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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狗急跳墙

    会议桌上,福禄倒的茶水泛着袅袅热气。

    无一人动过。

    茶水的热气少了,茶杯依然是满杯。

    会议结束,福禄按照吩咐,去将会议室的门给打开。

    凝滞的空气,仿佛从这一刻起,方才流动了起来。

    座位上的经理人们,一个个如同坐桩一般,屁股仍旧黏在位置上。

    福禄不得不出声提醒,他轻咳了一声,微微提高了嗓子,“各位,散会了。”

    大家方才如梦初醒。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一个也没有敢起身的。

    这帮怂包!

    董文坤第一个站起身,也不同谢放打声招呼,便出去了。

    其他人这才陆陆续续的往外走。

    生怕晚走一步,万一这位新东家回头改变了主意,忽然又要同他们秋后算账……

    从会议室出来,隆升这帮总经理的衣衫已然湿透。

    一个个仿佛从水里头被捞起一般,狼狈不堪。

    有几个人甚至双腿一直发颤,腿软,连步子都迈不开,相互搀扶着,扶彼此一把,方才踉跄地走出会议室。

    …

    “佩服。”

    谢放坐在位置上,翻看着方才会议上各个部门递交上来的当月报表。

    闻言,他的视线从报表上移开,抬起头:“明诚何出此意?”

    薛晟垂着眼睑,语气平静:“您这一把火,看起来好像是将自己的退路也一并给烧了,实际上,这一步走得最是恰当好处。

    这私账您要是留着,他们往后是战战兢兢,但办事不会用心。他日若是有足够的利益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只怕会破罐子破摔。如此,定然会损害隆升的利益。

    眼下,这私账既是已经烧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做过的事情,也如同这把火,付之一炬。只是,他们当中,定然也会有人在猜,您是否提前誊写了一本私账,若是他们再任意妄为,便绝不姑息。

    他们不敢赌,往后定然会老实一些。”

    这也是谢放将账本给烧了之后,薛晟逐渐才想通的。

    俗话说,狗急跳墙。

    将那帮人逼急了,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如今,心存忌惮,不敢贸然行事,是最理想的结果。

    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如今私账烧了,存侥幸心里者定然亦是有之,到底不会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

    谢放淡声道:“那本私账我确实是烧了,且并没有另外誊写一本。”

    薛晟面不改色:“听闻,谢二爷从小博闻强识,过目不忘。”

    那本私账,谢南倾定然从头到尾都看过了。

    黑色的那本烧了又何妨。

    脑子里记住了,比任何本子都要可靠。

    谢放:“不过是世人偏爱,夸张杜撰罢了。

    倒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薛晟的猜测。

    如此,除了谢放自己,这世上,只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确定,谢放是否当真都将那本私账从头到尾地给看过,且全部记在了脑海里。

    …

    会议室里头太热,便是薛晟身子也全是汗。

    薛晟瞧着,还在低头看表格的上司,眼露不解。

    谢南倾是都感觉不到热么?

    薛晟到底是下属,谢南倾不走,他自是不好离开,于是,只得出声问道:“二爷不走?”

    “我将手头这张报表先看完吧,明诚若是有事,可先下去,没关系。”

    薛晟尚未回话,福禄适时地出声道,“二爷,阿笙少爷来了,现在办公室里头等您呢。”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来了有一会儿了,咱们会开始那会儿来的。”

    谢放当即放下手中的笔,将盖子盖上,收拾着桌上的资料,站起身,“阿笙来了?怎么不早告诉我?”

    福禄:“……”

    他这不是怕耽误二爷的正事么。

    不过对于二爷而言,阿笙少爷同隆升的事,究竟哪一样属正事,还真不好说。

    …

    从起身到出办公室,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

    薛晟一脸错愕地盯着这位上司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探究。

    福禄口中的阿笙少爷,指的是谁?

    他瞧着谢南倾方才的架势,分明是不想思路被打断,打算看完报表才下去。

    从福禄口中听说这位“阿笙”来了之后,却是没有任何犹豫便起身出去了,可见谢南倾对此人似乎十分在意。

    也是谢南倾想要网罗进来隆升,培养成他自己人的对象么?

    谢放走到门口,转过身:“对了,明诚。这几日,你整理账本也辛苦了。下午提前放你的假,你现在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了。”

    薛晟以前当账房先生的时候,一个月也只有休三日,未曾想,他才调任这总经理助理没多久,便能平白得一个半日的假期。

    薛晟没有直接应下,他疑心,这会不会是某种测试。

    “放心,这半日,照样发你薪资。”

    见薛晟没有当即答复,谢放以为他是担心薪资之事,于是补充道。

    薛晟这才确定,谢南倾是真要给自己放下,且还是带薪休假。

    薛晟竭力克制着自己的高兴:“谢二爷。”

    …

    “狠,太狠了。一上来便揭咱们这些老家伙的老脸!”

    从楼上下来,第一个被连面皮连同里子都一并被揭去的,采买部经理压低了嗓音恨声道。

    “他这是揭咱们的老脸么?他这分明是在打咱们的脸!”

    车间经理手里头拿着帕子,还在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咬着牙,附和着采买部经理的话。

    谁手里头有权利的时候,不为自己谋点私权?

    再一个,他们在厂里工作的年限,比他谢南倾的年纪都要长?!

    他们想要提拔个什么人,或者是去熟人那里买棉花,又怎么了?

    阿笙坐在办公室里头,脑袋一点一点。

    忽地听见屋外传来两道带着气愤的声音。

    隐隐还听见其他人的说话声。

    阿笙的瞌睡虫一下跑了大半,他往窗外瞧了一眼,见十来号人,似乎是从楼梯口的方向过来。

    阿笙眼睛一亮,可是二爷开完会了?!

    …

    “这个谢南倾是真以为他能够做得了隆升的主了!老钟,老刘,咱们得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咱们不是这般好拿捏的!”

    也好叫谢南倾知道,这厂子,可不是产权登在谁名下,他们便都要听谁的!

    阿笙一愣。

    联想到方才自己听见的对话,方才晓得,这两人先前的不满,竟都是冲着二爷去的。

    阿笙当即凝神屏息,竖起了耳朵。

    “对!”

    “蔡经理,你有何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要不,我们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三个人原以为,他们这一提议,定然会得到众人的相应。

    毕竟,今天谢放能够查他们的私账,明天就能将大家也给调查个底朝天。

    覆巢之下,焉有安卵。

    未曾想,他们眼神看过去,其他人竟都只是回避着他们的眼神,三三两两只顾着埋头往前走,没有一个人人接话。

    能够混到今日今日位置的,都不是傻子。

    不管谢南倾烧了这私账的目的,是因为他在隆升没人,只能仰仗他们,所以只能既往不咎,又或者是出于其他的原因。

    私账已被一把火给烧了,是事实。

    他们是嫌现有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才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同谢南倾作对!

    阿笙满心以为,能替二爷听到什么重要的秘密,不过眼下听着,似乎只是零星几个人对二爷有意见,其他人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董老,您说这个谢南倾,究竟是何意思?他当真就打算这么放……”其中一名经理话说到一半,将“就这么放过咱们的”后半句给咽了回去。他改口道:“您说,他真打算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你相信谢南倾会是那种轻拿轻放的人么?不管怎么样,你们这段时间行事小心一点。对了,这段时间,让万源的人暂时不要过来,等风声过去再说。”

    对方忙点点头。

    …

    董文坤眼底泛着寒光。

    这个谢二,实在是太狡猾!

    火烧私账,表面上看上去,是真既往不咎了,可实际上呢?

    谁知道他是否早就誊写好了另外一本,又或者是专门记在了脑海里,若是有人再犯,就等着被清算。

    短时间内,估计没有人会再往枪口上撞。

    古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

    这个谢二亦是不遑多让,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便让大家对他诸多忌惮!

    …

    万源?

    因着开酒楼,迎四方客的缘故,阿笙亦是听说过万源。

    万源是符城的一家纺织厂,只是口碑不怎么好。

    万源生产出来的布料,容易掉颜色不说,布料也硬。

    阿笙皱着眉头,为何这位“董老”会同万源合作?

    阿笙坐的会客区靠墙。是以,人从外头经过,看不见阿笙,倒是阿笙将从窗外经过的人,给看得清清楚楚。

    阿笙往从窗边走过的,将这位“董老”同走在他身边的人的相貌给记住。

    回头,他一定能够要将这事告诉二爷,好让二爷去调查清楚。

    …

    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

    感觉到门把在转动,阿笙一下子站起身。

    谢放推开门进来,见阿笙还在办公室里头,松了口气的同时,唇角扬笑,第一时间便解释自己这么迟才下来的原因,“福禄在开完会后才告诉我,你过来的事。我知你等的时间有些长了,这会开的时间又不短,还真担心,我回来时,你已经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阿笙比划着手势,“今日酒楼不怎么忙,所以时间上没有那么赶。”

    他也才会有时间等二爷开完会。

    谢放:“我听福旺说,近日酒楼生意又清减了一些?坐吧,我们坐下说。”

    阿笙便又重新在位置上坐下。

    他点了点头,脸上仍旧是笑模样,并没有因为酒楼生意清减,便愁云惨雾的,“嗯。是清减了一点。”

    阿笙继续比划着,一双盈着春水一般的葡萄黑的眸子有些兴奋,又微带着有些难为情地望着着二爷,“不过,我现在想到了个法子,或许能够让酒楼的生意好起来。不过,得需要二爷帮我个忙。”

    第72章 生意火爆

    “什么忙?你尽管提。”

    尽管在来之前,阿笙便有把握,以他对二爷的了解,二爷应当不会拒绝他。

    在请二爷帮忙之前,阿笙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

    他从未求过二爷替他办什么事,只是今日这个忙,却是非二爷不可。

    他也便只好向二爷“张这个嘴”。

    听见这句“尽管提”,阿笙心生感激的同时,多少舒了口气。

    这让他“开口”向二爷提出要帮忙的事情多少容易了一些。

    阿笙比划着,告诉将自己心里头的想法同打算。

    瞧懂了阿笙的手势,谢放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阿笙。

    阿笙心里头“咯噔”一下,莫不是他所求之事,到底还是令二爷为难了?

    阿笙此时后悔不迭,他不该向二爷提帮忙的事的。

    或许,今日这趟,他便不该来。

    阿笙心里头懊恼,他手势极快地比划着,“若是二爷不便,也没有……”关系。

    阿笙尚未比划完,只听二爷道:“阿笙,你可真是个经商天才。”

    阿笙微张着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什么?

    “我认为你这想法极好!你放心,这个事我一定替你办妥。明日,你等我信。”

    二爷所说的话同阿笙方才心中的猜测截然不同。

    被二爷夸得一脸茫然,闻言,倏地回过神,忙比划着,“不急,不急。等您什么时候有空再办就可以了。”

    他这边不着急的。

    酒楼生意便是再不好,也不至于差个一两天的功夫。

    谢放却是道:“不过是张张嘴的事。”

    说罢,不忘对阿笙叮嘱一句,“明天,你且不要出去外送,等我消息。”

    阿笙忙点了点头,他明天定然哪儿都不去,在店里等二爷的信。

    “阿笙多谢二爷。”

    大拇指一连弯了好几次,向二爷表达谢意。

    谢放睨了他一眼:“同南倾还需要这般见外?”

    阿笙被二爷揶揄的眼神看得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忽地,他唇边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忙将他方才听见的,“董老”同其他人的对话比划给二爷知晓。

    生怕回头自己因为旁的什么事情,给忘记了,耽误了二爷的事。

    …

    “万源么?”

    谢放沉吟着。

    志杰纺纱厂历年的账簿,他都看过,从未见过同万源有过的收支项目。

    如此看来,董文坤存在做假账,欺瞒公司同万源来往的嫌疑。

    阿笙确定地点点头,他的听力向来很好,不会听错的。

    谢放方才那一句,自然不是怀疑阿笙听错的意思,是向阿笙确认罢了。

    谢放当即道:“好,这件事我会派人查个清楚。”

    如此,阿笙大大地松一口气。

    如果能够帮得上二爷的忙,也算是他对二爷的报答。

    只是比起二爷对他帮的忙,他这个忙,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

    “少,少东家——您确定,咱,咱们进,进去,没关系吗?”

    槐南路,府城巡捕房大门外。

    头顶上,太阳正烈。

    大力手里头拎着两个食盒,望着大门的“府城巡捕房”这五个字,心里头多少有些犯怵。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巡捕房这样的地方,如同旧时县衙一般,总是叫人望而生畏。

    阿笙头上戴着斗笠,手里头亦是拎着个食盒,腾不出手比划,只是眼神坚定地朝大力点了点头。

    阿笙走在前头。

    大力跟在后头,双腿直打颤。

    尽管少东家说,二爷已经同胡队那边打过招呼,大力心里有仍是没底。

    万一胡队忘记了呢?

    又或许,胡队临时出任务,不在局里,他同少东家,岂不是白跑一趟?

    大力所担心的事情,均未发生。

    他们两人顺利地进了大门,并没有人将他们拦下。

    大力经过打听,一路顺利地来到胡言鸿所在的办公室。

    胡言鸿刚率队从外头办完事情回来,头上的警帽刚刚摘下,放在桌上。

    肚子饿得慌。

    胡言鸿端起办公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灌。

    肚子填了小半壶茶水,胃才总算不烧得厉害。

    办公室里不少人也同他们队长一样,拿起茶壶便对着嘴灌。

    一个个累得瘫坐在椅子上,还有的人累得直接坐地上,拿帽子扇风的。

    “好饿……”

    “是啊,又饿又渴。”

    “胡队,咱们等会儿出去吃点什么好?”

    胡言鸿江手中的茶壶往桌上一搁,尚未回答,忽然闻见鸡翅的香气。

    …

    “好香~~~”

    “什么味道?”

    “好像是鸡翅的味道!!!”

    “做梦吧!这个点,各大饭店、酒楼早的灶台都歇火了,哪有鸡翅给你吃!”

