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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扶苏:我最近好像经常被发好人卡

    秦子楚现在的心情就是很暴躁。

    在厂子里待着不开心,回村更不开心。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开心的地方,活着真是太难了。

    村长接到儿子回村的消息,但是也并不太积极。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才慢吞吞过来看了一眼。

    儿子这么大个人了,没爹娘盯着也出不了事,用不着急着去看他瘦了没。

    秦政也忙完了上午的工作,和秦柱结伴往家走。他家距离村口比较近,正好顺路。

    也正好方便了扶苏偷溜。

    很快,两人就看见了被一群大娘婶子围着喊地瓜的秦子楚。

    秦政:……

    秦政总觉得这个小名和子楚不搭,尤其是搭配着子楚生无可恋的表情,看起来就更诡异了。

    轻咳一声掩住笑意,秦政和村长打了声招呼,径自回家去了。

    回到家,没看见儿子。

    秦政问小女儿:

    “你二哥呢?又去哪里野了?”

    清婉答道:

    “他看到堂哥回来了,就溜了,说是去黑市逛逛。”

    秦政:果然。

    秦政也不去管他。

    扶苏不在也好,不然铁定会出去嘲笑子楚的小名。到时候就算子楚涵养再好,也得打人。

    隔了一会儿,秦子楚过来登门:

    “秦扶苏在家吗?”

    清婉摇了摇头,帮哥哥打掩护:

    “他今天一大早就去县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秦子楚冷笑一声:

    “故意躲我?”

    清婉当然不能承认了,二哥和她是一家人,堂哥可不是。而且他们全家都不是很喜欢这个堂哥,清婉没有理由帮他。

    所以清婉疑惑地说:

    “应该不是吧?他又不知道你今天要回家,难道你提前和村长说过了,村长又转告给了我二哥?”

    秦子楚被堵了回去。

    他眯了眯眼,看着清婉那说谎不打草稿的模样,没看出任何心虚气短。想想秦家这个小闺女一直都是很柔弱乖巧的性子,应该不至于有骗人不怕拆穿的心理素质。

    秦子楚勉强接受了她的说辞:

    “那等他回来了我再找他。”

    反正自己这次回村要多住几天,他就不信秦扶苏还能几天不回家。

    清婉送走了秦子楚,悄悄皱了皱眉。

    想了想,她出门去找大哥了。

    扶胥正在菜地里帮忙摘中午要用的菜,见妹妹来了有些意外。

    扶胥直起身问她:

    “怎么了?”

    清婉凑近了小声说:

    “堂哥回来了,好像要找二哥算账。”

    扶胥点点头:

    “我知道了。”

    清婉打完小报告,帮着兄长把东西一起拎回去,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中午阴嫚回来吃饭,最近天气没那么热了,阴嫚也就没有继续在县里下馆子,那样太费钱。

    小耳报神清婉趁机又找姐姐告了一状。

    她姐冷哼一声:

    “他有本事找那些造谣的村里人算账啊,二哥又没说谎,凭什么找我家麻烦?”

    家里人不喜欢子楚也是有原因的。

    小时候扶胥和子楚一起上山捡菌子,结果遇到了头野猪。子楚丢下扶胥自己跑了,后来长辈问起来他就说自己是下山去叫帮手的。

    弟妹们可不这么觉得,他们认定了子楚就是故意把他们大哥留下来吸引野猪的注意力,这样就好自己逃跑了。

    阴嫚点评:

    “他从小就会欺软怕硬装模作样!”

    清婉认同地点头:

    “对!”

    阴嫚看了一眼柔弱的妹妹:

    “你这两天别出门了,他要是知道你打小报告肯定要报复你。他这人阴险,你别被他给坑了。”

    清婉眨了眨眼:

    “嗯嗯!”

    秦政:……

    秦政多看了小闺女两眼,心想这孩子果然是越长越像扶苏了。

    也不奇怪,家里就两个人不事生产的。

    一个是十岁出头的小闺女,这么小的女孩子也做不了太多活。他家舍不得压榨这样的小孩子,干脆就让姑娘在家玩了。

    另一个是扶苏,需要时常上山和去县里倒腾东西,给家里改善伙食。不上工正好方便他做这些,不然每次离开还得请假。

    只是扶苏不会天天上山或者出门,这就导致了他和清婉经常一起待在家里。俗话说近墨者黑,相处久了清婉就把她哥那些小手段学了个七七八八。

    外头人都说秦家的小闺女柔弱乖巧,简直是全村最讨喜的小姑娘了。

    但是家里人其实都知道,这丫头心硬如铁心黑手狠。把性别换一换的话,就和扶苏差不多了。

    只不过扶苏只对他爹乖巧,清婉对全家都乖巧。

    秦政到底还是叮嘱了小女儿两句:

    “少跟你二哥学那些坏毛病。”

    清婉无辜地看着父亲:

    “二哥身上哪里有坏毛病?”

    秦政:……

    秦政冷酷地说:

    “你现在这个做派就是跟着他学的坏毛病。”

    阴嫚忍不住笑了一声:

    “清婉,你悠着点,叫二哥知道你学他,你要挨揍的。”

    她哥可小心眼了,坚决拒绝父亲身边出现自己的“替身”。

    自己最亲爱的姐姐发话了,清婉瞬间收敛表情,变回了正常的一脸冷漠。

    她矜持地颔首:

    “好的,大姐。”

    将闾悄悄松了口气:

    “还是这样看着比较顺眼。”

    话题中心人物秦扶苏在县城磨蹭到快天黑才回家,还是跟妹妹一起回家的。因为这样可以蹭自行车,他懒得自己走路。

    阴嫚乐意之极,又能压榨她哥骑车带她了,不用自己骑就很省力。

    兄妹两个趁着夜色偷溜回家。

    做贼一样的,看得秦政眼睛疼:

    “你就准备这么躲着他?他后头几天肯定会反复来找你的。”

    扶苏蹭到父亲身边坐下:

    “白天看热闹的人多,不能和他起冲突,我可不要变成村里人围观的对象。他等会儿肯定会趁夜过来找我,到时候再应付他就行。”

    子楚也不乐意成为村里人的热闹,所以他肯定会配合的。等下过来之后,子楚只会比他更不想闹大,那么主动权就掌握在扶苏手上了。

    见儿子有成算,秦政也不管了。

    没过一会儿,子楚就再次登门了,当时秦家正在吃晚饭。

    平时这个点秦家的晚饭早就吃完,但是因为扶苏和阴嫚故意拖到夜里才回来,大家为了等他们,稍微晚吃了半个小时。

    子楚按照以前的经验找过来,恰好碰见他们还在吃,立刻意识到自己中圈套了。

    果不其然。

    扶苏露出了夸张的惊讶表情:

    “堂哥怎么来了?来蹭饭的吗?你鼻子可真灵,你怎么知道我从县里国营饭店打了红烧肉回来?”

    子楚:……

    给他说得好像子楚是个嘴馋的,闻着红烧肉的味故意这个时候上门占便宜一样。

    子楚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你少跟我扯东扯西,村里那些流言是不是你传的?”

    扶苏明知故问:

    “什么流言?”

    子楚再次:……

    子楚自己不乐意重复那些话语,扶苏掐准了这一点。要么子楚自己厚着脸皮复述一遍,要么就说不出来、那扶苏可以赖掉这件事。

    但不论他选哪一条,他都在气势上输给了扶苏。

    子楚迅速识别了扶苏的险恶用心。

    他冷笑一声:

    “什么流言你自己心里清楚。”

    但是这种说辞只能应付要脸的人,不要脸的扶苏选择耍赖到底。

    扶苏迷茫地看向父亲:

    “爹?他到底在说什么?你有听到最近村里传了什么流言吗?”

    秦政:。

    秦政瞥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下次不许拖我下水”的警告。

    但这一次嘛,当然还是得帮儿子的。

    所以秦政回答道:

    “最近村里一直在说他要去城里当上门女婿。”

    扶苏故作恍然大悟:

    “这个不是几个月前就在传吗?关我什么事?不是村长自己传出来的?”

    子楚又一次:……

    这对父子是懂避重就轻的。

    阴嫚忍笑忍到肩膀颤抖,清婉悄悄给姐姐挡着,免得被人发现了。

    秦政配合地跟儿子一唱一和:

    “你后来帮他辟谣了,说了只是副厂长家的女儿追求他,没有上门女婿这回事。”

    扶苏懂了:

    “村里人觉得不可能,副厂长的女儿哪里会嫁给他,只有可能是娶他,所以越发认定他就是要去入赘了?那怎么能怪我,我都是实话实说啊!我还给他辟谣了!”

    扶苏回头去看子楚,一脸“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不领情”的模样。

    子楚磨了磨牙:

    “那我真是谢谢你。”

    扶胥叹了口气:

    “这事确实怪不到二弟头上,你总是不回家,他们才会这么编排你。”

    子楚:?

    怎么,还怪我了?

    阴嫚也跟着倒油:

    “那些婶娘说别家孩子在城里工作的,都经常回家看爹妈。你不怎么回来,要么是不孝,要么就是入赘去了,不方便回来。”

    然后用真挚的眼神询问子楚,你是哪一种呢?

    子楚感觉这个账算不下去了。

    这家人可真擅长倒打一耙,他被人造谣还是他的错了。

    将闾嘟嘟囔囔:

    “你被人造谣无论是谁的错,也跟我家没关系啊。你要是去找罪魁祸首,那还能掰扯掰扯,干什么来找我哥?看我哥好欺负?那就别怪我们埋汰你了。”

    扶胥打圆场:

    “好了,这个话题就别再聊了。赶紧吃饭,饭菜要凉了。子楚,你是不是还要去找其他婶娘?我们就不送了,还吃着饭呢。”

    子楚一句话没能插上,被他们一环套一环就把事情单方面定性为已经解决了。

    哪怕还想再说什么,他们来句“你不去找造谣的婶娘”理论吗,也得被堵回去。

    可是这么传的婶娘太多了,哪里能一一找得过来?但他不找婶娘,只找扶苏,就不占理。

    要掰扯所有人都别想跑。

    秦子楚满脸不悦地离开了。

    扶苏拾起筷子继续吃饭,一点没把子楚放在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子楚也没自找不痛快。村里人压根不知道他们两家闹矛盾的事,毕竟除了子楚不爱搭理这家人之外,村长和妇女主任都和他家来往密切。

    阴嫚吐槽子楚人缘真差:

    “芈婶也就算了,本来就是后娘,和他关系不好正常。村长叔也不跟他站一边,可见他就是不讨人喜欢。”

    荣禄突然蹦出来一句:

    “这算不算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众人:……

    荣禄意识到说错话了,缩了缩脖子,闭嘴不再乱开口。

    可能是为了破除上门女婿的谣言,后续子楚有假期就会回来家里住几天。渐渐的,村里人果然不再乱说了,就是每次见到他都要八卦一下他和副厂长家闺女处得怎么样。

    子楚又不是清心寡欲的柳下惠,虽然一开始还坚持着不肯和赵同志处对象。时间长了,见人家持之以恒,总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子楚的态度也松动了。

    赵同志和吕厂长处过对象这件事,他其实不是很在意。子楚这个人思想比较开放,没那么多封建的讲究。

    先秦人士大抵都这样。

    何况男人嘛,总是比较自负的。

    有漂亮姑娘一直巴心巴肺地对自己好,就容易既往不咎。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他们还是很乐意展现自己的“大度”的,觉得没必要和女人计较。

    属于自我感动的一种。

    偏偏子楚失忆了,忘了赵姬做的错事还真是原则问题。再她看来赵同志也没干过什么事,所以态度很容易就松动了。

    过年前的这次回村,子楚就把人带了回来,说要商量婚事。

    扶苏震惊:

    “他们真的要结婚啊?”

    他还以为有了入赘这个谣言,子楚就更不乐意和她在一块儿了呢。

    秦高试图分析:

    “可能是觉得自己以后也能当上领导,所以不怕别人谣传。等他爬上去之后,别人肯定不会再信这种说辞了。”

    有点道理。

    何况男人的节操一般都比女人低一些,好些男人并不觉得靠娶妻获得岳家支持,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这属于正常投资。

    没本事的男人在靠着岳家上位之后才会恼羞成怒不承认这些往事,生怕被人骂成是凤凰男。

    换个人比如刘秀,他也靠着娶郭圣通得到了支持,但他会自卑到不许人提吗?他只会觉得这是自己和郭家的利益交换,郭家看重的是他个人的能力,联姻才是附带的。

    扶苏再次活跃在吃瓜第一线。

    这次因为是亲戚的关系,他可以登堂入室。别人只能在院子外头看热闹,他可以进屋去看。

    村长可太知道村里人的德性了。

    所以秦柱根本没在院子里头说话,而是叫了小情侣进屋细谈。

    看到扶苏过来,秦柱眼皮子一跳:

    “怎么哪儿都有你?”

    扶苏坐到华阳身边,摆出个自己身为亲戚要帮忙参谋参谋的态度。这就弄得村长不好赶人了,只能叮嘱他别乱说话。

    阴嫚那几个有样学样,也跟了进来。

    秦柱忽略他们,只看向小情侣:

    “我不同意你们结婚。”

    子楚有点诧异:

    “为什么?我又不是去入赘。”

    他娶谁不是娶,娶副厂长闺女还能有点助力。虽然现在吕厂长看重他,但这种毕竟不够稳妥,吕厂长又没和他再一条船上绑死,随时可以抽身。

    结了亲就不同了,联姻一直是相对稳固的利益结盟手段。

    赵姬也咬了咬唇:

    “叔,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秦柱只是礼貌地安抚了她一句,然后说了些“我家门第不够高攀不起”的场面话。

    子楚看出了点端倪,哄着赵姬先出去散散心,他和他爹单独聊聊。华阳看了父子俩一眼,主动请缨带她出去逛。

    毕竟是客人,不好冷落了。

    人一走,秦柱就直接说:

    “我听说她家和革委会有点关系?”

    子楚瞬间了然:

    “虽然革委会那些人迟早会被清算,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倒霉。好些人没干什么坏事,爹你不用太担心。”

    赵家的关系网他也是打听过的。

    秦柱摇了摇头:

    “这可说不准,有些人表面装得正经,谁知道背地里干过什么。”

    上头真要清算,具体谁会被揪出来、谁不会,他们这种在村里消息闭塞的人是很难判断的。

    稳妥起见,秦柱觉得这婚不能结。

    何况他刚刚看过那姑娘了,觉得不是什么好的结婚对象。光是人他就看不上,更何况她的家庭。

    子楚皱眉沉思了许久,一时没回话。

    秦柱突然想问问扶苏的意见:

    “你觉得呢?”

    虽然扶苏是捣蛋鬼,但有的时候他看问题的角度确实新颖,可以启发大家的思路。

    扶苏也没藏私,实话实说:

    “纺织厂迟早倒闭,副厂长当不了多少年了。就算她家没有革委会的关系,你跟她结婚也占不了多久的便宜。”

    这是埋汰子楚的说法。

    实际上扶苏想提醒的是,纺织厂未来会倒闭,子楚现在干的厂子也有可能倒闭。

    如果子楚能保证自己在倒闭前爬到足够高的位置,这样厂子倒闭他也能调去其他部门接着当领导,那大可继续干下去。

    要是没办法保证,那就及时止损,找其他出路。

    下岗潮在八十年代爆发。

    现在距离那会儿也没几年了。

    受到市场经济的冲击,国营厂子那种落后老旧的经营模式,很难维持下去。偏偏他们习惯了现状,好多厂子连求变都不肯,也放不下姿态去和民营厂子争。

    有些厂子明明已经改变了,看起来欣欣向荣。但这些厂领导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后头有关系网。

    所以还会出现别的更大的领导派个自己人来空降,抢走原本的厂长位置,想的是摘桃子接手改进后的厂子。

    结果心比天高,本事却不行,于是厂子好不容易喘过了一口气后,又迅速衰败下去了。

    子楚想说吕厂长不是迂腐的人。

    遇到危机他肯定会求变。

    扶苏这么一通分析丢出来,子楚顿时沉默了。是啊,吕厂长能保证他不被人替换掉吗?

    在绝大多数厂子都陷入危机的情况下,独树一帜能扭亏为盈的厂子多显眼?多的是人企图分一杯羹,吕厂长身后的关系网能硬到百分百保住他吗?

    很难。

    扶苏慢悠悠地说:

    “我要是吕厂长,我就辞职不干了。自己出去办厂,自己当家做主,干什么都方便顺畅。”

    自家的私人厂子可没那么多约束。

    子楚问他:

    “你确定市场会开放?”

    这些的前提是商业上的开放,一但不开,就能继续维持现状。

    扶苏也反问:

    “你觉得不会开?”

    子楚觉得会开。

    大家都是当过国君的人,失忆了不代表看事情的眼光也没了。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审视目前的局势,怎么选择才对国家更好,大家心里都有数。

    子楚是想走政路的,国营厂的领导也属于政界人物。但是出去办私营厂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吕厂长就和政界割席了。

    阴嫚凑到兄长耳边问道:

    “他会怎么选?”

    扶苏轻声回答:

    “当然是娶了赵同志,利用赵厂长和吕厂长的关系,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在厂子倒闭前跳出去,去其他部门任职。等吕厂长私营生意坐大了,他俩还能互相扶持。”

    经商的不能一点政界人物都不认识,不然竞争对手都能得到一手消息,自己却得不到。

    子楚要是能给吕厂长当政界的关系网,那局势就要对调了。到时候就是吕厂长求着他,他能翻身做主。

    阴嫚感慨:

    “你们男人心好脏。”

    扶苏微笑:

    “只是足够自私利己而已。”

    他还有别的没说呢,比如赵厂长最好别出事。万一出点可能牵连子楚的事情,子楚能第一时间离婚把赵姬扫地出门。

    扶苏趁机教育妹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他人的鬼话都不要信,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自私虽然显得不太道德,可以后的社会只有自私点才能过得好。

    也不是说要妹妹去做损人利己的事情,这个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的,不是你自私点别人就会受损。大部分时候,是你自私之后别人就占不到你的便宜了,你可不欠人家什么。

    阴嫚点头:

    “我知道的,我爹把我宠到大,可不是为了让我去给别人当老妈子。”

    她在村里可见过太多无私奉献的女性了,但是没人为她们的奉献感动,还会嫌弃她们奉献得不够多。

    子楚果然跟扶苏推测得差不多。

    他思考过后还是坚持要娶赵姬,说既然厂子可能十几二十年内就会倒闭,那他就得加快速度往上爬。

    有赵厂长的关系在,他才能保证自己的升职速度足够快。

    秦柱看他都考虑好了,到底没多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子楚都是成年人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

    于是秦柱商量起了彩礼的事情。

    现在结婚都是要给彩礼的,不说七十年代了,古代也一样。结婚前要走完六礼,其中的纳征就是送上聘礼。

    到了现代,这个流程被简化了很多。比如纳吉的合八字,大部分家庭就省略掉了。

    当前年代当然更不能合八字了。

    这会儿打击封建迷信的力度还是很大的。

    扶苏听了一耳朵,不感兴趣。

    这种没什么需要掰扯的彩礼没热闹看,赵家人估计也不会跑来村里闹,说彩礼给太低了不行。

    扶苏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弟妹们离开了。

    村长家的婚期定得比较急,其实赵家人早前就和子楚商量好了几个日子,就等秦家挑一个。

    现在谈妥了,流程就走得很快。

    两家的意思是年前就把婚结了,现在结婚都快,不会拖太久的。

    秦柱找上扶苏:

    “结婚办酒,得多弄点肉。”

    虽然赵家早知道他们是农村家庭了,但是酒席还是得办得体面点。不然显得不够重视亲家,凭白惹人不快。

    扶苏秒懂:

    “我给你弄点肥的山鸡,你就说是跟人换的家养鸡。”

    普通野鸡比较瘦,不如家养的肥硕。野鸡端上桌,别人一看就容易分辨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

    要找肥的野鸡不容易,好在扶苏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村长家结婚,扶苏帮着倒腾东西,倒是小赚了一笔。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反正扶苏该薅羊毛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知青点那边新屋已经盖起来了,之前挨挨挤挤的知青搬了几个去新屋。吕雉他们倒是没搬,习惯了和商家搭伙过日子的生活。

    村里大家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想着商家日子过得艰难,就当给母女俩多点进项了。

    结婚这天知青还去帮了忙,主要是想和村长套套近乎,问一下回城的事情。

    村长的消息比他们灵通,现在还和副厂长家结亲了,肯定知道很多内幕。

    两位女主没凑过去。

    她们俩来自未来,自然知道以后的局势发展。扶苏这些天跟着她们一起做工,也听到了只言片语。

    这会儿两个女主就在讨论回城的事。

    孙秀秀意有所指:

    “我觉得,高考迟早会恢复的。”

    曲小梅眼前一亮,赶紧附和:

    “我也这么觉得,国家现在急需人才,只有大学才能给国家培养足够的人才。”

    两人都以为对方是七十年代土著,绞尽脑汁想提醒对方好好学习,不要错过了翻年的高考。

    听到对方对高考的恢复如此有信心,曲小梅和孙秀秀同时在心里感慨——我姐妹真是个目光长远的聪明人!

    要知道这年头很多人都不确定高考会不会恢复的,就算你跟他们说肯定会,分析一大堆,他们也半信半疑。

    难得有个赞同自己的,简直令人感动。

    扶苏听着她们这么互相忽悠互相吹捧,忍住了没笑。

    扶苏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

    “如果高考恢复了,你们要参加吗?”

    此话一出,两个人的表情同时扭曲了一瞬,回忆起了当初被高三支配的恐惧。

    孙秀秀僵硬地说:

    “我、我就不了吧?我学习成绩很差的,肯定考不上大学,而且高中知识我都忘光了。”

    作为一个家境优渥的现代人,毕业之后她甚至都不用为生计奔波。她拿着这些年父母长辈们给她的压岁钱、零用钱,自己去理财投资,已经实现财富自由了。

    所以孙秀秀穿越前其实根本都没出去工作过。

    本来工作上也不怎么用得到上学时候学过的知识,不工作就更用不上了。有时候看到一元二次方程,她都得懵一会儿。

    曲小梅的笑容也十分勉强:

    “我家里条件不好,我没上过高中。”

    她上过,她当然上过,她还是大学毕业生呢。但是吧,当初高中的时候她就因为不爱学习,堪堪只考了个三本。

    哦,后来三本这个说法取消了。

    但她那个年头是有一本二本三本的区别的,三本分数线低很多。

    曲小梅不知道别的三本什么样,反正她上的那个基本就是混文凭。大学四年她成天打游戏,课是没听过一节,知识忘得比孙秀秀还干净。

    ——也不对,曾经听过半节高数课。结果后半节就听不懂了,大大挫伤了她学习的积极性,干脆摆烂。

    说真的,曲小梅和孙秀秀超级佩服那些年代文女主的。穿越女主来了之后一心考大学,还凭本事考到了清北。

    反正她俩做不到。

    孙秀秀的观点是,过日子自己舒心最重要。大学不缺她一个小废物,她更乐意抓住风口赚点钱,以后继续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反正她只要赚到足够她后续投资理财吃基金回报的钱就够了。

    曲小梅的观点则是,上辈子已经够卷了,在个用不到什么专业知识的小公司里头996到猝死,这辈子真的卷不动。

    听说这年头的大学没法摸鱼,去了之后都要认真学习。头悬梁锥刺股,不好好学习的还会被全班鄙视。

    天呐,她真的吃不了学习的苦,还是放弃为妙。

    扶苏了然地笑笑:

    “高考考不上的话,那就得等以后找别的机会回城了,是麻烦了一点。”

    既然两位女主都不担心这个,那说明高考恢复之后没几年,知青就能随便回城了。

    扶苏若有所思。

    上千万知青的回城,必然导致城里工作岗位紧缺。以前搞下乡就是为了解决知识青年没工作的问题,所以回城后的无业知青必须得有新的出路。

    要么,他们自己创造工作岗位,要么,上头提供足够的工作岗位。

    毕竟不事生产的青年人太多,可是会影响社会治安的。

    扶苏回去就和父亲说:

    “经济开放应该在知青回城之前。”

    先进行经济开放,允许私人做小买卖。可能会在某些大城市试点,发现局面可控之后,再推行到全国各地。

    接着,知青就可以回城了。

    这个时候,哪怕大家看不起做小买卖的,觉得摆摊的不如正紧工作光荣,为了生计也有很多人会选择妥协。

    等到发现做生意确实挺赚钱的,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失业问题因此迎刃而解。

    而且大量人口参与进经济活动,经济自然就被盘活了。社会进入高速发展期,一举多得。

    想出这套组合拳的领导确实厉害。

    秦政在心里列了一下时间线:

    “高考恢复、经济开放、知青回城、工厂下岗,应该是个递进式的过程。前三者发生的时间距离短,最后这一条则是长期问题。”

    厂子肯定是陆续倒闭的,家大业大的倒闭得更晚。青年人做生意对国营厂子的冲击也是循序渐进的,社会会慢慢完成换血。

    等下岗职工越来越多,他们也会参与到生意经营上去。

    做生意的人多了,有钱人就多了。对商品的需求量增加,民营厂子的规模就会持续扩大。

    所以这些厂子会不断招工,下岗工人有机会的话还能去这些厂子工作,不至于彻底没了生计。

    只是这样的变革下,终归会有家庭生活艰难。有些人不习惯新的厂子,有些人年纪大了新厂子不招。

    扶苏点头:

    “以前养老靠工厂发的退休金,以后工厂靠不住了,就得上头来负责这一块。”

    养老保险应运而生。

    翻看历史记录就会发现,第一次施行养老保险是在1986年,和下岗潮的时间接近。

    下岗潮刚开始就推行养老保险,绝对不是临时想出来的应对方案。应该是提前就意识到了市场经济的冲击,早就在为这项政策的实施做准备了。

    扶苏自告奋勇去找女主继续打探细节。

    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两个心眼有但不多的女同志透露出了不少内幕。

    孙秀秀试探着提醒:

    “我觉得高考恢复应该很快,可能也就年后的事情,最迟最迟后年恢复。”

    这是企图提醒大家现在就可以开始复习了,免得等消息下来发现复习时间太短根本不够用。

    她可是知道的,消息传来后一个月就进行考试了。一个月管什么用啊,她觉得一个月都不够她把单一学科要背的东西记住。

    好在第二次高考是第一次的半年后,恢复了夏季考试的规律。第一次没考上,学个半年考第二次也不影响,就是没了提前复习的优势。

    孙秀秀唏嘘一声。

    她听说有些知青下乡插队也没忘记学习,在村子里待了多年依然坚持读书。这种人她是佩服的,第一次高考其实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吧?

    曲小梅则说:

    “高考这种事情尽力而为,要是实在考不上也别太难过。我们迟早能回家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反正我们还年轻,等个三五年就是了。”

    暗示大家五年内肯定有结果,别因为高考失利就心态崩了,彻底丧失了希望。后世好多高考失利跳楼的,她也担心村里其他知青会这样。

    郭嘉听着听着,越发感觉这两人奇奇怪怪的了。

    他用手肘碰了碰扶苏。

    扶苏冲他眨了眨眼。

    两个女生完全没发现自己说得太明显了,还觉得自己这么说足够委婉呢。

    她们越说越上头,很快又提起了回城之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的事情。

    孙秀秀就提议思维别太死板,能活下去就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暗示大家不要因为别人都看不起摆摊的,就自己也死要面子不去干这行。

    曲小梅也补充说社会风气是会变的,有些以前觉得不好的,以后大舆论未必如此。说不定现在被瞧不上的工作,未来人人追捧呢。

    郭嘉:……

    郭嘉心情复杂,心说这两姑娘善良是很善良,就是过于善良了。

    她们看人特别单纯,不仅自己单纯,还觉得大家都一样单纯。所以提醒的时候几乎要掰开了揉碎了说,生怕其他人听不懂。

    等人结伴离开后,郭嘉感慨:

    “看来她们生长的环境很美好啊。”

    如果只有一个人单纯善良,还能说是个例。两个都这样,只能证明当时的社会就是这样的。

    也挺好,在这种社会长大的孩子大多积极向上、品行优良,对于往前数很多时代来讲,这就是理想中的大同世界了。

    吕雉有些羡慕:

    “真好。”

    可惜她生得早了点。

    不过她也算幸运,看样子她应该能活到见证那个时代的年纪。

    自己小时候享受不到,后辈们能享受到也不错。

    吕雉提起另一件事:

    “知青回城之前,经济肯定就开放了。但是现在去哪里都要有介绍信,知青想要提前去试点城市做生意很难,村里估计不会给开。”

    主要是村里也担心知青是找借口跑去那些城市,之后就一去不回了。万一上头问责下来,帮忙开介绍信的村长要担责任的。

    扶苏明白她的意思:

    “知青开不了介绍信,村里人能开。”

    村里人如果想去做生意,村长估计不会拦着。毕竟家就在这里,不怕他们不回来。

    扶苏和商蔓到时候要出去不难,郭嘉吕雉孙秀秀曲小梅这些人,就赶不上这趟红利了。

    好在最初开放的试点城市也不多。

    商机在后续的二十年里比比皆是,晚一两年并不影响什么。

    这也是为何两位女主一直跟着扶苏折腾农业技术改革的原因,反正几年内都走不脱,不如找点事干。

    扶苏问郭嘉:

    “你想去做生意?”

    郭嘉笑了笑:

    “我还是比较适合做学问。”

    他可不擅长这个,所以他应该会走高考这条路子。

    扶苏点点头:

    “那你明后年就可以离开了。”

    韩信晴天霹雳:

    “你要参加高考啊?那我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扶苏建议:

    “你也可以去参加高考。”

    韩信:……

    韩信选择转移话题:

    “郭嘉,你高考准备考去哪里?”

    好的,又是个学习苦手。

    商蔓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

    “韩信你不考试吧?回头你给我打下手,这年头乱得很,独自做生意太危险了,还是得有点人高马大的保镖帮忙。”

    韩信点头:

    “行,我跟你混。”

    他这几个月可是见识到了商蔓有多会把握商机了。

    商蔓很快又拉上了章邯,打手越多越好。毕竟如今在各地跑运输的司机都经常遇到杀人劫道的,她不小心点不行。

    吕雉思索片刻,很快也答应了入伙。

    郭嘉左看看右看看:

    “就我一个考大学啊?”

    扶苏安慰他:

    “我弟妹肯定也考,你们可以作伴。”

    郭嘉:“……那你呢?”

    扶苏理直气壮:

    “我怎么能去上大学呢?我得留在家里陪我爹的。其他弟妹都去外地上学了,留他一个在家怎么成?”

    郭嘉:“呵呵。”

    商蔓警觉:

    “那你去外地做生意,不还是留他一个在家吗?”

    扶苏这时才露出了獠牙。

    他微微一笑:

    “商妹子,你缺投资不?”

    商蔓虽然很会攒家底,可这年头赚钱太难了。他猜商蔓攒下的家底不会特别多,应该也就几百块。

    几百块看起来很多,做生意就有点不够用了。到时候商蔓只能慢慢来,平白耽误时间。

    可是,如果她拉到更多投资,那就不一样了。别看秦家这些年吃好喝好,好像没存下多少钱,其实不然。

    扶苏自己有很多倒腾山货的私房钱,妹妹阴嫚也攒了许多工资没花。到时候他们兄妹两个注资,等着拿分红就行。

    妹妹不是想以后躺着收租子吗?

    现在投资了商蔓,未来当包租婆的日子指日可待。

    商蔓也没怎么犹豫:

    “可以!”

    别人主动投钱,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扶苏于是回去和妹妹说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虽然啃不到二哥了,却能啃隔壁的商姐。

    阴嫚:……

    阴嫚真心实意地感叹:

    “哥,你这也太奸诈了。”

    随后阴嫚积极起来:

    “那我得多攒点钱,这样等蔓蔓能出去挣钱了,我可以拿出更多投资来。”

    扶苏:。

    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奸诈,呵。

    可惜这个生意只能兄妹俩做,家里其他人没有存款。父亲手里倒是有点钱,但要留着家用的,拿不出太多。

    不过问题不大。

    扶苏唏嘘一声:

    “我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之一,还能不管你们死活?”

    妹妹分到的钱是她自己私房钱,扶苏分到的则是家里的共有家产。谁让他就是这么有责任心,这么关爱弟妹呢。

    扶苏和父亲吹嘘了一下自己。

    秦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家里还有你大哥顶门立户,你要是不乐意可以不做。”

    古代坚持长子的家产成为公中财产,那是因为长子要分走全家大半的产业,成为下一个当家人。

    扶苏这回可不是长子了,他上头还有个哥哥呢。

    扶苏轻哼了一声:

    “大哥也就比我早出生一点点,四舍五入我也是长子。”

    秦政侧眸看他:

    “那你平时就得有点长兄的风范,不要总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幼稚。昨天是不是你故意把桥松舍不得吃的饼干给吃了?”

    扶苏:……

    扶苏略有些心虚:

    “我不知道那是他舍不得吃特意留下来的,我看到桌上有饼干就吃了。”

    谁知道小孩回家发现饼干没了,当场一个爆哭,怎么都哄不好。没办法,大家只能许诺过两天再给他买一包。

    今天扶苏没去县里,饼干还没买来。

    好在小孩子忘性大,桥松已经不记得饼干的事情了。他兴致勃勃地跟着其他小孩出去满村子乱跑,大冷的天出了满头汗。

    蒙英爬上一棵树:

    “舜华,你走远一点,小心我摔下来砸到你。”

    舜华连忙踩着小碎步跑远了一些。

    蒙英很快把鸟蛋给掏出来了,冬天了还下蛋的鸟不多,鸟蛋也算是难得的收获。

    一群小伙伴把鸟蛋分了。

    这只鸟下了九颗蛋,还挺多的,一人一个绰绰有余。剩下的大家投票决定给蒙英,因为是他爬树掏的。

    桓越则往小溪跑:

    “我们去捞鱼!”

    趁着溪水还没上冻,能抓点小鱼小虾。个头都不大,因为这条溪水里就长不了太大的鱼虾。

    不过别看个头小,肉还不少呢。

    溪虾是典型的头小身子肥,炒熟之后几乎看不到多少虾头,只能看到肥嘟嘟的身体圆滚滚鼓起来,一口一个特别鲜香。

    一群小孩不怕冷地大冬天捞虾,虾也感觉到了冷,动作就比以往僵硬。他们很快捞了一大堆出来,个个双手冻得冰凉。

    幸而他们还有分寸,没有直接下水。要是腿脚也冰凉了,指定要生病的。

    蒙英蒙安回到家,上交了战利品。

    蒙恬十分惊讶:

    “怎么弄到这么多?”

    作为韩信的副将,蒙英小时候不是他爹这种沉稳性子,长大后才被韩信给磨练了出来。他幼时还是很跳脱调皮的,这会儿也显得非常活泼。

    蒙英围着他爹乱窜,边窜边回答:

    “不多,我们还分了很多给舜华桥松他们呢。爹你快点处理,我想吃虾了。”

    蒙恬只好任劳任怨地给小兔崽子干活。

    他家没有女主人,做饭的活落到了蒙恬头上。不过蒙恬比较擅长烤东西,别的就一般般了。

    所以家里大部分时候就是水煮和烧烤,好在四个人都好养活,吃的时候不怎么挑剔口味。

    一家人很快吃上了水煮溪虾蘸酱油。

    其实溪虾更适合爆炒。

    可惜蒙恬不会。

    蒙毅蒙安和蒙英作为吃的那个,没有挑剔的资格。

    隔壁羌瘣桓齮也都差不多,日常就吃这个。所以那天村长家摆宴席,一个两个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在桌上抢菜吃。

    好在村里人吃席都这样,他们混在里头一点都不突兀。

    但是桓越和羌烈却不会像小伙伴这么安静如鸡,他们边吃边吐槽老爹不会做饭,天天水煮天天水煮,他们都吃腻了。

    很快,蒙家左右两边都传来了打孩子的声音。

    蒙英和蒙安对视一眼,默默把嘴巴闭得更紧了。虽然他们爹不打孩子,可是听着这个动静还是很吓人的。

    秦家的餐桌上。

    桥松人小胃口小,很快就吃饱了,看着大人们继续吃饭。

    他吃饱了也不闲着,嘚嘚嘚地分享起自己知道的八卦。比如谁家的小孩走路平地摔,谁家的小孩老挨打。

    都是他们小朋友之间的故事。

    李姻给南嘉喂了一口蛋羹,问道:

    “桥松要不要也吃点鸡蛋羹?”

    桥松人小鬼大地摇头:

    “我不吃,留给弟弟吃。”

    扶苏拿了个碗给他盛了一点,也给舜华盛了一点。

    “不用给你弟弟留,家里不缺蛋。”

    桥松:“我吃过鸟蛋了,不用再吃鸡蛋。”

    扶苏:“鸟蛋不就拇指大小?还不够塞牙缝的,这点哪里够。你们小孩子多吃点肉和蛋,以后能长大高个。”

    桥松这才接受。

    吃完蛋羹,桥松美滋滋地说:

    “还是我家的饭好吃,桓越他们都说家里吃的是猪食。”

    刚说完,就隐约听见风中传来的哭嚎。

    全家:……

    桥松摇头叹气:

    “我就知道他们要挨打。”

    话刚说完,桥松就觉得鼻子痒痒的。他扭头捂着嘴巴打了个喷嚏,然后鼻涕就流下来了。

    扶胥赶紧拿帕子给他擦:

    “怎么突然打喷嚏?”

    桥松也不知道,他擦掉鼻涕没事人一样地下桌玩去了。大家也没太在意,可能就是空气里的灰尘弄得鼻子痒了。

    但是没过多久,桥松和舜华开始接连打起喷嚏来。之后舜华就跑过来,扑进了扶苏怀里,可怜兮兮地喊冷。

    扶苏立刻要带她去加衣服。

    李姻意识到什么:

    “是不是着了凉?”

    扶苏赶紧去摸小姑娘的额头,果然开始发烫了。这是发烧了,难怪会觉得冷。

    桥松也没好到哪里去,兄妹两个齐齐生病,被迫躺在床上休养。扶胥去给他们拿了点退烧药回来,哄着小孩把药吃了。

    阴嫚啧了一声:

    “我就说这群小孩肯定偷偷下水了,捞了这么多鱼虾,不着凉才怪。”

    桥松病中还不忘反驳:

    “我没下水,我站在岸边看的。”

    舜华说漏了嘴:

    “对,我们就在岸边。顶多伸手去水里捞了一些鱼虾,没有完全下水。”

    扶胥的手掌温暖宽大,一手能握住小孩两只手。把他们冰凉凉的小手捂在掌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冷也不知道早点说,傻孩子。

    秦政吩咐扶苏:

    “你去看看其他家几个孩子,提醒他们生病这事。”

    扶苏点头答应了:

    “好。”

    他沿着村道一路走过去,敲了几家的门。结果挨个问过去,发现和桥松两个一起捣蛋的小屁孩都还活蹦乱跳,只有蒙安稍微有点着凉。

    扶苏回到家说了这件事:

    “还是他俩身体素质太差了,不像别的小孩,壮得和小牛犊子一样。”

    他们这边是没有炕的,小孩躺在被窝里还是喊冷,这年头热水袋和塑料瓶也不算常见,想给他们灌点热水暖暖都很难。

    只好用笨办法了,两个爹一人抱一个,带着他们半躺在被窝里。桥松很快就不喊冷了,毕竟扶胥火气旺。

    但是舜华还是打哆嗦:

    “我爹、我爹还没我热呢!”

    扶苏:……

    扶苏争辩:

    “你发烧了,浑身发烫,当然比我热了!我是来给你暖被窝的,被窝能暖了不就成了?”

    舜华委屈地掉眼泪:

    “我不要爹!我要大伯!”

    阴嫚笑得不行:

    “二哥,你看你多不招人待见,你女儿都只找别人。”

    扶苏冷笑:

    “那换你来?”

    家里火气旺的就几个,阴嫚是来不了的,她还不如扶苏呢。

    将闾正要说让我来吧。

    秦政忽然走了过去:

    “我来。”

    他又吩咐道:

    “行了,天也晚了,都回去休息。扶胥,你带桥松回你那屋,舜华留在我这里,我和扶苏照顾他。”

    床不大,两个小孩只能分开照顾。要是将闾来照顾舜华的话,他们房间挤不下。

    何况,秦政很怀疑那小子能不能照顾得好小侄女,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秦政洗漱过后脱衣上床,亲自搂着生病的小孙女哄她睡觉。舜华缩在他怀里抽噎了一阵,慢慢才平复下来。

    扶苏撑着脑袋躺在旁边:

    “爹你怎么这么熟练?”

    秦政瞥他一眼:

    “你小时候也这样。”

    他能不熟练吗?扶苏就是他带大的。

    扶苏笑着蹭过去:

    “我也有点冷,爹你借我点热度。”

    结果闹得小姑娘掖好的被子被蹭开了,顿时又呜咽了一声。虽然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却半点不影响她哼哼唧唧。

    扶苏只好重新给她把被子掖好:

    “要不我守夜吧,万一她晚上吐你一身。”

    秦政想了想,点头:

    “也好,那你明天白天再补觉。”

    自告奋勇要守夜的某人,后半夜还是睡着了。一睡着就开始不安分,很快蹭到了他爹这边。

    平时秦政是不会被这点动静闹醒的,奈何今天怀里多了个小孙女。秦政心里装着事,没睡太沉,很快睁开了眼。

    看一眼睡得香喷喷的儿子,心道他就知道臭小子指望不上。

    到底也没舍得叫醒他,自己照顾了孙女半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两个孩子的烧就退了。

    虽然还有点蔫巴巴的,却已经没了大碍。秦政让他们在家好好待着不许往外跑,他们有气无力地答应下来。

    扶苏打了个哈欠:

    “爹,你要不请假半天,睡个回笼觉再去上班吧?”

    他没睡饱,他爹肯定也没睡饱。

    秦政看了他两眼:

    “你自己睡,我不困。”

    扶苏觉得他爹当村支书就是吃力不讨好,跟过去耳语了几句,问他要不别当了。

    他爹都有三个孙辈了,是时候该回家养老享受天伦之乐。现在还整天去上班,给村里人处理鸡毛蒜皮,多辛苦啊。

    秦政对此不置可否:

    “睡你的觉去。”

    扶苏劝说失败,只好遗憾回屋。

    他还想着他爹不当村支书后,他就可以拐带他爹一起去南方。听女主的意思,刚开始就粤闽两省开放了经济,离这儿还挺远。

    让扶苏一个人去,他是不去的。但是他爹肯跟他一起的话,他就很乐意了。

    总指望商蔓给的分红也不是个办法。

    秦政虽然没有答应,不过他也没有直接拒绝。

    如果一直在村里当支书,很难升上去,估计得一直被困在村子里。家里的儿女以后都是会走出去的,当爹的难免要多顾虑一下后辈。

    别的也就算了,扶胥、秦高、清婉这三个他不担心,但是扶苏、阴嫚、将闾和荣禄都是需要人盯着护着的。

    他要是不在身边,实在不放心。

    秦政和村长聊起这件事:

    “我记得城里有意安排人进村?”

    华夏千百年来乡村中都是宗族制,宗族势力庞大,甚至闹到了皇权不下乡的地步。到如今,好多村庄里的村干部依然是本村自己人,说是干部,其实就是地头蛇。

    像秦河村这样大队长和大队书记都是本村威望很重的长辈,属于非常常见的情况。

    但常见不代表上头没意见。

    大队长也就算了,不好派别人接手。但是支书的位置,其实县城那头是更倾向于他们下派的。

    只不过外头来的很难得到村里支持,尤其是抢了村里人支书位置的那种,就更受排挤了。

    隔壁有些大队因为支书犯错,顺理成章地被换了,这种就稍微好点。可秦河村的支书没这个问题,上头其实挺头疼的。

    秦政主动退让的话,还能卖个好。

    秦柱有些意外:

    “你要提前退休?你不才四十?”

    有些人四十看着像七八十,秦政不一样,看起来就是三十出头,还很年轻干练。

    秦政低声说:

    “孩子以后都要去大城市。”

    他没什么故乡情结,也愿意去大城市定居。大城市机会多,更容易做出一番事业。

    秦柱了然:

    “也对,你家跟我家不同,你这么多孩子呢。我家就一个子楚,他在外头混得怎么样我也懒得管,不需要我操心。”

    秦政家里的几个孩子则不一样,他们离不开爹的。

    不过就算退下去,也不能现在退。

    等改革开放了再走也不迟。

    新来的支书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秦柱暂时不希望村子里出现变数。

    毕竟秦政也分析了,这两年应该会恢复高考。这件事对知青来说很重要,得他们帮忙盯着,免得影响知青们的考试。

    动动脑子都能想到,真恢复了高考,像是什么替人考试、冒名顶替上大学、压着不让已经结婚的知青离开,都是很容易出现的情况。

    后头这种情况最难处理,村里人会坚称这是家务事,不让管。

    秦政淡淡地说:

    “旁人不管是怕闹得难看了,以后在村里的工作进行不下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村干部未来还需要村民配合自己的日常工作,不能完全不管不顾。

    不过秦政来干这个就很合适,他反正也要离开了。临走前插一手,哪怕后续村民怨恨他,也干扰不了他。

    秦柱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村里好几个知青和村民结了婚,就怕他们拦着不让知青去考试,或者偷偷撕了录取通知书。

    秦政下班回家,叫住儿女们说了这事。

    重点是让他们到时候多关注一下各家的情况,有时候知青脾气软不敢闹,外人都不一定能发现村民干的小动作。

    现在是关键时刻,迫害知青的事情闹大了影响很恶劣。

    何况干这种事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知青被迫留下也只会是怨侣,以后越发家宅不宁,还带累了村里其他人的名声。

    扶苏消息灵通,保证道:

    “交给我,肯定不会让他们瞒下去。”

    不让考试还不一定能瞒住,知青脾气再软估计也会闹。但是录取通知书这个就不好说了,一张小小的通知书,真藏起来了谁也不知道,还以为没考上呢。

    扶苏准备到时候在县里蹲着,通知书到了就送他手里,他给带回来,直接转交给本人,不经过他们家里人的手。

    秦政提醒他:

    “交到本人手里,也有可能出事。”

    扶苏一想也对:

    “那我知会他们一声,然后帮忙保管。等他们离开要去上大学的时候,再来问我拿。”

    不然放家里,没藏好也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损坏。

    扶苏收着正好,他混不吝的脾气人尽皆知,村里人可不敢触他霉头。

    时间一晃来到了77年的十月份。

    随着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全村都沸腾了。不过准备去参加高考的村里人远不如知青多,因为村里很多人其实中学没念完。

    扶苏在第一时间蹦出来:

    “要报名的找我,准考证我给你们收着,保管没人能破坏。要是谁拦着不让你们报名考试,我带你们去县里找公安,或者我帮你们叫公安。”

    村民们:……

    这里有你什么事!就你跳得高!

    本来心里生了小九九的几个村民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但是瞄到站在扶苏身边一言不发的村支书秦政,又把到嘴的谩骂给憋了回去。

    不敢骂不敢骂。

    他家的女知青当场就哭了:

    “谢谢!谢谢你!”

    其实高考恢复的消息之前就隐隐约约有风声了,所以她一直在认真复习,但是她丈夫趁她不在撕了她的书本。幸好被她及时阻拦了,说是和商蔓借的,撕坏了要赔钱。

    那会儿她就知道,家里不会让她去考试的,她已经为此忐忑了很久。

    好在,大队长和支书他们都明事理。

    女知青抹了把眼泪:

    “秦同志!你真是个好人!”

    第182章 村长,给我开八份介绍信

    扶苏本来在村里就不怎么讨人喜欢,这次蹦出来,得罪的人更多了。

    毕竟村子里沾亲带故的,哪怕只有几家和知青结了婚,剩下好多家也和这家有亲戚关系。

    亲戚这种生物里,爱管闲事的就很多。

    甚至有些家庭一开始并没想着把知青扣在村里不让走,结果好事的亲戚跑来劝了劝,各种危言耸听说知青离开后就会抛弃伴侣和孩子,最后闹得人家家宅不宁。

    这种人比当事人还积极,遇到扶苏脸色臭得好像他们才是和知青领了证的。

    不可否认有些知青确实会抛弃在农村的家,但一杆子打死实在没必要。

    面对某些人私下里跑来谴责。

    扶苏只反问了几句:

    “既然信不过知青的人品,之前为什么还要结婚呢?是觊觎人家家里的条件,还是觊觎人家的美貌才华?”

    那人被堵得哑口无言。

    扶苏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

    “想走的人你是留不住的,难道你也想和钱家一样被杀全家威胁?”

    那人:……

    确实,如果闹得太过分,鱼死网破了,知青拖着他们一起死怎么办?

    虽然敢豁出去的不多,但这种事情都是说不准的。

    一个月的复习时间非常紧张,何况临考之前还要做一些准备。比如提前去看考场,提前买好笔,提前决定要不要在考场周围的招待所定个房间居住。

    这些事情做起来必然会浪费知青们复习的时间。

    秦河村的知青最幸运的点在于,他们不用花心思去弄复习资料了。

    临时得知可以参加高考,书本基本是弄不到的。除非保留了以前的书本、而且还带下乡来了,不然就得去县城淘换。

    可是这个时候再去淘换,哪里还淘换得到呢?

    所幸孙秀秀他们早有准备。

    大家互相借着书看,倒也勉强够用了。这就省下了去弄书的时间,大大提升了复习效率。

    扶苏这一个月忙前忙后就没闲着。

    有知青拜托他帮忙去邮局递信,想让家里把他以前存着的书本都记过来。

    哪怕不一定能赶上这次高考,可万一他考得不好呢?这样下一次考试前他就能有自己的书复习了。

    还有的人想问家里要点钱票的。

    以后他们肯定得专心复习,村里的活就会干得少了,要空出时间来学习。本来赚的工分就只够勉强吃饱,干得少了更吃不饱饭了,就得家里支援。

    何况回头他们考上大学后,去报道时的路费食宿花用也得有,总不能身无分文地离开吧?

    提起这个,扶苏就安慰他们:

    “村里的工分也能算钱的,等你们离开村子的时候,大队会把工分结算成钱给你们。”

    等去了大学,就有助学金了。

    这年头考上大学后不仅不用交钱上大学,还有补贴能拿,所以不会给家庭增加负担。今年高考的报名费也非常便宜,只收五毛钱。

    等去了学校,可以直接住宿舍,这样就省了在外的住宿费,所以准备好路费和路上的伙食即可。

    扶苏想到什么,又说道:

    “你们要是信得过我,考场我带几个人去帮你们看。”

    知青们连连点头:

    “麻烦你了!”

    商蔓提醒他们:

    “你们最近吃饭就别自己开火了,做饭费时间。粮食交到我这边,我帮你们做了,你们考完帮我家做点活抵债就成。”

    贾南风扫了一眼天真单纯的知青们,顿了顿,还是说道:

    “结了婚的也来我们这里吃吧。”

    刚准备说自家有人做饭的几个已婚知青表情一变,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贾南风幽幽地说:

    “要是吃坏了肚子,考试可就没法考了。”

    一瞬间,所有人毛骨悚然。

    一个月后,知青们疲惫地从高考考场里走出来。这是最后一场了,考完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村里特意派了牛车过来接送他们。

    他们村比较幸运,县里就有考场,而且村里报名的人都被分到了县里这个考场。这样每天来回哪怕走路也就一个小时,有牛车坐会更快。

    最近地里没什么活,牛车反正也空着,拿出来跟知青们结个善缘也不错。

    知青们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有牛车代步,他们就可以坐在车上继续抓紧时间复习了。不像走路,走路还得自己看路。

    扶苏拿出温热的窝窝头:

    “给,吃点垫垫肚子。”

    刚考完一个个看起来都饿得够呛,估计考试挺费能量的。

    这次的考试,秦家好几个人都参加了。

    他们之前就在家复习过,自学也学得非常快。偶尔扶苏会指点一二,他毕竟曾经在现代位面当过顶尖学霸。

    但是扶苏死活不肯去考试。

    扶苏对于去大学深造毫无兴趣。

    读过一回博士后,感兴趣的学科他已经深造过了。剩下的他兴趣不大,哪怕他爹答应了会陪他去他上学的城市。

    秦家人能参加高考,还是得益于家里人都有高中毕业证。这次的高考虽然条件放宽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参加的,至少得是高中生才能报名。

    将闾清婉和荣禄年纪没到,就没参加。

    回去的路上,知青们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众人聊起八卦来。

    商蔓去打听了不少消息:

    “我听说今年好几百万人参加考试。”

    知青们顿时有些担忧:

    “这么多人参加?那要录取多少人?会不会录取率很低?”

    这个就不知道了。

    扶苏稍稍算了一下:

    “至少要录取二三十万吧。”

    大家齐齐看向他,问他怎么知道的。

    扶苏笑了笑:

    “打听一下有多少学校招生,然后大概都招多少人,乘一下就知道了。”

    虽然这么得到的数据偏差可能会有点大,不过至少让众人心里有了点底。

    几百万人里选几十万,这么一看录取率还是挺高的。

    两位女主也跟来看热闹了。

    虽然她俩不参加,但这些天她们帮着忙前忙后,提供了不少助力。看到商蔓去各地打探消息,她们就也四散开去。

    回来之后就假装消息真是打听来的,借机分享给众人。

    孙秀秀说:

    “好像是五百多万人,不到六百万,录取二十多万。”

    孙秀秀记得比例是21比1,5%不到,而且这是包含大专学院的,不然更少。

    对比后世动辄百分之二三十起的录取率,确实很不够看。但这年头哪怕是大专,含金量也很高,所以没有可比性。

    明年六百万人考试,录取四十万,比例会稍微高一些。

    知青们可不觉得这个录取比例小。

    只是二十取一而已,比起以往毫无希望的回城路,不知道要好上多少。而且考上之后,毕业就包分配,以后都不用发愁了。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嚎哭声。

    有知青鼻头一酸,感同身受:

    “是不是因为没考好?”

    商蔓过去问了一下,回来后脸色非常难看:

    “考到一半就因为拉肚子不得不提前结束考试了。”

    众人顿时沉默了。

    居然真有人因为吃坏肚子耽误了考试,虽然不知道是被害了还是不小心,但这也足够让得知消息的众人提起警惕。

    商蔓有些无奈:

    “虽然这个月我们去周围不少村子悄悄提醒了那些知青小心食物,但村子太多了,总有没提醒到的。”

    曲小梅安慰道:

    “没事,明年还有机会。这次回去之后类似的事情应该会宣扬出来,以后就不会再有人中招了。”

    知青们只能点点头,往好处想了。

    其实消息到底能不能让所有人都听见是说不好的,他们想着回头就努力帮忙宣扬宣扬,能救一个是一个。

    扶苏眼眸一转,提起另一件事:

    “其实,考完也不是就没问题了。毕竟录取通知书容易被损坏,也容易被藏匿。如今消息不发达,千里外的大学哪里知道拿着通知书来报道的是不是本人?”

    孙秀秀正愁没法提醒这个呢,闻言连忙点头附和。

    “没错!虽然会查姓名,但是改名也不是多难的操作,对吧?”

    知青们:……

    只是一场高考,居然能有这么多猫腻。

    知青们顿时感觉到了自己有多幸运,来的是秦河大队。要是换一个风气不太好的大队,真不敢想象日子要怎么过。

    回到村子里后,扶苏就去找了他爹。

    秦政见儿子回来,问道:

    “又去外头散播谣言了?”

    扶苏据理力争:

    “我只是把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说出去而已,算什么散播谣言?”

    秦政微微摇了摇头:

    “最近好些村子里热闹得紧,里头有一大半是你挑拨的。”

    打舆论战是某位太子的强项了。

    所以他在高考消息传来之后没多久,就凭借关系网把事情宣扬了出去。

    有些闭塞的村子和外头少有联络,只有大队长他们接到了电话。村里连个收音机都没有,知青如果不进城根本不晓得这件事。

    就算进城也不一定晓得,毕竟也不会有人天天站在城里每个街道反复说“高考恢复了”。

    所以他们想瞒着,还真有可能瞒住。

    毕竟也不能指望所有大队长都是大公无私的,有好人就肯定有不那么好的。

    扶苏找人把消息一传,这些村子就闹开了。知青发现大队长故意隐瞒消息,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可惜这种事宣扬出去,本地人也不一定会觉得大队长做错了,许多人就是帮亲不帮理的。

    扶苏折腾了这一遭还不算。

    他后续又把什么“故意让知青吃坏肚子不能好好复习”这种说辞放了出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讲某某村真的发生过这件事,不要以为是危言耸听。

    其实压根没发生。

    反正别人也不一定知道周围所有村子的名字,随便编个不存在的村子,听八卦的人也不会细究。

    这种“真实”的八卦传得很快的。

    类似的操作扶苏一个月里折腾了不少回,十里八乡都听到了风声。

    秦政问道: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传撕毁藏匿录取通知书和顶替上学的故事了?”

    扶苏点头:

    “当然。”

    秦政提醒他:

    “光本地人警醒是没用的。”

    扶苏对此也很为难:

    “其实我想过写成文章投报,但是不确定能不能过审。万一他们觉得这种事情宣扬出去不利于安稳,说不得就不刊登了。”

    秦政思索片刻:

    “阴嫚他们肯定能考上,等他们去学校后让他们跟校里的教授谈一谈。”

    只要阴嫚找到教授,说了他们镇子这边差点酿出过顶替上学的事情,教授应该就会重视。再报告给校领导,各大高校肯定会互相通知,然后一起进行探查。

    这种检查其实也不难,先让入学的新生来个摸底考试,筛出一波滥竽充数的。再派人去打听各地公安最近有没有办姓名修改的业务,对照一下录取考生姓名。

    毕竟有些考生只是棋差一着没考上,这才顶替别人。哪怕摸底考试,也没法把他们筛出来,还得查姓名。

    双管齐下,至少能抓出九成的顶替者。

    扶苏想了想:

    “也行,晚几个月真相大白,总比一直被掩埋要好。”

    晚几个月的话,这批学生估计得跟新一届的考生一起入学了。

    秦政其实有趁着开会提醒过其他村的支书,秦柱也给各村的大队长传过话。但是他们无法保证这些人回去之后会转达给知青,好在大部分人都是公正善良的。

    所以录取通知书陆续送来的时候,他们这一片出事的倒是不多。

    通知书寄来的时间有早有晚。

    早的很快就拿到了,晚的一个多月还没音讯。

    秦家几个倒是很早就收到了。

    因为知道父亲要去南方两省的关系,他们干脆报考了南方的学校。

    他们不像扶苏那次是从小学习的,半路进学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本来也去不了首都那边极好的院校。

    所以干脆也报考去南方了。

    今年施行的是先填报志愿再考试,考前他们摸不准自己能考多少分。保险起见填了个觉得稳妥的学校,实在不行还能换个学校读研。

    反正这年头的学校基本都是认真学的,何况扶胥几个也没打算往科研的方向走,对师资力量的要求没那么高。

    商蔓问起扶苏他们要去哪个城市:

    “我好像听说你家里人报了厦门的学校?”

