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真正心悦的,恐怕不是我
闻言, 沈平芜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距离自己在湖底所听见了三声钟鸣,已经过去了许久,神子按道理应该早就出现了才对。
想到这, 沈平芜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咽了咽唾沫,僵直着脖子扭头望向自己身后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太想面对。
“你,是神子?”
沈平芜问这句话的时候, 声音都有些发抖,甚至已经不自觉地松开了贺春山的手腕。
只要对方一点头,她便会彻底松手拔腿就跑。
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贺春山的手早已反客为主, 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手腕,像是一把牢牢的锁链,将她桎梏在其中。
少年扬了扬眉梢, 眼底闪过一丝笑, 周身的灵气激荡,一时间整个仙湖宛若下雪。
“你要离开我吗?”贺春山虽然远没有鹤春山那般沉郁偏执, 但是眼底却依旧有着那一份执拗。
虽然表面上带笑, 嘴里说着要是想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止,可是却不动声色地将你所有的退路都封锁。
“你就是传说中那飞升千年的神子?”
沈平芜语调微扬,依旧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这就好比说好了大家都是差生,结果发现其实自己的同伴是传说中的隐藏大佬。
这下,沈平芜终于知道为什么诸葛烨不愿意露面了。
当着整个仙界的面, 自己对着蓬莱岛的宝贝疙瘩神子又是拖又是拽,甚至还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
场面不能回想, 越是回想越是觉得自己的仙途坎坷。
她默默环顾了一下四周。
身着白衣的少年似乎已经瞧出了她心里的想法,额间的发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象牙雕刻的耳坠悬挂在一只耳朵上,在湖光粼粼中掠过。
四周等待多时的仙都弟子,乃至整个九州仙界,无一不在注视着他们这边。
沈平芜顶着这么多视线,很显然都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可偏偏贺春山却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就连眼皮都没有掀起来。
仿佛对周围的人都视若空气。
“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沈平芜低着头,嘟囔了一声,素白的小手抓着衣袖似是有些紧张。
若贺春山乃是蓬莱岛的神子,那自然不能与她一同离开。
“是我的错。”贺春山似是委屈地叹了口气,“我一醒来便看见了你,太过于激动了以至于忘记了。”
少年湿漉着一双眼,带着与梦境中一模一样的脸,就站定在自己的面前。
沈平芜一时间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依旧在做梦。
可周围一切喧闹的人群都在告诉着她,这若是在凡间,恐怕应该是一场梦,可如今乃是传说中的蓬莱岛。
自己连蓬莱岛都没有去过,又如何能够梦见这般真实的场景呢?
湖边的黑岩层层叠叠,宛如一条巨龙盘旋于此,湖水开始渐渐激荡,冲刷着岸边的砥石。
“贺春山,你是从凡间飞升成仙的吗?”
沈平芜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接着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甚至要比方才的还要再更加大胆一些。
她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人看着了,径直用手攥紧贺春山的衣袖,眸光微闪,眼底透露着一丝急迫。
“嗯?”
贺春山先是一怔,虽然不明白沈平芜为何这般问,倒是点点头,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凡人飞升,凡人堕骨
这两个唯一不同的,只有一个结果。
如今的贺春山与现实的鹤春山之间,也正是差了这么一个结果。
一个成了万人敬仰的蓬莱岛神子,一个成了人人喊打厌恶至极的魔头。
似乎有什么尘封许久的真相,就这么血淋淋地被撕开在了沈平芜的面前,带着生生的抽痛与酸涩。
沈平芜的嘴唇失去了血色,望着眼前意气风发的贺春山,眼睫颤抖不止,“你还记得你飞升前,经历了什么吗?”
“神子——”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将沈平芜的话给打断,身着白衣的仙侍毕恭毕敬地上前,将手中所捧着的仙液琼浆高高举起。
“神子,还请先完成洗尘礼。”
诸葛烨也注意到了沈平芜的情绪似乎有了一丝不对劲,他摸了摸小团子的头,示意他上前。
小团子乖巧地下地,小跑着过去抱住了沈平芜的小腿,扬起小脸奶声奶气道:“娘亲,你还好吗?”