    “不是,我也闻见鸡翅味了。”

    “我闻见了鸡蛋味!!”

    这下,大家彻底坐不住了!

    别是审讯大厅,犯人的亲属给送吃得,香味飘到他们这里来了吧?

    这他娘的,那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如犯人了!

    …

    胡言鸿听着手底下的人的议论,心里头已经有数。

    他抬脚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堪堪撞见手里头拎着食盒的阿笙同大力两人。

    “阿笙?你怎么亲自来了?来,来,交给我就好。”

    见是阿笙同大力一起来的,胡言鸿一脸意外。

    长宁街离槐南路虽算不得远,可天气晒,这么一路走过来,还拎着两个大食盒,可不轻松。

    他忙伸过手,欲要从阿笙手中接过食盒。

    阿笙没有劳驾对方,而是将食盒摆在一张空桌上。

    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阿笙比划着手势,“抱歉,我们来晚了,可是让胡队久等了?”

    他已经同大力两人,提前半个小时出门,为的就是以防来晚了,令胡队他们等他。

    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没,不干你事。是我今日提前收队了。”

    闻言,阿笙松一口气。

    不是他们晚到便好。

    阿笙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红烧狮子头、咸菜炒蚕豆、韭黄炒鸡蛋、蒜香蜂蜜鸡翅……一一端出。

    因着是十几个人的量,是以所有的菜都不是同以往一样,装在碟子里,而是根据十几个人的量,用中号碗盛着。

    …

    阿笙才将红烧狮子头端出,一屋子的人已经眼冒绿光。

    待到瞧见蜜香鸡翅,办公室里已经都是吞咽口水的声音了。

    天爷!

    长庆楼的少东家是会法术不成?

    怎的就这般恰好,掐着他们回来的点,给他们“变”出这么多吃的!

    便是胡言鸿,都是竭力忍住,才没有在自己的属下面前丢人!

    …

    阿笙转过脑袋,去看大力。

    大力会意,连忙也找了个空桌,将他手中的食盒放桌上,打开,端出里头用大瓷碗装了的四大碗香喷喷、白花花,尚且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随后,大力拿出十几双筷子。

    阿笙自是看出,办公室里的人都饿坏了,他没耽误大家用饭,在大力拿出筷子之后,他便朝胡言鸿打着手势:“胡队,你们先慢用。碗筷您放在食盒里头便成,食盒别合上,晚上我们再来取。”

    胡言鸿此时心思全在一桌子的好吃的上头,尽管如此,仍是客气地回复阿笙:“好,今日辛苦少东家了。”

    阿笙忙摆摆手。

    这是他们应做的,哪里有什么辛苦一说。

    …

    “都还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吃饭?”

    “不是……胡队,这真是给咱们送的饭菜啊?”

    “不吃啊?不吃我一个人吃。”

    “吃!!吃!!!”

    “好吃!!!”

    …

    “呜呜呜,我这都多久,没有在办完事后,吃上香喷喷的米饭了!!!”

    “狮子头,我最爱的狮子头!!好吃,太好吃了!!!”

    “韭菜炒鸡蛋,娘亲,我终于也能在上班的时候吃上韭菜炒鸡蛋了!”

    阿笙刻意放慢了脚步。

    听见办公室里头传出的激动的声音,阿笙唇角弯起,眉角眼梢满是满足的神色。

    胡队他们偶尔会上长庆楼来吃饭,他刻意记住了大家平时爱点的那几样菜。特意挑选了几样价格不高,又十分受欢迎的几道家常菜。

    果然,大家对今日的菜,都颇为满意。

    “少东家,咱们这事,是不是算是成功了一半了?!”大力难掩兴奋地问道。

    阿笙手里头比划着,“现在还不好说。”

    具体还是得看,胡队他们对于他们的外送是否满意。

    他阿笙食指在唇上比了比,拽着大力,大步地离去。

    他们到底还在警局里头,有些话,还是不大方便说。

    …

    原来,几日前,阿笙当日去找二爷,便是向让二爷替他牵线——

    他想给巡捕房送外送。

    长庆楼开在长宁街,店是不会长脚跑的,因此客源始终是有限。

    也因此,福满居才总是千方百计地同他们抢客源。

    可如果……他们不在局限于长宁街上的那点客源呢?

    从前,长庆楼虽也提供外送,可出于安全、以及用工成本等考虑,从来都是只向熟客提供外送。也只有为了熟客,才会在过了饭点之后,厨房仍旧会生火,做完之后,给客人送过去。

    比如他会去给二爷外送一样。

    实在是特例,寻常客人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这一回,阿笙是打破了这一惯例。

    巡捕房的人是鲜少天天坐办公室的,他们这次尝到长庆楼的外送,消息自然会传开。

    大家也都会知道,即便还是过了饭点,长庆楼里头仍然有新鲜的饭菜供应。

    泰和楼从来不提供外送,且它的定价太高,除却梦晖园里头的头牌,他人轻易是吃不起泰和楼的。

    如此,当大家发现长庆楼会在饭点以外的时间提供外送,且价格实惠,日后也许会点长庆楼的外送。

    一些不嫌麻烦的客人,或许,还会因此光顾店里。

    退一万步,即便是没能吸引到太多的客源,至少除却胡队,其他巡捕房的人出任务回来,应当会优先考虑提前派人来长庆楼,通知他们备好食物,如此,回到巡捕房,便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且巡捕房这样的地方,一般人无事也进不来,他也不必担心会被福满居学了去。

    若是生意能够拓开,他便更不必担心福满居会抢客。

    至少长庆楼已经有像是巡捕房这样的稳定客源,这是福满居不具备的。

    …

    只是巡捕房既然一般人进不来,如此,长庆楼要是想要进巡捕房外送,自是也非易事。

    他便想到了胡队。

    阿笙十分清楚,单单只是他自己,未必能够让胡队卖他面子,是以,他只能去求二爷,求二爷替他组个局,请胡队吃饭。

    具体事宜,再由他向胡队去谈。

    胡队倒是没有太多犹豫,只是当时向他提了两个条件。

    “你想送外送进巡捕房,这个事问题不大。只是,第一,你们食材必须新鲜!另外,菜色需得是家常菜,不能太贵。贵了,我的弟兄们承担不起。”

    阿笙自是一口应下。

    也因此,这才有了今日他跟大力两人的巡捕房之行。

    …

    半个月后,长庆楼。

    “来了,来了。”

    “您请稍等,马上好——”

    “您请拿好,小心别洒了啊!”

    大力将手上拎着的两个食盒,递给身穿制服的警员。

    “大力,你们店是越来越忙啊啊。除了前阵子,你同你少东家来我们巡捕房外送,现在几乎都是我们派人来取。”

    “没法子,我们店里这阵子实在太忙,腾不出手不是。这样,下回几位警官要是亲自来我们店里吃饭,我们请您喝一壶杏花酒,啊。”

    “这可是你说的啊!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大力送走这名警官。

    不一会儿,又有两名手上夹着公文包的人走进店里,大力又忙迎了上去。

    “几位爷,里面请,里面请。”

    “几位,想吃点什么?”

    “红烧狮子头同咸菜蚕豆吧。我听说这两样一起点,能便宜个五分钱,是不是?”

    “对,是这样。来,两位,您坐!”

    大力应声着,领两位公务人员到刚刚收拾干净的的空桌坐下。

    …

    “阿笙啊,还是你有办法!”

    阿笙从楼上包间下来,被爹爹给叫住。

    方庆遥将阿笙拉到一旁无人的角落,笑得是合不拢嘴。

    谁能想到,他们只是给巡捕房送了几样新鲜便宜的家常菜,竟引得槐南路上其他的公职人员,以及上班的文员都爱上他们这吃饭呢!

    阿笙还特意为这些平日里上班的公职人员,专门备了所谓的“实惠套餐”。

    就是这“实惠套餐”,量走得最多,也让他们的生意再一次红火了起来。

    从前,他们食堂灶台到三点是定然要歇火的。

    这阵子,可几乎是从上午,一直忙活到晚上。

    唯一的区别便是客人多跟少的不同罢了。

    阿笙今天在厨房,前头两边来回地跑,出了满头的汗。

    尽管累,却十分地高兴。

    他咧开嘴,手里头比划着,“全是经营有方。”

    马屁拍得方庆遥那叫一个舒坦。

    “你这孩子。行了,忙你的去吧。”

    阿笙高兴地忙活去了。

    …

    长庆楼的生意是一日比一日好。

    日日满客。

    时常有身穿制服的警员进出,还有穿着西装、文员出入长庆楼。

    几乎可以说是成为长宁街的一景了。

    相比长庆楼的满客,对面的福满居生意竟显得清冷了不少。

    福满居本就是走的低价,所谓“优惠套餐”对早就习惯了低价的客人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吸引力。

    对于新客人的吸引力,更是有限。

    毕竟长庆楼的“优惠套餐”可不是来来去去就那几样,而是每隔几天,便换一样套餐。

    有时候,“优惠套餐”里头,还会有糖醋排骨这种价格稍高的菜,可依然不涨价!

    客人们自是趋之若鹜。

    这一回合,福满居可以说是搬起石头,重重地砸痛了自己的脚。

    第73章 要命一条

    “来,二爷、胡队,我敬您二位一杯。感谢您二位长时间以来对长庆楼的照拂。”

    长庆楼二楼包间,方庆遥站起身,手里头端着一杯太白醉,向桌上的谢放以及胡言鸿两人敬酒。

    这顿饭,是掌柜的方庆遥做的东。

    长庆楼这一次能够走出困局,可离不开这两位的鼎力相助!

    谢放跟着起身,双手托着酒杯,“方叔言重,我同阿笙既是朋友,不过张个嘴的事。是阿笙聪明,想到了这个法子。也是您经营有方,才会让长庆楼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受到大家伙的肯定。

    倒是这顿饭,让方叔破费了。”

    胡言鸿原先是坐着的,并没有要起来的打算。

    见谢放对方庆遥这般客气,这才忙跟着站起身,亦是端起桌上的酒杯:“方掌柜的客气!应该是多谢您同少东家,让弟兄们几个总算不再出任务以后饿得前胸贴后背才是!

    二爷说得一点不错,少东家聪慧!他日定当有一番作为!”

    当儿子的被肯定同夸赞,当爹的哪有不高兴的,方庆遥上扬的唇角压根压不住,“哪里,哪里!咱们开酒楼的,做的不就是这个生意么!您二位实在是太过客气!我干了,您二位随意!”

    方庆遥仰头,将杯中的太白醉一饮而尽。

    …

    阿笙手里头端着放着佛跳墙的托盘,推开包间的门,从外头进来。

    见二爷手里头端着酒,他疾步走进包间,忙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在爹爹方庆遥以及胡队胡言鸿两人错愕的目光注视下,弯腰将二爷手里头的酒杯给取走。

    另外,从桌上拿了一个空杯,倒上茶。

    阿笙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二爷的桌前,手里头比划着,“您不是说过,大夫说您的身体,需将养着,不能碰酒么?”

    谢放解释:“只是小酌一杯,应当无……”碍。

    话尚未说完,对上阿笙不赞同,甚至微微带了些责备的眼神,谢放只好改了口,语气温和,“好,好,听你的。”

    谢放只好转过身,对方庆遥道:“抱歉,方叔。因着身子原因,不大能喝酒。这一回,只好以茶代酒。”

    阿笙这才松开了微拧的眉。

    方庆遥先是愣愣地瞧着阿笙从二爷手中夺过酒杯,又听着二爷那句“好,好,都听你的”,有些出神。

    阿笙对二爷会不会太无礼了一些?

    奇怪的是二爷,竟一点也不会生阿笙的气么?

    听见二爷的话,方庆遥忙回过神,摆着手,“没关系,没关系。自是身子要紧。”

    谢放朝方庆遥,胡言鸿两人举了举杯,“方叔,胡队,请——”

    胡言鸿稀里糊涂地喝下了这杯酒。

    夹菜的时候,还在想着阿笙进来,从二爷手中夺过酒杯,又擅自做主给二爷换上茶水的那一幕。

    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有一回胃疼,却因家里来了客人,不得不作陪。

    妻子也是这般,冲进来,夺过他的杯中的酒……

    嗯。

    他在想什么?

    他这脑子,看到阿笙同二爷,怎么会想到他妻子过去?

    一定是他方才那一杯喝得太急,吃醉了!

    …

    “什么叫不可能?你的意思是,我在栽赃你们长庆楼,这虫子是我自己给放进去是吗?!”

    吃饭的点,楼下大堂的伙计忙碌地上着菜。

    倏地,一声粗里粗气的质问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一位年龄大约在三十岁上下,体型微微有些胖的男客指着自己汤碗里浮着着的虫子,

    大力见大家伙都在看着他,半点没有着慌,尽可能地解释:“这位客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店的卫生一向很干净,从来没有客人反应过,这菜里头有虫子。

    所以,我寻思着,会不会是夏天蚊虫多,一不下心,就有飞虫进咱们盘子里了?这样,我给您换一碗?您看怎么样?我这就去让厨房——”

    大力好歹在酒楼做了这么长时间,不至于饭菜里头是不是真的进了虫子,还是客人故意找茬都分别不出来。

    只是遇上这种“讹人”的事,他们打开门做生意的,怕事情闹大,影响店里生意,大多数情况,为了息事宁人,也唯有忍着。

    “等会儿!你们店里有虫子,只是给我换一碗就算了?你们必须要给我把这一桌全免了!还得给我赔礼道歉。”

    大力瞧着客人点的一桌的名贵的菜,便愈发确定,这位客人定然是来找茬的,他忍着火气,“抱歉,这事我做不了主,我替您叫我们的掌柜过来。”

    大力尚未去叫掌柜的过来,那位客人便已经嚷嚷了起来,“掌柜的,掌柜的——

    …

    楼下那位客人声音极大。

    方才方庆遥便听见楼下的动静了,只是因着谢放同胡言鸿两人在楼上包间,也便没有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下去看看。

    这会儿听见有人喊掌柜的,自知应是大力他们无法应对,只好同谢放、胡言鸿两人拱手作揖,告罪道:“对不住,二爷、胡队,楼下似乎出了点小状况。您二位先吃着,喝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对阿笙道:“阿笙,你先陪着二爷同胡队。爹爹下楼去瞧瞧。”

    客人若是存心闹事,只怕不会轻易地息事宁人。

    阿笙不放心,手里头比划着,“爹爹,我陪您一起去。”

    这哪行?