    扶苏点头:

    “厦门应该是试点城市。”

    而且厦门还有个厦门大学很不错。

    万一回头扶胥他们想在学业上深造,可以试试去考厦门大学的研究生。

    商蔓想了想:

    “那我也去厦门。”

    她一个姑娘家单独出门,哪怕说动了村长帮她给章邯几人也开介绍信随行,村里人估计还是会觉得不太安全。

    但是跟支书他们一起走就不一样了。

    正好有知青从县里回来,两人顿时止住了话头。厦门的消息是他们从女主那边套出来的,两位女主自己都没意识到说漏了嘴,他们也不好多提厦门的事情。

    那知青回来就直奔商蔓家:

    “孙同志和曲同志在吗?咦,秦同志你也在啊!正好,我有事和你们说!”

    女主很快从里屋出来:

    “什么事?”

    那个知青一脸惋惜:

    “你们三个怎么不去参加考试?我刚刚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这次录取的时候会优先录取表现好的赤脚医生、民办教师和农业科技积极分子!你们要是去参加考试了,只要成绩稍微好点,肯定能上重点大学!”

    他也是才知道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有这样的招生偏向。

    这一年多来,他们三个捣鼓了不少新的农业技术。虽然都是比较粗浅的那种,但上头还是给了表彰的。

    比方说之前提到的滴灌技术,本位面可能是为了给女主表现机会,所以引进时比历史上晚了一些。

    于是他们的滴灌技术报上去以后,对于国家来说就是及时雨。他们正在商量从国外引进技术的事情呢,这下子可以节省一笔开支了。

    有女主光环帮忙,再加上女主哪怕不太清楚滴灌技术的最新研究成果,可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来的,改良出的滴灌方式确实比国外的不差什么。

    不然只是最粗浅的技术的话,国家还是要继续找外国学习。

    除了滴灌,女主还提供了不少其他方向的改进。

    其实很多都是概念性的东西。

    比如女主随口提到:

    “好像可以研究植物每个生长阶段需要用到的是太阳光中的哪一部分光,然后针对性地给它们提供当时需要的光,这样就能提升生长效率。”

    二十一世纪的植物工厂就有利用这个技术将产量和成熟速度做到飞跃性提升的成熟案例,据说已经投产了。

    就是成本有点高,咳。

    现阶段的国家当然是没那个资金搞这些的,如今大棚种植都还没彻底推广呢。

    不过有些概念提前拿出来,总归能加快发展速度。知青就觉得他们三个很适合去农大给教授打辅助,多提供一些新点子。

    孙秀秀尴尬一笑:

    “但是……但是我估计连最低分数线都考不上……”

    人家总不能破格录取她个学渣吧?

    曲小梅也移开了目光:

    “虽然我们考不上大学,不过我们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去农学院周围定居。到时候想办法结交几个信得过的教授,把我们的点子分享给他们。”

    知青叹了口气:

    “你们啊,好好学的话怎么可能至于考不上?就是不爱学习!”

    他恨铁不成钢。

    说着还瞪了眼一言不发的扶苏。

    扶苏:?

    扶苏虚心求教:

    “你瞪我干什么?”

    知青最生气的就是他不参加考试:

    “我听说你都能给家里人辅导功课了,结果你不去考,像话吗?”

    他看扶苏的眼神跟看非要往火坑里跳的失足少女也没什么区别。

    扶苏:……

    扶苏心道又是家里哪个小兔崽子出门泄密的?真是净给他添乱。

    扶苏只好扯了个借口:

    “没办法,我偏科。你别看我好像有些东西学得很好,但是别的科目真不行。”

    正好家里人需要他指点的都是数学这种偏理科的学科,扶苏就理直气壮地说他只擅长理科,语文政治学得特别差。

    77年高考也分了文理科考试,其中政治、语文和数学是必考,文科还要考史地,理科则要考理化。

    扶苏张口就是“政治语文都不行”,一下子就把人堵回去了。

    文理选哪头都不成。

    知青气呼呼地离开了,不想和扶苏这家伙说话,气人。

    孙秀秀惊讶地看着扶苏:

    “我觉得你语文应该不差吧?”

    一个人有没有文学素养,看他们的言行谈吐是可以看出来的。

    这年头还有很多实实在在没上过学的人,不像后世不识字的人都少见了。来自后世的孙秀秀在村里转一圈,就能很明显地区分出谁读过书谁没有。

    反正她看扶苏,觉得这应该是个学霸。

    扶苏冲她眨了眨眼:

    “但是我不想再吃学习的苦了,我这个人奸懒馋滑的,只想舒服躺着。”

    孙秀秀秒懂:

    “我懂你!同道中人啊!”

    虽然知道不上大学不太好,可即便她能考上大学,她确实也是真的不想考了,骂她没出息她也认了。

    反正她就觉得,世界上应该挺多像她这样大学毕业之后宁愿死也不想再上一回学的人。

    何况,多少知青指望着通过这次考试改变命运?她既然没那么想念书,何必再去和别人争夺这难得的机会呢?

    对她来说考大学可有可无,但是对别人来说这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人生节点。

    商蔓则狐疑地看着扶苏:

    “你老实交代,其实你是文科生吧?”

    扶苏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

    是的,他全家都是文科生来着。文科是他家的强项,理科才是苦手。

    不过文科生的身份也不影响扶苏当初进入金融专业深造,因为经管学院的部分专业并不只招理科生。

    就是管招生的老师非常怨念,不懂他为什么文科成绩那么好,非要去学金融。学金融那你当初怎么不挑理科啊,真是浪费她感情。

    扶苏:可能因为我物理化学学得烂吧。

    金融只要数学成绩好不就行了?

    孙秀秀也没去管扶苏到底是文科大拿还是理科大拿,她只在纠结一件事。

    孙秀秀叹气:

    “距离经济开放还要好久。”

    现在是77年末,78年改革开放,但是当时没有进行经济开放。

    是五月份先解放思想的,也就是教科书上出了名的那篇讲述真理和实践关系的文章发表。

    然后是十一月份小岗村村民搞起生产责任制,揭开了农村改革的序幕。

    十二月份,会议就召开了。

    次年批准了粤闽两省的经济特区试点。

    也就是说,最快他们可以在79年年初就去厦门响应政策,距离现在还有一年的时间,也可能更长一些。

    毕竟她也不记得厦门开放是几月份。

    孙秀秀甚至都不能直接说79年就可以开放,她还得含糊其辞说是“要等好久”。

    一想到还要在村里种两年田……

    孙秀秀痛苦面具:

    “我这辈子没吃过这种苦。”

    这搞得她都有点后悔没去考大学了,当然,也只是稍微想一想。

    多吃一年种地的苦,总比多吃几年学习的苦要划算。村里比学校更需要她,她愿意帮村里种粮食,种田光荣。

    曲小梅:……

    曲小梅提醒她:

    “你也可以假装要复习考大学,少去田里少拿点工分。”

    扶苏心说这不错啊。

    可是孙秀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了吧,反正我现在也是跟着秦同志在搞试验田,其他地方的田地本来也只是农忙的时候去帮忙搭把手。”

    村里对她已经很优待了,再偷懒就不合适了。

    她这话一说,扶苏顿时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也太差了。果然,像他这样的利己主义者,是当不了好人的。

    反正换他是孙秀秀他肯定这么干。

    扶苏没事人一样地告别了觉悟很高的善良女主,溜达回家去了。

    回到家,李姻正笑吟吟地告诉大家:

    “我考上师范大学了。”

    李姻的分数稍微弱了一点,本来可能上不了厦门最好的师范学校的。不过她是小学老师,而且教学成绩不错,就被定为了表现好的民办教师,成功录取上了。

    大家都挺为她高兴的,毕竟李姻一直很喜欢当老师。

    但是扶苏突然想起来:

    “大哥、阴嫚、高弟和弟妹都要去上大学了,家里就剩我和爹两个成年人,还有六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唯一会做饭的李姻走了,稍微会烤点肉的扶胥也走了。

    很好,以后吃饭将成为老大难。

    扶苏愉快地决定了:

    “以后每天都去村长家蹭饭!”

    李姻:……

    李姻觉得妇女主任应该不乐意给他们做饭,他们还是早点学会自己做饭比较现实。或者实在不行,就下馆子吧。

    商蔓扒在墙头听到了这番对话。

    商蔓就问他们:

    “要来我家搭伙不?”

    扶苏看了她一眼,想了想:

    “你做饭好不好吃?”

    商蔓翻了个白眼:

    “不吃拉倒。”

    扶苏:看来是一般般了。

    但他们也没得选,总不能真天天去蹭饭吧。华阳做那对父子的饭就已经很有怨言了,再来一堆她肯定罢工不干。

    扶苏就说:

    “蔬菜和主粮你来做。”

    肉让妹妹去县城里带。

    不对,妹妹要上大学去了,供销社的工作得找其他人接手。

    扶苏下意识看向弟弟将闾,这是留在家里的小崽子中年纪最大的。

    十四岁的将闾嘿嘿一笑:

    “二哥,你看我干什么?我不行的,我不会做饭!”

    扶苏:。

    扶苏心道这家伙指望不上,算了。

    等父亲下班回来,扶苏就问起工作怎么解决。不仅是供销社的工作,还有村里小学的工作。

    供销社那个是可以卖掉的,小学这个估计卖不了。毕竟是村里的小学,学生也就那么几十个人,和城里的工作不是一码事。

    不乐意下地的知青应该愿意要,但知青只怕也拿不出钱来买。何况村里这种工作岗位本来也是不参与买卖的,真卖了会有村民闹事。

    毕竟当初李姻是靠村支书推荐当上的老师,不是凭本事考上的,也不是花钱买的。

    秦政一锤定音:

    “你妹妹那个工作卖了,卖的钱让她自己拿着当私房。”

    女孩子要富养,免得被外头的男人随便花点小钱就骗了。

    至于村里的这个。

    秦政看向扶苏:

    “你想接班吗?”

    扶苏张口就要拒绝,张口前突然想起什么,就顿住了。

    接班的话,虽然每天上课是麻烦了点,毕竟小学就那么几个老师,一门课的老师要教所有年级。

    但是可以不用下地干活了。

    试验田到底也是田,而且两位女主完全可以自己搞定试验田的事情。

    之前需要他在田里,是因为村里不相信女知青的本事,得扶苏帮忙牵线。如今她们已经证明自己了,也就不用扶苏继续跟着忙活了。

    秦政也提点儿子:

    “村里最近有些闲话。”

    扶苏于是点头:

    “那我接班,等我们要走的时候,让剩下有意向的知青和村里人考试竞选。”

    两位女主要不是一个宣称爹娘咬死了要给她介绍城里对象,另一个非说自己在其他村有对象,村里嘴碎的估计早就认定她们和扶苏不清白了。

    能拖一年多才传出风声,已是不易。

    过完年,秦家四人结伴去了厦门。

    大一学生很难申请到校外住宿,何况就算校外住宿,平时也一直待在学校里学习,孩子是没有时间照顾的。

    所以桥松和南嘉只能继续留在家里,由扶苏和秦政代为抚养。

    好在南嘉现在也已经快三岁了。

    沙盒世界开启的时候,他已经断了奶。后续哪怕母亲不在身边,也没太大的影响,家中还有清婉也能帮忙照顾一二。

    年后扶苏去学校任课,顺手把侄子和女儿一起拎了过去。

    桥松快七岁了,不过之前还没开始上小学。他比妹妹大两岁,当时他要是六岁就去上学,舜华就没了玩伴。

    桥松干脆说他要七岁多再上学。

    村里对上小学的年龄规定不是很严格,早点晚点都可以,不像有些大城市抓得比较紧。

    扶苏想着桥松整日在村子里闯祸,现在他哥去外地了,一但侄子闯祸肯定找他,于是决定扼杀小孩子闯祸的机会。

    所以他把小孩拎去了学校。

    桥松很是抗拒:

    “我下半年才需要去上小学呢!”

    扶苏不为所动:

    “早半年过去打个基础也不影响,我给学校交了半年的学费,所以你现在可以跟我去上一年级了。”

    桥松试图挣扎一下:

    “那舜华呢?她才刚满五岁,不用这么早上学!”

    扶苏微微一笑:

    “你三婶之前去教书的时候,就可以把孩子带过去照顾。现在轮到我去教书了,自然也可以。”

    五岁怎么了?五岁也能启蒙,跟着听一听,学不学得会都不要紧。

    村里其他人很快听说了秦家的两个小孩提前去上学了,不过没当回事。一听就知道是为了叫扶苏帮忙盯着那俩孩子的,不是正经学习。

    可是其他村里人没往心里去,蒙恬他们往心里去了。

    蒙恬和弟弟商量:

    “把蒙安和蒙英送去上学如何?”

    蒙毅当即赞成:

    “有扶苏盯着他们肯定没办法继续捣乱了。”

    两个孩子虽然自己挺乖的,但只要和小伙伴凑到一起,乖巧稳重就不存在了。不知道他们怎么能那么闹腾,隔三差五就有人找上门来理论。

    还是上学好,都关到学校去。

    不多时,一年级就多了一堆交了半年学费的插班小孩,全是桥松的小伙伴。

    一个孩子也是教,一群孩子也是教。反正一年级也就学那么点东西,缺半年课程完全不成问题。

    这群小孩聪明着呢,肯定能学会。

    扶苏老师笑眯眯地布置下了抄写作业:

    “回去把今天学的所有东西都抄十遍,加深一下记忆。”

    今天学的是拼音。

    扶苏用带孩子们复习拼音作为借口,顺道教了新同学这些拼音。

    抄十遍其实不多,可对小孩子来说就很多了。扶苏布置完作业还不闲着,亲自盯着桥松把作业给写完。

    桥松羡慕地看了一眼因为年纪小不用写作业的妹妹,叹了口气感慨自己为什么偏偏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扶苏冷酷地说:

    “你爹可是大学生,大学生的孩子不识字怎么行?你要给你爹争口气。”

    桥松握紧了铅笔:

    “我会的,二叔你别念叨了。”

    扶苏这魔鬼老师的名号很快就在小学里传遍了。

    主要是一年级小孩不好欺负,年纪太小了,但是高年级的就没多少心理负担了,扶苏直接来了个月考。

    每个月考一次试,考得不好还找家长。

    同样在小学念书的荣禄倒了大霉。

    这天,扶苏拿着荣禄本月的试卷去找他的家长。

    “叩叩。”

    秦政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进”。

    扶苏表情严肃地走进去:

    “秦同志,你看看你儿子的考试成绩,他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秦政:……

    秦政伸手拿过试卷扫了两眼,对于儿子的扮演游戏不置可否。

    扶苏还在飙戏:

    “小孩不能丢进学校就不管了,你这个当父亲的还是要多关心一下他的学习。你看这么简单的题目都能做错,说明他的学习态度不够认真,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秦政充耳不闻,任由他自己玩的开心。

    等看完试卷,他才打断了扶苏的喋喋不休,问他荣禄其他科目的成绩如何。

    扶苏丝滑地转变了话题:

    “其他科目还行,就是数学太差了。肯定是没有好好学,偏科太严重。”

    秦政帮幼子说了句公道话:

    “家里就你一个数学学得好。”

    虽说君子六艺里包含了数算,秦政的儿女们都是学过的。但数算和数算也是有区别的,古代的数算模式和现代也不同。

    涉及到现代的那些数学知识时,不仅是荣禄,扶胥他们也会觉得吃力。而村里的教师一般都不会紧抓教育,好些人教书甚至是随便糊弄的。

    李姻之前教的是语文,倒是不太清楚荣禄数学成绩糟糕。她和那位数学老师关系一般,人家每次都糊弄着说学得还行。

    扶苏来了之后,他像丢烫手山芋一样的把数学丢给扶苏教了,非说自己更适合教语文。扶苏没什么意见,他教什么都行。

    其实老师不敢紧抓教育,也不一定是老师的问题。

    前几年那件事闹得凶,好多老师都被打击了。导致村里的老师也不敢管得太狠,大环境下同行都在糊弄,有些人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依旧有老师战战兢兢的,好在这样的情况以后肯定会慢慢改善。

    扶苏拿回了弟弟的试卷:

    “放学之后得把荣禄关在家里补课,他可别想着出去玩了。”

    秦政十分赞同:

    “他要是有意见你让他来找我。”

    荣禄很快收到了这个消息,变成了一条绝望的咸鱼。

    清婉的表情也变了:

    “二哥要在家里给你补习数学?”

    荣禄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是啊,太可怕了。”

    清婉立刻抱起南嘉:

    “我带南嘉去找明舒玩一会儿,免得南嘉吵到你们学习。”

    荣禄:?

    荣禄不明白二姐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南嘉分明很安静不闹人的。他试图找个人解答,但是家里没有其他人。

    扶苏回来的时候,家里只有个荣禄。

    扶苏问道:

    “其他人呢?”

    荣禄老实巴交地答道:

    “四哥还没下工,二姐带南嘉去找杨家的姐姐了。桥松和舜华放学之后就跑没了影,好像和小伙伴一起去玩了。”

    说着把清婉的奇怪之处说给二哥听。

    扶苏眯了眯眼:

    “清婉什么时候走的?”

    荣禄:“没走多久。”

    扶苏扭头就去追,很快把妹妹拎了回来。

    清婉冷着张小脸瞪了弟弟一眼。

    荣禄不明所以:

    “怎么了?”

    扶苏让他们都把数学课本拿出来:

    “你还问怎么了?当然是你们两个数学成绩都不好,都需要补课了!”

    清婉不情不愿地拿出小学数学:

    “我数学学得还行。”

    扶苏反问:

    “那你逃跑什么?”

    清婉不说话了。

    痛苦的课后补习持续了一个小时,直到隔壁送了饭菜过来,将闾也骑车去了一趟县城买了那边的黄豆炖鸡。

    其实没有彻底成熟的大豆用来烧鸡会更好吃,也就是毛豆烧鸡。可惜这个时节没有,只能凑合用黄豆顿了。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家里没装电灯,油灯又昏暗。担心看书看坏眼睛,扶苏就没有继续抓着弟妹补课。

    他溜达出去找别的家长了。

    今天考试成绩不行的可不止一个荣禄,只不过别人家的家长基本都在上工,他不好直接过去打扰。

    等现在吃完晚饭,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扶苏挨个去了好几家。

    这天晚上,村里四处都传来打孩子的声音。

    以前大家是不重视学习的,可是高考的事情刺激到了大家。

    听说秦家四个考上了大学的大学生,每个月都能从学校拿到十几块的补助金。助学金12,副食补贴7块5,加起来快二十了。

    这个补助金要看家庭情况,越困难的家庭给的越多。12块是一等助学金,有些人均工资超过30的家庭就不发钱了。

    但他们农村这边,好些家庭一年都存不下二十块,每月人均五块的低保都不一定能达到。

    所以村人很快意识到了这个大学致富的途径,开始后悔之前没有让家里孩子好好学习。

    何况村长还告诉他们,外头好些招工要求得有初高中学历。那些招工的岗位,一个月工资也有不少了,这可都是钱。

    所以现在一听老师告状成绩不好,少不得就觉得自家孩子这是不拿钱当钱。尤其每年的学费对村里人来说也是不小的开支,这就是实打实的在浪费钱了。

    第二天,一群肿着屁股的小孩来上学。

    见到扶苏之后,齐齐露出了哀怨的表情。但等发现扶苏看过来,又瞬间低头,加快速度涌入教室。

    秦老师真是太可怕了!

    与之相反的,是扶苏在村里的人缘莫名其妙变好了。

    家里有孩子在念书的见到扶苏都有了个笑脸,不像之前那样总是一副有意见的模样。

    扶苏在村里的风评经历过几度反转。

    起初是瞧不起他不事生产,后来觉得他折腾试验田是浪费田地种子,有了成果之后开始改口夸他能干,年前帮知青防备村里人又一下子人人喊打了。

    现在,作为老师的扶苏得到了部分家长的讨好。

    外来的老师他们还不一定讨好,毕竟他们村没有,但是周围更偏僻的村子里听说是下放过“臭老九”的,那些人以前好像都是什么老师教授。

    谁让扶苏是本村的老师呢,大家都清楚他成分没问题,八代贫农。所以他是光荣的人民教师,而且他不仅教得好还愿意紧抓学习成绩,可有师德了。

    有家长给扶苏塞了一把自家种的菜:

    “你家菜地有阵子没打理了吧?来来来,吃我家的菜。老师要是需要,我顺手帮你家也一起打理了!”

    扶苏婉拒了:

    “不用,我家菜够吃。”

    给他他也做不来,只能水煮。

    不过他家的菜地确实得处理一下了,今年开春没种上新菜。村里好多老农民看着就觉得不顺眼,他们见不得田地空着浪费。

    扶苏回去就把田借给商家种菜了,商家现在负责好多人的口粮呢,之前的菜地确实不太够吃。

    商蔓还说:

    “其实菜地也是知青在打理,我就想着等我带我娘去了厦门,家里房子田地依然借给知青用。”

    扶苏明白了他的意思:

    “给村里当知青点是吧?每个月意思意思给你点租金?”

    商蔓点头:

    “对,就是这样。”

    不然房子空着久了,就破败了。有人一直住的房子才能坚持下来,不容易荒废坍塌。

    他们哪怕出去了,村里的房子也不好空着浪费。以后或许会回来重新建房定居,但短期内肯定是不回来的。

    扶苏就说他家也可以借出去,正好两个宅子分别给男女知青。

    但他也说了:

    “等知青开始返乡,房子还是没人住。”

    商蔓无所谓地说:

    “到时候再考虑吧。”

    说不定那时她赚够了钱已经回村了呢。

    时间一晃走到了78年的夏季。

    按照沙盒珠预设的时间点,这会儿应该已经结束演绎,把所有人都弹出去了。但奇怪的是,大家依然在珠里世界待着。

    外界的李信过来看了一眼。

    他是不知道具体时长多久的,反正他隔一段时间就来看两眼。发现珠子里过去两年了,才想起来他好像没查看过年限。

    李信可是提前知道触摸珠子有可能被吸进去的,所以他很谨慎的没有去碰,而是用地府光屏读取信息。

    【沙盒珠剩余时间3年。】

    关键是这个剩余时间下面还有个明细,显示一开始是1年,然后因为未知副作用(许愿珠)影响增加了1年,接着又因为未知副作用增加了三次1年。

    李信摸了摸下巴:

    “难道陛下又提前发现真相了,拿着许愿珠许了四个愿?”

    应该就是这样。

    李信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没去细究。

    实际上最初的1年是将闾设定的,他自己也没打算多种几年地,一年就够了。第二次增加的1年是扶苏撺掇父亲许愿导致的,愿望内容是大家一起去当农民。

    后头三次则是连续进去了三波人。

    第一波人是秦稷领头的长辈们,他们一起进去的,所以触发了许愿珠前一个愿望。它再次发力,把秦稷等人也变成了农民。

    愿望二次生效,被判定为又许了一次愿,所以增加了一年。

    谁让秦稷他们是从外头进来的呢,许愿珠要把他们的记忆封锁并投放进村,怎么不算单独许了一次愿?

    接下来两次也是一样的情况,赵姬和贾南风分成两波进来,哪怕每次只有一个人,也被分别判定为了一次。

    最后累计下来,就是5年。

    秦稷起初打的盘算很好,带着记忆进去看热闹。哪里能想到扶苏怂恿他爹许的愿会把后续进来的一起给坑成村里人,不然他们的记忆本来是可以保留的。

    关键是现在扶苏家里几个人已经出去上大学,摆脱种地了。剩下几个也即将跟着秦政扶苏一起去外头做生意,同样不用继续种地。

    只有秦稷他们,还待在村子里。

    哪怕子楚和吕不韦在外头工厂上班,村里不还剩了三个?

    秦稷是老人家,要做的农活不算多。可再不多,也是要做的。

    华阳和秦柱还稍微好点,他们的文职,也就农忙的时候需要帮忙。

    后头跟着进来的两位女性,一个在城里待着一个还是孩子。前者就不说了,后者贾南风可不像原主一样当老黄牛,村里也为了照顾她给她安排了轻松的活。

    总结——只有秦稷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这就是悄悄使坏的下场。

    珠里世界,扶苏老师送别了新一茬的大学生。

    村里的知青越来越少了。

    但是村里的热闹一点都没少。

    新的大学生引发了新一轮的大战,之前结了婚的知青有三个在上一届考出去了,这一届又考出去一个。

    上一届的三人里头,其中一位每个月都会把自己的补助金寄回来些,给孩子和伴侣改善生活。

    所以没多久,这家就商量着让伴侣带孩子去城里,就找大学附近的房子租住。等以后知青出来分配工作了,家里会更富裕,孩子能当城里人总比在乡下蹉跎要好。

    没办法,城里各种条件确实比乡下好,谁不想让孩子去过好日子呢。

    但是另外两家就不一样了,那两家的知青一分钱没往家里寄。为此很有些怨言,抱怨当初就不该让他们出去上大学。

    村里的人每回听见就撇嘴。

    心说你们当初差点不让人报名考试,人家凭什么给你寄钱啊?备考的一个月也没少闹幺蛾子,早就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了好不好?

    其中那个差点被撕了书的女知青甚至和丈夫办了离婚,都离婚了还想扒着人家吸血呢?要是有孩子也就罢了,是得给孩子一点抚养费,可这不是没生孩子吗?

    这次村里又考出去一个已婚知青,这两家就故意来说闲话,编排知青说对方肯定不会往家里寄钱。

    他媳妇冷笑一声:

    “我俩已经决定好一起去城里了,到时候每个月的钱直接交给我保管,用不着你们操心。”

    扶苏跟着看了好几场大戏。

    村里一直闹腾到秋收,那个时候新一轮大学生都走了月余了。要不是因为秋收忙碌,这件事还能再闹一阵子。

    秋收完没多久,广播里总算宣布了改革开放的消息。

    商蔓第一时间去找秦柱:

    “村长,给我开个介绍信,我要去厦门。”

    秦柱:……

    秦柱问她:

    “你去厦门干什么?”

    商蔓想起来,现在厦门还没彻底成为经济特区,但是问题不大,她可以先去那边看看情况,方便第一时间抓住商机。

    所以商蔓眼也不眨:

    “我和郭嘉关系好,听说他在厦门上大学,我去看看他。”

    秦柱:???

    秦柱倒抽一口凉气:

    “你不会和他谈对象了吧?”

    商蔓很想承认,这样大队长就会给她开介绍信了。但是她不好破坏郭同志的名声,所以只能遗憾地摇头否认了。

    早知道她应该提前问问郭嘉,愿不愿意给她当借口的。

    秦柱无语地把她赶走:

    “去去去,别给我添乱,老实在村子里待着。”

    结果商蔓还磨磨蹭蹭着没走呢,更难搞的扶苏也来了。

    扶苏一来就直接说:

    “村长,给我开八份介绍信,我们全家都要去厦门看望上大学的亲人。”

    秦柱:…………

    秦柱冷冷一笑:

    “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个介绍信?”

    第183章 扶苏:这个家就离不开我

    面对质问,扶苏顿了顿。

    他看了一眼还没走的商蔓,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扶苏也不怎么担忧,反正他说不通村长的话,让他爹来肯定能说通。

    所以扶苏笑嘻嘻地安抚了一句:

    “村长你怎么生气了?我爹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们要去南方吗?”

    秦柱不生气才怪了:

    “这才刚改开,着急什么?政策都还没下来呢,现在跑去厦门也没事干。马上就要过年,年前你们乱跑?”

    扶苏无辜地眨了眨眼:

    “您也说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家有四个人在外地呢,这过年不就得团聚吗?”

    旁边的商蔓连连点头附和。

    秦柱:……

    秦柱懒得搭理他,让他赶紧滚。

    扶苏无功而返,只好去找他爹说了这件事,让父亲去和村长谈。

    秦政正在准备辞职的资料。

    听罢点了点头:

    “你去城里把车票买了,村里这边我来解决。快过年了,车票不好买,要提前过去定。”

    虽然如今经济还没彻底开放,但是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春运的苗头。毕竟各地单位给职工开假的时候,一般也都倾向于开春节的假期,于是就会有趁机去外地探亲的。

    秦政的意思是早点走,免得后头和人挤。

    这次他们坐火车,可不像几年前知青过来那样了。知青那次是上山下乡办公室帮忙安排的车次,所以知青都有座位,车子也不怎么挤。

    这次他们上车,很有可能走道里都挤满了人。早点走的话,车上人会少些,应该还有很多单位没到放假的日子。

    扶苏也没耽搁:

    “那爹你给我开介绍信,我今天就去买票。”

    现在时间也还早,坐公交去城里应该来得及。扶苏还特意骑了自行车,到了县城之后把车子寄存在认识的人家里,他在县城还是有点门路的。

    秦政是村支书,他也是可以帮忙开介绍信的,不一定非得大队长来。反正按上队里的公章就行,秦政这里就有。

    他很快开好了几封。

    当然用不着八封那么多,小孩子不需要介绍信,直接让家长带着就成。

    扶苏揣着介绍信,先回家取自行车。

    到了县城存好车之后,又坐了个把小时抵达火车站。公交车有个站点是火车站门口不远,省了很多路程。

    下车直奔售票窗口,这会儿车站里排队买票的人不是很多。可能因为扶苏倒的时候恰好是午饭的点,好些人先去吃午饭了。

    不能网上订票的年代,都是得亲自去窗口人工买票的。要确定哪个车次有票都很不容易,毕竟没有系统可以查询,而他们这边还不是始发站而是经停站。

    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已经很习惯春节前提前好些天来买票的了。

    她先查看过扶苏的介绍信,发现足足好几封,还有些愣。仔细问过是去哪里、去干什么之后,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敢卖票。

    售票员看了一眼记录册,就问扶苏能不能接受早几天的车次。

    售票员说:

    “过年前几天的票都卖得差不多了,要么你再往前买,要么你就往后买。”

    大家都想赶在过年前抵达目的地,所以别说是年后的车票了,年前一两天的票都还剩不少。好些人要去的地方远,一坐就两三天,赶不上过年。

    有些人甚至宁愿买年后的,也不乐意在火车上过年。

    扶苏问了一下哪天的票买的人最少。

    他们家倒是不怎么在意过不过年的,比起这个,其实他家更乐意过国庆。不为什么,就是稀罕十月一日这个日期。

    所以听说过年当天的票还剩八成,他立刻拍板买这天的。

    这多好?到时候每个车厢就没几个人,也不用担心遭受稀奇古怪的味道洗礼了。

    他以前听郭嘉吐槽过,说坐火车那次他闻到过臭脚丫子味。不知道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在火车上脱鞋子。

    他们坐的又不是卧铺!

    木制的硬座,每个人就一个座位,睡觉都不舒服,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怎么躺?

    售票员有些高兴:

    “你买过年那天的啊?那挺好,我还愁这天的票不怎么能卖出去呢。”

    虽然售票业绩和她的工资不挂钩,但是票卖得少了车站领导会不太高兴。上司不高兴,下头的普通员工肯定也得战战兢兢。

    何况车站员工其实挺乐意分散人流的,人多了事情就多。忙得要死,根本没有个喘气的时间,还不如把人流匀一匀。

    售票员特意提醒扶苏:

    “你记得早点来,晚了可就赶不上车了。宁愿早点别迟到,虽然火车容易晚点,可也不是每次都会晚的。”

    这个时代的火车很容易晚点,因为路上要给别的火车让道。为了让道,有时候一停就是一两个小时。

    没做过老式火车的人可能会很惊讶,没听说过火车让道这种事。其实直到二十一世纪这样的情况还是很普遍的,坐一次绿皮火车就知道了。

    一般都是给别的快车让道来着。

    扶苏点了点头,多问了一句:

    “有没有卧铺票啊?”

    售票员摇头,压低声音:

    “卧铺票每次出来都被有关系的人先预定了,来窗口是买不到的。可能等以后车次多了能买到吧,反正现在不成。”

    不过她暗示扶苏,没有卧铺也不怕。如果车厢里人很少的话,座位都能空个大半,到时候直接拿座椅当床就行,就是稍微短了点。

    毕竟这时的双人座椅不是一个个单人座椅拼接出来的,中间没有阻拦。

    就是木制座椅躺着不太舒服,不过过年的时候天气冷,一般人都会带点棉袄之类的上车,可以把棉袄铺在身下当褥子。

    扶苏买完票也没直接回家。

    他先去一趟供销社,买了点零食。

    不仅是给孩子们这天吃的,还有在火车上吃的零食。

    小孩子个头不够高的话是不用买票的,然而桥松营养好长得高,扶苏不得不给他买个半票。

    回到家,挑了些放不住的分给小孩子们,让他们拿去吃。

    舜华和南嘉只顾着吃,坐在桌边乖得不行。桥松则追着扶苏问城里什么模样,火车什么模样,好奇得不行。

    扶苏随口应付:

    “等去了就知道了,我又没坐过火车,我怎么知道?城里和县里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

    现在的城市也没那么繁华。

    桥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追着还想继续问东问西。

    扶苏忽然打断他:

    “你看你弟弟妹妹都不要票,可以免费坐车。只有你,需要买半票,让我多花了不少钱,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桥松懵了一下:

    “啊?可是、可是我长大了也不是我的错啊?”

    扶苏微微挑眉: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都长大了,自己的车费是不是应该自己承担?”

    桥松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毫无防备地点了点头,承认了。

    秦政进门就听见这句,刚想拯救孙子,却已经迟了。小傻瓜认同了他二叔的鬼话,要被榨干零花钱了。

    果不其然,扶苏伸手:

    “把你攒的压岁钱和零花钱都拿出来,我看看够不够车票钱的。”

    桥松特别舍不得:

    “我只有一点点钱。”

    说是这么说,小孩还当真转身去找藏钱的小盒子了,特别乖巧懂事。

    秦政拦住了孙子:

    “别听你二叔胡扯,车票钱都是祖父出的,不用你们自己掏钱。不信你问你四叔五叔和小姑,看他们出了钱没有。”

    桥松:!!!

    桥松控诉地看向二叔:

    “骗纸!”

    最近桥松在换牙,说话有点漏风。

    发现自己口齿不清后,立刻抿住了嘴,不肯再张口了。

    秦政放小孩去和舜华他们一起吃零食,而后将儿子给拎走了。他发现每次他都能恰好撞见扶苏欺负人,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秦政并不觉得这是因为他运气好。

    他只觉得肯定是扶苏经常欺负别人,频率太高了,所以才会被他撞见。

    把儿子拎到里屋去训了一会儿,收获了某人并不诚心的认错,他才将人放过。而后问起车票买了没有,买的哪一天的。

    他这边交接工作需要一点时间,买得太早的话,肯定赶不上,还得去退票改签。

    扶苏保证道:

    “肯定能赶上,我买的过年那天的!”

    秦政:……

    秦政揉了揉额角,这糟心孩子。

    谁买车票买过年那天的?在火车上过年也太不讲究了。

    村长估计又要骂人了。

    扶苏无辜地看着他爹:

    “反正咱家几个剩下的人都待在一起,不就算是团圆了吗?那么是在火车上过年还是在村里过年,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又做不来年夜饭,自家可能过得还不如在火车上呢。

    扶苏小声说:

    “据说除夕那天车上会准备年夜饭。”

    虽然没有专门的餐车车厢,但车上的工作人员自己也想好好过个年。所以就干脆弄点年夜饭,让乘客交钱参加。

    贵是贵了点,可毕竟是春节,大家其实都乐意花这份钱凑个热闹的。

    秦政微微点头:

    “你心里有成算就行。”

    既然除夕才走,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他这里肯定赶得及,不用着急忙慌的。

    扶苏中午都没吃什么东西,买完票就饿着肚子回家了。和父亲聊完就去厨房转了一圈,拿了几个夹了菜的馒头,边吃边往隔壁去。

    商蔓正在院子里收拾知青摘来的蘑菇,要把里头不能吃的毒蘑菇挑出来。

    见到扶苏过来,她连忙问道:

    “你上午去哪儿了?清婉说你出门去了,还是骑了自行车走的,去县城了?”

    她还想找扶苏帮忙请支书给她们几个开介绍信呢,结果扶苏跑了。她自己是不太敢去找支书的,只能回家先忙活事情了。

    扶苏三两口吃完一个馒头,动作倒是不失优雅。少有人啃大馒头还能啃得好看的,可见以前吃肉夹馍时确实是练出来了。

    解决完午饭,他才回答:

    “我去城里买车票了。”

    商蔓眼前一亮:

    “还有哪天的车次?票价贵不贵?”

    扶苏把价钱说了,又说了哪几天人多哪几天人少。

    不过他觉得商蔓了解这个没用:

    “没有正当理由,我爹也不能给你开介绍信。”

    商蔓叹气:

    “你说我现在给郭嘉写信,让他假装成我对象,来得及吗?”

    扶苏摇了摇头:

    “不好说,我爹过两天就要卸任了。除非你能保证说服村长,而且新来的村支书也不知道会不会阻拦。”

    商蔓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说服村长难度倒是不高,可是新支书就不一定了。万一那个支书管得严,死活不让村长给她开介绍信怎么办?

    不成,她得尽快想到办法。

    曲小梅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给她出了个馊主意:

    “你偷偷给你爹那头透露消息,让他知道你们母女俩有钱。到时候你爹就会频繁过来骚扰你们娘俩,问你们要钱。你这个时候再带着你娘去和大队长哭,说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了。”

    “然后扶苏你就跟大队长说,你哥他们在厦门那边有弄工作的门路。商蔓家里有钱,只要有门路就能买到工作在那边定居,队长八成会同意。”

    不就是缺个合理离开的借口吗?城里的工作机会合不合理?为了躲开渣爹合不合理?村长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去城里当工人追求更好的生活吧?

    秦家的四个大学生自带说服力度,村里人都觉得大学生顶顶厉害,能帮忙找到工作完全不会惹人怀疑。

    秦家自己也能这么说,说在那头买了工作,以后就不回来了。

    扶苏想了想:

    “我觉得可以,不过你们娘俩走了,你爹可能还会来纠缠你外公外婆。”

    商蔓冷笑一声:

    “他敢?他也只敢欺负孤儿寡母了。”

    她准备回头就说她们娘俩把所有的钱都带走了,这样就算她爹继续来纠缠,也没了法子。哪怕不信,面对外公家那么多人,也找不了茬。

    商蔓决定去外公家一趟,和老人家商量一下。毕竟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还是得提前说一声的。

    商家的外公外婆倒是很豁达:

    “蔓蔓啊,你要去哪里就去吧,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爹那瘪犊子还想来咱家里闹?美得他!你舅舅表哥他们又不是吃素的!”

    商蔓笑了笑:

    “等我赚到钱,接你们去过好日子。”

    外公摆摆手:

    “不去不去,我老头子就爱在村子里待着。不过你表哥表姐可能想去,你回头看情况带着他们点。”

    外婆则叮嘱:

    “稍微帮一把就成,要是他们给你拖后腿,那你就别带了。”

    商蔓有些感动。

    不过她也不可能真放她爹来骚扰外祖一家,等拿到了介绍信,她就去想办法把这家伙的腿打断,让他只能在家里躺着养伤。

    商蔓在心里盘算起来。

    她爹经常上山,不小心摔断了腿很合理吧?

    商家,扶苏还在和曲小梅聊天。

    曲小梅问他什么时候走,扶苏说除夕那天。她还愣了一下,有点意外。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

    “这日子挺好的啊!”

    她有一年因为父母工作的缘故,拖到了大年初二才回老家。她还记得当时绿皮火车上人少得可怜,一个车厢也就四五个。

    那会儿的车厢座位已经不是木制的了,虽然还是硬座,却是套了皮革加了海绵垫的座椅。全车的人位置都是随便坐的,一人霸占一整条座椅,想怎么睡怎么睡。

    说实话,挺爽的,感觉跟卧铺差不多。

    除夕当天的火车她虽然没坐过,但想想这年头坐火车的本来就不是特别多,火车速度又慢,除夕这天应该也会是类似的情况。

    曲小梅就和扶苏分享了一些她的坐车经验,比如要带晕车药和橘子之类的,能买到薄荷糖就再好不过。

    还有就是小心车站的小偷扒手,车上人少可能小偷没机会搞事,但是车站人估计会多点,总之警惕一些没坏处。

    孙秀秀听到他们的交谈也出来了。

    她听了一会儿,补充了一些内容:

    “车上可能会有拐子或者逃犯。”

    反正她看过的年代文,就没有不在火车上抓人贩子的。经常是路过某个座位,发现大娘身边躺着的姑娘不对劲,或者婶子怀里抱着的孩子不对劲。

    孙秀秀兴致勃勃地分享:

    “比方说,有的人全程不给孩子喂奶,孩子也从来不吵闹。你问起来,她就拿出奶瓶要喂,结果那个奶瓶里奶都分层了,根本没好好泡。”

    扶苏挑眉:

    “既然是拐子,应该经验丰富,怎么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

    孙秀秀卡了壳。

    曲小梅帮忙找补:

    “可能是仗着火车上都是不认识的人,应该没什么人会多管闲事吧?”

    扶苏轻轻一笑:

    “这年头爱多管闲事的可不少。”

    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特别热心肠。路上遇到不认识的大妈,人家能跟你唠一路,关心你的八辈祖宗,和冷漠大都市可不一样。

    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扶苏就劝她们:

    “我随口一说,你们多留点心眼。有时候拐子看起来可没那么明显,不能因为没发现破绽就觉得人家肯定是个好人。”

    两人:……

    最开始不是她们劝扶苏多上心吗?怎么反过来了?

    总感觉秦同志心眼贼多,用不着她们替他担心,还是替别人担心吧。

    孙秀秀决定转移话题:

    “你们在车上吃什么?还是带干粮去吗?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方便面卖,其实方便面还是很不错的。”

    这东西就是经常吃会腻,很久不吃又特别想吃。

    扶苏来了点兴致:

    “方便面是什么?”

    方便面要到八十年代初才会在大陆推广开来,也是因为经济发达之后火车出行的需要。

    现在还没有,但是车上有卖盒饭的。

    说不好这会儿要是有方便面的话,到底是方便面贵还是盒饭贵。毕竟方便面还是稀罕吃食,不是后来的廉价快餐。

    孙秀秀就嫌弃说车上的盒饭不好吃,搞得她当初来的时候宁愿啃干饼子。

    扶苏从他们这边学习了方便面的做法,但是很可惜,方便面需要油炸。搞一锅油自制方便面对于当前时代勤俭节约的人们来说还是太奢侈了一些,只能遗憾作罢。

    第二天,商蔓他爹就跑来村里闹事了。

    年前大家正是清闲的时候,全村都跑来看热闹。商蔓也是够狠的,直接透露给她爹她家有好几百块的存款。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消息透出去的,反正她爹没怀疑。

    一来就嚷嚷着商蔓是他闺女,凭什么不经过他的同意把姓给改了。他要求商家给他赔偿,商蔓还得给他赡养金。然后又说小姑娘家家的拿那么多钱在手里干什么,不如都交给他,他帮忙保管。

    全村都震动了。

    人群一下子嗡嗡起来——

    “小蔓丫头真有那么多钱啊?”

    “不可能,她家就她和她娘,怎么攒得下这老多钱?”

    “是啊,她家就算拿满了工分,两个人一年也就七十来块。可是她和她娘不得吃饭的?工分大部分都换成粮食了。”

    “她俩可拿不到那么多工分,日常也就八九个工分,顶多六十。”

    “抛开工分换的粮食,剩下攒不了多少吧?就算两位女同志吃得少,家里不还有其他花销?”

    “没错,油盐这些都得花钱的。”

    “这两年她家接纳了知青,好像赚得稍微多了点。”

    “那也攒不了这么多,你没听这家伙说的?有七八百呢!这不得攒个三十年?”

    各家的存款其实算起来不难,工资工分还有花销这些,价格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算出了大概。

    孙秀秀和曲小梅在人群里引导舆论。

    一个说老头肯定是胡扯的,另一个说七八百没有,三四百应该有。

    其实村里有些人是知道商蔓偷偷做生意的,但大家都是村里人,沾亲带故的。尤其她舅舅家,和秦姓的通婚不少。

    这就是自家人了,不能拆穿她。不然给人知道了她搞投机倒把,那是要进局子的。

    虽然村里还有人眼红她家,可是看她们孤儿寡母的,一个气得浑身颤抖反复说家里根本没那么多钱,另一个哭得可怜,众人渐渐就不觉得她家真有这个钱了。

    肯定是夸大了。

    扶苏在旁边帮腔:

    “这老头别是故意说个七八百,然后来一句改姓得给他两百,赡养得给他两百,加起来正好差不多是一半的存款。”

    “再允许商家降降价,最后降到一共给三百块就成。其实是拿捏准了商家只有三百块,想全吞掉,又怕大家说他太贪心。”

    故意报高数量,最后拿走的只有一半不到,显得好像没那么过分,其实人家本身就这么多钱。

    但他可不管,也不在乎自己拿走存款之后母女俩会不会被其他有心人盯上,图谋剩下不存在的三百多。

    村里人一听,有道理啊!

    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太过分了!这不是故意害人吗?小蔓家里过的什么日子我们能不知道?他可别想胡说八道!”

    偏偏扶苏说完这些,前头闹腾的商蔓他爹还真说了实在不行至少得给他一半。他是商蔓的亲爹,商蔓就得把家产分他一半。

    全村:……

    只听说过儿子分老子一半家产的,没听说过老子要走闺女一半的家产的。

    啊呸!臭不要脸!

    老头的话佐证了扶苏的猜测,众人立刻认定了商家就三百多块。

    三百块而已,多是多了点,但村里人一般家中也有个两三百的存款。尤其是人口少但劳动力多的,开销不大,就能攒下钱。

    主要村里人过日子是真的节省,没有太多花钱的地方。

    大家算了算,觉得商家的存款应该是这两年靠着知青借住才攒到三百多的,之前估计也是一百出头。

    虽然不眼红她家存款,但还是挺眼红她家可以从知青头上薅钱的。

    李小花就没忍住:

    “我家也有房子可以给知青住啊。”

    周围人:……你可要点脸吧。

    这家房子就那几间,家里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结婚生子了,哪来的房子匀出去啊?别以为大家都好骗。

    没房子的人只能闭嘴,有房子的则试图截胡商家。商家都有三百块存款了,已经不是村里的困难户了,没道理村里还一直照顾她家。

    她家之前足足住了两个村里人和六个知青,难怪能攒下钱呢!

    他们也不求全部薅走,分一两个也成。

    村长一口否决:

    “不行。”

    知青都是单身小青年,住进别人家里算怎么回事?商家只有两个女同志,这种就还好,但其他家可是有男有女、家庭复杂的,万一闹出点桃色新闻可就乱套了。

    眼看着都没人去关心商家的大戏了,扶苏无语地脱离了人群,回家去了。

    看村里人为了知青的去留打架一点意思都没有,他还不如回去整理行李。

    家里好东西挺多,有些还不好买,不能留在家里放着,得一起带走。不过能去厦门买的非生活必需品,扶苏就打算整理出来送人了。

    基本都是往村长家送,毕竟是亲戚。

    华阳看着他拎过来的收音机这些,问他这是以后日子不过了,怎么连收音机都送人。

    收音机是大件,不仅购买需要票,花钱还不少,这年头就没听说过送收音机的。富裕的家庭结婚要“三转一响”,就是说的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都是很难弄到的好东西。

    扶苏说家里懒得把收音机拎去厦门:

    “那头卖收音机的肯定多,不像我们这里,等补货就要等很久。我家里还有张缝纫机的票,我打算回头和人换成收音机的,带去厦门重新买一台。”

    收音机留在村长这里,也能让村长和秦大爷及时听到最新资讯。

    家里还有一些旧衣服,已经没人穿了。他家真的是消耗衣服的大户,旧衣服穿一段时间就不想穿了。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衣服还能换得更勤快一些。

    扶苏感觉这个送不了,就拿去黑市卖了。别看是旧衣服,要的人还不少,毕竟他家的衣服没有补丁,看起来也新。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当前时代的真实写照了。

    补丁套补丁,实在穿不了了也得拆成抹布,反正没彻底用烂的布头都不舍得丢。穿别人的旧衣服属于常态,大的穿不下了给小的穿,谁也不会嫌弃。

    把家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了一个遍之后,手头存款又多了几百。可见他家真的能花钱,以前不知道浪费了多少。

    扶苏给零碎的小票子都换成了十元一张的大团结,光是装这个就得用挺大的盒子。现在还没有百元大钞,只能这么将就着。

    倒是也可以存银行。

    但是曲小梅提醒他们银行也不一定靠谱,而且存的钱太多了会引来注意。

    有些万元户是怎么走漏风声的呢?

    还不就是银行自己说出去的。

    曲小梅回忆了一下:

    “今年好像开始拆分银行了,以前就一个大一统银行,今年多了四个专业银行。但是毕竟今年才成立的,你懂的。”

    刚弄出来的,管理制度可能还没有那么规范。何况县城里还是之前的银行,去了厦门取钱总归是没那么方便的。

    扶苏就把钱锁进盒子里,藏到行李袋最中间,身上只揣点零散的票子。

    秦家做好了一切准备。

    隔壁商家行动也很快速,成功说服了村长帮忙开介绍信。但是村长只给她和她娘开,不肯给韩信他们开。

    商蔓一咬牙,拉住韩信:

    “这是我对象,他得跟我一起走!”

    韩信:???

    秦柱:……

    秦柱提醒她:

    “那还有章邯呢?”

    商蔓理直气壮:

    “我妈要认章邯当干儿子,这是我家里人,肯定要带走的。村长,你也知道,我家没个男人,干什么都不方便,我妈早想要个儿子了。”

    秦柱:你是不是当我傻?

    但是吕雉在旁边帮腔:

    “没错,还有我,我是她家的干女儿。”

    商母和章邯沉默不语,不敢乱说话坏了她们的计划。

    秦柱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你们几个真是胡闹——”

    秦政已经唰唰唰把介绍信写好了:

    “拿去吧。”

    秦柱扭头看他。

    秦政放下笔:

    “我明天就卸任了。”

    趁着最后一天给他们把介绍信办好,他也不怕担责任。大不了就是被追责,不过这种事又牵扯不到坐牢,顶多就是以后不好往上升迁。

    反正他已经卸任了,本来就没打算升。

    秦柱:………………

    秦柱决定推锅:

    “那要是县里问起来,我就说是你做的决定,我一概不知。”

    秦政颔首:

    “可以。”

    皆大欢喜,秦柱满意了。

    商蔓赶紧叫上章邯他们去买车票,就买和秦家同一班次,最好还是同一个车厢。虽然明知道肯定有票,可夜长梦多,还是早点买完为妙。

    买了票,她还得趁着年前跑几趟黑市,去把家里的东西处理了。

    对了,还要收拾她爹,忙得很。

    扶苏等她买票回来之后,自告奋勇:

    “收拾你爹?我来我来!”

    商蔓很信任他的能力,就把这个任务转交给了他。

    扶苏很快溜达去了老头所在的村子。

    商蔓特意全天待在村子里晃悠,和大娘婶子们聊天,找人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而扶苏,扶苏是个神出鬼没的懒鬼,大家都默认他在家睡觉了,根本不会怀疑他。

    扶苏尾随着老头上山。

    他本来是想自己出手把人摔断腿的,但是进山没一会儿就发现身边冒出来了一只野山羊。

    扶苏眼前一亮,立刻薅住羊角:

    “就你了,去把他顶到坡下去。”

    这边是个小土坡,高度不算特别高,下面还有树枝藤蔓。摔下去运气差点才会摔断腿,不然也就是点擦伤淤青。

    扶苏也拿不准能不能把他腿折了,先撞下去再说。这老头听说是赌鬼一个,以后难免不会为了赌钱不管不顾,跑去村里找商家的老两口闹。

    万一他趁着商家人落单,拿着刀逼他家给钱呢?

    扶苏皱了皱眉。

    其实他是不介意直接把人干掉的,毕竟他没什么道德可言。太子殿下以前想处理掉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在当前位面,还是要依法行事。

    所以扶苏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先拍了羊屁股一下。他用的力气不小,很快就激怒了这只山羊。

    可山羊是后边受到的攻击,它下意识就先往前面跑了,也没有尥蹶子的习惯。

    本来跑出去几步应该会来个大转弯,找罪魁祸首的麻烦。但受到扶苏体质的影响,它有些迟疑。

    正好前面有个老头进入它的视野。

    山羊立刻冲了过去,一下子就把那老头顶下了山。

    整一个迁怒。

    老头运气不好,摔下去就甩晕了,就来得及惨叫一声。扶苏下坡去查看了一下,腿确实折了,手臂也折了一只。

    隐约能听见有人寻声赶过来,应该是他们村里的人。

    扶苏很快消失在山林里。

    这老头不招人待见,哪怕被抬回去了,他那后娶的媳妇和生的儿子估计也不乐意照顾他。扶苏找到那两人,给了他们一笔钱。

    扶苏自称是县城里开小黑赌坊的:

    “他得罪了我们大哥。”

    两人立刻懂了,想到烂赌鬼这些年把家里祸害成了个什么模样,一时恶向胆边生。

    新媳妇私底下和儿子说:

    “你爹手脚都断了,咱家可没钱给他治病。谁知道他养好了之后还能不能下地,难道要照顾他一辈子?”

    何况,这人还得罪了敢在县城开赌坊的大人物。她们娘俩可招惹不起,人家都给钱暗示她们动手了,她们敢拒绝吗?

    只要不给那老头吃饭,老头就会慢慢饿死。到时候再说是摔下来伤了内脏,这才突然病死的。村里人都讨厌这个赌鬼,肯定不会深究。

    扶苏回到村子,翻墙进入自己家。然后打着哈欠推门走出来,问现在是几点了。

    不远处坐着聊天的婶子们很无语:

    “你还好意思问几点了?”

    扶苏脸皮厚,不以为意:

    “婶子吃过了吗?”

    大家嫌弃归嫌弃,倒是很快接纳了扶苏加入话题。

    扶苏和商蔓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二天,扶苏又溜达去了黑市。

    商蔓今天也要去黑市,他俩分开去了县里,在黑市门口汇合,打算一起进去寻摸一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年前的黑市里会多不少做生意的,趁着过年赚一波。不过也就这几天了,再过两天都要回去过年,黑市就暂时关闭不开了。

    两人从两头查看起,在中间汇合,小声交换了一下自己这半段都有什么好东西,然后直奔对方说的位置。

    扶苏刚买好卤肉,就听见前头有人喊着快跑。

    扶苏二话不说调头就跑。

    找到商蔓的位置后,叫上她转向另一个小巷。论翻墙,两人都是好手,很快就翻过墙头进入了这家的院子。

    这家人熟练地忽略了翻进来的人。

    只有一个小孩跑过来伸手:

    “一人五分钱。”

    扶苏很快交钱,商蔓也果断交钱。

    黑市这条街附近的人家其实都知道黑市的存在,已经形成固定的合作关系了。常来常往的都清楚该怎么应付突击检查,比如翻墙进别家院子,但是得给留宿费。

    他们要的价格不便宜,但这个钱是必须给的。

    其实不躲进屋子里也成,毕竟黑市开在四通八达的小巷里。只要对附近够熟悉,跑得也够快,就能甩开追兵。

    红袖箍来追人其实也不太热络。

    就是快过年了,按照每年的习惯搞几次突击检查。能抓到几个人也好,抓不到也没事,反正有些人跑得快会把货物丢下,这些就归他们没收了。

    年前的货物多,所以红袖箍收获颇丰。

    光是把剩下的东西全部搬走就花了不少时间,扶苏和商蔓只能在这家多待了半个小时。

    扶苏感慨:

    “运气好差,我来黑市,五次有两次会遇到红袖箍。”

    商蔓心说这个频率是挺高的。

    旁边玩耍的小孩笑嘻嘻地埋汰他:

    “是不是你把红袖箍招来的?”

    家里大人立刻呵斥:

    “不许胡说!”

    这话要是传出去,黑市的组织者肯定要找扶苏麻烦的。

    小孩立刻闭嘴。

    其实他不觉得有人把红袖箍招来是什么坏事,毕竟每次出现这样的事情,他家就可以赚钱了。

    但是黑市的人肯定不高兴,他确实不该乱说的,赶紧保证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扶苏也没太在意,他这次是最后一次来了,以后去了厦门就不用再逛黑市。何况本地黑市的组织者又不认识他,听说了也没法找他算账。

    不过小孩的话到底让扶苏受到了影响,家长把扶苏交的钱退给了他,当做赔礼。顺便也是借此教育小孩,一句话说错损失一个人头钱,以后小孩就知道不能乱说了。

    家长冷酷地表示:

    “这五分钱从你的零花钱里扣。”

    小孩晴天霹雳:

    “呜呜呜!”

    扶苏骑车回了村子,商蔓没有自行车,只能苦哈哈地走路回去。毫无绅士风度的某人甚至都不愿意帮她把背篓带回去,就这么让女同志自己背回家。

    商蔓就很奇怪:

    “你这人以前是怎么讨到老婆的?舜华她娘真是瞎了眼了嫁给你。”

    扶苏微笑:

    “可能是因为跟着我有肉吃吧。”

    扶苏一到家,又被小崽子们团团围住,说闻到了好吃的的味道,催促扶苏赶紧拿出来分。

    扶苏掏出卤牛肉:

    “明天就出发去坐火车了,今晚咱们去你们太叔公家吃个团圆饭。这些要去了那边在宴席上吃的,现在不能分。”

    听说不能分,现实的崽子们很快散去。

    扶苏:……

    扶苏哼了一声,掏出一包酸梅粉,甩了甩。

    塑料包装哗啦啦的声音,很快把小孩给吸引了回来。他们重新将扶苏簇拥起来,问这是什么。

    桥松一眼认出来:

    “是酸梅粉!”

    为了从扶苏手里要到好吃的酸梅粉,三个小孩被迫跟着他鞍前马后,帮忙搬凳子倒水捏肩捶腿,终于一人分到了一包。

    清婉安静地看着他们折腾。

    扶苏也丢给她一包:

    “想要就说。”

    清婉抿嘴一笑:

    “谢谢二哥。”

    家里其他人都能吃酸,但是就她二哥最吃不了酸。酸梅粉虽然好吃,可对扶苏来说酸度略高了一些。

    所以清婉早就看出来扶苏在故意逗小孩了,其实根本不会和孩子抢。不过她也没说出来,看小孩着急上火是挺好玩的。

    扶苏剥了颗糖塞嘴里:

    “零食还是太少了,听说外国的零食种类很丰富。不知道什么时候国内也能丰富起来,我想吃点别的。”

    已经卸任的秦政无事一身轻,从屋里走出来,先看了眼四个排排坐吃零食的崽。酸梅粉一般是干吃的,撕开包装之后就直接把粉倒进嘴里,一袋可以吃很久。

    秦政看到他们就觉得牙有点酸。

    显然,扶苏怕酸的毛病是遗传自亲爹。

    秦政迅速收回视线:

    “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去你们叔公家帮忙。”

    今晚的团圆宴好多人一起吃,总不能叫华阳一个人折腾。好在扶苏从国营饭店带了不少菜回来,不止有黑市买的卤肉。

    一群人过去帮着洗菜切菜,炒了几道白菜萝卜豆芽,又切了点咸菜,勉强凑出了一桌子。

    都是朴素的菜色。

    扶苏拿了一瓶酒递给秦稷:

    “四叔公,这是晚辈孝敬您的。”

    秦稷立刻眉开眼笑:

    “你可比子楚孝顺多了,臭小子过年也不知道回家。说什么工作忙,我猜他肯定去他老丈人家吃饭了。”

    虽然有了酒,但是没有人陪他一起喝。

    未成年就不说了,成年的扶苏是不喝酒的,秦政明天要赶火车不方便喝酒,秦柱也说他明天还有工作。

    大队长过年也闲不下来。

    秦稷郁闷不已:

    “连个酒搭子都找不到。”

    没有人搭理他,扶苏已经开始带头吃肉了。秦稷本来看好那卤肉给他当下酒菜的,结果扶苏一口一片,很快吃没了半盘子。

    秦稷:???

