什么?”
他曾许诺,有机会,一定要带阿笙去逛一逛北城。
只可惜,终究是“塞上长城空自许。”
阿笙脸颊瞬间染上两抹红晕。
谢放:“方叔答应了我好好想想,我希望你是。在方叔答复我之前,希望你也能够好好想想。”
阿笙脸颊通红,点点头。
谢放握了握阿笙的手,“若是方叔允了,你也愿意,届时,我带你逛遍北城的酒楼、茶肆、书铺、古玩店铺,可好?”
他们,他们还在大街上呢!
若是叫人看见,传到爹爹耳朵里,这北城可就去不成了。
阿笙是好奇北城的酒楼、茶肆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都长庆楼要高,要大。可他最感兴趣,还是从前二爷在北城的时候,每天都在做什么,可有什么趣事。
怕二爷介怀,阿笙没敢将手抽得太急,只是红着脸颊将手抽回,缓缓点了点脑袋,“嗯。”
第120章 以次充好
“二爷,您总算回来了!”
“二爷!”
谢放回到隆升,推开办公室,薛晟同福禄两人几乎同时迎上来。
谢放朝两人微一点头。
他将办公室的房门关上,往办公桌走去,“明诚你派人传话给我,说是有急事,请速归,所谓何事?”
薛晟面色凝重地走上前:“二爷,我们捐赠的那批货有问题。”
谢放脚步一顿,“什么问题?”
“我今日去车间,您猜我发现了什么?我们捐赠的那一批冬衣里头的布匹同棉花都有问题!同我们原先堆放在仓库的不是同一批!”
谢放从外头进屋,有些热。
他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在办公桌旁边的衣架上,“你的意思是,有人以次充好,拿次等货捐了出去?”
薛晟表情严重,“是。”
是福禄最先听闻这件事,在二爷没回来之前,特意央着薛晟去一趟车间查看原委。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福禄:“二爷,眼下可怎么办?倘若没人发现也便罢了,这要是有人发现,说我们隆升伪善,只舍得捐次等货,这沽名钓誉的帽子怕就是扣下了。”
薛晟分析道:“不止。如果这批货是正常走的买卖,那么我们将货截住,好好跟人道个歉,把次等货拉回来,好的冬衣给补上去便是了。
可眼下是免费捐赠的。这件事若是不妥善处理,咱们隆升的名声岌岌可危不说,一个闹不好,深陷舆论风,可就很难再翻身了。”
三千件冬衣都是隆升的布匹,若是这五千件冬衣都有问题,后果不敢想!!!
人们只会认为隆升为了博名声,拿次等棉衣给百姓过冬,若是有百姓因着用了隆升的冬衣或者被褥,出了什么事,哪怕真正元凶是“天冷”,最后的结果只怕还得隆升给担了!
薛晟提的这些,福禄亦是想到了。
“是啊,二爷。这做买卖,名声最是重要。趁着现在还没有人发现那批货有问题,咱们得赶紧想想办……”
“叩叩——”
有人敲门。
薛晟给福禄递了个眼神,福禄将头一点,噤了声。
…
谢放朝门口方向道:“进来。”
门外,董文坤在其助理的陪同下,信步而入。
余光扫了办公室内的薛晟一眼,董文坤状似客气地道:“知道总经理事忙,没扰了总经理谈事吧?”
谢放刚要在办公桌后头坐下,见到董文坤进来,便又起身,他绕过办公室,“董叔客气。不知董叔此番来我办公室,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董文坤笑呵呵地道:“哪里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我听说,工厂外,聚了不少百姓,大家都嚷嚷着,想见活佛一面呢。”
谢放不着痕迹地去看福禄,但见福禄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董老头嘴里头的什么工厂外聚了不少百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只听董文坤再次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道总经理现在可得空,出去见一见外头的百姓们?”
谢放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不过从董文坤的话语里,猜到似乎是受了捐赠的百姓眼下不少聚集在了隆升外头?
谢放以自己穿个外套为由,请董文坤在外头稍等片刻,将人暂时给请出了办公室。
“这个董老头,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二爷,该不会是那批冬衣的事……”
薛晟冷静地道:“百姓拿到冬衣、被褥,再到使用,怎么都得过了晚上。再者,即便是捐赠的冬衣比隆升寻常冬衣要薄,棉花也要更次一些,到底也还是能够起一些御寒的作用。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发现。”
这下福禄也给整不明白了,“那董老头口中的百姓都在等着见二爷是怎么一回事?”
谢放:“我出去看看。”
回来时图便利,谢放是从侧门回的隆升,并未走大门。
因此他并不知道前门聚集了百姓的事。
薛晟想了想,“我陪您一起去。”
虽不知那董匹夫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总归不能让二爷就这么一个人过去。
福禄也赶忙道:“我也陪您一去过去!”
他也要陪着二爷一起,才能放心些!
…
“隆升!隆升!!!”
“隆升隆升!!!“
“谢二爷万岁!!!谢二爷万岁!!!”
隆升大门外,跪了一地的民众。
全是去领了隆升的冬衣同被褥,受了隆升恩惠的民众。
今日发放物资,谢放本人并未出面,可商家们捐赠了多少物资,却是都有名册可查的,当地的新闻报纸亦是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
隆升捐赠的三千件冬衣、五百件被褥已然陆陆续续发放到百姓手中。
这不,受惠的百姓便自发地组织起来,跑到隆升大门外,给谢放磕头。
薛晟一瞧见外头的阵仗,脸色瞬间白了白,他喃喃自语地道:“这下棘手了。”
如今百姓还不知道那批货有问题。
一旦知道,眼下的感谢只怕顿时会转化为滔天的恨意。
“薛助理,你这自言自语什么呢?”
董文坤走在谢放边上,听见薛晟嘴里头似乎说这些什么,好奇地转过头,出声问道。
“没什么。”薛晟抿起唇。
福禄亦是双腿不自觉地有些打颤。
完犊子。
这百姓要是发现他们捐赠的那批货有问题,会不会撕了他们?
董文坤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笑了笑,走出大门,“大家,这位便是咱们的谢——”
“各位父老乡亲,这位便是咱们隆升的董经理。董经理心系百姓,此番捐赠亦是董经理力排众议,促成捐赠亦事。今日的物资发放,董经理更是亲力亲为。
让我们一起多谢董经理。”
谢放一只手高举董文坤的右手,立于人群中央。
“多谢董经理!!!”
福禄紧跟着二爷,喊了一句。
福禄多聪明呐!
他就说呢,这个董老头肯定没安好心!
那批货搞不好就是董老头动的手脚。
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把二爷架得高高的,一旦捐赠的冬衣有问题一事被传出,再让二爷从高处高高坠下是吧?
薛晟这会儿也明白了,也跟在后头喊。
“多谢董经理!!”
“董经理!您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呐!!”
“董经理活佛在世!!!”
董文坤试着用力地将手从谢放手中抽出。
可任凭他脸都涨红了,竟丝毫没起任何作用!
一张老脸逐渐涨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