经过这么一打搅,沈平芜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意识到此时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只得打起精神,朝着贺春山点点头。
“你先去吧,等完成后我再去寻你。”沈平芜扬起小脸,犹如绽放的花蕊,露出了桃杏色的衣襟,乌发轻扬。
贺春山随口应了一声,整个人却站在原地依旧没有动,只是默默注视着沈平芜,眼底多出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他懒洋洋地伸手,修长的指尖端起那仙液琼浆,随意地在周身倒了些许,动作利落干脆,但是却有些敷衍。
似是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他将仙瓶重新放在木板上,声音清冷:“下去吧。”
仙侍抿唇,眼神有些犹豫地看向蓬莱岛主的方向。
一开始与仙都长老有说有笑的蓬莱岛主,此刻难免收了笑,被当众这般敷衍,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其余的仙都长老也愣了一瞬,接着还未等他们开口。
蓬莱岛主率先笑了起来,如同一缕无害和煦的春风。
“行了,神子如今也累了,今日之礼便到这吧。”
其余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但是却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整个仙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清空,原先密密麻麻赶着要来一睹神子风光的仙都弟子们纷纷离开。
偌大的仙湖群山之中,只剩下了沈平芜等人。
而贺春山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他沉默地立了半响,一手负后微微站直,“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有,当然有。
但是想说的太多了,沈平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场面一时间都有些尴尬,小团子抱着沈平芜的小腿仰头望了会,接着又看向贺春山的方向。
有些小心翼翼,带着些许不安地靠了过去。
还留在原地的诸葛烨伸手捞了一下,没够着。
这下可就有点尴尬了,诸葛烨深呼吸一口气,瞧着气氛有些不太对的沈平芜与贺春山,在自己逃跑还是带着小团子逃跑之中。
他选择了后者。
于是在小团子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上前抱住贺春山的时候,诸葛烨以闪电般的速度飞速抱起小团子。
将小团子整个丢在肩膀上。
随后在贺春山的视线下尴尬笑笑,“你们聊你们聊,小团子我带着就行了。”
小团子趴在他的肩上,有些难受地嘟着小嘴:“师伯伯,你顶到我的胃了!”
“师伯伯,我要吐了!”
“师伯伯,你慢点啊!”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远,沈平芜再次抬头,也只能看见诸葛烨那有些模糊的背影了。
这下,整个仙湖边确实是只剩下了她与贺春山。
蓬莱岛声势浩大的洗尘礼这般草草收场,倒真是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连沈平芜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毕竟所有人应该都能看出来,贺春山之所以如此敷衍,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你不是我的阿芜。”
正当她在思考该怎么和贺春山讲述,他们此时不过是在一场幻境之中,而现实中真正的他并没有人人敬仰的神子身份时。
冷不丁,贺春山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悦与冷淡,好似冰山上尚未融化的霜雪,带着徐徐寒意。
沈平芜对上他那双淡漠的琥珀色眸子,瞬间头皮发麻。
旁人或许不明白贺春山为何会这么说,但是沈平芜却再清楚不过了。
“是啊,我确实不是。”
如今这个情况,恐怕只有当面说清楚,才能够重新让贺春山相信自己。
“我是沈平芜,但是却不是凡间的那个阿芜,准确来说我并没有凡间的记忆,自我记事起便已经踏入了仙界修行。”
沈平芜缓缓道:“但是一次无意之中,每逢月圆之夜我便会开始做梦,梦中的场景与你有关。”
贺春山的神色从一开始的防备到不可思议,再到疑惑:“你是阿芜的转世?”
沈平芜沉吟片刻,随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梦见凡间的场景,不知道为何会意外召唤出你,也不知道为何会来到此地。”
贺春山垂下眸子,道:“所以,你也是阿芜,只不过不是我的阿芜对吗?”
沈平芜一怔。
想想也是吧。
就好比自己与梦中的阿芜本质上应该算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因为时间错位的缘故,因为记忆不同,所以她与凡人阿芜也不能算得上是同一个人。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沈平芜记得,自己在梦中充当阿芜的时候,梦中的贺春山分明是毫无察觉才对。
仙湖的风带有灵气,只是轻轻吹拂过沈平芜的额头,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而那微风擦过少年的发梢,将他的话再次传来。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与阿芜不一样。”
他静静凝视着沈平芜那雪白的脸,“若是按照你说的,缺失了一段记忆,那便没有任何不妥了。”
“为什么这么说?”
沈平芜怔怔地望着他。
究竟是什么样的眼神?自己若是带有记忆的阿芜,又该是怎样的眼神看着贺春山呢?
“你知道看心悦之人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吗?”贺春山轻笑一声,抱起手靠在一处石壁上。
二人聊到此刻,似乎是一种扭曲的时空对话。
“心悦之人?”
沈平芜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接着喃喃道:“所以,我心悦你?”
