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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打翻身仗

    “阿笙,你可是从二爷或者是胡队哪里得了什么消息了?”

    方庆遥见阿笙脸上半点没有意外神色,不由地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儿子。

    合着阿笙早就听说了周公子会被枪决的事情,只是没跟他这个当爹的透露呐?

    阿笙手里头比划着,“是听二爷同胡队说了一些。”

    方庆遥压低音量:“那你给爹一句准信。周公子这一回,是不是,一定会掉脑袋?”

    忽地反应过来,“噢,不对。现在不兴砍头了。现在都是用枪行刑了。那什么,不是爹爹心狠,非要人丢了性命不可啊。阿笙,爹爹也不怕你笑话。爹爹是当真怵那个周公子,总觉得那个周公子心有百窍,坏主意是层出不穷。他若是能,能在牢里关一辈子,也挺好。”

    总之,就是千万不再出来霍霍人就行。

    那个周公子在福满居都闭门之后,竟还要同长庆楼过不去,且大有置阿笙,置长庆楼于死地的架势。

    此等报复心强之人,他若是一朝出狱,必定还会生事。

    阿笙自是明白爹爹的顾虑,他点了点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方庆遥立即笑了,“这二爷同胡队都这么说的,那还能出什么意外啊!”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对了。阿笙,近日这天是越来越凉了。再过个一个半个月的,估计就要彻底入冬了。这几日,你抽个时间,将大家衣服的尺寸记一下,带上阿泰,去街上买几匹隆升的布,给大家做两身冬衣好过冬。

    都说今年入冬兴许会格外地冷,咱们也好提前做准备。省得临时做冬衣,裁缝们万一没能及时赶出来,大家伙少不得要挨冻不说,到时候料子也肯定涨。”

    提前做好,多少安心些。

    过去,像是给伙计去店里预做衣衫这些事,方庆遥都是亲力亲为。

    阿笙如今既是已经出师,有些事,自是也要慢慢放手由阿笙去做。

    …

    提起冬衣,阿笙脸颊有些发烫。

    算算日子,二,二爷在各大绸缎庄以及衣服铺子定做的冬衣,只怕再过个几日,便要陆陆续续送到了。

    “阿笙,阿笙……”

    听见爹爹唤他,阿笙回过神。

    方庆遥无奈地道:“我方才同你说的话,可都听见了?”

    阿笙轻咬了下唇,点了点头。

    只要一想到,二爷给他定做的衣服陆续送到时,得怎么跟爹爹解释,阿笙便有些头疼。

    当,当日他就该拦着二爷,不准二爷胡来才是。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这段日子,隆升的布匹又再次在长宁街上的绸缎庄逐渐地铺开。

    先前洋商们雇了地痞流氓,“威胁”各大绸缎铺以及布店,即便是巡捕房,也因为畏惧洋人的势力,对隆升遭受的委屈,只好装聋作哑。

    可近日,由于隆升布匹在符城各大乡镇以及周边小镇、农村却是极为畅销。

    这也使得越来越多其他地方的商人来符城进货,且指名只要隆升布匹,不要洋布。

    来问的人多了,利益的趋势下,定会有商家铤而走险。

    一开始是偷偷地卖,在马车外头装上洋布,以混淆那帮地痞流氓的视线。

    据说,由于隆升雇佣了地方保卫队,那帮地痞流氓再不敢来惹事,大家于是光明正大地开始卖隆升的布匹。

    现在隆升布匹可是街上卖得最好的布匹了,比洋布还走俏。

    …

    “到时候别只顾着给店里伙计买,也记得给你自己定做个两身。”

    当爹的到底还是关心儿子,方庆遥特意叮嘱了一句。

    阿笙硬着头皮点了点脑袋。

    等去了布店,给爹爹定做两身好了。

    回头爹爹问起,他便说他给错了尺寸——

    实在是二爷那日给他定做的衣服太多。

    只怕是都能穿到他二十来岁了。

    …

    布店。

    阿泰手里头摸着一匹布,两眼放光,“少东家,这就是咱们要买的隆升布匹啊?这,这料子,会不会太好了一些?价格会不会很贵啊?”

    这隆升布匹摸着可比土布要滑溜多了!

    他方才偷偷地扯了扯,还牢固哩!

    不像有的土布,为了节约成本造价,纺线织得那叫一个疏,他稍微用点力,那布都得被扯坏!

    阿笙尚未来得及比划手势,一旁的掌柜的走上前,忙道:“不贵,不贵。这位小兄弟,你是有所不知。这隆升布匹啊,价格比洋布还便宜一些呢。两丈才卖九角九分的价格,别的布匹哪里能卖到这个价格。”

    两丈九角九分是便宜!

    这价格,同土布都贵不了多少!

    阿泰没买过洋布,他身上穿的衣衫,大都是他哥短下来的,或者是有哪位亲戚不要了,他娘去跟人家要过来,给他改的长衫。

    他穿的最好的衣衫,还是掌柜给大家伙定做的。不过绸缎贵,掌柜的自己也就是逢年过节才穿,平日里同他们一样,都是用的土布做的长衫。

    阿泰将手中的布匹放下,好奇地问道:“那一般洋布卖多少?”

    掌柜的道:“洋布也便宜,两丈一元五角。当然了,同咱们隆升的布匹还是没得比。您方才自己也摸出来了吧?这隆升的布匹啊,一点不输洋布,价格还要便宜上将近一半。”

    阿泰咋舌。

    他滴乖乖!两丈卖一元五角也叫便宜呐?!”

    要说洋布卖这个价,其实真心算不得贵。

    可对于像是阿泰这样的酒楼伙计,人力车夫、码头工人等大多数靠卖苦力过生活过的人来说,洋布的价格仍然是偏高的,不若土布低廉耐糙。

    隆升的布匹他摸着同洋布差不多,价格却少了近一半!

    掌柜的趁机道:“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咱们隆升布匹确实不错。两位可要买一些回去?”

    隆升布匹自是好的。

    否则洋商又怎会联合起来,“围剿”隆升布匹。

    “符城是我们自己的地界,倘若在我们自己的地界做生意,还要求洋商网开一面,这生意做得岂不是太过窝囊?”

    阿笙终于对那晚二爷所说的这句话有着深刻的体会。

    隆升布匹如今能够再次在各大布店以及绸缎庄走俏,再没有人比阿笙更高兴。

    阿笙从身上取出他提前让大家伙量好,记录在纸上的尺寸,递给掌柜的,手里头比划着,“劳烦,按照上面的尺寸,每个人做两身冬衣。”

    掌柜的瞧不懂手势,可他识字啊!

    一看阿笙递过来的单子上写的人数,顿时眉开眼笑,“哎,好,好!”

    走到柜台后,给阿笙开单去了。

    阿笙给过订金,从掌柜的手里拿过单子收好,同阿泰两人走出布店。

    离开布店,阿泰语气难掩兴奋地道:“少东家,您说这就二爷怎么这么能干?

    那志杰纺纱厂先前就是个烂摊子,二爷竟然也给生生盘活了!您方才可听掌柜的说了?如今这隆升布匹,可是店里头卖得最好的布匹!”

    阿笙听了阿泰对二爷的夸奖,阿笙唇角扬起,打从心里头替二爷觉着高兴。

    …

    “掌柜的,你这店里,可有卖隆升的布啊?”

    “这位客人,请问您想要点什么?我们这什么布都有。有从繁市、棠市还有南洋进的货……”

    阿笙同阿泰两人从布店里出来,听见有人提及“隆升”,便转过头,好奇地看了一眼。

    “哎呀,那些布匹都是高档货,我进货,那是要去乡下,走街串巷,喊人家来买我的布的。价格若是高了,乡亲们吃不消,可卖不出去!我只要隆升的布匹!掌柜的,你店里可有?若是有的话,我全包了!”

    孙嘉凡心里头叫苦不迭。

    怎的又是上门问隆升布匹的?

    他店里可是一点隆升布匹的存货没有啊。

    相反,堆了一仓库的洋布!

    孙嘉凡陪着笑,“不好意思啊,这位爷。咱们店里没有卖隆升布匹的。但是咱们这有卡勒福洋布,这卡勒福洋布啊,颜色多,质量也好!您可以摸摸看,您看,这料子,是不是不错?关键是价格也便……”宜。

    孙嘉凡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那位客人所打断。

    客人连连摆手,“再便宜,能有隆升的布匹便宜?掌柜的,隆升的布,两丈可是只需九角九分,若是买得多,还能给个进货价,比洋布可有赚头多了!您这没有,可否方便告诉我,哪家有卖?我上那家进货去!”

    孙嘉凡哪里会给其他同行介绍客户,他勉强笑道:“这,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您去街上其他家打听看看?”

    那位客人也便告辞离去。

    眼看着客人去了对面一家绸缎庄,孙嘉凡只得在心里无奈地头叹口气。

    转念一想,那隆升布匹价格低廉,赚头有限。

    这单子不成也罢。

    谁曾想,只见那客人进去不久,那掌柜的竟叫来马车装货。

    竟,竟是当真装了整整一马车!!!

    孙嘉凡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他到底还是太信任云平了!!!

    先前洋布走俏的时候,他便想着能够将进的洋货悉数卖出,回收货款便好。

    云平一再劝说他,要他再购进洋布。

    这下如何是好,他现在仓库里堆的全是洋布!

    “老爷……”

    门外,孙家管家匆匆忙忙来店里寻当家的。

    孙嘉凡忙走上前,“如何?巡捕房那边怎么说?“

    自从孙儿被带走,孙嘉凡便积极筹措现款,企图将孙儿从戒|毒所带回家中。

    然而,到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送进去的银票,被原封不动地送回。

    这一回,孙嘉凡是让管家的带着银票直接去找詹局长。

    谁料,管家摇了摇头,“詹局长说,孙少爷的案子惊动了上层。扭送戒烟馆,而不是按照同私贩大烟共同论罪,已经是他看在同您相交的份上,网开一面。”

    管家将被詹局长退回来的银票,递还给当家的。

    孙嘉凡双腿发软。

    这银票都使不出去,人哪里回得来?!

    孙嘉凡郁结在心,两眼一黑,整个人摇摇欲坠,身子瘫软了下来。

    亏得管家给及时扶住,“老爷,老爷!!”

    …

    “少东家,从方才起,您便在看着对面那家绸缎庄。您这到底在看什么呢?”

    嘉记对面的茶摊铺子。

    阿泰手里头剥着花生,不解地看着从忽然提议问他要不要喝茶,又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来这摊子铺,坐下后也不同他“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对面绸缎庄看的少东家,实在没忍住,好奇地出声问道。

    绸缎庄他也瞧了,除了比周遭的绸缎庄都要大些,也没瞧出什么特别的呀。

    阿笙收回视线,摇了摇头,给阿泰倒了杯清茶,“没什么,我们把这壶茶给喝完吧。喝完便回去。”

    阿泰忙应道:“哎,好。”

    那必须得喝完啊!