    秦稷立刻伸筷子去抢:

    “你饿死鬼投胎啊!”

    然而成功抢到卤肉的秦稷发现自己抢了也没什么用,他现在又没人陪着喝酒,光吃卤肉没意思。

    桥松偷偷从他碗里把卤肉夹走。

    秦稷低头看他。

    桥松学着二叔一脸无辜地眨眼:

    “太叔公,你不爱吃就都给我吃吧。”

    秦稷:小兔崽子!

    秦稷痛心疾首:

    “我说什么来着?孩子不能留在家里给扶苏带,你看看带成什么样了!”

    本来这孩子还很像扶胥的,现在越来越像扶苏了,真是学坏了。

    秦政慢悠悠地吃着菜,并不搭理他的唱念做打。像扶苏不也挺好的吗?至少不会吃亏。

    秦稷还待说什么。

    一扭头,桌上的肉已经空盘了。

    将闾和荣禄习惯了出门吃席得抢菜,两个胃口大的青春期小伙子已经飞快地干掉了所有肉食。

    没办法,生长发育需要能量。

    扶苏眼疾手快帮自己和父亲抢了不少出来,不然他俩也没得吃。

    清婉捏着筷子一脸无语:

    “这才是饿死鬼投胎吧?”

    好在清婉很乐意吃蔬菜,大冬天蔬菜少,家里顿顿吃肉,她早就想吃点清淡的刮刮油了。白菜萝卜也就罢了,豆芽是难得的蔬菜,家里没人会发,她吃着觉得很不错。

    一顿团圆饭吃得鸡飞狗跳,秦稷很快就把吃饱喝足的晚辈们统统赶出去了。

    看见他们就生气。

    第二天一大早,秦家和商家一起踏上了远行的道路。

    村里人是过了两天才发现的。

    秦家说是去和上大学的孩子过年了,大家接受了这个说辞。

    商家说是投奔外地的亲戚去了,避免继续被老头纠缠,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再回来。大家想着也觉得合理,怀疑她们是特意挑的过完除夕再走。

    ——因为各家忙着自家过年的事情,倒是没发现其实商家是除夕当天走的。

    但村里少了四个知青,这就不对劲了。

    村长给出的解释是:

    “现在知青可以靠高考回城了,城里的工作岗位就没那么难找了。他们弄到了门路,回去探亲,顺利的话就能拿到个工作直接留在城里。”

    扶苏就是这么说服村长的。

    说之前城里工作难找,是因为各家都怕孩子下乡,工作就抢手。现在不那么怕了,其他人想买工作比以前轻松很多,不至于一点门路都打听不到。

    村长其实是知道商蔓做生意赚钱的,他猜商蔓肯定能买到工作,那就不怕什么了。

    不少介绍信上是写了时限的,超过时限不回原地会被遣返,这也是为什么非要有个工作才成。

    经济开放的地区不会这么严格,在当地摆摊做生意的话,限制就会放宽,要弄到长久定居的资格不难。

    当然,秦家没这个顾虑。

    秦家有家里人户口转到了厦门的大学,上大学家里人一起跟来照顾是比较常见的情况。这种是不会被遣返的,虽然户口还在农村,但是可以在城里办长期暂住。

    一群人坐在火车上,开始商量对策。

    仗着车厢里就他们几个人,其他乘客都在别的车厢,他们说话也没有特别小心。

    商蔓就说:

    “经济开放后肯定不少工厂招工,到时候我们可以先去工厂,挂靠一下。”

    等形势越来越开放,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扶苏听着他们围在隔壁桌讨论,心里想的却是厦门那头说不定现在就管得不严了。毕竟这个世界是有女主的,为了给女主行方便,不见得会完全遵照历史来。

    孙秀秀和曲小梅显然也想做生意,虽然她俩还没找到机会离开村子,但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扶苏相信她们有办法搞定介绍信,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去南方。

    不过扶苏隐约听说她们想去的是深圳。

    希望厦门也能受到女主影响,开放速度加快吧。

    扶苏扭头发现父亲在看什么东西。

    他把夹在两人中间的小屁孩塞给弟弟,挨过去看他爹在琢磨什么。

    这好像是厦门的地图?

    秦政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地图,他正在研究市区的改建。用笔圈了几个地方出来,见扶苏好奇,便低声给他解释。

    “这几个地方应该会发展成经济中心,然后城区会继续扩张。等扩张到一定规模,这里可以成为第二个中心商圈。”

    始皇帝陛下虽然不懂金融,但是他懂政治和城建。以上位者的角度分析哪里适合成为城市的经济中心,判断得还是比较准的。

    扶苏仔细看了看,又细化了位置:

    “应该是这片区的这几条街,会是最繁华的市中心。有足够的存款可以在这里买地建楼,比做普通生意更赚钱。”

    道理很简单,无论是办厂还是开店亦或者住房,都需要地皮和建筑。做生意的还要和其他做生意的人竞争,搞建筑的就不一样了。

    现在是供小于求,新落成的建筑很抢手的。想买房置产的和想租房开店的,以后都会越来越多。

    房地产公司和其他人的竞争远不如别的领域那么麻烦,现阶段只要能拿下地皮就可以了。地皮拿下后,后续的售房基本不用太过操心,彼此之间也没必要竞争。

    短期内的购房需求是满足不了的,房子不愁卖。

    这相当于只要抢原材料(地皮)就好了,不用烦恼销售。而别的行业则不同,不仅要抢原材料,还要担心货卖不出去。

    秦政点了点那几条街:

    “但我们的本钱不够我们开发地产。”

    这几条街可是有人居住的,至少要搞拆迁才能动工。可拆迁得给安置费,何况建房子本来就很费钱。

    再者说:

    “厦门目前还不需要进行太多的城市改建。”

    城内的住房足够,商铺其实也够多,只是以前不让做小买卖而已,所以商铺都成为普通住房了。

    等以后不够用了,才需要拆迁。

    要是他们去的是深圳,那头倒是需要房地产公司帮忙建设。毕竟它是从小渔村一点点打造起来的,不像厦门,自古以来就是繁荣大城。

    扶苏微微一笑:

    “拉起工程队也要一点时间,何况建筑没那么容易,中间过程耗时不短。所以我的意思是,拿到地皮然后转卖,不必自己费心折腾这个。”

    趁着地皮价低的时候囤一批,坐等建筑公司来找他们买地。

    当然,说是“买地皮”,其实买的是使用权,有期限的。只是扶苏确信能在期限内等到买家上门而已。

    现阶段很多行业都没那么规范,要是换成以后,想随便买地皮可没那么容易,得有资格证之类的才行。

    秦政听罢微微颔首:

    “但你没那么多钱买地。”

    说来说去,还是本金不足。

    扶苏不怕:

    “我有钱买房子。”

    知道哪里会拆迁,直接在拆迁处买房子不就行了?本质上也是买下地皮之后转卖,只是相比起来像是小打小闹而已。

    等积攒了足够的资金,再玩大的。

    又或者,直接去建筑公司应聘。有前瞻性的眼光,帮建筑公司挑选合适的地皮,换取分红也不错。

    扶苏的主旨就是,用最省力的方式赚到足够多的钱。

    自己生产销售多麻烦?

    还是利用头脑空手套白狼比较爽。

    章邯扭头看他:

    “难怪上头要抓投机倒把,抓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扶苏:……

    哼。

    吕雉也小声感慨:

    “你适合去国外那个什么华尔街,他们那边可以玩弄金融证券交易。国内还没有这些东西,限制你发挥了。”

    国内第一家证券交易所要等90年代才会出现,距离现在还早得很呢。

    扶苏倒是无所谓:

    “国内的商机更多。”

    百废待兴的地方,遍地是黄金。

    商蔓深以为然:

    “我打算先去民营厂子应聘销售,帮厂子里销货。销售也能拿工资提成,这就是第一桶金了。”

    自己摆摊固然赚钱,但讲求效率的话,摆摊就不太合适了。太累了,交易量也有限。

    扶苏若有所思:

    “房地产公司不一定能找到,估计要等几年,所以现阶段我也可以去当销售。”

    先攒点钱再说。

    商蔓不做小生意的话,他和阴嫚的投资就用不上了。果然,不能信这家伙,等着吃她的分红简直遥遥无期。

    扶苏叹气:

    “回头我帮阴嫚买点房子吧。”

    可恶,到底还是让阴嫚啃哥成功了。

    秦政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扶苏越来越有长兄风范了,扶胥不在家,你就担起了兄长的责任,不错。”

    小崽子举起一个包装袋:

    “二叔,我撕不开了。”

    扶苏接过去,恶狠狠地帮他撕开:

    “还是早点和大哥团聚吧,现在我成家里的顶梁柱了,他们有什么事都来找我。”

    秦政的笑意越发明显:

    “你大哥还要忙于学业,只怕无暇照顾家中,所以还是要靠你。”

    扶苏:唉!需要养家的男人真辛苦!

    第184章 虽然没有学历,但是自称教授

    火车一路晃悠到了厦门。

    虽然车厢里没什么人,也就最后几站路的时候,上来了不少乘客。大约是过完年假期不够了,紧赶慢赶回去上班的。

    但其实车厢里的旅客总数还是不多,座位都没坐满。大家一路上都没遭什么罪,只是坐久了火车好几个人都看起来有些憔悴。

    秦政和扶苏倒是神采奕奕。

    到底是能在秦朝那样的时代下多次巡游天下的人,相比起来火车坐着可太舒服了。扶苏下车之后依然活蹦乱跳,反倒是荣禄将闾几个壮小伙没什么精神。

    扶苏嫌弃极了:

    “看看你们,年纪轻轻的一点朝气都没有。”

    将闾抹了把脸:

    “座椅太硬也太小了,我在上头睡着伸不开腿,现在只想躺下。”

    他哥当然神采奕奕了!

    他哥把他们赶去别的座位睡觉,自己美滋滋靠在父亲身上睡。舜华想过去抢祖父的怀抱都没抢到,被无良亲爹冷酷地丢给了小姑姑。

    扶苏对此嗤之以鼻:

    “你躺着睡我坐着睡,怎么就是我比你舒服了?”

    说着还指挥弟弟们:

    “赶紧搬行李,难道还等我们这些老人家来搬?体力活就该你们这些小伙子做。”

    将闾:……呵呵。

    需要的时候,在扶苏嘴里他这种结过婚生过子的就是得被人照顾的老人家,而未成年弟妹们则是应该干活的小年轻。

    不需要的时候,扶苏就成了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而弟妹们则是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

    反正他总有他的道理。

    将闾认命地去搬行李了,这年头还没有带轱辘的行李箱,只能自己扛着行李走。

    出了火车站,意外地发现四个分别许久的家人都在外面等待。

    扶胥和秦高赶紧上前分摊压力:

    “我们借了三轮车,等会儿把东西放三轮上。”

    将闾惊喜地扒着大哥叫唤:

    “哥!哥!我好想你!你怎么来了?”

    扶胥好脾气地任由他树袋熊似的挂自己身上,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大脑袋。

    他回答道:

    “二弟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们今天到厦门,我们就过来接了。”

    扶苏可不会让父亲跟着他一起吃苦,所以肯定要提前安排好一切的。他借村里办公室的电话拨了厦门这边大学的号,联系到了扶胥。

    不仅是安排人过来接,还得提前安排好住宿。总不能一群人都到地方了,再去找房子住吧?那也太费劲了。

    没找到房子之前只能住招待所,但是招待所可不便宜,而且也不是特别方便。

    扶苏慢悠悠晃过来:

    “你是当真想大哥了,还是大哥不在家没人纵容你了,才想他的?”

    将闾瞪向二哥:

    “哼哼。”

    扶胥一看就明白了,弟弟在家没少被扶苏欺负。不过他不管这个,毕竟人都是偏心的,比起将闾他肯定更纵容扶苏。

    所以扶胥假装没看出来,丝滑地转移了话题,提起厦门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虽说如今的景区还没怎么发展起来,但一些地标性的建筑也是可以逛一逛的。厦门从古代起就是繁荣大港了,留下了不少历史底蕴。

    可惜破四旧的时候部分古建筑被损毁,如今放眼望去和别的大城市也没什么区别。

    扶胥说起:

    “听本地人说,厦门以前是个岛屿,还有个天然的深水港,所以非常适合作为海运的港口。”

    秦高也听过,他补充道:

    “后来一些小岛被填海填出来了,又有海平面降低,更多的土地露出水面。”

    将闾满脑子就听见个“海”了,闹着想去看海,说自己都没去过海边。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哥姐嫂子往家里寄了一些鱼干海带之类的干货,大家都挺爱吃的。扶苏还特意写信过来,让他们多寄点。

    没办法,全家都爱吃海鲜。

    扶苏坚持选厦门作为目的地,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以前他在黑市里偶尔弄到点干海货拿回家,就发现家里人都爱吃。

    约莫还是随了父亲的口味。

    为了让父亲能天天吃到喜欢吃的,肯定要往海边跑。

    当然,开放的四个经济特区虽然基本都临海。扶苏挑选厦门,就是单纯的觉得四个地方相比起来,这边纬度更高一点,家里人来了万一水土不服,症状也会轻些。

    扶胥当然没有同意将闾去看海的要求,刚到目的地,当然是得好好修整一下。想玩随时可以玩,不急于现在。

    清婉也问:

    “四哥,你刚刚还半死不活的,怎么现在又有精神去海边了?”

    将闾又哼哼两声:

    “不要你管。”

    扶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我饿了。”

    阴嫚一言难尽地回头:

    “我还以为你是累了。”

    扶苏眨掉打哈欠打出来的泪花:

    “不冲突,我想先吃点东西,然后去睡觉。之前在车上睡不好,一直没法躺下。”

    将闾是小小年纪个头已经很可观了,所以座椅不够长睡不好。扶苏身高也不矮,座椅肯定是没有一米八的,只能委委屈屈地坐着睡,自然也没太睡好。

    但他依然看起来比将闾更有精气神,叫人嫉妒。

    将闾就认定他哥肯定睡得很好,现在只是犯了懒还想再睡一会儿而已。

    扶胥左右看了看:

    “前面有家海鲜馆,去那边吃吧。”

    扶苏不由惊讶:

    “现在就可以开店了?”

    这效率也太高了。

    不是说今年才下达经济特区的文件吗?这才刚过完大年初一,这么快的?

    扶胥笑了笑:

    “正式文件虽然还没下,但是厦门当地早就有风声了。最近红袖箍抓这些也抓得不积极,遇到做小买卖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都知道很快厦门就会开放,这个时候你抓人,不是故意得罪人家吗?没那个必要,冲业绩也不是这么冲的。

    “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路上就碰到有人拉客。问我们要不要吃饭,里头有菜馆,什么海鲜都能做。”

    当然,明目张胆地开店还是不成的,因而招牌并没有挂出来,只是有人在路边招揽潜在顾客。

    毕竟扶胥他们带着三轮车一起过来的,要么是来接人的,要么就是过来靠拉三轮赚点辛苦钱的。

    无论哪一种,都会接到刚下火车的旅客。火车上吃不好睡不好,但是这年头舍得坐车的谁手里没点钱?说不得就愿意来下馆子了。

    餐馆这头很乐意和三轮车师傅交好,希望他们能多拉点客人过来光顾生意。

    一行人很快在餐馆坐下。

    等菜的功夫,几个小伙子先跟车去把行李放下了。他们租的房子距离火车站不远,很快就把行李放好回来了。

    回来后少了个人。

    秦政扫了一眼:

    “将闾呢?”

    秦高无奈地摇头:

    “他看到床就走不动路了,趴上去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

    扶苏就说不管他:

    “我们先吃,给他打包点回去。”

    荣禄乐呵呵的:

    “那他只能吃冷掉的菜了,海鲜冷了就腥了,他肯定又要抱怨。”

    魔鬼二哥扶苏表示:

    “惯得他,爱吃不吃。”

    虽然但是,扶苏还是特意等大家快吃完的时候,才点了几道菜,让人打包。没点多少海鲜,主要以冷了不会腥的菜肴为主,厦门也不是只有海鲜的。

    等回到租房,菜还是温热的。

    扶苏过去拎着弟弟的耳朵把他揪起来:

    “吃了饭再睡。”

    将闾打着哈欠爬起来:

    “哦。”

    不情不愿地磨蹭到了饭桌边上,闻到香味才满血复活,开始大快朵颐。

    扶苏嫌弃地和父亲嘀嘀咕咕:

    “他不洗澡就往床上一躺。”

    秦政便哄道:

    “无妨,那屋子就他自己住。”

    既然是租房住,肯定就不用跟在家里一样凑合了。扶胥特意找了套房间多的小院,本来一人一间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扶胥忘记给商家几人找房子了。

    也不能说是他忘记了,毕竟扶胥是个靠谱的大哥。应该说是扶苏忘记告诉大哥还有其他人也要来了,所以扶胥没去找。

    问题不大。

    扶胥提起这个:

    “周围还有一套小院想租出去,我看环境没这边好,就没租那个。你们可以租那套宅子,不过这两天估计要在这边挤一挤。”

    毕竟谈租房不是一两下就能搞定的,万一价格谈不拢,或者商蔓她们看不上,还得重新找。

    反正不着急,先在这里住着。

    这家有淋浴间,还通了水电。虽然没有热水器这种很多年后才会普及的东西,但是光有个淋浴间就已经很不错了。

    适合夏天在家里洗澡,冬天不怕冷的话也行。

    扶苏表示他怕冷。

    之前在家里洗澡就很遭罪,好在可以拿着兑好的热水在灶房洗。灶房烧柴暖呼呼的,勉强可以凑合。

    来了厦门这边,也不好继续在灶房洗澡了,排水会是个问题。城里不比乡下,乡下哪管排水问题。

    扶胥默默掏出和人换的澡票:

    “那就去澡堂吧。”

    大澡堂从来都不是北方独有的,很多南方人没见过,要么是从小家里就有洗浴间,要么便是年纪小没经历过。

    在热水器还没普及的年代,学校宿舍那种大澡堂还是比较常见的。只不过这样的澡堂一般只能简单洗个澡,不会有东北那种丰富多彩的服务和娱乐设施。

    随着家家户户都有了独立的卫生间,这样的大澡堂就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不见了,只有在学校才能看到。

    扶胥他们学校有澡堂,是不发澡票的。所以他的澡票是在外头找人换的,有些工人家庭舍不得花钱去澡堂洗澡,就会把票给卖掉。

    扶胥提醒他们:

    “要去就早些去,去晚了汤池就泡不了了。”

    早早去的话,汤池里的水还是干净的。去晚了,一堆不爱干净的大老爷们进去泡了一圈,泥都不知道搓下来多少。

    清婉还没经历过,拉着姐姐一起去了女汤。洗完出来很不高兴,说女汤里根本没有池子,只有淋浴。

    她问哥哥:

    “男汤里有池子吗?”

    扶苏点头:

    “还有个搓澡大爷,不过池子不太干净,我们没泡。”

    扶苏决定了,就算要泡也得早上刚换新水的时候来。不过他觉得池子本身就没怎么细细洗刷过,就算换了新水也埋汰。

    秦政头发湿漉漉的走出来:

    “在家里放个浴桶吧。”

    这样也就是烧水和倒水麻烦了一些,比外头干净多了。

    反正家里劳动力多。

    秦政的目光扫过将闾荣禄,心想到时候 就压榨他们两个去刷浴桶。年轻人还是要勤快一些,多干点活没什么的。

    扶苏拿出干净毛巾:

    “爹,我给你把头发擦干在出去吧,不然去外头吹了冷风容易着凉。”

    秦政颔首:

    “好。”

    阴嫚立刻凑了过来:

    “给我也擦一下。”

    她头发长,擦起来可费劲了。二哥那么疼她,肯定乐意照顾她。

    扶苏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自己擦,多大的人了,不许偷懒。”

    阴嫚:可恶!

    那她爹不比她大?尊老爱幼尊老爱幼,不能只尊老不爱幼啊!

    清婉拿着毛巾捂住姐姐的发尾:

    “姐,我帮你擦。”

    阴嫚感动坏了:

    “还是我妹妹最贴心。”

    将闾搞不懂他们在闹腾什么:

    “一个头发而已,有什么好纠结的?自己动动手就擦干了。”

    阴嫚冷笑:

    “你明天开始给我留长发,到时候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来这种话。”

    将闾老实巴交地“哦”了一声:

    “那我试试。”

    将闾洗完澡感觉自己又饿了,和大家说了一声就跑出去买吃的。等其他人收拾好自己出去寻他,才听找过来的秦高说将闾自己摸回家去了。

    也不知道和家长说一声。

    将闾振振有词:

    “那个看澡堂子的不让我进啊!”

    出去了就不让进去了,他有什么办法?

    阴嫚嫌弃他傻:

    “你不知道跟她说一声,叫她进来传个话?”

    扶胥打断了他们的吵嘴:

    “床铺好了,阿苏,你不是说困了?快去休息吧。阿嫚,不要吵架了。”

    阴嫚于是拉着妹妹进入了给女孩子准备的房间,说今晚就住家里了,学校那边一晚上不回去没事。

    她和妹妹好久没见,有很多话要说。

    同一屋的还有舜华,不过小孩困得早,精力不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扶苏继续和父亲挤一间屋,空了个房间给韩信他们住。

    扶苏也困得很,但是躺在床上却没了什么睡意。趴在枕头上看着父亲将带来的书本整理好放进书柜,嘴上问着要不要儿子帮忙,但其实根本起不来。

    秦政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睡你的。”

    扶苏闭上眼睛小声说了句:

    “等经济再开放一些,就可以雇几个保姆了。”

    现在还不行,太打眼。

    秦政坐在床边摸了摸他额头:

    “睡吧。”

    他有些担心扶苏会因为疲惫发烧,毕竟扶苏从小身体就不太硬朗。有些人赶路久了是会生病的,扶苏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

    可能是父亲在身边坐着,扶苏就安心了一些。原本睡不着的,很快也呼吸平稳下来了。

    秦政收回手掌,感觉温度不高,稍微放了点心。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现在不发热不代表一觉醒来不会发热。

    然而秦政挂心这个儿子,这个儿子反倒健健康康活蹦乱跳,没有生病。反而是他很放心的壮得和小牛犊子一样的另一个儿子,第二天爬不起来了。

    秦政扫了一眼,发现早饭缺席了好几个。

    当时他没有往心里去。

    毕竟他屋里就有一个崽因为赖床不肯起来吃早饭,被他塞了一个包子,才爬起来坐在床上把包子啃了,然后就想躺下继续睡。

    秦政看不过眼,让小儿子给他哥拿了牙粉牙杯牙刷过来,至少得把口腔清洁了再接着睡。

    于是可怜的小苦力荣禄就只能端着盆伺候他哥刷牙,然后再去把盆洗了,东西放回原位。

    阴嫚啧啧感叹:

    “秦扶苏你真跟地主家小少爷似的,你这种人放在几年前要被批斗。”

    可惜秦扶苏已经倒回被子里接着睡了。

    家里剩下几个小辈就没这么好的待遇,年纪小的被长辈直接拎出被窝,强迫着刷了牙洗了脸吃了早饭漱了口,才塞回去接着睡。

    还剩一个将闾,大小伙子了,大家也拖不动他。

    秦政反正是不会动手的。

    不吃早饭就饿着。

    直到扶胥早上又急匆匆从学校赶过来,才终于有人管一管他了。结果扶胥进屋一看,弟弟额头有些发烫,显然是发烧了。

    荣禄顿时自责起来:

    “我和四哥一起睡的,我没发现他发烧了。”

    大姐之前还想进去掀被子呢,是他说四哥肯定就是坐车太累了,不用在意。而且四哥现在可要面子了,要是被姐姐掀了被窝一定会生气。

    咳,青春期的男孩子,懂的都懂。

    哪里想到他四哥其实是发烧了才起不来,早知道他就多关心一下哥哥了。

    扶胥安慰他:

    “你年纪还小呢,没有你照顾哥哥的道理,没发现也不是你的错。”

    正说着,秦政已经第一时间去拿了退烧药回来。昨晚提前翻出来随时准备给扶苏吃的,现在正好方便了将闾。

    扶苏被动静闹醒,披了件衣服赶过来:

    “怎么了?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发烧?”

    说着凑近查看了一下,发现枕头上有点湿痕。但是将闾其实没出什么汗,所以这个痕迹哪里来的就很清楚了。

    扶苏有些无语:

    “头发没擦干就出来乱跑。”

    冷风一吹不生病才怪。

    清婉小声说:

    “他一路回到家,头发还没干啊?”

    短发不是很容易干的吗?

    扶苏想了想:

    “他吃东西容易流汗。”

    将闾是容易出汗的体质,每次吃完饭就浑身发热,也会流不少汗。

    本来头发就没怎么擦干,又冒汗,还是在大冬天的户外吹风,回到家睡觉前也不知道把头上的汗擦干,再加上前几天在车子上累狠了。

    多重debuff叠加,不生病都难。

    桥松扒在床边看热闹:

    “四叔还不如我壮实呢,我都没生病!”

    扶胥把他抱走:

    “别嘲笑你四叔了,人家是病号。”

    儿子单独在家被他二弟养了一两年,学会了他二叔说话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拉踩成习惯,真是好的不学专挑坏的学。

    扶胥决定把儿子带去他大学,感受一下知识的熏陶,看看能不能掰回来。

    舜华左右看看:

    “我也想去大学里玩。”

    清婉眼前一亮:

    “我也想去,姐姐——”

    全家的撒娇都是跟着扶苏学的,或者说阴嫚跟着扶苏学,清婉跟着阴嫚学。但偏偏这一套全家每个人都吃,所以阴嫚很快败下阵来,一挥手表示想去的都可以去。

    留了秦高在家照顾弟弟,其他人分作两队,分别去阴嫚和扶胥的学校逛了逛。

    扶苏没去。

    肩负着养家重任的扶苏要赶紧找工作,这些天只出不进,再这么下去存款就不够花了。

    出门前,扶苏兴致高昂:

    “爹,你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然后去外头跑了一整天,回到家还是个无工作人士。

    不过扶苏并不气馁。

    现在没工作是正常的,私人工厂还没开起来呢好吧?他是出去做市场调研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将闾可不知道这个,勉强退了烧的他趴在桌子上笑话哥哥说大话。

    将闾哼哼一声:

    “你肯定找不到工作。”

    扶苏敲了他脑门一下:

    “我要是找不到工作,就把你卖了。听说深圳那边忙着搞建设,需要很多农民工去干苦力,你就很合适。”

    将闾才不怕他,直接喊爹告状:

    “我哥说要卖了我!”

    秦政忽略了他们的吵嘴:

    “今日出门都看出什么了?”

    扶苏坐下先喝了一碗水,才回答:

    “政策应该很快就下来了,已经有人租了厂房进了机器,还发了招工通知,最快五天内就可以开始投产。”

    厦门的动作比他们预想的要快。

    可见消息灵通的聪明人不少,真想抓住机会做生意的,可不会傻乎乎地等到政策下达才开始行动。

    你说他们提前办厂有问题?人家只是进了器械而已,还没开始投产,也没销售。

    非要说的话,我拿我的钱和票买点东西回来放着碍谁什么事了?何况敢提前做准备的人,明显有后台,不会有人去抓他小辫子的。

    那这种人很有可能就是不愁销路的。

    如今卖衣服还是走的供销社路子,但是想把货铺进去,并没有那么容易。人家供销社有稳定的合作伙伴,为什么要收你的产品呢?

    所以没点关系,还真不敢直接就办厂,得担心货砸在手里头。

    将闾就问:

    “那其他人岂不是办不起来厂子了?”

    扶苏摇头:

    “可以办,我打听到有人在准备开百货商店,货源都联系不少了。据说半个月后开张,我猜是半个月后政策就下来了。”

    果然,半个月后私营的百货商店开张,搞得热热闹闹的。不过这年头还没什么促销活动,所以热闹归热闹,后世常见的开业大促是没有的。

    扶苏进去转了一圈。

    私营商店的好处是买东西不要票,但不要票的东西按照市场价就会贵一些。毕竟票也是得花钱换的,不要票的商品只是在售卖环节省了一些过程而已。

    以前去供销社买东西,人家是不会允许你不给票的,加钱也不成,必须得你自己先弄到票来再说。

    除非是瑕疵品,瑕疵品不要票,可以原价购买。但瑕疵品一般轮不到外头的人买,售货员自己私下里就消化了。

    自家用不到,总有亲戚朋友能用到。

    扶苏挑了一些性价比高些的商品买了带回家,逛都逛了,不买总觉得白来一趟。

    扶苏把弟妹和小崽子拎过来上课:

    “同样是在百货商场的商品,都是日用品香皂,有的贵一些,有的便宜一些。你们以前去过供销社应该也见过类似的情况,知道是为什么吧?”

    将闾积极回答:

    “生产成本低啊!这个也太简单了,哥你问点困难的。”

    扶苏没搭理他,点了清婉回答。

    清婉想了想:

    “供销社那边,可能真的是因为成本低。却不一定是生产成本低,有可能还包括运输成本。”

    比方说本地附近生产的,运过来几乎没什么运费。别的地方生产的,生产成本差不多,但是要多一些运费。

    扶苏点头:

    “不错,还有呢?”

    清婉眨了眨眼,不知道了。

    她不懂经商。

    她不懂,荣禄就更不懂了。剩下三个凑数的小崽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说话,见扶苏看过来就齐齐露出讨好的笑容。

    活像学渣见到了班主任。

    扶苏啧了一声:

    “家里真是没一个靠得上的,后继无人。”

    反倒是秦政,跟着儿子熏陶这么久,或多或少领悟了一些商业套路。本来只是旁听打发时间的,这会儿开口为晚辈们解围了。

    秦政提醒道:

    “价格战。”

    三个大的还是一脸懵,三个小的……

    舜华南嘉指望不上,桥松却突然悟了:

    “我知道了!厂子主动降价,想增加自己的销售量!”

    扶苏颔首:

    “对,就是这样。”

    国营厂子是不屑于打价格战的,民营厂子可不管这个。刚起步的民营厂子为了能把货给铺开,并不介意压榨一下利润。

    像扶苏打探到的那个厂子,等政策下来了才开始生产,没赶上百货商场铺货,也不用和他们竞争价格。

    可私底下肯定还有别的厂子,偷偷提前生产了一批。这种消息就比较隐蔽了,没让扶苏这个初来乍到的打听到,不然扶苏都知道了,他们早就被抓了。

    这一批就是明显没有后台的。

    所以为了能叫百货商场愿意接纳他们的产品,少不得要进行让利。

    扶苏猜测,他们应该把利润压榨得比较低。这样才能在给百货商场更多提成的情况下,还让商品价格比别家要低。

    扶苏把商场里几个香皂的生产厂家和价格都罗列出来,让弟妹们仔细看。

    “这几个价格高的,应该是从国营厂子拿货的。国营厂子的货不愁卖,想从他们手里拿货不容易,百货商场说不定要许诺更少的分成。”

    假如一块香皂售价两毛钱,生产成本是三分钱。

    供销社进货价或许是一毛钱,百货商场则可能是一毛五。这样,国营厂子才会为了利润匀一些货给新开的百货商场,不然肯定优先选择合作久了的供销社。

    但私营厂子会报价五分钱,只要不赔本就行,哪怕只赚两分钱。他们要求百货商场定价一毛五,比国营厂子的产品便宜五分,借此吸引顾客。

    在百货商场这边看来,就是它卖一块私营厂子的香皂,五分钱进货一毛五出货,净赚一毛。买国营厂子的香皂,一毛五进货两毛钱出货,净赚五分。

    可是,隔壁供销社卖国营香皂是一毛八家肥皂票,加上票一起,价格上是相当的。

    既然都是要花两毛钱,人家要买国营香皂为什么来你家?除非手里没票,不然肯定优选更值得信赖的供销社。

    桥松兴奋地说:

    “所以去了百货商店的,肯定买私营香皂。私营的销量会把国营的挤下去,这样以后国营的就卖不出去了,大家都买私营的。”

    “时间长了,百货商店只能进私营的,这样利润多,而且能保证利润一直都会有。可是店里只剩私营香皂了,私营香皂还占据着优势,人家肯定要涨价。”

    还想五分钱进货没可能。

    打开市场之后,价格就可以升回去了。除非百货商店找到别的门路进其他家的民营香皂,给这家一点。

    但改开初期,能办厂的谁不是聪明人里的聪明人?聪明人才不会傻乎乎地挤去一个行业呢,肯定是换个商品生产销售。

    市场还没到非得竞争的地步,空白的蓝海那么多,我去生产香皂和你打价格战,不如学了你的套路,去生产衣服、生产其他日用品,这样大家都可以赚钱。

    将闾回过味来了:

    “那百货商场岂不是要吃亏了?”

    扶苏挑眉:

    “吃什么亏?只是赚得没那么多了而已,利润水平恢复到正常情况。何况,你涨价太狠,百货商店也可以反坑你一把。比如把你的香皂定价到两毛,让想捡便宜的人放弃购买。”

    不过这招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东西卖不出去,商店也赚不到抽成,没必要。

    所以两边会拉扯一下,最后商量出个合适的进价来。商品自然还是保证售卖价不变的,毕竟他们就是靠着价格优势吸引人进来购物。

    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便宜没好货”,人民的收入条件还不到通过价格提升追求更好品质的地步。甚至很多时候明知道便宜的可能质量会有点差,大家也乐意选便宜的那种。

    清婉突然想到一点:

    “这么算下来,其实真正吃亏的是国营厂子啊。”

    大家都习惯了买百货商店的廉价香皂,谁还去买价格昂贵的国营香皂?除非质量差别实在太大了,不然能凑合的肯定凑合。

    清婉可算知道他哥为什么说民营厂子会对国营厂子产生冲击了。

    民营厂子是一言堂,办厂的老板可以决定一切,包括价格。但是国营厂子不成,人家可没办法随便降价,而且人家还有可能端着姿态死活不肯低头呢。

    这还只是一个香皂,其他行业迟早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荣禄挠了挠头:

    “那等其他同类型的民营厂子建立……好像也不行,那些厂子只会互相打价格战,把价格压得越来越低?”

    那样国营厂子死得更快。

    扶苏起身: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琢磨去,我要去找工作了。”

    众人:又找工作啊?

    他们真挺担心二哥找不到工作的,但是转念一想,扶苏对形势的判断这么准确,应该不至于。

    秦政叫住他:

    “这次是认真找了?”

    扶苏回头笑笑:

    “我哪次不认真了?只不过之前都在做市场调研,还不着急罢了。”

    扶苏出门去了。

    他找到的就是之前打听过的有门路的厂子,直接点名要见厂长。

    门卫本来不乐意通报的,毕竟扶苏也没什么身份,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说见厂长?

    结果扶苏掏出了一张精美的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

    门卫识字,接过去一看,首先感慨了一下这个做工很精致。然后仔细看上头的文字,“市场营销顾问秦扶苏教授”。

    门卫:不明觉厉.jpg

    门卫肃然起敬:

    “原来您是一位教授,居然这么年轻就当上教授了。”

    扶苏毫不心虚地颔首:

    “不值一提。”

    扶苏无师自通了后世电视广告里那种随便拉个人上去就能挂上专家头衔的操作,反正这年头网络不发达,你到底是不是教授这谁知道呢?

    偏偏扶苏气质唬人,看上去也细皮嫩肉的,一瞅就是文化人,说是教授也不怎么让人怀疑。

    厂长听说有个教授上门了,有些意外。

    虽然奇怪为什么教授会找过来,但是看到名片之后,心里有了点数。

    现在国家弄了经济特区,研究这个方向的教授当然不会干看着。有些教授是实干派,可能会下来找场子做调研什么的,深入一线研究经济发展。

    但最后还是为自己做学问服务,研究完了估计就回去写论文去了。

    厂长有些受宠若惊。

    他可猜不到有人会冒充教授出来行骗,这年头的人啊,还是太淳朴了。

    以前市场被压制,骗子们没机会出来做大做强,顶多在周边搞点小骗术,甚至沦落到去搞仙人跳了。

    现在市场开放了,骗子能干的就多了。

    当然,扶苏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和他们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他有本事不代表别人有。

    84年曾经出现过轰动全国的“水变油”骗局,一个草根“科学家”拿着自己折腾出来的“技术”到处表演,说用水就可以制作出石油来。

    关键是这个骗术骗到了很多国营厂子,许多官方人员都把他奉为座上宾,欢迎他来自己的城市演讲。

    招摇撞骗了好几个月,才有人拆穿他假专家的身份。还是通过别人揭穿他在实验器具瓶子上造假,而不是查到了他这个人的真实履历。

    可见这年头想冒充个专家教授的,一点难度都没有。

    扶苏的教授身份当然也没被拆穿。

    厂长和他聊了几句,立刻信了这是一位对经济很有研究的专家大拿。

    而后厂长问起了他的来历:

    “教授是想在我们厂子里做学问?”

    扶苏摇头:

    “我是来实践的,纸上得来终觉浅,实际操作才能验证我的本事。”

    厂长倒没觉得有什么。

    和后世经常觉得专家只会纸上谈兵、实操不行不同,这年头专家的含金量很高的。各大场子多的是教授莅临指导,并不会每天关在家里写论文。

    虽然市场营销的专家头一次见,但厂长觉得应该也差不多。

    事实上市场营销这门学问也确实如此。

    很多在这个领域混到专家的人,实操能力也非常惊人。

    哪怕在二十一世纪,也多的是大佬放假了去找个大公司干两个月,赚个百万提成。然后公司给他发个带薪长假,放他回学校继续上课当教授。

    大佬的世界就是如此精彩。

    扶苏给厂长讲了讲市场营销是干什么的,厂长点头在心里总结,就是帮他研究买家偏好和销售商品的。

    前者就不用说了,一听就厉害。能完全摸清消费者需要什么样的产品,这样的人去哪个民营厂子都得是座上宾。

    后者听起来和售货员差不多,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营销搞的是大范围销售,通过各种手段扩大品牌的知名度、扩张销售渠道和大量提升销售量。

    厂长已经被扶苏忽悠到坑底了。

    他真诚求教:

    “那教授您觉得,我们厂子要怎么做大做强呢?”

    扶苏矜持地微笑:

    “我认为,首先,不能放过百货商场这个销售渠道。”

    厂长慎重起来:

    “您是觉得,光靠供销社不行?”

    他们厂子和供销社有合作,这一点很容易就能猜到。他是做服装的,虽然服装价格昂贵,可其实并不愁卖。

    这些年以来,供销社的衣服就没有卖不出去卖不完的。只有想买买不到,因为供远小于求。

    厂长就觉得,现在经济开放也就四个特区,很长时间里市场应该都不至于会饱和。那他和供销社合作就很合适,可以长久地合作下去。

    扶苏便把之前的理论给厂长说了一遍。

    厂长皱眉沉思:

    “您是觉得,长此以往,供销社也会开不下去?没人买国营厂子的产品,供销社里也会积压货物,供销社迟早要关闭?”

    厂长想说现在只开了四个经济特区,其他地方的供销社不会受到冲击。

    但他很快明白扶苏的言下之意,经济既然开放了,就不会只开放这么一点地方。以后别的地方也会陆续开放,到时候供销社就会大批量关门。

    没了供销社,他们厂子的货往哪儿卖呢?

    当然是百货商场了。

    厂长缓缓说道:

    “这件事也不急,各地的供销社关门也要等上好几年。”

    扶苏顿时笑了:

    “你现在觉得不用急着和百货商场联络,等以后你想联络的时候,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格了。”

    到那会儿,百货商场的柜台已经被其他厂子的服装占满了,你凭什么挤进去呢?

    何况到那时,供销社有的商品在百货商场可没那么受欢迎,人家商场本来就不乐意进货,你就更难入驻了。

    哪怕你是民营的。

    扶苏喝了口茶:

    “几年之后,民营厂子越来越多,大家也不会再管是不是应该避开别人生产其他产品了。届时你想入驻,就得把价格压得更低,而其他人因为和百货商场长期合作,可以继续沿用之前的高价。”

    厂长不得不承认,扶苏说的有道理。

    厂长脸色凝重:

    “教授,我还有一件事有些困扰。”

    扶苏示意他说。

    厂长便说了:

    “以后民营厂子越来越多,我们厂子不再占尽先机,要怎么才能保证一直盈利,不像国营厂子一样被拍死在沙滩上呢?”

    连国营厂子都有可能倒闭,他这个自负盈亏的民营厂子只会更容易出事,他可没那么大的自信心。

    厂长其实之前没想过供销社也会倒,他想着只要有供销社在,他就能靠着关系一直卖出货去。

    现在他发现,他有关系归有关系。这些关系是政界的,不是商界的,能给他提供的帮助是有限的。

    扶苏却压低声音告诉他:

    “错了,正是政界的关系才更有用。”

    提前了解到即将施行的政策,不知道是多少生意人梦寐以求的优势,趁着风口赚钱才是最容易的。

    大不了每次都只赚一笔就把厂子转手跑路,以后是赔是赚都和自己没关系。金融圈多是这种操作,不贪心,就赚那一笔,赚完抛售,这样跳水杀价就永远追不上自己。

    厂长一愣:

    “可是未来能有什么政策和我的厂子有关系?”

    扶苏便举个例子:

    “如果我们国家要举办什么国际活动,你能提前得到消息,是不是可以提前制作一批相关的文化衫?”

    文化衫就是在短袖T恤上印图案和文字。

    国际活动会吸引人大批量前往举办地,就可以把相关的商品销售到那边去。过去的游客会很乐意买一个譬如印了“某某欢迎您”又或者印了活动logo的文化衫,作为纪念品。

    纪念品还能拿回去和亲友吹嘘呢,销量肯定非常。

    扶苏就觉得,厦门现在来了这么多人,去火车站卖“厦门欢迎你”的文化衫还能卖不出去?

    别说来厦门的人了,坐火车路过经停厦门的,都得临时下车,趁着停靠时间买一件,带回去也好跟家里人说说自己曾经路过厦门过。

    这可是传说中的经济特区唉!

    厂长茅塞顿开:

    “原来这样的消息也能成为商机。”

    他彻底信了扶苏能帮他捏准消费者偏好了。

    厂长越听越兴奋:

    “但是去火车站卖东西的话,就和百货商场没什么关系了。是不是还要派人去那边摆摊?或者租赁一个附近的铺子?”

    扶苏说没必要:

    “我们现阶段为了走量,最好还是专注生产。销售只进行大宗销售,至少五十件起卖,不然占用的精力就太多了。”

    这又不是互联网时代,大家受够了中间商赚差价,追求厂家直销。

    扶苏的意思是,厂长可以找家里闲着的亲戚去卖。等别人看到有人卖这个卖得特别好,就会心动,到时候就介绍他们过来厂子里拿货。

    这就是批发。

    一件件卖费劲,批发就很省力了。批发还能靠走量赚钱,哪怕薄利也不会亏本。

    扶苏意味深长:

    “如果有越来越多外地来的人进货,你就可以多出一些其他城市的文化衫。他们带到他们那边去卖,你的生意就不只在厦门做了。”

    厂长有些期待:

    “是这个道理!只要我一直掌握风口,我赔不了的!”

    扶苏接着说起品牌打造,举例了大友谊和万紫千红这几个全国各地耳熟能详的牌子,然后表示厂子也可以这么搞。

    先靠着在全国供销社的铺货把品牌名气打出去,以后别人来厦门进货,一听文化衫也是你们家的,肯定先倾向于进你家的货。

    进了货的人回去售卖,也能在卖的时候和买家说这是哪个哪个牌子的衣服,供销社里都见过的吧?

    靠着品牌效应,肯定卖得更好,品质有保障。而随着摊贩大量零售,时间长了,供销社就算倒了,牌子也立住了,以后再出新品也不怕没人买单。

    同样的质量和价格,大家当然会买你家的东西,毕竟熟悉。

    趁着市场空白抢占了,就可以扩大厂子规模。

    首都那边过来进货很麻烦对不对?那就去那边开个分厂,专管华北的销售。东北那么大片地方,值不值得一个分厂?西南是不是得有个?华中要不要有?

    等国家在国际上影响力上去了,说不定还要专门建厂子往外卖,创造外汇收入呢。

    厂长被扶苏画的一个又一个大饼砸得飘飘然,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以后厂子的规模越扩越大、分厂在各大城市遍地开花的美好景象了。

    厂长握着扶苏的手上下晃了晃:

    “教授!您真是我的人生导师!不能让您白白指点,这样,您受累在厂子里挂个指导专家的名号,我给您开工资!不,我给您开分红,您拿着咱们厂子的股份,以后您和我们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把厂子办成全国第一的服装厂!”

    扶苏矜持地拒绝了:

    “我只是随便提醒了两句,怎么能拿你们的股份?那太珍贵了,不妥不妥。”

    厂长不由分说:

    “股份你必须得要,走,我们这就去办手续,给您百分之十。您别嫌弃股份少了,毕竟厂子不是我一个人办起来的,分太多我这边就不好做了,我得保证我掌握过半的股份才有足够话语权。”

    这个道理扶苏还是懂的:

    “那是当然,不能影响厂子的正常运转。”

    扶苏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从没有工作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富强服装厂的特约专家了,还是手持原始股的那种。

    服装厂品牌名是土了点,但寓意好啊。不仅是厂子富强,也是人民富强,社会富强,国家富强,厂长对这个名字很得意。

    他说想起这个名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他有点关系抢先注册,早被别人占走了。

    这年头就得是这样朴实无华的名字才受广大群众的欢迎,听着像国营品牌似的,肯定靠谱。

    桥松呆滞地听着他二叔说他现在拥有了一个厂子10%的股份。

    桥松深吸一口气:

    “二叔,你这么出去骗人不好的。”

    他深深地担忧他二叔哪天因为行骗被公安抓起来。

    扶苏不悦:

    “小屁孩你懂什么?人家看重的是我的才华,又不是我教授的学历。我有没有文凭都不影响我的本事厉害,能给厂子带来利益不就成了?”

    桥松不说话了。

    扶苏于是和父亲聊起接下来的计划:

    “我准备再去找百货商店的经理聊一聊百货商店未来的发展。”

    秦政还没说什么,桥松又开口了:

    “然后再从百货商店骗一堆股份回来是不是?”

    扶苏扭头瞪他:

    “要你管!我还不是为了赚钱养家?你们这群臭小子一个赛一个的能吃,没我养家早饿死了。”

    秦政安抚儿子:

    “别理他,小孩子不懂事。我的阿苏辛苦了,赶紧吃饭休息一会儿。”

    扶苏哼了一声。

    扶苏的操作给了秦政一点启发。

    扶苏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市场营销教授,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所以第二天扶苏去忽悠百货大楼时,秦政非常艺高人胆大地前往了厦门专管经济开发的部门办公室。

    并不是只有民营企业才需要专家顾问进行指导的,官方部门其实也很需要。很多专业性强的领域,光靠公务员做决定是不行的,官当得好不代表其他也擅长。

    比方说,要怎么做才能盘活整个厦门的经济,可不是把它列为经济特区就万事大吉了,配套的设施得慢慢完善起来。

    不提别的,批发市场是不是要建一个?

    一个火车站现在看着是够用了,以后不够用了,是不是要再建一个分流?

    那么这些建筑放在城中哪里,就得专业人士来评估了。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要综合考虑各方各面,然后再有个大局眼光厉害的人来定点。

    这还只是一个方面,城市发展经营是个很复杂的学问。现在经济特区有四个,厦门想要走在四个特区的最前沿,就得努力。

    谁也不想被别人比下去对吧?

    上头不对自家倾斜,那就只能自己加把劲了。靠人不如靠己,只要他们干得足够出色,不需要上面帮扶也能成为老大哥。

    部门领导热情地将秦政送出大楼:

    “太感谢您的指点迷津了,说实话我们也是第一次搞这些,很多地方都有疏漏。您以后没事多来,我们多多探讨,多多探讨啊!”

    领导安排了车子送秦政回家。

    笑眯眯地负着手走回办公室,沿路碰到好几个好奇张望的职员。

    有个相熟的不怎么怕他,就凑过来问什么情况。那位教授是哪里来的教授,确定真的是教授吗?

    领导乐呵呵的:

    “你管他是不是真教授呢?人家有真本事就行了。做人啊,不能太计较。”

    前头那些年乱得很,多的是有本事的人拿不到对应的学历。高考虽然恢复了,却也规定了年纪太大的不能参加。

    这些证明不了什么,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何况,民间人才一直都很多。有些人就是不乐意参加这些考试评选什么的,但无论有没有学历,也不会埋没他们的才能。

    领导让人去查一下秦政的来历。

    没两天,他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包括他家的四个大学生、还有他次子扶苏这两天都干了什么。

    领导感慨道:

    “龙生龙,凤生凤,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子。”

    是的,扶苏成功忽悠到了百货商场的股份。百货商场的负责人更大胆,给了扶苏两成干股。

    因为他们从扶苏嘴里听到了百货商场更多的发展前景,不仅是销售业务,还有很多方面。

    商场就是个买东西的地方吗?

    怎么可能!

    扶苏微笑着表示:

    “你们的商场规模还是太小了,如果能发展成百货大楼,再在楼里增添很多设施,打造成厦门的地标性建筑,以后别人来了厦门,肯定第一时间直奔这里。”

    那么其他商场可就怎么都抢不走你家的生意了,来了的人就算什么都不买,逛半天累了,也得在商场里吃顿饭吧?

    顺便再安排一些旅游纪念品的商店在出口附近,能忍住不消费的少之又少。

    等到全国都有了你家的连锁商场,就更得抓准这个定位。把每个商场都打造成符合当前城市本地特色的商场,不要搞得千篇一律没有新意。

    这样,那些出门旅游懒得动脑子的游客绝对会不管去哪个城市旅游,先来你们商场逛一圈。

    商场还能和旅游景点形成合作关系,通过售卖对应的景点图册吸引游客前往,拉动景区的客流。

    没提前做功课的游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去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如果商场里能有个场馆可以大致把每个景区的特色都介绍展示一下,那可太方便了。

    扶苏举了个例子:

    “比方说金陵那边有温泉,宣传册上就可以着重提醒,哪个景区有温泉,对温泉感兴趣的人就会把它加入行程。”

    没有网络,人们本来也没办法提前做功课。都是口耳相传,知道的消息有限。

    等来了城市,再和本地人打听哪里好玩。可实际上本地人也不见得都知道,就算推荐也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推荐,哪有这种综合性的展示好。

    各地的旅行社不就是抓住了这个空白市场,包办了每个城市的旅游攻略吗?不过以后人们只会越来越受不了旅行社,毕竟他们安排的行程很难照顾到所有人,何况旅行社骚操作还多。

    让游客自己看关键信息自己选景区,本质上和游客上网搜景区没什么区别。

    车站附近当然也能做这样的生意。

    但是在车站只能卖册子,总不能给你免费看?不像在商场这里,随便看,不收费,因为商场可以从景区要广告费。

    在车站附近做生意的,可没办法大手笔弄出这个阵仗来。他们也很难和各地景区都攀上关系,要来广告费。

    百货商场的负责人上头是有人罩的。

    桥松怀疑人生:

    “为什么二叔能继承祖父的脑子,我就那么笨呢?这些我都想不到。”

    而且桥松更震惊的是,祖父居然跟着二叔学坏了,也出去假装教授骗人!

    桥松:二叔罪孽深重!

    第185章 这好机会怎么就被庐山占了呢!

    拿到了两家的股份之后,扶苏琢磨了一下觉得还不够。

    毕竟他是要养全家的男人。

    家里有十二个人,最起码要拿到十二家的股份吧?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也没闲着,在城里到处跑。之前打听出来的消息,到了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哪里有什么企业,他心里门清。

    秦政倒是在家待着,官方那头不用天天去,真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会主动上门的。

    比如这天。

    办公室的领导助理小林特意来了一趟。

    上门拜访不好空手过来,打听到秦教授喜欢吃海鲜,特意带了些比较少见的海货过来。倒也不贵重,就是市场上不常卖,不过他有关系可以弄到一些。

    秦政的目光扫过他拎来的海产。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秦政示意他坐:

    “今天过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荣禄过来把东西拎走,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谈正事。

    小林嘿嘿一笑:

    “教授,是这样的,您上次说的那个批发市场,我们上头商量过后觉得确实很有必要弄一个。但是吧,这个批发市场开起来,要派上用场,就得想想法子推广。”

    厦门这头经济才刚刚发展,说实在的领导们觉得批发市场现在就开起来有点早了。但是这种东西呢,又不能拖着不建,不然等别人先建起来了,自家就失了先机。

    在现在的年代,什么都是稀罕东西。第一个建批发市场的城市,必然能出尽风头,把各地的个体商贩都吸引过来。

    厦门想当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就得卡好时间点。

    小林和秦政说起目前城里开起来的民营厂子,把刚刚才申请开始建厂房的都算上,一共也就二十来家。

    毕竟能消息灵通到在政策下来之前就知道厦门是开放区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知道消息的,自己是没有心思开厂的。

    那么其他人就只能等政策下来才意识到,然后去申请建厂。这里头,还有不少是政策下来才起了心思想打拼一番事业的,这会儿说不得还在纠结要不要试试呢。

    厂子少,货源就少。

    批发市场需要足够的货源,不然小打小闹开一个,没意思。

    除了货源之外,还得有中间商,就是去批发市场开店的。这个好找,大不了各厂子自己安排个人过去。

    小林皱眉说道:

    “重点是小摊贩,数量不够。”

    批发市场,走的是批发。中间商大宗批发,小摊贩小额批发。

    其实就是给厂子提供一个中间人,这样厂子可以专心管生产,不用频繁接待那些过来只买几十件的小散户。

    接待小散户对于大厂子来说是性价比非常低的事情,不仅是因为他们要的量少,重点是他们要的款式都是彼此不同的。

    一个厂子一般不会只生产一种产品。

    刚起步的厂子还好,等以后扩大规模了,同样都是裤子,有好多款式。

    结果一会儿来一个要甲款式五十件的,一会儿来一个要乙款式一百件的。一天下来零零碎碎,还得专门安排个人处理这些事,不划算。

    和批发市场合作就不一样了。

    虽然一开始中间商需要各种款式都进一大堆,然后计算售卖速度。但这些都是中间商需要操心的事情,厂子只管生产就行。

    进入正轨之后,厂子只用按照中间商订购的大额数量来生产,省了很多麻烦。

    何况有些厂子全程用的机器都是同一套,生产别的款式就要在机器上调整一下。一次只生产几十条,为了几十条改来改去的太费劲了,但是几百上千条就不一样。

    小林的意思是,别的东西都好解决,小摊贩不够才是最大的问题。

    大部分小贩刚开始摆摊都是几十条几十条地进货,要支撑起批发市场的客流,平均下来得有多少个小贩才能显得市场热闹?

    秦政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刚刚开放市场,大家还太保守了。”

    小林一拍大腿: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前头的局势把大家弄怕了,就担心会有个反复。到时候再次算成分,这些搞小生意大生意的,给打成资本家,这谁不怕?

    但是他们这些官方人员心里是清楚的,政策反复的概率不大。

    别看目前只有四个经济特区,实际上整个粤闽两省都在开放的范围内。只是没有单独拎出来,说省内的其他城市也是开放特区而已。

    小林认识周围城镇的同事,那边都说接到了通知,以后不抓摆摊卖东西的了。

    也就是说,两省都是厦门的潜在市场。要是能吸引其他城市的个体户过来进货,那数量一定非常可观。

    小林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来厦门,您想想能给厦门创造多少收益?”

    哪怕里头九成的小贩都是进了货就走,他们过来进货得坐车吧?下了车得住招待所之类的地方吧?一个人要是拿货不方便,得请个三轮车师傅帮忙吧?一日三餐得在当地买着吃吧?

    还有很多很多方方面面。

    经济不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秦政自然也懂这个道理。

    但现在问题就卡在,怎么让大家相信政策不会反复,然后放心大胆地来厦门进货。

    秦政眼眸眯起:

    “这是舆论造势的范畴了。”

    小林的心提了起来,担忧秦教授不懂这方面的问题。

    秦政还是懂的。

    都说秦梓桑擅长经济和舆论,经济就不说了,属于小太子自学成才。舆论造势这方面,还真不是纯自学。

    太子殿下小的时候,他爹就在帮他营造人设了。

    天下人是怎么知道太子扶苏仁善的?总不能是年幼的小太子自己布局的吧?

    有些手段始皇帝陛下不是不会,他就是没对自己用,觉得没那个必要。

    秦政觉得太子仁善就够了,秦王还是得威严一些,有张有弛搭配起来更好,所以没去管别人说他是暴君的事情。

    这会儿小林过来求教,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堆可行的操作。

    清婉端着泡好的茶送过来,然后顺势在父亲身边坐下来,打算蹭个课听听。

    秦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没管她。

    润了嗓子之后,他反问:

    “谁说必须要把批发市场建起来,才能将名号打出去的?”

    小林一愣,什么意思?

    清婉已经眼前一亮:

    “父亲是说,先宣扬厦门要建造全国首个批发市场,目前正在建设当中。把消息闹得沸沸扬扬,让全国都知道这件事?”

    秦政颔首:

    “不错,这叫宣传预热。”

    小林恍然大悟:

    “我们可以说在建,什么时候建好,当然是看什么时候需要批发市场出现。”

    清婉点头附和:

    “这种是不是就是吊人胃口?一直说在准备批发市场,一直不开张。让大家特别期待,目光就会一直聚焦在这上头?”

    秦政搁下茶盏:

    “正是如此,期间可以隔一段时间在报纸上刊登一下批发市场的建造进度,不断地炒热这个话题。”

    一件事情如果说完就丢开了,大家只会慢慢遗忘。但是隔三差五提起来说又有进度了,胃口就会一直被吊着。

    厦门这么大张旗鼓地搞批发市场,不正是证明他们官方在背书,告诉大家政策不会反复,放心大胆地过来进货?

    现在全国性质的报纸和广播还是有一些的,借用他们的渠道发声就行了。

    “除此之外,还可以报道一些私人企业的创立情况。在市内挑几家先进企业作为典型案例,说一说他们的创业心得、创业过程,激励其他人学习。”

    这些民营企业就是积极分子,被作为正面典型得到了官方的推广,就能带动更多的人投入进来。

    厦门的先天条件难道就比深圳差吗?

    当然不是。

    所以,只要厦门足够努力,以后的发展肯定不至于被甩开太远。

    深圳占了珠三角的便宜,厦门没有个厦三角。但是不要忘了,和厦门隔海相望的还有大家心心念念的岛屿,这也是个战略要地呢。

    虽然现在距离岛屿回归可能还有很久,但这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跨海大桥建立,哪怕不是直通厦门,也在厦门附近,会形成新的三角区。

    这就是闽省发展的又一契机。

    小林听得振奋:

    “秦教授,你太厉害了!”