“错了,不是你心悦我,是带有与我一同记忆的阿芜,心悦我。”
贺春山玩笑道:“你真正心悦的,恐怕不是我。”
第52章 仙界千年,也该到偿还的时候了。
铿锵有力的回应, 带着阵阵波澜,将原先平静的心湖吹起层层荡漾。
沈平芜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眼前突然又一次浮现出了那张略显阴郁的脸。
分明是两张一样的脸, 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十分不同。
蓬莱岛地势优越,漂浮在半空的岛屿灵力充沛,四周绿植花草都早已生出灵识,与繁华热闹的仙都自然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说, 那个人算是小团子的爹,但是又不算是小团子的爹,你认识另一个神子, 然后他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神子?”诸葛烨眉头紧蹙, 感觉脑袋上飞过去很多只乌鸦。
这复杂混乱的关系,即使沈平芜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他也依旧一头雾水。
“你听懂了吗?没听懂我再给你解释一遍。”作罢, 沈平芜又要撸起袖子, 将桌上的茶水倒上一碗。
“”
“小团子的爹不是这个神子,他们两个人只是长得一样, 但是记忆却不相同, 因此本质上并不是同一个人。”
“”
沈平芜讲得口干舌燥,又饮下两碗仙茶润喉,见诸葛烨一脸犹豫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她轻挑眉梢,看着诸葛烨:“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诸葛烨扫了眼已经被沈平芜喝得一干二净的仙茶, 闻言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些茶水钱, 我还没有付。”
蓬莱岛灵气充沛,种植出来的茶叶都是仙界难得的珍品, 一般用来赠礼送人的仙茶,就这么被沈平芜如牛饮水般,豪横地喝了三大碗。
沈平芜:“”
为什么不早点说?
沈平芜凝噎一瞬,接着强装镇定道:“没事,我与这神子算起来关系可不一般,这点仙茶——”
她说了一半,眉头蹙起的弧度越来越高,接着有些按耐不住地拦住仙侍:“这仙茶要收钱吗?”
仙侍此时正端着餐盘,来往于宴会中每一个座位旁,被蓦地叫住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
一开始低着头不敢看沈平芜,在听清楚对方的话后,这才抬起头,柔柔的一张脸上满是亲切,她摇了摇头:“回仙人,此仙茶”
似乎是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和沈平芜开口。
仙侍顿了片刻,只得直接了当道:“此仙茶,仙人可以畅饮,不够还有。”
得到肯定的答复,神平芜下意识松了口气,朝着诸葛烨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着:“我就说了,蓬莱岛这般大气,怎么可能连茶水都要掏钱。”
诸葛烨轻笑一声,倒也没有开口反驳沈平芜。
相反,在宴会即将开始之际,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沈平芜往上看去。
“你知道他是谁吗?”
蓬莱岛仙厅高百尺,绸缎绚丽的天际云彩如同泼墨画一般,肆意中带着些许洒脱,点点飞鹤一掠而过。
而此刻仙厅最上方,除了一开始沈平芜所看见的笑面虎蓬莱岛主时,还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那男子乌发如坠,眉眼如画,眉心一点殷红的痣,像是悲悯众生的嫡仙,一双如玉石般清透的眸子轻轻扫过在场众人,所有人的心头无一不震颤。
而那张如白纸般的脸上,右眼眉尾下方有一颗小痣,传说乃是短命的象征。
“是谁?”沈平芜漫不经心地又喝了口仙茶,只觉似乎有些眼熟,但是要真的论起来,她确实还从未听说过蓬莱岛有这么一号人物。
满面春风的蓬莱岛主拂了拂衣袖,举起酒杯遥遥一敬,语气激昂:“今日乃是我们蓬莱岛大喜的日子。”
“裴某携蓬莱岛上下,遥敬仙界一杯,再敬天地一盏,此为圆满。”
沈平芜坐在下方,跟着周围人一同高举起酒杯,可眼神却转到了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身上。
她用手肘戳了戳正在饮酒的诸葛烨,有些着急道:“你还没说完呢?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是何人啊?”
诸葛烨薄唇轻抿,将手中的杯盏放下。
随后轻轻捏起一颗仙桃,面无表情地弹了一下,那仙桃径直地砸在了沈平芜的额头上。
少女吃痛地捂着额头,抬起头,一双水眸就这么盯着诸葛烨:“你干什么?!”