    不知道少东家怎么想的,他们店里就有上等的符城白茶,少东家不饮,来这儿喝清茶。

    许是少东家当真渴了吧。

    喝完茶,阿笙付过茶资,同阿泰两人离开茶铺。

    临走前,阿笙再次瞧了眼对面的嘉记。

    他记得这间铺子。

    前段时日,隆升滞销,洋布走俏,其中要属生意最好,莫过于这家嘉记绸缎庄。

    他听来店里用餐的客人提及过,这个“嘉记”是二爷其中一位朋友,孙公子的产业。

    隆升布匹滞销,可那段时日嘉记绸缎庄却因囤了大量洋布而生意格外地兴隆。

    孙家少爷是在周公子处因吸食大烟被抓。

    可见,二人关系交好。

    周公子先前又因为二爷之故,同那帮洋商交好。

    想必嘉记绸缎庄多半因为周公子的缘故,才会提前得了消息,大量购得洋布,在隆升被外商“围剿”时,因坐地起价,大量卖出洋布而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长宁街上其他绸缎铺同店铺因为隆升布匹而门庭热闹,唯有嘉记,因为先前得罪过隆升,以至进货不顺,店里格外冷清。

    真可谓此一时,彼一时。

    也不知道孙家少爷在戒烟管知不知晓店里头的事情。

    如若知晓,可会后悔?

    …

    隆升布匹再一次在符城大受欢迎。

    这一回,不但是受城里各大绸缎庄的欢迎,在周边的许多乡镇,亦是大受追捧。

    各大绸缎庄,布店原先积压的隆升布匹很快售罄不说,开始争相向隆升进货。

    至于那些个闹事的地痞流氓,一对上手里头有家伙的地方卫队,那一个个就如同耗子见了猫,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再生事。

    府城当地报纸更是对隆升布匹热销得的情况进行了一个版面的报道。

    毕竟,洋布已经压了符城当地布匹太多年。

    隆升这一回,不仅是切切实实地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更是为府城赚足了脸面。

    与此同时,府城地方纺纱厂势头压过洋人工厂生产的布匹一事,消息经由符城报纸,被其他地方报纸转载。

    即便是繁市、北城的报纸,也都转载了符城这一地方报纸的消息。

    …

    北城,谢家主宅。

    “大哥,大哥,你快看——”

    谢家老三谢朝晖手里头拿着一份卷成筒的报纸,大步走到大哥的院子里来。

    谢朝晞手里头喝着咖啡,从小厮手中接过今日份的北城日报。

    听见三弟谢朝晖的声音,谢朝晞翻阅报纸的动作一顿,他轻啜了口杯子里的咖啡,抬起头,调侃道:“怎么?今日北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了?是九爷终于从繁市回来,瞧见你递的那几份拜帖,终于邀你去他府中一叙了?

    还是又看中了哪家拍卖行的物件,想买。可惜囊中羞涩,想我资助你?”

    “繁市那边还不肯放人,留阿九再唱几出戏,才肯允他们戏班子回来。钱我暂时也够用。我今儿来,可是真的有一桩大事要同你说。”

    谢朝晖一屁股在大哥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随手拿过大哥桌上精致的蛋糕。

    谢朝晞睨着他:“那你说与我听听。什么事,只得你一大清早地来我这儿?”

    “大哥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谢朝晖将手中的报纸往大哥谢朝晞手中一递。

    谢朝晞放下手中的咖啡,结果三弟递过来的报纸。仔细看过报纸上,读过上面的内容,眸色微沉。

    待瞧清楚报社名称,他抬起头,语气不明地道:“是咱们北城日报的报纸?”

    谢朝晖笑嘻嘻地答:“是。您先前又是请符城主编吃饭,又是看电影的,人家也没肯赏脸,给咱们一小篇幅做善事的报道。如今却是用了足足一个版面,转载符城那样一个弹丸之地的新闻,更是刊登了咱们二哥的照片。”

    仿佛全然没瞧见大哥微变的脸色,谢朝晖一只手托着腮,自顾自地高兴地往下说,“嘿嘿。大哥你说,咱们二哥此去符城,可算是因祸得福?爸要是读了今日的晨报,会不会一高兴,就命人拍电报,让二哥回北城?

    大哥你也知道的,爸的生日也快要到了。爸生日不久,又临近过年。唔……大哥,看来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了呢。”

    第102章 二哥疼我

    “南倾在北城待了快小一年了吧?”

    谢朝晞随手将手中的报纸放下,端起咖啡,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我哪儿记得住啊。”谢朝晖歪了歪脑袋,“唔,应该?”

    谢朝晞睨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以前南倾在北城的时候,对你可谓是有求必应。你倒好,他去了符城多少时日都不记得。你二哥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对你多失望。”

    “嘿嘿。不会的了。二哥最疼我了。当然,大哥也疼我。”

    谢朝晖手里头的蛋糕只吃了一口,觉着没什么味儿,就给放下了,又去拿了桌上的葡萄,剥了送进嘴里。

    “嗯。甜。”

    还是葡萄合他口味。

    谢朝晖又剥了一颗送进嘴里。

    他抬起亓亓整理头,笑吟吟地问站在旁边的冯管事,“冯伯,给我也冲杯咖啡呗。”

    冯伯是谢朝晞院子里的管事,即便是三少爷谢朝晖都吩咐他不得,只听命于老爷谢百川以及谢朝晞本人。

    冯伯用眼神请示少主子,见谢朝晞点头,方才转身,去给看三少爷冲咖啡。

    谢朝晞饮尽杯中的咖啡,他将咖啡杯置于桌上,看着小弟,“迟点我要去给爸请安。你同我一起去?”

    谢朝晖嘿嘿一笑:“大哥你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想我去试探爸的口风?”

    谢家老爷子谢经川生性多疑。

    谢朝晞从小就被当成谢家接班人培养。由他去问二弟何时回来,同由今年还在上大学的谢朝晖去问,自是不同。

    倘若是谢朝晞去问,谢经川难免会疑心谢朝晞的意图。

    毕竟,谢放的才能有目共睹。

    倘若不是谢放被下放到符城“历练”,谢朝晞在谢家商号的位置,只怕不会像今日这般稳固。

    谢朝晞拿巾帕擦拭嘴角,笑着道:“你也可以不一同前往。”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喔,对了。前阵子我在拍卖行,卖得一串上等的檀香佛珠手串……”

    大哥话尚未说完,谢朝晖便大声地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二哥怎么说也去了近一年了,我也想他了。我这就问问爸去。”

    站起身,同里厅的冯伯喊:“冯伯,咖啡我不喝了啊!改日再喝!”

    冯伯手端着咖啡出来,兄弟两人已经走出花厅。

    谢朝晖双手枕在脑后,倒退着往前走:“大哥,你说爸提前将二哥叫回的概率多大?”

    谢朝晞神情平静,“二弟离家这般久,爸想二弟提前回来也正常。”

    谢朝晖把手放下,没有戳穿二哥的口是心非,“也是。”

    二哥要是回来,家里可就热闹了。

    嘿嘿。

    …

    府城,隆升纺纱厂,生产车间。

    车间主任洪惠民陪着总经理视察车间,“二爷,您就放心好了。厂里用的棉花我都是定期会命人拿到外头去晾晒,以防放置久了会潮湿。纺的纱线、布料,每一道工序,我们都严格把关着呢。”

    先前的志杰纺纱厂,曾发生过因没有妥善保存棉花,导致棉花潮湿、发霉、发臭之事。

    更有生产经理中饱私囊,以次充好,将棉花里加入无用布料,导致纱线不过关。

    谢放将装棉花的袋子更加扯开了一些,抽检里头的棉花。

    触感滑溜,没有半点潮湿。

    看见洪惠民此人办事之细心。

    谢放放下手中的棉花,站起身,“这些纱线,最终都要用作织布上。布料又最终会穿在民众身上。任何一道环节出问题,最后买单的都是百姓。

    我们这里多把关,布料最终到百姓手中,也便越耐穿,他们花的钱也就越值得。现在大家日子过得都不容易。我们不能再衣着这方面,掉链子。”

    洪惠民听了,心下大为触动。

    他知道这位二爷办事想来严谨,因此,从不敢马虎。

    可做实业的,想要将实业给做好,产品把控自是得放第一位。

    今日,却是头一回知晓,二爷心中还存了这样了不起的心思,“二爷所言甚是。接下来,我一定更加努力,把控每一个生产环节。”

    谢放笑着道:“洪主任办事,我放心。”

    谢放如今接手隆升已有段时日。

    何人可以用,何人只能以利导之,自是心中有数。

    像是这位洪主任,当日工人罢工,只有洪主任显出同工人和谈的意思,真心实意地替工人着急。谢放也便保留他的原职,往后视察车间,更是都让这位洪主任陪同。

    虽未升职务,薪资却已经涨了三回。

    洪惠民自是更加卖命替这位新东家干活。

    每个车间都安排了质检员不说,每一道工序,他仍然会亲自验过。

    听了二爷的夸奖,洪惠民连忙作揖,“不敢当,不敢当。”

    薛晟在一旁道:“质检虽重要,不过工期也十分重要。洪主任,我看咱们上个月的产量还是有些少。马上就要入冬,市场对冬衣的需求只会。麻烦洪主任安排工人们轮值几个夜班,想办法将产量提高上去。”

    “放心吧,薛助理,我已经同工人们约定好了。这周开始,咱们就开始轮夜班。”

    “洪主任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工厂效益好,咱们女工、工人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呀!”

    干劲也十分足。

    洪惠民亲自送谢放同薛晟两人走出车间。

    听着隆隆作响的机器声,薛晟心中难掩激动。

    洪惠民返回车间后,薛晟高兴地对二爷道:“倘若工人们加把劲,这个月咱们的产能定然能翻一翻。不过即便如此,只怕咱们的布匹依旧会不够卖呢。”

    “先不要着急全部卖出去,仓库里一定要留有库存。”

    薛晟怔住。

    他一脸错愕,便是连音量都不由地拔高,“为何?”

    如今他们隆升势头正劲。

    不乘胜追击?

    亏得车间嘈杂,否则薛晟方才这般大声,非惹他人注目不可。

    “二爷可是要等到冬天,冬衣时涨价出售?”冬衣涨价,纱线,布匹等定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二爷是想着待价而沽,好赚取更多的利润?

    谢放抬头,望了眼隆升上方的天色:“我自另有其他用途。”

    第103章 来下聘呐?

    “这位伙计,请问方笙少爷是在这里吗?”

    长庆楼门口,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走进门来打听。

    在长庆楼,长辈或者是老顾客,都是直接喊阿笙,伙计们则是喊少东家。

    甫听见有人问方笙少爷是不是在这儿,大力险些没反应过来。

    手里头捏着擦桌子的抹布,大力愣是愣了几秒的功夫,这才想起掌柜的姓方,方笙可不就是指的少东家嘛!

    “是,是。少东家是在里头。请问您是哪位?找我们少东家何事?”

    大力打量着眼前这位后生,瞧着脸生,听着倒是当地口音。

    “方笙少爷在这里便好。”对方似是松了口气。

    同大力说完,便转过头,朝身后跟着的两名伙计摆了摆手,“没找错,就是这里,送进来吧。”

    站在门口的两名伙计,手里头各自捧着好几件叠好的衣衫,往里头送。

    隔壁商家,外头经过的行人,瞧见好么大阵仗,都忍不住朝里头张望了几眼。

    长庆楼莫不是东家当真要办喜事了?

    怎的忽然添置这么多衣衫?

    …

    那名年轻男子,也便是方才同大力问话的伙计客气地问:“这位伙计,请问,这些衣衫放哪里较好?”

    大力呆住。

    怎,怎的这么多冬衣?