    哪有做东的把客人给撂包间里头的道理?

    方庆遥:“不用,爹爹去便可以了。”

    谢放在此时出声道:“不若一起下去瞧瞧吧。”

    方庆遥愣住。

    啊?

    谢放笑了笑:“我在这儿吃了这么顿饭,是一只虫子也没瞧见过。方叔,我陪您去会一会那位‘倒霉’的客人。”

    胡言鸿这阵子没少受谢放以及长庆楼的好处,吃人的嘴软么。

    何况,能够为谢二爷出力,往后好处可少不了他!

    胡言鸿也便站起身,“方掌柜的,我也陪您一起下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这儿闹事!”

    …

    “大家伙快来瞧呐!”

    “大家伙快来瞧呐!这家店不干净!你们看,这汤里头有虫子!”

    阿笙陪同爹爹走到楼下,便听见那名客人大声嚷嚷的声音。

    大力显然被气得不清,“这位客人,您,您莫要信口雌黄!我们店开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这档子事!”

    “我信口雌黄?大家伙快来看看,这不是虫子,是什么?”

    这名中年男子说着,便招呼大家伙过来看他碗里的虫子。

    民众从来都是最喜看热闹的,当真有好几个人围聚过去。

    “呕——不会吧?那咱们吃的菜里头,有没有虫子啊?”

    “呕——一想到我刚才有可能吃到了虫子,我就觉得恶心。”

    “长庆楼这饭菜,真的不干净啊?”

    “会不会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我在长庆楼吃过这么次饭,从没出过这样的事情呀。

    …

    “掌柜的来了!”

    “先听听掌柜的怎么说吧。”

    “对,先听听掌柜的怎么说吧!”

    方庆遥朝大力同那位声称是吃到了虫子的客人这一方向走来。

    “掌柜的——”

    大力瞧见掌柜的,一脸的委屈。

    他真的十分有诚意地去解决这件事情,结果这位客人根本就是来找茬的!

    方庆遥抬了抬手,示意大力先不用着急。

    他转过脸,对着那名中年男子,客气的问道:“这位客人,能请问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吗?”

    “你就是掌柜的?”对方斜睨了方庆遥一眼。

    “你来得可正好。你自己看看,你这店里的卫生是怎么一回事?吃饭吃到一半,吃出了虫子!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方庆遥经营酒楼多年,什么事没遇到过?

    今日只怕是少不了被讹一顿了。

    这会儿店里头客人了实在太多,事情还是得快些解决要紧,方庆遥便问道:“这位客人,请问您是想要我们怎么做呢?”

    “我方才同这位伙计的说了,我要你把这一桌的饭菜给我全免了!另外,我要你们长庆楼登报道歉!承认你们长庆楼的卫生有问题,登报向我道歉!”

    “这……”

    方庆遥没想到,这位客人竟会提这般过分的要求。

    阿笙瞧了一眼这位客人点的菜,全是贵的!

    这一桌的菜全免已是过分,竟还要他们登报致歉!

    阿笙皱着眉,比划着手势,“爹爹,千万不要答应他!”

    他们要是登报致歉,他们酒楼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位客人提得要求确实过分了一些,方庆遥也不可能答应。

    “小哑巴,你说什么呢!你刚刚是不是在骂我!”

    那位客人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欲要去推阿笙的肩膀,被一只手给钳了住。

    谢放沉着脸,不疾不徐地道:“就是骂你又如何?你故意找茬,难道不应该骂?”

    阿笙感激地看着二爷。

    …

    “我看你是找死!”

    中年男子气愤地涨红了脸色,另一只手拳头,朝谢放砸了过去。

    阿笙瞪圆了眼,上前就要替二爷挡着。

    把方庆遥给吓坏了,死死将人给拽住。

    “爹爹!”

    阿笙转过头,一只手比划着,生气要爹爹放开他。

    阿笙会不会太过紧张二爷了?不过想到二爷方才也是为了帮阿笙,才险些遭遇危险,阿笙这般在意二爷,也是应该的。方庆遥这会儿只好安抚道:“二爷没事。”

    什,什么?

    阿笙忽地听见人群爆发出一声声叫好声。

    阿笙转过头,瞧见那位蛮不讲理的客人不知怎么地,摔在了地上。

    原来方才在他的拳头朝谢放砸过去之前,谢放忽地松开了手。

    那人正在蓄力,谢放这么突如其来地松开了手,他的身子失去重心,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对方正要爬起来,忽听一道声音语带讥讽地道:“我当是谁,这不是赖三么?”

    听见有人叫出了自己的诨名,赖三不满地转过头。

    瞧见是胡言鸿,赖三瞬间变却了脸色,“胡,胡队……”

    胡言鸿走上前:“赖三,在道上混不下去,跑这来讹方掌柜的来了?”

    赖三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胡队,这,这话不可以乱说啊!可是我吃饭的时候吃到了虫子,受了委屈在——”先。

    赖三的话尚未说完,膝盖便挨了胡言鸿大力地一踹,“少给我在这儿吠!你也不打听打听,长庆楼是谁在罩着。我限你三秒内就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赖三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生生地受了这一脚,又“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恰好跪的方庆遥同阿笙的面前。

    大家伙解气地拍手叫好!

    “原来是个无赖啊!”

    “我说呢,我在长庆楼吃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吃到过虫子。”

    “这个人是够不要脸的!”

    “无赖么,自是没脸的了。”

    赖三眼见自己的把戏失效,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欲要趁着没人注意,冲出门去——被大力给逮了个正着!

    大力板着脸,气呼呼地道:“把这一桌的菜钱先给结了!”

    赖三耿直着脖子,“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分明是打算无赖到底了。

    胡言鸿冷哼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跟我回巡捕房一趟,我看你是不是真的要钱不要命!”

    巡捕房那样的地方,赖三这样的人进去,定然是要退一层皮的。

    此时,赖三眼底放流露出几分惧色。

    “别,别,胡队。我,我是没钱。我,我这也是受人之托……这,这样。我说出我幕后的指使人,将功补过,将功补过,您看……行么?”语气中带着谄媚同一个劲地讨好。

    胡言鸿没立马答应,而是转过头,去看谢放。

    事关长庆楼。

    谢放亦并未擅作主张。

    他出声问方庆遥同阿笙两人,“方叔,阿笙,你们的意思呢?”

    第74章 害人害己

    “幕后指使人,谁啊?”

    “别是对面的福满居指使这个赖三干的吧?”

    “不能吧?福满居的东家可斯文,待人也是一团客气,总是笑吟吟的。人家又是留过洋的,是个文化人。不能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利字当前,可不好说。喂!赖三,你实话实说,指使你的人,是不是对面福满居的东家啊?”

    方庆遥同阿笙还来得及回答二爷的话,店里头的食客倒是比他还着急。

    不但讨论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审问”起了赖三。

    赖三这时哪里肯说?

    胡队还没应承他,他这会儿要是“招”了,胡队照样将他提拎进局里,他才不干!

    倒是慌得方庆遥连忙朝在场的人拱手作揖:“各位,各位,没有证据的事,咱们可千万不能张口就来。啊!”

    这种妄自揣测的事,没有实证的事,不是给长庆楼树敌呢么。

    大家的议论这才小了一些。

    …

    原本赖三若是没有开口,方庆遥是想着就这么让这座瘟神赶紧走了了事。

    像是赖三这样的泼皮无赖,即便是将他送进局子里,一旦出了巡捕房,只怕会变本加厉地报复。

    胡队跟二爷两人不可能每回都这般凑巧,刚好在他们店里。

    赖三这么一嚷嚷,方庆遥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方庆遥多少猜到,赖三多半是受了人指使。

    只是他原先听说丁五又回到符城了,便以为是丁五指使这个赖三干的,为的就是给他们制造麻烦,好取“保护费”。

    这会儿却是不确定了起来。

    赖三若真是丁五的人,是绝不可能有那个胆子供出丁五的。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道上更是如此。若是赖三当真供出丁五,那他在道上也可以不用混了。

    如果指使赖三的人不是丁五,那会是谁?

    总,总不能真是福满居的那位周公子?

    “爹爹?”

    阿笙轻拽了下爹爹的衣袖。

    二爷同胡队,可都在等着爹爹的决定呢。

    方庆遥赶忙回过神,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对赖三道:“你说吧。”

    …

    “这,胡队,您看……”

    赖三自是不会听方庆遥的,他还是要胡言鸿给他一个确切的话。

    胡言鸿在赖三的屁股上大力地踹了一脚,厉声道:“你哪儿这么多废话?!方掌柜的让你说,你还不快说!”

    赖三一听这话,心里头就有数了,忙道:“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大家伙都盯着赖三看。

    这一回,赖三也没卖关子,爽快地交代了。

    “是泰和楼的老板!是泰和楼的萧老板,指使我这么干的!他说你们长庆楼的手伸得太长,影响到他们泰和楼的生意了!”

    …

    众人愕然。

    这个答案可是大大地出乎大家的意料。

    “是泰和楼的萧老板?这不能吧?”

    “泰和楼开在槐南路,长庆楼在长宁街上,可是隔了几条街呢!泰和楼若是嫌长庆楼影响到的生意,大可以也推出外送啊!使这般不入流的手段,这气度未免太小了一些。”

    “可不是。这么算起来的话,到底是谁手长啊?”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

    赖三趁着胡言鸿没注意,一溜烟地跑了!

    胡言鸿第一时间便要追上去。

    谢放伸手,朝胡言鸿摇了摇头:“胡队,不要追了。”

    这个赖三看着没什么本事,像是一个软骨头,但谁也说不准,外头有没有接应他。

    胡队今日休班,身上没有带家伙,冒然追出去存在一定的风险。

    胡言鸿听出了二爷的言外之意,便只能暂时先这么算了。

    反正赖三他算是记住了!

    回去后,他自会叮嘱底下的人,多盯着一些长庆楼,以免又有不识相的前来闹事。

    …

    赖三点的这一桌的菜,方庆遥只能自认倒霉,吩咐大力把桌子给收拾了。

    有客人要结账,方庆遥便去柜台,给客人结账去了。

    “真是便宜那个赖三了!”

    大力愤愤地收拾桌子。

    阿笙亦是眼露心疼。

    除却心疼钱,还心疼这么一桌的好菜,竟进了赖三那样的人的肚子,实在是浪费了!

    谢放:“如果能够顺藤摸瓜,找出赖三幕后的指使人,这一桌的钱,迟早能要回来。”

    大力纳闷,“赖三不是说了,是泰和楼……”

    阿笙朝着大力摇了摇头,一脸不赞同地比划着,“这件事我们不能听信赖三的一面之词。你同其他伙计说一声,在事情还没有查得水落石出之前,不要妄加议论。知道吗?”

    大力在酒楼这么长时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他稍微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少东家的话。

    长庆楼同泰和楼都是做的酒楼生意,现在没凭没据,只凭赖三一句话,要是他们当真就记恨上了泰和楼,回头调查清楚,赖三撒谎,流言却是从他们这儿传出去,那他们可是把泰和楼给得罪了!

    大力这么一想,背上顿时出一身冷汗。

    好你个赖三!

    心实黑实黑的!

    不过,为何少东家同二爷,都不认为泰和楼的萧老板会是幕后指使人?

    大力不知道的事,阿笙之所以让他不要妄加议论,纯粹是出于谨慎。

    至于二爷为何会认为幕后指使人不是萧老板,阿笙也不知道缘由。

    …

    瞧出阿笙心存疑惑,谢放看了眼周遭,对阿笙同胡言鸿两人道:“我们回包间再说?”

    阿笙这会儿才注意到,围观的虽然散了,可周围用餐的人依然不少。

    他点了点头。

    胡言鸿自是也没意见。

    于是,一行三人再次回到楼上包间。

    …

    胡言鸿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自是清楚,像是赖三这样的人,说辞未必可靠。

    一进包间,他便向谢放以及阿笙二人道:“二爷、少东家,二位请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去调查!回头我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探一探萧老板的口风。”

    谢放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在胡言鸿坐下后,亲自给他倒了杯酒,缓缓地道:“调查的事不急。萧老板是聪明人。这件事若是传到他的耳里,我相信,即便是我们这边什么都不做,萧老板定然也会调查清楚,还他自己一个清白。”

    胡言鸿先是受宠若惊地从二爷手中接过酒杯,听了二爷的话,他惊疑不定地问道:“二爷您如何确定……那个赖三同幕后的指使人定然不是萧老板?”

    阿笙也困惑地看着二爷。

    是啊,二爷似乎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赖三幕后的指使人是泰和楼的萧老板。

    “我同萧老板有过几面之缘分。我了解他的为人,他不是那种会在背后耍手段之人。再一个……”

    谢放顿了顿,微笑着道:“据我所知,萧老板家境十分殷实。开泰和楼不为赚钱,不过是为了广交朋友。像是指使人在与之所竞争的酒楼的菜里放虫子这种事,莫说萧老板不屑去做,他也完全没有这个动机。”

    开泰和楼的目的既不是为了赚钱,自然也不会因为生意受到影响,便去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阿笙比划着,“二爷的意思是,这事儿,咱们什么也不用做,只能萧老板那边调查清楚便可么?”

    谢放:“你方才做得很好,管束长庆楼的伙计,让他们不要散播流言。泰和楼那边收到消息,自是会对长庆楼这边新生好感。目前来说,长庆楼的确不需要再做什么。

    不过,届时,可能还需要胡队帮个忙。”

    胡言鸿当即道:“您但说无妨!”

    …

    “这长庆楼运气可真够好的!”