诸葛烨淡淡收回手,又重新看向坐在轮椅上的那位男子。
从刚刚敬酒开始,那人便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凉薄的眼眸不悲不喜,远远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傀儡一般。
诸葛烨轻声叹了口气:“你没听说过他很正常。”
“你可曾听过仙都四方,仙界八斗?”
这个沈平芜倒是听说过。
仙都四方乃是位于仙都镇守四方的仙家门派——南季,北祝,西楚,东诸葛。
诸葛烨正是出自仙都四方中的东诸葛家,不过他因为有些叛逆,如今已经与诸葛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但是这与眼前这个男子有什么关系吗?
沈平芜有些疑惑地又抬眼看向轮椅上的人,那人似乎注意到了这边频频望过来的视线,竟然准确无误地与沈平芜对视上。
还未等沈平芜做出任何的反应,那男子便率先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诸葛烨敲了敲酒杯,语重心长道:“叫你平日里多读点古书,一天到晚有时间都去看你那话本子了。”
“你能知道才怪。”
被点到的沈平芜吐了吐舌头,心虚地捏着糕点的一角,在手中不断揉搓。
诸葛烨叹了口气:“轮椅上的男子,乃是仙都大会第一届的魁首之一,来自无名无宗的散修,名唤烛允。”
“仙都大会?”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是我前些日子下山参加的那个?”沈平芜歪着头,很没有出席地开口问道。
诸葛烨点点头,“正是那个,当年仙都大会第一足足有八人,而那位坐在轮椅上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沈平芜沉默了。
她静静地注视着轮椅上的男子,岁月似乎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宽容,就连一缕白发都不忍为他新添。
算算时间,距离第一届仙都大会,恐怕早已过去千年之久。
虽说修仙之人容颜不易衰老,可是足足千年过去,神情中也应当会出现一丝才对。
可轮椅上的男子却让人瞧不出年岁。
“可是,仙都第一为何会出现在蓬莱岛,又为何会和蓬莱岛主一起?”
沈平芜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着诸葛烨。
那眼神,却丝毫没有打动诸葛烨。
反而叫他心中一股子无名火,诸葛烨额头的青筋暴起,捏着筷子的手渐渐收紧,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丝笑:
“可以,待到回去,我会好好与师父说道说道。”
“你仙史背到狗肚子里去了?”
诸葛烨嘴角扯出一丝凉薄的笑,带着铁面无私的无情,话音刚落下,沈平芜的神色骤变。
她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赶忙端正好自己的身子,一脸认真:“师兄,师兄我这不是下山太久忘记了嘛。”
“而且,而且一孕傻三年嘛。”
事出突然,沈平芜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甚至将在一旁忙着啃鸡腿的小团子都搬了出来。
小团子正一只手握着鸡腿,小嘴吃得满嘴流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还懵懂地抬起头,坐在凳子上摇晃着自己的小脚。
小团子举起那只鸡腿,摇摇头:“娘亲,我又不是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我是从蛋里面蹦出来的。”
沈平芜一时间有些哽咽。
表面上,她很没出息地双手合十,“师兄,拜托拜托,你先告诉我吧,我回去就罚抄仙史。”
实际上,沈平芜在心里嘀咕着:反正只是在幻境,出了幻境又是一条好汉。
诸葛烨哪里知道沈平芜脑子里想的这些东西,他轻轻瞥了一眼认错态度良好的少女,只得接着讲:“仙史第8章记载过,仙都大会那八位魁首携手前往万鬼窟,却遭逢事变,身死七人,唯有一位活着从万鬼窟回来。”
“便是烛允。”
沈平芜听后,一阵唏嘘,视线又重新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那位男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
那便是万鬼窟的事情,或许与鹤春山有关系。
这种感觉来得很微妙,同样也很突然,但是却又那般让人无法忽视。
如果说八位仙都魁首都折损于万鬼窟,那万鬼窟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叫本该风光无限的贺春山成为了人人喊打的魔头,叫天资卓越,前途无限的仙都魁首销声匿迹。