    方庆遥方才便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暂时放下手中的笔,从柜台后头绕出。

    瞧见这两名伙计手里头捧着的冬衣,一开始,以为是阿笙前段时间去布店里给大家伙做的冬衣,只一眼,便瞧出,这几件冬衣的用料太过讲究,且亦不是干活的款式,又听说这些衣衫都是给阿笙的,吓一跳。

    方庆遥对大力吩咐道:“快,快去喊少东家过来!”

    会不会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弄错了?

    “是。掌柜的。”

    大力应了一声,去喊少东家去了。

    …

    已过午后,正是休息的时间。

    阿笙坐在走廊上,认真翻看老师近日托福旺给他带的当代画坛的优秀作品画册合集。

    老师的意思是,学习作画,不仅赏析先人画家的作品,观摩同行的优秀作品同样重要。

    先人的作品阿笙先前看了不少,当代画坛的作品却还是头一回看,每一幅……都令他大大增长了见识。

    尤其是西方水彩画……

    同他一直以来接触的水墨画是这样得不同。

    色彩以及运笔太特别了!

    “少东家——”

    阿笙看得入迷,听见大力喊他,他抬起头。

    大力疾步走近,“少东家,前堂送了好多的冬衣过来,说是要送给您的,掌柜的喊您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送给他的?

    该,该不会是二爷为他做的那些冬衣,今,今日到了?

    可他记得当日他分明说的是,他过去取。

    怎,怎的送到长庆楼来了?莫不是二爷在单子上,写了长庆楼的地址?

    阿笙只好将画册收好,随大力急忙忙去往大堂。

    …

    “这些秋衣的料子,摸着好趁手。”

    “可不是,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摸过这么好的料子!”

    “有秋衣、马褂,竟还有冬衣……我的娘亲勒,少东家添置这些行头,这得花去多少钱啊?”

    “行了,都别摸了。万一是对方搞错了,回头我们怎么给人送回去?去,去,去,都忙你们自己手里的活计去。”

    因着不确定是不是绸缎铺的伙计搞错了,方庆遥只是命人将桌子收拾干净了,又拿了块没用过的土布,铺陈在桌上。现在,绸缎铺子送来的衣衫,便是都放在桌上。

    以至于大家伙围过来,忍不住摸了摸。

    阿笙远远的,便听见伙计们的议论同爹爹呵斥声,他放慢了脚步,慢慢吞吞,走得极慢。

    只是走得再慢,只这一点距离,到底还是被爹爹给瞧见了。

    阿笙被方庆遥给一把拉了过去。

    当爹爹的拉着阿笙的手,走到这些衣衫面前,“阿笙,这是怎么回事?我那日让你去给你师父还有大家伙做衣衫,是说了一句,让你给你自己添置两身新衣衫,可你这……可你这会不会也太夸张了一些?你这是要把整间绸缎庄给搬过来呐?!”

    阿笙红着脸颊,手里头赶忙比划着,同爹爹解释,“这些衣衫,不,不是我买的……”

    方庆遥愣住:“不是你买的?莫不是,对方搞错了?应该没有出去多远,你快去将人给追上,好让人原封不动地给送回去。”

    说着,伸手去推阿笙,要阿笙去追绸缎铺的伙计。

    阿笙硬着头皮,比划着,“人家也,也没搞错。”

    这一下,可把方庆遥给弄糊涂了,“既不是你买的,人家也没搞错,那这衣衫会出现在这里?”

    阿笙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如实地比划给爹爹,“是,是二爷送的。”

    方庆遥一脸错愕,“二爷?二爷送你这么多的衣衫做什么?”

    阿笙:“二爷说那日出师宴,他没有带礼物,所以……”

    方庆遥责备地道:“你这孩子!你怎的不拒绝?”

    阿笙同爹爹解释,“我,我……拒绝了的。”他如何没有拒绝?只是他拒绝,二爷,也,也得听进去啊。

    方庆遥看着那一桌的新衣衫,心里头直犯愁。“欠人家这么大一个情,这可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方庆遥一脸希冀地瞧着阿笙,“能退么?”

    阿笙迟疑地摇了摇头,“应,应是不能?是,是按着我的尺寸做的。”

    定做的衣衫,便是能退,只怕价格也会被压得极低,那样的话,未免太过浪费了。

    再一个……到底是二爷的心意,怎好退回去?

    此时,方庆遥尚且不知,这还只是个开头。

    之后的几日,其他家布店又陆陆续续送来衣衫,以至于后头的几次,方庆遥十分娴熟地招呼绸缎庄的伙计,将衣衫给搬到休息间去,以免再招致伙计围观。

    阿笙听说又有新衣衫送到,便赶忙来到休息间。

    方庆遥在低头替阿笙整理这些新衣衫。

    将秋衣同冬衣分别整理,见阿笙来了,当爹的抬起头,一脸无奈地道:“二爷究竟是怎么回事?怎的陆陆续续送了这么多的衣衫?

    说是送给你的出师宴礼物,可这会不会也送得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有闺女,要出嫁。男方来咱们家下聘呐。”

    第104章 二爷有心

    “爹爹……”

    阿笙无奈地比划着手势,脸颊发烫。

    爹爹说什么呐。

    什,什么下聘。

    方庆遥手里头收拾着衣衫,没注意到阿笙通红的耳尖。

    还在惦记着能不能退的事情,再一次出声问道:“这么多衣衫,真不能退啊?我看你这些衣衫,不是在同一家铺子做的。兴许其中一家答应给退呢?

    你这尺寸也不是什么特殊尺寸,咱们也没穿过,退回去,他们不是也还能正常售卖的么?”

    阿笙一脸无奈地看着爹爹,“倘若二爷走在街上,恰好瞧见他给我定做的衣衫,穿在身形同我差不多的公子身上,爹您觉得合适?”

    只要一想到二爷给他定做的衣衫,穿在其他公子的身上,阿笙也不乐意呐。

    二爷的心意,他要每件都妥善珍藏好的。

    他也是这几日整理衣衫才发觉,二爷为他定做的这些衣衫,并不全是一个尺寸的。

    还,还有的是参考他日后的尺寸定做的。

    “这位公子,二爷待您当真细致。我这店铺开了这么长时日,当真鲜少有男子会在定做衣衫时,还记得叮嘱我们参考日后尺寸给做衣衫的。”

    阿笙纳闷为何衣衫会往长庆楼送,是以特意去询问了其中一家绸缎庄。

    原来,确是二爷在单子上填的长庆楼的地址。

    想来一是担心他店里忙,不能及时去取。

    掌柜的给他瞧了当日的存据,接着,便说了一上那一句。

    他当时脸颊通红得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

    当爹的嘀嘀咕咕,“二爷也没那么闲,天天没事做在街上闲逛吧。”

    便是闲逛,哪里就那么凑巧,刚好就瞧见。再说了,他就不信,二爷给阿笙定做了这么多件衣衫,每件衣衫的款式他都能记得,还能认出。

    只是万一好巧不巧,当真有那么个一、两件二爷的确有印象,若是被撞见穿在陌生身上,是,是不大合适。

    方庆遥只好死了心。

    长宁街上的绸缎铺子,一连半个月,往长庆楼送了好几回衣衫。

    这阵仗便是当初前都督康闵还在世时,给长子康志杰娶亲,也没有这般大手笔的。

    以至于老顾客都在问方庆遥,是不是阿笙好事终于近了,在给阿笙备新装,还问定的哪户人家的女儿。

    方庆遥只好连忙同人解释。

    “没有的事。是二爷,说是先前阿笙出师酒那回,没有带上礼物。这不……阿笙事先也没同我提起,我也是吓一跳。”

    “嚯!那么多衣衫,全是二爷给添置的啊?二爷这般有心?”

    “二爷待阿笙可真是没话说。”

    “方掌柜的,你当初怎么不生个女儿呐?你家要是有女儿,搭上二爷这顺风车,嘿嘿,你这长庆楼,何愁开不到北平去。”

    生个女儿?

    便是他有个女儿,谢家那样的人家,又岂是他高攀得起的?

    没女儿才好呢,要是阿笙是姑娘,他非担心地着急上火不可。

    …

    倒是客人们此番调侃,再次勾起方庆遥想让阿笙成亲的心思。

    “都在问我是不是好事近了,是我不想么?”

    方庆遥是一肚子的苦闷无处说,唯有同当师父的乔德福倒到苦水。

    原先,他属意孙掌柜家的侄女。

    因着孙掌柜那边迟迟没音信,有一回,他趁着结账的日子,特意亲自去一趟郑记食铺。

    被孙掌柜的冷言冷语给挖苦了一通。

    他方才知晓,阿笙那臭小子,竟未经过他的允许,告诉人家孙掌柜的,他目前无意成婚。即便是勉强成了婚,以后只怕也会负了郑小姐,还是提前将话给说开,以免耽误人家郑小姐。

    “一个哑巴,还挑三拣四起来了。好啊,我都是要看看,你们方家最后是找了个什么天仙,找了家什么样的名门大家!”孙家嫂子插着腰骂。

    那日,方庆遥灰头土脸地从郑记食铺出来,至今都没有再过去,以免看人脸色。他也没同阿笙提,在郑家食谱那儿遭气的事。人家既是打心眼里没瞧上阿笙,这亲不接也罢。

    乔德福抽着旱烟,“我看那孙掌柜的同他家那口子,都挺厉害,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掌柜的你是病急乱投医,兴许阿笙都比你看得透一些,这才没有冒然同那位郑家姑娘结亲。

    且再看看吧。阿笙如今也是个师傅了,等以后成为符城知名的大师傅,何愁没有姑娘结亲?”

    方庆遥是欲言又止。

    他哪里是可惜没能同孙掌柜家的侄女结上亲,他是替阿笙发愁呐。阿笙倘若是同其他人一样,他又何必这般着急上火?

    乔德福知晓掌柜的为阿笙的婚事烦心,只是这牛不吃草,强摁着也不是个事。

    阿笙模样瞧着软,性子却“硬”得很,父子两人若是为了阿笙的婚事弄得不快,反倒不美。

    乔德福有意岔开话题,“我看今年这冬天,多半要比往年冷上不少,掌柜的,我们今年可要提前多准备些碳火?”

    方庆遥原本在叹着气,一听见正事,便当真被转移了注意力,“老乔你也这么想?不瞒你说,我也寻思着,是不是趁着这炭价暂时没怎么大涨,多进一些生火……”

    …

    今年府城的天气格外地冷。

    堪堪入冬,往年只需要穿个棉衣的天气,今年却得再穿上一件夹袄,才勉强暖和。

    入冬以后,大家伙少不了因为夹袄没能及时赶制出来,去年的又旧了的情况,哆哆嗦嗦地过。

    阿笙却是没冻着过一回。

    阿笙去给楼上包间的送菜,往楼下走,碰见爹爹。

    方庆遥瞧着阿笙身上穿的簇新的夹袄,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二爷前段时间给你定做的衣衫,还真派上用场了。”

    阿笙弯起唇,笑得开心。

    第105章 去趟北城

    “是啊,少东家。亏得二爷给您提前做了冬衣。您别说,今年这天,确实冷得太早了一些。”

    大力手里头端着托盘经过,听见掌柜的同少东家的话,凑过脑袋,眼神扫了眼少东家身上穿的上等绸缎棉夹袄。

    往年入冬,少东家同他们一样,都是穿的灰扑扑的棉夹袄。

    不像今年,入冬以后,棉衣都换了两三身,全是绸缎的料子,还当真有少东家的派头了。

    尤其是今日穿的这一身,可真好看。身上的滚边夹袄,也不知是什么皮做的,瞧着就暖和!