    “可不是!店里东西不干净,偏得胡队今日在他们店里!”

    “分明长庆楼半个月前生意还惨淡地,没几日的光景,竟给他们翻身了!”

    对面长庆楼所发生的事,福满居的几个伙计是瞧得一清二楚。

    周霖瞧见,赖三一瘸一拐地狼狈地长庆楼出来,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不中用的东西!

    “东家,您说,他们做巡捕房的生意,那咱们,咱们能不能想办法,做做其他像是船务、税务局之类的官爷的生意?那些官爷平时都是去哪里吃饭?”

    都是中午吃饭的点,对面长庆楼经过赖三这事一闹,竟还有那么多人的人吃饭,瞧着热热闹闹的。

    反观他们这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主厨同掌柜的谈加薪失败,导致菜的味道受了些影响,还是怎么的,近日上门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毕竟就算是长庆楼那边推出了什么“优惠套餐”,可也只是几道菜相对比较便宜,他们可是没一道菜都比长庆楼便宜!

    福满居的人自是不知,对于前去长庆楼吃饭的一些公务人员而言,价格实惠固然重要,最为重要的是,便利。

    他们每次去,都是提前派了人,告知他们大约什么点会来取餐,或是什么点前来用餐,长庆楼的师傅会提前开始准备。

    如此,他们到了店里,不需要多加等候,便能吃到最新鲜的饭菜。

    而这些,无不需要酒楼同这些公务人员所在的机关,或者是职员所在的公司打好关系。

    周霖脸色阴沉。

    同巡捕房的人不同,其他公务人员以及职员大都并不需要往外跑,也便不存在错过饭点,导致经常吃不上饭的情况。他们到点便下班,大可以自己去街上下馆子。

    他不是没有想过,试着同那些部门的管理层攀上关系。

    若是能够让那些人将请客吃饭的地点定在福满居,还能有长庆楼什么事?

    他也试着联系过几个朋友,还塞了些钱。

    只是这事,依然没成。

    话里话外,竟是因为福满居的菜品定价太低,若是请领导或是客人来这儿吃饭,未免太过自降身价。

    “雨新,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是,是我们领导那么认为的。我可不觉得,你菜品定价低,便不上档次啊。”

    “要不,雨新,你试着将价格调回去?或者是,往泰和楼的方向经营?”

    将价格调回去?

    若是将价格调回去,他这店里的客人,还能剩下几成?!

    事到如今,打价格战这一步,竟是成了死棋!

    …

    三日后,福满居。

    十二点多,正是店里用餐的人最多,也是最为热闹的时候。

    虽说生意同前阵子是没得比,好歹大堂也是坐了不少人。

    门口,进来一行六人。

    为首的穿着一身青绿色绸衣,身后跟着灰布长衫的高大个,一行人瞧着便不大好惹。

    伙计的不敢怠慢,忙迎上去,“几位爷,里面请,里面请。几位爷,请问你们想吃点什么呐?”

    为首的那名身形矍瘦的男子客气问道;你们老板在吗?”

    伙计的忙点头:“在的,在的,您稍等——”

    进去去请掌柜的周霖出来。

    周霖迎出门,笑吟吟地问道:“几位爷,请问想吃点什么?”

    为首的那名男子上下打量了眼周霖,“你就是福满居的老板,周霖?”

    “是,请问几位是……”

    就在此时,为首的男子瞬间变却了脸色。

    他把脸一沉,转过头,朝身后五名男子吩咐道:“给我砸!”

    周霖瞳孔微缩。

    …

    “少东家!少东家!快出来看!福满居被砸了!”

    大力跑进厨房时,阿笙在厨房里头忙得颠勺,时不时地抬头抹去如雨的汗水。

    自从店里生意比从前都好了之后,他同阿泰、阿松他们几个人掌勺的机会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现在不少简单的菜,师父都会尝试着由他们来全权负责!

    自然,味道师父是把过关的。

    听见大力的话,阿笙颠勺的动作一顿,他惊讶地转过头。

    福满居被砸了?

    “真的假的?福满居被砸了?”

    “千真万确!”

    “什么人砸的?”

    “不管什么人砸的,砸得好!!”

    “一个个的都在干什么呢?客人都还在等着你们的菜呢!”

    听到师傅的呵斥,即便是大家伙恨不得现在就摘了围裙,跑前头去看,也只能暂且忍着。

    好在,阿笙锅里头的宫保鸡丁火候差不多了。

    他将宫保鸡丁给分别盛到盘子里,又让阿泰替他看着他,这才去请示师父,询问能不能去看个一眼。

    由于阿笙已经忙完他手头的事,加之他到底是少东家,出去瞧个一眼,也是应当,乔德福也便同意了。

    …

    “知道是什么人砸的么?”

    阿笙一面随大力去往大堂,一面打着手势问道。

    “是泰和楼的人!那个赖三果然那日果然没同咱们说实话,是在耍咱们呢!!前几日在咱们店的菜里放虫子的事,压根就不是泰和楼的萧老板指使人做干的!是福满居的东家干的!

    他还想让他们同泰和楼打起来,他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结果被萧老板那边给识破了!

    这不,泰和楼那边得知自己无缘无故,被扣那么大一个屎盆子,咽不下那口气,派人砸店来了。”

    阿笙一愣。

    竟被二爷猜中了?!

    赖三的事竟当真同泰和楼的萧老板无关!

    …

    阿笙随大力一同来到店门口。

    阿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福满居的招牌已经被取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砸了个稀烂。

    店里的桌椅摔得东倒西歪,碗碟碎了一地,一片狼藉,完全不复先前的干净、整洁!

    泰和楼的人还没走。

    他望着摔在地上的周霖,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落水狗,“周掌柜的,我们萧老板让我给您带一些话!”

    周霖擦掉唇边的血渍,摇晃地从地上站起身,好不狼狈。

    周霖是在保护“福满居”的招牌时,被泰和楼的人给踢倒在地的。

    因着他平时对伙计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大家伙呼来喝去的,以至于这会儿竟是个扶他起来的人都没有。

    “咱们萧老板说了,要是没有经营酒楼的脑子,就不要冒然进场。进了场,就不要只会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这样只会让人更加瞧不起你!咱们老板有一句话叫我送给你,害人终害己。”

    对方冷冷一笑:“周老板可……记住了?”

    第75章 自生自灭

    “咱们走!”

    话已经带到,泰和楼的人也便扬长而去。

    “嚯!!!还真是福满居的东家干的啊?”

    “那之前那个赖三怎么说是泰和楼的老板指使他那么干的?”

    “赖三没说实话呗!估计是泰和楼那边调查清楚了!气不过,这才过来砸场子来了。要不然不会闹得这般大。”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那个福满居的东家瞧着斯斯文文的,内里竟是个黑心的家伙。”

    不少人围在福满居前头,对着周霖是指指点点。

    福满居的伙计是一个都没站出来,为他们东家说话。

    一个是怕,怕泰和楼的人连他们都迁怒,再一个,也是怕被人指着鼻子骂,嫌……嫌丢脸。

    周霖低垂着着脑袋,双手握成拳。

    他弯下腰,将地上被砸烂、踩烂的招牌拣起,收拢在怀里。

    手指头被木刺给刺破,血珠渗了出来。

    十指连心,周霖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手中的几片招牌木片便掉落在了地上。

    方才好不容易收拢的“福”字,再次散作一团。

    周霖眼圈狰红,牙齿在下唇咬出一圈血痕。

    …

    “该!”

    大力瞧见周霖的背影,“呸”了一声。

    阿笙收回视线,拽了拽大力的袖子,手里头比划着,神色平静,“我们进去吧。”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周公子也因此得到应有的教训,他自是高兴。

    只是方才的那一幕,仍然令他很不好受。

    砸人招牌,简直比扇人巴掌都还要来得打脸,还要令人难受。

    如果有人要摘长庆楼的招牌,他怕是会跟对方拼命。

    他不明白的是,如果周公子当真那么在意“福满居”,自当用心经营自家酒楼才是,为什么还要做这种自毁招牌的事情?

    堂堂正正的竞争不好么?

    …

    当天午后,福满居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如此,一连过了几日,福满居依然处于歇业的状态。

    最初的一段时间,方庆遥还总是提着一颗心,担心对面的福满居哪天又重新开始营业。

    自打这福满居开在対街,同他“打擂台“以来,方庆遥的心是一天都没安稳过。

    一天到晚地发愁店里的生意。

    一旦店里客人来得少了,心里头就开始七上八下的。即便是哪天客人稍微多一些,又会开始操心明天会不会有还怎么多客人。

    做了二十多年的酒楼生意,就从未没这般患得患失过。

    好在,峰回路转,如今算是柳暗花明了。

    这福满居的东家心术不正,自己将自己的路给走窄了!

    原本这段时间他们店里的生意就不坏,福满居这一歇业,来长庆楼吃饭的人比以往都还要多。

    可以说是日日都座无虚席,生意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过了白鹭。

    临近中秋,福满居的大门仍然是关着的。

    从长庆楼的包间往外望,再也不见福满居门窗紧闭,再不复昔日的热闹景象。

    “哎?对面这福满居,是真彻底歇业,彻底不开了啊?”

    “定然是不开了啊!哪有钱开,哪有脸开?”

    “没脸开我能理解。那周公子做了那般下三滥的事,躲起来不见人,是对的。只是,你方才为何为会说他没钱再重新令福满居开业?”

    阿笙送酒,去楼上包间,听见“福满居”三个字,微微顿住脚步。

    福满居当真彻底不开了?

    “你们是没听说么?福满居那位东家为了开这间酒楼,向丁五那样的二流子借了高利贷!听说丁五讨债,都要到周家去了!”

    “不是吧?为什么那位周公子得向丁五那样的二流子借高利贷?周家不是家大业大么?怎的会让自己的儿子借高利贷?”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那位周公子是个私生子,在家根本就不受宠!开酒楼的大部分的钱,一部分是他自己攒的吧,剩下的,全是借的!”

    “听说周老爷嫌周公子有辱门楣,亲自将周公子给赶了出去。并且放话出去,即便是丁五要周公子命偿,周家日后也不会追究。这分明是让周公子自生自灭呐。”

    “嚯!这周老爷挺狠的心呐……”

    “也不怪周老爷狠心,你们是不知道,周公子欠的数,太多啦!我要是周老爷,我也会同周公子断绝关系。”

    怕客人久等,阿笙没有再听下去。

    只是心里头不由地好奇。

    周公子到底在外头欠了多少钱,才会让周老爷宁可同他断绝父子关系,也不伸手拉亲生儿子一把?

    …

    “掌柜的,您说,这福满居是不是当真就关门大吉了?”

    大力将方才那一桌客人结账的钱,递给掌柜的,瞅了眼对面的福满居,凑近掌柜的,最近从客人口中听了不少关于对面福满居那位东家的“轶事”的他,脸上难掩兴奋地问道。

    外头的风言风语,方庆遥自是也听说了一些。周家财大气粗,人家毕竟是亲父子。要是周公子当真有性命之忧,难不成周老爷真能见死不救?将人赶出家门,多半是在气头上吧。

    周老爷要是回转了心意,替儿子还了外债,这福满居会不会重新营业,哪里能说得准?

    方庆遥将大力递给他的钱收进抽屉里,拿笔沾了墨,在账本上把账给记下,抬头对大力吩咐道:“咱们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便是了。你们几个出去,可不要乱嚼舌根,知道吗?”

    他们做生意的,讲究个和气生财。

    周家在符城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之前那件事周公子是做得不对,但若是他们店里的伙计多舌,反而容易招致麻烦。

    不如嘴巴严实一些,安分一些。

    大力不明白,这福满居都歇业了,有啥不能说的,不过掌柜的都这么吩咐了,他只得道:“知道了,掌柜的。”

    …

    “掌柜的,掌柜的!”

    阿笙端菜去楼上包间,听见包间里有人喊掌柜的。

    阿笙走到包间,从里头出来的伙计打了个照面。

    阿笙便将手中的托盘交给伙计,让伙计的送到边上包间。

    他自己则推开包间的门,匆忙至客人的面前,客气地比划着;“这位爷,请问有什么吩咐?”

    熟客认识阿笙,“少东家,你家今日这菜,怎么这么咸啊?”

    阿笙吃了一惊。

    今日已经不止是一个客人反应菜过咸了。

    阿笙手里头比划着:“是吗?我可以尝尝看。”

    阿笙从筷筒里重新拿了一双筷子,拣了边上没动过的,尝了一口鱼肉,皱着眉。

    是过咸了!

    当着客人的面,阿笙勉强将那咸得过分的带鱼给咽下去,“真对不住啊,我这就去给您换一盘。那您尝尝看,其它菜的味道是正常的吗?还是说,也咸了?”

    “其他盘都正常的。就这盘红烧带鱼,特别咸。”

    包间门是开着的。

    “我这盘也是。”

    “我这盘也是!我还以为是我舌头坏了呢!”

    其他包间的客人听见了,有两三桌的客人,也纷纷表示自己的红烧带鱼特咸。

    有客人站在包间门口,开玩笑地道:“少东家,回头您问问后厨的师傅,可是今日手抖了,多放了盐。”

    因着长庆楼平日里未出过这样的岔子,是以,客人们倒是没恼,反而开起了玩笑,听得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阿笙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头感激客人们对长庆楼的宽容,行为上却是半点没敢怠慢。

    阿笙将所有客人反应过咸的菜放在托盘上,端下去。

    …

    “还是有客人反应今日的菜过咸吗?”

    阿笙将菜端回厨房,乔德福瞧见了眼托盘上的几道菜,手中翻炒的动作一停,百忙之中,分心问了一句,余光睨了边上的老彭一眼。

    老彭这是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今日客人反映过咸的这几道菜,全是出自老彭之手。

    阿笙点点头。

    “我去再炒一盘红烧带鱼,造成的损失,从我这个月的薪资里头扣。”

    阿笙尚且来不及反应,老彭已是沉着脸,走到灶台前,打算重新再炒一盘。

    阿笙瞧着彭叔的背影,很是有些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他总觉得这阵子,彭叔的身形似乎越来越消瘦了,气色也不是很好……

    有时候还会频频打呵欠。

    彭叔可是生病了,却还在硬撑着?