说起来,今日的宴会贺春山似乎并没有出席,以至于整个大厅内都是陌生的面孔。
正当沈平芜与诸葛烨准备离席之际,宴会便出了事。
一位本来正在闲谈的仙都弟子猛地蹿了起来,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一样,竟然开始扭曲着掰折四肢。
发出可怖的咯咯声。
场面实在是太过于混乱了,就连一开始的蓬莱岛主都没有意识到,他口中默念仙诀,一根泛着金光的绳索便从他身后飞向那仙都弟子。
四肢被捆绑,一开始扭曲的仙都弟子这才稍稍安稳下来,只是还未等其余人喘口气的功夫。
那仙都弟子蓦地张大着嘴巴,接着血肉竟然从口腔之中喷了出来,被限制住的四肢开始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下一秒,随着砰的一声。
那仙都弟子竟然整个人炸开在了原地。
原先光洁的地面洒满了血污,一点一点侵染着仙界的光,每个人的耳边都传来了一道行将朽木的老人声音:
“仙界千年,也该到偿还的时候了。”
第53章 从蛋里蹦出来的小团子
骤起的暴动, 打了蓬莱岛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漫天纷纷扬扬无数血花炸开,纸片飘雪般摇曳着坠落, 沈平芜站在一侧,只来得及伸手捂住小团子的眸子。
那块地面上的血花极其刺眼。
“何人竟然敢这般大胆?”诸葛烨退到一侧,倒也没有出手的准备,他摸了摸下巴不禁感慨。
很显然, 那道苍老的声音,他们都听见了。
只是诸葛烨与沈平芜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跳出来夺风头。
可是其他的仙都弟子却不是这么想的。
蓬莱岛暴动, 一个自诩是仙界第一仙地, 竟然这般明晃晃地出现了暴动。
幕后之人,无疑是想要将蓬莱岛众仙者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仙都弟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刷好感的机会,还未等沈平芜开口, 另一侧不远处一行身着紫衣的弟子便率先站了出来。
那行人额头带着皓月的绑带, 腰间佩戴令牌下刻着明月,为首的几个弟子纷纷簇拥着两个人。
沈平芜距离比较远, 只能够听见一些含糊不清的字眼。
比如师姐, 再比如出手。
“啧啧啧,这蓬莱岛确实是块香馍馍。”诸葛烨双手环胸,靠在一侧石柱上朝沈平芜扬了扬下巴。
接着沈平芜便顺着视线看去,就见那几位紫衣的仙都弟子散开,将身后聚拢的二人露了出来。
明眼人都能够看清楚, 那一行人的主心骨便是正中央的一男一女。
“那便是北边祝家掌管的仙门——苍歧宗。”诸葛烨一边说一边趁乱从桌上摸了几个仙桃塞在怀中,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擦了擦塞进嘴里。
清脆的咬声在沈平芜的耳边响起。
可沈平芜此时的全部注意力却都在苍歧宗那行人身上, 她的视线在触碰到那两人时,瞬间凝滞在了原地。
她刚刚进入这个幻境的时候, 还在想会不会碰见祝遥光与季羡,如今倒是巧了。
被紫衣弟子簇拥着的二人正是她们。
今日,祝遥光身着暗紫色衣裳,袖口处绣着的绣球花一簇簇,一侧发髻上别着的皓月簪十分眼熟,被推出来的她眉心紧蹙,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看向那些率先站出来的紫衣弟子,眼底颇为不满。
倒是仗着自己的师姐身份,没有开口呵斥。
可季羡就不是这么好相处的了,他慢条斯理地轻笑了一下,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冷眼看过来,带着极其有压迫性的气势,薄唇轻启:“没实力就会回家找娘的人,既然这么想出风头,自己出不就好了?”
“我和师姐是给你们擦屁股的吗?”
诸葛烨咬了口脆桃,闻言将桃子往上抛了抛,望向那边的视线都认真了几分,“那家伙倒是说话有意思。”接着,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沈平芜一直盯着那边看,挑挑眉:
“怎么?认识?”
沈平芜想了想,觉得如今的她们二人恐怕不一定认识自己,于是朝着诸葛烨摇摇头。
季羡的嘴一向很刻薄,仅是三言两语便将那些想逞英雄的弟子们骂得抬不起头。
罕见的是,祝遥光这次并没有出面打圆场,相反只是沉默地望了那些弟子一眼。
“看来这些仙都子弟也不都是蠢人嘛?”诸葛烨颇为赞许地看了祝遥光与季羡一眼,朝沈平芜挤眉弄眼道。
只是仙都弟子,除了北方苍歧宗,还有其余三大门派,其中弟子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纷纷拿出自己的法宝彰显在蓬莱岛众人面前。
更有甚者,* 竟然直接站定在了蓬莱岛主面前,将手中的长剑高举,眉眼带着一丝傲气。
“既然蓬莱岛爆发动乱,不如叫我们仙都弟子好好表现一下?”