    大力倒是不嫉妒,就是难免心生羡慕。

    少东家得二爷青眼,可当真是交上天大的好运了。

    二爷待少东家,那叫一个没话说。

    注意到大力的眼神,阿笙笑着比划着,“爹爹前些日子,便已经让阿泰陪着我,去布店,给大家伙去做了冬衣了。我昨日才去问过。

    掌柜的说,今年天冷得早,他店里接的订单太多,人手不够。衣服已经裁好,只剩下缝制了。大约再过个三、五日,便可以去取了。”

    大力手头端着盘子,不便道谢,只是这笑容啊,快要咧到耳后根去,嘴甜地道:“呀!多谢掌柜的。嘿嘿,也谢谢少东家。”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几个也能够很快地便穿上暖和的冬衣了?!

    给店里的伙计做四季的衣衫,不是什么行规,凭的全是当掌柜的“良心”。不少酒店、饭庄,伙计的衣衫都是自己出的钱,只不过是去统一的店里定做罢了。

    像是长庆楼这样,四季都给伙计的发放新衣,还是一年发两套的酒楼,全符城也找不出几家来。

    尤其是店里头伙计每人两套的冬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方庆遥发了话:“行了。少在这儿贫。赶紧给我干活去。”

    “好勒,掌柜的。”

    大力端着装着脏碗的托盘,麻利地往后厨去了。

    阿笙:“爹爹,那我也忙去了。”

    “去吧,去吧。”

    方庆遥摆了摆手。

    “对了,爹爹——”

    “怎么?”

    方庆遥刚要往柜台方向走去,瞧见阿笙的手势,便又停住。

    阿笙眼神闪了闪,“爹爹,我想今日晚上,等店里不那么忙之后,去一趟春行馆……”

    老师让福旺给他传话,希望他近日抽空去一趟长庆楼。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指点他的画。

    爹爹至今尚且不知他跟着老师学画,是以,阿笙很是有些心虚。

    老师休息得早,他不好去得太晚。

    若是等店里关门再去,时间上边太晚了。提前走,就得跟爹爹只会一声,师傅那里,他迟点也会去说。

    方庆遥:“应当的,应当的。二爷对你般照顾。去吧。对了,天气冷,去的时候,记得带上几壶咱们长庆楼的好酒。这酒啊,不像旁的东西,不经放。”

    当爹的误会了,以为阿笙去春行馆是为了见二爷。

    听见二爷两个字,耳尖难免有些发热。

    阿笙自从当了师傅以后,比从前还要忙。

    二爷也忙。

    他同二爷两人有好几日没见了。

    只是他会时不时地托福旺给二爷送点吃的过去,二爷也会替福旺给他收集一些有意思的画册。

    不全是知名画家的,也有活跃在当今画坛上的画家作品。

    国内外画家画作皆有。

    想来,二爷应当是知道老师最近在教他当代作画的特点。

    想到这里,阿笙心里头便暖暖的。

    …

    二爷喝不得酒。

    阿笙还是从长庆楼带了酒过去,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爹爹问起,另一方面,他先前听老师夸过长庆楼的“太白醉”香醇甘冽,入喉绵延。

    因此,同师父打声招呼过后,待店里空闲下来,阿笙提前下工,特意将酒给拿上,去了趟春行馆。

    福旺知道阿笙今日同老先生有约,特意提前在门口等阿笙。

    是以,阿笙只敲了几下门,便被福旺给迎了进去。

    “阿笙少爷,快,里头请。外面是不是很冷?”

    福旺关了门,手里头提着灯,给阿笙引路。

    阿笙一只手拎着酒,一只比划着,“还好。我走着过来的。走着走着,身子就暖和了。”

    见状,福旺便将阿笙手里头的酒给揭过去,“阿笙少爷,这酒我先替您拿着。”阿笙一路拎着酒过来,指尖有些发僵,他动作有些笨拙地将酒递过去,“二爷……二爷可回来了?”

    福旺:“还没呢。你也知道的,二爷他啊,自从接了这隆升,就一日没闲过。这春行馆都快成为客栈了。”

    阿笙眼露错愕。

    他出门的时候,都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二爷竟,还在厂里头么?

    “二爷一般几点会回来?”

    “这个可不好说。阿笙少爷你不用太担心的。二爷在他办公室备了床铺,若是太晚,他便在办公室歇下了。走,我带您过去见虞老先生。

    虞老先生跟小石头可想你了。特别是小石头。一会儿就问我,你来了没有,催我上门口看看。”

    阿笙想到小石头伸长着脖子,盼着自己来的模样,轻勾了唇角。

    只是一想到二爷这么冷的天,有时候就宿在办公室,心里头难免有些担心。

    两人说话间,渐渐到了虞老先生的院子。

    虞清松同孙儿小石头果然如同福旺所说的,就在花厅里,等着阿笙过来。

    春行馆装了地暖,一走进花厅,便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冷。

    阿笙也给小石头带了点零嘴,小石头高兴地不行,坐在凳子上,欢欢喜喜地吃零嘴。虞清松亲自给阿笙倒了杯茶,让他先喝口茶,暖暖身。

    阿笙喝茶的功夫,虞清松翻看阿笙今日带过来的“作业”。

    “你进步很大。线条、构图都比过去成熟了不少。特别是光影,还糅合了当今流行的画法,是不是?”

    阿笙将捧在手里茶杯放下,弯起眉眼,朝师父翘起大拇指,“什么都逃不过老师的眼睛。”

    “阿笙你在绘画上有天赋,一点就通。学得也快。”虞清松感叹地夸了一句。

    阿笙被老师夸得有些脸红。

    仔细的将阿笙的画作给收好,虞清松看着阿笙:“阿笙啊,有件事,老师想要问下你的意愿。”

    听出老师的语气较往常严肃,阿笙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老师您问。”

    “若他日有机会,阿笙可愿意,随老师去一趟北城?”

    第106章 一起同行

    去,去北城?

    阿笙一脸错愕地看着老师。

    老师怎么会忽然想到要去北城?

    虞清松从桌案上,抽出一份报纸,“我这儿有一份报纸,你先看看。”

    报纸?

    阿笙疑惑地接过老先生递过来的报纸,联想到老师方才严肃的神色,心里头顿时有些忐忑。

    莫不是符城即将有什么战事,老师才会问他要不要去符城。

    如若符城有战事,那,那长庆楼怎么办?

    “别担心,不是什么坏事。你先将报纸给摊开,看你右手边的那一页。”

    瞧出阿笙的担忧,虞清松忙出声宽慰道。

    阿笙迟疑地看了老先生一眼,摊开报纸,低头去看右面的那一页。

    只一眼,阿笙便被这版面上印着的几幅画作所吸引,这里头,前阵子二爷同师父才给他瞧过的画作。

    阿笙忙仔细看上面的字。

    虞清松出声道:“这个画展,我先前便在报纸上看见了信息。除却报名看展,若是画家,可报名参展。数月前,我将我的画作寄过去,那边已经通过了我的报名。邀请函已经寄到。到时候我只需要携作品前去参展即可。”

    阿笙将手中的报纸放下,高兴地比划着,“太好了!恭喜老师!老师您一定可以一举成名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阿笙的手势虞清松如今也能瞧懂个七七八八了。

    即便是没有完全瞧懂手势,通过阿笙的神情,也是猜到了大概。

    他摇了摇头:“我都是一条腿快要迈入棺材的人了,我成这个虚名做什么。何况,北城名家太多,我的画未必能掀起什么水花。我此行北上,是想要去北城看看,能不能以画谋生。北城大,机会也多。”

    阿笙比划着,“不会的!我常听人说,北城文化人多,定然赏画、识画的人也多。老师此番参展,定然能够技惊四座的。”

    阿笙朝老师竖起大拇指,虞清松摇头失笑,“北城卧虎藏龙,此番参展,我只图露个脸。”

    虞清松顿了顿,“只是,阿笙,此番参展,是个开眼界的好机会。我们可以见到画展上许多的名家展出。若是运气足够好,兴许还能碰上几位同行,相互交流些心得。

    这画技上若是想要有所长进,同同行、名家交流是必不可少的。

    阿笙,你可要随我一同前去?”

    …

    阿笙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他低下头,再次去看报纸上的报道,如同老师所说,上头列了不少名家的名字……其中还有他平日里在画册上才能瞧见的大师的名字。

    天爷。

    他,他自是想去!

    可他连符城都从未出去过。

    何况,他是个哑巴,若是他陪同老师一起去,会不会连累老师被人指指点点的?

    “我知道,你长时间待在符城,兴许连这符城都未曾出过。北城距离符城又是千里之遥,且你如今刚出师,许是还有许多事情得学。

    只是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实在是个大好机会,所以没忍住,还是同你说了。

    原先你店里人手不够,我也没好提这件事,前段时间,我听福旺说,你们长庆楼前段时间,店里刚请了两个大师傅,我想即便是你离开个几日,店里不至于忙不开。不若你回去同你爹爹商量一二,可否答应你随我去北城走一趟?”

    “去吧,去吧。阿笙哥哥,你随我同爷爷一同去北城吧!我听爷爷说了,北城可大了,比符城还要大呢!!听说北城有大汽车。那大汽车,跑起来比火车都要快!!还有,北城还有特别大串,特别大串的糖葫芦,一只手都拿不过来,得两只手拿呢!

    阿笙哥哥,你就答应了爷爷吧!我们一起去北城,可好?”

    小石头从凳子上跳下,他沾着糕点的手也没有擦干净,就抱住阿笙哥哥的胳膊。

    阿笙尚未回应,只听门口传来一道含着揶揄的温和的声音,“又想要阿笙答应你什么事呢?”

    二爷?!

    阿笙倏地转过头,眼带惊喜地朝门口看去。

    谢放从门外走进。

    …

    谢放一走进,阿笙便盯着谢放的脸看。

    二爷这是……几日没有回春行馆了?

    “南倾叔叔?怎,怎么几日不见,你老了这么多?”

    小石头松开阿笙哥哥的手,走到南倾叔叔的跟前,仰脑袋,一个劲地盯着南倾叔叔下巴的青色胡茬看。

    虞清松脸上神情尴尬不不已,忙低斥孙儿,“小石头,不可无礼。”

    南倾下巴冒出胡茬,至多是比往日看起来要成熟一些。

    哪里便是老了。

    虞清松:“不好意思啊,南倾,小石头小孩儿家家口没遮拦的。”

    谢放一只手摸上下巴,转过头,去看阿笙,语气幽幽:“阿笙,南倾这几日当真老了许多?”

    福禄跟在二爷的身后,闻言,险些没被口水给呛着。

    福禄睁大了眼睛。

    二,二爷什么时候对,对自己的相貌这般在意上了?!

    …

    阿笙脸颊微红,忙摆着手,“没,没有的事。二爷不老!二爷好看!不老,当真不老!”