    他是厦门本地人,当然希望家乡能发展得更好。谁不想当龙头老大呢,不拼一把就太遗憾了。

    秦政又转头提起了另一件事:

    “旅游业也可以搞起来了。过来次数多的外地人,哪怕之前一直忙着赚钱进货,来了这么多次,也总有想四处逛见识一下厦门风采的时候。”

    “你们不是担心有些民众胆子小,不敢之间就过来进货吗?那就给他们有一个新的借口,让他们来厦门旅游。”

    这样如果来了之后还是不敢进货回去卖,好歹游玩了一圈,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而有些专门冲着旅游来的,也可以在景区安排各种摊贩。不仅是创造收益,也是让人亲眼看看做摊贩的前景,说不定就能勾得一些人起了做生意的心思。

    厦门本地的景点暂时不够怎么办?

    这也好办,就看海嘛。

    即便是闽省,也不是所有城市都临海的。常年不出远门的那些人,大概率也没看过海,还是很乐意去逛逛的。

    这种景区就不要花什么钱去建设,对于现在还有点穷的官方来说非常合适。

    何况厦门本地还有一些其他的天然景区,都是可以逛的。

    小林手都写酸了:

    “好好好,这个主意不错!”

    小林在秦政这里取了经之后,回去跟领导汇报了今天的谈话。

    领导笑呵呵地说:

    “既然要挑选合适的案例作为典型,不如就先选富强服装厂和百货商场这几个吧。”

    投桃报李,秦教授给了他们这么多帮助,他们当然要回馈一二。听说小秦教授持有他们的股份,一直在指导他们怎么经营,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不仅是因为教授这层关系,还因为父子俩很有本事。两个企业在他们的指导下肯定不会开到一半破产倒闭,以后事业一定蒸蒸日上。

    找案例不就得找这种顺利经营前景大好的?不然找个半路破产的,这场布局就成为笑话了,反而打击大家的自信心。

    做生意到底是有风险的,但宣传口肯定不能逮着风险宣传。

    现在市场还没热起来,就先泼凉水,那不行。至少得等涌入的人多了,再报导一些失败案例,让没有这方面天赋的人别进来栽跟头。

    领导让宣传部的下属去联络媒体。

    扶苏这天恰好在富强服装厂进行指导,宣传口的人过来采访时,他也在场。

    对方来了之后先和厂长打了招呼,然后和扶苏寒暄了两句。说了些什么“没想到您也在这里”的场面话,很快就把气氛热起来了。

    厂长若有所思。

    他是没想到扶苏还认得经济开发部门的人,而且看样子还挺熟。顿时把对教授的重视程度又提高了一个档次,毕竟他自己也只是在这个部门有个还算熟悉的朋友罢了。

    能让对方态度这么友善,教授这头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来人说起了这次过来的目的。

    厂长一听,更加确信了。

    厦门这么多私营企业,怎么偏偏第一个挑中了他?里头肯定有别的关系在,比如看在教授的份上。

    于是接下来的采访里,厂长就对扶苏大夸特夸,说在教授的指导下他们厂子欣欣向荣一片大好,未来准备开拓哪些新产品。

    他也无师自通学会了画大饼,把以后打算生产的文化衫之类的都拿出来说。

    多好的机会,据说要上全国报纸呢,这还不赶紧打广告?

    宣传口的工作人员也很满意。

    一是厂长说的内容很有可写性,文章刊登出来绝对能因为新奇有趣吸引一大批人的注意力,说不定还能在全国引起轰动。

    二是他们刚刚特意和扶苏打了个招呼,就是想让厂长知道这次的机会是怎么来的。要是厂长没领悟到,反而叫人糟心。

    示好不就得这么示么?

    干了好事不留名的是傻子,所以工作人员选择当着扶苏的面暗示厂长,这代表着他们在给秦家做脸。

    同时,他们也是在替秦家邀功。

    不然回头总不能叫秦家的教授亲自去和厂长说,你有这个机会都是靠的我们,这不跟挟恩图报一样尴尬了?

    那样办事就太不妥帖了,所以不如宣传口自己把事情揽过去,帮忙办得漂漂亮亮,皆大欢喜。

    官场上的人啊,心眼都多,会来事。

    扶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心道难怪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被调入经济开发部门工作。

    没点能耐和关系,哪里能搭上这趟顺风车呢?肉眼可见的,以后他们这个部门会越来越吃香,受到同事的羡慕。

    采访结束之后,工作人员特意邀请小秦教授去聊聊天,说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扶苏也没拿乔,答应下来。

    厂长纠结了一下没走,想听听聊什么。毕竟这可是开发部门,说不得有什么内幕消息呢。

    幸运的是工作人员也没拦着他。

    对方问扶苏: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宣传口接下来会隔一段时间报道一些先进分子。您对这些企业比较了解,希望您能推荐一些人选。”

    扶苏闻弦歌而知雅意:

    “厦门的先进同志确实还是少了些,不过你放心,这都是暂时的。我这些天也在指导一些同志,以后厦门会越来越好。”

    工作人员眉开眼笑:

    “那就麻烦您了。”

    像这样厉害的教授专家,能多指点几个本地企业家那是再好不过。

    没办法,谁让大家都是头一次搞这种大生意,都在摸索阶段。厦门这头也希望大家少走点弯路,要是个个都能做大做强,那是再好不过。

    宣传口就更希望全是正面案例了。

    毕竟领导的意思是,每周至少挑一个企业出来宣传。又不能宣传重复的,这不就显得目标不足了吗?

    小秦教授能懂他的意思真是太好了!

    工作人员畅想着以后不缺宣传案例的美好未来,而后追着问了点细枝末节的问题。最后提到过几天他们还要去一趟百货商场,这是下一个先进案例。

    扶苏点了点头,稍稍提点了两句。

    虽然不能直接在文章里宣扬失败案例,打击大家的积极性。不过文章里还是可以夹带私货的,增加一些细节,委婉地告诉大家怎么样的操作是不可行会亏本的。

    既然上头不希望大家创业失败,那该给的提醒还是要给。

    扶苏帮忙把采访稿改了改,增加一些内容。譬如说厂长提起要找百货商场铺货的这一段,就可以增加一些警示语。

    工作人员奋笔疾书:

    “那我这么写,您看怎么样?”

    扶苏接过去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记者同志问道张厂长为什么会想到要和百货商场合作,张厂长笑了笑,说道:

    “这个社会是发展的,新事物有他存在的必要性。我一直觉得未来百货商场会越做越大,所以厂子迟早都会将货铺过去。”

    “但是一开始,我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紧急,想的是拖一拖,以后再做也不迟。可是秦教授点醒了我,让我意识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的时候拖一拖就会错过最佳时机,以后追悔莫及。”」

    一段话不仅提醒了读者要勇于抓住机会,别拖延、别纠结。还提醒了一部分准备开场的企业家,千万不要放过百货商场这个渠道,觉得人家没有发展前景。

    顺便拍了秦教授的马屁。

    相信肯定会有很多意动了的人拿着这篇文章反复研读,逐字逐句的解读研究,把文章想要传达出的消息都一一吃透。

    工作人员心满意足地走了。

    厂长有些激动:

    “我刚刚的回答没什么问题吧?”

    面对记者提问,他超紧张的。

    不过他自认为自己发挥得还不错,说了很多正能量的话,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文采和风度,形象塑造得极好。

    扶苏随口安慰道:

    “放心吧,等文章刊登出来,大家肯定都觉得你是个特别有智慧的厂长。”

    文章没几天就登报了。

    全国上下都知道了张厂长这位人物,还对他口中频繁出现的秦教授产生了兴趣。好些人就起了心思,想着能不能也来厦门请教一下这位有本事的教授。

    最快找来的是本地的企业家。

    这回不需要扶苏主动上门推销了,那些人一个两个都带着重礼登门求教。如果扶苏愿意也去自家厂子做个特邀指导,那就再好不过。

    愿意给出好几成干股的人当然没那么多,但是肯稍稍给一些股份的大有人在。

    扶苏这个人就很现实。

    你给我多少股份,我就给你提供价值多少股份的指导。所以到目前为止,百货公司还是在他这边得到指导最多的企业。

    宣传口的工作人员前往百货公司采访的时候,对方负责人已经看过报导了。

    他其实早就听说自己会是第二个被采访的,当时就有点期待。但那会儿的他并不知道原来文章会写得这么好,好到出乎他的预料。

    工作人员来后,得到了他的热情接待。

    这位负责人倒是没有在采访中大肆夸赞秦教授,因为他觉得要是频繁提及秦教授,对教授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

    厦门这边要是每个先进企业都打着秦教授的名号吹嘘,难免会引起首都那头的注意。目前还不清楚首都的态度如何,还是不要给教授添麻烦比较好。

    所以负责人只是稍微提了一下有位教授对他们进行了全方位指导,具体是谁,没有细说。

    反正有心人来了厦门会自己打探的,教授的光芒不会被掩盖。他点到为止即可,全厦门再没有比他更贴心的人了。

    负责人有些得意。

    随着厦门几个先进分子的事迹刊登一并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厦门要建造全国首个批发市场的消息。

    据说厦门准备先打造一个综合性的批发市场,在这里可以批发到各式各样的产品。

    ——同类的厂子不够,那就只能不同类的摆在一起了。这样还能加快开张的速度,毕竟不能长期吊人胃口,吊到一定程度就得落到实处。

    好在,现阶段很多做生意的小贩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应该去进点什么售卖。去综合性市场逛一逛也好,说不定过去一家家看完,脑海里就有思路了。

    而且综合性的批发市场,听着就很高大上的样子。就像百货商店,品类那么多,一听让人觉得能把这么多商品集合在一起是一个很厉害的事情。

    朴素的人民群众果然被“综合性”这样的新词给唬住了,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秦政提醒小林:

    “等以后市场扩大了,可以再宣传自己打造了第一家专门为某某类型商品建造的批发市场。这样是在宣传自己的专业性,也是在宣传自己这里这类商品卖得好、质量佳、非常受欢迎。”

    比如全国首家专门的服装批发市场,一听就知道想进服装最好来这里。

    一整个批发市场的服装,那肯定又多又全,什么款式都能找到,走在全国最前沿。

    而且能开起来批发市场的,说明来拿货的多。大家都来这里拿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跟着学绝对没错。

    小林疯狂记笔记:

    “嗯嗯嗯!”

    今天扶苏也在家,还帮忙补充了一些细节。

    什么之前的宣传全是企业案例,是时候加一点个人案例了。采访几个个人摊贩,这样的人才是普罗大众,才能激励大量群众效仿。

    毕竟也不是谁都开得起厂子、敢搞这么大摊子的。

    关键在于,目前其他城市不一定能批下来建厂的许可证,所以那些厂子都扎堆跑来厦门等经济特区申请。

    这就让一些人选择观望了,不少人都不愿意长期待在外地拼事业,更希望在家乡发展。

    小林一想也是。

    当小摊贩的成本不高,哪怕你只去批发个二十件,批发市场也是给批的,顶多是进货价格没办法压得足够低。

    何况现在摆摊堪称没有难度,只要找一条人流量多的街道,吆喝吆喝。东西物美价廉的话,不愁卖。

    民营厂子舍得压缩自己的利润,但凡来批发进货的,拿回去售卖都能赚个差价。定价和供销社一样但不要票,或者比供销社低一些,都是绝对可以卖出去的。

    很多群众生活观念还是非常朴素的,买衣服不追求好看,只追求性价比。

    这种堪称稳赚不赔的买卖,愿意入行的就多。正好如今许多城里都在烦恼工作问题,这就创造就业岗位了。

    上头搞知青下乡,就是为了解决就业,把没工作的知识青年送去乡下干活。但没工作的可不仅仅只有知识青年,城里没工作的中老年人也多得很。

    摆摊这事又不规定年龄,有拼劲的老人家也能来干。

    小林继续疯狂做笔记:

    “我懂了,可以挑一些典型群众进行宣传,是这个意思吧?”

    他盘算着第一期就出没找到工作的高中毕业生的故事。

    正好他认识一个,那是家里独生女,所以不用下乡。但毕业之后无所事事也不好,就想着去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

    对方倒是不做倒卖生意,而是开了家早点摊子。听说手艺不错,生意也很红火。

    没工作的知识青年的故事有了。

    下一期就可以出拉扯孙辈的孤寡老人,说他靠着摆摊日子有盼头了。

    再下一期还能说说因为种种原因失业的中年人,靠着做小生意养家糊口。

    扶苏点头:

    “就是这样,最好挑一些比较有话题度的人物,能引起群众共鸣和热议的。”

    要么是能让读者代入自己或者周围亲友的,要么就是能让读者心生怜悯、改善舆论导向的。

    看多了鳏寡孤独靠双手勤劳致富,日子从饥一顿饱一顿变成顿顿能吃饱。除非是冷心冷情,不然谁说得出“摆摊丢人”这样的话呢?

    日子能过下去就行,吃不饱饭的人哪里能管丢不丢人,何况这可是国家政策!

    这几份报导刊登之后,反响更热烈。

    最醒目的改变,就是厦门很快涌来了大量面带愁苦却眼神明亮的粤闽两地群众,他们都是看了报纸后想来拼一把改善生活的。

    厦门特意增加了从火车站到各厂的公交线路,也增加了公交班次。还有很多本地人骑着三轮车自行车,在车站口揽客。

    开发部门对这件事很重视,特意联络了火车站和附近公安,维持这一片的秩序。免得大家生意还没做起来,先闹出什么踩踏事故来。

    结果踩踏事故没发生,公安倒是抓到了一些开小黑旅馆的人。

    这种黑店一般是用低价吸引大家过去居住,说是比招待所便宜。但黑店就是黑店,套路多得很。

    比方说偷偷趁着顾客不在进屋偷东西,顾客闹出来要旅店负责,旅店就出来几个彪形大汉。顾客人生地不熟的,不敢得罪他们地头蛇,也不敢去报公安,就不了了之了。

    还有那种搞仙人跳的,用特殊服务吸引人过去居住,结果是个骗子。因为大家都不干净,所以没法报公安,只能私了。

    这年头是有流氓罪的,严重了会枪毙。

    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公安同志起初也没发现这是黑店,最近涌现出的小生意人太多了。但是便衣公安路过时偶然听到拉客的说辞很暧昧,意识到这家居然做那种生意。

    所以他们立刻派人去抓了,本以为会抓个涉黄,结果抓了个仙人跳。

    事情报上去之后,车站附近就进行了整顿。

    这种老鼠屎只会坏了本地的名声,万一吓得人家不敢再来怎么办?可不能因为这些小细节,让本地人都背上坏名声,再牵连到城市发展。

    擅长完善制度规则的秦政在搜罗了一些这段日子城中出现的乱象之后,写了一整套的改善方案送去了办公室。

    包括各种经营资格证的获取、登记、监管等等,还有就是经营过程中有些必要的要求,譬如消防、卫生、健康。

    小黑旅馆肯定是没有经营资格的。

    很多行业的资格证都是后头一些年渐渐完善起来的,最初只有大厂子才需要办理资格证,一些小摊贩是没有的。

    领导思索过后,最后决定严抓这一块。

    要做大做强,就得规范起来。

    不能为了发展就放任,这样市场看起来是百花齐放了,可也坏了名声、坏了风气、坏了治安。

    各地红袖箍和公安开始配合打击那些没有资格证的私人作坊,一开始不严,就是查到之后警告一番,提醒他们赶紧去办证。

    “下次要是再没证,就得按照投机倒把算了啊!”

    投机倒把罪可是97年才取消的。

    如今还没有非法经营,立法上头他们插手不了,但是可以迂回一下嘛。

    就像供销社没人抓他们投机倒把,因为他们有官方的许可,其他私人摊贩也可以通过获得官方许可证来规避这方面的风险。

    绝大多数生意人还是很配合的。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仔细想想这也是对自己的保证。回头万一政策真有反复,跑来计较他们之前做小生意的事情,拿出这个官方开具的证明,也能争辩一二。

    至少证明这是得到官方准许的行为,没道理被秋后算账,对吧?

    倒是一些临时起意想来进货的外地人,有些进货少而且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直做下去,就不太乐意办这个证明了。

    嫌麻烦,而且害怕去找公家办证。

    这个时代好多人连遇到问题都不敢去找公安寻求帮助,何况是去办证的。

    不过这也不难。

    扶苏给支了个招。

    他教了本地人一些话术,主要是在三轮车师傅、中间商里头教授,通过他们的口忽悠外地来的办证。

    吴小妹是一个乡下姑娘,头一回来厦门这样的大城市。她在家乡其实是个敢想敢拼的利落姑娘,但是出门在外难免生出一些胆怯来。

    从火车站出来之后,她就拘谨得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直到一个热心的大娘凑过来问她是不是来进货的。

    大娘骑了个自行车,说去一趟批发市场只要五分钱。看你没带什么行李,便宜点收你四分钱。

    大娘强调道:

    “这是去的价格哈,等你到了,如果带了大包小包的出来,要按照重量加钱的。你要是舍不得呢,就去坐公交,公交过去站点不多,来回也就两毛钱。”

    吴小妹算了一下,那肯定是坐自行车划算一些,果断掏钱。

    路上,大娘一边骑车一边跟她闲聊。

    大娘就说到她这几个月见识过不少像吴小妹这样过来进货的,几乎天天都能拉到十好几个客人。

    在大娘嘴里,她知道很多八卦,还和几个时常往来厦门的商贩问过他们在本地的销售情况。

    吴小妹眼前一亮:

    “大娘,您给我仔细说说呗?”

    大娘也不吝啬,就说:

    “一开始啊,东西也不是特别好卖。不是说东西本身有问题,大家不敢买,是他自己不敢在大街上卖。”

    这个吴小妹可以理解,习惯了嘛,都是偷偷摸摸来的,生怕会被抓。

    “所以呢,他就在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蹲着,自己鬼鬼祟祟地站在路口。看到有人经过的时候,就小声招呼一句,问要不要进来看看货。”

    吴小妹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她以前进城遇到搞投机倒把的,好像也是这样。

    “这么揽客那多慢啊?所以卖了好些天才差不多卖完。结果他这么鬼鬼祟祟,就被人举报给公安了。”

    吴小妹惊讶地“啊”了一声:

    “那他没事吧?”

    大娘倒是乐呵呵的:

    “能有什么事?国家都说让做买卖了,公安也不是来抓他这个。就是看他不像个好人,带去了解一下是不是骗子。”

    “后来发现他只是怕做生意被抓,就把人给放了。不过他能被那么快释放,也有别的缘故在。”

    吴小妹立刻追问是什么缘故。

    大妈就提起了资格证:

    “因为他办了资格证啊!他掏出来给公安同志一看,上头还有咱们厦门官方给盖的公章呢!”

    “公安同志当场就信了他就是个普通商贩,这种不算投机倒把的,就让他走了。还跟他说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卖,不用偷偷摸摸来。”

    “那几天他躲在巷子口鬼鬼祟祟,还想把人引到巷子里去。吓到了好多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影响不好。”

    吴小妹“噗嗤”一笑:

    “这么说确实,是挺吓人的。”

    故事听完,吴小妹心里活泛起来,追问那个资格证去哪边办。大娘就热情地把她送到了批发市场的管理处,说这里就有个办公室可以办的。

    吴小妹一看,排队的人还真不少。

    这么多人都排队要办,可见那个资格证一定很有用,而且办起来很简单。

    果然,前头的人都说拿着身份证明和介绍信就能办。

    她听着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分享了许多其他有关资格证的故事,飘忽的心渐渐安定起来。

    拿到资格证之后,吴小妹发现上面写的是厦门的经营售卖许可证。虽然不是她们本地县城的,但是上头也写了有问题可以找厦门这边的经济开发部门协商。

    厦门既然把证发了,就是和粤闽两省的各城市打好了招呼的。不然拿出去大家不认,那就白折腾一场了。

    不过资格证上也标注了,只能在粤闽两省生效。毕竟其他省份还没开放经济,跑出去做生意肯定不行,他们也管不到那么远。

    吴小妹拿着介绍信走出去的时候,听到隔壁也在排队的窗口有人在闹腾。

    这边办证的人多,开了好几个窗口。

    那边似乎是人家拿来的身份证明和介绍信里写了对方是从外省来的,所以工作人员就不给开证明了。

    吴小妹有些庆幸,还好她是闽省本地人。

    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心想这个外省来的,不会是偷偷进货带回他们那边去悄悄卖的吧?那肯定是没办法靠着资格证光明正大摆摊了,估计得去黑市销货。

    工作人员提醒那个纠缠不休的:

    “你要进货就快些去,我们这边不抓投机倒把,但是保不齐附近有你老乡,会抓着你举报。这个证真不能给外省开,开了也没用,到时候该抓还是得抓。”

    对方只好不甘不愿地走了。

    他确实是偷偷来进货的,他在外省也能看到全国报纸,知道了这里有个特别好的批发市场,能拿到最物美价廉的货。

    工作人员说的没错,他还是闷声发大财比较好。想着一边赚钱一边不担风险,暂时是没有那个可能了,得等自己家也开放了才行。

    扶苏站在批发市场的二楼楼梯窗户口,看着下头排队的人群乌泱泱。

    他扭头对父亲说:

    “看来我编的故事还挺有效果的。”

    是的,那些什么拿出资格证就被公安放了的,是他编的故事。一开始是给了那些师傅一点钱,让他们分享给来往的顾客听。

    后来越传越广,越传越真。大家自发完善了个中细节,又有一些真实案例的加入,最后形成了目前的局面。

    有些人哪怕是坐公交车过来,没听到师傅安利的故事。过来一看这边这么多人排队,也会升起兴趣来问一问是干什么的。

    然后就会被这边的人分享那些故事。

    大家是跟着不同的师傅过来的,听到的故事也不太一样。互相分享,讨论得特别热烈。

    偶尔碰到个自己听过的故事,那就更激动了。一唱一和地互相补充缺漏的部分,调动起了更多听众的兴趣。

    秦政揪住扶苏的领子往后扯:

    “小心掉下去。”

    扶苏只好站直身体:

    “还是这么规范化看着舒服。”

    秦政深以为然:

    “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规范,可惜我只是个外援顾问,不能插手太多。”

    如今的华夏还在发展,有很多地方都没完善起来,还需要二三十年一点点填补。

    不过好在厦门这边的进度在父子俩的干扰下走得比历史上快些,听说其他三个特区也在有样学样,开始规范管理这些个体商户了。

    这是个好迹象。

    至少,那些钻漏洞危害大众情况会减少很多。别的不提,至少那三座城市已经开始严厉打击黑旅店了,会有海量的群众脱离被骗的可能。

    父子俩结伴走下楼,准备回家。

    路上被个工作人员拉住了:

    “两位还没走呢?正好,这边有个事情想跟您二位说一说。”

    父子俩停下脚步,听他说。

    工作人员有些兴奋:

    “是上一季度的旅游收益统计出来了,跟预计的差不多,大有可为啊!”

    旅游和经济一直都是互相牵动的,一方的发展可以促进另一方。

    还别说,最初打着旅游旗号过来的群众是真不少。好些个都是有工作的,毕竟没工作的家里没什么闲钱,也舍不得特意跑这么远来看看厦门的风景。

    那些人羡慕做生意赚钱,又自恃身份觉得摆摊掉价。正好借口旅游过来看看,考察之后到底还是带了货回去。

    他们也不自己摆摊,家里总有没工作又清闲的人,让他们去就成。

    一般一个区域里出现了摆摊的,周围人都能多多少少猜到他家赚了不少。眼红的就会跟着学,所以影响力越扩越大。

    这个季度下来,无论是拿逛景区当借口的还是当真冲着景区来的,数量都很可观,领导都没料到旅游业也这么有发展前景。

    秦政听完并没有什么意外:

    “现在手头没钱,不能搞太多景区。不过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手里有钱了,生活越过越好,就会追求更高的精神需求。”

    吃饱喝足之后,物质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就需要娱乐行业、旅游行业来填补这些空白。

    虽然现在看起来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但国家是日新月异的。有时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迈入下一个阶段的,比所有人预计得都要早。

    扶苏眨了眨眼,忽然问道:

    “上头有意向拍一些宣传厦门的电影电视吗?”

    工作人员一愣:

    “还能这样?”

    国外其实早就有电视广告了,但是国内起步比较晚。电视普及还要等一些年,何况专门宣传一座城市的片子,确实不太常见。

    扶苏觉得这很有必要。

    人们现在的娱乐非常匮乏,隔一段时间播放的免费露天电影就是从农村到城市、家家户户都最期待的娱乐了。

    事实上这样的电影直到零几年都还经常能够看见。

    拍摄一部小成本的、以厦门为主的电影,展现厦门风貌的同时,勾起大家对厦门的兴趣。

    扶苏微微一笑:

    “不用拍得太死板嘛,可以拍一些厦门本地的励志故事,或者给厦门当年涌现出的优秀人物拍个传记电影。”

    如今最流行的还是地道战那种电影。

    厦门总不可能一个英雄人物都没有,那就以他们为故事拍电影。宣传当地的杰出人物,总归对城市是有好处的。

    等以后风气越发开放了,还能拍一拍本地的杜撰故事。比如爱情故事,发生在厦门海边的爱恋。

    别以为这年头的人不爱看。

    爱情故事不分年龄不分国界,一直都是非常受欢迎的文学题材。越是被社会风气压抑的时期,大家心里的蠢蠢欲动就越多。

    扶苏的这个建议送出去之后,领导听完觉得有道理。但是拍爱情电影还是太冒进了,他和宣传口的领导商量之后觉得可以再等等,不用现在就拍。

    结果没过几个月,时间进入了80年,一部爱情电影《庐山之恋》横空出世。

    少见的爱情电影对目前还比较饱受的大环境造成了一定冲击,但实打实的票房却让所有人意识到,它的受众真的很广。

    这可是要去电影院花钱看的!

    据说刚上映一周,观影次数就达到了足足五亿,票房也有一亿,这年头的一亿相当于后来的150亿了。

    大量观众看完之后对庐山心生向往,领导走在办公室里、回到家属院,都能听见有人讨论“好想去庐山看看,看看周筠和耿桦两度相遇的庐山长什么样”的言辞。

    领导:!

    这样的软广虽然本身并不是为了宣传庐山而拍的,但是不可否认它确实有用。

    领导万分懊恼:

    “给庐山抢了先啊!”

    幸好庐山那头还没开放,能过去旅游的人也不多。庐山是抓不住这个风口了,但是他厦门可以!

    领导重新高兴起来,立刻去联系人问能不能拍一部厦门的爱情电影。

    有了第一部 爱情电影,以后跟风的肯定越来越多。大家都知道这种片子赚钱,怎么可能一直不拍呢?

    他厦门就要做第一个跟拍的!

    领导催着小林去问教授:

    “我们厦门要怎么拍才能风头盖过庐山,你去问问。”

    小林:……

    教授不管拍电影的吧?

    但小林还是去问了,并且委婉暗示两位教授,他们领导担心粤省那边比他们先拍,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秦政有些无语,扭头看向儿子,示意他来应付。

    主意是扶苏出的,他得负责售后。

    扶苏眨了眨眼:

    “深圳?可是深圳没什么故事能拍吧?这才一年,他那边房子建好了吗?”

    不是说深圳最初是个渔村,一年应该没办法发展成厦门这样的大都市吧?

    小林也知道,但是:

    “庐山不也是山林乡村吗?”

    扶苏懂了:

    “你们怕深圳拍出个渔村之恋?”

    小林干咳一声,也觉得听着有点离谱。但他就是个打工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扶苏没揪着不放:

    “你不如去问问周围的女同志,想看什么样的爱情电影。我又不是专业拍这个的,不一定拿的准市场风向。”

    故事的受众群体是女性,虽然也有不少男性观影,可一开始确实是先吸引的女同志们。问他不如问她们,或者问一问导演,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干。

    小林无功而返,不过好歹带回来了一个可操作的方向。

    领导听完也没生气:

    “有方向就行,那你去各地办公室跑一跑,问问那些女同志都爱看什么样的,要怎么把咱们厦门给不动声色地融入进去。”

    小林真去问了。

    扶苏是觉得厦门有很多能拍的东西,有历史底蕴的大城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在爱情电影上映之前,英雄人物的传记电影先上了。这种电影有基本盘,而且推广力度更大,确实让厦门吃到了不少红利。

    官方自己筹拍的,当然可以选择牺牲一些票房,甚至多安排一些乡镇村庄播放。毕竟主要目的是拉动旅游,等人来了厦门,那才是收入的大头。

    尝到甜头之后,接下来不用扶苏多说,领导自己就知道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所以接下来准备每隔几年都要推出一款厦门宣传电影,以后电视普及了,还能做厦门的旅游宣传广告。

    广告可以多多投放,不像电影不能反复拍反复播,或许效果还会更好。

    而随着这两年的发展,厦门也终于迎来了建筑公司发展的契机。旧城区有些地方需要拆改,城区也要对外扩张。

    这两年来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好些人赚了钱并不吝啬于在这里购置几套房产。哪怕不住,租出去也是好的。

    毕竟厦门眼看着就是前景大好。

    秦家早就从租屋搬出来了,换上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过他家对小洋楼兴趣不大,买的古朴一些的宅院。

    扶苏还特意找人修缮过,如今看起来漂亮又精致。虽然少了一些北方建筑的大气风格,但是多了许多南方建筑的婉约美丽。

    清婉很喜欢这个。

    她现在除了出门上学,就是在家里摆弄花草。

    虽然都被她养死了。

    问题不大,花死了就换新的。她二哥说了,家里不缺钱,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清婉叹息一声:

    “我果然不适合养花。”

    她二哥都不至于把花全部养死,顶多养死一半的样子。

    不过清婉转念一想:

    “一定是因为二哥养死了一半,而剩下一半被我养死了,他们才说全都是我养死的。”

    桥松从角落冒个脑袋出来:

    “我听见了,你在编排二叔。”

    清婉捏着剪子琢磨要怎么收拾这个小屁孩,怎么的,还想告黑状?

    桥松立刻缩了回去:

    “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怕他小姑姑一剪子戳死他,小姑姑看起来温柔,其实很吓人的。

    荣禄带着周围小摊卖的炸果子回来,看到桥松鬼鬼祟祟地从花丛里钻出来,熟练地假装无事发生。

    他给桥松分了一个,拎着剩下的进屋去找父兄了。

    荣禄进门就喊:

    “爹!二哥!”

    扶苏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

    “什么事?”

    荣禄说:

    “外头有个人找你,好像想问你买地皮。”

    扶苏靠着关系拿到了城郊几块地皮的开发权,这会儿他可不是两年前买不起地的穷光蛋了。

    不仅如此,他还在城内很多地方都购置了房产。之前妹妹说想躺着收租子,如今愿望已经实现。

    扶苏撑着侧脸:

    “想买地啊,拿股份来换。”

    他又不缺钱,为什么要为了钱把地转出去呢?只有股份是不会贬值的,就算贬值,他也会在贬值之前转出去。

    现阶段还处在风口上,贬值的概率极小。除非遭受到了其他企业的恶意狙击,或者自己生产经营时作大死。

    当然,还有那种特别倒霉的。

    比如说搞个“有奖销售”这类手段进行促销,结果没多久上头禁止了,导致公司陷入危机,亏得血本无归。

    典型案例是86年的傻子瓜子。

    扶苏打探过经济部门的口风之后,按下了这方面的促销建议。现阶段的市场还不够开放,不能搞太多花里胡哨的经营策略,不然容易撞枪口上。

    年代文主角们没遇到,要么是主角光环作祟,要么就是穿的是80年代末和90年代。

    扶苏翻看过各企业送来的报表。

    这两年竞争压力还不算大,稳妥经营是没什么关系的。

    但等到了80年代中期,压力就变大了,这也是为什么有人在这个时候搞花活。

    扶苏插手的企业不能这么玩,但它们好就好在基础打得好,品牌已经打造起来了。只要后续经营得当,基本不会被竞争对手挤死。

    拿地换了几家公司的股份后,扶苏又开心咸鱼躺了。

    哪怕换到的股份不算很多,可房地产在接下来二十年都炙手可热。躺着等数钱就好了,他已经提前完成了人生奋斗。

    荣禄捧着脸问哥哥:

    “听着很简单,那是不是只要挑合适的企业,持有他们的股份,肯定都能一直吃喝不愁?”

    扶苏瞥他:

    “你想得美,现在律法不够完善,你信不信他们发现你好骗之后,就做空你的股票,让你手里那些东西变得不值钱?”

    玩金融的人手段多着呢。

    什么把原公司搬空,自己偷偷搞个新公司,这样就完成了股份清洗。哪怕后世律法相对完善了,也有的是手法钻漏洞。

    所以不能光想着躺,有本事的人才能躺。像弟弟这么傻乎乎的,还是等国家控股的大企业放出散股之后收那个,会稍微安全一些。

    当然,只是一些。

    荣禄思来想去:

    “那岂不是只有收租最稳妥?”

    扶苏微笑:

    “错了,是只有在一线大城市收租最稳妥。”

    荣禄:……

    荣禄挠挠头,感觉哪行哪业水都很深的样子。算了,他还是混吃等死,叫哥哥养他吧。

    “对了,大哥他们是不是快毕业了?”

    荣禄想起来,大哥他们是78年年初入学的,现在已经81年了。去年电影《庐山之恋》上映后,厦门这边搞这些搞得轰轰烈烈,一晃眼过去了好几个月,早翻年了。

    虽然现在的大学不全是四年制的,但是到了81年,也有学生陆续毕业出来工作了。荣禄好奇哥姐嫂子他们打算去哪里工作,之前一直忘了问。

    扶苏也不知道:

    “你自己去问呗。”

    正说着,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他微微皱了皱眉,总觉得脑海里闪过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但是看不清晰。

    1981年夏天,到了沙盒珠屡次被更改演绎时间后的最终时限。

    不仅扶苏感觉不太对劲,荣禄也觉得头昏脑涨。

    他脱口而出:

    “大兄!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扶苏:。

    扶苏虽然没反应过来,但是不妨碍他下意识回怼了一句:

    “你吃毒蘑菇了?还是偷偷喝酒了?小孩子不许喝酒,你看你都出现了幻觉。”

    话音刚落,扶苏想起了自己是谁。

    扶苏:……

    荣禄委委屈屈:

    “我没说错啊,就是你变成两个了。大哥扶胥是你的分身吗?感觉不太像。”

    荣禄还没记起来扶苏把长公子叫来一起玩的这件事。

    扶苏倒是记起来了。

    他理直气壮地忽略了之前的尴尬,就当没这回事。

    然后扭头去喊爹:

    “阿父,你恢复记忆了吗?”

    秦政从里屋出来:

    “朕想起来了,你之前看了你祖父的热闹,还把他要当上门女婿的谣言到处往外散播。”

    扶苏心虚地移开视线:

    “没有,我分明是在帮他澄清。”

    秦政并不管他的狡辩:

    “你自己去和庄襄王解释吧。”

    扶苏:呜。

    辈分小就是这么吃亏,可恶。

    沙盒珠陷入静止,众人都被弹了出来。扶苏一眼看到不远处表情难看的秦子楚,当即想到了脱身之法。

    扶苏倒打一耙:

    “秦地瓜,你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珠子里,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

    秦·地瓜·子楚:………………

    【心声泄露(吃瓜系统)】

    第186章 当吃瓜系统遇到bug始皇

    秦子楚摁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其他位面的庄襄王,最糟心的孙子是胡亥。到了他们这边,变成了秦梓桑。

    看在这小子皇帝正经当得不错的份上,他忍了。身为祖父,不能和小孩子计较。

    ——绝不是因为某个儿控在旁边虎视眈眈。

    有的人,嘴上说让儿子自己去应付。可要是儿子真被收拾了,又会立刻出手回护。

    呵,他早就看透一切了。

    秦子楚选择扭头,朝赵姬发难:

    “你怎么也在这里?”

    赵姬:……

    赵姬脾气也上来了,死都死了凭什么她还要小心翼翼地讨好大王?

    是,秦国国君势大,她不想继续人人排挤的生活,所以想和子楚重修旧好。但前一秒两人在沙盒珠里还算琴瑟和鸣,出来就翻脸不认人,她受不了这个。

    赵姬当即反驳:

    “大王是怎么进来的,我便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

    好一笔烂账。

    贾南风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

    “你是赵太后?”

    然后赶紧找太傅报告了她之前发现的事情,说自己并非有意闯入。秦政摆摆手没有计较,趁着父母闹腾的时候立刻把儿子拎走了。

    很好,赵姬还算有点用处,拿她来牵制庄襄王正合适。

    秦政对于这两位长辈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扶苏倒是很想多看两眼。被拖走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忍不住回头去打量吕不韦的表情。

    吕不韦已经尴尬得想要原地去世了。

    可惜他去世不了。

    扶苏真诚地建议他:

    “日子过不下去就投胎吧。”

    吕不韦:……谢谢您,但不用了。

    秦政用了点力气:

    “你跟朕过来。”

    扶苏只好乖巧地跟上:

    “阿父,我来了。”

    走到门口,秦政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光顾着把太子叫走,倒是忘了屋子里还有很多臣子和儿女孙辈。

    臣子们一个个倒都很乖觉,不用君上说就已经麻溜地告辞离开了。但是那几个晚辈,是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秦政顿了顿,叫了一声长公子:

    “扶胥,带弟妹们离开。”

    长公子立刻回神:

    “是,父亲。”

    随后秦政也没再去管,牵着儿子走了。

    长公子还是非常靠谱的,父亲走了他也没有阳奉阴违。好说歹说劝着弟妹们跟他离开,可不能继续在这里看长辈的热闹。

    跟着扶苏一起长大的弟妹们明显比其他位面的弟妹更加闹腾,可不是轻易能哄得乖乖听话的。

    尤其里头还有个阴嫚带头看热闹,长公子堪称是费尽唇舌连拖带拽才把他们弄出了大殿。

    做完这些,长公子心累地揉了揉眉心。

    下次梓桑叫他,他再不来了。

    当兄长的还得帮弟弟把女儿舜华送回去给秦三世桥松,总不能让小丫头自己乱跑,还是得有人盯着点。

    等做完这一切,长公子总算可以带着儿子回家了。

    回到家中,嬴政问起玩得如何:

    “你们去玩什么了?”

    长公子面露纠结:

    “种地,上大学。”

    嬴政:?

    为什么要去玩种地?

    天幕位面的始皇帝比他还迷茫,他派了几个臣子去看看秦梓桑想搞什么东西,结果臣子们回来之后老实巴交地说他们种了五年的地。

    始皇帝:。

    算了,他还是直接问梓桑本人吧。

    扶苏的回答是:

    “就是去种地的呀,阴嫚将闾他们想坑我种地,我多拖几个人下水。”

    始皇帝:……

    有一种既离谱又合理的感觉。

    自己果然不应该搭理这小子,他找人就没个正事。

    始皇帝摆摆手:

    “以后他再喊人,就不用去了。”

    臣子们面面相觑。

    出门之后,还惦记着之前的遇到的臭崽子们。同样是自家孩子,怎么那个位面的孩子就那么猫嫌狗憎的。

    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

    桓齮回去看到自己生的乖孩子,眉头都舒展了一些。

    这搞得桓越汗毛直立:

    “父亲,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桓齮立刻冷脸:

    “滚滚滚。”

    两个桓越都是不省心的臭崽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桓越莫名其妙,出门去找同伴吐槽他爹回来之后就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位太子殿下折腾狠了。

    结果听羌烈说他爹也是这样的。

    桓越:破案了,就是太子搞的鬼!

    一时间,秦梓桑的威名在此界传得更广。

    不过梓桑本人是不知道的。

    扶苏被父亲拎出殿,还左顾右盼:

    “李信怎么看大门的?居然让那么多人偷溜进去,真是不靠谱。”

    秦政斜睨他:

    “难道不是你故意把李信调到那天去守门的?”

    本来武将的排班,那天会轮到蒙恬。有蒙恬在,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一人偷溜进去。

    但扶苏悄悄给蒙恬发消息,让他帮自己去干点别的。就顺理成章地调了个李信来守门,明显是打着给人创造机会的主意。

    扶苏被拆穿了也不惊慌,反而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这叫钓鱼执法。如果那些人心里没有小九九,怎么会中这么简单的套?

    扶苏得意极了:

    “我早就猜到上次的幼儿园世界,昭襄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问他来不来,他居然好声好气地跟我说不来,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

    昭襄王都没有阴阳怪气他!也没有骂他不肖子孙!

    秦政:……

    秦政不得不承认扶苏的分析是对的:

    “所以你认定他们会找机会偷溜进来,就故意换了李信过来。是不是还跟李信说了如果有先王们过来,就任由他们进殿,不必通传?许愿珠的许愿内容,也是你提前算计好的?”

    扶苏矜持害羞地垂下了脑袋:

    “唔——可能?”

    装模作样。

    秦政伸手敲了敲他脑袋瓜:

    “小坏蛋。”

    扶苏唰地变成小崽崽,抱住阿父的大腿。每每干了坏事就这样装乖,熟练得叫人生气。

    但反正被坑的又不是自己。

    秦政心情愉悦地弯腰把儿子抱起来:

    “阿父带你去钓小鱼。”

    太子殿下自己钓鱼是很难钓出成果的,不过问题不大,有阿父在就不怕了。侍者俑拿着全套的钓鱼工具,跟着父子俩去了池塘边。

    然后熟练地打窝,架鱼竿。扶苏崽崽坐在阿父的腿上,手像模像样地搭在鱼竿上,认真地等着大鱼上钩。

    片刻后,什么都没有。

    扶苏回头看阿父:

    “没有鱼。”

    秦政伸手握住他抓鱼竿的小手:

    “这才一小会儿,你也太没耐心了。”

    哪有钓鱼那么快能上鱼的?没有耐心还想钓鱼,可见他家太子不见得纯粹是因为运气差才上不来鱼,还有过于心急的问题。

    扶苏崽崽往阿父怀里一靠:

    “但我是遗传阿父的呀。”

    他和阿父都是急性子,只有不得不忍耐的时候才会忍耐,不然都更乐意暴力碾压过去。

    对于自己遗传阿父的那些好的坏的小习惯,扶苏可是很得意的。全家肯定是他最像阿父了,别人都比不过他。

    秦政捏了捏他的小胖脸:

    “这也要比?”

    扶苏赶紧转移话题:

    “有鱼了。”

    秦政只好抬竿溜鱼,几分钟后,趁鱼不备一下子拎起来,精准地甩进桶里。侍者俑赶紧上来下鱼,换上新的饵料。

    扶苏抱怨道:

    “为什么地府的钓鱼活动也要搞得如此真实?就不能为了大家的体验感,稍微把鱼儿弄得笨一些吗?”

    明明就是阴气幻化出来的假鱼,那么聪明干什么,害得他都钓不上来。

    他还是更喜欢去追兔子。

    秦政慢悠悠地说:

    “李斯家的大黄也喜欢追兔子。”

    大黄是条狗。

    扶苏崽崽:……哼!

    坏阿父。

    一下午钓了一堆鱼,自己是吃不完的,所以让侍者俑这里送几条那里送几条。

    秦子楚看着送来的鱼不是很想收。

    怎么的,折腾他一通,就想用几条鱼打发了?

    负责送鱼的倒不是侍者俑,因为扶苏需要人传话。

    所以这次来的是侍者的亡魂:

    “太子殿下说,他很好奇您为何要跟随昭襄王一起胡闹,难道是想进入沙盒珠里欺负他的?”

    秦子楚:翻旧账就没意思了。

    秦子楚理亏,又不好意思说是想趁着儿子失忆缓和一下父子关系。

    哪里想到被昭襄王摆了一道。

    秦稷那家伙明明跟他说进去之后可以自己选身份的,结果是在忽悠他。不仅选不了身份,还被迫失了忆,留下一堆黑历史。

    秦子楚冷笑一声:

    “寡人会报复回去的。”

    秦稷等着吧。

    秦稷本人正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半倚在软榻里美滋滋地喝冰酪。

    什么儿子孙子都被他带累了?

    不管,反正他在里头还是辈分最高的秦大爷,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唯一不太高兴的就是经常需要下地干活,但无所谓,有人比他惨就成。

    秦柱华阳他们都不敢来找秦稷算账,所以秦稷过得非常潇洒。儿孙生出来不就是为了坑的?不坑那多没意思呢。

    将军进来回禀:

    “始皇帝陛下遣人送了太子亲自钓的鱼来。”

    秦稷根本不信:

    “那小子还能钓得上鱼?作弊来的吧?他钓鱼水平还不如寡人呢。”

    将军只当没听见,问他怎么处理。

    秦稷一骨碌爬起来:

    “当然是做来吃了,虽不是阿苏钓的,可却绝对是政儿钓的。无论是谁钓的,都是晚辈的心意,不能浪费了。”

    很好,明天就去隔壁找其他昭襄王炫耀一下他有曾孙亲自钓的鱼吃。

    连轴转了几个位面,扶苏和秦政都有点犯懒了。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没有着急去新的位面玩,而是在骊山陵里待着,偶尔出去串串门,或者看看阳世的情况。

    弟妹们倒是觉得年代文挺好玩的,还回去待了一段时间。

    扶苏听阴嫚说,清婉由于老是把花养死,买了很多新的花回来。恰逢几年后君子兰热,不少人就打听到她买过很多君子兰,天天上门求购,给她弄得烦不胜烦。

    清婉:再说一遍!我养的君子兰都死了!!!

    后来君子兰炒到几十万一盆,清婉发现自己好像养死了好多好多钱。不过始皇帝陛下的小公主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谁让几十万在皇家公主眼里依然是小钱呢。

    厦门那边的领导也时常来家中拜访,弟妹们就推脱说父兄去其他城市考察了。但是会把他们的求助转达给父兄,然后再告知有关部门,就说是打电话问的。

    本来他们也就是在那个位面随便玩玩。

    后来玩着玩着突然有一天被位面弹出来了,还有些懵。去找父亲和大兄问了,父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黄泉府君赶来说明了情况。

    黄泉府君万分佩服:

    “我记得,你们之前去那个有咸阳鬼蜮的阳世时,碰到什么死物,什么就会生出灵智对吧?”

    扶苏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沙盒珠不会也?”

    府君摊了摊手:

    “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因为你们对世界线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干涉,你俩又是大气运帝王,身上不仅有国运庇佑,还有信仰和神兽血脉的加持,总之那个位面脱离虚拟,化虚为实了。”

    府君报上了位面坐标:

    “喏,新诞生的残缺位面。”

    扶苏:6

    居然还能这样。

    秦政也有些意外,又觉得合理:

    “朕记得,许多残缺位面原本是小说衍生出的空间。这么说来,和沙盒珠模拟出的虚拟世界也差不多。”

    府君:差挺多的吧……算了,对你俩来说确实差不多。

    府君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反正这个位面的坐标已经告诉你们了,但你们不能在里头搞事情哈,都进入现代了,我们说好的。”

    秦政颔首:

    “那是自然。”

    府君不太放心地走了,没法子,这父子俩有阳奉阴违的前科。

    幸而父子俩确实没准备在这里搞事。

    没必要,又不缺这一个位面。

    二人还稍稍关注了一下位面的后续发展,发现这边世界线的走向没怎么改变。进度却是加快了。但并不止是他们俩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两位女主在不断给国家提供各种她们能想起来的新技术新概念。

    女主这么高调,不被官方注意到根本不可能。她俩后来干脆就去进入官方任职了,成为了华夏的秘密武器。

    在官方专业人士的引导下,很多她们以前看到时一闪而过、没有认真记住的内容,都被一一挖掘了出来。

    她俩还是挺高兴的,觉得自己能够帮助国家是件好事。官方又不搞切片研究和限制人身自由,能衣食无忧一辈子谁不乐意?

    以前光赚钱还觉得不够稳妥,毕竟拿钱雇来的保姆什么的,也怕晚年自己精力不济时对方会心生歹念或者不尽心照顾。

    国家爸爸包养老,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呀!

    扶苏点了点头:

    “挺好的,就是秦教授一家的消失可能会成为华国未解之谜了。”

    秦河村的其他人消失问题不大,因为沙盒珠提前自我修复过了,替换了NPC和其他有过接触者的记忆。

    但是秦家之前一直活跃在厦门,就没被替换掉。现在虚拟变为现实,他们全家属于人间蒸发。

    毕竟清婉几个发现世界变成现实后,就不乐意进去玩了。进入现代的现实位面约束太多了,不能随心所欲,一不小心就会触犯法则,她还不如重新弄个年代文。

    新生位面脱离了沙盒珠,沙盒珠跟被格式化了一样,不影响使用,就是之前的存档没了。

    为了解决一家子凭空消失的问题,扶苏不得不又进去了一趟。

    他给官方留了封信,直接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最高领导的办公桌上。假装他们全家也和女主一样是特殊存在,但是走了就不会回来,因为华夏已经发展得很好了,不再需要他们的帮助。

    解决完历史遗留问题。

    扶苏开始专心围观小桥松在阳世的治国日常,顺便咸鱼瘫。

    小桥松过得还挺精彩的。

    大概是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很难搞的关系,臣子们非常不希望三世陛下也是个难搞的皇帝。

    哪怕是后头入朝的臣子,也早就听闻过两位的光辉事迹了。所以他们很快和老臣站在了一起,共同扼杀三世陛下身上某些不太好的苗头。

    比如说,在桥松开始冒坏水的时候,一起劝解陛下要修德行,不能放纵。

    秦桥松:呵呵。

    朕的祖父和父亲在位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敢蹦跶出来说这些?打量朕好欺负是吧?

    不要以为太孙殿下给父子俩当了几十年治国工具人,人家就真是一个备受欺凌的小可怜了。

    天然黑的桥松陛下可是在他爹的欺压下长大的,亲爹的本事不说学个十成十,八九分还是有的。

    扶苏每天津津有味地看着儿子和朝臣斗智斗勇,完全不觉得会有现在的局面都怪他给儿子留下了个“烂摊子”。

    直到,小桥松下来了。

    某人为数不多的父爱突然觉醒,而且终于对于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丝丝心虚。

    所以扶苏亲自去接了儿子。

    桥松从停灵之处走出来,就看见他变年轻了的爹殷殷期盼地看着自己。

    桥松脚步一顿。

    桥松像身后有鬼撵着一样飞快转身,跑回停灵的宫殿,想要再死一回。他怀疑自己之前的死亡方式不对,才会看到这么吓人的场景。

    扶苏:……

    扶苏立刻追了上去,把儿子揪住。

    是的,桥松就是被鬼撵了。

    桥松维持着老头子的状态被他年轻的爹拎了出去,感觉整个人没面子极了。

    不过被拖进骊山陵地宫后,他就看见了熟悉的祖父,也是那么的年轻俊美。桥松满血复活,立刻挣扎着从他爹手里挣脱,扑了过去。

    “祖父!”

    扶苏嫌弃地把儿子从父亲身上撕扯下来,说他老头子一个不许贴在陛下身上。

    桥松哼了他爹一脸:

    “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猜他爹也干过这种事。

    扶苏得意了:

    “我可没有干过这么蠢的事情。”

    他来到地府之后就变成小崽崽了,所以他是可爱小宝贝贴在阿父身上,不是糟老头子呢。

    桥松眼珠子一转:

    “对了,鬼魂肯定是可以变小的。”

    不然祖父和父亲应该会维持在驾崩时的模样上,而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桥松在心里念叨着“变小变小”,结果还真的变小了。很快,小小一只的桥松再次扑进了祖父怀里,这次他爹可没借口把他拎出来了。

    结果扶苏又伸手拽人 :

    “你个小胖墩,别累着你祖父。”

    秦政挡了一下:

    “好了,不要欺负孩子。”

    扶苏对此很不服气,嘟囔了一句阿父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然后也不管别的,紧跟着变成小崽子,开始公然和他儿子争起宠来。

    桥松崽:???

    幼年太子是能秒杀任何弟妹晚辈的存在,所以桥松崽很顺理成章地被始皇帝陛下放回地上了,换成抱他家心爱的小太子。

    桥松崽简直不可置信:

    “父亲!你还要不要脸了!”

    扶苏崽趾高气扬地赖在阿父怀里:

    “没有我,你祖父一眼都不会看你!”

    桥松崽:幼稚!!!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为了和儿子争宠还变小的!祖父您怎么能惯着他!祖父您清醒一点!

    扶苏崽用小脸和父亲贴贴:

    “阿父,我休息好久了,想去其他位面玩。”

    他和阿父单独去,不带桥松。

    桥松崽凭借他多年来积攒的经验,瞬间判断出他爹肯定是想丢下他和祖父单独出门玩耍。

    不!可!以!

    以前巡游就是这样的,祖父只带他爹一个,美其名曰家里得留个太孙监国。

    现在死都死了,没有大秦需要他负责,他才不管那些。此时再不使劲浑身解数,就要真的被丢下了。

    桥松死死抱着他祖父大腿:

    “祖父!我也想去!”

    秦政左右为难:

    “你们两个给朕变回去。”

    扶苏&桥松:“不要!”

    秦政:……

    唉,真是痛并快乐着。

    恰逢鬼蜮位面始皇帝嬴政带他小名阿桑的长子扶苏来做客,最近大家经常互相串门,已经习惯了直接进来不用通传。

    两人刚走近,就看到这一幕。

    嬴政:……

    阿桑:……

    嬴政羡慕地说:

    “那是桥松吧?朕光顾着寻你,倒是把他给忘了。”

    毕竟他的阿桑被赵高派去的刺客害死的时候,桥松年纪还很小呢。那么小的孩子本来就不怎么记事,想要找回魂魄就更难了。

    阿桑倒是很洒脱,他说道:

    “有父亲庇佑,他转世也会过得很不错的。”

    随即小小声说了一句:

    “就让他一直转世也挺好的,这样就不会和我抢父亲了。”

    嬴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阿桑连忙表示他开个玩笑,孩子当然还是要找回来的,大不了丢给蒙恬养去。之前蒙恬跟着他养了秦帝位面的转世扶苏,已经很有带孩子的经验。

    嬴政:……算了。

    嬴政走向祖孙三人,伸手把桥松崽子拎起来。

    桥松还不知道地府是个什么情况呢,看到另一个祖父,愣了一下。他也没反抗,像一只被拎住后脖颈的小奶猫,乖巧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嬴政。

    嬴政问道:

    “跟朕去朕那边玩几天?”

    桥松下意识就要点头答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能点头。一扭头果然看到他爹正翘首以盼,就等着他跳进圈套呢。

    桥松赶紧闹着要下地:

    “不去!我只要我自己的祖父!”

    嬴政:。

    孙子果然还是自家的最讨喜,别人家的都是小兔崽子。

    秦政倒是很受用,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桥松警惕地看向嬴政:

    “你们太奸诈了,居然联手坑我。”

    桥松崽认定了嬴政也是来帮他爹的,果然,无论哪个祖父,心里最重要的都是他爹而不是他,为了他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嬴政父子俩的出现并没有解决事端。

    但是这里发生的事情给阿桑提了个醒,让他意识到等以后找回了儿子,他可能也要面临父子争宠的问题。

    幸好,他儿子没这么人小鬼大。

    阿桑想起一件事:

    “对了,阿苏,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阿桑一直很喜欢给扶苏送礼物,不过经常送劈叉。比如第一次正式送礼那回,他强迫胡亥变成一只小鸟,给扶苏当小宠物。

    扶苏一开始不知道,还摸了一把。听说这是胡亥后,立刻跑去洗手。

    扶苏:晦气!

    这次不知道又带了什么东西来。

    阿桑兴致勃勃地拿出一只小狗崽:

    “这次是燕太子丹变的,你觉得怎么样?”

    扶苏:“……我觉得不怎么样。”

    礼物很好,下次别送了。

    扶苏真诚发问:

    “你是怎么强迫燕丹变成这模样的?”

    送礼失败,阿桑很是沮丧:

    “他没去投胎,就剩个残魂到处飘荡。最近飘进我们咸阳城鬼蜮了,随便你把他捏成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反抗的。”

    扶苏对这个爱好敬谢不敏:

    “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玩吧。”

    阿桑叹气:

    “父亲,这次又没送出去。”

    嬴政心说肯定送不出去,没有人能和他家阿桑的喜好对上,儿子还是尽早放弃送礼这件事吧。

    阿桑看了一眼变成小崽死活不肯从父亲身上下来的扶苏,意识到今天就没法和扶苏一起玩了。

    只好等父亲跟陛下寒暄片刻后,提出告辞,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桥松这才抬头问道:

    “那两位是什么情况?”

    秦政简单介绍了一下平行时空。

    桥松似懂非懂:

    “哦,这样,那你们岂不是认识很多始皇帝、太子和桥松?”

    一瞬间,这崽就和他爹共脑了。

    桥松警惕得不行:

    “祖父只喜欢我一个桥松的吧?其他桥松您不可以放在心上的!”

    秦政顿了顿,揉了揉他脑袋:

    “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

    桥松有点得意:

    “我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扶苏:蠢货!不是在夸你!

    秦政又忍不住摸了摸孙子的脑袋,这嘚瑟的小模样也和他家太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扶苏到底还是没能成功把儿子撇开,始皇帝陛下一向心疼大孙子,最近他已经很宠儿子了,所以决定稍稍偏疼一下长孙。

    虽然还是比不过太子。

    别看陛下因为两个小崽子争宠看起来很是头疼的模样,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有多受用。身边围着两个可爱的小宝贝,别人想要都没有。

    阴嫚再次从沙盒珠里出来了。

    虽然沙盒珠默认会失忆,但是第一次扮演结束之后,再进去就可以保留记忆。所以聪明的她们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比如时间设定为一天,一天过后出来再进去,就可以带着记忆玩了。

    阴嫚在新的沙盒年代世界玩了几个月,有点想爹。哪怕外界才过去很短,可她在珠子里是实打实过去很久了的。

    当女儿的怎么能不常常来父亲跟前尽孝呢?所以阴嫚这天特意过来拜访父亲,想看看父亲最近过得如何。

    结果就看到两个幼稚鬼在争宠。

    阴嫚:真无聊!

    一分钟后,崽子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小阴嫚趴在父亲腿上:

    “父亲,我想喝水。”

    秦政从侍者手里接过水,亲自喂爱女喝下去。

    阴嫚炫耀地瞥向桥松。

    之所以不向她大兄炫耀,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跟大兄炫耀,大兄立刻就要告状,然后她爹为了“一碗水端平”,就会补偿大兄。

    哼,家里的水根本就没有端平过,她是知道的。这种端平只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比如大兄吃亏的时候。

    但是对着侄子炫耀就没关系了,因为侄子和她一样,没有特权。

    桥松:……可恶!

    清婉久等姐姐不回,只好过来找人。然后看见了父亲一个人“艰难”地照顾三个小孩——如果脸上的笑意不那么明显的话,她就相信是真的艰难了。

    清婉立刻凑过去:

    “父亲,我帮你分担一个吧!”

    然后不由分说,抱起长姐就告辞离开了。

    阴嫚倒也不挣扎。

    她和父亲已经相处一段时间了,现在走也可以。妹妹她也是喜欢的,而且继续待在这里她感觉大兄要打人。

    清婉心满意足地把难得一见的幼年态长姐带走了,并没有变成第四个崽子留下来。

    幸好这次来的是清婉。

    但凡换成将闾,崽群就要扩大了。

    再这么下去不行。

    扶苏和桥松对视一眼,决定一致对外。他们内部竞争可以,不能允许外人插足,他们得赶紧离开地府位面。

    扶苏就想起最近任务系统出的新玩法。

    说是有些人抗议任务给的功德太少,根本不够他们花的,要求增加奖励。

    天道就说你们带着记忆去做任务,凭什么给你们大量奖励?你们都能靠着记忆推行仁政赚功德了,结果只能拿到保底奖励,不是你们自己太菜了吗?