用的是询问,但是实际上落入其余人耳朵里。
满是对于蓬莱岛的讥讽,似乎在说堂堂蓬莱岛竟然还会出现这般邪祟暴动。
最上方站着的蓬莱岛主脸色很僵,总是和煦的脸上阴沉至极,将将要滴下墨汁。
他看着按耐不住表演的仙都弟子们,视线浅浅扫过一圈,最终有些意味深长地落在了自己身侧的人上。
“烛允前辈可有高见?”
蓬莱岛主轻轻摇了摇自己掌中的羽扇,侧过身,忽地开口:“你乃仙都之人,你说可要给这群小家伙一个表现的机会?”
台下的仙都弟子面露期待与高傲的神色,按耐不住地扣住自己的佩剑,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拔剑开始搜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烛允一人的身上。
端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神情淡然,纤长的尾睫低垂,遮挡住深切的眸底,他的衣服都是品阶极高的云袍,娟绣着别样的花纹。
他轻轻拂动着衣袖,缓缓抬起眼,轻启薄唇:
“那便要看蓬莱岛主,肯不肯赏脸了。”
“奖赏之下必由莽夫,岛主何不定个奖赏,好叫我们仙都子弟更能提起干劲来?”
烛允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已经黑了脸的蓬莱岛主,甚至还敢大胆开口提出这种要求。
蓬莱岛灵气充足,即使是此地的一草一花都有不少是仙都难得的珍品。
这个提议落在仙都弟子耳朵里,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一个个都目光殷切地看着蓬莱岛主。
但是叫蓬莱岛主听见,只是眉眼间的阴郁更深了几分,可偏偏还是自己先开口询问烛允的,若是不应下来,倒显得他蓬莱岛颇为小气,有失气派。
正当沈平芜好奇这蓬莱岛主究竟会如何回答之际。
半空中的云层骤然被剑气划开,一道凌冽且带着寒意的剑意径直挥向整个蓬莱岛,激荡起层层云雾,一时间所有人都闻声望去。
只见一个背手持剑的少年正飘在半空之中,衣诀飞舞,乌发如坠。
诸葛烨咽下嘴里的仙桃,喃喃道:“你觉不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小团子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鸡腿骨头丢在桌上,接着用小手帕擦了擦嘴,用肉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天际:“年轻爹爹!”
本来都准备捂额的沈平芜,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小团子的嘴巴:“嘘——”
可为时已晚,周围的仙都弟子与蓬莱岛弟子都听见了小团子的声音,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看天际漂浮的少年,还是这口出狂言的小团子。
对上那些仙门弟子狐疑的目光,沈平芜头皮发麻,额前冒出细密的冷汗,她尴尬一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连声说了好几遍,那些仙都弟子这才半信半疑地扭过头。
衣袖被一只小手轻轻拽了拽,沈平芜低头:“怎么了?”
“为什么不能喊爹爹呀?”
童声清脆,沈平芜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团子解释,她拿起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小团子嘴角的油渍,轻声道:“因为他不是你的爹爹呀。”
“可是他和爹爹长得一样啊?就是比爹爹年轻一些。”
小孩子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解,就算沈平芜怎么和他解释,他都只是固执地摇头,向来很听沈平芜话的小团子第一次这么认真。
“可是娘亲,爹爹不管怎么变,他都是爹爹。”
“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就像娘亲如果变成大魔头,小团子也依然会喜欢娘亲呀?”
心湖激荡,似乎还带着阵阵共鸣。
沈平芜摸着小团子脑袋的手一顿,身后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雷电声。
只是一个回头的功夫,一阵熟悉的沉木香席卷而来,扭头,贺春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身后。
衣诀翻飞,手中的修剑还在若有若无迸发出刺眼的雷电,与现实中的剑有些不太一样。
贺春山如今的修剑光滑平整,没有一丝裂痕。
“我已将发动暴动的人抓来,无需再大费周章去寻找。”贺春山指尖掐诀,修长的手指立在唇边,口中默念。
眨眼之际,凭空突然冒出来许多散落的纸人,那些纸人个个惨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红晕,在落下的瞬间,便被贺春山手中的长剑斩成两截。
与普通的纸不同。
那些纸人在被拦腰斩断后,竟然在空中也炸开了一簇又一簇的血花。
收剑——
贺春山垂眸看着还没有自己腿长的小团子,炸开的血花纷纷扬扬,喷溅的血珠洒在他的面上,带着一丝浅浅的血气。
“哇——”
小团子仰着毛茸茸的脑袋,眨着星星眼,看向贺春山的视线一动也不动,双眼冒光。
他自来熟地抱住这个年轻爹爹,认真开口:“年轻爹爹,你好帅啊!”