    阿笙亦是头一回,瞧见二爷没有刮尽胡子的模样。

    平日里,他见到的二爷,都是清清爽爽的模样。

    原来……

    留着胡子的二爷,是这样的……

    少了平日里的温润清雅,倒是,倒是多了几分不羁。

    “就是小孩儿胡说,南倾你不必放在心上。小石头,跟南倾叔叔好道歉。”

    谢放笑了笑:“我方才同阿笙说笑呢。是近日忙得是连剃胡须都没顾得上,才会连小石头都笑话我了。”

    虞清松轻舒一口气,南倾没当真就好。

    方才南倾一本正经地问阿笙,他是不是当真老了许多,把他给吓一跳。

    他还想着,什么时候现在的年轻后生都这般在意什么看上去老不老的了。

    谢放低着头,去看小石头,“小石头,你方才在央求你阿笙哥哥什么事呢?是又馋上长庆楼的什么糕点了?”

    小石头朝谢放做了一个鬼脸,“才不是呢,我在求阿笙哥哥随我同爷爷去北城呢!”

    谢放眼看询问,看向虞清松,“可是老先生在春行馆住得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虞清松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

    知道自己这一句解释不具有太大的说服力,虞清松叹了口气,“罢了。原本我想着迟些日子,决定动身了再告辞你。今日既然小石头提前说了,我现在说也无妨。

    我同小石头客居在春行馆,本就是权宜之策。前阵子,我在报纸上看见北城十二月即将举办一个大型画展,我想北上,去碰碰运气。若是运气好,能够在北城有个一席之地,小石头也能够在北城上学,生活。

    此前画展的邀请函尚未寄到,我也便没有提及此事。希望南倾不要怪我现在才说。会邀请阿笙同我一起北上,是觉得此次机会难得,是个见识的好机会。”

    谢放:“老先生本就被池中之物,北城才是老先生的天地。老先生能够在春行馆客居这般长时间,已经是给南倾面子,又何来有见怪一说?”

    虞清松知道,自己要带小石头北上,以谢放的性格,应该不有什么不快。

    只是他到底在春行馆住了这么长时间,计划北上,事先又没有知会一声过,谢放突然得知这个消息,却依然能够如此坦荡,心无芥蒂。

    这叫虞清松如何不动容?

    “二爷,您晚膳到现在都还没用,厨房那边已经将饭菜都给盛好了,您要不要现在过去……”

    门外,福旺走进来请二爷去餐厅吃点东西。

    “二爷到现在晚餐都还没吃吗?二爷您赶紧去……”

    阿笙听说二爷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比划着,催二爷快随福旺去餐厅用餐。

    谢放是听说阿笙今日晚上才府上,才特意来了虞清松的院子。

    自是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笑着问老先生,“虞老先生,不知道可介意让阿笙随我一起去喝一碗鸡汤?”

    阿笙一愣。

    虞清松看了看阿笙,又看了看谢放,“时间不早了,我跟小石头也该休息了。阿笙你便同二爷去吧。等喝完汤,你也早点回去。阿笙,我今晚同你说的事,你回去后,再好好想想。”

    …

    阿笙便随二爷,一起去了谢放的院子。

    桌上,饭菜都已摆好,飘着热腾腾的热气。只是一桌的饭菜里头,仍然以清淡为主。

    谢放亲自给阿笙盛鸡汤,放在阿笙的桌前,“关于老先生的提议,阿笙你怎么想?”

    二爷自己还没吃呢!

    阿笙赶忙比划着,“二爷您不必招呼我,您赶紧先吃。”

    “我边吃,边跟你说话。不耽误。”谢放从碟子里夹了菜,送进嘴里,“阿笙想去北城么?”

    阿笙眼神黯了黯,“爹爹不会放心的……”

    爹爹疼他,可恰恰如此,爹爹便更不会放心,他去北城那般远的地方。

    谢放饭吃得慢,“阿笙你的想法呢?你若是想去,方叔那边,我自会替你想办法。”

    阿笙一愣。

    二爷替他想办法?

    二爷有办法替他说服爹爹让他去北城?

    谢放将筷子伸向靠近阿笙的那一碟什锦丸子,咬了一口,笑着道:“再过一段时日,我也要回家一趟。阿笙若是决定了要去北城,介时,南倾便带你在北城到处逛逛。”

    第107章 何时归家

    阿笙刚要拿过鸡汤的汤勺,闻言,倏地一愣。

    “二爷要回北城一趟么?”

    谢放平静地吃着饭,“嗯。父亲拍了封电报过来。父亲寿辰在即,在电报中问我何时归家。”

    前世,并未有这封电报。

    他离开符城后,并未直接回北城,而是各处游历,之后才回的北城。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都会往北城拍去一封电报,附上住址同联系方式。

    只是不管他换过多少地方,直至他因为父亲寿辰在即,擅作主张回了北城,他都未收到过来自北城的只言片语。

    谢放是在几日前,收到的来自北城的电报。

    “谢老应当是瞧见了北城日报转登您兴办隆升,且隆升布匹在各大洋商的围剿下,名声大噪的那篇文章。”

    陶管事一大早外出办事,从槐南路的邮局取回的电报。

    这也是主仆二人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头,头一回,收到的来自北城的电报。

    谢放看过电报,将电报放在一边,喝了桌上的浓茶,推开凳子站起身,“嗯,我知道。”

    陶管事走过去,拿上架子上二爷的披风,披在谢放身上,“少爷……可打算回去?”

    “陶叔,我自己来吧。”

    修长的指尖勾过披风的带子,谢放不疾不徐地将其系上,缓缓地打了个结,这才淡声道:“北城是我的家,自是要回去。”

    陶管事点头,“您说得对,北城是您的家,咱们是要回去。只是,谢老此番拍来电报,只怕大少爷定然也获悉了这件事情……”

    倘若少爷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逗鸟听曲的少爷,少爷此番回符城,定然没什么危险。

    此番却是未必。

    谢朝晞没有其父谢经川的老辣手腕,倒是将后者的疑心病继承了个十成十。

    少爷在符城大出风头不说,消息甚至传回了北城。

    大少爷那个人,眼底想来容不得沙子。

    少爷这次回去,处境比过去只怕更加糟糕。

    窗外是个阴天,大风。

    庭院里的枝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谢放:“陶叔放心,我既是准备回去,自是有所准备。”

    前世他避大哥锋芒,纵情于酒又如何?

    大哥还是联合三弟,将他手中的产业悉数骗了去。

    既是无论他怎么做,大哥都容不得他,又何妨索性与之一较高低?

    …

    二爷的这一句“归家”,似一道惊雷,蓦地响在阿笙的耳畔。

    是了,符城不是二爷的家,北城才是。

    说起来,二爷在符城待了也快一年的时间。

    二爷此番回北城,会待上多长时间,可,可还会回来?

    应,应当会回来?

    毕竟隆升才稍微步入正轨,即便是为了隆升,二爷也应当会再回到这里。

    以二爷的性子,应当不会丢下隆升这么多的工人不管。

    阿笙缓缓端过放在他面前的鸡汤,触手的鸡汤没有这般烫了。

    阿笙喝了一口,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到底是没忍住,阿笙放下汤勺,比划着,“二,二爷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爷,可还要再吃一碗?”

    谢放一碗饭见了底,福旺瞧见了可开心。

    难得二爷的胃口这般好。

    谢放将手中的空碗递过去,“好。”

    福旺手里拿着空碗,去厨房添饭,谢放给自己舀了碗鸡汤,“等交接好隆升的事情,计划大约在这个月下旬动身。”

    阿笙眼露错愕。

    下旬便要动身么?

    如今已是中旬。

    时间这般紧?

    阿笙低下头,垂眼瞧着碗里的鸡汤,轻咬了咬唇。

    倘若今天老师不是恰好问他,要不要一起前去北城,又恰好被二爷给听见,二爷是不是……要等到动身的时候,才会告诉他即将要回北城的事情?

    谢放尝了口鸡汤,“嗯,今日的鸡汤不错,味道醇香,却不会腻。阿笙怎么不喝?”

    阿笙勉强朝二爷笑了笑,低头往嘴里送着鸡汤。

    忽地,阿笙手里头的碗,被另一只手给握住。

    谢放:“我瞧你这鸡汤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没停过。这样能尝得出味道?”

    阿笙连蓦地一红。

    片刻,想到二爷下旬便要动身回北城,却在今日才告知自己这件事,还是因为老师提到邀请他去北城,顺嘴提了这件事,阿笙的眼神便黯了黯。

    心里知晓,以二爷的身份,断然没有事无巨细都要告知于他的道理,可这心却不受控制地难过。

    阿笙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谢放又如何瞧不出?

    他接过阿笙手里的碗,放在桌上,浅叹了一口气,失笑道,“原本,这段时间,我一直苦恼,要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跟你张口,随我一起北上。寻遍所有的理由,又都觉得不合适。

    你自小在这里长大,早已熟悉符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若是要你随我去北城,于你而言,定然是个极为难做的决定,也担心你回在北城待不习惯。更想着,我会不会太过自私。

    虞老先生此番打算北上参展,倒是着实替我解了这一桩苦恼。”

    阿笙愣愣地看着二爷。

    二爷这番话,是,是何意?

    谢放轻刮了下阿笙的鼻尖,笑着道:“傻阿笙,怎么,你以为我会等到时间临近,再仓促地同你知会一声,我要回北城这件事么?

    我现在都恨不得去哪里,都将你揣口袋里,好随身带着。哪里舍得同你分隔两地,还是符城同北城这般远。”

    阿笙脸颊一阵阵发烫。

    听见脚步声,谢放并没有松开握住阿笙的手,“所以,阿笙,你可想好了?究竟要不要随老师还有我一一同北上?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想好了,方叔那里,便交给我去说服。”

    第108章 没了力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笙脸颊通红地将手从二爷掌心中挣脱。

    福旺一只手端着碗,推门进来。

    阿笙的心还在砰砰地跳动着。

    方才但凡他稍稍慢一些,只怕都要被福旺给撞见……

    知道阿笙脸皮薄,谢放也便没有再握上去,只是一双深色的眸子,噙着笑意睨了阿笙一眼。

    这一眼,使得阿笙的脸颊更加红透。

    福旺将碗放在二爷桌前,掀开扣在上头的扣碗。

    谢放重新拿起筷子。

    阿笙低头喝汤,耳朵上的热意迟迟未退。

    脸上的热意终于褪去一些。

    冬天饭菜凉得快,阿笙也便低头喝汤,好让二爷能够专心地用完饭。

    谢放用完饭,福旺命人收拾桌子。

    花厅里挂着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已经是九点多一刻钟。

    这个点,爹估计也该收店了。

    等爹爹回去,发现他尚未归家,只怕会担心。

    谢放从福旺那里接过擦手的热毛巾,“去我院子里坐坐?”

    “我该回……”

    阿笙刚比划着,便听见二爷的这一句。

    他比划的动作一顿。

    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片刻,阿笙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时间不早了。太晚回去,爹爹会担心。”

    谢放擦过手,将热毛巾递给福旺,对阿笙道:“我送你。”

    阿笙忙摆着手,“不用,不用,外头冷,您早点回房休……”

    春行馆的地形他如今已是极熟的了。

    莫说春行馆里外都点着灯,便是摸黑,他也能知道大门朝哪边开,哪里需要二爷送他。

    谢放:“就当是阿笙陪我饭后消消食?”

    消,消食?