    …

    “老乔——”

    方庆遥在前头,也听客人反应了今日有部分菜过咸的情况。

    他是来厨房了解情况的。

    “咣当——”

    老彭将碟子里已经事先腌制过的带鱼连同食材一起倒进锅里,小火慢煎……

    起锅时,手腕忽然脱力,锅重重地砸在了灶台上。

    好在锅没有彻底掀翻,锅里头的红烧带鱼才没有掀翻出去。

    方庆遥吃了一惊,忙走上前,关心地问道:“老彭,你没事吧?”

    其他人也是吓了一跳,纷纷朝老彭看过去。

    老彭左手抚在颤抖的右手手腕上,忍着疼,勉强道:“多谢掌柜的,我没事。”

    方庆遥注意到老彭手中的这个动作,猜到多半是方才锅脱力时,震伤了手腕,他对老彭道:“来,我扶你去外头休息,坐一会儿。”

    “多谢掌柜的。”

    “害。同我还这般客气做什么?”

    …

    “阿笙,替你彭叔将红烧带鱼重新起锅下。等会儿边上那两盘菜,也交给你了。”

    乔德福低声对阿笙吩咐了一句。

    阿笙有些为犹豫。

    不同于师父,彭叔一向不喜有人动他的锅铲,更不喜欢有人碰他的菜,更不要说是“加工”了。

    阿笙转过头,去看其他人,其他人纷纷转过头去。

    可见大家也都怕得罪老彭。

    这是师父的吩咐,客人又还在等着重新上菜,阿笙没法子,只好照做。

    …

    此后几天,老彭依然出了几回岔子。

    菜倒是没有过咸了,只是客人反映,菜没什么味道。

    还有两回,火候没控制好,导致端上去的鱼有部分肉没有蒸熟。

    更夸张的是,有一回,火开大了,一锅的鸡翅都没法吃,最后还是阿笙他们几个将烧焦的部分用筷子剔除了,自己吃了。

    午后休息的功夫,乔德福让阿笙去请掌柜的来后厨的休息间一趟。

    把所有人都给支了出去,只留了他们两人在休息间。

    阿笙搬了凳子,托着腮,坐在门外。

    因为师父吩咐了,他有重要的话要同爹爹说,不许其他人偷听,恶意不许其他人打扰。

    阿笙这阵子白天在酒楼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回去,还得习画,这会儿终于得了空,眼皮就跟黏住了一样,止不住地打瞌睡。

    脑袋一点一点的。

    犯困。

    “掌柜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乔德福抽着旱烟,缓声道。

    只隔着一扇门,阿笙便是无心偷听,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阿笙打着呵欠。

    什么“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怎么师父同爹爹说话,打哑谜似的。

    …

    乔德福没具体说是什么事,可两人的眼神一对上,方庆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方庆遥长叹了口气:“我问过老彭,要不要给他放几天的假,老彭没答应。老彭那人又好强。我担心我稍微把话说得直白点,他又要多想。

    老乔啊,这件事上,你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老彭毕竟在长庆楼待了许多年,对于方庆遥而言,老彭同老乔一样,既是他的伙计,也是他的朋友。

    他一方面实在抹不开面子把话给说得太重,另一方面,又担心老彭再这么下去,店里好不容易有起色的生意,回头又该受影响了。

    这做生意,口碑做起来不容易,砸口碑却是分分钟的事。

    这几日,凡是反应菜有问题的,他不但重新上菜,还免了那道菜的菜钱。

    又听了阿笙的,额外赠了茶水或者是糕点,客人们这才没有怨声载道,事情也才没有进一步闹大。

    只是就像是老乔说的,这么下去,始终不是个办法。

    谁喜欢吃顿饭,吃得这么糟心。

    乔德福吸了口长长的旱烟,许久,“掌柜的,不若,让阿笙提前出师吧。”

    方庆遥一愣。

    门外的阿笙脑袋重重一点,忽地清醒了过来。

    师父方才的那一句话清晰地传入他的耳里。

    阿笙眼睛睁圆。

    师父方才,说,说什么?

    他,他没听错吧?

    …

    一直以来,长庆楼后厨真正能算是大厨的人,只有乔德福同老彭。

    其他人,包括阿笙在内,都只能算是学徒。

    没有真正出师的学徒,若是想要掌勺,须得经过师父同意。师父也会在边上看着。好坏,都是担着师父的“名”。

    若是出了师,则不同。

    一旦出师,可就是独立的厨师了,是能够独立掌勺的。当然,菜的好坏,也都是要由自己负责,师父是不会再负责给善后的。

    当然,也有好处,那便是,一旦出师,若是技术过硬,慢慢积攒自己的口碑,日后自然会有熟客,奔着自己的手艺去。

    当厨师的,客人点的多了,菜烧得多了,手艺自然也就上去了。

    自然也就为自己挣得名声同前途。

    迟迟不出师,当个小学徒,则永远成不了气候。

    阿笙心里头正惊疑不定,里头再次传来师父的声音。

    “老彭这情况,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后厨靠我一个人,也忙不开。阿笙自幼在酒楼长大,又是自小便受您的指导,他的厨艺是早就可以出师的了。

    在糕点这一块,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只是您顾忌着三年拜师期未满,我也想着多锻炼锻炼阿笙,我们两个人,也便一直没提阿笙出师的事。眼下,是个好时机。”

    还有一点,乔德福没有说出口的事,若是阿笙提前出师,老彭若是状态还不理想,便替一下老彭。左右这长庆楼日后都会是阿笙的,也便不存在故意挤兑老彭这一说。老彭要是足够明事理,也应当能理解他同掌柜的决定。一切都是为了长庆楼。

    否则,要是像这段时间一样,后厨全然忙乱得不成样子,太耽误事。

    方庆遥仍旧心存顾虑:“这……会不会不大好?老乔,你也知道,老彭心思重。回头他以为咱们是嫌弃他,故意将他踢开。”

    阿笙在外头拼命点头。

    爹爹的顾虑是对的,以彭叔的性子,只怕很有可能会多想。

    再,再一个……

    一直以来,都有师父看着他。

    要是忽然叫他一个人掌勺,边上连个提点他的人都没有……

    一时半会儿的,他这心里头,真没底气呐!

    “都是为了咱们店。长庆楼的生意好不容易才好起来,不能因为咱们后厨的原因拖了后腿。”

    乔德福心意已决,他将烟杆里的碎烟敲了敲,缓缓吐出一口烟,“老彭那里,我去说。”

    第76章 方小师傅

    “吱呀——”

    听见开门声,阿笙忙双手托腮,闭着眼,佯装睡着了的模样。

    乔德福手里头拿着烟杆,睨了眼阿笙轻颤的睫毛,“我同掌柜方才屋里头的话,你应当都听见了?”

    哎呀。

    师父为什么要戳穿他。

    阿笙只好把眼睛给睁开,弯起唇,朝师父笑了笑。

    方庆遥站在边上,双手负在身后,“下回要是装睡,就装得像模像样一些,睫毛不要乱颤。”

    阿笙咧开嘴,手绕到脖子后摸了摸,脸颊有点红。

    怎么爹爹跟师父一样,也不稍微给他留点面子。

    乔德福:“这事你怎么想?”

    既然阿笙都听见了,乔德福也便问一问阿笙的意见。

    阿笙眉心微拧,眼底有着不确定,手里头比划着,“师父……您觉得……我能行么?”

    阿松去后院上茅房,听见掌柜的、师父他们说话的声音,他好奇地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

    少东家也在?

    阿松抿起唇。

    还是会投胎好啊。

    师父同掌柜的也不知道商量什么事,故意把他们几个给支开,只留了少东家。

    这亲儿子,就是不一样。

    听见师父问什么“这事你怎么想”,阿松顿时停住了脚步,他这会儿也不急着去茅房了,悄然地躲到回廊的柱子后头,竖起耳朵。

    师父这是在问少东家什么事?

    乔德福拿着烟杆,在阿笙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我乔德福教出来的徒弟,那能不行?”

    方庆遥原先也有着这样的担心。

    阿笙到底年轻,掌勺的经验也不是很够,听乔德福这么一说,这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方庆遥半认真搬开玩笑地道:“对么,名师出高徒,这话没听过?你便是对你自己再没信心,也要对你师父有信心。”

    阿笙傻笑。

    好,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乔德福吩咐道:“这事,你先别同其他人说,我先去试探一下你彭叔的口风。”

    阿笙忙点头。

    他不会对外说的!

    阿松沉下脸。

    究竟什么事,还需要探一下彭叔的口风?

    还有师父的那句,“我乔德福教出来的徒弟,那能不行……”

    可是师父要少东家负责比较重要的宴席的掌勺?

    要不然,师父如何会说这一句?

    …

    “掌柜的——”

    方庆遥拿笔沾墨,在记账本上,记下最新的进账。

    听出是老彭的声音,方庆遥手抖了一下,账本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墨汁点。

    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方庆遥忙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抬起头,神情很是有几分尴尬地朝老彭笑了笑,“老彭啊。怎么了?可是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这个点,虽说店里不忙,可老彭以往也鲜少会离开后厨,来前头柜台这边找他。

    莫不是老乔有意向让阿笙提前学满出师一事,老彭到底还是误会了,所以上他这理论来了?

    “也没什么要紧事。”老彭拿手擤了擤鼻子,压低了声音:“掌柜的,可方便预支我三个月的薪水?”

    方庆遥听后吃了一惊。

    以往老彭虽说也有预支薪水,应个急什么的,可最多也就是预支个一个月的薪水,没有像眼下这般,一开口,就是预支三个月的薪水的。

    方庆遥瞧了眼老彭今日愈发深色的黑眼窝,关切地问道:“可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

    “是有一点事,急需。借款就从我薪资里扣,您看行吗?”

    老彭具体没说是什么事,方庆遥还是二话不说,从抽屉里清点了五张二十的给老彭,对老彭道:“呐,这里头有一百。你先拿去急用。”

    一百块,都能抵得上老彭四个月的薪资了!

    老彭一愣,哑着声音,“多谢掌柜的。”

    低着脑袋,从掌柜的手里接过那五张二十。

    “那个——”

    听见声音,老彭转过头,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没察觉到老彭眼底的慌张,方庆遥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开口:“老彭啊。老乔找你说了么?就是,那什么,关于……”

    老彭:“是关于少东家提前出师的事么?”

    “是,是。老乔的意思是,咱们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有时候他跟你两个人忙不开。老彭啊,你千万不要多……”想。

    方庆遥话还没说完,只见老彭语气平静:“长庆楼迟早都会是少东家的,少东家提前出师,多多磨砺,好事一桩。我没意见。”

    如此,方庆遥才松一口气。

    虽说阿笙是跟着老乔学厨,按说什么时候学成出师,老乔这个当师傅的拿主意就成。

    这不是眼下情况有些特殊么,还是得同老彭知会一声。

    这做生意啊,就怕心不齐。

    老彭到底在店里做了这么多年,要是因为这事,生了罅隙,可就得不偿失了。

    和气生财,和气身材。

    店里和气一团,这长庆楼才能生意兴隆呐!

    …

    “恭喜少东家!!!”

    “太好了!少东家!!!”

    “恭喜少东家!”

    乔德福找了个大家休息的时间,将阿笙会在中秋提前学成出师的事情,同大家伙说了。

    后厨的几个伙计相继将阿笙给抱住,大家伙都替少东家高兴!

    学成出师,这可意味着以后少东家再不是学徒啦,而是真正的后厨师傅了!

    尽管提前便知道了师父打算让他出师的事,亲耳听见师父当众宣布,阿笙心里头还是有些激动。

    在大家伙将他松开后,阿笙手里头忙比划着,谢谢大家的好意。

    阿松看着被伙计们团团围住的阿笙,这会儿方才明白过来,那日他在柱子后头听见的师父同掌柜的还有少东家讨论的究竟是什么事!

    要说是学成出师,他跟在师父手底下学厨的时间,不比少东家长?

    平日里什么都紧着少东家,什么机会都给少东家也便罢了,比他同阿泰他们几个早出师不说,竟还是提前学成出师!

    可真是挺有意思的!

    “彭叔,您说掌柜的同师父这么干,是不是有点不地道?您就是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出几次意外罢了,掌柜的便迫不及待地培养少东家当师傅。这是……想要取代您呐。”

    阿松坐到老彭边上,同老彭轻声地咬着耳朵。

    老彭今日瞧着气色好了不少,他望着阿笙的方向,“人家毕竟是亲儿子,人家不培养亲儿子,培养谁?这长庆楼,往后也只会姓方。阿松啊,你最好也想开一些。”

    他就是想不开!

    他当学徒都这么些年了,每个月只领那么点学徒薪资。

    少东家根本不缺当师傅的那点工资,师父同掌柜的却提前让少东家当了师傅。

    炒、溜、蒸、炖、煎、煨……如果给他和少东家一样的机会,他自信,不会输少东家!

    凭什么他就不能出师?

    …

    按照符城这边的规矩,当徒弟的学成出师,要正经八百地办一场“出师酒”。

    既是感谢师父这三年来的悉心教导,也是存着告诉业界,自己已学成出师的意思。

    乔德福同方庆遥两人一合计,决定择日不如撞日,这出师酒就选在中秋。

    团圆、喜庆,图个热热闹闹,双喜临门。

    地点是现成的,就选择在长庆楼。

    符城这边中秋宴是吃晚上,阿笙的“出师酒”安排在中午。

    如此,大家因着过节,即便是平时人在外地,中秋那天也都会回家,也便能够比较有空,可以参加“出师酒。”

    中秋也就是办“出师酒”的这天,方庆遥大宴宾客,置办了十来桌,宴请了平日里的熟客,以及平日里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

    “恭喜方掌柜的。”

    “恭喜方掌柜,从今往后,这长庆楼算是后继有人啦。”

    “阿笙往后可就是个独立师父了,这事业算是有了,掌柜的,接下来,是不是该紧着阿笙的终身大事啦?”