    众人:……

    众人破防了,但问题在于他们能抢到的经常不是什么王侯将相,而是寻常庶民。官都当不上,还能怎么推行仁政呢?

    不是所有人都有始皇帝那种遇到任何情况都能迅速掌握主动权的本事。

    名臣还好点,很多所谓的“明君”,其实都是被同行衬托出来的。接手现成的国家可以,自己创业打拼往上爬就不行了。

    何况有些国君就是偏科,单纯擅长守成,这种真没办法。

    最后,天道退让一步。

    可以封锁记忆过去做任务,这样就能多给点奖励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有意见。

    说是彻底失忆后万一任务都不记得做了呢?任务失败扣的奖励算谁的?

    两边拉扯一段时间,出了个折中方案。

    封锁死后记忆,尤其是和地府、功德相关的那些,可以带着生前记忆去做任务。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知道自己需要赚功德的事情了,不会为了功德去推行仁政,一切全凭内心真实想法。

    然后任务失败扣除的奖励会减少,任务成功给的奖励会增加。进入任务世界的时候潜意识里打下要做什么任务的烙印,不带强制性,爱做不做。

    毕竟失败奖励减少了嘛,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仁君们都挺高兴的,觉得这个好。

    昏君不太高兴,他们没有地府记忆肯定不会想着施行仁政。那还不如继续混个低保呢,至少不会白忙活一场。

    天道才懒得管他们什么想法。

    扶苏就仗着桥松不懂忽悠他,说了这个任务的事情。

    桥松已经结算过功德了,知道自己的功德比祖父和父亲少很多。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多赚点功德,于是答应去接个封锁记忆的任务。

    反正只是封锁地府记忆而已。

    扶苏背对着桥松冲父亲使眼色。

    秦政面露为难,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几日后,他们在新一轮的任务发放中由秦政抢到一个任务。三人组队前往,而桥松选择了封锁记忆的模式。

    说好一起封锁的另外两个长辈,根本没有封锁。

    小桥松还是太嫩了。

    扶苏:我和阿父又不缺功德!

    说起来这也是天道留下的bug了,同一个队伍的人居然可以有的封锁记忆有的不封锁。那么没封锁的不就可以暗示封锁了的同伴,可以靠施行仁政赚取功德吗?

    天道果然还没有彻底摆脱智障行列。

    不过扶苏早就习惯了它的一堆bug了,和他没关系,他才不去揭穿。除非哪天缺功德了,再去反馈。

    虽然反馈过后,可能会因此得罪一大批想钻这个空子的鬼魂。

    太子殿下才不在乎呢。

    镇天元年。

    秦三世桥松懵逼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穿越了。穿越后的他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原主也姓秦,但是不叫桥松,他叫秦涛。

    这个倒是不要紧,桥松表字涛风,他对这个新名字接受良好。

    重返年轻是个好事,但问题在于,他并不是很愿意穿越。他想去黄泉地府见他的祖父和父亲,祖父是重点,父亲是顺带的。

    怎么就穿越了呢?

    桥松满脸不高兴地从床上爬起来,在仆从的侍奉下洗漱。听着耳边一声声喊“王爷”的声音,更不高兴了。

    什么破朝代!居然还给皇子封王!

    受祖父和父亲熏陶,桥松平等地看不上所有搞分封的朝代。哪怕不给封地只封王,他也讨厌。

    侍者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爷今个怎么不高兴?”

    桥松臭着那张和他祖父有六分相似的脸说道:

    “昨夜没睡好。”

    侍者便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没办法,所有殿下中就这位和当今长得最像。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是出了名的暴虐?从当皇子的时候起,就脾气差。结果居然让他当上了皇帝,全京城上上下下最近的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需要上朝的群臣,一个赛一个地难受,每天上朝时都苦着个脸。见到新帝时才会努力板起脸来,做出严肃认真的模样。

    桥松坐在桌前用早膳,顺便梳理原主的零碎记忆。

    记忆不是特别全。

    桥松只知道自己穿到了平行时空某个同样以秦为国号的时代,这里的大秦已经传承百多年了,但是并不按照二世三世这么走,而是以谥号庙号来称呼先帝。

    桥松:哼,没眼光!

    桥松可得意他“三世陛下”的称呼了。

    前不久腊月里头,先帝驾崩了。

    先帝就是原身的亲爹,原身上头还有两位兄长。

    三兄弟都不是同一个娘生的,而且他们的娘都是后宫里的透明人,高位妃嫔一个都没生出来。

    这搞得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怀疑其实先帝不能生。不然为什么备受瞩目的生不出来,没人在意的总能躲在角落的偏僻宫室里冷不丁产下一个皇子?

    关键三个都是皇子,三个都是无宠的低位妃嫔所出。但凡里头有个皇女,他们都能相信里头没有猫腻。

    总之,一直到如今,群臣还都在私底下嘀咕。

    怀疑是先帝从宗室里偷渡了婴儿,但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不能生。更不想担上给别人养儿子的名头,怕孩子长大之后认亲生的父母,就愣是把人说成是自己亲生的。

    无所谓,反正肯定都是皇家血脉。

    桥松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什么奇形怪状的先帝?

    算了,反正也不是他爹,他管先帝怎么样呢,继续往下整理记忆。

    长兄是如今的新帝。

    这人运气倒是好,腊月里继位的。由于本朝正月在元月,所以没隔多久就能改年号了。

    但是长兄一向脾气残暴,当皇子那会儿就很弑杀。得罪了他的人,每次都是轻飘飘一句“拖下去”,然后人就没了。

    桥松皱眉,这算什么残暴?这不是正常操作吗?

    他还以为残暴最起码得是搞虐杀。

    桥松努力回忆了一下,哦,知道了,因为长兄有几回“拖下去”了清流文士,所以得罪了那群读书人,这才被抨击成了残暴。

    桥松点头,嗯,儒生的常规操作。

    接下来是次兄。

    次兄被封了九江王,还是先帝钦封的九江王,有封地的那种。虽然不能在封地里豢养私兵插手朝政,但是封地的赋税以及人口都归他。

    九江在哪里呢?后世的九江只是一个市,但真正的九江是包含九条江所过流域的一大片国土。

    这么说吧,整个江西加上整个安徽再加上一点隔壁的湖北。

    桥松镇定的表情缓缓裂开。

    ——先帝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桥松心说要他是新帝,他高低得让群臣和先帝遗骨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残暴”。

    桥松气得捏折了筷子。

    九江区域是条件非常优渥的产粮区。

    哪怕在他的那个黄河流域为主的大秦,经过了祖孙三代的努力开发,九江也已经是繁荣富足的宝地了,更别提目前这个经济重心已经南迁到了长江流域的大秦了。

    这东西是能封给皇子的吗?你给赋税也就算了,人口也给他?

    不对,赋税不能这么算了,这里头好多粮食呢!

    难怪群臣都觉得皇位传给长兄莫名其妙,次兄这么受宠,不给他说不过去。先帝刚驾崩那会儿,好多人私底下怀疑是新帝用了不当手段夺得的皇位。

    这搞得长兄很不高兴,于是他把年号定为了“镇天”。

    什么意思明白了吧?朕连天都敢镇压,你们给朕一个个老实起来,别惹朕生气。

    然后在新年的大朝会上“拖下去”了几个嚼舌根的老头,从此朝野就清净了。大家现在上朝安静如鸡,如非必要绝不站出来反驳陛下。

    镇天帝还是有点脑子的。

    比方说他才不管别人会不会嘴他容不下弟弟、不敬先帝遗愿什么的,直接就给“九江王”削成了“九江口王”。

    哦,这是民间戏称。

    就是说九江王的封地从一整个九江流域变成了九江交汇处的那个交汇口,巴掌大个县城。

    所以哪怕依然叫九江王,但实则已经只有个九江口了。

    桥松微微点头。

    皇帝还不算糊涂,不过手段确实简单直接了些,估计又要被骂了。

    最后说说原主。

    在三个兄弟里,原主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和兄长们争锋。

    大家满脑子都是皇长子残暴酷烈、皇二子风雅温润,完全忘了还有个小透明皇三子存在。

    只有先帝没忘,因为他给原主封了个长沙王。但是并没有把整个长沙地区(湖南)分封给他,就是担个名头,压根没封地。

    这个待遇差别真是令人唏嘘。

    最近长沙王喜得麟儿,先于两位兄长有了孩子。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孩子他娘难产没了,又恰逢先帝新丧。

    府中有流言说这个孩子不祥,出生就克死了祖父和母亲,导致原主也不敢接近他。

    三世陛下是不怕这个的。

    桥松用完膳还是去看了一眼孩子,小娃娃被奶娘养得不错,可见奶娘没敢怠慢公子王孙,这就很好。

    到底是原主留下的唯一血脉,自己占了人家的身子也不好亏待他的崽。

    而且桥松隐隐有个预感,自己是死而复生,可能还是借尸还魂的那种。如果真是,那么这具身体已经死过一回了,约莫是没法再生的。

    那这就是他和原主唯一的血脉了。

    桥松决定先好好养大他。

    想起原主还没给孩子起名,思索片刻,定下了一个“榕”的名字。

    榕树高大繁茂,希望他能茁壮成长。

    桥松满意地颔首。

    他们家里人起名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他爹叫桑,他叫松,他太子叫柏,他还有一堆叫桐、杉、桉的儿子。

    全是高大茁壮的树木。

    秦榕,也很好听,正好还没用过。

    侍者来提醒:

    “王爷,该去上朝了。”

    桥松颔首:

    “走吧。”

    他去会会那个四十多岁还没孩子的长兄镇天帝。

    听说他后宫中的妃嫔都怕他怕得不敢侍寝,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孩子,还是长兄遗传了先帝的不能生。

    不对,长兄还不一定是先帝的种呢。

    算了算了,这也不重要。

    原主虽然死了,不过桥松心里隐约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过完对方的一生,最好活到寿终正寝。

    可是光活到老死没什么意思,桥松盘算着去看看那个新帝水平怎么样。要是不行,他就把对方皇位抢了。

    皇宫中。

    秦政坐在镜前,正在翻看着这次的任务要求。身后是侍者小心翼翼地替他束发,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原主是这个架空位面的大秦皇帝,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反正也没人敢直呼他的姓名。

    这位新帝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主。

    他是真的脾气不怎么好,可能还有点狂躁症。不过他以前还会强忍下来,不至于把所有看不惯的人都拖下去。

    直到继位,越发有往残暴之君的道路上前进的苗头,不太乐意控制脾气了。

    秦政不用看都知道,他这么下去要完。

    毕竟原主还有个心机深沉的二弟。

    这位备受赞誉的九江王是出了名的礼贤下士,在文人士子中风评极佳。不仅文采出众,还淡泊名利,简直是个完美君子。

    表面上看起来,他就是那种不爱插手朝政、只想吟风弄月的贤王。可这种人设,要么是真的,要么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根据秦政的判断,这人就是装的。

    原主的暴脾气对上这种人会很吃亏,除非不管不顾直接碾压过去,一力降十会。但这么干的后果也很直观,那就是暴君人人得而诛之,最后三弟捡漏上位。

    可惜看不到原主未来的经历,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

    秦政的任务就是好好活下去,最好能保住皇位,别被其他人干掉。

    正要看看世界介绍。

    宝贝儿子给他发消息了:

    「阿父,我现在的身份是九江王。」

    秦政:。

    父子变兄弟。

    行吧,父子颠倒都遇到过,这也不算什么。原主比弟弟大了十几岁,说一声长兄如父也不为过。

    秦政回了一句自己是新帝。

    扶苏:「哇!那我岂不是成为阿父的弟弟了!」

    秦政让他闭嘴,不许占亲爹便宜。

    扶苏发来一个乖巧表情包。

    但是很快,他又不老实起来。因为扶苏已经翻到了世界简介,然后看到了一点令人震惊的东西。

    扶苏催促阿父也去看:

    「这是个有系统的世界,好有趣。」

    还是个吃瓜系统,但是搭配了读心术,是个缝合怪。

    扶苏没看过这种类型的系统,他去外头问了一圈。小说十级研究学者阴嫚告诉他,这个题材自己琢磨过。

    阴嫚表示:

    “最初好像是单纯的读心术和单纯的吃瓜系统,吃瓜系统就不说了,读心术起初基本都是言情宫斗里出现的。”

    后宫妃子突然获得了读心术的能力,可以精准把握帝王的想法。然后演变成了皇帝可以读心穿越而来的后妃,发现这个妃子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被吸引了注意。

    渐渐的,大家不满足于单纯的读心。

    读心不搭配剧透有什么意思?所以出现了那种女主穿书,然后心声被其他悲惨炮灰(一般是女主的家人/同门师父和师兄弟姐妹/男主男配女配)听见,从而改变命运。

    这个时候读心已经从单一目标男主变成了很多人都能听见了。

    等到吃瓜系统这个梗开始流行后,两相一结合,完美,出现了女主作为瓜的搬运工,给所有人分享大瓜。

    当然,因为读心术最初多见宫斗言情小说中,吃瓜系统也多是穿越妃子绑定用来打发后宫无聊时光顺便吸引皇帝的,所以这个题材在古言更火。

    去小说城搜一下,十本里六本是穿越妃子咸鱼吃瓜但泄露心声,两本是咸鱼小师妹穿进修真文吃瓜但泄露心声,还有一本是其他时代。

    比如现代吃瓜,又比如主角换成男的。

    扶苏他们遇到的就是经典的后宫妃子穿越后绑定吃瓜系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和系统的聊天都会被其他人听见。

    这种严格来说不算心声泄露,因为主角不和系统嘀嘀咕咕而是单纯在心里想点什么的时候,是不会被人听见的。

    扶苏抓住重点:

    「阿父,你的妃嫔是穿越女。」

    秦政:「……那是原主的妃子。」

    秦政对穿越女敬谢不敏。

    翻看完世界介绍,秦政忽然觉醒了一段之前被原主有意封存的记忆。

    原来按照故事本身的走向,原主会被女主的这些特殊之处吸引,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爱。但原主毕竟是个残暴的古代皇帝,两人未来终究会产生种种矛盾。

    所以女主渐渐觉得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反而喜欢上了刻意接近自己的九江王。后来原主被九江王干掉,女主也成为了九江王的皇后。

    不过九江王也没什么好下场,真正笑到最后的是长沙王。

    原主在女主穿越来的这一天突然得知了剧情,一气之下把自己给气死了。这才有了秦政来救场,天道希望秦政可以拨乱反正。

    什么是拨乱反正呢,就是最后皇位传给长沙王的孩子。

    没办法,三兄弟就这一个有孩子。

    但原主和九江王正常情况下都不会乐意叫长沙王的孩子继位,宁愿搞小动作学先帝偷偷过继。

    可是长沙王自己怎么样不重要,他儿子是个难得的明君。大秦本来在原主这个暴君手里开始走下坡路了,是对方继位后续了一命。

    秦政对此无所谓。

    他和扶苏都不能生,桥松也不能生,谁继位都一样,能延续大秦就挺好。

    秦政把这番变故和儿子分享了一下。

    扶苏:「哇!!我居然还和阿父抢女人!!」

    秦政:「……」

    扶苏:「哇!!!不仅抢女人,还抢皇位!!!我出息了!!!」

    秦政心想臭小子真是嚣张,等下见到他要收拾他一顿。

    侍者壮着胆子提醒:

    “陛下,上朝的时辰快到了。”

    秦政于是给儿子发了一句:

    「上朝。」

    扶苏立刻表示他已经到宫门口了,保证不会迟到。顺便抱怨一下住在宫外好不方便,为了上朝不迟到每天还要提前半个时辰起床。

    秦政便答应等下就找个由头叫他进宫来住。

    扶苏朝着大殿走的路上,就在琢磨。

    看剧情,好像女主不是现成的妃子,而是今年选秀进的妃子。

    镇天帝是个比较爱享乐的皇帝。

    所以他给先帝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天之后,就愉快地决定了进行选秀。这可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大选,必须多选点秀女进来充盈后宫。

    但是因为新帝那个名声……反正敢参选的秀女不是很多,要不是怕被治罪,一开始就报病不去了。

    初选还算大规模,可还没过两轮,就出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状况,一个两个都挪出去了。大部分是因为“生病”,还有一些据说是陷害别的秀女被发现。

    姑娘们为了跳出火坑也是很拼了。

    毕竟陷害其他秀女,消息传出去会坏了名声,以后就难说亲事了。

    好在因为新帝的人品大家都清楚,又有九江王一脉不遗余力地抹黑新帝,把新帝说成是个能吃人的暴君,所以大家都没去计较那些所谓的陷害。

    懂的都懂。

    目前选秀已经进入终选阶段,宫中的贵妃做主留下了十个人,还得皇帝再挑一遍。

    扶苏疯狂心动,给阿父发消息说想去看热闹。那可是吃瓜系统唉,他想去听听有什么瓜可以吃。

    秦政:……

    秦政反问他:

    「朕选妃,你去看?」

    扶苏厚着脸皮:

    「太子怎么不能去看一眼了?那都是我未来的娘!」

    秦政:。

    说话间,已经两人已经分别进入了大殿,此时殿内站满了臣子,没有一个敢告假或者迟到的。

    扶苏感受到了原主的好人缘。

    一路往前走,周围人都对他投过来友善的目光,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还有人遗憾惋惜地看着他,仗着皇帝看不见,充分抒发自己对于“九江王怎么没登上皇位”的懊恼之情。

    扶苏:这是我人缘最好的一集!

    小太子虽然每每和新朋友认识的时候,都会成为团宠。但只要相处时间长了,一般除了他的始皇爹们和亲生的先祖们,其他人都很受不了他的本性。

    好吧,亲生的先祖有时候也遭不住。

    扶苏开开心心地来到百官最前,抬头看了一眼王阶上的阿父。想上去,他平时都是坐在阿父身边的。

    秦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太子殿下于是乖巧下来,不上去就不上去,他在下面待着也行。

    然而陛下还是担心儿子站久了腿酸,所以派人搬了张椅子过来。

    放在下头不太方便,于是命人放在了半阶上。这样太子就算坐下来,也不会比别人低了。

    群臣:……

    陛下是不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他平时虽然对九江王还算和颜悦色——因为镇天帝脑子有点一根筋,没看出来贤王弟弟其实有野心——但从没有和颜悦色到这个地步啊!

    让九江王上半阶,这不是太子的待遇?

    臣子们开始疯狂互相使眼色,询问彼此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是生不出儿子终于疯了还是想捧杀九江王。

    就在这个时候,桥松踩点进来。

    还好,没有迟到。

    小透明长沙王的到来打破了全场安静的气氛,不仅是因为这位王爷居然敢踩点到,到得比皇帝还晚。

    更因为这人来就来吧,居然还敢胡乱开口说话,一点都没有以前那种谨小慎微轻易不敢出声的模样。

    桥松奇怪地扫视了一圈全场:

    【他们盯着我看干什么?】

    众人唰地把眼睛收了回来。

    桥松:???

    桥松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原主日常所站的位置,也在百官前列。但往常大家都会忽略他,仿佛他只是九江王不重要的随从。

    桥松总觉得还有人在偷偷盯着自己。

    他回头找了一圈,没找着。

    桥松:【奇怪。】

    群臣的头埋得更低了。

    因为聪明人们已经发现不对劲了,长沙王的声音带了点回音。不是那种在大殿里说话被墙壁反射的混响,而是自带的。

    就好像、就好像……

    扶苏:「完了,桥松的心声怎么也泄露了?」

    说好的只有女主泄露呢?

    扶苏开始警惕起来,他的心声不会也泄露出去吧?虽然他不怕这个,可是他不想成为别人的乐子。

    幸好观察过周围人的神态后,确认了自己和阿父都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有一个桥松,可能是桥松记忆被封锁的缘故。

    秦政皱眉思索片刻,回道:

    「女主是穿越的。」

    扶苏秒懂:

    「桥松目前对自己的认知也是正常穿越,所以剧情粗浅地挑选了穿越者附加心声泄露的设定,就把桥松一起囊括进去了。」

    可见这个位面的心声泄露和吃瓜系统的关系不大,吃瓜系统是吃瓜系统,读心术是读心术,这是两个单独的金手指。

    一个可能是女主穿越时绑定的,另一个则是她来到本空间后被赋予的。

    扶苏还在琢磨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就听见桥松内心震惊地呐喊:

    【祖父祖父祖父!是祖父!这里居然也能看到祖父!呜呜呜祖父我想死你了!】

    扶苏:……

    秦政:……

    差点忘了,桥松认得他们两个。

    本来借尸还魂用别人的身份,应该是会样貌姓名都沿用的。

    但是最近越来越多的人死的时候不太体面,甚至是体无完肤。与其修复这个身体,还不如直接重塑,花的功德还少点。

    而重塑,就是按照自己的魂体来重塑。

    新帝他们哪怕身体完整,天道为了省事也一刀切都选择了重塑身体。然后就给了扶苏父子钻空子的机会,把神兽之躯拿出来使用。

    反正在身上下个障眼法就能解决长相不同的问题,在所有人眼里他们就是原主。

    可惜这个障眼法好像对桥松失效了。

    桥松激动坏了:

    【我爹不在!天呐!我爹不在!只有祖父在!祖父是我一个人的了!】

    扶苏:……

    扶苏冷笑了一声,从倚靠在座位上的姿势坐正,微微倾身朝下看,出声提醒忽略了他这个人的儿子,你爹在这儿呢。

    扶苏微笑着寒暄:

    “长沙王今日怎么险些迟到了?”

    桥松兴奋的心声戛然而止。

    桥松瞬间恢复面无表情:

    “没什么,就是早间被孩子缠住了。”

    【可恶!我爹怎么也在?这辈子是甩不开他了是吧?阴魂不散!】

    群臣:…………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也发现带回音的声音是长沙王的心声了,但是,长沙王说什么?他说他看见了他祖父和他爹?

    众人惊悚地左右环顾,怀疑这大殿是不是在闹鬼。

    幸好桥松下一句就是:

    【让我来回忆一下他们两个分别都是什么身份——我记得我这具身体的亲爹已经死了,难道我爹在这个世界不是我爹,是我叔伯长辈?】

    群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闹鬼。

    等等!殿里也没有什么宗室长辈啊!

    桥松可不知道这些:

    【唔,我记得他们都说原主三兄弟是先帝抱养的。如果这是真的话,那说明我亲爹亲祖父确实还活着,就是他们两位——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话音到这里顿住了。

    大家正听得入神呢,想知道真相到底为何。桥松突然开始尖叫起来,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扶苏无语地揉了揉耳朵:

    「阿父,我怀疑桥松穿越把脑子穿没了,他现在好不稳重。」

    秦政习以为常地回复:

    「他一直如此。」

    自家长孙什么模样,他再清楚不过。

    小孩从小就压抑自己的本性,一直努力跟祖父学着稳重威严。但其实他是个很活泼的小哭包,沉稳都是伪装,用内心的疯狂吐槽来压抑说出来的冲动。

    扶苏回忆了一下:

    「好像确实是这样。」

    雪上加霜的是,桥松接任务之前正好变成小孩了,心智退化到了小时候。没来得及变回来,就被打包塞了进来。

    他可不像扶苏这样及时变回了大人、换上了神兽躯体。

    他现在也就比小屁孩成熟点,顺便拥有生前几十年的记忆。两相中和,就显得很跳脱了。

    秦政觉得还好,很有朝气。

    充满朝气的太孙已经激动起来了:

    【我祖父成了我大兄!我爹成了我二兄!这个世界太癫狂了!但!是!我辈分涨了啊啊啊!】

    有一个热衷给自己长辈分、欺负先王的亲爹,桥松显然也不会是什么安分崽子。

    桥松目光灼灼地看着亲爹。

    快乐。

    扶苏面无表情,心里开始琢磨怎么收拾这个臭小子。

    群臣被桥松这神转折扭了腰,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啥玩意儿?

    兄弟三人秒变祖孙三人?

    长沙王疑似觉醒了前世记忆?

    总不能是被夺舍了吧?

    一个被夺舍也就罢了,总不能三个都被夺舍了。而且夺舍的话长相又不会变,可见不是这种情况。

    那就是说前世他们三个是父子三人,今生变成了祖孙。

    有人悄声窃窃私语: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三个来自不同的宗室家庭,按照辈分算,确实是分属三代?”

    他的同伴几不可闻地点头:

    “合理。”

    但是看一看坐在半阶上的九江王。

    同伴很快打补丁:

    “我记得皇长子当初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楚才人忽然生出了皇二子。”

    十五六岁,已经可以生孩子了。

    那人:!!!

    那人惊恐地看向同伴,没控制好音量:

    “你是说九江王其实是陛下当初和楚才人私通生下的孩子,并非先帝血脉?!”

    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陛下也这么优待九江王了,这是自己的种啊!

    周围的几个臣子:!!!!!!

    耳力过强的秦政:……

    同样耳力太强的扶苏:……

    桥松离得近,他也听见了。虽然他也像周围几个臣子那般表面不动声色,但这不妨碍他内心化身尖叫鸡。

    桥松震撼全家:

    【哇!居然还有这种内幕!】

    其他离得远什么都没听见的臣子竖起了耳朵。

    什么内幕?快说!他们也想听!

    桥松分析起来:

    【所以我祖父是过继来的,先帝才对他不冷不淡。后来祖父偷偷和后宫的楚才人生了我爹——我祖母就是楚太后,连称呼都对上了——先帝误以为老二是自己的种,毕竟他肯定知道自己没有第二次过继孩子嘛。那对二儿子宠爱有加,甚至封了九江之地给他,也就很正常了。】

    群臣下意识跟着点头,这样就合理了。

    【那为什么皇位没给老二呢?】

    群臣惋惜:对呀!既然老二才是亲生的,怎么不给他呢?先帝你糊涂啊!

    【肯定是因为我爹斗不过我祖父啦!我爹那点水平,也就碾压一下我。我祖父是什么人?天底下就没人能压他!】

    群臣:……

    你这个可恶的祖父吹。

    不过群臣心里开始打鼓了,如果他们看好的九江王是陛下的血脉,而且陛下还特别疼爱这唯一的儿子……那他们还折腾什么?不如躺平等着老子驾崩那天再传位给儿子。

    群臣悄悄去偷觑陛下的神色。

    这么劲爆的内容公布出来,陛下怎么依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到底听见了没听见啊?

    周围的同僚都一副能听见的模样,可见不是只有一个人能听见。陛下有可能听得见才对,偏偏他又不动声色。

    不仅陛下不动声色,九江王也是。

    群臣:懂了,陛下和九江王都听不见!

    臣子们这下纠结起来了,心想到底要不要私下里告诉陛下,他们能听见心声。这位发疯起来不管不顾的,他们很害怕对方一声令下把所有臣子都拖下去。

    桥松自己毫无危机感。

    真情实感地吹了半天祖父之后,开始进入正题。

    桥松神色凝重:

    【解决我爹的问题,那么现在就是我的问题了。我和我爹年龄差不算大,就几岁,所以我肯定不是我爹生的。】

    群臣一口气憋在了胸口。

    这重要吗???

    桥松觉得很重要:

    【那我到底是先帝生的、过继的、还是——哇!我不会是祖父亲生的吧?!】

    桥松兴奋起来。

    天晓得他有多想取代他爹,成为祖父心里的第一位。取代的第一步,就是从孙子变成儿子。

    桥松期待地看向祖父。

    秦政镇定地扫过下方群臣:

    “众卿为何都不开口?今日无事可奏吗?”

    群臣顿时痛苦面具。

    不是,陛下,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还在关心朝政啊?能不能等他们把瓜吃完,吃完瓜之后再聊也不迟啊!

    群臣立刻认定了,陛下肯定听不见长沙王的心声!

    为了不被集体“拖下去”。

    群臣瞬间达成了一起隐瞒陛下此事的共识。

    反正他们也发现了,这位陛下大部分时候都比较好糊弄。他的心思和观察力没那么细腻,还是有很大概率瞒过去的。

    于是丞相站了出来。

    作为百官表率,这个时候就得丞相担起大任了。

    比方说一边听长沙王分析,一边奏事。还得保证不会受到干扰说错话,甚至能熟练应对陛下的问询。

    丞相左耳朵是陛下的声音:

    “朕方继位,欲加开一届恩科,丞相以为谁可堪为主考官?”

    右耳朵是长沙王的碎碎念:

    【先帝都有亲生的了,肯定不会继续过继个老三。老三要么是先帝生的,但先帝八成不能生,那么就是别人生的。祖父都生过一次了,说明他很熟练,我肯定也是祖父的崽,嘿嘿嘿!】

    丞相:谢谢,人已精分。

    丞相深吸一口气,推荐了一位合适的人选上去。

    秦政又点了另一个臣子:

    “太后寿辰将至,但邀请全国六十岁以上老人前来赴宴实在过于铺张,也容易叫老者病亡在路上,下回不要再出这样的馊主意了。”

    被点名的礼部侍郎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本来就紧张得不行。

    结果另一边长沙王还没念完:

    【都是祖父亲生的,凭什么我爹就是宠爱有加,到我就无人问津了?先帝也就算了,可能是有了一个亲生的就知足了,第二个有没有都无所谓。祖父怎么也偏心呢?可恶,一定是因为祖父无法确定我到底是他的孩子还是先帝的,才不敢疼我!】

    没有丞相那个功底的礼部侍郎回答就回劈叉了,张口一句:

    “陛下所言甚是,太后又非您亲母,自然不配这样铺张的寿宴!”

    全场寂静。

    扶苏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声来。

    秦政淡定地丢下几个字:

    “胡言犯上,拖下去。”

    顿了顿,补了一句:

    “剥去官服,打为庶人。”

    言下之意只是除官,不必将人处死。

    毕竟这位礼部侍郎只是喜欢溜须拍马、没什么真本事而已,并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

    秦政不会继续用他,在始皇帝这边,无能就是原罪。何况这家伙心理素质也不行,应变能力还差,留着容易坏事。

    大殿内越发寂静起来。

    但群臣的心思却很活络。

    毕竟这可是头一次啊!头一次拖下去只是除官!不是要命!

    群臣:可见刚刚那人说的是真话,不是造谣,陛下果然不是太后亲子!

    桥松的分析也被打断了,他竖起小耳朵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哇!居然有人敢对着他祖父贴脸开大,说你娘不是你亲娘!勇气可嘉!

    桥松:这个世界真是太好玩了!

    这次穿越不亏啊!

    第187章 你才进宫呢,你全家都进宫

    这天的朝会上,扶苏心情很好,桥松心情也很好。秦政心情还行,毕竟原主的娘是不是亲娘跟他也没什么关系,无所谓。

    只有群臣的心情很不好。

    听了一堆皇家秘辛,听的时候觉得很快乐,像一只在瓜田里乱窜的猹。听完开始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了,生怕哪天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找他们秋后算账。

    但是,下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还敢听!

    可惜长沙王后续没有再输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了,光顾着感慨他祖父有多英明神武,他祖父转世了还是这么英明神武,他祖父永远都英明神武。

    群臣:谢谢,听出茧子了。

    陛下英明不英明他们不知道,你是个祖父吹倒是已经证据确凿。

    临到下朝的时候,秦政忽然提了一句,让九江王进宫来住。说是朝中政务繁忙,需要九江王协助,不如住在他的乾元宫好了,这样也方便。

    群臣齐齐露出“我懂”的表情。

    什么朝中政务繁忙?不就是想把儿子留在宫里吗?

    也难怪,陛下的后妃数量足有七八个,但一直就是生不出一儿半女来。九江王妥妥是他的长子,长沙王不确定是不是他的种,那从陛下的角度看,这不就是他的独子?

    没有直接立为皇太弟,都已经是很克制的了。

    群臣接受良好。

    桥松接受很不良好:

    【不行!我不同意!凭什么只有他可以住进去!我也要住!】

    群臣:……可以了三殿下,您这样真的很像争宠的小崽子。

    秦政顿了顿,看了桥松一眼:

    “长沙王妃前不久薨了?”

    桥松沉稳地上前回话:

    “是,陛下,王妃她难产去世,如今只留下一名幼子。”

    他记得他小的时候,他爹就是仗着后院女子都病逝了,就公然把儿女都一起接进了宫中教养。那个时候他爹还不是太子呢,自己能住在章台宫都是容祖父开恩的,实在是嚣张。

    ——这说的是扶苏重生后的事情,重生时不到二十岁,还不是太子,但是家里已经有崽子了。

    四岁封太子是重生前的事情。

    秦政听懂了孙子的暗示,不过他本来也是这个意思。桥松一个小孩子怎么懂带崽?还是得送来宫里悉心教养才是。

    于是秦政颔首:

    “你也带着孩子搬回来,朕叫人把旁边的宫室收拾出来给你住。”

    桥松心里兴奋得不行,面上依然端庄:

    “多谢陛下关怀。”

    群臣一边听着他【啊啊啊】的心声,一边看着他沉着冷静的外表,不由叹为观止。

    可见这位殿下肯定也是陛下的种。

    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能疯得这么冷静。

    桥松可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乐颠颠地回去打包行李了。

    他现在是个闲王,不用再给他爹当治国工具人了,每天上完朝就无事一身轻,简直不能更快乐。

    某个爹比他还闲。

    扶苏摇着折扇悠哉地跟在父亲身边:

    “不想去诗会,没意思,我去御花园逛一逛。”

    秦政侧头看他:

    “真是去逛御花园的吗?”

    扶苏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他要是说了“是”,那就不能在后宫乱逛了。秀女都待在储秀宫里头呢,今天不一定会放出来透口气。

    秦政目露无奈:

    “你跑过去也不怕吓着她们。”

    扶苏凑近了小声说:

    “没事,反正阿父又不选秀女,我就去看一眼。她们以后不会入宫的,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

    本朝男女大防比较宽松,只是涉及到皇家时,会稍微注意一点。所以正常情况下,皇帝的兄弟肯定不能乱跑去邂逅妃嫔。

    秦政瞥他:

    “你又知道了。”

    扶苏扬了扬下巴:

    “我可是全大秦最了解阿父的人。”

    秦政确实不准备选秀。

    始皇帝陛下对男女之事没有太多兴趣,天下一统前有空就临幸一下姬妾,没空就不去。天下一统后,根本没有有空的时候,所以他最小的孩子就是灭齐那会儿出生的,之后就没了。

    现在不用生孩子了,根本懒得去应付那些后宫姬妾。

    何况宫里现有的妃嫔惧怕原主,等待终选的秀女里也几乎没有想入宫的,一个两个都怕一言不合被暴君拖下去。

    既如此,不如放她们回去自行嫁娶。

    不过已入宫的估计是没办法了,本朝没有皇妃和离回家或者再嫁的先例。秦政打算好生养着她们,准许她们时常去行宫玩耍或者回家省亲。

    扶苏提起女主:

    “女主要留下吗?”

    秦政微微蹙眉:

    “先去看看。”

    扶苏目前名声好,他并不愿意儿子担上轻薄宫妃的恶名。既然九江王单独去看秀女不合适,那就他亲自陪儿子去一趟。

    正好,他也好奇那个吃瓜系统是什么情况。

    扶苏说有些吃瓜系统提供的瓜会关联到国事,并不是单纯的家长里短。这样的话,就不好放走这么个金手指了,留在帝王手里会更有用些。

    扶苏想了想穿越女的普遍性格:

    “有些比较有野心,但最近好像很流行咸鱼女主。”

    秦政明了了他的意思:

    “若她只想富贵度日,不愿意嫁人生子,留在宫中便正好。”

    就当养了个吉祥物。

    在宫里虽说憋闷了一些,可这个时代,在宫外就不憋闷吗?贵族女眷哪怕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去玩的地方也不多。

    古时没那么多娱乐活动的。

    在宫里好歹可以得到最优渥的待遇,想要什么玩具话本,都能弄到。皇家权势可以稍稍补足人生的无聊,不然成为寻常官家夫人,想弄点好玩的都弄不起。

    侍从们远远跟随,听不太清两人都交谈了什么。不过隐约听见九江王唤陛下阿父,一时有些惊愕。

    之前的心声,他们这些侍从是听不见的。不过领头的侍官听见了,许是因为他勉强算是有官身吧。

    读心术的设定一般都是这样的。

    宫里的主子可以听见,下人听不见。外头的官员可以听见,没官身的听不见——也有划分比较细的,规定了只有京官能听见,外放官员听不见。

    侍官在心里认定了:九江王果然就是陛下所出的小主子!

    自己作为陛下最看重的侍官,之前居然都没发现,真是失职了。幸而他行事谨慎,从未得罪过九江王。

    侍官当即叫来小徒弟:

    “去,把陛下寝殿的西次间和西稍间收拾出来,以后这儿便是殿下的居所了。”

    讨好陛下唯一且居长的儿子,刻不容缓。

    可惜了,楚才人死的早,不然这会儿岂不是能母凭子贵?话说生出长沙王的那位才人好像也去得早,有子妃嫔里就一位太后还健在。

    自己生养的两个都死了,剩下那个抱养孩子的活了下来,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先帝那些太妃一定早就知道了,太后压根没有孩子,陛下是抱来的,另外两个才是自己生的。她们误以为那是和先帝生的,于是动手清理掉了他们的生母,想把孩子记在自己名下。

    这可不是侍官脑补过头了。

    前些年那几个位分高的太妃为了争夺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抚养权,堪称是大打出手。互相陷害,干掉了不少竞争对手,也有许多事败暴露被处决的。

    反正等陛下登基的时候,也没剩几个还活着的太妃了,都是不受宠的低位妃嫔。现在她们都安安分分地住在太后寿康宫的后殿里,平时不怎么出来晃悠。

    思索间,父子二人抵达了储秀宫。

    秦政没有直接进去,他和扶苏跑进去会显得很奇怪,没有进门看热闹的道理。原主的名声已经够疯了,他并不想再加一条。

    恰好储秀宫就在御花园隔壁。

    秦政抬步迈向御花园:

    “让秀女都出来散散心。”

    侍官立刻应声:

    “是。”

    父子俩在御花园中寻了个凉亭坐下,没等多久便有秀女三三两两结伴出来。

    虽然是出门散心的,这些女孩子也没有太过随意。至少得把仪容打理得体,免得叫别人觉得她们家中不会教养孩子。

    但是也不能打扮得太过花枝招展,毕竟她们可不想入宫。万一偶遇皇帝被皇帝看上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一个两个都穿上了自己最不适合的衣裙样式。

    皮肤黄一些的,穿个特别显黑的颜色。个头矮一些的,穿个上下衣长差不多的款式,衬托得自己身材比例更不行了。

    还有上妆也是一门学问,怎么把脸涂黄或者涂成惨白却不违和,都有讲究。出门还要一步三喘,显示自己命不久矣。

    在这群人里头,打扮低调没有刻意弄这些小手段的女主齐月萱反而显得有些另类。

    众人钦佩地看向她:

    “你不害怕会入选吗?”

    齐月萱还有些迷茫,不懂她们为什么那么不想入宫。不过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谁乐意被一辈子关在宫里呢?

    齐月萱笑笑:

    “我这样的,应该没办法入选吧?”

    她顶多算是个清秀小美女,在美人如云的宫中根本不算什么。之前她们曾有幸见过贵妃娘娘,当时齐月萱就感慨人家是真的好看,太美了。

    齐月萱看一眼周围的姐妹。

    说真的,她们就算努力扮丑,也比她好看不少。所以齐月萱很放心,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折腾。

    听着周围女孩子们的谈笑,齐月萱和她们实在说不太到一块儿去。干脆往远处走了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赏花。

    现在已经是春日里了,花开了许多。

    齐月萱趁着没人搭理她,在心里呼唤吃瓜系统:

    【小瓜,你说我要是出宫了,迎接我的会是什么?原主爹娘会不会把我随便嫁了?我有点担心。】

    吃瓜系统安慰她:

    【我会帮你的,他们要是给你找的老公不好,我就把他全家都扒干净。到时候你把他们的乌糟事都抖搂出去,肯定就不用嫁过去了。】

    齐月萱可没那么乐观:

    【那万一爹娘反而觉得这样可以靠着卖我换更多好处呢?你想啊,那家都被扒干净了,肯定没人乐意嫁。原主爹娘本来就是卖女儿的,这不更能卖上好价钱了?】

    吃瓜系统也纠结了:

    【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齐月萱叹气:

    【好难啊,你说如果皇帝不是个暴君,我入宫会不会日子好过点?至少皇帝那么多女人,应该想不起我的吧?】

    吃瓜系统提醒她:

    【听说不受宠的妃子只能吃冷掉馊掉的饭菜。】

    齐月萱瞪圆了眼睛:

    【真的吗?】

    吃瓜系统:

    【我去查查看,应该能查到。】

    一树丛之隔就是父子俩静坐的凉亭,扶苏冲父亲眨眨眼,秦政也学着他眨了一下。

    扶苏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阿父只有单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露出点调皮劲来。

    隔壁吃瓜系统火速回来了:

    【有个大瓜!】

    齐月萱精神一振:

    【先说这个!】

    扶苏支起了耳朵。

    旁边正给殿下倒蜜水的侍官手一顿,他刚刚其实也听见了。只不过因为先前长沙王的事情,他如今已经历练了出来,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继续听下去。

    但是那个叫“小瓜”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蹦出来喊一声“大瓜”,还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说起来,这个声音怪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别的秀女在和这个秀女互相用心声交流吗?感觉不太像。

    系统:【我刚刚得到的消息!皇帝的弟弟是他的儿子!】

    齐月萱:【!!!细说!】

    扶苏:……

    秦政:……

    侍官:……

    这就是你说的大瓜?

    扶苏往阿父身上一靠,小小声嘟囔:

    “白费了我的期待。”

    侍官耳尖听见了,他惊恐地看向九江王殿下。

    所以殿下也能听见这一道心声?

    那长沙王的呢?他能听见吗?如果能,为什么他之前能那么淡定一点痕迹都不露出来?

    九江王殿下,恐怖如斯!

    系统:【据说先帝当年生不出孩子,男的女的都没有,颗粒无收。然后他没办法,只好去偷偷抱养了宗室里的婴儿,让后宫里不起眼的贵人低位妃嫔充作是自己怀孕生出来的。】

    齐月萱:【这个你早就跟我说过了,跳过跳过。】

    系统:【你别急,后面重点就来了。今天早朝上不知道怎么的,有大臣开小差聊天的时候说起了这段秘事,透露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原来先帝只抱养了一个皇长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还有两个皇子不是抱养的,是妃嫔怀孕生的!】

    齐月萱激动起来:

    【我就说!我就说哪有一抱养抱三个的,又不是头一个难当大任,难不成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能生?原来只有第一个是抱来的啊!】

    系统:【关键是后头两个根本就不是老皇帝的种啊!他们是大皇子和庶母私通生下来的!】

    齐月萱觉得合理:

    【老皇帝一看就不能生,那他不行,不就得别人上了吗?大皇子又不是他的种,能生很正常。】

    系统:【谁说不是呢!】

    扶苏无聊地喝着蜜水,给阿父发消息:

    「我还以为女主拿到的瓜都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系统也会被假消息蒙蔽。」

    如果系统无法分辨瓜的真伪,那它的作用就大打折扣了。

    秦政微不可闻地颔首。

    齐月萱突然拔高声调:

    【不对!】

    系统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齐月萱抓住了一个漏洞:

    【既然大皇子能生,那他为什么后宅一直没有孩子出生?他都四十了,娶妻纳妾这么多年,不可能就和他爹的女人生出来过两个孩子吧?】

    系统觉得宿主说的有道理:

    【我再去查一查。】

    扶苏提起了点兴致,想看看这个系统能怎么圆。

    片刻后,系统回来了,沮丧地说:

    【没查到,会不会是单纯的运气不好才一直没人受孕?有的人就是这样的,只有年轻的时候生过孩子。

    你看啊,他都四十了,他现在不能生了很正常对不对?估计就是那啥活性不够高,年轻那会儿还可以,年纪大了就彻底歇菜了。】

    齐月萱若有所思:

    【这么一说,也不是没可能……唉,小瓜,那你说我要是进宫了,岂不是不用生孩子了?

    就是嫁给个四十的老男人有点吃亏,我可是如花似玉的十七岁小姑娘。呸,可恶的封建社会,我还未成年呢!】

    系统连连附和:

    【是啊,你还未成年呢!但是原主爹娘可能也会把你卖给四十的老头,皇帝至少有权有势不差钱。

    而且我跟你说,这皇帝老帅了。别看他四十了,看起来也就不到三十,你想想现代的那些四十岁男明星。】

    齐月萱:【……小瓜,你是不是很想让我进宫?】

    系统:【也不是,就是综合评定之后,发现在宫里待着好像更安全一点。遇到的事端比较少,顶多就是克扣份例。

    你别看外头都传皇帝暴虐,其实他收拾的都是外朝臣子,没动过后宫的娘娘们。】

    齐月萱拍了拍胸口: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能不能入宫我可左右不了。顺其自然吧,反正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努力把日子过好的。】

    系统:【萱萱加油!】

    气氛顿时热血起来。

    侍官已经快把脑袋埋进胸膛里了。

    他听到了什么!他听到了秀女骂他们陛下是老男人!四十哪里老了!陛下分明年轻俊美!

    说起来,今天的陛下看起来更加俊美了,好像比往常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可能是他的错觉吧,不过这也不重要。

    扶苏和父亲对视一眼。

    这系统说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上,他们还是不知道系统提供的瓜是真是假。

    秦政给了儿子一个眼神。

    扶苏会意,故意放下杯盏,发出一点响动,让隔壁的女主听见。

    齐月萱果然吓了一跳:

    【我去!外头有人!】

    系统:【我看一眼……哦,是皇帝和九江王,估计是过来散散心的,恰好撞见了。没事,你刚刚什么动静都没发出来,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

    扶苏故意用酸溜溜的口吻说:

    “臣子间都传三弟也是阿父的子嗣,可是如此?阿父不是说只有我一个孩子吗?”

    系统:!!!

    女主:!!!

    秦政没有立刻回话。

    齐月萱等不及了,赶紧戳系统:

    【怎么回事?九江王不知道他有个弟弟吗?】

    系统赶紧翻资料:

    【好像……是这样的?我这边的资料不太全,可能因为时间太久远了,咱俩最近才来的,一些很多年前的事情就拿不准了。

    皇帝这个大瓜上标注的是可信度九成,没有盖上百分百的戳。我觉得吧,九成就很值得说了。】

    齐月萱认同:

    【而且刚刚九江王都喊爹了,那可信度确实很高。不过下回你记得先跟我说一下瓜的真假,不然万一我分享给其他小姐妹,结果最后是假的,那多尴尬?】

    系统立刻表示记住了:

    【好,那我下次先说可信度多少!】

    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秦政这才慢悠悠开口:

    “朕有多少个孩子,都不妨碍在朕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扶苏勾起唇角:

    “阿父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齐月萱嘶了一声:

    【我怎么觉得我被秀了一脸?这么受宠的长子,让我幻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系统追问是什么。

    齐月萱很快报出一串名字:

    【扶苏、刘据、李承乾、朱标、爱新觉罗·胤礽,俗称,爹宝夭折队。】

    扶苏:……

    扶苏很想出去澄清,别的扶苏怎么倒霉跟他没有关系,他阿父对他的宠爱才不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真是的,为什么到了架空王朝也逃不过被翻其他扶苏的黑历史?

    秦政摁住了儿子的手背:

    “有秀女过来了。”

    扶苏扭头看过去,果然有两个秀女结伴而来。

    两人本来还有说有笑的,当看到御花园里有明显不是侍从的成年男性后,立刻吓得花容失色。

    如果她们的心声能被听见,一定是——啊啊啊!我为什么要往这走!早知道不出门乱跑了!

    但两人还是勉强端住了,努力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上前来向两位行礼。

    她们见两人都年轻俊朗,心里便不住祈祷这是九江王和长沙王,陛下千万不要在里头。

    可惜秦政一开口就暴露了身份:

    “可有看上的?朕给你赐婚。”

    何况秦政穿着的还是帝王朝服,权贵之家的女儿哪里会认不出帝王冕服和藩王袍服的区别呢?

    面对阿父的打趣,扶苏熟练地搪塞:

    “不必了,陛下还是自己收用吧。”

    秀女们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了。

    秦政没有吓唬小姑娘的爱好,摆摆手让她们走了。

    姑娘们意识到了躲过一劫,齐齐松了口气,赶紧离开了。

    虽然九江王温柔俊美,但是只要他待在陛下身边,大家就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来。命比较重要,好看的男人天底下多得是。

    终选其实就在下午。

    要不是扶苏等不及想过来见识一下吃瓜系统,父子俩其实完全可以等到下午再来看的。

    如今热闹也看过了,该回去干活了。

    扶苏跟着阿父往乾元宫走:

    “下午我还想过来看。”

    秦政答应下来:

    “好,准你一起来。”

    一上午的时间,足够爆炸性消息传遍全京城。所以太后那头很快也听说了这件事,知道了自己以为是儿子竞争对手的两位王爷其实是自己的孙子。

    即将过六十大寿的老太后恍恍惚惚:

    “素云,你扶着点哀家。”

    素云姑姑赶紧伸手:

    “太后娘娘,您可还好?”

    太后缓过劲来后,眼神唰地明亮起来:

    “好!哀家好得很呢!没有比这再好的了!”

    其实外头的人都不知道,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不过确实不是先帝的种,先帝生不出来。

    别人都以为先帝是抱养的,实则不然。那狗东西生怕抱养的事情暴露之后,就坐实了自己不能生的事情,所以非得妃子亲自怀孕不可。

    当然,为了皇家血脉不被混淆,他找来借种的男子必然也是从宗室里选出的。只不过等太后怀孕后,那人就被先帝秘密处决了,太后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宗室成员太多,那段时间死得也不少,夹杂在里头,根本分不出来。

    太后其实并不开心。

    毕竟那段日子,为了让她早些怀孕,先帝不知道给她灌了多少药,还强迫她和不认识的男子交合。

    幸而那些药不是什么民间偏方,没有毁了她的身子。但她仍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久久不能释怀。

    不过太后是个心性坚韧的女子。

    她没有因此怨怪这个孩子,何况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后半辈子的指望就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子。

    虽然如鲠在喉,可亲生的总归比抱养的稳妥一些。唯一的担忧就是哪天老皇帝发疯算旧账,拿着她和别的男人发生过关系的事情要治罪于他。

    毕竟先帝真的很疯。

    幸好,那老家伙死了,现在是她儿子当家。

    太后如在梦中:

    “所以我其实有孙子,我不用再担心我儿子和先帝那个老东西一样生不出来了?”

    素云也在替太后高兴:

    “这是大喜事啊!九江王殿下多优秀,娘娘您是知道的!”

    太后的嘴角疯狂上扬:

    “其实——咳,算了,不说了。”

    其实她之前挺担心儿子的心理状态的,毕竟上头有个疯爹,而她儿子又有点疯的苗头,难免怀疑癫症会遗传。

    生不出孩子还不是什么大事,她真的不介意过继。就怕儿子学了他爹那样折腾后宫妃嫔,那她也得跟着发疯。

    而且这件事还有一点让太后高兴。

    太后压低声音:

    “我原以为那两个苦命的妹妹也是同我一样的遭遇。”

    毕竟太后是见过两人怀孕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太后除了感觉到悲哀,也只能私底下骂老东西无耻。她很难为此产生什么危机感,只心疼她们也和自己一样遭了罪。

    可如今看来。

    “传闻说的有道理啊,都有一个儿子了,没道理再折腾两回。那段时间不曾听说还有别的宗室子弟突然死亡,何况反复来这么一遭,先不说找不找得到愿意配合的宗室子,就算能找到,也太容易泄露风声了。”

    太后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绝对是老头啥也没干,以为是自己的种。结果并非如此,是他的便宜儿子能干。

    哈!

    太后越想就越高兴。

    她儿子可做不出逼迫人上床的事情,如果真是他和那两位宫妃生的,必然是你情我愿。

    既然是你情我愿,便是不曾遭过喝药和被凌辱的罪。说不得她们还觉得自己和大皇子是互相倾慕,和心爱的人生孩子总归开心一些。

    虽然她儿子好像并不是什么深情人。

    唉,不重要。

    两位妹妹走得早,临死前估计都没认清帝王薄情的真面目。好歹是带着幻想走的,生前不曾遭过罪。

    有句话说得好,一则谎言只要能维持整个余生,那它就是真话。

    太后忍不住问道:

    “哀家的孙儿——”

    能不能认回来啊!

    她不介意她儿子被骂勾搭小妈,她就想光明正大地把她孙子认回来!

    这一点素云也不清楚,要看陛下的意思。不过她建议太后如果想念孙儿,可以请两位殿下来寿康宫坐一坐。

    太后立刻说道:

    “去请。”

    扶苏正陪阿父处理奏折呢,还不忘在聊天框里头问他爹,原主三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真是父子三个吧。

    秦政回复:

    「根据朕拿到的记忆,不是。」

    秦政有新帝的记忆,当然知道新帝没去勾搭小妈。

    但是小妈也没被先帝折腾,有个细节原主没注意,秦政发现了。他曾经有一次撞破过九江王的生母和某个侍卫举止亲密,不过当时只是余光瞄到了一点,根本没入心。

    秦政神魂强大,整理记忆时就抓住了这个微小的片段,大概猜到了九江王应该是侍卫的孩子。

    当然,先帝肯定认定那是他的种。

    那名侍卫在原主其他的记忆片段里也出现过,好像是为了救九江王被刺客杀害了。他替九江王挡了一刀,九江王于是善待了他的亲属。

    其实是父亲给儿子挡刀,就是不知道九江王本人是否清楚了。

    扶苏无辜地摇头:

    「我不知道,原主一直以为自己是先帝抱养的。原主母亲在他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就记得母亲跟他说过老皇帝不是他爹,也没说亲爹是谁。」

    估计是怕孩子太小出去说漏嘴。

    原主因此认定自己兄弟三个都是抱养的,那既然都不是皇帝亲子,凭什么大哥上位呢?他也想争一争这个皇位。

    扶苏又问起长沙王。

    秦政这次很确定:

    「长沙王的生母和宗室中一人是青梅竹马,先帝看中了她的容色,纳她为妃之前知道这件事,但并不在意。」

    所以那姑娘一怒之下干脆和自己竹马勾勾搭搭,给先帝戴了绿帽子。后来先帝好像发现了这件事,却并不在意。

    他可是能把妃子送去给其他宗室子借种的狠人,再来一个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扶苏恍然:

    「难怪长沙王不受宠。」

    本来嘛,如果他以为两个都是他亲生的,不可能就疼一个。才两个儿子,数量这么少,求子若渴的先帝不可能舍掉一个。

    可如果第二个他明确知道是其他男人的孩子,不疼爱就合理了。只不过是因为长沙王也是他们皇族血脉,算起来和皇长子没有什么区别,他就懒得管了。

    都有个皇长子了,再去计较皇三子的事情没必要。

    只是身为皇帝肯定不能完全没有表示,所以先帝还是把长沙王的生母暗中赐死了,作为惩戒。至于那个宗室子,对方身后势力比较大,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到底不是先帝亲自挑选的借种对象,不能像头一个那样随随便便就弄死。

    可先帝这人有点运道在身上,一直想动手动不了的情况下,没等他憋屈几年,对方自己骑马的时候摔死了。

    扶苏总结了一下:

    「现在知道九江王和长沙王真实血脉的人只剩下我和阿父了,其他人都死了。」

    包括仆从。

    先帝那家伙当然不可能放过仆从。

    九江王生母身边的仆从倒是幸免于难了,可惜九江王生母自己瞒得好,那些宫女里就两个贴身侍女清楚。她们年纪大了,早两年寿终正寝,已经不在人世。

    这就给了秦政父子俩充分的发挥空间,现在,他们要把流言坐实。

    秦政才不管两个王爷具体是谁的孩子。

    九江王没有后人、也不会再有后人,顶多混淆这一个。长沙王则确实是宗室血脉,最后皇位还在自家人手里不就完了,管那么多干嘛。

    秦政还说呢:

    「原主和先帝都有些疯,不知这精神疾病是否会遗传。不选他们的子嗣继位是对大秦好,长沙王的精神状态还是很稳定的。」

    他爹的精神状态就稳定。

    被抢了心上人也没发疯,而是冷静地选择了,咳,偷情。至少比起那对便宜父子来说是冷静很多,换原主或者先帝绝对当场发飙。

    聊完后,奏折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扶苏正要找来侍者点菜,今天中午有点想吃凉拌面。

    忽然有人进来通传:

    “太后娘娘想请九江王殿下去陪她说说话。”

    扶苏一下子明白了,这是听说了那些传闻。就是不知道太后是个什么反应,信或者不信,能不能接受。

    秦政立刻起身:

    “朕也一并去吧,正好陪母后一道用个午膳。”

    虽然因为赵姬的关系,秦政对于母亲这种存在有点敬谢不敏。但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加起来活了大几百岁,不至于还因为年轻时候的一点心理阴影受到什么影响。

    何况跟他关系不错的女性长辈也不少,譬如华阳太后,还有在地府认识的宣太后和其他先王的母亲。

    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太后是挺和气的人。

    但这是他自己的母亲,自然会有一些滤镜存在。秦政不确定对方对待外人是否也这么和善,稳妥起见还是决定一起去,万一局面失控他也能护着儿子。

    扶苏蹭上了父亲的车舆。

    他把脑袋靠在阿父肩膀上:

    “太后平时对原主也挺和善的。”

    哪怕原主想抢她儿子的皇位,她也没见生气记恨。不过这有可能是因为太后没发现原主的野心,她和她儿子一样有点心大。

    秦政替爱子整理了一下衣衫:

    “朕知道,但朕担心你。”

    扶苏眉眼微弯:

    “等下见了太后怎么说?”

    秦政觉得不用说什么,他家阿苏就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太后便能秒懂。

    父子俩感情好,她只有高兴的份。

    太后翘首以盼许久,看到父子俩相携而来,看起来气氛极好,顿时眉开眼笑。

    但太后到底没得到准话。

    她也怕那小道消息是假的,便看向儿子,用眼神询问。

    秦政微微颔首:

    “阿苏,去拜见祖母。”

    扶苏笑吟吟地上前见礼。

    太后激动地泪花都出来了: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也怪你爹,之前都不跟哀家说,害得哀家白担心这么久!”

    秦政顺畅地背下这口锅:

    “此前不曾继位,怕有变数。”

    太后一听就懂了:

    “苦了你了,我的儿!”

    然后牵起大孙子的手:

    “来,跟哀家进来。你还有个小名呢?以往怎么不告诉哀家?”

    扶苏乖巧地回答:

    “是阿父私下里给我起的小名,先帝不知道呢。”

    太后接受了这个说辞。

    老太太心情畅快,看起来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

    她是十月怀胎生的孩子,从小也是这么告诉的原主。毕竟总不能自己辛辛苦苦生的儿子,最后真以为她只是个养母,那她多亏啊!