    便是消食,也没有大冷天,大晚上的消食的啊。

    福旺已经将二爷的披风给拿过来,阿笙只好等着二爷将披风系上。

    “给我吧,福旺你先下去休息。”

    谢放将福旺手里的披风拿过去,却是没有穿在身上,只是拿在手里。

    福旺出声提醒道:“二爷,阿笙少爷的车还没叫呢。”

    凤栖街不比槐南路,这个点,街上的车可不好叫,可得走出一段路,才能叫到车。

    二爷是不是没想起来这一茬?

    要不然,怎的方才让他先回去休息?

    “这件事,交给我便成了。你也累了一天了,等会儿收拾后,就先回去休息吧。”

    福旺挠挠脑袋。

    二爷同福禄这阵子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隆升,他在府中,除了一些琐事,也没什么事,压根不累啊。

    不过二爷都第二次开口要他先下去休息了,那他也便先回去休息吧。

    福旺点点头:“是,二爷。”

    …

    阿笙随同二爷一起出了门。

    夜里冷。

    一走出房门,冷风便扑面而来。

    阿笙的身子便打了个哆嗦。

    他从店里出门的那会儿,身上穿着棉衣同夹袄,正正好。

    这会儿出门,阿笙放才知晓,怎的二爷回来时身上穿着披风,估计是夜里开始转冷了。

    阿笙同二爷并肩走着,悄悄地扯了扯袖管,将手往里头缩。

    “阿笙。”

    嗯?

    听见二爷唤他,阿笙下意识地转过头。

    帮我拿一下。”

    拿,拿什么?

    阿笙眼露困惑,一盏防风灯被递到他的手里,阿笙下意识地接过。

    倏地,肩上一暖——

    一件披肩被轻轻地披在了阿笙的身上。

    阿笙蓦地抬起头。

    谢放站在阿笙的身前,替阿笙将披风的带子给系上,低头睨着他,“冷了也不知道吭声?”

    语气微微带着责备。

    阿笙脸颊微热。

    他,他本来就是个哑巴么。

    原本只觉脖子,袖管那儿,哪儿哪儿都漏风,裹上披风以后,只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阿笙这才知晓,为何先前在花厅里,二爷没有将披风给披上,只是拿在手里……

    披风上,隐隐还留着二爷的气息。

    阿笙低着头,偷偷地嗅了嗅……

    “好闻么?”

    好闻。

    阿笙点着头。

    忽地意识到这话似曾相识,阿笙抬起头,对上二爷调侃的眸子。

    阿笙脸颊红透。

    两人走在春行馆去往大门的小径上。

    “原本想邀你去我院子里坐坐,你又要急着回去。平日里你又忙。”说着,谢放浅叹了口气,“便是想要和你多待待,都不能。”

    阿笙听了二爷的这句话,心里头是又高兴,又愧疚。

    高兴的是,原来不在一起的时日里,不止他一个人在记挂着,二爷也同样记挂着他。

    愧疚的是,确实如同二爷所说的那样,他平日里确实也忙。

    阿笙快速地瞥了眼周遭。

    夜深了,春行馆不像白日那样,时不时地有丫鬟、小厮路过。

    阿笙也便生起了胆子。

    他一只手,悄悄地从披风后头伸出,握住二爷的手。

    将二爷的手,贴在他的胸口。

    谢放一双深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阿笙,“阿笙这是在哄我?”

    阿笙脸颊红透,他收回握住二爷的那只手,两只手比划着,“不,不是。不是在哄二爷。”

    而是,此时此刻,他同二爷的心迹一样的。

    他又何尝不想……能够和二爷多待一会儿?

    “那阿笙方才,是何意?”

    谢放低头,逼近阿笙。

    很是有明知故问的意思。

    阿笙,“我……”

    阿笙尚未比划完,他的腰间忽地被扣住。

    阿笙睁大了眸子。

    这,这可是在春行馆!

    万一被人府中的给瞧见……

    谢放抽过阿笙手中的防风灯,给放在了小径旁的树丛里头。

    哎?

    二爷为何要把防风灯给放树丛……

    “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了。”

    什,什么?

    阿笙尚未反应得及,他的唇便被衔了去。

    阿笙蓦地瞪圆了眼。

    片刻,阿笙睫毛轻颤着,迟疑地,缓缓地,将手搭在二爷的腰间。

    他的鼻尖,满是熟悉的气息。

    比身上披肩的残留的气息,要浓郁得多……

    夜色如水。

    月光照在疏影横斜的庭院里,拥吻的两个身影被夜色拉长。

    …

    月下的树影,被风吹得凌乱。

    阿笙的披风也都乱了。

    是二爷亲手给整理的。

    二爷重新将披风的系带给系上时,阿笙半个身子,都倚在二爷身上。

    双腿发软,没了力气。

    待披风重新系好,放在草丛上的那盏防风灯,方才被重新拿起。

    阿笙整个脸颊几乎都要埋在披风里头。

    再长的路,都有尽时。

    不知不觉,两人已然走到大门。

    因着谢放提前让小厮们都休息了,此时门口并没有人值班。

    谢放走上台阶,将门闩取下。

    一只手正要推开门。

    放在门闩的那只手,被一只手给覆住。

    谢放缓缓转过头。

    阿笙握住二爷的手,另一只手比划着,黑乌的眸子似乎透着某种坚定的决心,“二爷,您,您等我几日……我再仔细想想。等,等我想好了,我定然给您一个答复。”

    第109章 自有法子

    “好,我等你答复。”

    谢放反手,握住阿笙的手。

    烛火莹莹,对上夜色里二爷望向他的深色眸子,阿笙脸颊蓦地一红。

    眼睫微颤,阿笙脸颊微红地抽回手。轻捏着握拳的手心,羞赧地藏进披风里头。

    谢放:“可是南倾的手太冰,冷着阿笙了?”

    不,不是。

    自然不是的。

    阿笙方才才藏进披风里头的手,又慌忙从里头伸出。

    刚要比划同二爷解释,却被后者给握住。

    谢放执起阿笙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落下一个吻。

    方才阿笙一门心思全在如何回复二爷,关于要不要随虞老先生以及二爷一同北上这件事上,也没心思去注意二爷的手是凉是暖。

    这会儿倒是清清楚楚地感知了一回——

    二爷的唇有点凉。

    …

    二爷的唇有点凉,可阿笙却仿佛被烛火给灼了手,那热意顺着手背肌肤迅速蔓延,在他的身体周遭火烧火燎地蔓延开。

    脖子连同连耳根都一并红透。

    谢放轻捏了下阿笙的手心,这才将人放开。

    一只手提着防风灯,另一只解开门闩,谢放推门出去,转过头,对阿笙道:“外头冷,你先在里头等我,我去给你叫车。”

    衣角被轻拽了下。

    谢放低下头。

    阿笙脸上的热意尚未褪去,他微红着脸颊,“我同二爷一起去。”

    谢放抬起右手,将阿笙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夜里风大,你又何苦陪我在冷风里走这一遭?回头染上风寒,多遭罪。”

    阿笙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害羞,却仍是坚定地透过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苦。只要是同二爷在一起。”

    只是一起走一段路而已,算什么苦呢。

    阿笙比划着手势,“阿笙好久没有同二爷一起在街上走走了。我想同二爷一起稍微走一段路,可以么?”

    “莫说一段路。只要是阿笙想,南倾随时都可奉陪。”

    说罢,一只手提着防风灯,另一只手牵了阿笙的手出去。

    阿笙方才稍稍褪去一些的红晕,听了二爷的这句话,再次染红了耳根。

    两人步下阶梯。

    阿笙这会儿方才注意到,二爷的手的确有些凉。

    他握着二爷的手心微微用力了些,企图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一些过去给二爷。

    …

    仗着身上披风宽大,便是两人牵着手,黑漆漆的,也不会有什么人瞧见。

    阿笙便同二爷十指交握,一直到听见前头有说话的人声,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阿笙对二爷比划着,“二爷,就送到这里好了。往前一点,就有人力车,我自个儿去叫车。”

    外头的风是真的冷。

    阿笙稍微行了一段路,便有些后悔了。

    倒不是他怕冻,实在是二爷穿的有些单薄。

    偏生,二爷先前又将披风给了他。

    谢放瞧着前面路口,将车子停在路边休息的车夫,“不差这几步路。”

    最后,还是二爷替阿笙叫的车。

    阿笙坐上人力车,手里头比划着,眉宇间有些着急,“风大,二爷快快回去。”

    早知道,他便不说想要跟二爷走一段路,二爷也便不必陪着他吹冷风。

    “好。我看你离开后,便回去。”

    人力车夫拉起车子,阿笙朝二爷挥手,示意二爷快快回去。

    谢放微一颔首,叮嘱道:“回去后早点休息。”

    阿笙点了点头,“二爷也是。”

    谢放告诉车夫地址,问过车资后,提前替阿笙将车资给付了。

    阿笙坐在车上,朝二爷不舍地挥着手。

    谢放提着灯,眼神温柔。

    车夫驮着车子往前跑。

    阿笙坐在人力车上,忽地想起些什么,他转过身,隐隐瞧见路口那抹修长的身影,以及身后的那一点点萤火。

    阿笙深呼吸了一口气。

    二爷……

    阿笙回转过身,在人力车上坐好,轻拢起放在膝上的指尖,仿佛上头还有二爷手心残留的触感。

    …

    “让让——”

    “前面的小兄弟,让让——”

    搞什么?

    方骏缩着脖子,将双手笼在衣袖里头,走在石板路上。

    听见身后的呼喝声,方骏皱着眉,不满地扭过头。

    这大晚上的,瞎嚷嚷什么?

    他就喜欢行在中间,不行?

    有本事把路给买下来啊!

    可恶,这天怎么这么冷?他都走了这么长的路了,双脚竟然一点也没有暖和起来!

    方骏跺着脚,将手更加往衣袖里头拢了拢。

    忽地,他注意到前头的人力车渐渐慢了下来。

    方骏伸长了脖子。

    到底是哪个好命鬼,这么冷的天可以坐车。

    人力车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

    瞧清楚人力车所停的宅院,方骏眼露意外。

    二叔?

    可真够稀奇的,他那个日常不要太抠搜的二叔今日竟也舍得坐车了。

    方骏吊儿郎当地走上前,准备同方庆遥打声招呼,毕竟他这位二叔虽然对他自己抠搜,可对他这个侄儿还挺大方的,有时候他借个几块,二叔虽然会问他用途,借了之后,倒也没催他还过。

    “二……”叔。

    方骏刚张了张嘴,借着门前的灯笼,瞧见从人力车上下来的身影,蓦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怎么是阿笙这个小哑巴?

    阿笙听见声音,转过头。

    这儿是他家,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可奇怪的?

    方骏这话问的实在是没头没脑,阿笙懒得回应,便径自往大门方向走。

    方骏将他拦住,上上下下打量了眼阿笙,注意到阿笙披着的这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披风,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道:“哟,穿得这么讲究,这大晚上的,你这是从哪个相好的那里回来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阿笙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比划完,便绕过方骏,继续前走。

    方骏三步并两步追上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身上有女孩家家才用的熏香,又是这个时间点。看不出来啊,阿笙……你玩得还挺野。”

    方骏自小在偏远的村子里长大,农村的汉子都是要下地干活,自是不会点熏香,只有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姑娘家,才会在衣服上用上熏香。

    在方骏的认知当中,自然也便不晓得,男子也是会用熏香的,不单单只有姑娘。

    阿笙不喜欢方骏这种轻佻的语气。

    对方骏的话充耳不闻,阿笙推门进去。

    方骏扯住他的手臂,“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

    “关你什么事?怎么?又要去告诉爹爹?”