    “下一回,长庆楼再宴请宾客,估摸着就是阿笙大喜的日子了吧?”

    “呵呵,承各位吉言,承各位吉言。来,里边请。里边请……”

    方庆遥站在店门口,笑容满面地迎接前来参加“出师酒”的宾客。

    阿笙陪着站在爹爹边上,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

    叔叔伯伯会不会也太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他这还只是学满出师呢,又不是名满天下了……

    …

    忽地,阿笙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人力车上下来。

    方庆遥也瞧见了。

    “我听说二爷这阵子很忙,说是不少人下拜帖,请二爷听戏,吃酒,二爷都婉拒了。原想着,二爷今日多半也没时间过来。未曾想,二爷今日竟是这般给面子。”

    方庆遥一将新进来的一位宾客迎进门,一面转过头,对阿笙低声吩咐道:“二爷实在有心,阿笙你去请二爷进来。”

    二爷待他……确实十分有心。

    阿笙朝爹爹点了点头。

    出了门,步下阶梯,小跑地跑向二爷。

    谢放瞧见朝他小跑过来的阿笙,唇角轻扬。

    他缓步走上前,朝阿生拱手作揖,“方小师傅,恭喜,恭喜。”

    阿笙放慢了步子,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通红着脸颊。

    今日来的这么多宾客当中……二爷,二爷是头一个喊他方小师傅的。

    第77章 吃了一惊

    “阿笙哥哥!”

    听出是小石头的声音,阿笙的视线越过二爷,向二爷身后看去。

    方才注意到二爷身后的人力车上,坐着的是虞爷爷同小石头老人。

    人力车堪堪停稳,小石头便从人力车上跳下。

    虞清松吓一跳,怕他摔了,忙从车上下来,在他身后提醒着,“小石头,小心——”

    小家伙倒是稳稳地踩地上了,身形都没晃一下。

    “恭喜阿笙哥哥!”

    小家伙跑到阿笙面前,拉住阿笙的手,头一句便是说的恭喜,嘴甜得不行。

    阿笙弯起唇:“谢谢小石头。”竖起的大拇指弯了弯,朝小石头比了谢谢。

    小石头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阿笙笑着牵起小石头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扶虞老先生下车。

    老先生手里头,还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纸盒。

    虞清松扶住阿笙的手,从车上下来,将手中系着红色绸带的长方形盒子递过去,“阿笙,恭喜你,学成出师。这是为师的一点心意。望你日后前程似锦,一路坦途。不值几个钱,希望你别嫌弃才好。”

    阿笙松开小石头的手,忙双手郑重地从老师手中将长盒接过去。

    …

    瞧见纸盒的形状,阿笙便已猜到这里头定然是老师的画。

    虞爷爷的画技法同构图都十分娴熟,如果不是在符城这样的小地方,慧眼识画的人不多,而是去北城那样文化浓郁的古都,有机会结交几个懂画的贵人,定然是会显名的。

    哪里会不值钱呢?

    说不值钱,绝对是老师太过谦逊了。

    何况,心意重千金。

    阿笙忙摇着头,待要比划着,因手里头拿着画不方便,便将长盒子夹胳膊底下——

    手里头的长盒子被取走。

    阿笙抬起头,但见长盒子被一双修长的手拿在手里。

    谢放温声道:“我先替你保管着。”

    阿笙感激地看了二爷一眼,弯起唇,朝二爷笑了笑。

    这才转过身,同老师比划着,“谢谢老师的画,我一定会好好地收藏的!”

    阿笙没有打开,便猜到里头装的是自己的画,虞清松心里头自是高兴,嘴里头道:“不过是消遣之作。你喜欢便收着,不喜欢随意搁抽屉里都行。”

    阿笙再次认真地比划着,“老师的画,我是一定会好好收藏的。”

    虞清松克制着,才没有让自己的唇角上扬得太过厉害。

    谢放适时地出声道:“虞老先生,不如我们先进去?日头晒。”

    虞清松点了点头:“好。”

    二爷还替他拿着画,阿笙将手伸出去,意思是,画给他自己拿便好。

    谢放手里头拿着画,在阿笙的掌心处轻敲了下,便将画横着拿在手中,笑意温和地道:“不用,我先替方小师傅暂时收着。他日若是方小师傅成了大厨,可千万不要忘了今日同南倾的情谊才好。”

    阿笙脸颊蓦地一红。

    不全是因为二爷方才那句打趣的话,还因为,二爷方才敲打他手心的动作。

    分明是拿着画盒敲的他的手心,可他的手心还是如同被挠了下一般,痒痒的,直钻他的心。

    阿笙红着脸颊,比划着,“不,不会的。”

    若是他当真哪天成了大厨,也……也只会更加喜欢二爷。

    …

    “二爷都来了?”

    “二爷怎么来了?听闻隆升近日又投了一条生产线,工人日夜赶工,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更勿论是哪位隆升的当家的。说是符城商会的几位老板组局,想要请二爷吃顿饭,二爷都给婉拒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阿笙同二爷的关系好着呢。二爷惊蛰后养病的那段时日,往春行馆送过不少次外送。估计是那个时候渐生的情谊吧。”

    “二爷倒是够朋友,不过是出师酒而已,竟特意来这一趟。以往总是听人说,谢二爷交友从来不看朋友出身,想来是真的了。”

    …

    “哎?走在二爷前头的那位老人家是什么来历?怎么瞧着二爷待他似是十分恭敬?”

    “许是二爷的忘年交?”

    “以二爷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阿笙领着二爷、虞老先生以及小石头往楼上包间走。

    前来的宾客,瞧见许久未在酒楼露面的二爷,小声地议论着。

    还有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攀谈几句……

    毕竟像是谢二爷这样的身份,若是攀上了,日后可就不愁没有机会了。

    只是一个犹豫间,二爷已被阿笙带上了二楼,错失了最佳的机会。

    总不能在没有任何引荐的情况下,冒然跟人上二楼包间,那样未免太过唐突。

    唯有暗自悔恨,但机会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阿笙便是考虑到二爷身份特殊,这才直接领着二爷以及虞爷爷以及小石头往楼上包间走——

    包间不容易被打扰,也相对安静一些。

    …

    郑记食铺的孙掌柜的今日也来了。

    方庆遥让阿笙也领孙掌柜的去楼上包间主桌。

    因着郑家食铺同长庆楼是多年合作的老伙伴,孙掌柜的坐主桌自也是当之无愧。自然,方庆遥之所以将孙掌柜的也安排在主桌……自是有别的用意。

    主桌上,乔德福自是当之无愧的主位。

    孙掌柜的视线从乔师傅身上移开,落在谢二爷的身上,心里头暗自吃了一惊。

    老方怎的没告诉他,谢二爷也在?

    第78章 轻捏手心

    “恭喜乔师傅,名师出高徒。这往后啊,长庆楼,可是又添一位名厨啦。”

    孙掌柜的这话实在说得漂亮。

    既恭维了乔德福这个当师傅的,又捎带夸了阿笙。

    阿笙听着难免脸红,名厨哪里是人人就能当的。

    乔德福听了却是十分受用,当师父的听见自己的爱徒被夸,哪能不高兴?

    笑呵呵地站起身,乔德福同孙掌柜的彼此寒暄,“承孙掌柜的吉言呐。”

    阿笙带着孙掌柜的在空位坐下,也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孙掌柜的被带到位置上后,并没有马上落座,而是站着,微带着谄媚地同桌上的谢放拱手作揖,“二爷,许久不见呐。近来一切可都还好?”

    谢放从前好吃,常常是有什么好吃的,使唤福禄、福旺两人跑腿不说,兴之所至,也常常会自己走街穿巷。

    郑记食铺的熏鸭好吃,尤其是醮着郑记食铺特有的熏鸭酱,味道堪称一绝。

    谢放亲自上郑记食铺买过几回。

    来郑记食铺买吃的,穿着绸衣的客人到底是少,有钱人家大都差使佣人来店里,鲜少会有亲自来买的,何况人还长得跟玉面郎君似的。

    头一回,孙掌柜的就将谢放给记住了。

    先前不知道这位爷的身份,后头听人聊起,才猛然知晓那位如玉般的人物,便是那位北城来谢家的二公子。

    听闻谢二爷的书画皆十分了得,想着为他的店铺求一幅字,如此兴许会有更多慕名而来的客人。

    未曾想,今年开春以后,未再见这位二爷光顾过自己的店。

    字画之事,自然也便不了了之。

    虽说早就知道谢二爷的身份,可此番再见,到底不是在自己的那一爿小小熏鸭店,面对二爷这样的人物,始终还是有些不自在。

    谢放起身,朝孙掌柜的拱手作揖,笑着道:“孙掌柜的,好久不见。您老气色还是这般好。”

    “二爷您过奖,过奖了。”

    孙掌柜的见二爷待自己还是一如从前上自家铺子买熏鸭这般客气,只觉脸上添光,加上自己今日又是方庆遥竭诚邀请的座上宾,心里头更觉高兴,笑呵呵地应了一句,挺直着腰板落座。

    …

    “哟!这位是谁家的小公子?长得这般机灵可爱?”

    孙掌柜的一进包间,便注意到了坐在谢放旁边的小石头。

    那个时候右手边坐着的是二爷,左边的位置是空的。

    阿笙这一回到位置,孙掌柜才知晓,空着的位置是阿笙的。

    孙掌柜的同方庆遥、阿笙父子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以来,可他从未听方庆遥提起过家里头有这么一个小亲戚。

    是以,孙掌柜心里头猜测,这小孩儿多半是二爷那边的亲戚。

    什么样的亲戚,会让二爷参加朋友的出师酒都带在身边呐?

    孙掌柜的自是很难不做其他联想。

    在场的其他宾客亦是难免好奇地朝谢二爷同小石头那边看过去。

    小石头忽然间被这么多人瞧着,很是有些不自在,往他的阿笙哥哥身后躲了躲。

    阿笙摸了摸他的脑袋,手里头比划着,“没关系的,大家伙只是对你好奇。没有恶意的。”

    虞清松语气颇为无奈地出声道:“是虞某的孙子,小石头。小家伙喜欢他的阿笙哥哥,非要同阿笙一起坐不可。”

    是阿笙领的他们上来,南倾也便随同阿笙一起落座。

    结果,被小石头生生横插一脚,阿笙都还没落座,他便瞅准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南倾自是没同小石头计较,在小石头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不仅仅是这位孙掌柜,其他进来的宾客瞧见二爷边上的小石头,亦是眼露诧异。

    虞清松趁着这个机会,既是回答孙掌柜的问题,无形之中,也是替小石头同谢放的关系做了解释。

    孙掌柜的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虞清松,确定自己此前从未见过这位老人家,“老人家是……”

    谢放接过话头:“这位是来自曲阳的虞老先生。老先生擅长画山水,尤其是四大名山,巍峨气派,有凌云之势。也擅长画鸟木虫鱼,先生笔下的鱼,灵动生姿。目前老先生同孙儿小石头一起,在春行馆中做客。”

    介绍过老先生,谢放拿了一颗荔枝,剥了皮,递给小石头。

    大家伙眼神错愕。

    既是二爷府上贵客的孙子,如何,如何同阿笙也这般亲近,方才还躲在阿笙身后?

    而且方才人爷爷也说了,还是是小孩儿闹着要同阿笙坐一起。

    自然,在场的人不会这般不识趣,去追问为何阿笙也同这个孩子这般熟这件事。

    亏得阿笙不是个姑娘,要不然……瞧着二爷同阿笙照顾起孩子的那股子默契劲,怕是想要叫人不误会都难。

    小家伙有的吃,眼睛都亮了,从南倾叔叔手中接过荔枝,也便不再躲在他的阿笙哥哥后头。

    孙掌柜的还在同虞清松寒暄,“原来老先生是个画家。失敬,失敬。”

    其他宾客也纷纷起身,朝虞清松拱手作揖,都将虞清松当成是二爷府上的贵客。

    虞清松感佩地看了在照顾孙子的谢放一眼。

    他倒是不觉得他在码头上因为饥饿晕倒,从而被阿笙救起这件事难以启齿。

    只是到底是他人生最为困窘的时刻。

    各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南倾方才适时的出声,的的确确替他解了围不说,还解释了他同小石头为何会坐在这里的原因。

    最是清楚其中缘由的阿笙,眼底更是满满都是对二爷的仰慕。

    二爷果然是极温柔,极温柔的一个人。

    这个时候,若是桌上有宾客,对上阿笙的眼睛,定然会窥见他眼里的秘密。

    手上沾了荔枝汁,谢放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帕子,不疾不徐地擦着手。

    阿笙一眼认出,二爷擦手的这帕子……便,便是早前二爷借给他,他带回去洗净了,还用香囊熏过的那条帕子。

    阿笙脸颊微红。

    没想到……

    二爷到现在都还用着这条帕子。

    应当是真的很喜欢这条帕子吧。

    …

    谢放将帕子收起放回荷包,他桌前的碟子里出现两颗留着半壳的荔枝。

    如此,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挤压,饱满的荔枝肉便能送进嘴里。

    比他给小石头剥的可漂亮多了。

    不必猜也能知道是出自谁之手。

    谢放转过头去。

    阿笙在“问”小石头,荔枝甜不甜,唯有一双耳尖通红。

    一条帕子,递到阿笙的眼前。

    阿笙怔楞地抬起头,也不知道伸手去接。

    谢放眉峰微挑,眼底有着笑意,“这头我没有擦过,还是……”停了停,唇角轻扬,“可要把手伸过来,我替你擦?”

    阿笙脸颊瞬间涨红,忙去看其他人。

    幸好,其他宾客都在彼此间寒暄,没人注意到二爷说了什么!