    是以新帝本人一直认定自己就是老皇帝的血脉,是实打实的帝王长子。对于外头的风言风语,根本一个字都不信。

    太后也不好跟儿子说自己的遭遇,便一直瞒着。但如今既然她都有了孙子,年轻时候的一点过往,倒也不吝于分享。

    主要是想叫孙儿知道,先帝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你是你爹的孩子,就别惦念着先帝了,也别觉得你爹跟先帝妃嫔搞在一起是什么错误。

    太后拿出了她那番理论。

    说对比自己的遭遇,她更希望另外两个宫妃是出于自愿和心爱的人生下的孩子。

    扶苏安静地听完,心道虽然过程是错的,但结论对了。那两位宫妃确实是和喜欢的人生的孩子,只不过对象不是您儿子。

    幸而这个善意的谎言,老太太在死前绝不会发现。

    其实老太太担心的就是儿子步上老子的后尘,她连过继都不介意了,儿子名下多两个其实不是自己生的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过继了九江王和长沙王吧。

    扶苏想讨人欢心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人讨厌他。

    所以这顿饭吃得气氛极好。

    老太太之前胃口都有点差,今日多用了小半碗蛋羹。别的她也不敢多吃,怕会不克化。

    然后一扭头,看到个饭量贼大的儿子和孙子。

    老太太:……

    老太太回忆了一下,这俩孩子以前这么能吃的吗?

    不确定,再看看。

    父子俩用的是神兽之躯,饭量当然是走的自己本身的情况,和原主不同。

    眼看着儿子吃得比孙子还多。

    太后轻咳一声:

    “看来以前我儿受委屈了,一直不曾吃饱过。”

    当皇子真难,当不被先帝偏爱的皇子更难,吃多点都成了错误。太后心疼地招呼人再去做点原主爱吃的菜来,别饿着皇帝。

    幸而原主也是个肉食动物。

    肉菜只要做得好吃,秦政都爱吃。虽然不如海鲜水产那么爱,也算喜欢了。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吃,提起下午的选秀终选。问起要不要多进几个秀女,如果不要也没关系。

    反正她都有孙子了!

    秦政接过丝帕优雅地擦了擦唇角:

    “今年后宫进一人即可。”

    太后有些意外:

    “哦?”

    她听出来了皇帝话里有话。

    秦政没有过多解释:

    “母后去了便知。”

    随后,他又问起太后怎么知道扶苏身份的。

    主要是想知道,太后是否听说了心声泄露一事。要是不知道,还得给老人家提前打个预防针,别被吓着了。

    太后还真知道:

    “你舅舅进宫来同我说的。”

    太后当初是低位妃嫔,不仅位分不高,家事也非常一般。不然先帝也不会头一个拿她开刀,换个家世好的他可不敢这么折腾。

    所以太后娘家很拿不出手,也就是靠着出了个太后,被封了个承恩伯的虚衔。除了每年多发一点银钱俸禄,别的特权都没有,更无法在朝中搅风搅雨。

    原主就没有重用他家的意思,秦政自然更没有。

    他这个舅舅还是比较安分乖觉的,日常只当个吃瓜看戏的富贵闲人。

    家里往下头两代都没孩子当官,没有折腾的资本。而且孩子实在是扶不起来,还不如多置办点田产以后过富足的养老生活。

    因而哪怕承恩伯经常进宫来找太后说话,也没人在意,更不会臆测是不是太后娘家想仗着亲戚身份搞事。

    今天大朝会承恩伯也在场。

    他本来是在打瞌睡的,他个闲人也得被迫上朝,就因为他有爵位,对于懒惰的伯爷来说真的非常痛苦。

    但是听到大瓜就瞬间精神了,还有力气跑来后宫给太后通风报信。

    要不是亲弟弟信誓旦旦保证听到了心声,太后也不能这么快信了这话,指不定要觉得来通报的人是在胡诌。

    秦政听罢微微点头:

    “原是舅舅来了。”

    难怪,其他官员不可能把这事儿往外到处传。至少不会说给宫侍听,顶多回去和妻儿长辈嘀咕一下。

    太后的眼线也就是那些宫人了,基本都是听不见心声的。若秦政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只有素云姑姑这一个掌事嬷嬷能听见。

    其他人,或许那些嫔位及以上的宫妃身边的掌事大宫女也能听见。

    剩下那些宫侍的品级够不上。

    太后是个聪明人,她很快意识到:

    “你说秀女就选一个,又提到那心声,莫非——”

    莫非心声泄露和秀女有关?

    秦政见状也不卖关子了:

    “秀女里也有一个。”

    太后恍然:

    “这……是否对我大秦不妥?”

    这种异象,万一是什么妖孽作祟可如何是好!

    秦政心里自然清楚不是什么妖孽,他的镇定也感染到了太后。太后见儿子心中有成算,便也不再多虑了。

    她重新乐呵起来:

    “快到时辰了,哀家还没听过那心声,正好去听一听。”

    说着便让人备下车架,即刻出发。

    本次终选定在了储秀宫不远的一处宫殿内,毕竟一共也才十个秀女需要皇帝来亲自过目。一个人一个人地进去,也只要走十轮罢了。

    宫里也就不折腾了,随便安排了一间宫室。在其中铺设好帝王妃后的座位,剩下的一切从简。

    秦政在上首落座,扶苏则蹭到太后身边去坐了。他就是来凑热闹的,当然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好坐在父亲身边。

    秦政直接让十个秀女分作两排站在殿内。

    秀女们一进殿,女主和系统的聊天声音就传了过来。秀女们是听不见的,但上首的几位却都听见了。

    齐月萱激动地呼唤系统:

    【小瓜,我有点紧张!】

    系统安慰她:

    【别紧张,大不了落选回家。你看到上头那位老太后了吗?她脾气可好了,是个特别温柔善良的老人家,不会为难你的。】

    齐月萱偷瞄了一眼,就看见太后笑眯眯地望着她们这群秀女,确实是个慈和的老太太。

    而且这可是系统盖章的好人,那就绝对不是面慈心狠那一挂的。

    今日的终选贵妃也来了。

    毕竟这件事就是她操办的,她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嫔。宫内没有皇后,事情都压到了她头上。

    起初,贵妃是不乐意选人进来的。她自己就在火坑里头,哪里至于见不得别人好,也要弄一堆女孩子进火坑。

    可形势不由人。

    贵妃只能尽量选一些长相风格不对原主胃口的留下,剩下那些绞尽脑汁想出去的,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个方便了。

    最后借口十全十美,留下了十人。

    唉!其实她是想说六六大顺的,但是感觉皇家好像不太适合用这样不够文艺高大上的词语。

    也怕皇帝来一句“既然六六大顺那就留下六十六名秀女吧”。

    贵妃这些日子其实早就听过女主和系统的对话了,跟着她们吃了不少瓜。女主在秀女里头明显是不够漂亮的,可贵妃出于私心把她留下了。

    宫中长日无聊,她真的很想吃瓜。

    齐月萱不是担心被父母卖给老男人吗?那就留在宫里头,有她护着,保管对方吃穿不愁,她可是贵妃。

    至于担心触怒皇帝,这个也简单。她可以让齐月萱一直见不到皇帝,遇到事情自己挡在前头。

    开玩笑!这可是她的瓜田!

    她可以死,瓜田不能亡!

    于是,女主就这么留到了终选,直到站到皇帝几人的跟前。

    贵妃这些天全权负责选秀的事情,其他宫妃都没过来。虽然她身边唯一的掌事宫女知微也能听见女主的心声,但贵妃并没有因此引起警惕。

    她不知道这声音很多人都能听见,谁让其他宫侍都听不见呢。哪怕是主管储秀宫的掌事嬷嬷,也是听不见的。

    贵妃就以为只有自己和知微是特殊的。

    直到她刚刚看到太后的眉峰动了动,太后居然也能听见。

    贵妃忍不住去观察陛下和九江王。

    朝堂上那场心声泄露的风波贵妃是不知道的,她父兄虽然在朝中任职,却默契地选择了不告知她。

    毕竟他们都决定好连皇帝也瞒着了,为保万一,肯定不会告知宫中的娘娘。而哪怕出宫去和家中妻儿长辈分享最新八卦,也不会提起心声一事,就说是从同僚那里听说的。

    贵妃发现陛下没什么表情,九江王一脸饶有兴致的模样。

    显然,九江王能听见。

    贵妃于是越发怀疑皇帝也能听见了,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秦政瞥过来,问他何事。

    一向明艳大方的贵妃立刻吓得低垂脑袋,不敢吭声了。

    直到秦政精准从人群里点出女主:

    “你留下,其他女子出宫自行嫁娶。”

    贵妃:……

    贵妃:!!!

    贵妃: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陛下肯定是能听见,不然怎么会这么精准选中小瓜和萱妹?

    哪怕贵妃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她们留下,但她当时想的是壮着胆子求一求陛下,请陛下准许她把人留在身边解闷。

    反正绝对不能是皇帝自己看中对方。

    贵妃绞紧了帕子。

    不会是她在一群大美人里加塞一个小美人,太过独特,这才引起了陛下的注意吧?

    绝对是这样!

    肯定不是皇帝也能听见心声!

    如果只是长相引起注意,那就是皇帝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想尝尝清粥小菜,估计相处几回就腻了,不会有什么大碍。

    就怕是吃瓜系统暴露了,皇帝以后天天找萱妹子,到时候但凡出现点问题她可不一定能及时搭救。

    贵妃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不该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把萱妹留下的,是她害了萱妹。

    齐月萱本人倒是只愣了一下,就谢恩接受了这个现实。周围的秀女齐齐露出放松的神情,然后同情地看向齐月萱。

    虽然这个时候松口气不太好,但她们都是年纪小的小姑娘,真的挺害怕的。

    扶苏饶有兴致地看着,还给阿父发消息笑话他被姑娘们惧怕。

    秦政只当没看见,随口定了位分:

    “便封为萱嫔吧。”

    甚至连个封号都懒得想,直接用了人家名字里的字。

    齐月萱有些惊喜。

    嫔位已经是一宫主位了,有这个位分打底,日子不会太难过。再怎么不受宠的嫔,也不至于像寻常低位妃嫔那样任人欺凌。

    秦政起身:

    “今日便到这里。”

    他起身欲走,不仅秀女,贵妃都眼露欣喜。以前皇帝最常找的就是她,但是吧,这位陛下是真有点喜怒无常,她害怕。

    幸好皇帝没说晚上去她宫中。

    贵妃决定等下就去给齐月萱挑个远离乾元宫的宫室,正好有一间最远的,离她的宫殿比较近,希望看在距离的份上,陛下能打消召她的念头。

    结果秦政一眼扫过,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他还需要女主的吃瓜系统呢,当然不能让女主把时间浪费在赶路上。所以随手点了个离乾元宫最近的宫室,让女主住那儿。

    贵妃:可恶!

    秦政看了一眼还磨磨蹭蹭不想走的儿子,知道他是过来没吃上瓜,不太甘心。但这会儿是重要场合,女主得有多心大才会在这个时候吃瓜?

    扶苏也懂这个道理,但就是还想再蹭一下。反正他现在也不是太子,摸个鱼不去处理国事很合理对吧。

    秦政拿他没办法,正要说那你留下陪陪太后。

    忽然,他听到系统大喊:

    【萱萱!最新瓜!第一手消息!保真!】

    扶苏立刻精神一振,更不想走了。

    不仅是她,连贵妃本来急匆匆想告退的脚步也缓了下来,变得磨磨蹭蹭。而太后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瓜”,可她敏锐地意识到了即将要说的估计是个有趣的事情。

    所以刚准备站起来的太后缓缓调整了一下姿势,做出一副有点累想多坐一会儿的模样。顺便开口让萱嫔暂且留下,她有几句话要叮嘱。

    齐月萱一边乖巧听训,一边竖起耳朵听瓜。太后也没几句训诫,让身边跟着的大宫女说了点老生常谈的内容,自己和素云扶苏一起,关注点都放到瓜上了。

    秦政:……

    秦政干脆也坐了回去,就当是给太后一个面子。

    系统没去管他们的暗流涌动。

    它兴奋地说道:

    【萱萱!刚刚大长公主和新平郡主在宴会上打起来了!】

    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妹妹,一向脾气火爆,很有些娇纵。新平郡主是她的堂妹,父亲是先帝的亲叔叔,两人都是关系比较近的宗室。

    这两人一向不太对付,就是堂姐妹之间的小矛盾。小时候矛盾不多,几十年积攒下来,越发看对方不顺眼。

    偏偏一个是公主,一个因为父亲只是个王爷被封了郡主,身份上差了一头。所以哪怕大长公主娇纵没什么脑子,两人也是斗得旗鼓相当 。

    这次她们的幼女都进宫选秀,并且留到了终选。

    贵妃想着她们两个身份尊贵,陛下应该会看在长辈的份上给点面子。所以留下了这两位,剩下那些留下的,大部分也都是有后台不可以轻易得罪的。

    齐月萱着急追问:

    【她们为什么打架?我记得以前就算关系再差她俩也自持身份没打过吧?】

    系统:【大长公主嘴贱说新平郡主的女儿漂亮,肯定能入选。新平郡主最宝贝这个女儿,气得反唇相讥,说你女儿才能入选,你全家都能入选。然后大长公主就暴怒,她俩直接在宴会上当众打起来了,周围人怎么拉都拉不住。】

    齐月萱:【……噗!】

    扶苏:噗!

    太后:咳!不能笑!

    磨磨蹭蹭半天还没走出去的贵妃飞快地拿起帕子捂住嘴巴,好悬掩盖住了自己想笑的冲动。

    只有秦政:……

    秦政起身打断了大宫女的喋喋不休:

    “朕还有一些国事要处理,阿苏。”

    扶苏乖巧地起身跟过去:

    “太后娘娘,我先去御书房了,您自己好好的。”

    太后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去吧。”

    齐月萱从新瓜里回过神,就发现三巨头已经离开了。宫女引着她去收拾行李,她可以出宫去,等圣旨正式下发后再带着陪嫁入宫来。

    虽然她可能没什么陪嫁。

    扶苏跟着阿父往外走,走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个位面的皇亲国戚也挺癫的。

    秦政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揪住耳朵:

    “不准笑。”

    嘲笑父亲,大逆不道。

    扶苏乖乖答应下来,收敛表情:

    “大长公主和新平郡主打架,父亲要管一管吗?”

    她们私下里打也就算了,当众打,一句都不过问似乎不太合适。尤其是牵扯到选秀之事,有损皇帝威严。

    秦政收回手,淡淡地说:

    “不管。”

    又不是他的女儿和人打架,被败坏的也是原主的名声。

    扶苏点了点头:

    “那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反正她们也没胆子来找阿父评理。”

    秦政默默地看了儿子一眼。

    扶苏歪头,怎么了?

    秦政无奈叹气:

    “你这乌鸦嘴,还是别开口了。”

    秦政回到御书房去处理国事。

    没过多久,大长公主果然气冲冲地跑来找皇帝侄儿评理来了。

    能和新平郡主当众打起来的公主,要么是脑子不太够用,要么就是精神状态比较美丽。一般人谁会自投罗网啊,她就会。

    大长公主生气地说道:

    “新平真是太过分了!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长公主了?我可是先帝嫡亲的妹妹!”

    区区宗室家中的郡主,也敢讥讽她。

    秦政头也不抬:

    “姑母是来求朕做主的?”

    大长公主柳眉一竖,说什么求不求的,她作为大宗的长辈,皇帝一个小宗抱养的不该主动优待她吗?

    别人怕新帝,她可不怕。

    大长公主几十年来养尊处优,有些被教坏了。从先帝来看,也知道这一家子的教育不太行,养出个儿子是癫公,养出个闺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何况,秦政怀疑先帝他爹基因有问题,兄妹俩的癫可能是遗传的亲爹。

    秦政放下笔,啪嗒一声响,打断了大长公主要脱口而出的冒犯。抬眸轻轻扫了一眼,便叫大长公主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不知为何再没了刚才的胆量。

    扶苏在旁边慢悠悠地开口:

    “孤听闻,此事是公主先开口讽刺的郡主,郡主才回敬了一句。您真心祝愿她女儿入宫,怎么到了她把同样的祝福送给您时,您就生气了?”

    大长公主下意识反驳:

    “她怎么能和我一样?!”

    扶苏眯了眯眼,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抓住重点?

    秦政懒得和她废话,直接点名:

    “入朕的后宫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吗?怎么二位姑母都避如蛇蝎?”

    大长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傻。

    她们两个打架的原因根本不能拉到皇帝跟前来说,结果她还自己跑来找骂。皇帝再怎么身份存疑,也是先帝亲自传位的正统继承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人拿捏的大皇子了。

    大长公主立刻跪下请罪:

    “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秦政冷冷地看着她。

    有的时候他懒得管只是因为他是局外人,但这不是某些人跑来他面前耀武扬威的理由。何况皇权威严不容亵渎,要是各个都跟她似的,自己以后还怎么治国?

    秦政也不叫她起来,只丢下几个字:

    “将新平郡主一并叫来。”

    大长公主颤抖了一下。

    这一瞬,她终于想起来这个便宜侄儿是个脾气暴虐的了。

    只不过她之前一直自负于身份,认定了皇帝拿她没辙。大约是思维还停留在以前皇子们为了争夺先帝宠爱,争相讨好她这个受宠姑母的阶段。

    她忍不住向扶苏投去祈求的目光。

    九江王一向仁善,会为她求情的吧?这兄弟二人又不是同父同母,九江王应该不介意抓住这个机会施恩于她。

    结果扶苏看都不看她一眼。

    扶苏捉住父亲的手腕:

    “阿父累了吗?我给您揉一揉。”

    秦政累倒是不累,但儿子的一片孝心还是要享受的。何况他家阿苏明显是想哄他开心,不愿意见他为了这些小事生气。

    秦政也就从善如流地说了句有点累。

    新平郡主在听说大长公主入宫后,头皮就炸了。她无法想象大长公主怎么会这么弱智,这种事情是能去找皇帝评理的吗?

    于是也没要人来找,她就主动赶来宫门前听候差遣了。还特意没去整理自己被大长公主撕扯得凌乱的衣衫和发型,准备就以这个造型进去求见陛下。

    作为王爷之女,新平郡主虽然为人也有些傲气。但她到底没大长公主那么底气足,还是很会做人的。

    这次要不是大长公主骑脸犯贱,她也不至于忍不住回敬那一句。

    进入御书房后,她立刻顺从地下跪行了个大礼,安静内敛地跪在大长公主身边,没人叫起也依旧端得住。

    秦政锐利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郡主对朕很有意见?”

    新平郡主又伏地叩了一遍:

    “并无,许是旁人传话传岔了,臣对女儿入宫求之不得。”

    这便是以退为进了。

    哪怕皇帝不顺着她的意思放过她女儿,她女儿因为这件事被皇帝厌了,皇帝以后不会频繁召幸女儿。少见几次皇帝,就能多几分安全,左右她家的权势不至于叫女儿在宫中无宠时过得艰难。

    秦政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眼神扫过她故意维持的狼狈模样,对她这点小心机倒不怎么厌恶。扶苏也爱玩这一招,喜欢受伤之后不去处理,反而跑来找阿父诉苦。

    新平郡主很聪明,她没有画蛇添足地把自己弄得更加凄惨,好像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而是保持原状。

    这就不算欺君了。

    大长公主在这方面吃亏一些,因为追求体面的皇室嫡公主早在离开宴会时就让人给她整理了仪容,绝不肯狼狈示人。

    此刻大长公主的眼刀子就不断扎向新平郡主,明显也是看出了她的小手段,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扶苏给父亲按摩完,松开了手。

    他笑吟吟地看向新平郡主:

    “既然郡主对女儿入宫没有意见,又缘何要对大长公主回敬那样的话呢?”

    新平郡主一点都不慌,沉稳地回答:

    “臣一向希望女儿能入宫,大长公主前来祝贺臣,臣还当她也和臣是一样的心思。是以臣便真情实感地谢过公主好意,还真诚祝愿她家中的女儿都能入宫。”

    扶苏撑住下巴:

    “你说话倒是漂亮。”

    新平郡主回敬之后就不想搭理大长公主了,是大长公主气不过抓着她打了起来,她才还手的。

    所以新平郡主把自己的话语扭曲成祝福完全可以说得过去,也没人能拆穿她其实不想让女儿进宫。

    反观大长公主,她都主动打人了,再学着新平郡主说自家愿意,可没人会信。

    扶苏心道就大长公主这个段位,还想玩得过新平郡主?也难怪她堂堂公主老是找对方的麻烦了,估计是一直没怎么赢过,总是耿耿于怀。

    偏头看见父亲已经提笔开始继续批改奏折了,明显不想再管这些烂事。

    扶苏眼眸一转,起了点坏心眼。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两家的女儿就算不入宫也会坏了名声。而且皇帝要是不点她们入宫,也会被旁人议论。

    但就这么收下,又会显得很被动。

    于是扶苏提议道:

    “二位姑娘都是陛下的表妹,一家人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陛下也并非贪图美色之人,本次大选只选中了一名秀女。”

    两人齐齐提起了心。

    这一个,不会是她们家中出来的吧?

    却听扶苏大喘气:

    “可惜表妹们未能中选,虽然郡主家的表妹有那个心,但宫中不一定适合她这样的小姑娘。不如就叫她留在太后娘娘身边尽孝一段时日吧,也能感受感受宫里的日子,住不惯再回家去。”

    本朝二嫁的不在少数,何况只是住在太后宫中陪伴太后,又不是真的入宫为妃了,不会影响她们以后说人家。

    在太后待几个月,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她就又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到底事情是母亲闹出来的,又不是她本人。

    新平郡主松了口气:

    “多谢殿下。”

    扶苏又看向大长公主:

    “公主这般作态,怕是也教养不好女儿。便也留在太后娘娘身边,想来太后定能把表妹教好。”

    有了太后亲自教导的这个名声在,以后大长公主就算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也不会带累女儿了。

    谁都知道女儿是太后教养出来的,和大长公主可没关系。

    大长公主的面色难看了些:

    “殿下说话委实有些难听了,我……”

    她怎么就规矩差了!

    秦政出声打断:

    “事情既已解决,姑母便回去禁足两个月反省一下吧,免得再做出什么带累女儿名声的事情。”

    顿了顿,补充道:

    “记得赔郡主的医药费。”

    父子两个都明显偏向于新平郡主。

    倒不是因为对方茶艺了得,纯粹是因为她比大长公主识趣。她知道该维护皇家尊严,对皇帝也是敬畏有加,自然便比看不上皇帝的大长公主讨喜。

    大长公主愤怒地离开了。

    回府之后越想越气,直到驸马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哄她。

    大长公主抱怨道:

    “九江王今日是怎么回事?他平素不是一向待人和善的吗?为何如此讥讽于我?”

    本朝驸马是可以参政的,并不影响他们日常任官升迁,所以朝会上驸马也在。

    听了妻子的诉苦,驸马面色微变:

    “公主有所不知……”

    那是人家亲儿子!亲儿子当然是帮他爹了,你还指望他帮你?想什么呢!

    谁知大长公主听完大怒:

    “竖子尔敢!”

    新帝居然绿了她哥哥,她哪里能忍下这口气?先帝对别人再不好,对她也是好的,她才不管别人高不高兴,旁人对不起她哥哥就是不行。

    驸马就知道公主会气炸,所以之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公主。

    现在也只能努力安抚:

    “那位如今已经是新帝了!”

    公主你清醒一点,局势已经变了,你这个大长公主早就不值钱了,再折腾只会被皇帝找借口处理掉。

    当皇帝的,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大长公主憋屈得眼泪直流:

    “本宫自小就没受过这等委屈!”

    她哥哥怎么就死了呢!她哥哥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家伙继位!

    三个皇子全是一派的,没有一个会站在她这边。原以为哥哥去世后还能仗着侄子的敬重耀武扬威,结果现实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扶苏诧异地反问:

    “你是说,大长公主病了?”

    侍者应是,说宫里都派了太医去诊治,不可能是假消息。

    扶苏嘟囔了一句:

    “别是装病吧?”

    侍者:……

    侍者提醒道:

    “太医去瞧过了,说是气急伤肝,病得不轻,需要好生静养。”

    扶苏轻轻“呵”了一声:

    “怎么?对父亲和我的决定有意见,所以才气病的?那就让她好好养病,养个一年半载的再出来吧。”

    两个月的禁足还是少了些。

    侍者立刻下去传旨。

    扶苏扭头看向父亲:

    “这一番杀鸡儆猴下来,宗室应当也会老实了。”

    原主的刀一向只捅前朝,导致有些宗室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何况他们自觉拿捏住了皇帝是小宗过继的把柄,说不得还有人打着从身世上做文章,逼皇帝让位的想法。

    属实是没有逼数。

    扶苏怎么也想不到:

    “以前咱们还能看司马氏的笑话,如今倒身处司马氏之中了。”

    这里的皇室血脉也有毒。

    秦政没接这个话茬,只提起桥松:

    “他那个心声的问题,朕问了府君,府君说他也解决不了。”

    这是法则搞的,除非说服法则把桥松身上的心声泄露给撤了。但是本位面的法则比较难沟通,没有天道强行插手的话,光靠他们法则根本不care。

    上次就是靠着天道出手的。

    扶苏迅速放弃了:

    “那就不管了,反正桥松现在不知道地府的事。”

    哪怕桥松说出不少上辈子的事,也没什么影响。顶多就是给众人科普一下他祖父有多厉害、他爹有多不做人,都是小事。

    秦政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桥松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心声会泄露了。”

    扶苏回忆了一下:

    “今天早朝倒是没怎么听到他吐槽,可见也不是所有心声都会泄露。大约是情绪比较激动的那些,还有条理比较清晰的。”

    人的思维是跳跃的。

    如果所有所思所想都会泄露,那么大家就得被迫听一大堆断断续续无异议的碎片心声了。

    扶苏出了个坏主意:

    “多给桥松安排点事干,这样他的心声里一定会充斥着对政务的思考,以及对我的抱怨。”

    秦政:……

    秦政点头:

    “也行,那就这样吧。”

    于是隔天的早朝,群臣就听见长沙王殿下又开始尖叫了。

    桥松气得不行:

    【祖父分明都肯叫我好好休息了!都怪臭爹都怪臭爹都怪臭爹!肯定是他怂恿祖父给我安排了一堆事情干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就是见不得我歇着!】

    群臣默默揉了揉耳朵。

    群臣忍不住祈求地看向陛下。

    要不,就给孩子减轻一点工作量吧?

    陛下充耳不闻。

    陛下视而不见。

    桥松还在发泄情绪:

    【赵王的小舅子和楚王的奶兄抢花魁关我什么事!干什么找我去处理!抢花魁就抢花魁了,居然把路过的无辜行人误伤得头破血流,真是不知所谓!】

    宗室长辈赵王和楚王尴尬地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勉强的笑容。

    为什么第一个被点名的是他们啊?

    【赵王和楚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个封号就不好!平等地讨厌所有韩赵魏楚燕齐!】

    韩魏燕齐王:?关我们什么事?

    【算了,齐王摘出去。】

    齐王:咦?

    不等齐王细听为什么他可以摘出去,桥松又开始了下一轮。

    【等等,赵王都七十了,那他小舅子多大?老头一个还抢女人呢?我回忆一下。】

    赵王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

    【哦!是赵王新纳的十七岁小妾,有个弟弟才十五。十五就知道和人抢花魁了,真是厉害。】

    赵王:……

    同僚们纷纷用揶揄的眼光看向赵王。

    七十新郎十七新娘啊,玩得真花。

    【楚王也挺大年纪了吧?他的奶兄就是他奶娘的儿子,年纪比他大,那不是说十五岁壮小伙和六七十岁老头抢花魁?】

    这次轮到楚王遭受众人眼神洗礼了。

    楚王:……

    楚王悄悄磨了磨牙。

    自家奶兄也真是的,一大把年纪都雄风不在了,还想着抢花魁呢。抢到了睡得了吗?还不是只能干看着?净给他添乱!

    最后,桥松一锤定音:

    【一个小不正经,一个为老不修,还仗势欺人,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才是赵王和楚王呢。不行,得让祖父查一查这两个王,看看他们的亲戚凭什么这么嚣张。】

    赵王和楚王同时变了脸色。

    这个、这个。

    达官显贵的,纵容亲眷家仆耀武扬威,不都属于常规操作了吗?这有什么好查的,真查的话整个朝野哪有一家是干净的?

    赵王扑通跪下了: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最近新纳了一房小妾,未料那妾侍家中竟然仗着这层关系在京中肆意妄为。此事是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楚王也扑通跪下了:

    “陛下!臣也有罪!臣不该看在奶娘劳苦功高的份上纵容她的儿子,叫他失了分寸!”

    桥松眯了眯眼:

    【现在倒是知道请罪了?是不是听说这件事被御史递折子弹劾了,才想着亡羊补牢的?】

    两人:……看破不说破啊!

    这种事情,心里知道就好了,何必挑破叫大家面上都难看呢?

    好吧,你不知道你自己心声会泄露。

    那没事了。

    桥松在心里吐槽:

    【赵王说得好像别人仗势欺人是别人自己的问题一样,我可不信他家就这一个亲戚有问题。想一推三六五,把自己的问题都推给别人,没门!我祖父英明神武,才不会被你欺骗呢!】

    赵王深吸一口气,忍了。

    桥松继续吐槽下一个:

    【奶娘劳苦功高?奶娘是没拿月钱还是没吃好喝好?皇家给孩子选的奶娘可不止一个,怎么的各个都劳苦功高了?那我倒要查一查楚王有几个好奶兄了。】

    楚王面色一变,顿感不妙。

    因为,他确实每个奶娘都优待有加。而奶娘的家人,确实各个都不干净。

    扶苏心满意足地听完了嘴替的吐槽,这才扭头看向父亲。

    “陛下以为呢?”

    秦政一锤定音:

    “查!”

    他特意挑这封弹劾的奏折交给桥松去处理,便是要桥松替他在大朝会上把这两王的脸皮撕扯下来,好将事情闹大。

    宗室中的王爷还是太多了,是时候削几个了。

    这些王爷哪怕不是都有封地食邑,光世袭的爵位俸禄就是笔不小的开支了。

    秦政不乐意出钱养这么多亲戚,他大秦的宗室一向都是凭本事入朝,自己打工赚俸禄的,没有白拿钱的道理。

    昨日扶苏将所有宗室勋爵罗列出来,算了一笔账。发现本位面的大秦延续至今,既然已经有了大大小小数百个亲戚爵位。

    虽然这些爵位都是降等世袭的,一代比一代低,可也架不住数量多啊。最后国库每年足足要挪出五分之一的赋税去养这些猪,这么多钱粮拿去干什么不好?!

    父子俩决定赖账。

    被当成猪养的宗室们正好都因为被富贵养废了,行事比较嚣张。一个两个都不想着上进,反而热衷于在烂泥里沉沦,基本上就没有清白的。

    这种人最好对付,可以按律处置。而且原主是个暴君,暴君不怕被骂行事狠辣,不顾念血脉亲情。

    桥松可不知道自己被祖父利用了。

    他心情愉悦地看着两王如丧考妣的模样,冷哼一声道了句【活该!】。

    然后快乐地想着这下应该不用他去处理这件事了,祖父已经派了别人跟进,他可以趁机偷个懒,就当那种挂名的。

    桥松嘿嘿嘿:

    【到时候让大理寺的人顶在前头干活,我在后头摸鱼偷懒,工作量就可以减轻很多了。】

    快乐.jpg

    群臣:……

    摸鱼确实快乐,但是长沙王殿下,你的小算盘全朝野都听见了啊!

    幸好陛下听不见。

    大家心照不宣地垂眸,没有人打算戳穿他。毕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现在不让别人摸鱼,以后别人也会破坏你摸鱼的机会。

    不妥不妥。

    然而。

    九江王殿下冷不丁开口了:

    “老三,赵王和楚王的事情有大理寺跟进,你需要做的应当不太多。既如此,那便将恩科之事也一并负责了吧,能者多劳。”

    桥松:???

    桥松超级愤怒地在心里大喊了一声:

    【臭爹!我才不去!】

    秦政面不改色地补了句:

    “不错,长沙王一向能干,定能处理好此事。”

    桥松立刻改口:

    “是,陛下,臣保证办好。”

    【哼,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就不计较这次的事情了。下回再想给我加工作,想都别想!】

    扶苏根本不信。

    下次阿父再开口,他肯定还是会乖乖答应的,毕竟桥松这小子最不愿意见到祖父对自己失望了。

    扶苏:拿捏。

    群臣却是面露纠结。

    这这这,陛下和殿下到底是听见了心声还是没听见啊?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能不能给个准话!

    第188章 论心声泄露的主动型用法

    齐月萱心情忐忑地入了宫。

    家中没给她准备什么嫁妆,送走她的时候还一副她即将命不久矣的模样。原身的父母大概是觉得她已经没救了,更应该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听见她的死讯。

    齐月萱:就很无语。

    起初,齐月萱是有些担忧的。

    她的金手指只是个吃瓜系统而已,不当吃不当喝的。家里没给她准备钱财陪嫁,她怕自己在宫里过得不好。

    只能希望这个嫔位给点力。

    不成想,它还真的相当给力。不仅直接分了一套大宫殿,配备了一堆侍从伺候,还有每个月的高额月银和份例里数量可观的供给。

    宫妃的月银,如果不过于追求物质条件的话,基本只需要花在一些必要的打赏上。要是嫌弃现在给的份例不够,才要拿额外的银钱去买。

    这部分花销可就大了。

    宫里的东西那多贵啊?溢价不知道多少倍呢,反正在外头采买肯定是没这么夸张的。

    齐月萱找系统问清楚了份例里的东西,仔细盘算了一下,做了个计划。她以后就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了,钱存着能不动就不动。

    计划很不错,但赶不上变化。

    贵妃自觉愧对她,额外从自己的份例里划了一些给萱嫔。

    九江王想着女主是个现代人,万一日子过得不好没心情吃瓜就糟糕了,于是也做主给她加了点份例。

    然后就是新妃嫔进宫会有的见面礼和大小赏赐,齐月萱最后一算,发现自己的家底一下子就充实了起来。

    这里头最值钱的还得是各宫给的赏赐。

    齐月萱看都没看什么太后给的首饰、贵妃给的料子、皇帝给的摆件,精准无误地把九江王连着礼物一起送来的小匣子抱进了怀里。

    这里头装的可是钱!

    整整一匣子的金银元宝,都是宫里常用的打赏分量。

    什么叫常用的分量呢?

    就是不用再拿剪子绞了。

    自己绞出来的碎银子,分量不太可控,或多或少会有点偏差。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可能会有损耗啥的。

    一星半点的是不心疼,怕的是积少成多呀!

    齐月萱:作为一分钱红包也要抢的现代拾荒人,我绝不允许自己亏钱!

    齐月萱呜呜呜:

    【九江王殿下真是个好人,我支持他继承皇位!】

    旁边的掌事宫女手一抖,差点把东西摔了。但她很快稳住,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皇位更迭可不是她能听的。

    可陛下和殿下特意派了她到萱嫔娘娘身边侍奉,约莫就是想让她听一听萱嫔的心声,获取第一手消息。

    没办法,谁让萱嫔是后宫妃嫔呢?

    扶苏不可能天天来听热闹,秦政也没空把妃嫔当广播电视放在身边打发时间。

    何况,女主吃瓜的时候和桥松似的一惊一乍,很考验听众不受干扰的能力。秦政虽然这方面很强,但也没有把女主放在身边人为给自己增加困难的兴趣。

    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有消息,掌事宫女会报给侍官,侍官会找到合适的时机转告君上。这样既不会耽误要事,也不用亲自被惊吓。

    扶苏还提议:

    “一宫怎么能只有个掌事宫女?有些事情宫女做起来不太方便,还得有个掌事的宦官。”

    秦政颔首:

    “此言有理。”

    正好扶苏最近有点闲,就把事情丢给儿子去管了。

    扶苏这家伙,难搞的事情推给桥松,他自己就能躲清闲了。哪怕是为了安抚受委屈的大孙子,秦政也觉得该给扶苏安排点事情做了。

    扶苏于是便道:

    “那我把宫里的规制改一改。”

    大秦重规矩,各方各面都划分得很细。但这里的宫中规矩没那么森严,扶苏总觉得好多地方都能改改。

    正好最近不是要处理宗室吗?省下来的赋税不用养猪了,就可以拿去干点别的。

    比方说给宫妃宫侍们长长月银。

    看在钱的份上,想来大家应该会很乐意遵守新规章的。因为涨薪是跟新规章挂钩的,规矩完善的同时月薪增加,不可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扶苏深谙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策略。

    本朝管后宫诸事的是内侍省,类似秦汉的少府、清朝的内务府。

    扶苏把内侍省的长官内侍监叫来。

    内侍监已经隐隐听闻了这位其实应该是皇长子,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询问殿下有何见教。

    扶苏微微一笑:

    “也没什么,就是想查个账。”

    内侍监面色一变,上演了最近大家很熟练的扑通就跪,磕头请罪。

    原来先帝在位时不仅朝野吏治不怎么清明,就连宫中这些衙门也是一样的。从上到下的侍官基本都捞过油水,不然宫中也不至于宫妃买点东西月银就捉襟见肘了。

    皇家还没那么小气,给宫妃的例银少到想加餐吃点东西都要算计一下得花多少钱的地步。

    扶苏嫌弃地翻看着这些账目:

    “这都是什么人规定的东西?”

    在他大秦,后妃共分八等。不说排前面的了,就是排第五的“八子”,年俸待遇都有中二千石。

    也就是说,官员在中央任职的时候,每年可以拿到两千石的禄米。这两千石是实打实的,不掺水分,不用考虑税前税后。

    而且说的是两千,其实是两千一百六十。均摊到每个月,就是月俸一百八十斛。

    秦汉的一斛就是一石,120斤,相当于现代的60多斤。一百八十斛每月,就是现代一万一千斤左右。

    每个月,一万斤粮食的供给。哪怕按照后世的粮食批发价也价值三万五了,何况先秦时期粮价更高。

    这还只是八子。

    在汉朝的时候,这么高的俸禄是卫尉太仆这样的顶级高官才能享受的——不过汉朝俸禄削减了,薪资经历过了缩水来着。

    汉朝的八子是只有八百石的,足足砍掉了五分之三。

    扶苏对此点评:小气。

    反正大秦后宫的夫人们不缺钱,从来不用为这种东西烦恼。不像本朝,比汉朝还不如呢。

    本朝皇后才有全年550石的禄米,加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起倒是还差不多够看,能有个千石吧。

    可问题是,本朝后妃有物资供给,大秦也有啊。又不可能只发俸银,然后让妃嫔拿钱去买东西。

    扶苏发现,如果他按照大秦改待遇的话,那就不是涨一点工资了,那是翻了几倍地涨工资。

    他沉思片刻。

    而后叫人摆下笔墨,算了一笔账。

    算完,扶苏眉眼舒展:

    “好,还是按照这个标准来。”

    果然,他大秦的规定都是很合适的,不用改。只要把钱从宗室那头省下来,剩余的养妃嫔宫侍都是九牛一毛。

    反正他爹也不可能后宫佳丽三千人。

    何况,本朝王爷的俸禄居然足足有一万石。

    扶苏:啊???

    扶苏接受不了,一个王爷能养将近二十个皇后了。这群王爷凭什么?都给孤把钱吐出来!

    扶苏拿着账本去找阿父:

    “他们太能吃钱了。”

    秦政看完,眉头一皱:

    “又不能给朕创造价值,每年给个三百石饿不死就成。”

    三百石可是县令的待遇。

    县令在大秦不是什么低阶官职,县令下头还是乡级官员、村级官员呢。县令能拿着三百石养活全家,王爷们一定也能。

    再折腾就全砍了,向大秦看齐。

    扶苏对此很是满意:

    “回头就这么推行下去。”

    先从赵王和楚王开始。

    过了一些时日,大朝会上,宦官宣读了对两王的调查判决。

    这次彻查牵扯出了不少事情,不光是纵容亲属作乱,还有一些别的毛病。大大小小列在一起,都不是原则性问题,但又确实触犯了律法。

    宦官刚宣读完一长串的罪名,其中包括什么上街吃饭不给钱这种小事,听得群臣嘴角抽搐。

    首先,堂堂王爷吃霸王餐,不要脸。

    其次,这种小事也要拎出来说,没必要吧?

    扶苏觉得很有必要。

    桥松在心里反驳:

    【吃饭不给钱凭什么不让说!庶民一天就赚三瓜两枣的,你一顿饭的钱是人家一整天的收益!别看钱少,人家做生意没成本的吗?一顿饭虽然只卖区区十几文,但他就赚一文钱!你一顿饭不给钱直接让人家十几份都白卖了,你好意思!】

    赵王被他说得面色涨红。

    贫寒出身的官员热泪盈眶。

    说得好!说得好啊!他爹娘以前供他念书就是这么一文文攒下来的!谁说一文钱不是钱了!

    结果又听桥松说:

    【不过我猜我爹下一句肯定就是扣他们月俸了,出去吃饭有钱也不付账是吧?那你拿着钱没用,干脆别收钱了,你就穷着过去吧,钱给你也是浪费。】

    群臣微妙地一顿。

    等等,您口中的父亲不就是九江王吗?

    九江王如此一位温柔和善的翩翩佳公子,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您是否对他有亿点点偏见?

    念圣旨的宦官根本听不见桥松的心声,他已经不受影响地继续往下说到了处罚。

    “责令赵王、楚王按十倍市价赔偿所有受损百姓……卸官思过,罚徭役三年……查抄逾制府邸,收缴非法所得……念在同为太祖后人,两王爵位暂且不削,俸禄降为年三百石,以儆效尤。”

    本来,两王应该会把重点放在徭役三年上头。这属于表面上看碍于宗室身份没有坐牢,但实际上还不如去坐牢。

    可因为桥松的神来一笔,所有人的关注重点都在扣工资上头了。

    两王:……

    两王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要按十倍赔偿受害者,说的是过往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得陪,本来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毕竟他们可不止干了吃饭不给钱的小事,还有强占良田之类的。

    然后逾制府邸的查抄,基本就把他们除了王府之外的其他别院都给查抄了。既然说是查抄,约莫一文钱都不会给他们留。

    收缴非法所得,便是靠着收受贿赂拿到的钱财物品都得上交,而这本就是他们的收入大头。

    也就是说,一边要被抄家,一边还要赔钱。这么一番下来,王府里估计就不剩什么钱财了,全家只能靠王妃嫁妆度日。

    前提是王妃乐意把嫁妆拿出来填补。

    都这么惨了,皇帝还要扣他们的俸禄。这让他们以后想靠着俸禄慢慢把钱攒回来也不成,未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穷困。

    三百石够什么用?

    他们可是王爷,人情来往就不止这点钱啊!

    桥松贴心地补充道:

    【不要紧,你们这种被罚过徭役的王爷以后不会有什么人情来往了。这么一想,我爹是不是还挺贴心的?帮你们省了多少开支啊!】

    两王:……你闭嘴!

    其他同僚望天望地,才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哎,九江王也太损了。

    把人罚那么狠,竟然还扯了个大旗说看在太祖的面子上就不给你们削爵了。

    年俸三百石的王爷,除了表面光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还得按照王爷的水平维持生活,对外不能太寒酸,不然容易糟人耻笑。

    噗嗤,这还不如直接削了呢。

    没想到九江王是这样的九江王,以前真是被他给骗了。

    看戏看得正高兴。

    桥松他又又又开口了,他就是他爹他祖父的小嘴替。

    【周围这群家伙怎么看着还挺高兴的?不会吧,他们不会真的没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吧?不会以为我爹收拾了一个赵王楚王就结束了吧?真的有这么天真的朝臣吗?】

    群臣的笑容渐渐凝固。

    朝臣天不天真的,这要看跟谁比。

    如果上头的皇帝脑子不太好用,有时候朝臣班底确实也会稍微差上那么一丢丢。毕竟皇帝他就挑不出有本事的人才,任用的说不定都是半桶水。

    先帝虽然没到那个地步,但也有一点苗头了。所以本朝目前的这些臣子中,滥竽充数的还是相当多的,整体素质也较差,人就显得傻了点。

    比方说,新帝加开恩科,他们这么多人里头就没几个意识到不对劲的。

    哪怕刚登基加开恩科属于常规操作,可为什么这会成为常规操作呢?因为皇帝要施恩于读书人,更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想给朝堂来个换血。

    秦政嫌弃现有的官吏,想自己提拔一堆能干的上来。到时候在场的滥竽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桥松幸灾乐祸:

    【祖父说去年因为先帝驾崩,吏部考核被耽误了,打算让部分需要入京考核的地方官趁着夏季之前赶来京城把之前的考核补上,哈。】

    群臣:…………

    这个“哈”就很有灵性。

    所以他们还即将迎来一堆在地方上历练出来的能干同僚,将没本事的旧人排挤下去是吗?

    群臣心里痛哭流涕,陛下,您这样也太绝情了!

    【还有那几个看热闹的宗室王爷。】

    王爷们:!

    王爷们面色微变。

    他们确实有点物伤其类,因为赵王和楚王的下场,难免想到自己。可是想到是一回事,真回去约束亲属是另一回事。

    有些人就是怀有侥幸心理,觉得那么多人,皇帝查不到自己头上。只要自家人最近一段时间安分点,哪怕皇帝要查肯定也是先查别家。

    被查的人多了,剩下的可就不能再接着动了。一口气动那么多宗室,皇帝不怕自己皇位坐不稳吗?

    可如今听长沙王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这位陛下不仅是要查,还打算一个都不放过,堪称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这绝对不行!

    下朝之后,一群人就齐齐求见秦政,希望陛下能够适可而止。把亲戚都逼得日子过不下去,终归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秦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等到他们念叨得口干舌燥了,才丢出几封弹劾奏折,让他们自己看。

    这些人看完之后冷汗直冒。

    原来早就有人弹劾他们了,只不过陛下碍于亲戚情分没有直接降罪于他们。如今他们还好意思跑来劝说皇帝,属实是太过贪心了一些。

    这群人齐刷刷尬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扶苏适时提醒:

    “诸位莫非还想步上赵王与楚王的后尘?”

    众人表情一变。

    当即有人上前一步说道:

    “臣回去定然约束好家中亲眷和仆从,绝不再犯!”

    扶苏保持微笑不变,并不言语。

    那人就知道了,九江王对这个解决方案并不满意。也是,什么都不付出就想揭过,没门,最起码也得对标一下赵楚二王。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

    “臣愿以十倍赔偿百姓。”

    扶苏依然微笑。

    那人:“……并将此前收受的贿赂尽数上交。”

    扶苏总算满意了一点:

    “王叔是俸禄不够用吗?缘何要从外头捞钱呢?”

    那人苦笑连连:

    “并非如此,只是臣过于贪心。”

    扶苏点了点头:

    “那依王叔所见,正常情况下,府中开销需要多少禄米?”

    那人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下去,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主动答应,至少不用去做三年徭役,不然就得完全对标那两人了,他可不傻。

    最终,对方咬着牙给出了“三百石足矣”的答复。

    扶苏十分满意:

    “其他长辈家中呢?”

    众人还能怎么办?只好有样学样。

    最终,王爷级别的留了三百石,往下的自然依次递减。

    扶苏还贴心地安慰他们:

    “大家都降了俸禄,以后花钱便会俭省起来。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别家年节送的礼太重了,自家还不起。”

    所有人一起消费降级,那就是没有降级。多好的局面呢,王公贵族不是早就想遏制这种越发通货膨胀的送礼风气了吗?

    送走了这群家伙,扶苏不由感慨:

    “孤果然是个好人啊!”

    虽然那些弹劾奏折都是他仿照御史台笔迹写的,其实没那么多人弹劾宗室。

    秦政也认为儿子心善。

    要是他出手,直接就给你削了,还跟你迂回什么,统统拉去修长城。

    也就扶苏肯多费心思,逼迫他们自己提出这样的解决方案。

    秦政很快写下一封圣旨:

    “派人去各地走一趟。”

    务必让不在京城的其他有爵宗亲知道知道如今的新风气,自己选是乖乖随大流,还是负隅顽抗。

    扶苏掐指一算:

    “国库怕是要装不下这么多钱了!”

    天晓得那群宗室收了多少钱。

    这还只是宗室,朝臣贪墨得更多。要不是原主给他们留下的执政底子不错,军权都掌握在皇帝手里,这会儿还没办法立刻推行下去。

    如今群臣和宗室都不敢反抗,最大的原因就是皇城的卫兵虎视眈眈。前不久原主继位那会儿,就杀了个人头滚滚来着。

    大部分都是被禁卫当朝拖下去的,拖下去时周围还有一群拔剑的侍卫目光灼灼地盯着在场其他人,看他们有没有异动。

    后来还出现过几次士兵包围府邸的情况,这才吓得群臣面无人色,谈起原主都要在心里骂一句暴君。

    扶苏特意让人多收拾出几间宫室来。

    没关系,原本的库房装不下,他可以多征辟一些宫殿来当库房。皇宫里别的不多,就是房子管够。

    齐月萱在后宫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个多月,都没等到侍寝。她放心了,她认定了皇帝召她入宫是因为别的原因,反正不是看上了她。

    这天,她和小瓜聊起这件事。

    这已经是她们的日常了,每天都要聊一遍,讨论为什么皇帝纳了她又不找她侍寝。

    系统:【首先,排除皇帝不行。】

    齐月萱严肃点头:

    【据说皇帝选秀之前还临幸过妃嫔。】

    旁边的掌事宫女红袖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拿着任何东西的手都稳如泰山了。没有办法,这样的言辞她这个月听了无数遍,早就已经脱敏。

    关键是她不仅要听,还得转述给陛下派来的人。听就已经很要命了,还让她说,她不脱敏谁脱敏?

    系统继续往下分析:

    【或许是最近国事繁忙,没有空。你知道的吧?他们最近在折腾赵王和楚王,大理寺都忙得脚不沾地了。】

    齐月萱认同:

    【有道理。】

    两人一同忽略了忙的是大理寺,不是皇帝这件事。

    没办法,秦政他真不愧对于他的名字,实在是太勤政了。

    齐月萱实在是没有忍住:

    【怎么会有人每天让宫人称奏折重量的啊!重量不够就让人再拿一点来批!这合理吗?我就问这合理吗?他是不是在cos我们政哥?!】

    系统想了想:

    【可能因为都是大秦的皇帝吧。】

    齐月萱:【重点难道不是,他每天都要批这么多奏折了,他还有时间下棋,有时间散步,有时间午休,有时间练武,有时间陪他儿子钓鱼???】

    系统:【古代版时间管理大师!】

    齐月萱和系统同时叹了声气。

    卷王的世界她们不理解,她们只是两条满脑子都是吃瓜的咸鱼。

    但凡把这些时间里头挑一个省下来,就有空临幸后妃了。可他偏不,养生他是认真的,陪儿子也是认真的,都不能省。

    这搞得齐月萱忍不住怀疑:

    【你说他的真爱是不是那个楚才人?他其实只在乎自己和楚才人生的儿子,并没有弄一堆后代的兴趣。

    之前是因为明面上没儿子,才不得不频繁进后宫。最近大家都知道他有儿子了,他就摆烂了,把临幸后妃的时间腾出来干他想干的事情?】

    系统:【……有道理啊!】

    齐月萱一脸期待:

    【所以我不用担心哪天他忙完了,就跑来找我了对不对?不过你说,他到底为什么要让我入宫?】

    系统也不晓得:

    【会不会是因为只有你没有后台?】

    齐月萱:【!原来如此!】

    当时和她一起的九个秀女,各个家世背景都很硬。皇帝不愿意往后宫里塞一堆这样的妃嫔,也很正常。

    宫斗小说不都这么写的吗?

    说皇帝为了拉拢高官不得不捏着鼻子宠信他们的女儿妹妹,其实根本不喜欢她们,还想把她们背后的娘家打压了。

    现在这位是个暴君,应该不需要跟高官低头。可他同样不喜欢高官,所以选择一个都不留。

    只是选秀一遭总不能一人不进,那不是选秀办了个寂寞?所以她这唯一的小透明就成为了那个幸运儿,被挑选进来当吉祥物了。

    红袖垂眸思索片刻。

    她觉得这个说辞不错,以后可以刻意引导萱嫔娘娘坚信这种说法。这样一来,萱嫔娘娘就不知道自己的心声会泄露了,陛下和殿下一定会夸奖她事情办得漂亮。

    系统很快把话题岔开了:

    【对了萱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齐月萱期待地问:

    【什么好消息?】

    系统:【你要涨工资啦!】

    齐月萱:【!!!】

    系统絮絮叨叨跟她说了九江王殿下最近在搞宫内改制,上至宫妃下至侍从,都会涨工资。而且不是那种意思意思的小涨,是大涨,翻几倍地涨。

    齐月萱一脸震撼:

    【九江王他真是个好人!我没有看错他!】

    愿意给她钱的,都是大好人。

    红袖也惊喜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毕竟小瓜说了,她们这些宫人也可以涨月俸。谁不喜欢钱呢,没有人。

    正说着,外头来通知的就过来了。

    新上任的内侍监派了人来萱嫔居住的宫殿宣读最新的宫内规章,最好所有人都去听一听,免得以后坏了规矩。

    齐月萱也想听,干脆一起过去了。

    她在宦官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好奇地围观内侍官给众人细细讲解新的规定。虽然规定多了些,但基本都是言之有物的内容,并不曾刻意为难。

    因为侍官先说的是涨月俸,所以大家对于新规定接受良好。

    齐月萱:【为了钱,这点规定不算什么,换我我也乐意。】

    系统:【宫妃也有规定,你确实得多遵守一些规矩了。】

    齐月萱:【但是这样对我来说跟没增加没有区别,因为我本来就是刚来的,对宫里的规矩不熟悉。】

    所以原本是10条规矩现在变成20条了,又或者一开始就是20条,在她看来都一样。

    侍官宣读完宫规,上来请示:

    “娘娘,日后各宫中增设一名管事宦官。这是一座宫殿一位的,专管各宫内的粗累活计。”

    齐月萱矜持地点头:

    “好的,本宫知道了。”

    就是掌事太监嘛,她懂的。

    系统纠正:

    【不是不是,宦官不全是太监的。本朝有没去势的男性宦官,只有后宫这边侍奉的是太监。前宫那头,基本都是正常男子。】

    齐月萱了然:

    【哦哦!这样!】

    齐月萱觉得这个大秦怪怪的,有点像秦汉唐等多个朝代的缝合。不过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不影响她日常生活。

    宫中改制过后没多久,就到了太后的寿辰。

    秦政把接老人家进京弄千叟宴这种东西的馊主意否决掉了,但却并没有在办宴席上吝啬。

    整个宴会还是相当热闹的,前朝后宫齐聚一堂。后妃们跟命妇坐在一起,隔着一片空地就是百官所在。

    舞姬在空地中翩翩起舞。

    齐月萱还以为会看到唱戏的,问了小瓜才知道目前还没开始流行唱戏。不过会有表演滑稽故事的优伶,也很有意思。

    齐月萱表示她听不懂唱戏,不唱也挺好的。至少滑稽故事她是看得懂的,就是不知道会表演什么故事。

    她津津有味地看着漂亮小姐姐跳舞,完全没注意到远处百官突然投射过来的目光。

    百官在心中疯狂尖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出现了一个心声泄露的人?这个世界还有安全可言吗?不会哪天他们的心声也泄露吧?

    比百官还惊讶的是桥松: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隔着这么远都清晰可闻,好奇怪。】

    百官:!!!

    虽然桥松能听见女主的心声,不过好在女主似乎听不见他的。所以女主依然悠哉悠哉地剥着花生核桃吃,也不要旁人帮忙。

    桥松的神色渐渐凝重:

    【有妖孽!】

    百官:……

    你自己不也是妖孽吗?你好意思说其他人?

    那个心声被泄露的女子是什么来历他们不清楚,但长沙王他们是晓得的。这人已经自爆过了,好像是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反正跟长沙王比起来,其他人都正常得很。

    桥松毫无所觉,他担忧地看向父亲和祖父的方向。周围人一脸若无其事,肯定是因为没听见声音。

    竟然只有他一个能听见这个声音,必然是因为他是穿越而来的。可恶,他必得在祖父和父亲面前揭露那妖孽的真面目,免得两位长辈受骗。

    桥松蠢蠢欲动想去祖父身边告状。

    秦政忽然开口:

    “诸位爱卿可曾听见什么声音?”

    群臣:来了!

    陛下终于能听见了吗?是只能听见这一个,还是能听见所有的?如果是只能听见这一个的话,为何在长沙王如此焦急的时候恰好开口?

    女眷们也听见了皇帝的询问。

    听不见的命妇满脸疑惑,听得见的妃嫔宫室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第二道声音也只当自己没听见,反正和她们没关系。

    见群臣都不说话。

    扶苏开口了:

    “仿佛听见了女子说话。”

    桥松松了口气,祖父和父亲果然与众不同,他们是能够听见的。

    群臣这下知道不能再装了,也只得纷纷点头,承认自己能听见。

    齐月萱疑惑极了:

    【听见什么?什么声音?哪个女人说话了?小瓜你知道吗?】

    系统回答:

    【不知道唉,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齐齐一僵,生怕对方发现真相。

    好在扶苏很快接上话头:

    “许是宫女在树丛后说话,不是什么大事。众卿家,西域小国前些天进贡了一些葡萄酒,诸位可要好好尝尝。”

    话题就这么打岔过去了。

    桥松懂了:

    【我爹肯定是觉得这个声音有利可图,那没事了。】

    扶苏:呵呵,你可真了解我。

    美酒送了上来。

    这可是御赐的贡品好酒,不管爱不爱喝的,尝过一口之后都要夸赞一句好喝。

    不仅百官各自分到了一小杯,女眷那边也没落下。扶苏可不是个厚此薄彼的人,他说分就是实打实人人有份。

    命妇们很是惊喜。

    原以为这样珍贵的贡酒只有官员才能有幸得赏,未料到她们也能分一杯。在场这么多人,人人一杯,存酒就基本分光了。

    有命妇小声感慨道:

    “殿下真是大方,竟然自己不留一些的吗?陛下着实宠爱殿下,任由他将所有酒都分发了。”

    齐月萱听见了,点头:

    【是哦,九江王好大方,自己一点都不留,全都赏下来了。他是不是不爱喝?还是知道葡萄酒其实不值钱?】

    当是时。

    大学士季宿品尝完了这杯美酒,抢先开口夸赞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古人诚不欺我。想来王子羽先生……”

    结果就听到这句,话音戛然而止。

    上首传来长沙王嚣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宿:……

    偏偏齐月萱还在打岔:

    【咦?这里也有王翰的诗?这到底是个什么缝合怪架空王朝啊,历史上都没唐朝,怎么还有王翰?】

    系统查了一下,可惜没查到:

    【可能萱萱你是穿书的,一般这种架空王朝为背景的小说只要不走文抄公流,都默认那些名篇名句是众人皆知的。】

    齐月萱:【对!好像是这样的!】

    而后她开始感慨,幸好自己不用费劲争宠。不然万一想给自己草个才女人设,张口一句李杜名篇,当场就要被皇帝处死。

    桥松满心狐疑:

    【穿书?架空?文抄公?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回头问问我爹好了。】

    季宿毕竟已经开口了,总不能话说到一半不说了,所以他坚强地把后半句给续上。反正不管这酒值不值钱,御赐的就值钱。

    季宿面不改色:

    “王子羽先生当初喝的应当便是此等美酒,才能写出如此脍炙人口的诗句。”

    秦政也很淡定:

    “不过是外邦的寻常酒水,爱卿喜欢,剩下的都赏你了。”

    季宿顿时面色红润。

    果然,他头一个蹦出来拍马屁是对的!