沈平芜:
从之前仙湖那次,贺春山便对眼前这个小家伙好奇极了,只是奈何那时候聊正事比较要紧,所以没来得及打交道。
见到小团子抱住自己的腿,他俯身,仅用一臂便轻而易举将小团子捞进怀中,随后转身看向缩在诸葛烨身后的沈平芜。
他轻挑眉,对着那张与阿芜相似的脸只觉有些亲近:“怎么?这是未来的我和你生的?”
自顾自说完,也不等沈平芜开口解释,便又将注意力落在了小团子的脸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自我洗脑,竟然还信誓旦旦地点点头,认真道:“倒确实有几分我的风采。”
贺春山比鹤春山而言,自然是自信得多。
这点沈平芜已经深有感触。
只是这件事还轮不到沈平芜自己解释,一边的大舅哥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管贺春山是不是蓬莱岛的神子了,伸手就要将小团子夺过来。
“像你个鬼?你没听过小团子说嘛?”
“他是从蛋里蹦出来的,和你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等等
现在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吗?
沈平芜顶着其余仙界之人的视线,有些头皮发麻地举手投降。
第54章 断袖之情?
好在, 贺春山似乎也知道自己此次来的目的,仅是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便转身朝着仙台上方的蓬莱岛主走去。
一步步, 贺春山的脚步坚定,手中的佩剑上滑落着血珠,落在皎洁的台阶上,宛若散开了一朵朵红梅。
“不愧是我们蓬莱岛的神子。”
蓬莱岛主率先迈出一步, 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身影在中众人的视线中随之消失,紧接着, 是他身侧的烛允,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只是轻轻扫了祝遥光的方向。
“今日之事,裴某定将携蓬莱岛上下调查清楚,还请诸位先耐心回去等候。”蓬莱岛主的声音很缥缈, 似是在她们的耳边又似在远方。
沈平芜抬起头, 望向贺春山那双漆黑的瞳孔,里面似乎有着一个无形的漩涡, 在引诱着人深陷其中。
贺春山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只不过是比现实的鹤春山少了一丝沉郁, 多了一丝少年气。
为首的几位长老都已经离席,贺春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随意地挥了挥手,将手中的修剑轻易甩了甩,飞溅的血珠在半空中划过一丝弧度。
是夜, 床上的人辗转反侧,盯着头顶的纱帐久久出神, 沈平芜想了想,决定按照鹤春山从前所教的灵识感知, 来打探一下屋外的情况。
蓬莱岛暗藏玄机。
靠近仙湖附近的庭院与山峦都弥漫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沈平芜对于这蓬莱岛属实称不上有多熟悉,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四处闲逛,偶然会与一些蓬莱岛的仙侍擦肩而过。
她可以清晰地听见那些仙侍口中时不时会提到神子这两个字。
大多数人聊的话题都比较无聊,沈平芜穿过一片郁密的竹林,晚风萧瑟,带着丝丝凉意,竹林深处的一间阁楼中,似乎是某个蓬莱岛长老的住所。
阁楼外驻守着不少仙侍与蓬莱弟子。
沈平芜抬起眼,扫了下阁楼二层亮起的光亮,余光落在了一侧有些奇特的滑梯上。
那滑梯一侧乃是台阶,另一侧却蜿蜒盘旋向上,瞧上去倒是有些新奇。
沈平芜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准备接着去随意逛一逛。
在即将路过那竹林深处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暗怒且压抑的声音:“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夜色浓重,竹林深处寂静,沈平芜下意识扫了眼四周的仙侍,发现他们依旧低头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争吵的声响。
这倒叫沈平芜有些心生好奇了。
她悄悄上前,靠着自己的灵识无人能察觉,竟然大胆地顺着楼梯往上,来到了阁楼二层玄关处。
青翠色的竹楼很有雅静,但是却并不隔音,因此里面发生的任何动静,门外的人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沈平芜也不知道,那些仙侍究竟是真的没有听见。
还是说,早就习以为常。
她凑近镂空的竹窗旁,小心且有些猥琐地朝里望去。
那竹楼中燃着烛火,倒也算得上亮堂,沈平芜靠在窗口处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两道身影。
一道稍稍矮上一些,一道身姿纤长,腰身精瘦。
“你不觉得恶心吗?”男人低沉的嗓音中暗含着恼怒,竹林安安静静,屋内的一点动静都极其清晰。
沈平芜听见了一道干脆的巴掌声。
她探出脑袋,大胆地往里面瞥了一眼,在看清楚屋内的两人时,整个人原地瞳孔地震。
只见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白日里所见的笑面虎——蓬莱岛主,此时男人的脸上正浮现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甚至因为力道太大,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可蓬莱岛主却好似没有痛觉一般,只是抬起指腹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
只是眨眼的功夫。
他的大掌蓦地扼住了另一个人的脖颈,眼底闪过一丝癫狂与偏执,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另一位的脸颊。
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花瓶,只敢用掌心轻轻擦拭。
经过蓬莱岛主的转身,沈平芜这才看清楚屋中另一个人究竟是谁。
怎么会是烛允?