    孙掌柜的在同旁边的许掌柜的聊天,转过头,便瞧见阿笙给二爷递过去的那两颗剥壳的荔枝。

    是他小看了阿笙了。

    这小子还挺会来事……

    难怪这般受二爷待见。

    …

    方庆遥是同巡捕房的詹振惟局长以及胡言鸿胡队一块进的包间。

    “詹局长?”

    “詹局长今日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

    胡队听说是经常来店里吃饭,因此同方掌柜的以及阿笙相熟,今日会出席阿笙的出师宴并不稀奇。

    怎的詹局长也会大驾光临?

    除却谢放,其他人均是诚惶诚恐的站起身。

    乔师傅更是离开座位,迎上前,让出自己的主位,忙道:“詹局,胡队,您二位怎么来了?詹局您坐,您坐。”

    詹振惟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今日是阿笙的出师宴,我坐这儿算是怎么回事嘛。我随便找个位置就可以了,乔师傅你坐,你坐。”

    詹振惟虽说鲜少上长庆楼来吃饭,可长庆楼乔德福乔师傅的大名,却也是听说过的。

    胡言鸿走在这位顶头上司的后头。

    话虽如此,可詹局长站着,其他人又哪里敢坐。

    方庆遥更是额头直冒汗。

    他是给胡队下了请帖,可他压根没想过詹局也会来,这会儿人几乎都坐满了,除了老乔这个主位,一时间竟也想不到可以让詹局长坐在哪里,才能不没了这位的身份。

    谢放起身,推开身边的椅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詹伯伯若是不嫌弃,便同南倾一块坐?”

    闻言,阿笙有些意外地朝二爷看了过去。

    先前,不是没有宾客坐二爷边上……可二爷都说不好意思,边上已经有人。

    他以为,二爷是在给某位朋友留着……

    莫不是,二爷猜到,詹,詹局会来?

    詹振惟瞧见这一桌都几乎坐满,偏巧,南倾边上的位置是空的,哪里会猜不到,这位置是特意为他留的?

    他此番算是“不请自来”,来之前,也没有同南倾打过招呼。倒是没想到,还是中了南倾这小子的下怀。几日前,南倾来他局里,说是经过巡捕房,因此来拜访一下他。聊天时,无意间听南倾聊起,长庆楼这位少东家今日举办出师宴一事……想来,那时这小子就算计着他呢?!

    好小子!

    南倾是那日便猜到,他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来给阿笙捧场吧?

    詹振惟也未将话给说破,只是笑指了指谢放,“南倾这是跟詹伯伯见外了啊。”

    这个面子,他已经给了南倾,相信南倾心里头有数。

    说罢,大步朝谢放走了过去。

    方庆遥顿时松一口气!

    总算不会将这位詹局给得罪了!

    詹振惟的位置确定下来,胡言鸿的位置也就好安排得多。

    …

    “庆遥在这里,替犬儿先行谢过各位。感谢各位今日能够拨冗前来参加犬儿的出师宴。”

    所有的宾客到齐,方庆遥最先在主桌这边,同宾客们敬酒。

    他的脸颊红彤彤的,手里头举着杯子。

    今日这心里头是真的高兴呐!阿笙提前学满出师,他这一桩心事,也算是了了!

    乔德福同阿笙陪在他的两侧。

    在坐的宾客也纷纷举杯,向父子二人道喜。

    气氛十分热闹。

    詹振惟是头一个离席的。

    热菜上完,便以有公务要忙为由,同胡言鸿两人一起走了。

    …

    这一顿出师宴,吃得孙掌柜的坐立难安,同时又心潮澎湃。

    孙掌柜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能同巡捕房的局长一块同桌吃饭!

    孙掌柜的仰起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热切地盯着阿笙。

    以前,他觉得阿笙是个哑巴,要是当真促成妻子侄女郑素汶的婚事,怕会被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说闲话。

    即便是素汶日后产下个一儿半女,孩子也要被嘲笑有个哑巴爹,连带的,他也要被嘲笑。

    他已经被人嘲笑了大半辈子的“上门女婿”,实在不想再被人嚼舌根。

    因此,对于侄女这婚事,他虽说是帮着介绍了,始终不太热络。加上素汶那边,也没什么下文。

    倒是庆遥一直让他再试探试探素汶的口风,家里的老太婆又缠着他,让他去催催庆遥,到底有没有要取素汶的心,早点将婚事敲定下来。

    说是方庆遥就阿笙一个儿子,一旦素汶同阿笙成婚,那这长庆楼,有一半也会姓郑。

    远的且不说,他们身为媒人,也会有一封不小的媒人红包,他也便没有回绝。

    今日出席这场出师宴,孙掌柜忽然觉着,即便是被嘲笑同哑巴结为亲家又如何?

    只要阿笙同二爷的情谊在,像是詹局那样的人物也会常来长庆楼。

    日后,他还不是在符城横着走么?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谁还敢在背地里再嘲笑他是个上门女婿!

    …

    孙掌柜的心里头美啊,这酒便喝得有点多。

    待到散了酒席,孙掌柜是走路直打摆。

    孙掌柜的醉太厉害,方庆遥担心他这样走楼梯会出事,便对阿笙道:“阿笙,你送送你孙伯伯。”

    阿笙年纪小,今日酒喝得不算多,至少,不像其他大部分宾客那样,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他朝爹爹点点头,连忙去扶走到门口的孙伯伯。

    “阿笙啊。”

    阿笙将孙伯伯的手臂放在肩上,往外走。

    听见孙伯伯唤他,阿笙转过脸,眼含询问地去看孙伯伯。

    孙掌柜的由阿笙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阿笙啊,你,你给孙伯伯卖,卖句实话,你,你对素汶的感,感觉怎么样啊?”

    孙掌柜的也是喝多了,要不然,也不能在走廊这样随时都会有人经过的地方,直接问阿笙对侄女的感觉怎么样。

    万一被人听了去,于女方的名节有损。

    素,素汶是谁?

    阿笙一脸茫然。

    阿笙尚在努力去想,孙伯伯口中的素汶是哪家的姑娘,只听孙掌柜的继续絮絮叨叨地道:“那,那日,你们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不是盯着素汶瞧了挺,挺久的么?哼,你对素汶,定,定然是满,满意的吧?嗝~~~”

    阿笙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孙伯伯口中的“素汶”姑娘,应当是指,他的那位侄女?

    前头,传来一蹦一跳的脚步声。

    阿笙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前看去,只见二爷牵着小石头的手,就站在几步之外的二爷。

    …

    阿笙的心骤然跳了跳。

    二,二爷怎的会在这里?

    喔,是,是了。

    小石头弯着腰,小声地告诉他,说他想要去小解。

    因着席上,除了小石头,只二爷未曾碰酒,便是虞爷爷也喝了不少。

    因此,也便由二爷带着小石头去楼下院子,去上茅房。

    “阿笙——”

    小石头握着南倾叔叔好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

    冷不防在走廊上碰见他的阿笙哥哥,高兴地同阿笙打招呼。

    谢放“嘘”了一声,食指轻点唇上,对小石头轻声道:“小石头,阿笙哥哥现在有事,我们先进去。”

    阿笙脸颊涨红,神情很是有几分局促。

    二,二爷,可,可是听见什么了?”

    …

    “阿笙,你,你同我说实话,你对,素汶,是不是,是不是,挺,挺满意,啊?”

    孙掌柜的长时间没听见答案,哪里肯,他停下步子,追问阿笙答案。

    谢放牵着小石头的手,从阿笙身边走过去。

    他这会亓亓整理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一热,拉住了二爷的手臂,“我,我没同素汶姑娘说过话。”

    这,这话好像不对……

    他是个哑巴,自然没法同人姑娘说话。

    还有……他可能,是,是有点醉了。

    怎,怎的同二爷说这个。

    二爷哪里会在意,他同什么姑娘,见没见过面,说没说过话。

    阿笙渐渐地松开了手,他勉强弯起唇,笑了笑,手里头比划着,“对,对不住,二爷,我,我可能,喝,喝多……”

    他的手忽然被握住。

    被纳入手心。

    阿笙瞳孔微缩,带着震惊,又有些晕陶陶地看着二爷。

    他,他,他是不是喝多了?

    …

    “胡队——”

    胡言鸿同几位宾客,从包间里头出来。

    听见二爷喊他,胡言鸿同一起出来的几个宾客说了一声,便朝二爷走了过去,“二爷,您说。”

    胡言鸿今日也喝了不少,脸颊红红的。

    不过他们干巡捕的,酒量好,是以,只是脸看着红,走路步子却是迈得极稳。

    谢放出声问道:“能劳驾一下您,将孙掌柜的扶下楼么?”

    “害,我当是什么事。这点小事,交给我便是了。”

    胡言鸿朝阿笙走过去。

    瞧见谢放同阿笙两人牵着的手,胡言鸿要是清醒着,指定大为惊骇。

    可他这会儿到底是也有些醉了,脑子不比平时。

    只是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基于一个巡捕房队长“不该看的不能看”,“不该琢磨的别瞎琢磨”的江湖经验,很快便将视线给移开了。

    胡言鸿到底是练家子出身。

    他将还在那儿儿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什么的孙掌柜的搭在阿笙肩上的那只手,往他自己肩上一放,就将人给接了过去。

    扶着人,下楼去了。

    谢放又低头,对小石头道,“小石头,你先进去找爷爷。记得我们是在哪个包间吗?”

    小石头歪着脑袋,瞧了瞧阿笙哥哥,又瞧了瞧南倾叔叔,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记性好着呢。

    谢放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进去吧。回头南倾叔叔请你吃糖葫芦。”

    小家伙听到“糖葫芦”三个字,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好!”

    清脆地应了一声,十分高兴地往包间方向跑。

    谢放转过头,问阿笙:“今日酒楼,可有空着的包间?”

    阿笙的脑子晕乎乎的,他尚且没反应过来,二爷方才问了什么,这话里头可有什么意思,脑袋已是十分实诚地点了点。

    今日举办出师宴,酒楼不对外营业。

    自然包间大部分包间都是空的。

    谢放轻捏了下阿笙的手心,声音微哑,“带我过去,可好?”

    第79章 好软好甜

    府城今年的中秋,比往年要热。

    有经验的老人们说,今年的气候这般反常,到了冬天许要大寒。

    阿笙不知道今年的冬天会不会比往年要冷,他只知道,这会儿很热。

    包间的窗户开着,没有风,全然没有秋日的凉爽。

    太白醉后劲大,阿笙的脸颊连同身体在内,都在隐隐发烫,便是手心也起腻冒汗。

    而他的手,还被二爷牵在手里!

    想到自己的手黏黏湿湿,却被二爷握在手里,阿笙的脸颊烧红。

    他试着一点一点,将手从二爷的掌心收回。

    “吱呀——”一声,包间的房门被轻声关上。

    阿笙的心倏地跳了跳。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被关上的房门。

    忽地,头顶上方罩下一片阴影。

    阿笙转过了脸——

    他的额头覆上一片温热。

    …

    没有风。

    依然很热,秋天躲懒,迟迟未至,而夏天像是赖在了符城一般,愣是没走。

    额头那片肌肤的湿润还在,脸颊连同灵魂都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慢走啊,宋老板。”

    “哎,好,好。方掌柜的,留步,留步,不用送了。”

    “不好意思啊,陈老板,今日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哪儿的话,我今日可是吃得肚子浑圆、浑圆的。”

    “方掌柜的,祝您生意兴隆,也祝阿笙日后名扬四海啊。”

    “呵呵,哪能名扬四海啊,在咱们符城能传出个名气就不错啦!不过,还是承您吉言啦!多谢,多谢。”

    楼下的对话声,隔着噪杂的人声,隐隐地传入阿笙的耳里。

    …

    乌黑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便是连呼吸都屏住。

    阿笙疑心,自己是真的吃醉了。

    噢,也许,不是吃醉了,是他在发梦。

    对,一定是这样。

    二,二爷怎么可能亲他?!

    为了证实自己是不是在发梦,阿笙方才抬起头手,在自己脸上捏了下。

    不疼——

    因为手被另一只干燥温热的手给握住。

    阿笙怔怔地仰起脸,望着二爷。

    谢放将阿笙的手纳入掌心,微微用力,“郑掌柜的侄女,好看吗?”

    两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为何要去见?

    …

    阿笙可曾对女子动过心?

    他从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前世的时候离开符城,的确是存着成全之心。

    他想,阿笙也许只是混淆了倾慕同爱慕。

    只要他离开,阿笙便能同寻常男子那样,找一个寻常女子,结婚生子,同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男子一样。

    偏偏,是阿笙将最落魄的他捡了回去。

    可那是上一世的阿笙。

    上一世,阿笙的心意不小心被方掌柜的察觉,父子二人起了强烈的冲突,导致父子二人决裂。

    之后,府城遭遇战火,长庆楼亦是在战火当中付之一炬,方掌柜的身故……阿笙一人北上。

    这一世不同,方掌柜的并未察觉阿笙对他的心意。

    现在的阿笙,有爹爹,他师父,又提前学满出师,有着大好的前程……

    …

    自惊蛰那场病重“醒”来。

    谢放从不知何为心慌何物。

    无论是决将院子廊檐下的爱鸟统统送走,只留了那一只羽毛同叫声都算不得是上乘的金丝雀,亦或是后来将大量的现钱压在收购“志杰纺纱厂”,他都从未有过任何犹豫。

    今日听见孙掌柜的同阿笙的对话,听见孙掌柜地在问,“你对素汶,定,定然是满,满意的吧?”

    忽然着了慌。

    他自是明白,阿笙有认识其他姑娘的权利,那个当下,却依然感到不痛快。

    以防自己做出失礼之事,才会决定牵着小石头先回包间。

    …

    “好看?以至搜肠刮肚地在想,要怎么形容郑小姐的美貌?”

    阿笙沉默的时间太长。

    谢放语气沉沉。

    阿笙缓缓地,眨了眨眼。

    咦?

    阿笙鼻翼翕动,他,他怎么闻见了一股酸意?

    乌润的眸子,染上几分困惑,会不会是他会错了意?