    唯独桥松还在那里哈哈哈:

    【祖父一向不爱喝这种没滋没味的果酒,果然找到机会就赏出去了。我就知道我爹把酒分掉是因为家里没人爱喝,一点都不烈,老秦人谁爱喝这东西。】

    季宿咬牙:殿下您怎么话那么多呢?

    虽然季宿被反复拆台了,但无所谓,大家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无论如何,至少季宿得到了实惠。

    外头人谁知道这酒是陛下不爱喝才赏下来的?根本不影响季宿拿回家族中炫耀圣宠好不好。

    所以很快又有一个人站出来:

    “陛下,此酒滋味甘甜,臣也想——”

    不能全都分给季宿那个老匹夫,见者有份。

    秦政点头:

    “那便分你一半。”

    第三个人站出来:

    “臣也——”

    秦政:……

    齐月萱叹为观止:

    【他们是认真的吗?这么酸涩的葡萄酒他们真觉得甘甜好喝?我刚刚就想说了,葡萄酒不是应该先醒酒再喝的吗?】

    没喝过葡萄酒的土老帽们:……

    扶苏扭开脑袋,他没笑,真的。

    桥松就很嚣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嗝!不枉我特意没提醒他们要先醒酒,果然有人指出来了!这要不是个女声,我都要怀疑是我爹在故意戏弄人了!】

    扶苏把脑袋扭回来,瞪他。

    臭儿子天天编排亲爹,真是讨打。

    为了缓解尴尬,众人迅速跳过了葡萄酒这个话题,开始夸赞今日的菜肴美味、歌舞好看、宴会办得很用心。

    这下老太后就被夸高兴了:

    “是啊,寿宴都是九江王操办的,他这个孩子,就是孝顺。”

    桥松阴阳怪气:

    【可不是吗,全家就数他最孝顺,虽然只孝顺祖父一个人。给祖父画了几千张画像,也想不起来要给其他先祖画一副。

    好不容易画完一套,还特意叮嘱我把之前难看的那套画像挂在旁边,让地府里的先祖们醒醒脑子。不要因为他把他们画得很俊美,就真的以为自己长这么好看了,鬼贵有自知之明。】

    太后:……

    群臣:……

    扶苏深吸一口气,

    他忍了。

    扶苏给阿父发消息:

    「桥松污蔑我,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他只是让桥松把旧画挂在旁边,目的是想提醒先祖们,是有了他先祖才有好看的画像,不然以后子孙们都以为大秦先王长得那么难看了。

    才不是为了叫他们清醒一点!

    秦政安抚爱子:

    「朕知道,桥松就是对你有偏见。」

    扶苏:哼哼,就是这样的。

    太后实在是没有忍住,凑过来小声问扶苏,那个画像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没听说过?

    扶苏便解释说那应该是前世发生的。

    太后了然:

    “对对,我差点忘了,毕竟你现在也不是小涛的父亲。”

    孙子变儿子还怪离奇的。

    桥松:【咦?气氛怎么有点奇怪?刚刚全场有这么安静吗?】

    群臣连忙恢复了正常,该交谈的交谈,该吃菜的吃菜。

    桥松:【更奇怪了,为什么突然又嘈杂起来?】

    如果女主能听见他的心声,大约可以给出解答。比方说班级里大课间聊天火热的时候,偶尔就会不约而同的突然安静,等看到班主任没来,又重新嬉闹起来。

    扶苏撑着侧脸盯着儿子看:

    “桥松这傻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心声泄露了?”

    他之前还以为儿子很快就能意识到呢,结果迟钝的家伙愣是拖到了现在。

    秦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快吃,要冷了,少喝点蜜水。”

    而后才回答:

    “许是之前没见过心声泄露的情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听见过女主的心声之后,应当就会回过味了。”

    扶苏把那筷子菜吃掉,又将小碟子推了过去,意思是还要。自己长了手,但是就不肯自己夹,非要父亲照顾他。

    桥松进行实时反馈:

    【哼,我一点都不嫉妒。我有手,不像我爹是个残废。】

    秦政给儿子夹了点菜,又命人将自己桌子上一盘桥松爱吃的炙肉端去孙儿桌上。这下可算是勉强把水端平了,两个幼稚鬼都心满意足。

    扶苏:我吃的可是阿父亲自夹的,桥松只能自己夹。

    桥松:【我吃的是祖父赏下的一整盘,我爹只有几筷子。】

    眼神对视,火花四溅。

    四周围观的群臣后妃觉得自己很多余。

    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小辈争宠,觉得这可比教坊司排演的节目有趣多了。未成想她这个脾气古怪的儿子,在晚辈心中这么有威望呢。

    太后顿时对儿子的所谓“前世”产生了深厚的兴致。

    可惜儿子推说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肯跟她细说。看来只能从小涛那里偶尔听一听了,但小涛日常又不爱来后宫看她。

    唉,真是愁人。

    要是小涛有阿苏一半体贴孝顺就好了,阿苏就很乐意来陪她这个老骨头说说话。

    一直到宴席结束,两边还在较劲。

    给这个儿子多倒了一杯水,就要关心那个孙子吃饱了没有。

    以前秦政是不管这些的。

    因为桥松虽然平时爱和扶苏争宠,却碍于不好意思说出来,只会期待地看着祖父。秦政就可以忽略他,不去为难自己。

    但现在,这家伙的心声太有存在感了。秦政总觉得不叫孙子满足一下,有些亏待了他,只好多关照一二。

    而且桥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祖父偏疼他一些,他也不好心硬如铁地断然拒绝。这让桥松以后出去怎么面对那些臣子?臣子会笑话他不受宠的。

    宴会结束后,扶苏独自霸占着父亲回了乾元宫,没再让桥松有蹭过来的机会。

    扶苏坐在车舆上小声抱怨:

    “臭小子绝对是发现他的心声暴露了,在故意卖惨装可怜呢,他反应倒是快。”

    秦政不以为意:

    “反应不快,如何能成为你我看重的继承人?”

    扶苏不高兴的点在臭小子利用心声和他争宠上头,聪明劲不用在正道上,就知道和他爹别苗头。

    没关系。

    桥松有桥松的优势,扶苏也有扶苏的优势。

    回到寝殿后,小太子死活不肯回自己的西殿住,跟着他爹来了东殿。等洗漱完遣退了侍从,他仗着自己用的是神兽身躯变成了幼崽的模样。

    桥松可变不了这个!

    扶苏得意地爬上龙榻,冲阿父伸手:

    “抱抱。”

    秦政弯腰点了点他的小鼻头:

    “每次都是这招,下回能不能有点新意?”

    扶苏崽崽歪头假装听不懂。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第二天,扶苏崽神清气爽地爬下床,甚至都不想变回来了。可惜不好在活人面前变成小孩,只能作罢。

    父子俩坐在厅中用早膳,便有人回禀说长沙王殿下来了。

    扶苏愉快的心情瞬间晴转多云:

    “他怎么来了?”

    桥松也没等通传就进来了,他以前在玄宸宫都习惯了。何况桥松刚从皇帝的身份转变为王爷,还没怎么改过来。

    皇帝嘛,当久了多多少少都有点厚脸皮。所以哪怕发现了自己的心声会泄露,某人的第一反应也不是糟糕,而是自己可以怎么借此捞好处。

    正常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但厉害的皇帝不是正常人。

    桥松很快掌握了如何控制心声泄露的范围,他发现只有连贯的、有条理的心声才会泄露出去,所以只要他在思考时跳跃一下,这部分内容就不会被人获知。

    而跳跃性的思考,其实桥松很擅长。

    毕竟他是个悲惨的太孙,从小在神一般的祖父和妖孽一般的父亲手底下长大。

    这两位都是思维非常跳跃的学神级人物,思考时经常突然从这个话题跳到下一个话题,省略了N个步骤,但彼此都明白对方省略了什么。

    在他们的锻炼下,桥松也养出了这样的能力。只不过大部分时候他不乐意这么思考问题,因为很累,还是一步步地思考比较轻松。

    桥松:只是累而已,又不是做不到,我可以的!

    因此,昨日的宴会上,桥松明明迅速察觉到了自己心声泄露的情况,却依然能让群臣都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

    不仅如此,他还制定好了如何利用这一点的一二三四条策略,并且当场实施了。

    效果很不错。

    尝到甜头之后,桥松变本加厉。

    见好就收是不可能见好就收的,所以桥松一大早就跑来他祖父跟前刷存在感了。人才刚踏入殿内,心声也随之而来。

    【特意起个大早,一定能赶上祖父的早膳。我都二十多年没见到祖父了,终于能再次和祖父同桌用膳。】

    扶苏悄悄翻了个白眼。

    卖惨是吧?

    可惜你小子失忆了,不知道自己在地府纠缠了祖父好多天。这次的卖惨根本没用,才不是二十四年来的头一回呢。

    扶苏看向父亲:

    “阿父可不能纵容他。”

    秦政哄道:

    “他现在失忆了,在他心里确实是多年不曾与朕共处。他在阳世日子过得辛苦,阿苏让着他一点。”

    扶苏不乐意,但臭小子为了争宠,以前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现在都能硬着头皮说给祖父听了,扶苏到底还是没出手搞破坏。

    算了,看在他牺牲良多的份上。

    桥松顺利蹭到了一个座位。

    然后他开始得寸进尺:

    【祖父给父亲夹了一个春卷,我也想要,祖父就没给我夹过菜。】

    秦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给他也夹了一筷子。

    桥松得意起来:

    【还想要一枚汤包。】

    汤包可比春卷难夹多了,一不小心皮就破了。

    秦政满足了他。

    桥松:【还想……】

    扶苏把筷子一放:

    “秦桥松,不想吃就滚出去。你不吃你祖父还要吃饭的,懂不懂事?”

    桥松保持微笑:

    “父亲终于承认了?”

    他昨天晚上回去之后,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他的心声泄露绝对不是刚刚发生的,那怎么之前没有任何一个跟他说?

    别人也就算了,祖父和父亲也不告诉他,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而且按照他对两位长辈的了解。

    祖父还好一些,不屑于去打探什么前世的光辉历史。但他爹就不一样了,知道能听见他的心声,绝对会故意靠近他,然后用言语引导他多说一些内容出来。

    可是他爹没有这么干,甚至还存在故意看他笑话的嫌疑。

    桥松就基本确认了,这个爹就是他的狗爹,对方也带着记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狗爹穿来的时间跟他差不多,因为九江王之前绝对没这么狗。

    祖父身上的变化就更显而易见了。

    可惜全朝野都是瞎子,不瞎的又自我说服了陛下以前那样肯定是伪装,没人意识到他们俩也被换了。

    桥松就是故意仗着祖父是他亲祖父,才敢这么嚣张的。不然祖父要是没有前世的记忆,可不一定吃他这套。

    桥松乖巧地给祖父夹了一筷子菜:

    “祖父,您快些吃,别饿着了。不用给我夹菜的,我可以自己夹。”

    心声却是:

    【没爹疼的孩子就是小可怜,没关系,我坚强,我不吃菜都行。】

    扶苏摁了摁额角:

    “我要把你的喇叭掐了。”

    桥松瞬间闭嘴,乖乖低头吃他的饭,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秦政的唇角微微扬起:

    “你们两个啊……”

    真是到了哪里都不消停。

    用完膳,之前过于嚣张的某人立刻就遭受到了来自亲爹的制裁。扶苏报仇能不过夜就不过夜,绝不叫别人在他跟前嘚瑟超过一个时辰。

    扶苏微笑着挑出了几个难办的奏折:

    “三世陛下大权在握多年,经验丰富,想来这些东西你拿去处理,应当没有什么难度。”

    桥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父亲,我手头还有个春闱在忙。”

    扶苏鼓励地看着他:

    “你可以的,我和你祖父都相信你的能力。”

    桥松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过去。

    搬出祖父他就没辙了。

    但这不妨碍他在心里骂骂咧咧:

    【臭爹!】

    反正他也没说出口,他爹不能指责他不够尊敬长辈,哼。

    哪知他爹比他可懂茶艺多了。

    扶苏直接往阿父身上一靠,唏嘘了一声,用着伤心的语气说自己有多望子成龙,可惜儿子不理解他身为父亲的一片苦心,估计这会儿心里正在偷偷骂他。

    桥松:……我还没走呢!

    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告黑状了是吧?

    在这方面,桥松着实是有些吃亏了。

    有的人是当上皇帝后才锻炼出的厚脸皮,而有的人,他从出生起就很厚脸皮了。这怎么比得过?肯定是要被碾压的。

    桥松说不过他爹,气呼呼地走了。

    扶苏满意极了,这才对嘛,哪有儿子压老子一头的道理?

    秦政不插手他们父子间的争锋。

    全程淡定地翻他手上的书本,直到侍者来禀,车架早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去上朝的朝殿。

    扶苏跟着阿父蹭车坐:

    “为什么朝殿弄得那么远?”

    像他们的玄宸宫多好,为了节省时间,正宫最前面的大殿就是朝殿,中间的正殿则是御书房,尾端的后殿是寝殿。一路过去省时省力,不用把精力浪费在赶路上。

    属于工作狂很喜欢的布局了。

    可惜不是所有皇帝都是工作狂的,诸如先帝那种,可能还嫌弃朝殿离得太近呢。

    听说先帝一年里大半时间不上朝,都让大皇子和臣子自己商量政事,不要打扰他睡懒觉。也是因为先帝放权放得太早,后来他自以为的亲生儿子出生之后,他却已经没了把储君之位夺回来给二儿子的能力。

    秦政把书丢到一边:

    “多走几步路而已,还有车撵能坐。以前玄宸宫正宫那么大,从寝殿去朝殿也远得很,过去还不是要坐好一会儿轿撵?”

    扶苏振振有词:

    “但是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多睡一小会儿了。”

    秦政:“先帝把上朝的时间已经改得这么晚了,你适可而止。”

    扶苏便闭嘴不说了。

    今天是不平凡的一天,因为九江王和长沙王都不高兴。九江王不高兴就会折腾所有人,长沙王不高兴也会折腾所有人。

    长沙王黑着脸从外头走进来。

    路过季宿时,停下来斜睨了一眼:

    【哟,季大学士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昨晚不会连夜去敲亲戚家门,炫耀了一晚上甘甜的御赐葡萄酒吧?】

    季宿:?

    长沙王殿下今天早上吃火药了吗?

    但是人家是在心里说的,又没有开口嘲讽,季宿只能憋屈着,还没办法反驳,也没办法计较。

    桥松继续往前走,路过另一个臣子:

    【韩王叔也来得这么晚啊?昨天你不是没有抢到葡萄酒吗?怎么的,你也去炫耀御赐美酒了?无实物炫耀的?】

    韩王:……

    韩王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没办法,他最近散尽家财讨好皇帝,每年的年俸还被削到了三百石,已经没有资本嚣张了。要是得罪了陛下的亲子,说不定又要被削一波。

    扶苏就坐在上头围观他儿子欺负人。

    群臣哪里晓得他就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的呢,只能不停地说服自己“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直到桥松路过刑部侍郎。

    然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侍郎一眼,看得侍郎提心吊胆压力山大。但是等了半天还是一个字没有,长沙王殿下已经径自走开了。

    刑部侍郎:!

    你还不如直接开口讽刺我呢!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啊喂!

    想说什么不能干脆点说吗?谜语人真是太讨厌了。

    刑部侍郎有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这个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当宦官询问今日可有事要启奏时,长沙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折,往前一步出列,开始弹劾刑部侍郎。

    桥松直接嚣张到对着折子念:

    “臣奏刑部侍郎肖朗之父买卖赎罪资格,凡立案者,交钱便可协助脱罪。肖父利用其子职位之便探听刑案内幕,向被告透露刑部掌握的证据,加钱可私下损毁证据。另有被告控诉,肖父偶尔拿钱不办事,疑有骗取钱财之嫌……”

    洋洋洒洒念了一大堆。

    刑部侍郎肖朗人都傻了。

    他自己兢兢业业在刑部办差,哪里能想到他爹在背地里搞这些。透露消息还算是比较轻的罪状了,损毁证据可是很严重的,都不知道这么一搞会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肖朗嘴唇都哆嗦了。

    气的,也是怕的。尤其是对上皇帝的眼神之后,惊恐得就差原地去世了。

    桥松好不容易念完一半,抱怨了句:

    【这折子也太长了,废话一箩筐,就不能总结一下吗?这么多字,谁有耐心一个个看过去啊!】

    写这封折子的御史:……

    这些都不重要,长沙王,您能不能解释一下,臣递上来的折子为什么还没经过陛下的批复,先到您手里了?

    桥松理直气壮,当然是因为他爹把折子丢给他批了啊!

    不过桥松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呢。

    如果他私底下批复,他爹就会让他单独去查验核实。

    肖朗当刑部侍郎当了这么多年,鬼知道经手过多少案件呢?自己一个个查过去,那得累死。

    所以桥松干脆选择了闹大。

    本来私下里弹劾,就私下里秘密调查,顶多调查完了公布一下结果。现在公开弹劾,那就不一样了,他可以直接调取各部门配合。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大案要案,一定会给予高度重视。无论长沙王去哪里求援,大家都会热情提供帮助的,不敢打太极。

    他爹把折子交给他,显然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桥松缓了口气,继续往下念:

    “肖父除却收被告钱财外,还会收原告钱财,帮助原告重判被告。若两家都给钱,便以价高者为主。因本朝有诬告罪,哪怕是原告价低,也可以诬告罪重判原告,再买通衙差……”

    被判的一方要去服刑,负责押送自己或者负责行刑的衙役还被收买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自然也就没能力回来报复收钱不干事的肖父。

    所以这些年肖父竟然都没翻过车。

    总算念完了所有内容。

    桥松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被念折子的御史也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这么大的案子,他不直接当朝弹劾赚足了眼球,而是选择偷偷上折子,当然是因为他不愿意公然得罪和肖家有利益牵扯的人。

    肖家帮着脱罪的可不止有小官和百姓,还有一些是当朝大官的家里人。御史哪怕喜欢满朝野攀咬,也总归有些人是他们不愿意招惹的。

    比方说权势极大的丞相。

    现在念折子的是别人,那就和他没关系了。但陛下心里是知道事情最初是他捅出来的,所以他的功劳不会被抢占。

    结果就听桥松补上了最后一句:

    【看我多仗义,都没有把启奏人是谢廷安谢御史(重音)这件事说出去。他们看到我手里拿着折子,肯定以为这折子是我写的,我这算是给谢御史当挡箭牌了吧?】

    谢御史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满朝臣子的目光都悄悄投向了他,眼神里充满了真切的同情。

    第189章 两位尚书轻轻地碎了

    谢御史坚强地把碎开的自己拼好,又坚强地保持住了得体的表情。

    事已至此,他只剩一个选择。

    谢御史深吸一口气,决定以后就当一个谁的面子也不给的纯臣。毕竟得罪了丞相他们,他唯有抱紧陛下的大腿,才能活下去。

    扶苏很满意这个局面。

    秦政也很满意。

    谢御史忽略了肖朗扎过来的眼刀子,无所谓,这人已经是秋后蚂蚱了,他蹦跶不了多久的。

    别说犯错的是肖父、与儿子肖朗无关这种屁话,肖父一个没有官身的人,他是怎么知道案件详情的?

    只能是肖朗透露的。

    肖朗作为刑部侍郎,把这种机密内容说给家里人听,已经是失职了。

    何况,肖父为什么能接触到卷宗?又为什么能接触到证物?卷宗也就算了,证物可都是妥善保管好的,轻易不能随便取用。

    肖朗也在疯狂思索里头的缘由。

    其实他不太愿意相信这封弹劾奏折里说的内容是真的,因为太匪夷所思了。

    那可是销毁证物!

    还不是他亲自销毁,而是他爹找人去进行销毁。他爹有那个本事吗?不会是谢廷安弄错了吧?

    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秦政当即下令,让大理寺来查。

    刑部和大理寺虽然都管刑狱,但一般情况下,刑部管查案,大理寺管复核。遇到一些大案要案,刑部也会申请大理寺的支援,不会单独担责。

    这次的事情,如果为真,虽然大理寺也有失察之嫌,毕竟案件都得交给他们复核一遍的嘛。

    可由于嫌疑人直接动了证据,那大理寺被诓骗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谁让大理寺复核也是要看证据的呢。

    刑部自己得避嫌,整个部门的官员从上到下都要接受审查,肖父绝对有同党。要么是他搭上了其他官员的线,要么就是他打着肖朗的名义拉拢了一些刑部官员。

    刑部某些官员心下骇然。

    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之前可能并不是在帮肖朗办事,一切都是肖父自己的主意,所以肖朗不会保他们。

    扶苏给身边的侍官使了个眼色。

    侍官立刻会意,下去找了个脚程快的小宦官,让他去后宫传消息。

    齐月萱正在嗑瓜子听先帝的八卦。

    刚听完一茬,红袖进来了:

    “娘娘!我听说前朝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

    齐月萱立刻追问:

    “什么事?”

    这些日子她和红袖相处下来,已经很清楚对方的关系网有多牛逼了。每次发生什么事情,红袖基本都能第一时间得知,然后跑来告诉她。

    红袖认真地表示:

    “娘娘深居在后宫中,若是消息闭塞恐会遭遇危险。我等身为您的仆从,自然要为您探听一二。如此,遇到事情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可以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齐月萱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她其实用不着红袖给她打听消息,她有小瓜在呢,小瓜知道的只会更多而且更保真。

    不过红袖的一片好心,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何况吃瓜系统这边的消息哪怕每次都会在第一时间收到,小瓜也不见得立刻就会去翻看,有红袖帮忙提醒也是好的。

    这会儿便是如此。

    系统这才发现瓜田更新了,赶紧去翻:

    【是刑部侍郎肖朗的瓜!】

    红袖飞快地把她知道的消息分享了一遍,然后就安静下来。

    君上让她把消息告诉萱嫔娘娘,便是为了获取一些大理寺难以查到的消息。她需要认真记住,回头转告乾元宫那头。

    齐月萱对她的沉默习以为常。

    红袖总是这样,说完消息就和锯嘴葫芦似的。这位管事宫女一向寡言,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口。

    齐月萱虽然偶尔会觉得她性子太闷,惋惜自己少了个能聊天的搭子。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找系统吃瓜的时候,身边有个安静的宫女确实比咋呼的要强,不会打扰她。

    系统知道的消息果然更多些:

    【肖朗他爹脑子很灵活啊,打着他儿子的旗号去招兵买马。他跟那些刑部的下属说他是帮儿子做事的,大家看他是肖朗亲爹,又想到肖朗是个大孝子,父子俩感情很好,也就没有怀疑。】

    齐月萱听明白了:

    【他在外头收钱办事,然后拿着钱去找其他刑部官员帮忙,把收到的钱分一部分给官员们?】

    系统:【对!】

    齐月萱:【那这不就是中间商赚差价吗?他什么都不用干,就出个人脉,事情是别人做的。】

    系统:【也不能这么说,人脉也是一种资本,何况生意还是他拉来的呢。】

    齐月萱:【人家刑部官员可以自己做这个生意啊,还能拿到更多的钱。】

    系统:【那可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桥松也在分析这里头的操作:

    【肖父牵头做这件事,可比官员亲自牵头要稳妥得多。】

    朝中已经有刑部官员害怕被清算,干脆主动出来请罪了。主动认罪可以减轻惩罚,总好过后头被查出来。

    和其他那些涉事官员不同,这个自首的是认定了自己肯定会暴露。别的官员也许还能赌一个查不到自己,他却赌不了。

    他上来就把自己和肖父的勾结说了。

    过程大体和系统分享的差不多。

    桥松在心中琢磨:

    【事情能瞒这么久一直不爆出来,大约就是因为肖父的缘故。他是白身,盯着他的人便没那么多。他年纪又大了,私底下和哪些人走动,其他人不会太过在意。】

    要是官员来干就不一样了。

    肖朗就差以头抢地了,别说了别说了,他一点都不想听他爹是怎么发挥“聪明才智”的!

    系统知道得更多些:

    【肖父这老头也怕自己被抓到,他从来不亲自去接触那些被告原告。他托了个中介,让中介去找人。】

    齐月萱抢答:

    【我知道!是不是案件的当事人们出钱一万,然后中介开价五千去找肖父,肖父拿了两千五给官员,层层剥削?我看过这个笑话!】

    系统:……

    红袖:……

    系统遗憾地告诉她不是:

    【中介是走抽成的,拿到的价格多少要看另一头给多少。但不会抽走这么多,毕竟中介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欺瞒官家老太爷。】

    齐月萱有些失望:

    【居然不是吗?我猜错了。】

    系统继续往下说:

    【中介这边主要负责帮忙谈价格,帮着两头谈。一边想压价,另一边想抬价,时间长了中介也有点受不了。】

    齐月萱:【那应该给他们拉个群,这样就不用见面也能直接交流了。】

    系统:【谁说不是呢,可惜古代没网。最近中介不干了,嫌弃钱少事多,肖父只能自己去和当事人谈。这才露了身份,被御史抓住小把柄。】

    齐月萱:【他没乔装?】

    系统:【乔了,还特意打扮成了个老太太呢。但是人家当事人凭什么相信你一个老太太有本事插手刑部的事情?以前的中介好歹是京城有名的中介,信誉是有保证的,寻常老太太可就不一样了。】

    齐月萱点头,是这个道理。

    系统:【所以当事人也雇了人去偷偷跟踪老太太,看看对方什么来头,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手段。就这样,跟踪到了刑部侍郎家里头。】

    齐月萱:【那他们怎么发现干活的是侍郎他爹,而不是侍郎他娘?既然是老太太,第一反应肯定是府内老嬷嬷或者老夫人对吧?】

    系统:【因为当事人比较谨慎啊,他们怀疑老太太是府内嬷嬷,在借着主家的名头骗钱,其实根本不会帮忙。于是特意蹲守了好几天,就让他们蹲到了肖父出行。】

    肖父又不是每次出门都扮成老太太偷偷摸摸,而他的伪装能力又有点差。

    系统:【当事人雇来盯梢的特别敬业,足足盯了半个月。几乎把府里所有出入过府门的人脸都记住了,回去对照了一遍,才确认长得最像的不是别人,就是肖父。】

    系统:【他们甚至还拿到了肖府内的人员名单,免得有老嬷嬷喜欢待在府里长期不出门,因此错过。】

    齐月萱叹为观止:

    【有这个毅力和执行力,干什么不好,去别人家门口盯梢。】

    系统:【谁说不是呢!】

    系统:【确定了肖父的身份后,当事人也就放心了。但是当事人没给盯梢的团伙封口费,所以后来但凡有人来找他们打听老太太的身份,他们拿了钱就直接说。】

    知道的人多了,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原本中介在的时候,哪怕肖府吃绝户也不要紧。

    当事人死了,家属还没死呢,还是会来闹的。中介应付这些生意没做成来讨要说法的人特别熟练,轻松就能打发掉家属们。

    而且即便闹腾,也是在中介的地盘闹。而不是去找肖父,毕竟他们都不知道是肖父在里头出力。

    可现在没了中介,肖父就成了靶子。

    事情没办好,两头吃钱,肯定要被找上门的。肖父不得不借口在京中住着有些不舒服,买了个别庄去外头住,好让人去那边找他。

    百姓怕当官的,一般也不会非得去侍郎府闹事,当然更乐意去别院找肖父。

    刑部侍郎治家不严,根本没发现府内仆从和肖父狼狈为奸,肖朗便一直被瞒着。

    系统:【最近,他又一次两头收钱。但是平时这么干的时候,总有一头是满意的,不会过来闹。】

    系统:【这次不同,两边都不满意。因为肖父没能把事情彻底办好,被告还是被判刑了。虽然判得不多,可肖父当初许诺的是无罪释放。】

    齐月萱:【两边正好同一天跑来找肖父算账,就撞在一起了?】

    系统:【对!】

    御史也是有眼线的,不然人家凭什么总能第一时间弹劾百官。事情闹起来后,御史就得到了消息,迅速掌控住了那两家人。

    系统转播道:

    【朝中这会儿已经进行到御史站出来说可以招两家人进殿对峙,还问皇帝要不要把肖父也叫来。】

    齐月萱眼里闪过一丝向往:

    【好想去看现场版的热闹。】

    系统却说:

    【去了也看不到的。】

    齐月萱不懂:

    【为什么?】

    系统回答:

    【因为皇帝说朝会不是菜市口,更不是刑部庭审的大堂,要审案子去那边审,不要耽误他上朝。】

    齐月萱:……

    齐月萱沉痛地说道:

    【皇帝陛下也太勤政了,不至于,真的不至于。看一会儿热闹不会要他命的,朝会等下再开难道就会来不及吗?】

    系统想了想:

    【可能是担心朝会拖太久,耽误他下棋、午休、散步、习武、陪儿子钓鱼吧。】

    齐月萱:可恶的时间管理大师!

    朝堂之上。

    百官也被陛下的神来一笔噎得不轻。

    都到这个地步了,谢御史都说他把人证物证准备好了,为什么不直接开庭啊!

    他们不想开朝会,他们只想看热闹。

    桥松幽幽地说:

    【这个时候除非我爹开口,不然谁劝都没用。祖父就是这么勤奋,没办法。】

    群臣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九江王。

    殿下,您说两句呗!

    可惜扶苏不为所动,因为他还着急回去听红袖转述的内幕呢。御史都查到了的瓜有什么好吃的,肯定存在遗漏,不如女主那边的全乎。

    所以扶苏不受干扰地开口:

    “陛下所言甚是,先将涉事官员押解下去,案子大理寺去审即可。众卿,可还有其他要事启奏?”

    群臣:差点忘了,九江王殿下听不见长沙王殿下的心声,难怪不配合。

    群臣扼腕不已。

    上职的部门距离大理寺近的就心思活泛了起来,没关系,他们可以等下朝之后去看热闹。

    几个原本有事要奏的官员往后挪了挪。

    不奏了,不是什么要紧事,明日再奏也不迟,不能耽误今天看热闹。

    秦政扫了一眼:

    “诸位爱卿无事可奏?”

    蠢蠢欲动的群臣哪里还有心情奏事。

    秦政便干脆起身:

    “那就下朝吧。”

    左右他就在御书房里,真有事人家会自己跑来找他禀告,也不是非得在朝会上说。

    秦政父子走得潇洒,看呆了众人。

    群臣还没反应过来呢。

    桥松立刻跟了上去:

    【昨天那个声音好像是来自后妃的,对方似乎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内幕。这次的事情她说不得也清楚,我爹肯定是去找她打听了,我也跟去听一听。】

    群臣:!

    原来如此!难怪陛下和殿下能稳得住,一点都不着急听后续!竟是因为有别的消息来源!

    羡慕,他们也想去旁听。

    但是不行,那是后宫娘娘。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娘娘,以后能不能放在前朝当个吉祥物。

    扶苏小声同阿父说:

    “每次都着人去转述太费劲了一些。”

    比如这次,要先派人去通知女主,再等女主那边跟系统说完,红袖转达回来,他们才能听到。

    中间的过程太繁琐了,而且消息可能会出现遗漏。

    秦政微微颔首:

    “找个借口把女主调来御前。”

    也不用一直在御前待着,就遇到事情的时候把她调来。或者朝会上让她旁听,一般也就是开朝会的时候需要她帮忙分享一些信息。

    桥松硬是挤上了车:

    “祖父,我也想去听。”

    扶苏斜眼睨他:

    “见到父亲也不喊人。”

    桥松无辜地看着他爹,试图学习他爹装无辜的技巧。可惜东施效颦,看得秦政眼角一抽。

    秦政闭了闭眼:

    “桥松,正常一点。”

    看着这张和自己五分相似的脸装无辜,他真的有点受不了。孙子长得太像自己,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桥松很快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收敛起表情,努力维持住属于大秦太孙的端庄持重。

    这样就顺眼多了。

    扶苏幸灾乐祸:

    “臭小子,还想取代我,下辈子也没可能。”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正版秦梓桑,其他人,呵。所有学他的人,都只能学个皮毛,他阿父才不会找替身呢。

    桥松冲他爹龇了龇牙。

    扶苏立刻告状:

    “阿父,你看看桥松,怪模怪样的,一点都没有大秦公子应有的仪态。”

    秦政侧目。

    桥松一秒恢复面无表情:

    “父亲冤枉我。”

    秦政:“……朕看见了。”

    桥松:“下次不会了!”

    秦政叹气。

    算了,反正也没有外人看见,车内也没有侍者。桥松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平时不会这么作怪的。

    车架回到了乾元宫,停在御书房外。

    桥松跟过来是想听八卦的,但是等了好久,一直到被他爹又塞来几封奏折,尽数批完了,也没看到那个和他一样能泄露心声的女子出现。

    桥松边落笔边疑惑:

    【人怎么还没来?】

    扶苏反问:

    “什么人?”

    桥松就说是昨日那名女子。

    扶苏悠闲地喝了半盏茶,才道:

    “谁说她会来了?”

    桥松:?

    桥松大怒,把面前地奏折推开:

    “她不来那你还给我这么多奏折批?”

    他是看在过来可以听八卦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帮他爹分担一些工作量的。不然他是闲的没事干吗,为什么要替他爹干活?

    扶苏故意问道:

    “原来你过来不是因为孝顺,所以主动来替你祖父分忧的?”

    桥松的怒火戛然而止。

    可恶,又搬出祖父来糊弄他!

    桥松这下真委屈了,往祖父手臂上一靠,撒娇嘟囔了一句“祖父你看他”。

    秦政摸了摸大孙子的脑袋:

    “你莫同他学,他这样不好。”

    桥松被这一句话哄好了:

    “也是,我才不像他这么懒呢,我要给祖父争光的。”

    小年轻立刻满血复活,重新坐直了身子,挺直腰背拿过刚刚那些奏折,继续开始热血沸腾地加起班来。

    扶苏缓缓挑眉,给阿父发消息:

    「果然是越来越傻了。」

    当祖父的一句话就哄得小孩心甘情愿给自己打工,完全没发现这话都是糊弄人的。他祖父要是真觉得儿子这样不好,还能把儿子纵容成现在这般?

    某个太子吐槽儿子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也是这德行。亲爹哄一句就立刻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了,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比如——

    秦政给他也分了几份奏折:

    「这几份奏折简单,你批着玩。别总是闲着什么都不干,你这样桥松自然会心里不平衡。」

    言下之意让他装模作样骗骗小孩。

    扶苏高高兴兴地接了过去:

    「还是阿父对我最好。」

    事实上绝大多数奏折对扶苏来说都属于简单的范畴,可以批着玩。始皇帝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儿孙之间的小争端,还让他们两个都心甘情愿去干活了。

    这一波,陛下在大气层。

    扶苏迅速批完了几份没有任何难度的奏折,重新开始无所事事。秦政又推过去了几封新的,小太子再次飞速批完。

    就这么一点一点,像打游戏过关似的。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午膳的点。

    扶苏恍然回神,发现自己这边已经堆了高高几摞批复好的折子了。

    他眨了眨眼:

    “我今天居然干了这么多活?”

    刚想习惯性喊一声累,让阿父心疼他。

    秦政已经熟练地搁下笔夸道:

    “不错,太子今日格外勤奋,真是长大了。”

    扶苏立刻露出一个笑容。

    桥松的声音阴魂不散:

    【前世今生加起来快一百岁了,终于长大了呢。】

    扶苏充耳不闻:

    “阿父,我想吃水煮鱼。”

    秦政也假装没听见孙子的阴阳怪气:

    “好,朕让膳房去做。”

    三个厉害皇帝加在一起的效率是相当可观的,一整日的奏折上午就批完了。侍者有些犹豫要不要再取一些来,库房里还有些积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先帝不怎么爱干活呢。他把很多积弊都视而不见,反正这些小问题也不会立刻导致王朝灭亡,他不处理也没关系,总有儿孙会处理的。

    偏偏原本的新帝是个能力只能算中等的那种国君,处理日常政务还行,积弊就别指望他能解决了。

    所以奏折就积压得越来越多。

    有些令他感到棘手的,他就使用拖字诀。丢在库房里先放着不管,直到上折子的臣子久久得不到回复,再次上折子为止。

    说实话,桥松觉得他挺离谱的。

    暂时不办你倒是跟人说一声,丢在库房里放着不管是怎么个事?

    现在烂摊子都丢给他们祖孙三个了。

    秦政倒是无所谓。

    对比他遇到过的那些困难,这些都是小意思。原主觉得难办的事情,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

    所以用完午膳、午休片刻之后,工作狂又开始了。

    桥松倒是没有留下。

    扶苏交给他的事情他还得去盯着,不能继续在乾元宫里浪费时间了。

    儿子不在,扶苏找借口偷懒的次数大大减少。可见经典故事三个和尚没水喝是非常有道理的,虽然他们的情况和故事里不太一样。

    太子殿下干活之余,还要帮他阿父想个借口,能叫女主公然进入朝殿。

    扶苏的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

    “女官?”

    知道心声来自萱嫔娘娘的,基本都是后宫女眷。而后宫女眷一般是不会去前朝的,所以给女主增加个女官的新马甲,并不容易露馅。

    前朝的女官不好随意增加,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突然就增设女官,可没那么容易推行下去。

    但是后宫有一些女性担任的官职。

    比方说,尚服局的尚宫,就是女官。宫廷女官的种类还是很多的,他完全可以增设一个副官的位置。

    平时他阿父在前头开朝会时,后方一壁之隔的地方会有人整理朝会上要用的各种奏折资料。倘若临时有臣子出现状况,他们也要负责提供座椅、药物、茶点等应急。

    所以在太师壁后忙碌的侍从数量其实不少,还有些得跑腿来往各宫室传话,或者取用物品。

    因而,这里自然得安排个侍官统筹。

    在这儿增设一个副官,不仅可以让女主以女官的身份过来旁听,还不用在百官面前露脸。到时候百官只能听见后头一直有个烦人的声音冒出来揭他们老底,却不知道具体是谁。

    而且周围的侍从听不见女主的心声,就不会因为反应过度引起女主怀疑。不让女主在群臣面前露脸,也有这个考量。

    那么问题来了。

    扶苏轻轻转了一下笔:

    “要怎么说服女主去当这个女官,才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秦政停下来歇口气,喝茶的功夫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一切布置都很合适,但前提是女主愿意配合。

    他们不想女主察觉不对,就不能用太过强硬的手段。

    扶苏暂且没有思路,决定先放放。

    左右也不急于一时。

    因为点灯批奏折对眼睛不好,所以始皇帝陛下一向是白日处理国事的。但早晨又要去上早朝,没有时间习武,所以习武的时间只能放在傍晚之后。

    经过太子殿下的不懈努力和认真协助,陛下终于养成了傍晚前干完今日份工作的良好习惯,不会耽误每日的锻炼。

    唯一的问题在于。

    扶苏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我不想练武。”

    秦政将一柄木剑递到他面前:

    “起来,陪朕再练一会儿。”

    扶苏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我刚刚已经陪阿父练了半个时辰了,我累了。”

    秦政挽了个剑花:

    “你如今用的是神兽之躯,不会这么轻易就累的,好好练,不许偷懒。”

    扶苏努力思索,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恰好此时桥松忙完回来了,急匆匆赶上了夜间的练武活动。这可是一日里难得的能和祖父闲聊相处的时间,不能错过。

    扶苏眼前一亮,把剑塞儿子怀里:

    “去,陪你祖父练一练。”

    桥松求之不得:

    “好!”

    他爹不喜欢习武,他喜欢。他更喜欢陪祖父一起习武,他爹就是没眼光。

    又让小太子躲过去了。

    秦政只好先去应付孙子,放任某人坐在旁边抽空休息。

    扶苏趁着父亲不注意喝了两盏蜜水,吃了三叠甜口的点心。今日的糖分摄入严重超标,幸好用的身体不容易生病。

    吃甜食使人快乐。

    所以扶苏很快想到了之前那个难题的解决办法。

    既然不好强令女主来当这个女官,不如诱惑女主主动来当女官。

    扶苏最近发现一件事。

    系统好像没办法探听他们祖孙三个私底下的对话,约莫是因为残缺位面的系统权限不足,无法突破地府光屏的屏蔽。

    那么反过来想,地府光屏应该就是一个权限级别更高、科技更先进的电子程序,可以作为载体入侵吃瓜系统。

    正好扶苏学过一点编程。

    他给外头的朋友发消息,叫他们帮忙介绍个懂编程的人过来,有偿求助。

    秦二世扶苏群里的某个腹黑扶苏反问:

    「要做什么?功德商城难道不能直接搞定吗?」

    扶苏下意识就要说功德商城现在不是被限制了世界内的购买吗,不能在残缺位面里买东西。

    结果打开搜了一圈,发现不是绝对的。

    限制只针对实物类物品,技术类的没有做出限制。扶苏可以自己买相关技术课程自学,或者买那种一次性的辅助系统,输入要求让对方来进行操作。

    扶苏果断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才没空琢磨高深的编程呢,而且他不想用学习编程折磨自己。

    很快,高价买来的一次性助手就生效了。

    吃瓜系统对齐月萱说:

    【萱萱,我的系统好像要升级了!】

    齐月萱有点意外:

    【升级?是会有新功能吗?】

    吃瓜系统也不太确定,只说需要两个时辰关机更新,明天一大早肯定就升好了。齐月萱便决定今天早点睡,这样明天就能早些醒过来,看看都更新了什么内容。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齐月萱就睁眼了。

    她呼唤了一声“小瓜”,很快得到回应。系统告诉她,这次升级确实解锁了很多功能,都是齐月萱急需的。

    齐月萱期待地问道:

    【都有什么?】

    系统答道:

    【更新了一些经典的单机游戏,还有几款大热网游。不过网游联网只能联到其他宿主那边,不一定能联到几个,毕竟距离太远可能就联不上了。】

    齐月萱:【游戏!!!】

    齐月萱病中垂死惊坐起,天晓得她日日只能吃瓜,有多无聊。古代的娱乐方式她根本不感兴趣,能玩游戏简直太赞了。

    别说是网游了,哪怕只有单机游戏她都乐意啊!

    系统告诉她还有呢:

    【这里有外卖和快递功能哦!不过好像需要积攒一些贡献度才能兑换,贡献度应该就是货币了。】

    齐月萱二话不说,立刻切到外卖,然后对着超市和便利店外卖里的薯片可乐等零食流口水。

    想吃!

    齐月萱顿时摩拳擦掌:

    【说吧,怎么才能赚钱?】

    系统已经做足了功课:

    【很简单,只要工作就可以了!】

    齐月萱眨眼:

    【啊?什么工作?】

    难道是让她当好一个后宫嫔妃?那后宫嫔妃的业绩怎么算?侍寝次数?生了几个小孩?爬到什么位分?

    就在齐月萱疯狂发散思维的时候。

    系统说话大喘气:

    【我这里给你开了个新马甲,是宫中的女官。你要不要去体验一下上班?保证你切换马甲的时候不会被人发现。】

    齐月萱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要我侍寝啊,早说嘛。】

    而后她去详细了解了一下女官要做什么。

    她可不能为了赚钱就不管不顾,万一女官很容易死可怎么办?

    齐月萱是看过宫斗小说的,宫里这些侍从一不小心就会被炮灰,经常还是莫名其妙遭受无妄之灾,她可不敢小瞧了这份工作的危险性。

    不过系统承诺她,这份工作没危险。

    就算有危险,也是马甲假死脱身,和她本人没有关系。只要萱嫔这个身份好好活着,就不会影响到她自己。

    为了现代的那些零食美味。

    齐月萱一咬牙:

    【拼了!今天早上可以开始工作吗?】

    她看这个女官的工作时间好像只有早上的一个多时辰,似乎是负责在开朝会的时候帮忙整理资料的,应该不难。

    就是这么一来的话,每天早上都得早起去上班了。幸好只上一个小时,日薪却有一百,够她挥霍了。

    齐月萱刚刚看到了,贡献度和华国币购买力应该是一比一的。日薪一百块就是月薪三千,看似不多,但是她每天就工作那么一会儿啊,性价比超高的好不好!

    何况一百块在外卖软件上还是挺有购买力的,只要别顿顿买特别贵的东西就成。想吃点好的,可以攒点钱几天吃一回。

    齐月萱美滋滋地盘算完,立刻选择切换马甲。她还有些好奇,这个马甲要怎么切换,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

    结果就见马甲切换的按钮按下后。

    红袖走了进来,对着她喊道:

    “齐女官,您怎么还没去当职?”

    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拉着她走到宫女居住的后罩房区域,将她推进了一个原本闲置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布置好了,看起来是个和红袖差不多的掌事女官的住所。衣架上还挂着一套衣服,是女官的服制。

    红袖催促道:

    “快些换衣裳吧,别耽误了时辰。”

    齐月萱赶紧去把衣服换了,然后在红袖的引导下从角门出去。出去之后走过两三条没什么人来往的小道,再过一道角门,就进入朝宫的宫院内了。

    这里人倒是很多,来来往往都在为即将举行的朝会做准备。看到齐月萱来了也不意外,匆匆行了礼就又去忙自己的。

    唯有侍官迎上来:

    “你就是新来的副官吧?以后你负责给我打下手。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喊你的时候,你可以坐着歇一歇。切记,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的指挥。”

    齐月萱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但是她有些忐忑:

    “我坐着休息是不是不太好?”

    侍官笑着摆了摆手: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平时也是这样做的。你和我啊,都是侍官,做的自然是统筹全局的活,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动口指挥就行了。”

    齐月萱懂了,这不就是坐办公室当个盯着员工认真工作的监工?

    简单啊!她可以!

    齐月萱乐颠颠地跟着侍官进门了。

    她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话说,系统的新功能这么厉害的吗?她好像也没变装,但是所有人看到她都认定她是齐女官而不是萱嫔,总不能宫里都是脸盲只认衣服吧?

    齐月萱当然不知道,她的衣服上被扶苏下了混淆的法术。扶苏的玄门手段可不是白学的,现在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除了萱嫔宫中的那些侍从和朝宫的侍官知道真相,因为他们都是扶苏精挑细选的心腹。其他人还真是纯靠衣服认女官的,反正他们也没机会前往后宫区域接触妃嫔们。

    而在场的侍者基本都只在朝宫活动。

    “皇上驾到——”

    不远处有声音传来,齐月萱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自己的办公场所,就连忙跟着侍官去门口迎接了。

    穿越几个月,齐月萱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行礼了,下跪十分利索。但每次下跪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毕竟她永远记得自己是现代人,可不能被古代奴化了。

    这种单纯的个人吐槽是不会泄漏出来的,毕竟她也不是对着系统说的。

    皇帝陛下、九江王和长沙王先后从眼前走过,直到余光都看不到衣摆了,侍官才带头起来。

    齐月萱赶紧跟上。

    侍官指了对摆在角落的座椅:

    “我们就坐那儿,渴了饿了可以吃桌上的茶点。但是记住,说话得小声,不要惊扰了前头上朝的官爷们。”

    齐月萱连忙点头:

    “嗯!”

    能坐着喝茶吃点心可太爽了,而且她发现坐在这里听前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皇帝说了什么,群臣说了什么,宦官说了什么,就没有她听不清的。

    齐月萱有些激动:

    【小瓜!这是我头一次围观上朝唉!】

    刚站出来准备奏事的臣子脚一崴。

    这位祖宗怎么也来了?

    臣子很快有了不好的预感,接下来不会又和前天一样,出现心声二重奏吧?

    果然,第二道心声虽迟但到:

    【她怎么也来了?我爹居然真的成功把她弄来了,怎么做到的?】

    站在半阶上的桥松回头看他爹。

    扶苏冲儿子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你爹就是这么厉害,敬佩吧?

    桥松立刻把脑袋扭了回去,懒得搭理这家伙。

    秦政也是刚刚才知道女主来了,方才进殿时没太注意脚边跪着的侍从都有谁。这会儿也扭头看向已经从半阶挪到自己身边来坐的儿子,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处理的。

    扶苏就简单说了他利用系统达成目标的方法。

    末了又发道:

    「既然借用了女主的系统,便给她提供一些便利,算是公平交易了。」

    所以他给系统加了游戏功能,还加了外卖快递这些。

    值得一提的是网游。

    扶苏给她定了个匹配机制,从地府公屏的网络里给她找其他位面的系统宿主。同为宿主,应该能多一点共同话题吧。

    玩网游不就是想有些不扫兴的游戏搭子?

    女主在古代本来就寂寞,没多少说得来的人。系统勉强算一个,现在能多几个网友也是好的。

    扶苏给系统加载了一个信号加强器,不然残缺位面是无法直接和外头的位面正常建交的。

    秦政听完只说了句:

    「少打点游戏。」

    他家太子回头肯定要以此为借口,跟女主天天联网打排位。

    扶苏不情不愿:

    「知道了。」

    刚刚差点崴脚的官员坚强地站稳了,掏出自己的笏板,对着上头的小抄开始奏事。

    笏板是官员上朝时需要手持的器具,主要作用就是记录文字防止遗忘。毕竟也不是谁都记性那么好的,开口忘词是常见现象。

    本朝使用的基本都是竹制笏板,因为方便更换。这东西要往上写字的,有时候玉的和象牙的不太好用,不如竹的方便。

    关键是,太重了。

    本来官员常年办公可能就有点腱鞘炎,再天天举着这么种的笏板奏事,手别要了。

    大秦的官员都很务实。

    虽然这里的大秦朝杂糅了一些后世王朝的不好习惯,但在务实上头,还是继承到了一星半点的。

    比如——

    其他听奏官员纷纷从袖子里掏出了炭笔,随时准备记下要点。

    是的,笏板除了提前打小抄之外,也可以当个朝堂笔记板用。硬硬的质地方便在上面写字,比用纸张本子好写一点。

    使用炭笔则是因为,他们总不能用毛笔记。揣个炭笔上朝已经挺麻烦的了,毛笔还要搭配墨汁砚台这些,而且写在竹板上干的速度很慢的。

    齐月萱在太师壁后头,倒是没看到这一幕,不然大约会感慨一句“这也太像是集体上课了”。

    但她听到了官员的奏事声:

    “夏季将至,臣奏请陛下修缮江淮堤坝。至上次修缮堤坝,已过数载,不可再拖延了!”

    这次出来的是工部尚书。

    工部官员大概是被积压奏折最多的那种倒霉蛋,因为国库以前拿不出钱来搞建设。所以即便工部的一些奏请并不难办,可没钱就是最大的难题,原主就只能一直拖着。

    这导致工部尚书和侍郎隔三差五就要蹦出来催促一下,陛下您该修堤坝了,陛下您该修驰道了,陛下您该修长城了。

    始皇帝陛下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修这些东西还要其他人催的?

    没钱不知道凑钱吗?堤坝驰道长城,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因为没钱就不去管?先帝和原主都挺奇葩的。

    当然,导致原主拖延症的还有一点。

    一般这种工程款项。是肯定会被下头人贪墨一些的。本来钱就不凑手,拿出来给你修工程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底下人居然还要贪,原主气不过。

    暴躁的原主选择不修。

    我就是拿钱去养宗室王爷,我都不给你贪墨的机会,想都别想!

    就很难评。

    总之,原主搞不定贪官污吏,他选择了先放一放。

    他这个人擅长粗暴的手段,处理贪官倒也不是不能粗暴。

    问题就是工程贪墨牵扯到的人太多了,很难全部抓出来。但凡有一个没抓出来原主就心里不爽,所以他就没去抓。

    按照对方原本的计划,也是今年解决这件事的。因为今年当上皇帝了嘛,不用担心其他势力比如先帝掣肘导致他一锅端失败,可以放开拳脚干。

    可惜因为提前得知剧情,原主把自己给气死了,没来得及。

    现在,事情落到了秦政和扶苏头上。

    工部尚书这会儿跳出来说修堤坝,那可不是随便跳的。

    前不久陛下才从宗室那里抠出来了好多钱,明显有钱搞工程了。尚书琢磨着这会儿出来提议,应该不会被拒绝,完美。

    他还特意等到太后寿宴之后,这样一来就不会破坏寿宴的气氛了。要不是昨天被御史那事打断了,昨天他就该出来说的。

    秦政听罢颔首:

    “堤坝确实要加固了。”

    这么长时间不加固都没决堤,真的是全靠这几年风调雨顺,没有稍微强烈一些的降雨。但凡来一场持续时间长点的暴雨,后果不堪设想。

    扶苏便为父亲补充:

    “夏汛在即,工部先将重要的堤坝列举出来,算好需要的钱粮人手,写个折子递上来。”

    全国都没怎么加固,可时间有限,肯定不能一口气都修完。那就要有个取舍,先从重要堤坝开始。

    所谓重要,就比方说要紧的大型堤坝、往年容易决堤且靠近城镇村庄的堤坝、一旦损毁会侵害大量良田的堤坝。

    也就是从损毁后的损失来算,看哪些会导致地方损失惨重,先修他。

    扶苏还道:

    “距离夏季也不远了,还要结合当地天气计算工期。若有工期赶不及的,就先以人员撤离为主。”

    说到这里,扶苏一顿,笑着问道:

    “工部那里应该有每年各地的堤坝磨损情况吧?需要多少成本修缮,尚书可得给个实在的数量。不要仗着如今国库有钱了,就狮子大开口。”

    尚书:……

    工部常年捞不到油水,好不容易能干工程了,说不会趁机赚一笔谁都不信。要是扶苏不加这么一句,保不齐报上来的工程价款就是两三倍了。

    尚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臣不敢。”

    齐月萱忽然插嘴:

    【什么不敢啊?我看他以前这种事情不是干了挺多回的吗?我翻翻啊——】

    【安乐八年修缮行宫,花费了五万两白银,报价十万两。自己吃了三万的回扣,剩下两万其他人分了,他还怪大方的。】

    工部尚书倏地瞪大眼睛。

    不是,怎么还翻旧账的呢?!

    分钱的其他人也面色剧变,当场就扑通跪下了。幸而女主看不见这头的情形,跪地声也过于轻微传不到后头,所以不曾露馅。

    齐月萱还在翻记录:

    【安乐十一年给先帝建造赏景园林,这次更狠,七十万的成本他要了两百万。说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树是哪里哪里的名贵树种,花是哪里哪里的稀世珍藏,就连假山也是特意从江南运来的高档货。】

    【其实都是糊弄人的,那树那花不就是在远一点的山里挖的?假山随便找个人就能凿出来,园子里那些宫室中挂的名家字画甚至还是买的便宜高仿,光字画就省出来数十万两了。】

    工部尚书已经不敢去看上头陛下和殿下的表情了。

    他整个人抖若筛糠,眼前发黑,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抄家灭族的下场。

    但是众所周知,朝中有两个可以泄露心声的人。上一回太后寿宴的时候,这两人就一唱一和,所以现在也不可能闲着。

    桥松啧啧称奇:

    【这家伙以前修缮堤坝驰道这些时用的材料不会也是随便凑合的吧?】

    工部尚书赶紧为自己申辩:

    “请陛下与九江王殿下放心,堤坝大事不敢轻忽,臣一定办妥。”

    他当然知道自己估计没机会去办这件事了,毕竟他三族都快没了。这么说只是接着扶苏之前的那番话,表个忠心。

    看起来是在回复扶苏,其实是在辩解自己绝对没有在大事上以次充好。质量是可以保证的,他只是稍微地玩了点心眼。

    比方说同一个质量的东西,有的价钱高,有的价钱低。他去物美价廉的那家买,然后按照贵价的那家报成本,这不就能要来更多的钱了吗?

    最后修建出来的质量还是杠杠的,绝对不会出问题。

    聪明人抠钱才不会在质量上动手脚呢,要真动了,他早东窗事发被处决了。就是因为质量没问题,他才能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

    不过行宫园林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东西只要房子建得结实不会坍塌,其他的东西用名贵还是便宜的那不都一样吗?反正先帝也没什么鉴赏眼光,压根分不清奇花异草是否值钱,所以这方面他就可以以次充好了。

    齐月萱越翻越是啧啧称奇:

    【马尚书脑子可真灵活,可惜没用在正路上。】

    桥松呵呵一声:

    【可不是?全大秦没人比他更懂省钱!】

    工部尚书膝盖一软,强撑着才没有瘫倒下去。能不能给他个痛快,别在这里阴阳怪气了呜呜呜。

    上首的扶苏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马尚书,你的能力,孤与陛下自然十分认可。毕竟当初为先帝修缮行宫园林时,你可是出了大力气为国库节省了开支的。”

    尚书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殿下谬赞了。”

    扶苏见他因为遭受冲击没有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桥松瞬间会意:

    【这老头干嘛呢?没听到我爹让他把钱交出来吗?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把握不住,怎么坐到尚书之位的?】

    马尚书一个激灵,脑子从未有过的清醒。他以他平生最快的脑速把这件事转了一个圈,终于弄懂了殿下的意思。

    尚书超大声地说:

    “当初先帝执意要大兴土木,臣等阻拦不得,也只能在造价上下文章了。臣惭愧,行宫修缮也只省下了五万两,幸而园林修建省出了足足一百三十万,幸不辱命!这些年这笔钱一直存在老臣府中,臣拿着觉得实在是烫手。如今陛下既已登基,自然该还归国库!”

    女主:……

    系统:……

    群臣:……

    齐月萱狐疑地问道:

    【啊?原来他不是自己贪了这笔钱,是故意的,就为了帮朝廷省钱?不是吧,他不都把钱分发下去了吗?】

    马尚书继续超大声地打补丁:

    “陛下有所不知,当初的银钱臣怕一个人拿着不够稳妥,特意分散开存放。”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也坚强开口:

    “是极是极,还请陛下遣人去臣等府中将封存的银钱取回。”

    齐月萱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种操作是正常的吗?还有这种省法?难道是皇帝以前当皇子的时候,嫌弃老皇帝拿钱折腾这个是浪费,所以私下里授意马尚书这么干的?】

    【这样国库里因为几次修建没钱了,以后老皇帝就没办法继续浪费钱修这些有的没的。听起来好像有点合理,所以拿赝品字画糊弄先帝也是故意的?】

    桥松吐槽道:

    【很好,我祖父又开始替人背锅了。】

    本来就是贪墨,也不知道他爹怎么想的,给人扭成现在这样。

    打成贪墨不就可以直接把钱都要回来了吗?根本用不着让尚书承认这钱一开始就是为国库省的,多此一举。

    扶苏没去搭理儿子。

    桥松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因为生长环境在法度大秦的缘故,过于嫉恶如仇了。

    但治国很多时候不能太讲究这些。

    他固然可以直接处置了马尚书,可是马尚书没了之后,谁来接任工部尚书的位置?着急要修的堤坝谁能做到全局统筹、不留一点隐患?

    就算要处置,也不能是现在。

    夏汛才是大事,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到数十万人的性命。在这件事面前,只是贪墨先帝修宫殿的银子,完全可以往后排。

    贪墨之所以叫人厌恶,不仅是因为贪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更因为贪完后事情没有办好,导致百姓受损严重。

    如果事情办得妥妥帖帖,那就是另一码事,属于虚报价格,高价卖低物。

    后续补上差价还给国库,再额外进行一些处罚,事情也就解决了。

    何况,马尚书可没在长城堤坝这些工程上抠钱。

    他的目标很明确的,只坑先帝大兴土木的钱。反正昏君的钱不坑白不坑,坑了也不容易翻车,还没有心理负担。

    扶苏轻叹一口气。

    还是朝中人才太少的问题。

    工部上下没几个是干净的,要处理就得全部一起处理了。然后工部停摆,几十万堤坝周围的百姓坐那儿等死。

    哪怕从别的部门拉人上来填补,没有经验就是最大的问题。着急赶工的情况下,没经验会拖延进度,甚至把事情办砸。

    何况,从哪儿能调这么多人出来?