    方骏一噎。

    他那个二叔,对他虽好,可也护犊子。只是因为阿笙穿得稍微讲究了一些,便怀疑人家去寻花问柳了,这么武断,二叔自然不会轻信他。

    一个弄不好,得罪了他二叔,以后跟二叔“借钱”或者是想着二叔帮他什么“小忙”,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可恶!

    这个小哑巴也太能气人了!

    见方骏不说话了,阿笙将他的手拿开,转身进了屋。

    “你,你不要被我抓个现行!不,不然我一定告诉二叔!”

    方骏在后头叫嚣着。

    阿笙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说呗。

    他爹又不傻,会轻信方骏的一面之词才怪。

    …

    回到房间,阿笙将灯给点上。

    解下身上的披风。

    小心、宝贝将披风给放在架子上,又用手给轻轻拍了拍。

    “从二爷那里回来了?”

    方庆遥推开门,从外头进来。

    阿笙吓一跳,他转过身,瞪圆了一双眼睛,“爹爹,您怎么不敲门。”

    他同爹爹说过不下数十次,进他的房间之前,最好敲几下门,爹爹没回都是嘴里头说着“好好好”,下回便又忘得一干二净。

    “好好好,下回爹一定记得敲门,一定记得,啊。”

    阿笙:“……”

    爹爹又随口敷衍他。

    “怎么样,你带过去的酒,二爷可还喜欢?”

    二爷饮不了酒。

    从长庆楼带过去的酒,阿笙都送给虞老先生了,老先生很喜欢。

    不过,若是二爷收到酒,定然也会欢喜的。

    阿笙便点了点头。

    方庆遥一听,顿时高兴地道:“二爷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你衣架上的这披风……”

    视线不经意落在阿笙身后的那件披风,方庆遥走到披风前,转过脸,眼露疑惑,“阿笙,你这件披风,先前是不是没在咱们家见过?”

    阿笙微红着脸颊,“嗯。是二爷的,夜里风大,二爷就将他披风暂时借给我了。”

    方庆遥一脸惊讶地道:“这么冷的天,二爷他将他自己的披风借你了啊?”

    阿笙眼底闪过一抹心虚,硬着头皮,点点头。

    方庆遥轻叹了口气,“二爷待咱们确实没话说。”

    阿笙觑着爹爹的神色,瞧爹爹并未有任何疑心他同二爷的关系,在心底轻松了口气。

    “对了,你是不是又因为什么事,同小骏起争执了?”

    阿笙不大高兴地翘着嘴,“爹爹您晚上进我房间,就是为了问这个?”

    “爹爹就知道你要误会。小骏那孩子是什么性子,爹爹还不清楚。你大伯、大伯母呢,有时候是过于宠小骏了一些。他若是说话有什么不大中听得地方,你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别往心里去,啊。”

    方庆遥也不是什么糊涂人,自己侄子是个什么品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内了,自是心里头有数。

    大哥于他有恩,他的孩子他自然得善待着,可这并不代表,他便要阿笙处处都让着小俊。

    谁家的孩子,不是当爹爹的掌心宝呢?

    阿笙这才弯起唇。

    不愧是他的亲爹爹,好爹爹。

    阿笙亲昵地挽着爹爹的胳膊。

    “嘶……”

    听见抽气声,阿笙忙松开了手,去看爹爹的手,“爹爹,你的手怎么了?”

    方庆遥摇着头,“没,没事。”

    阿笙不信。

    阿笙伸手就要去挽起爹爹的衣袖,方庆遥将手往里头缩,“没事,爹爹真的没事。就是老毛病了么。”

    “您别动。”

    阿笙握住爹爹的手,小心地将爹爹的袖子往上卷——

    但见爹爹的手肘关节,肿了一圈。

    上头贴着膏药。

    可是很明显,这膏药并未起到多少止疼效果,否则也不会他方才只是轻挽着爹爹的胳膊,爹爹都会疼得抽气。

    阿笙拧起的眉头又皱紧了一些,“明日我陪您去医馆瞧瞧,让马大夫给您开些药。”

    方庆遥的手年轻时受过伤,每到阴雨、寒冷天气,受过伤的地方就会隐隐作疼,严重时,便会像现在这般,整个手肘关节会肿胀起来。

    方庆遥用左手,将被阿笙给撸起来的袖子放下去,嘴里头念叨着道:“去什么医馆?你看,我这都已经让小骏给带了药贴了,贴着效果挺好的。

    去医馆问诊,开药的,又要花去不少钱。”

    阿笙知道爹爹节俭惯了,阿笙便指了指自己的腰包,又拍了拍胸脯,“我存了些钱,问诊取药,都用我的。”

    “那怎么行?你还没娶媳妇呢!这钱啊,你得存着。阿笙,爹爹跟你说啊,等你娶了媳妇,你就知道了,这往后啊,用到钱的地方课多了。姑娘家呢,都喜欢买胭脂、首饰。这胭脂、首饰的开销可不少。

    等你们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开销就更大了。这孩子的穿衣啊、吃的啊,喔,还有一不小心生病啊……”

    阿笙听着听着,便走了神。

    二爷不是姑娘家,不买胭脂同首饰。二爷同他都是男子,他们也不会有孩子。

    这么想着,他同二爷在一起,确实不费什么钱呢!

    也就是方庆遥沉浸在自己的“忧思”当中,要不然准会发现,阿笙在傻笑。

    …

    第二天,阿笙还是哄着爹爹同他一起去济和堂。

    店里,便由账房柯先生暂时帮忙看着。

    “这么多人啊?这轮到咱们,得多长时间啊?算了,阿笙,咱们还是走吧。小骏给爹爹从他主雇家的药店带回来的膏药,真的挺好的。”

    阿笙陪着爹爹方庆遥一起来到济和堂。

    才走到济和堂门口,瞧见里头满是看诊的人,时不时地还能听见病人的咳嗽声,方庆遥拉着阿笙就要往外走。

    阿笙将爹爹拽到一边,给爹爹比手势,试着说服爹爹,“来都来了。没事,爹爹您要是站着累,便去找个座位坐着,我去排队,等叫到咱们了,您再过来,可好?”

    他知道,自从方骏在药铺当学徒以后,爹爹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地便都让方俊问了店里掌柜的,给他开方子,抓药。

    只是这药贴当真有那般好的效果,爹爹的手肘又何至于依然肿得那般厉害?

    “这么多人,别说坐了,连站的地方都快没有了。咱们还是走……哎,阿笙,阿笙……”

    方庆遥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阿笙拉着,往里头。

    恰好有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伯伯在家人的陪同下,起身往外走,阿笙便扶了爹爹过去,“爹爹您在这等我。”

    阿笙便一个人替爹爹去排队,候诊。

    队伍看着长,但由于济和堂问诊同开药是在两处,轮到阿笙的时间倒不算长。

    快要轮到阿笙,阿笙便请经过的伙计帮他请爹爹过来一下。

    济和堂的伙计识得阿笙,知晓他这会儿排着队,又没法出声喊人,便十分仗义地替阿笙去请方掌柜的过来。

    “阿笙?怎么,你最近也感染风寒了?”

    马大夫一上午都在问诊,开药方,忙得几乎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将刚写好的方子交给店里的伙计,一抬头,才发现下一个问诊的人是阿笙,当即十分意外,忙关切地问道。

    恰好伙计在这时陪同方庆遥过来,阿笙便指了指爹爹,又指了指胳膊的地方,“不是我,是爹爹。”

    马大夫一瞧见方掌柜,便猜到多半是方庆遥的老毛病犯了,“是方掌柜的啊,可是胳膊疼了?来,请坐,把手给我。”

    手在问诊桌旁边的椅子上比了比。

    “多谢马大夫。”方庆遥便在椅子上坐下,将手递给马大夫。

    马大夫将方庆遥的袖子拉起,“这回肿得是有些厉害。”

    阿笙担心地比划着,“马伯伯,爹爹这手,要紧么?”

    马大夫仔细瞧过方庆遥的手肘,“问题不算大,主要还是方掌柜的这旧伤当年条件有限,没能及时处理,时间久了,便影响到了筋骨。

    最近天气降温,患处受寒才会肿得这般厉害。我给你开一剂止疼的方子,缓解下疼痛,再內敷调理下,好让这红肿能消下去。对了,这段时日,一定要好好休息,切莫太过操劳。

    这人的筋骨啊,跟人一样,太劳累了,便好得慢。还有一件,注意保暖,切莫再受寒。切记,切记。”

    阿笙听得认真,将马大夫的叮嘱一一记下,“谢谢马伯伯。”

    这段时日,他一定会“盯着”爹爹,让爹爹多多休息的。

    谢过马大夫,阿笙便替爹爹将袖子给放下。

    “不客气,我现在便先开个方子。”

    阿笙点点头。

    马大夫低头,拿起桌上的纸笔写药方。

    方庆遥左右瞧了瞧,凑过脑袋,好奇地低声问道。“马大夫,怎的今日,这人这么多啊?”

    往常济和堂虽说人也不少,可没有像今日这般,这么多人,像是半条长宁街上的人都挤在了这济和堂里头似的。

    马大夫将写好的方子交给边上候着的伙计,叹了口气,“今年入冬以来,这气候着实太反常了,较以往要冷了不少。不少百姓都因为没有备足足够的棉衣、被褥,还有过冬的炭火,只能咬牙撑着,这生病的人哪里会不多。”

    更勿论,有些家庭穷得吃不起米饭,饥寒交迫,身体自是一天天垮下去。

    不少人都是家里人担心再不送医馆,熬不过去,否则也不会往这医馆送。毕竟问诊、取药,对于许多家庭来说,都是个不小的负担。

    阿笙听了,心里头不免难过。

    今年的冬日确实太冷了些。

    同为穷苦人家出身,对此,方庆遥自是深受感触,“哎。这天气一冷啊,穷苦百姓的日子确实太不好过了。马大夫,什么时候济和堂开始施粥,尽管遣人去我店铺里要份子钱。我方某绝无二话。”

    往年深冬,济和堂都会组织施粥,长宁街上的铺子,大多数掌柜也都会尽自己的心意,出一笔份子钱。

    方庆遥便是其中之一,且年年不落。只是往年都是等着济和堂的伙计上门。今日既是刚好在济和堂,也便主动提起这桩事。

    马大夫当即双手作揖,“好。我替届时受到恩惠的民众,先行谢过方掌柜。”

    方庆遥拱手回礼,“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后头排队的人还等着问诊,既是已经看完诊,方庆遥便站起身,同阿笙两人,去药柜那边拿药。

    …

    “这天真的是越来越冷了。听说其他地方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在闹雪灾呢。”

    “我看了今早的报纸,这报纸上登载,不少地方都出现了粮食短缺,棉衣不足,炭火供应不足这些情况。哎,大雪封路,这城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支援物资也都进不去哇。”

    “哎。希望咱们符城可千万不要下雪才好。咳咳咳。”

    “是啊。咱们就只好祈祷千万别下雪才好。这没下雪都这般冷了,若是当真下雪,这下雪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咳咳咳。”

    阿笙同爹爹两人走出济和堂之前,便少不得听见医馆里的病人同家属唉声叹气,心忧着尚未真正到来的寒冷天气。

    方庆遥低哑着嗓子,同阿笙道:“我看今年这情形,即便是到时候济和堂施粥,怕也是不够。穷人家除了填肚子,能够有冬衣、被褥过冬的也极为重要。

    不行,我得想办法,回头找孙掌柜的他们,问一问,看能不能大家伙想办法,捐点钱,给一些穷苦百姓人家发放冬衣、被褥,好让大家把这个冬天给挺过去。”

    阿笙听了,当即高兴地朝爹爹比划,“爹爹,我支持您!”