    因着太不可置信,加之喝了酒的缘故,以至于大脑都木木的,就是连思考都极慢。

    阿笙将手从二爷手抽出。

    “二爷可是吃——”醉了?

    阿笙的手势比划到一半,慢速运转的大脑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二爷今日似乎滴酒未沾?

    今日不是没有人给二爷敬酒,只是在得知二爷身体需要将养,不宜饮酒后,也便没有勉强。

    因此,若是有人前来敬酒,二爷亦都是以茶代。

    思索至此,大脑卡住。

    乌色的眸底一片茫然。

    二爷若是没有吃醉,那为何——

    “阿笙。”

    嗯?

    听见二爷喊他,阿笙本能抬眸,去看二爷,乌色的眸子仿佛润了一层水光。

    “阿笙。”

    阿笙歪着脑袋。

    二爷怎的又唤了他一声?

    “阿笙”

    阿笙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意思是,他都听见了呢。

    摸耳朵的那只手背上,覆上一只掌心——

    谢放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阿笙的耳朵,“阿笙,可有娶亲的打算?”

    阿笙的身子猛地颤了颤,一股酥麻直达他的天灵盖。

    险些连双腿都要瘫软。

    娶,娶亲?

    忽地听见“娶亲“两个字,阿笙本能地摇头,他将摸耳朵的那只手从二爷手中抽出,手里头比划着,“不,不,不娶亲。”

    谢放深深地注视着阿笙:“为何不娶亲?”

    因为……

    喜欢二爷,所,所以不娶亲。

    阿笙垂下眼睑。

    二,二爷会不会笑话他?

    可二爷……二爷方,方才似是,亲了他?

    是不是至少说明,二爷,不,不讨厌他?

    “为何不比划了?”

    阿笙复又抬起头。

    他深呼吸一口气,鼓足了全部的勇气。

    阿笙的脸颊通红,右手在胸口轻点了点,食指同拇指比在微扬的唇上……

    这个手势,谢放前世未曾见过。

    可他瞧见,阿笙最后将食指,指向了他。

    …

    手势无声。

    可谢放仿佛听见世间最为轰鸣的声音,震得他耳边嗡声响成一片。

    便是心弦都为之颤了颤。

    心跳似擂鼓。

    谢放声音暗哑:“可是喜欢的意思?”

    明知顾问,我的是要亲自,再确认一遍阿笙的心意。

    阿笙脸颊涨红。

    这段时日,他的手势,二爷没有瞧不懂的,从未同他确认手势的意思。

    以至于骤然听见二爷同他确认,还是方才的那个手势,阿笙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想着,既是在梦里,不,不妨豁出去一回。

    阿笙于是,点了点脑袋。

    阿笙将方才的手势,又比划了一次。

    这一回,阿笙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问号,“阿笙喜欢二爷,二爷,喜欢阿笙么?”

    许是觉着,梦里的自己太过没羞没臊,阿笙比划完,便笑了。

    颊边绽开两个甜甜的酒窝,乌色的眸子羞意地望着二爷。

    …

    后头一个手势,谢放没有瞧懂。

    可并不妨碍,他醉在阿笙颊边的两个深深酒窝里。

    眸色倏地转深,谢放的掌心按住阿笙的后脑勺——

    衔住了那片自己渴慕已久的唇。

    仿佛是在沙漠里一个独行的旅人,终于尝到了第一口甘泉,谢放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的舌尖挑开阿笙的齿尖,卷住他的舌,尝到了阿笙嘴里的太白醉。

    于是,甘泉化成了陈年的酒酿,惹他一尝再尝。

    “轰——”

    怎,怎么酒楼在摇晃,天地也都好像在旋转?

    阿笙腿软。

    瘫软、往下滑的身子,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给及时地搂住。

    有温热之物闯进他的口中,卷住了他的舌。

    阿笙瞧过话本同小说,他知道这叫亲吻。

    是话本以及书上每一对恩爱情侣都会做的事情。

    二,二爷在,在亲他?

    阿笙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自己的舌,羞涩地、笨拙地回应二爷的亲吻。

    即便是以为自己在梦里,他亦不敢太过唐突了二爷。

    唔。

    二爷的唇,好,好软,好,好甜……

    阿笙的唇角上扬,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阿笙?阿笙……”

    谢放轻推趴在他肩上,微张着嘴的阿笙。

    阿笙一动未动。

    谢放:“……”

    阿笙同他亲吻的时候——睡着了?

    他想,他知道为何阿笙方才这般主动的原因了。

    阿笙醉过去了。

    谢放无奈,只好一面扶着阿笙,一面将包间的门推开,将阿笙打横抱起。

    抱着阿笙,走出包间。

    走廊上,碰见了送往宾客回来的方庆遥。

    第80章 背着下楼

    谢放怀抱着阿笙,停住脚步。

    方庆遥也愣了。

    阿笙的脸朝里头,埋在二爷的怀里。

    方庆遥今日席间敬了不少的酒,这会儿走路打着飘。

    能认人,可脑子实在没有清醒的时候灵光,眼神也没有平日里好使。

    当爹的,一时间竟是没能将阿笙给认出。

    倒是忽地想到关于这位谢二爷荤素不忌的传闻。

    方庆遥老脸顿时一红,神情尴尬地不行。

    二爷该不会是,看,看上今日来宾客当中的谁了吧?

    可这光天化日的,未免太过孟浪了一些。

    方庆遥挺犹豫,他这会儿是不是应该装什么都没看见?

    …

    方庆遥的反应不在谢放的预料之内。

    不过从对方先是错愕,后又尴尬的神情当中,多少也猜到了,这位定然是误会了什么。

    显然,也是有些醉了,且醉得不轻。

    否则,不会连阿笙都认不出。

    还是谢放最先打破的沉默。

    谢放:“方叔,阿笙醉了,可否帮忙叫个人过来?”

    方庆遥一怔。

    阿,阿笙?

    方庆遥下意识地再次朝二爷怀里的人看过去,眼睛瞪圆。

    二,二爷怀里抱着的人,是,是阿笙、

    方庆遥赶紧抬手揉揉眼睛,这玉白色的绸缎长衫……可,可不就是几日前,他去绸缎庄让店里给阿笙赶制的那一件呢么!

    这下,当爹的终于确定,人二爷怀里头抱着的不是别人!

    这会儿方庆遥是什么旁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急急地走上前。

    只是走这么个几步,脚步都有些不稳,微带着醉意地出声问道,“二爷,阿笙,这是,醉,醉过去了?”

    谢放低头瞧了眼怀里的阿笙,“嗯”了一声,“睡着了。”复又抬起头,再一次道:“方叔可否叫个人过来帮忙?”

    宾客虽然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可走廊上,还是难免会有宾客经过。

    若是谢放就这么抱着阿笙一路走下楼,一旦有闲言碎语传出去,对阿笙到底不好。

    “二爷说得哪里的话,本来就应该是我这个当爹的来照顾阿笙才是……”

    方庆遥念叨了一句,“这孩子……”

    这喝得再醉,也,也不能这般在二爷面前这般失礼啊!

    “实在对不住啊,给二爷您添麻烦了。”

    同谢二爷道过歉,方庆遥赶忙扬声喊来伙计,“大力!大力!”

    …

    大力在楼下,帮忙送今日的宾客。

    听见掌柜的声音,他麻利地跑上楼,“掌柜的,您喊我……”

    瞧见被二爷抱在怀里的少东家,大力吓了一跳,“少东家怎么了?”

    方庆遥无奈地直摇头:“睡过去了,你说说,这孩子,席间也没见喝多少啊。哎。”

    怎么就醉得睡过去了。

    愁人。

    方庆遥转过头,对谢放道:“二爷,您将阿笙给放下来吧,我让大力将阿笙给背下去。”

    阿笙醉得人事不知的,只怕也没法走,只能用背的。

    大力主动走上前,在谢放面前蹲下身,转过头,对二爷道,“来,二爷,您把少爷给我吧。”

    谢放并未将阿笙放下,出声问道:“大力席间可是也吃酒了?”

    闻言,大力面露局促,他忙低头在自个儿身上嗅了嗅了,不大好意思地问道;“可是我身上的酒味熏着了二爷了?”

    今日的出师酒,方庆遥给店里伙计也安排了两桌。

    席间,大家伙都替少东家觉着高兴,大力自然也是跟伙计们一起喝了几杯。

    因着要帮忙送宾客,倒是没敢喝得大醉,不过也没少喝酒是了。

    谢放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喝了酒,不宜背人下楼梯。”

    容易出事。

    方庆遥一听,还真是这个理。

    是他思虑不周!

    这喝了酒,步子便很难迈得稳当,回头要是一个不小心踩空,那是当真要出大事的。

    这可怎么办?

    今日这样的场合,只怕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一些。

    大力挠挠后脑勺,“掌柜的,要不,我跟您一起将阿笙少爷扶下楼?”

    两个人一起扶着,应当比一个人背下去多少要稳当一些?

    谢放将阿笙放下。

    他一只手托着阿笙的脑袋,让阿笙的脑袋靠着他的肩,对方庆遥道:“我来背阿笙下去。”

    方庆遥一愣,连忙道:“这,这哪行?”

    谢放半似认真,半似玩笑地道:“方叔是担心我背不动阿笙?”

    方庆遥连忙道:“二爷,您误会了,我,哪里是担心这个!”

    虽,虽说二爷瞧着,是挺瘦的……

    谢放于是对大力吩咐道:“大力,你先扶着阿笙。”

    大力眼露为难,不确定这事儿到底要不要听二爷的,只好去看掌柜的,由掌柜的拿主意。

    谢放却是将阿笙交给大力,大力下意识地伸手扶过少东家,“哎,二,二爷……”

    谢放微微蹲下身,“将阿笙扶到我背上。”

    方庆遥在一旁连忙道:“二爷,这使不得,二爷……”

    谢放却是拉过阿笙的一只手背,圈在他的脖颈上,就那么将人给背了起来。

    谢放将人背起,大力那边自是赶忙松开了手。

    这,这事整的……

    二爷已经将阿笙给背了起来,方庆遥总不能强硬地要人将阿生给放下。最为重要的是,除却二爷,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真想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方庆遥十分过意不去地道:“那,那麻烦二爷了。”

    谢放:“无妨,不过是小事,方叔无需放心上。”

    …

    谢放背着阿笙往楼梯口方向走。

    方庆遥一开始还不大放心,吩咐大力跟在二爷的后头,让大力在帮忙扶着。

    后来发现,二爷的步子迈得挺稳当。

    下楼梯,后头也不宜跟着人,要不然跟在后头的人一但不小心踩到前面的人,便让大力松了手,先行下楼去,去街上叫车。

    谢放便这么背着阿笙走下楼。

    “二爷背上背着的人是谁?”

    “这,这是谁喝醉了吧?”

    “我看看,像是阿笙……”

    “是阿笙。”

    “阿笙这是怎么了?”

    一楼还有几位没走的宾客,瞧见谢放背着阿笙下楼梯,难免多看了几眼。

    方庆遥落后谢放两三步,跟着一块下楼梯,只好逢人解释,“阿笙喝多了,醉过去了。只能劳烦二爷了。哎,这孩子,也未免太不胜酒力了。”

    “呵呵,方掌柜的,你是怎么回事?阿笙从小在酒楼长大,你没想过训练他的酒力呐?”

    “阿笙到底年纪小么,年纪太小若是饮酒过多也不好。”

    “17岁,也不小啦!方掌柜的啊,回头你可得好好练练阿笙的酒量。”

    “是,是。阿笙这酒量,确实该练练。各位今日招待不周,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啊。”

    “方掌柜的客气了。”

    方庆遥跟在二爷后头,应酬着宾客。

    …

    大力跑进来,告诉二爷同掌柜的,车已经叫好了,就在外头等着。

    “这二爷待阿笙是真的好啊。”

    “谁说不是呢。便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不是。”

    “还是阿笙好福气。”

    方庆遥陪同二爷一同出门,身后宾客小声的议论声,依稀飘进他的耳里。

    方庆遥心里头自是高兴。

    能够得二爷青眼,确是阿笙的福气。

    二爷着实是帮过长庆楼不少忙。

    …

    阿笙醉过去了,自是没法一个人坐车回去。

    方庆遥便想让大力陪着阿笙一同坐车。

    他尚未开口,但见阿笙被大力同二爷两人给一起扶上车后,二爷也随之坐上了人力车。

    方庆遥愣了愣。

    谢放脑袋探出人力车,对方庆遥道:“阿笙没办法一个人坐车回去,我送他回去。烦请方叔给在我府中做客的虞老先生捎句话,让老人家带小石头先行回去。”

    方庆遥是有些醉了,可神志到底还是清醒的,他吃了一惊,“这……这会不会太过麻烦二爷了?”

    谢放:“不麻烦。我正好也要去附近办点事。”

    原,原来是这样……

    由二爷送阿笙回去,方庆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好一再拱手作揖,“如此,今日实在是麻烦二爷了。”

    “方叔言重,您先回去招呼宾客吧。”

    “哎,好。噢,对了,家里的钥匙,阿笙一般都放在他的荷包里头,等回头到了家,二爷您搜一搜阿笙的荷包便行。”

    “嗯,好。”

    人力车夫将车拉起。

    方庆遥正要转身往里头走,瞧见二爷伸手,将人力车上的篷子给拉上。

    奇怪,二爷这头不是晒不到阳光么?

    方庆遥是真的有些醉了,以至于连落在阿笙脸上的阳光都未注意……

    …

    “这位爷,可需要我先帮您将这位少爷扶着?”

    人力车在方宅停下。

    人力车夫见这位爷一面往荷包里头取钱,一面还得扶着怀里的少爷,主动问道。

    谢放瞧了眼靠在他肩上的阿笙,笑着朝车夫摇了摇头,“多谢您的好意。如果可以,烦请您替我将门给开一下?”

    说着,谢放将手中,他先前从阿笙身上的荷包里头,找到的钥匙,给车夫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