    再往深了说,工部有问题,其他五部难道就没有问题吗?他们贪得就比工部少吗?工部尚书能在造价上做文章,里头可能没有户部官员的配合吗?

    一下子两个部门寄了,朝中一共也才六部啊!

    当一个朝野上下没有任何人是干净的时候,彻彻底底的秉公执法就是不现实的。

    那么只能走迂回曲折的办法解决问题。

    比如暂时保持原样,拿回银钱,再利用这件事震慑所有涉事成员,让他们接下来乖乖干活。用戴罪立功来忽悠他们,等事情办完有了替代的人才之后,再来一一清算。

    毕竟戴罪立功的“罪”和“功”孰多孰少,还不是皇帝说了算?所以后续那些人想完全脱罪,属于白日做梦,该受的惩罚还是要受一些的。

    扶苏只颔首对父亲说道:

    “此事是我与马尚书私下商议的,陛下许是还不知道,这才一直不曾叫尚书将钱财送归国库。”

    打个补丁,补上为什么这件事既然是新帝授意,那新帝都继位好几个月了,钱还没送来的bug。

    因为新帝不知情,是九江王自作主张。

    如此一来,就把秦政头上多出来的帽子摘掉了,锅扣到了扶苏自己身上。

    秦政已经习惯背锅了。

    不过儿子愿意体贴地为父亲分担,他还是很受用的。

    秦政夸赞了一句:

    “你一向细心,这件事你办得极好。”

    扶苏于是接着对尚书开了句“玩笑”:

    “接下来的堤坝修建,可不能再和应付先帝的时候一样了。”

    尚书连连答应:

    “臣自然办得又好又省钱!”

    他心知肚明,九江王保他是看在他的能力上头。一来他可以为国库省钱,二来他经验丰富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各地决堤后造成的损失。

    事情如果办好了,回头可以从轻发落。事情要是没办好,那就等着数罪并罚吧。

    总之,想要完全逃脱是不可能的。

    罚肯定要罚,现在就看他能救自己到什么程度了。是他一个人被处决,还是三族一起玩完,都看这次的夏汛。

    首先,他得回去把钱搜罗出来,尽数补给国库。

    其次,要额外增加一些钱财送去。因为大家心里门清他才不是暂时保管的,只按照正常数量补交属于耍小聪明。

    ——这么多钱存钱庄都有不少利息了!

    再次,他要把所有涉事人员的名单和他们贪墨的银两整理出来,方便陛下派人核对钱财,免得有谁偷偷瞒着不交。

    最后,不仅这些事情需要尽快处理好,他还得尽快处理好堤坝的修建。两边都不能耽搁,哪一头延误了都是大罪。

    马尚书即将迎来疯狂的加班。

    能加班的他还算是幸运的,工部某些没有不可替代性的小吏就没这份好运了。他们的工作不牵扯到那么多,所以应当会直接按律惩处。

    在古代朝堂,能力比什么都重要。

    就像李斯,哪怕某些始皇帝提前知道了李斯会犯的错误,奈何他太好用,依然会舍不得直接杀了。

    齐月萱还在挠头:

    【朝堂真是太复杂了,皇子和朝臣居然会联手做局骗先帝的钱,先帝可真是个大冤种啊!】

    系统补充道:

    【没事,反正先帝也不是什么好鸟。】

    齐月萱想了想:

    【也对,怎么会有人年号定为安乐的?他简直跟乐不思蜀那家伙似的,真是叫人无语。】

    系统纠正:

    【辱刘禅了,至少阿斗他听话。】

    齐月萱决定不管了,看下一个乐子:

    【马尚书这个不是真的贪墨,没意思。让我来翻翻看,真正贪墨了赈灾款、修堤钱的到底是谁。】

    群臣:!

    这个就别翻了吧!

    姑奶奶随便一翻就牵扯到两部官员的生死存亡,赈灾修堤这种事情涉及到的人员更多,翻完岂不是全军覆没?

    毕竟这个可是会牵扯到地方官的。

    中央朝廷都这么腐败了,你指望地方官老实安分?那不是做梦嘛!

    齐月萱随手一翻就中了大奖:

    【哇哦!原来贪得最多的不是地方官,是户部尚书啊!朝廷发下去百万两赈灾,过他一遍手就已经只有八十万了呢!】

    户部尚书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臣手里也有当初——”

    扶苏微笑着打断他:

    “尚书想说什么?”

    给先帝修宫殿的时候坑点钱,无关百姓死活,自然可以轻拿轻放。你个赈灾款都敢动手的家伙,少抄别人作业了,想糊弄过去没门。

    户部尚书把一口老血咽回去,改口:

    “臣想说,臣手里有当初工部钱财流向的记录,方便陛下核对账目。”

    不能用和马尚书一样的办法脱罪,那就积极立功,争取减刑。比如揭发其他人,提供重要物证。

    扶苏还算满意:

    “尚书有心了。”

    意思就是可以给你一个缓刑,等夏汛结束了再收拾你。

    说完才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爹:

    “陛下以为呢?”

    秦政含笑看着他,都做完决定了才来问他,是不是迟了点?

    不过太子难得主动干活。

    秦政就没揪着这个不放,而是说:

    “善。”

    耳边是女主碎碎念清点罪状的声音,群臣和侍从都奋笔疾书坐着记录,一个名字都不敢漏。

    这些以后都得慢慢清算。

    直到女主念完,缓了口气开始喝茶,大家才有空擦擦脑门上急出来的汗。

    下朝之后,一群人互相扶着走出大殿。

    今天的这次朝会,太刺激了,感觉一不留神小命就要不保。关键是也没人告诉过他们,那道女声能查到那么多秘密啊!

    天爷哟!还让不让人活了!

    齐月萱却很高兴。

    因为她回到自己的宫殿换回衣服、窝进摇椅里休息的时候,今日份兼职的工资已经到账了。

    齐月萱打开存款一看:

    【我的天!怎么是两万多?!不是说好的日薪只有一百吗?不会是半年的工资一口气提前发了吧?别啊,我这个人存不住钱的,一口气给我这么多我会挥霍光的。】

    要不是宫内最近花钱的地方少,其实她的月俸也要成为月光。

    但是系统中能花钱的地方可太多了,别的不说,玩游戏充值就多是698礼包。

    系统连忙纠正:

    【不是,这两万好像是奖金。你看,它有零有整的,是两万零一百。】

    齐月萱定睛看去,还真是。

    所以一百是基础工资,两万是奖金?什么奖金给这么多的,为什么突然给奖金?

    齐月萱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重新切换齐女官的马甲,去问红袖。

    红袖回答道:

    “听说今日九江王心情好,赏了所有在后殿侍奉的侍从。”

    齐月萱:哦!原来是财神爷九江王又撒币了!

    齐月萱双手合十诚心祈祷:

    “希望九江王殿下天天心情好。”

    她这个人很能担事的,不怕钱多。像这样的困难,她愿意多承担一些。

    齐月萱哪里知道她的奖金其实是因为她今天爆的料很重要?要不是给太多不合适,扶苏还觉得两万少了呢。

    这个所谓的贡献值,其实就是扶苏转给她的功德。功德这东西扶苏用都用不完,给出去多少都不可能心疼的。

    当然,为了做戏做全套,他也确实给所有后殿侍从赏了钱财。

    桥松跟着长辈去了御书房。

    进去之后扶苏让他反思一下:

    “舒坦的皇帝当久了,脑子退化了是吧?”

    桥松正式进入朝堂的时候,大秦的弊病都被他和父亲基本扫除了。所以桥松从来不用面对如今的局势,遇到作奸犯科的可以直接按律处置。

    他习惯了这样的局面,因而才难以理解他爹为什么要手段迂回。

    但这个道理桥松本身是应该懂的。

    他小的时候就问过类似的问题,问父亲为什么早就知道贵族世家中多的是触犯律法的人,祖父和父亲却不惩处。

    当时扶苏就告诉过他,因为罚不过来。

    每家都不干净,你怎么罚?只能谁犯得事情太大了,拎出来杀鸡儆猴一下。

    就这么一点点清理,最后完成整体的换血。这注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却是对大秦来说最好的选择。

    扶苏罚儿子回去写十篇策论反省:

    “每篇不少于一万字。”

    桥松晴天霹雳:

    “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罚写策论啊?”

    扶苏冷酷地反问:

    “谁让你今天犯了低级错误呢?”

    桥松去向祖父求助。

    秦政便劝道:

    “十万字太多了,减到一千一篇吧。桥松还要处理国事,没有那么多空闲。”

    扶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十篇一共一万,一个字都不能少。”

    桥松丧丧地趴在祖父桌边,不想说话。

    秦政伸手摸了摸他发顶:

    “如今局势与当年大有不同,不可再用往日的眼光看待。涛风,朕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肯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桥松被安慰了两句,这才打起精神:

    “我知道了祖父,我去写策论了。”

    他治国也喜欢打直球,没太学会他爹的委婉手段。但有时候委婉并不是委曲求全,而是慢刀子割肉,叫人有苦说不出。

    自己还有得学呢。

    桥松决定调整心态。

    他自我剖析道:

    “我之前太飘了,朝臣都夸我是明君,我就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了。”

    穿越后他也如此自得,面对他爹时就非常嚣张,觉得他爹也不过如此。他爹能当好皇帝,他也能,凭什么祖父更疼他爹呢?

    现在看来,学习是无止境的事情。他这点水平也就和普通皇帝比比了,还远不到可以骄傲自满的地步。

    秦政欣慰不已:

    “能想明白这些,你已经胜过了旁人许多。你父亲是对你寄予厚望才会如此严苛,你要懂他一片苦心,不要总和他犟。”

    桥松嘴上答应着:

    “我知道的,祖父。”

    心里却反驳道:

    【才不是呢!他就是借机报复我!】

    秦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第无数次尝试失败,想缓和父子关系,任重而道远。

    扶苏不以为意地打开网游:

    “我看到女主在线了,阿父,你等我去和她打两轮游戏,看看能不能再套到点消息。”

    总不能每次都等女主吃瓜时提到什么事情,然后跑去查探。这样次数多了,女主肯定会发现。

    没人会愿意叫旁人知道,自己的金手指已经暴露了。毕竟对女主来说,那是她最大的底气和秘密。

    所以扶苏得从其他渠道挖点消息出来。

    女主误以为网友全都是其他位面的人,闲聊谈起自己这边的瓜时,应该不会太过设防。回头哪怕这些瓜被皇帝查出来了,她也不至于联想到消息来源是自己这边,只当是朝廷的情报组织出力了。

    秦政便叮嘱:

    “还得把情报网建起来,万一以后女主的系统没了,朝廷得有能力自己查案。”

    依赖别人是无法长久的。

    扶苏一口答应:

    “这个我擅长的,阿父你放心。”

    以前大秦的情报网络就是他打造的,覆盖了六国各地。灭六国时提供了不少帮助,六国覆灭之后也派上了不少用场。

    哪怕不如女主的吃瓜系统那么厉害,在古代皇朝的背景下也很够看了。

    不过要折腾这个的话——

    扶苏叹气:

    “等我打完这局就去加班。”

    这个建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他的清闲日子即将一去不复返。

    第190章 你们这群晚辈怎么比我还古板?

    虽然嘴上抱怨着加班,但扶苏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计划。

    想要快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情报网络,最高效的方法就是利用现有的资源。从无到有很难,但收服已有的人才却简单得多。

    恰好,扶苏还真知道一批人才。

    扶苏一边打开游戏,借着之前系统升级留下的后门和女主排位到同一局中,一边和父亲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之前肖朗之父假扮老太太的时候,曾有人家雇佣了一批人去盯着侍郎府。当时不仅查清了肖父的身份,竟还能弄到府内的人员名单。”

    秦政闻弦歌而知雅意:

    “你想收服他们?”

    扶苏飞快选好角色:

    “是,如此人才,只接点帮人盯梢的小活实在浪费。若我大秦的线人都有这样的本事,以后哪里还用一直指望系统?”

    靠人不如靠己,他们要随时做好系统消失的准备。

    因而扶苏预备将他们收为己用,但不是让他们出去盯人的,而是帮忙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要能将会这招的人从零星几个变成一整个庞大的团队,四散入天下各地,以后何愁帝王耳目被堵塞?

    不能指望后代皇帝都是聪明人。

    普通水平的皇帝得给他们留多点底牌,万一身边奸佞丛生,光靠他们的能力,恐怕都发现不了自己身边的是奸臣。

    有正常判断力的人,当然能通过身边人下达的政令引发出的后果,来区分对方是良臣还是奸宦。

    良臣治国,百姓安居乐业。

    奸宦弄权,天下民不聊生。

    可问题在于,皇帝久居深宫,他怎么知道外头局势到底是好是坏?

    只要奸臣手段厉害点,完全可以让皇帝只能收到自己想让对方知道的消息。他会一直沉浸在“天下太平”的谎言里,以为身边的权臣是个好人。

    所以皇帝手里必须要有个不会被人把持的消息渠道。

    扶苏以前琢磨过小说里写的那种影卫死士,感觉也不是完全没有可操作性。就是得把规章制度弄弄好,结合国情做一些修改。

    扶苏和女主打了一局游戏后,很快交换了联系方式。当然,只是普通的游戏好友,还没到可以双排打游戏的程度。

    他也不着急。

    一步一步慢慢来,而且他也想试试,没有系统的辅助,光靠他的情报网搜罗信息,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第二天一大早。

    还是熟悉的朝堂,还是熟悉的那些人。

    群臣提心吊胆地进入了大殿,没听见那倒女声,稍稍松了口气。或许今天对方没来呢,大家应该可以度过一个安宁的早朝。

    可惜还没放心一刻钟。

    欢快的女声从后殿传来:

    【又是上班的一天,不知道今天工资多少呢?真诚地祝愿九江王殿下天天开心,要是今天也发奖金就再好不过了!】

    群臣脸上的活人气息渐渐消失,一个两个全部变成了死人脸。

    九江王殿下开不开心他们不知道,反正他们一点都不开心。只希望这位姑娘千万不要对他们产生任何兴趣,这样她应该就不会去翻看他们的黑历史了。

    话又说回来,她到底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消息啊?陛下一定是因为她知道的多,故意把她调过来的吧?

    唉,陛下真是越来越难相处了。

    齐月萱虽然才是第二天上班,但她已经迅速适应了这个新职场。

    她熟练地直奔自己的座位,像个办公室老油子那般,一来就往工位上一坐,在周围同事忙碌的背景里悠哉悠哉地开始吃点心喝茶。

    刚入职却活像快退休似的。

    齐月萱吃着点心垫肚子,还不忘和系统聊天打发时间。

    齐月萱:【今天起晚了一点,赶不及吃早饭了,只能来这里垫垫。可惜只有点心,我有点想吃小笼包、煎饺、茶叶蛋、葱油饼、胡辣汤、小馄饨……】

    咕咚。

    外头的群臣齐齐吞咽了一下口水。

    大早上的能不能不要报菜名?

    哪怕大部分人都提前吃过东西了,并不是饿着肚子上朝的。可问题在于,他们早上并不能随心所欲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汤水的得少吃,不然想更衣那多尴尬?气味重的也要少吃,不然张嘴一股味道,熏到同僚还好,就怕熏到陛下。

    再加上一大早起来没什么胃口,很多人的早膳都是糊弄过去的。有些来得早的等候多时了,这会儿已经有点饿了。

    偏巧这个时候。

    扶苏和父亲走入后殿,也听到了这道心声。他轻笑了一声,扭头与父亲说了什么。

    秦政点头答应下来。

    落座后,扶苏故意问道:

    “众卿早上可用过早膳了?”

    众卿不想说话。

    他们已经不是以前天真单纯的群臣了,经过这两个月的洗礼,他们已经认识到了九江王的真面目。

    对方问这么一句,绝对不是在关心他们,而是在憋什么坏心思。

    果然,下一秒就听扶苏欢快地说:

    “今晨早起我没什么胃口,只稍稍吃了几碗汤饼。也是陛下心疼我胃口差,特意叫膳房做来的。”

    群臣:……

    所以呢?

    吃了几碗汤饼还好意思说是“稍稍”?还有大早上的吃汤饼您是真的不怕多跑几趟恭房是吧?

    受宠的王爷就是如此嚣张。

    来自北方,也爱早上吃面条,但已经很久不敢这么吃的臣子,在心里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但是扶苏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是很满意。

    桥松已经嘲笑开了:

    【跟他们炫耀祖父宠你有什么用?一个两个都没眼色的,根本不会来事。而且他们和以前的臣子可不一样,以前大秦群臣可是会在祖父跟前争宠的。但这群人嘛,不懂欣赏,巴不得少见几次祖父。】

    被儿子笑话了对牛弹琴,不过扶苏依然面不改色。

    他的目的只是炫耀,让全天下知道他爹最爱他。至于其他人想不想和他争宠,那都是附带的。

    扶苏继续往下说:

    “众卿早上饿着肚子来上朝也是辛苦,往后便让人在隔壁宫室设个食堂,下朝后可直接去用膳,不必等到出宫再用了。”

    给早朝群臣提供的食堂,其实在唐朝就已经有了。扶苏觉得这个制度不错,抄了,现在是大秦的了。

    群臣有些惊喜。

    九江王殿下这次居然做了个人吗?!

    虽然他们其实大多都是吃过早膳才来上朝的,但也确实有人没吃。何况人都有遇到意外的时候,偶尔来迟了一点,也得饿着肚子上朝。

    所以总体来说,这个食堂的设置对群臣是件福利。

    桥松倒不惊讶。

    他爹虽然讨厌了点,大事上还是不含糊的。

    何况:

    【要是把群臣饿坏了,以后没办法专心给祖父干活了可怎么办?】

    群臣:……白感动了。

    早餐的话题暂且揭过,今天的朝会正式开始。不过今日不像之前那么刺激,没什么特别劲爆的内容要讲。

    毕竟群臣到底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该怎么规避危险。

    只要不是十万火急必须在大朝会上揭发的内容,剩下那些可能会引火上身的事情,他们觉得不如等下朝之后单独去御书房启奏。

    昨天去过御书房的人可没听见心声,说明那女子只在朝会上出现。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有效。

    齐月萱很快就对前朝群臣的奏事失去了兴趣,觉得没意思起来。

    朝会中日常其实就是一些“小事”——在外人看来是国家大事,在天天接触国家大事的人眼里属于经常能碰到的那种。

    齐月萱来自后世,见识过很多震惊历史圈的大案要案。再来听这些“鸡毛蒜皮”,就觉得朝会也就那样,远不如她以为的惊心动魄。

    想来也是,每天都要开的例会,能有多少惊喜呢?类似的事翻来覆去都说厌了吧。

    所以齐月萱迅速打开系统界面:

    【还是来吃会儿瓜吧。】

    群臣不由被分去了一点心神。

    吃瓜的意思他们还不是完全明白,只隐隐约约有点推测。对方觉得无聊的时候就会跑去“吃瓜”,可见这个比开会有趣多了。

    齐月萱翻了翻:

    【今天吃谁的瓜呢……有了,就他吧!先帝的真爱究竟是谁,太后、楚才人、还是丞相。】

    【嗯???怎么还有丞相???】

    齐月萱大受震撼:

    【先帝他好南风啊!!!】

    丞相本人手里的笏板滑落了下去,被他迅速反应过来,又给接住了。不愧是能文能武的顾丞相,光这一手就能证明他文武双全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

    丞相万万想不到第一瓜会吃到他头上。

    不是,这谁编的,有毛病吧,他能看得上先帝那个糟老头子?

    咳,他都被气糊涂了。他根本不喜欢男人,就算先帝不是糟老头子也跟他没关系。

    齐月萱疯狂翻找记录:

    【先帝真的好南风吗?他有没有男宠?可恶,怎么翻不到?翻不到就是没有吧?既然没有男宠,为什么这个瓜会牵扯到丞相啊?该不会丞相是女扮男装吧?!】

    众人下意识去瞄丞相的美髯。

    这胡须应该不是贴的……

    齐月萱的手一顿,长舒口气:

    【还好,丞相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帅大叔,不是女性,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芳心要碎了。】

    不过她的语气明显带了点遗憾,嘟囔了一句如果真是女扮男装的话,自己还挺想看看他是怎么娶妻生子的。

    丞相也长舒了口气。

    差一点啊,差一点他就要被怀疑性别了。

    到时候皇帝让他验明正身可怎么是好?

    回头还得牵扯到他的科举座师,毕竟本朝的科举是要脱衣检查是否携带小抄的,性别根本不可能混淆。

    结果话题又绕回来了:

    【所以为什么有人觉得先帝的真爱里有丞相啊?我再翻翻。】

    丞相:你可别翻了!

    一边造谣一边辟谣,真是没谁了。

    丞相现在就希望能有个大公无私的人站出来,丢出一道震惊朝野的消息,然后把那女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不然万一这人翻出什么先帝对他青睐有加的内容,证实了对方心中有他,他真的是要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虽然先帝已经死了,但是顶着个先帝真爱的名头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齐月萱已经兴致勃勃地分析起来了:

    【这上头说先帝的真爱可能是太后,因为先帝没选别人当大皇子的养母,偏偏选了太后,肯定是因为对太后格外不同。后来明知道九江王是他亲生的,还让太后的养子继位,就更证明了这一点。】

    桥松忍不住吐槽:

    【真是什么都能扯到真爱上去,他们眼里没有一点朝堂权谋的吗?先帝是不想让我爹继位吗?他光想有什么用!】

    群臣忍不住点头。

    没错没错。

    齐月萱继续往下看:

    【第二个人选楚才人就不用说了,毕竟先帝那么宠爱九江王,说不定是子凭母贵呢?而且楚才人死后先帝就封心锁爱不去后宫了,也能佐证这点。】

    【我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扯,谁不知道楚才人至死还是个才人,都没追封。啊呸,男人。】

    朝堂的男人们:咳咳咳。

    这是有点过分了,好歹先帝也不知道九江王是别人的种。都觉得这是自己唯一的亲生子了,怎么不给生母一点优待呢?

    连追封个高位都不肯,过于吝啬了。

    齐月萱念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

    【咦?先帝怎么没追封楚才人啊?就这么薄情的吗?薄情也就算了,好歹儿子是自己的吧?给儿子做个脸不会吗?】

    别的不说,追封为妃也舍不得?

    母亲位分高了,孩子也会跟着沾光的啊。想让九江王跟大皇子抗衡,这方面不得注意一下吗?

    齐月萱嘶了一声:

    【先帝不会是发现九江王不是自己亲生的了吧?他知道自己被楚才人绿了?然后干脆破罐子破摔,让大皇子继位了,估计是不晓得奸夫就是大皇子。】

    群臣:!!!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好像从几年前开始,九江王就没有往日受宠了,时间线和楚才人病逝差不多。

    该不是人临死前先帝知道真相了,所以一怒之下没给楚才人追封。但儿子好歹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儿子,一时间还是舍不得冷待,所以眼不见为净?

    秦政轻轻敲了敲桌面:

    “继续奏事。”

    听八卦就听八卦,有些人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奏事奏到一半忘了词,专心去听故事,有点过分了吧?

    那人连忙回神,接着往下讲:

    “京中粮价有攀升的趋势……”

    秦政又敲了一下桌案。

    那人:啊?

    桥松看不下去了:

    【这段你刚刚讲过了,祖父在提醒你呢!】

    那人:!

    那人赶紧看一眼小抄,进入下一段:

    “布价也有攀升的趋势……”

    秦政又敲了一下桌案。

    桥松:【这段也讲过了!】

    那人:!!

    那人再次看一眼小抄:

    “盐价……”

    说了两个字就打住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陛下。见陛下没有愠色,这才松口气。

    却听女声感慨了一句:

    【唉?原来朝堂上的臣子也会车轱辘话来回说啊!一样的内容反复说两遍,是为了强调吗?还是忘词了?总不能是紧张吧?】

    那人心里叫苦不迭。

    不是,您刚刚沉迷吃瓜,怎么还有空关心我说了什么啊?

    他还以为女声没听见他的话呢。

    那人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给奏完。

    扶苏“体贴”地问道:

    “爱卿最近是不是上了年纪,说话才有些翻来覆去的?”

    许多老人家是这样的,会习惯性反复叮嘱一样的内容。

    年方三十五的臣子只能承认:

    “多谢殿下关怀,臣最近是有些精力不济,只觉得身体在快速衰老。”

    齐月萱同情地说:

    【三十多岁就这样了吗?这是不是和那些在大公司007的程序员一样,高强度工作透支了身体,三十就老得像六十了?】

    臣子还想声辩一下自己没到那个地步。

    他虽然看着憔悴,却也顶多四十。

    结果就听齐月萱摇头:

    【头发都掉了这么多了,果然是身体不行了吧。】

    臣子膝盖中了一箭。

    全朝野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头上,可惜有官帽挡着,看不分明。

    齐月萱忍不住好奇起来:

    【朝中秃头的臣子有多少啊?】

    群臣:这个就不要好奇了吧!

    不秃头不脱发的这会儿忍不住庆幸起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脑袋,脸上露出个笑意。

    自己不倒霉的时候,看别人倒霉就很快乐了。

    最快乐的大概是丞相。

    丞相此刻在心里万分庆幸:太好了,舍生为民的好人出现了!

    希望女声的注意力被这群秃头吸引得更久一些,久到再也想不起来刚刚没看完的八卦,从此不再提起这件事。

    可惜这注定是奢望。

    齐月萱短暂的关心了一下臣子的头发,就又把目光放回了先帝的爱恨情仇上。因为朝中秃头的臣子居然没几个,大约是早睡早起的缘故。

    希望她的秀发也能靠这个保住,不要和穿越前那样大把大把地掉。

    齐月萱念出了最后一条分析:

    【说先帝最爱丞相,是因为先帝自己不管朝政,把事情都丢给丞相去做。先帝这么信任丞相,一定特别爱他,都不怕江山被丞相夺走。】

    丞相提心吊胆了半天,结果就这?

    丞相的一口气哽在胸口。

    他还以为先帝私底下干了别的什么,才导致自己被牵连上呢。警惕了半天,都是白费功夫。

    把这些小道消息当真的他才是个傻子。

    扶苏笑吟吟地看着丞相一脸要吐血不吐血的表情,贴心地指挥侍从给他拿一个痰盂过来,免得等下吐地上。

    丞相:……谢谢,但是不用了。

    齐月萱已经和系统聊起来了:

    【它这个逻辑不对啊,朝中又不是丞相一人独大,他怎么不提别人?】

    丞相:就是!

    系统帮忙补充:

    【而且前几年还有个副相呢,只不过现在已经去世了,暂时没补上。真要说的话,副相也值得一提的吧。】

    丞相:就是就是!

    齐月萱认同地点头:

    【还有大皇子,大皇子监国,又是抱养的,难道大皇子也是他的真爱?】

    丞相:就是就是就是……等下,这个可不兴“就是”啊!

    丞相抬头看向上位的陛下。

    果然看到陛下冷淡地看着底下满脸兴奋的他,仿佛在看他到底还能高兴多久。

    丞相慢慢缩了回去。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八卦牵扯到了父亲,扶苏立刻出手:

    “我见诸位卿家今日似乎无事要奏了,不如就此退朝吧。”

    群臣:您刚刚怎么不说这话?

    双标得要不要这么明显?

    退朝是不可能退朝的,毕竟前两天的朝会都被大案子搅合了,很多事情积压着没上奏。今天说什么都得拿出来了,不能继续拖延下去。

    所以群臣不得不一边被迫听着花样百出的“瓜”,一边努力收敛心思上朝。

    本来上朝还没这么折磨。

    一般来说,别人奏事的时候,自己不一定非得认真听。尤其是对方奏的事情跟自己这个职位毫无瓜葛时,稍微走个神也没人会管。

    可架不住九江王喜欢点人回答问题。

    他总能精准地在人群里点中听得最起劲的那个,然后猝不及防问出个问题来,让人家说一说自己对方才奏事的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根本就没听!

    就算听了也不一定有看法,毕竟和自己的部门没关系。部门和部门之间有壁,就像管财政的其实不太懂刑狱那些事。

    九江王殿下却一脸不赞同。

    不懂?你怎么可能不懂?合格的丞相预备役这些都得懂,不能偏科的!

    臣子们:但我们没打算爬那么高啊!

    扶苏于是换了个说辞。

    合格的臣子必须能做到心分二用,不被外物所迷惑。区区八卦都能将他们全部拉过去,以后还怎么指望你们抵挡住外部诱惑?

    别是随便来个行贿的,就全军覆没了。

    提到行贿这个话题,全场沉默。

    毕竟这个官场确实没有不偷腥的猫,大家多多少少都收过点贿赂。在九江王眼里,他们大概就属于那种没出息没坚持的,一勾引就能上套。

    秦政慢悠悠地问道:

    “朕给诸卿发的俸禄莫非不够用?”

    群臣不敢说话。

    俸禄当然是够用的,尤其是和前朝比起来。

    前朝那个开国皇帝不知道为什么是个死抠门,恨不得臣子每个月都当个月光族。而且为了防止官员贪污,还把这个罪名定得特别苛刻,贪一点都要重刑处罚。

    这就导致大家觉得反正贪一百两被抓到也是狠狠处罚,贪一千两一万两也是狠狠处罚,那贪少不如贪多。

    所以前朝的贪腐反而更加严重。

    本朝太祖吸取教训,没敢再玩这一出。虽不至于和很多年前的那些王朝一样,俸禄丰厚得叫人羡慕,也算是不错了。

    然而,能多捞点钱,谁不想多捞点?尤其官场风气就是收礼,大家都收,你不收,显得你格格不入,会被排挤。

    被排挤还是好的,人家还会防备你。

    因为他们都是犯过错误的,在一条船上,不用担心互相揭发。只有你清清白白,他们肯定怕你把他们供出去。

    群臣忍不住互相使眼色。

    陛下不会还想管这件事吧?前两天的大朝已经牵扯出两道大案了,再来一个,朝中承受得住吗?

    就算是改革也没有一口气吃成胖子的道理,很难将所有问题尽数搞定。何况越是牵扯广的事情越难办,这是现实问题。

    秦政轻飘飘扫过众人:

    “既然不缺钱,为何还要贪?”

    没人敢给出一个回答。

    秦政也懒得再问,起身走了。

    陛下一走,群臣都懵了,这是生气了拂袖而去吗?可是陛下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怒色,仿佛万事不沾心。

    以前他们应付的先帝和原主都是那种喜怒比较形于色的帝王,很少有感受到君威莫测的机会。突然来了这么个让人拿不准心思的皇帝,直接麻爪了。

    扶苏倒是还没走,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那些渐渐有点慌的臣子们。

    桥松熟练地打配合:

    【活该,贪心不足蛇吞象!祖父本来还说想给官员涨俸禄的,现在黄了。涨什么涨,就你们这群人还想涨俸禄。】

    始皇帝陛下一向以严法约束臣民,有人觉得他苛刻,有人觉得还好。毕竟秦法虽然规定得过于细致,却言之有物,不是故意为难旁人。

    而随之一同出现的,是严格律法下高额的俸禄。

    后宫级别较低的姬妾都有中两千石的禄米,何况是级别高的。外朝臣子总不可能比她们还低得多,俸禄水准自然要跟着比肩。

    比如郡守,俸禄就是秩二千石。这是地方官,中央多的是同级和更高级别的官吏,他们的俸禄只会翻倍地涨。

    在这样的俸禄下,加之重法约束,收贿情况就大大缓解了。

    毕竟大秦的官员可没有前朝那种“光靠俸禄日子过不下去,不得不贪”的借口,东窗事发的时候连个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桥松把大秦的俸禄水平数了一遍。

    听得群臣心向往之。

    然后他冷酷地说:

    【不过看起来诸位不配这么高的俸禄,还是算了。贪吧,继续贪吧,贪来的钱更多。】

    群臣:呜呜呜!

    贪来的可不见得更多!

    又不是谁都有户部尚书那个本事,百万银钱过手就剩八十万的。他们这些泯然众人的小虾米,又不经手钱财粮饷的,顶多贪个一星半点。

    说实在的,90%的人绞尽脑汁贪墨,到手的钱其实也没多少。和桥松说的高额俸禄一比,更是不值一提。

    虽然俗话都传“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官和官也是不同的。说实在的,地方官其实更方便贪墨。

    因为天高皇帝远,也因为地方上官员数量没中央这么密集。偏他们在地方上权限又极大,对当地富户来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即便是底层小吏也能捞到不少油水。

    中央这边就不一样了,看起来中央好像更受重视,实际上是更受掣肘。

    像是兵部这种衙门,在不打仗的太平日子里,尚书一类的还能找到机会大捞一笔,底下郎中和吏员就别想了。

    这么算下来,他们觉得自己亏了。

    就连贪得多的也觉得亏本。

    道理很简单,俸禄是合理合法的收入,用的时候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哪天被清算。而且它稳定,只要当官,就一直有。

    大部分人其实还是求稳的,正常情况下谁没事喜欢触犯律法呢?可以的话,没人想当法外狂徒。

    扶苏扫了一眼,见群臣面露懊恼,还算是满意。

    诱饵已经放出去了,就看鱼儿什么时候上钩。他们固然不能把朝中蛀虫都一口气清理出去,却可以趁机掌握所有蛀虫的把柄。

    这样等以后有人能顶替他们了,随时都可以撤换,就不用现场再搜罗证据。

    扶苏起身:

    “诸位卿家好自为之吧。”

    后殿的齐月萱已经被这个变故惊呆了: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谈到行贿了?皇帝是不是被气跑了?】

    系统纠结了一下:

    【可能是,我看官员都跟死了爹一样面色难看,估计真的是被吓着了。】

    齐月萱骂了一句活该:

    【贪官不得好死!】

    作为纳税人,她以前就看不惯拿着纳税人的钱自己享受的家伙。古代这样的情况好像更嚣张,而且官吏更不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心里。

    齐月萱哼哼一声:

    【要是我能把贪官名册交出去就好了,我这里可以保证一个不落的都查出来。】

    群臣依然缄默。

    他们这会儿可没心情担忧这个了,反正就算女声不提供帮助,他们也八成逃不过。只能庆幸法不责众,不至于真被全数清算,约莫也就那些贪得多的需要警惕。

    桥松眯起眼细细观察了一下群臣。

    等朝会散去后,他私下里见了其中一些人。

    表面上是为这自己手头的几件事情,过去找他们对接的。实际上碰面后,桥松仗着周围没有其他的官吏,就开始畅所欲言。

    桥松故意在心里说:

    【我听闻佘大人以前是个好官,特别清廉。只是身在官场不得不随波逐流,也不知道他去向祖父自首的话,祖父会不会看在他的往日功绩上从轻发落。】

    佘大人浑身一颤。

    他以前是个好官啊……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这些年虽然他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对某些人和事视而不见,也是常有的情况。因为他管不了,他只能袖手旁观。

    渐渐的,他也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没想到长沙王殿下还记得曾经的他。

    但佘大人什么都没说,假装没有听见这些。毕竟他早就习惯了维持现状,不可能桥松一句话就说动他,让他起了自首的心思。

    桥松也不急,又去找了别人。

    第二位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寻常小官,为了合群才被迫同流合污的。

    桥松如法炮制:

    【可惜了,这样的人如果生在清流官场上,肯定就不会踏错一步了。如今日日担惊受怕,想来日子也不好过。】

    小官苦笑了一下。

    大家都说法不责众,可是这件事不是绝对的。万一皇帝想抓一些人立威,又不愿意去动高官,他们这些底层小吏绝对会成为弃卒第一个遭殃。

    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

    桥松临走前状似无意地想到:

    【等恩科结束,选出来的新一代进士,肯定会被祖父他们特意关注,不敢受贿。一代代新鲜血液注入大秦,以后的官场风气肯定就没这么糟糕了。】

    小官却觉得浑身发冷。

    以后官场清正了,可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即便他可以熬到那个时候,过往做过的事情也会成为案底,迟早有清算的那日。

    他命怎么这么差?偏偏早了十年入朝。

    桥松接着又去找了几个不同情况的官员,最后找到几个野心勃勃的六部侍郎、鸿胪寺少卿、国子监祭酒等。

    并不是所有高官都是巨贪。

    有人眼皮子浅,便会有人目光长远,爱惜羽毛,不愿意给自己染一身脏。

    也会有人家里不缺钱财,便只贪一点好融入群体,敲门砖给过之后就不伸手了。

    还有人则为人圆滑聪明,表面上是贪了不少钱财,私下里想法子把账补了回去。无论是补回库中,还是用施粥等方式布惠于民,都把账给平了。

    像这些人,他们是不怕清算的。

    真要算,也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还会显得他们在一众同僚里头出淤泥而不染,不仅有脑子,还有气节。

    皇帝定然喜欢这种聪明的臣子。

    桥松去转了一圈回来,没多久就陆续听说侍郎、少卿、祭酒他们轮流进宫去了。想来应该就是去“自首”,顺便供出其他同僚的。

    重点供出自己的上司,这样自己不就可以往上升一升了?

    也不需要陛下直接把上司贬官,只需小小惩罚一下对方。哪怕是两人职位对调,对自首的几人来讲也是赚了——他们可是升了官、立了功、解决了隐患、还在皇帝跟前露了脸呢!

    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桥松感慨:

    “他们也太急切了,一个两个赶着过来,这不是把我暴露了吗?”

    他才去和他们聊过,他们就一个个都去自首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撺掇的,那几人的长官肯定要记恨他的。

    虽然确实是他撺掇的。

    桥松凑到祖父身边求安慰:

    “我要被记恨了,祖父,怎么办?”

    扶苏对父亲说:

    “阿父你别理他,他就是戏多。”

    桥松伸手扯了扯祖父的衣袖,学他爹撒娇。上回学他爹装无辜翻车了,但是撒娇应该不会翻车。

    秦政果然吃这套,便道:

    “你可以再去找他们的上官聊一聊。”

    给上官们通风报信,这样就知道那些下属进宫是来干什么的,不至于降职的时候才恍然惊觉。

    这样一来,对于报信的桥松,他们也就没法记恨了。还得自我说服,说桥松也不是故意的,他又不知道自己的心声会泄露。

    桥松哪里想不到这个解决办法?他就是故意想找机会让祖父心疼他,扶苏早就看透了自己儿子。

    桥松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还是祖父英明。”

    于是得了圣旨的太孙殿下又出去挑拨离间了,这次是跑去上官们跟前啧啧两声,在心里说几句【你们要大难临头了,谁谁谁已经为了立功赎罪跑去宫里告发你们了】。

    听得几人瞬间警觉。

    不能坐以待毙!他们也得进宫去自首!

    既然已经被人揭发,那继续苟着也没用了。还不如断尾求生,顺便也试着立个功减个刑。

    就这样,在桥松的挑拨下,越来越多的人为了前途或者自保跑去自首。而自首,就得给出点诚意来。

    所以贪墨不多的,回家东拼西凑把钱补上了,一并送归国库。

    归还时嘴里说着“前些年日子艰难,问国库预支了一些俸银”,如今周转开来了,自然得补上。

    本朝也开放过自国库借钱的福利,是为了造福那些一时缺钱急用的官吏。后来自然成为了官员们捞钱的手段,不过被前头某位皇帝清理过后,大家就乖乖还钱了。

    后来再也没人闲得没事去国库借钱,把好好一个优惠政策弄得面目全非。

    如今跑去借钱的人不多,因为经过之前的事情,现在已经规定了借钱的上限。根本借不出来多少,确实只能应急。

    这群人归还赃款时找的这个借口实在太烂了,还的钱数远远超过可借额度的上限,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是还的借款,其实就是遮羞布。

    总不能直接跑去跟人说,这是我贪污的,现在还给国库吧?当官的人还是要点脸面的,能粉饰太平的时候自然要粉饰太平。

    就是有一点不好。

    一人干笑着:

    “张卿今日也来还钱啊?”

    另一人也挤出个笑:

    “好巧,最近还钱的人有点多。”

    “是呢是呢。”

    “……”

    尴尬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都知道彼此是干什么来的。

    负责收钱的人是扶苏特意指派的。

    他笑眯眯地问:

    “您几位今日还钱,可算上利息了?最近银庄的利息是……您只要给这么多利息就成。”

    众人:……

    众人只好再去咬紧牙关,把利息也筹集出来补上。

    等到忙忙碌碌两个多月下来。

    他们回神一算,好像朝中上下无一幸免。贪多贪少的都把钱还了,还不上的就拿物品宅院抵押。

    原本最初是某几个人想趁机往上爬,其他人努力自救。可惜越牵扯越多,越多的人想要自救。

    到最后少有漏网之鱼,哪怕底层小吏没被牵扯到,他们也怕大佬都还了钱自己不还会被抓出去收拾掉。

    总之,谁也没捞到好,但谁也没太吃亏。除了钱没了、把柄落在了皇帝手里,好像一切如常。

    群臣忍不住开始回忆——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回忆起来了。

    是长沙王殿下引导的!

    自长沙王心声泄露以来,快四个月了。群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家伙真的不知道他的心声会泄露吗?

    他别不是故意的吧?!

    桥松得意地嘲讽: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现在才发现我知道心声泄露的秘密吧?你们真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吗?这都哪里来的自信?】

    群臣自闭了。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不太够。

    以前都听说朝中人精多,如今看来,当君上过于精明的时候,再人精的臣子也不够看。

    他们还是太嫩了。

    实岁八十多的桥松完全不觉得自己是老狐狸在欺负小年轻。

    朝中大部分臣子其实都不老,顶多四五十。仅剩的老臣不是年纪大了生理退化、思维变僵硬了,就是年轻的时候其实也不怎么聪明、纯靠熬资历熬上来的。

    总之在祖孙三个面前都像是小绵羊。

    原本还想挣扎的臣子决定躺平。

    不需要靠什么女声的吃瓜,他们也能轻而易举地把臣子的老底全部揭掉,这种才是最可怕的。

    只知道利用金手指的人没那么恐怖,没有金手指还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才是真正的狠人,叫人敬畏。

    群臣有点相信长沙王口中【我祖父前世可是千古一帝!】了,寻常皇帝确实没这个本事。

    可能是这次布局把他们吓狠了。

    隔了几天有人主动来自首,交代了其他的罪名。

    这方面的事情秦政还没开始查呢,也腾不出手来,准备以后慢慢查的。但是有人自首总比负隅顽抗强,秦政记下此事,让他回去当值了。

    自首的这些,升官是别想的。

    毕竟自首只是自首,又不是赎罪。该罚的都得罚,顶多不用罚得那么重了。

    除却升官之外,加薪也没他们的份。

    新入朝的官员按照新版俸禄领钱,他们嘛,照着旧版领吧,反正也够花。

    另外就是以后再犯错的话,罪加一等,数罪并罚。不犯错呢,就可以多拖几年,直到朝中有替代他们的人出现,他们就可以收拾收拾辞官回家了。

    当然,能辞官的也都是贪墨较少的,或者情节不太恶劣,比如被迫随波逐流那种。

    随着朝中的积弊一点点被解决,局势重新回归平稳。

    今年夏季好运地没有出现暴雨。

    连续好几年风调雨顺了,但谁都知道这是一时的。明年可能就会遇到灾厄,所以各地的基础建设都修得如火如荼。

    马尚书为了全国堤坝的加固一事忙得焦头烂额,每日都不敢多休息一个时辰,生怕皇帝觉得他偷懒。

    效果也是显著的,工程干得又好又快。

    关键是,真的很省钱。

    秦政父子打算回头再把老马挪去干别的,长城驰道这些也得修。哪怕国库钱多,也不妨碍他们想多省点钱。

    没钱怎么打仗,去平定吐蕃呢?

    西羌高原现在好像是被个叫吐蕃的占领了。

    有统一的势力其实是件好事,这样只要搞定了吐蕃,就能把整个高原纳入囊中,非常省事。

    所以即便父子俩听说了最近西域那头也在搞统一,他们还是没管。似乎是有几大势力打得火热,不知道谁能灭谁,但反正都一样。

    桥松唯一担忧的是:

    “朝中好像没什么厉害的大将?”

    秦政批着奏折头也不抬:

    “将领总是不缺的,只看你能否发掘出来。”

    桥松表示他不擅长这个。

    毕竟他到死用的都是他爹留给他的班底,他爹则用的是他祖父留给他爹的班底。大秦武将存在严重的世家传承情况,新武将基本都是他祖父在位时发迹的。

    虽然,这也和扶苏、桥松在位的二十多年里都没什么大型战事有关。之前的将领就足够应付了,新将领本身也没几个立功崭露头角的机会。

    祖父太能干就是这么烦恼,没给儿孙留下发挥的空间。

    扶苏撑着下巴和儿子割席:

    “我跟你不一样,韩信章邯这几个是我发掘的。”

    桥松哼了一声:

    “我吃亏在出生太晚,出生早我也有机会的!”

    扶苏点头:

    “你现在就出生早,机会摆在你面前,去军营挑人吧。”

    桥松:……感觉好像又被套路了?

    桥松不情不愿地出门,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他好不容易忙完所有事情可以休息了,结果他爹又见缝插针给他安排事情干。

    拉磨的驴都没有这么使唤的吧!

    自己不高兴的时候,就要多拖几个人下水,一起不高兴。这个真理桥松是跟他爹学的,并对此非常认同。

    所以桥松叫上了太尉:

    “你是管武官任免的,所以你一定能发掘出绝世将才的对吧?”

    太尉:……

    天晓得为什么本朝有三省六部之后还有个太尉。

    毕竟唐宋虽然同时有这两者,但那会儿的太尉已经是个说着好听的虚衔了,根本不能插手武官任免。

    可见本朝就是个缝合怪。

    秦政早看这种乱糟糟的官制不顺眼了,之所以没有立刻就改,只是在思考怎么改更合适。他要结合后世的先进经验,杂糅出一个最适合当前朝堂的新官制,不急于一时。

    因为还没来得及改,所以可怜的太尉就这么被抓了壮丁。

    这还没完。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桥松还特意叮嘱隔壁宫室的食堂,说今天做一点香味比较浓的菜肴。

    桥松眼也不眨地说:

    “秋收已过,天气渐凉,已经到了吃锅子的季节。今日早晨风大,群臣赶早来上朝定是已经被吹傻了,不知回去要有多少受寒着凉。等下散朝让他们来吃点辣锅或者羊肉锅暖暖身,也算是陛下体恤了。”

    于是已经培养出在早朝前一刻钟“踩点”来上朝的群臣们,一靠近大殿就闻到了喷香的火锅味。

    群臣:过分了吧!

    自从有了食堂,好多人早上干脆不在家里吃了。

    一来可以省钱,毕竟最近他们大出血挺狠的;二来早晨真的没胃口,但是上完朝却正好饥肠辘辘,适合用膳;三是宫中饮食美味又营养,不吃就亏了。

    这就导致大家都是饿着肚子来上朝的。

    然后一顿火锅的香气,勾起了所有人的食欲。但偏偏踩点上班的大家没空去吃火锅了,只能等散朝。

    踏入大殿,听到了女声的发疯: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大清早在隔壁煮火锅?!我都吃过早饭了,可我还是好饿!能不能溜号去食堂再吃一顿啊?食堂接不接待宫廷女官?】

    群臣心里有了点慰藉,还好,不是只有他们受不了。

    可惜很快慰藉就没了。

    女声笑嘻嘻:

    【哇塞,隔壁居然送了热汤来孝敬我。汤里还有几个丸子,好好吃啊。呜呜呜,等会儿散朝我去问问能不能蹭个饭。】

    群臣:可恶!凭什么她能先吃?!

    太子殿下缓步走上高台。

    当然是因为他也不想一直听女主念叨,所以让人给她和侍官送了一碗,假装这是食堂送给她们这两个宫廷官吏的孝敬。

    桥松办事就是不靠谱,想坑人也不做得完善一些,害得他和阿父被迫听了女主的一堆碎碎念。

    桥松不管这个,他自顾自想着:

    【今天我可是特意安排的暖身锅子,等下群臣吃了驱寒,一定会非常感激我的。】

    群臣: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坏事!

    他们还以为又是九江王呢。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桥松大约是反正已经暴露了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声会被人听到这件事,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整个场面就是“我知道我的心声你们都能听见,但我就是要故意说这些话,因为我拿准了你们不好对着我提心声的事情”。

    他爹扶苏对此的点评是——给他一个聊天软件的朋友圈,他能在上头阴阳怪气一整年。

    桥松现在就是把心声当朋友圈用。

    群臣简直有苦难言。

    今天的朝会就是在火锅的香气里开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里是美食广场,毫无朝宫该有的端正肃穆的气氛。

    秦政大约是见惯了太子的骚操作,这次遇到太孙开始搞骚操作,也熟练地将之忽略掉了。

    陛下都没说什么,朝臣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倒也有几个老臣蠢蠢欲动,想站出来批判一句成何体统。

    但本朝到底不是以忠言直谏见长的。

    每个朝代都有每个朝代的独特画风,就像有的朝代的臣子很爱搞撞柱死谏,也喜欢指着皇帝的鼻子各种批评。

    本朝不行。

    因为前朝有几个会发疯搞大逃杀的皇帝,臣子们被折腾得没了脾气。

    到了本朝,皇帝们已经习惯了言官这么乖巧懂事只弹劾臣子不弹劾皇帝的现状了,捏死了那些想故态复萌的苗头。

    于是秦政现在就可以坐享其成。

    偶尔有人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对上他的视线又会很从心地缩回去。

    算了,活着不好吗?

    这天下朝之后,大家去食堂怒吃三大碗涮羊肉。第二天不少人都上火了,大约是补过头了。

    平稳的朝堂有些无聊。

    所以齐月萱又开始翻八卦了:

    【中书舍人深夜啼哭为哪般?】

    群臣竖起耳朵,是啊,为哪般呢?

    【这个没意思,看过了,下一个。】

    群臣:别啊,我们没看过,你说说呗!

    大家希冀地看向中书舍人本人,希望他能答疑解惑一下。

    中书舍人嘴角一抽。

    他不就是昨晚口腔溃疡了,他夫人非说溃疡要挑破了才好得快,结果疼得他鬼哭狼嚎,这和深夜啼哭有半文钱关系吗?

    【考功令史上班摸鱼,竟是因为——】

    群臣:是因为什么!

    对了,上班摸鱼是什么意思来着?好像是当值的时候偷懒?应该没记错。

    秦政的目光投射过来:上班摸鱼?

    秦桥松超大声:

    【上班摸鱼!他居然上班摸鱼?他凭什么上班摸鱼!他以为他是大秦太子吗?本太孙都没有资格摸鱼!】

    扶苏:……

    别以为孤没听出来你在趁机踩你亲爹一脚。

    考功令史冤枉死了。

    他是吏部考功司的负责人,考功司做的事情就是对各部官员进行绩效考核。

    他一个管绩效的要是自己上班都摸鱼,那他别干了。自己都不干净,凭什么抓别人小辫子?

    好在这次齐月萱没有跳过:

    【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考功令史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保证他每天当值的时候都精神奕奕的,绝对没有白拿一分钱俸禄。

    【某年某月某日,考功令史家的不着调儿子难得孝顺一次,替亲娘来给亲爹送厚衣裳。】

    【恰逢考功令史去别部调取卷宗,孝顺儿子一时兴起,披上父亲的官服,堂而皇之坐到工位上,感受了一把当官的感觉。】

    【结果等了半天,亲爹还没回来,干脆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有下属路过以为是自家长官,赶紧前来叫醒。】

    【孝顺儿子怕露馅,醒来也不敢抬头。推说出门摔了一跤,脸上有红印,待红印消去再抬头,并非是在睡觉。】

    念到这里,齐月萱吐槽了一句:

    【下属就没发现那不是他家上官吗?声音都不对吧?】

    系统:【可能发现了,但是没在意。】

    齐月萱:【差评,标题党!】

    系统:【每天有趣的瓜就那么点,不搞个标题党,都提不起兴趣来看了。】

    齐月萱:【也是。】

    考功令史:……

    考功令史在心里震声呐喊。

    你们为了新奇有趣故意夸大事实,自己是开心了,不知道他差点被陛下治罪吗?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最见不得人偷懒,恨不得个个都跟他一样是工作狂?

    可恶的女声,可恶的小瓜。

    ——群臣至今不知道那女声是谁,小瓜又是什么东西。

    丞相也想骂可恶,上回关于先帝真爱的那个八卦,给他也带来了不少影响。虽然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但偶尔总会用同情的眼神看他。

    丞相以前都是光风霁月的,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别人的同情,他只想继续当那个京城排名前五的风流文士。

    【来点大瓜吧,这些小瓜不好吃,有没有塌房的那种瓜?】

    群臣:塌房又是何意?

    【九江王人设这么完美,塌起来一定特别精彩吧!】

    群臣:哦哦!懂了!

    就是名声好的人原形毕露,叫人知道了他丑陋的真面目是吧?

    扶苏的笑容微微收敛。

    不是,他形象好就活该成为第一个祭天的倒霉蛋吗?

    幸好他没有什么能塌房的地方。

    齐月萱也很快放过了他:

    【不行,这几个月九江王天天给我发奖金,财神爷还是别塌房了。万一塌房之后心情不好,再也不发奖金了怎么办?】

    她这几个月都攒了十几万了。

    那可是十几万啊!天晓得她以前努力工作好几年也没攒下这个钱!

    可惜回不到现代,要是能带着攒下的家底回现代,她现在手头存款肯定更多。毕竟她因为知道自己回不去,这段日子游戏氪金和点外卖花掉了好多,不然能有二十万。

    齐月萱突然发散思维:

    【小瓜,我是不是应该克制一点,别花太多了?万一以后没有收入,这些钱就是我最后的存款了。】

    系统觉得有道理:

    【那你不点外卖不氪金了?】

    齐月萱纠结了一下:

    【少氪点吧,外卖还是要点的。要不我以后每天都给财神爷上柱香,保佑我财源滚滚?】

    系统:【你说的财神爷是哪个?】

    齐月萱:【我这个身份也不好私底下供奉九江王的吧?那就只能供正经财神了。】

    系统:【但是你这个身份供财神好像也不太合适?】

    齐月萱和系统同时陷入了沉默。

    扶苏:……

    扶苏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和财神比肩,女主要供他,别最后被他沾染成非酋吧?

    齐月萱重整旗鼓:

    【算了,继续吃瓜。来个塌房的大瓜,九江王不行,那就换一个,还有谁风评好来着?】

    系统细数了一下:

    【大学士季宿,国子监博士苏桐,清远侯世子陆景博,对了,还有丞相顾之禾。】

    被点到名的只有两位在场。

    季大学士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但他很快想到自己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除了有时候爱拍皇帝马屁了一些,以前还被迫给先帝写过几篇歌颂的文章,也没什么黑历史了。

    顾丞相则是恨不得亲手捂住那人的嘴,怎么又有他?名声好就活该被霍霍吗?

    丞相痛定思痛。

    一定是因为他平时不够大方,他要是和九江王一样天天散财,他们就不好意思嘴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区区丞相敢天天给后殿的侍官赏钱吗?他以为他是什么?那可是皇帝的近侍!

    太难了。

    齐月萱果不其然先挑了丞相,无他,因为这是熟人,上次扒过。

    齐月萱随手翻了翻:

    【好像也没什么大瓜啊,都是纵容亲属嚣张跋扈这些小问题,最近几个月也收敛了。】

    丞相:……可是你这么说出来,就显得他们根本不是小问题了。

    【哦,他有个侄子上回犯事了,家里人去找肖父行过贿,肖父帮忙把证据给毁了。但这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皇帝都已经罚过了,有没有新瓜?】

    丞相稍稍松一口气,看样子是没点别的什么内幕了。

    【等一下!】

    丞相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我的妈耶!上回那个先帝真爱……】

    丞相:!!!

    不会吧?这还有后续的?先帝真爱不是都讨论完了吗?

    【……居然是丞相的竞争对手中书侍郎编的谣言,就为了脏丞相一把!】

    丞相险些被她的大喘气憋死。

    好哇,终于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了。

    他还以为是那个小瓜胡说的,结果背后居然还有个罪魁祸首。

    【他这么抹黑丞相,还是因为当今是个直男癌,讨厌同性恋。他觉得只要让丞相沾上这种桃色新闻,皇帝一定会厌弃丞相,扶他上位。】

    中书侍郎是中书省的副官。

    在唐宋时期,宰相是不止一个的。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是宰相,副官中书侍郎也属于宰相的行列。

    宰相和丞相不同。

    宰相是一个群体,辅助帝王掌管国事的最高长官们都能称之为宰相。丞相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官职,一般只有一到两人担任。

    本朝是杂糅后的官制,同时拥有正儿八经的正副丞相——或者说左右丞相——和三省六部。

    唐朝其实也是有丞相的。

    但唐朝的丞相是尚书省的左右仆射,类似于皇帝的秘书处首领,根本不是秦汉的正经丞相。本朝的丞相则是真正的丞相,权利极大,整个中书省和尚书省都属于丞相的下属部门。

    现在副丞相位置是空着的,最有机会争夺副相之位的是中书令,而中书令之后,就是中书侍郎了。

    侍郎想把丞相拉下马,这样正副丞相就都没有了,他和中书令可以一起上位。

    桥松发出灵魂质问:

    【分析得很好,但他有没有想过,或许祖父会干脆借机把两个丞相之位都彻底废除呢?】

    都有中书令和中书侍郎了,还要什么丞相啊?

    丞相权利太大,三省六部都分权了,那肯定要分得彻底点,干脆不设丞相了才是较好的选择。

    中书侍郎本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殿中独留齐月萱的感慨:

    【我以为朝堂政斗都是高大上的,各种我等普通人看不懂的阴谋手段互相坑害。结果真实的权谋政斗,居然是偷偷给竞争对手写同性小说,让直男皇帝厌恶他?】

    系统深有同感:

    【就和真实的商战是深夜潜入对方公司用开水烫死他们的发财树一样,离谱中透露着癫狂。】

    群臣忍不住在心里反驳。

    不是的!他们正常的权谋没有那么癫!中书侍郎属于不正常的那种人!不要以偏概全!

    瓜分享到这里。

    桥松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谁告诉中书侍郎我祖父厌恶男风之好的?】

    先秦哪有几个完全接受不了同性恋,厌恶到看一眼就难受的君王?哪怕自己对男人没兴趣,类似的事情见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了,根本没有闲工夫去厌恶排斥好吧?

    春秋时期还有一些区域在实行上古的走婚制呢,野合生子这种都属于正常情况。

    虽然最出名的“野合而生”的孔子父母并不是真正的野合,只是说他的父母身份差距过大、他们的结合被认定为不受上流社会接纳。

    但这个时期真正的野合同样不少。

    到了战国也没好到哪里去,楚国公子听一首渔夫唱给自己的情歌就能当场和人睡觉,秦国太后可以在朝堂上公然聊房事,风气可比后头那些朝代开放多了。

    反而是越往后的时期,大家就越封建,蹦出来不少特别崆峒的皇帝。

    桥松摇头感慨了一句:

    【你们这些后世人,真是太古板了,还不如我呢!以后要多跟我学一学,思想开放一些。】

    群臣心情复杂。

    古板不是用来形容先人的吗?

    被先人骂成老古板,真是个独特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