    听闻去年便有城中百姓被冻死的,只是去年有疫病,不少人是因为先得了疫病,没能好全,才会没挺过冬天。

    今年瞧目前这架势,只会更冷。

    若是爹爹能够说服长宁街上的掌柜、老板们捐款,给穷苦百姓添置冬衣、被褥,着实是大大的功德。

    阿笙同爹爹走出医馆的功夫,瞧见一老一少,似乎是爷孙两人,穿着单薄衣衫,哆哆嗦嗦,咳嗽着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这对爷孙两人,使阿笙想起小石头同虞老先生。

    去年冬天,老先生同小石头,是不是也如同这对爷孙二人这般,冬日里,连件厚棉衣都没有,只能靠冻,熬过寒冬。

    阿笙同爹爹比划着,让爹爹在路边等他,去前头包子铺,买买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交到小孩儿手里。

    没等爷孙两人反应过来,阿笙已经跑过了马路。

    只能朝着阿笙的方向,拜了又拜。

    方庆遥瞧见了,心里头滋味并不好受。

    不过是几个大包子,哪里担得起老人家这一拜再拜。

    待阿笙跑回,方庆遥对阿笙道:“左右今日都已经托柯先生看店。阿笙,不若你先回店里,爹爹去一趟孙掌柜他们那儿。”

    大肉包能顶上个一两顿,可要想像是那对爷孙那样的穷苦百姓们过好冬,还是需御寒的衣物同被褥。

    阿笙听后,摇了摇头,他将手中济和堂开的药包递给爹爹,朝爹爹比划着,“爹爹,您先回店里,我替你跑腿。我会将您的意思带给各位掌柜的。”

    他懂爹爹的心思。

    可若是当真要去,也只得是他多跑个几趟。

    方庆遥吃惊地道:“你去?”

    阿笙点了点头,“是啊,爹爹。您忘了方才马伯伯怎么交代的了么?您这胳膊,得保暖,是万万不能再受寒气的了。”

    近日这般冷,有时候晨起,外头都还挂着霜。

    爹爹这般在外头奔波,受寒不说,难免操持辛苦,是万万不行的。

    方庆遥担忧地道:“你去也不是不行……只是,阿笙,像是孙掌柜的他们,平日里都是一个铜板都计较着花的人。往年爹爹游说他们出点布施热粥的钱,他们都推三阻四的。

    爹爹担心……”

    他自己出面,那些掌柜的尚且未必卖他面子,更勿论是阿笙去。

    何况,这集资捐赠冬衣同被褥的钱,可比施粥所需花费多多了。施粥的份子钱尚且难筹,更不必说是这回少不得要那几位掌柜的、老板小小出一回血。

    阿笙弯了弯唇角,“放心吧,爹爹。我自有法子。”

    方庆遥不解地道:“你有法子?你有什么法子?”

    阿笙眼露狡黠,“等我把事情办成,爹爹你就知道了!”

    第110章 来我这里

    方庆遥将信将疑地瞧着阿笙,“你有法子?你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你还会什么法术,让那些个掌柜、老板,听你的?”

    能够在长宁街上做成长久生意的,那必然都是人精。

    像是济和堂的马大夫,以及方庆遥这样,热心于为百姓出钱出力的商人到底是少数。

    大都还是无利不起早,没有正经获利的事情,是轻易不肯答应的。尤其是如今时局不稳的年月,自是留有越多的现钱傍身才安心。

    方庆遥同这些人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对于几位掌柜的性子,心里头自是门清。

    阿笙是初生牛犊,他却担心阿笙到时候容易碰一鼻子灰不说,还伤及自尊心,回头打击了孩子做善事的热忱,也凉了孩子的心。

    阿笙卖起了关子,笑着比划着,“天机不可泄露,爹爹您就等着瞧吧。”

    方庆遥埋汰他,“还天机呢,可小心点,别把天给吹破了。”

    阿笙弯起唇笑,“爹爹您就且等着吧。”

    …

    隆升纺纱厂。

    金属制的大门紧闭,因着天冷,侧边的小门亦是关着。

    阿笙一只手拎着食盒,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里头传来门外的声音,“哪位——咳咳咳”

    小门打开,因着天冷,门卫只探出一个脑袋。见是阿笙,门卫忙将小门给打开了一些,脸上挂着热切的笑容,“是阿笙少爷啊。阿笙少爷许久没来了。可是酒楼生意太忙?”

    阿笙来隆升的次数不多,可由于老板谢放曾亲自同厂里的门卫打过招呼,加之来过厂里的客人当中,只阿笙一个人没法开口说话,门卫自然对阿笙比对同其他客人印象都要深刻得多。

    阿笙点点头,“是有点忙。二爷现在厂里么?”

    阿笙今日来,是想要请二爷帮个忙。

    这个忙,除却二爷之外,阿笙还当真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在呢,在呢,二爷在厂里头,您尽管进去。只要二爷没下车间,您去他办公室,应该能碰上。外头冷吧,来,您先进屋。”

    门卫尽职地回着话,赶忙招了招手,招呼阿笙进来。

    阿笙便拎着食盒往里头走。

    门卫的是视线不经意落在阿笙身上的深色披风,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披风瞧着着实眼熟,是不是二爷也有这么一件?

    再仔细一瞧,这披风披披在阿笙身上,分明有些显大。

    莫不是,这真是二爷的披风?

    可若当真是二爷的披风,为何会出现在阿笙少爷身上?

    门卫心里头疑惑着,但见阿笙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屋子的桌上,从中拎出一壶温好的酒,还有一份用蜡油纸包好的糕点,“近日天冷。这酒已经暖过,您空闲时,可以小酌个几杯。这份花生糯米糍,是我做的,希望您会喜欢。”

    因着谢放特意让福禄交过门卫比划的手势,是以,只要不太复杂的比划,门卫都瞧懂了。

    恰恰是因为瞧懂了,门卫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这,这小的怎么担待得起……”

    往来这么多客人当中,除却有通过他走门路,结识二爷的,给他送过礼,便再未有人给他带过什么。

    二爷工资开得高,唯独治下严,其他客人给他的东西,他自是不敢收的。

    这是他头一回能收的“礼。”

    阿笙比划着,笑了笑,“不值几个钱。那我先进去找二爷了,您也先忙?”

    门卫深深地作揖致谢,“多谢阿笙少爷,多谢阿笙少爷。”

    至于阿笙身上为何穿着二爷的披风这件事,门卫大爷这会儿早就忘诸脑后了。

    “您千万别这样……”

    门卫大爷瞧着比他爹爹都大,阿笙哪里担得起这般隆重的道谢,忙扶住门卫大爷作揖的手,拱手回礼。

    …

    留下酒同糕点,阿笙将食盒盖上,再门卫大爷一再感谢当中,过小门,进了隆升。

    方才在门口,阿笙便听见里头传来机器的纺纱声。

    机器声较之他第一次来时,要响了不少。

    听福禄说,二爷又在厂里头添了几条生产线,规模比从前前任都督康闵在世时都还要大。

    也难怪,声响也大。

    唇角轻扬,隆升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光景,阿笙自是打心底替二爷高兴。

    有段时日没来了,去二爷办公楼的路,阿笙却仍是记得。

    阿笙径自往二爷办公室走去。

    …

    “二爷,这是这个季度的账目,迟点您得空的时候过目下。”

    总经理办公室。

    薛晟将手里头的账本,放在谢放得桌上。

    屋子里头烧着炭火,谢放刚下了车间回来。

    他脱下身上的长款大衣,挂在办公室的衣架上,走到办公桌后头,朝薛晟点了点头,“嗯,好,多谢明诚,我现在就看。”

    谢放在办公桌后头坐下。

    薛晟并未离去。

    谢放放开账本的动作微顿,抬起头,“明诚可是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薛晟也是忍了一段时日了,这回是当真再忍不住,“二爷,您给我句明话成么?您压着三个仓库的货不出售,究竟是为何?”

    这个问题,他先前也问过二爷,没有得到答案。

    这布匹可不是古董,绝不会越放越值当。

    相反,若是过了今年冬,来年再想出售,这价格可就再卖不高了,定然会折本。

    而且,说实话,二爷囤得这批货着实过多了一些。

    这一但折了本,即便是现在的隆升,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也没有那般容易。

    谢放:“再等等。”

    薛晟莫名:“等什……”么?

    “叩叩——”

    听见敲门声,薛晟停止了话头。

    谢放沉声道:“请进。”

    阿笙推门进来。

    见二爷办公室有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又瞧见二爷桌上摊着四方的账本,阿笙走上前,充满歉意地比划着,“抱歉,我可是打扰到二爷办事了?”

    谢放:“没事。本来明诚就打算要走的。”

    并没有打算立即走人的薛晟:“……”

    谢放给薛晟递了个眼色。

    薛晟眼露震惊。

    要知道,薛晟的认知里头,谢二爷同他一样,是个对工作十分在意的人。

    忽地想起听人议论过,二爷对长庆楼的哑巴少爷十分看中……

    又想起阿笙方才确实是比划着没错,虽然纳闷二爷为何对眼前这位瞧着并未有什么神通的少年十分看中,可由于收到二爷的“暗示”,仍旧十分识趣地拱了拱手。

    薛晟出声道:“那我先出去。”

    谢放颔首,“好。这段时间,辛苦明诚了。”

    薛晟的性子一贯直接,直言道:“辛苦倒是没什么,只希望这段时间的辛苦值当,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谢放笑了笑,“想来应当是不会。”

    薛晟:“……”

    最好二爷这句话,不是在安抚他吧。

    朝阿笙作了作揖,算是打过招呼,薛晟便出去了。

    出去后,不忘将房门给关上。

    …

    阿笙轻舒口气。

    幸好没有打扰到二爷办事。

    要是打扰了二爷办事,他心里头可真就过意不去了。

    “阿笙,过来。”

    阿笙虽不知二爷唤他过去有什么事,可还是依言走到办公桌前。

    “过来我这里。”

    谢放示意阿笙走到他跟前。

    阿笙下意识地看了眼周遭……这办公室里头,除了他同二爷,也没有其他人啊。

    二爷若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大可以直接同他说的。

    尽管如此,阿笙还是绕过办公桌,直至走到二爷跟前,方才停住。

    阿笙刚要比划,二爷究竟要他走这么近做什么,忽地,他的左手手腕被扣住。

    手臂被向下拉,身体失去重心,阿笙睁圆了一双眼,跌坐在了二爷的膝上。

    谢放两只手臂将阿笙环住,脑袋轻靠在阿笙肩上,“阿笙可是有些时日未见你来我这了。定是想我了。南倾猜得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