屋子里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手背青筋暴起,撑着上半身费力拂开蓬莱岛主的手,然后低头嘲笑道:“没听见我说的吗?”
“我说你恶心至极。”
烛允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眼底复杂而又含蓄的情绪变幻莫测。
今夜是真的出来对了。
沈平芜靠在窗口,看了一会,不禁有些感慨地摸摸下巴:没想到传说中的仙都大佬与蓬莱岛主有这么一段断袖情缘啊?
是的没错。
按照他们两人的相处情况,一向饱览群书的沈平芜要是再看不明白二人之间的气氛,那当真是有些没有眼力见了。
如果说他们二人是这般的关系。
那么白日里,沈平芜心中的疑虑便得到了解释。
为何仙都大佬会出现在蓬莱岛,甚至与蓬莱岛主站在一块?
沈平芜沉默地站了一会,刚准备又抬脚往别处去看看的时候
竟然又听见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被一次次讥讽的蓬莱岛主像是被戳到了痛楚,他死死扼住了烛允的脖颈,不再像是对待易碎的花瓶一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阴翳,盯着烛允的那张脸深呼吸一口气。
男人原就如同白雪般的脸涨得青紫,似是已经要喘不过气,却只是死死盯着眼前之人,搭在手腕处的手掌就这么放下,一副任人宰割的鱼肉,放弃了抵抗。
眉梢下两颗痣宛若两颗泪珠,落入蓬莱岛主的眼中。
蓬莱岛主的视线触及那两颗痣,好似被烫到了一般,骤然有些失神,松开了扼住脖颈的手掌。
他贪恋地伸出指尖,点在那两颗痣上,声音中都带着一丝颤抖:“你既然偷了他的脸,便好好当他行吗?”
沈平芜的脚步顿住,只觉得一时间接收的信息似乎有些太大了。
还未等她再仔细多想一会,身后悄无声息地落下片片纸人,祟气一点一点从身后弥漫开来,等到她发现不对的时候,一道诡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沈平芜原以为这个幻境中,应该只有自己一人是来自外界的。
可是当她触及到阴山君那若有似无的笑意时,她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眼前这人认识自己。
“好久不见,小家伙。”
身后的男人红衣墨发,面色如雪,嫣红带笑的嘴角透着靡丽的鲜红,凤眼轻挑,低沉的声音还拖着慵懒的尾音,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
被沈平芜发现了也丝毫不惊慌,反而饶有兴致地俯身,抬手轻轻擦过沈平芜的脸颊。
视线在触及到沈平芜的皮囊时,喃喃道:“你这个皮,当真是好。”
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着实是有些让人头皮发麻。
沈平芜咽了咽唾沫,额间沁出密密的细汗,神情警惕地看着阴山君:“你想干什么?”
窗口传来阵阵推搡的声音,沈平芜此时自身难保,自然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了。
可阴山君却大胆地将窗口的帘子拨开了一半。
他微睨着双眼,似乎在好奇沈平芜偷听什么,顺手将一侧的纸人贴在了窗口,接着转过头去:“你们仙道行事这么猥琐吗?”
沈平芜:“”
虽然自己偷听的这个行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是她还是嘴硬道:“关你什么事啊!”
阴山君默然片刻,轻轻点头,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灵识出窍,若是你回不去,你的肉身便会变成痴傻之人。”
“这点,鹤春山没告诉过你吗?”
寒风萧瑟,灌进沈平芜的衣领之中,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扒着木门,心中警铃大响。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她本以为自己灵识出窍,按道理来说是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的。
这个阴山君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
阴山君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困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将一枚小纸人夹在修长的指尖。
“你知道为什么会落入这个幻境吗?”
沈平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下一瞬,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蓦地望向阴山君手指中间的那枚纸人。
粉红的纸人背面,正用殷红的朱砂镌刻着她的姓名。
“你搞的鬼?”
阴山君轻笑一声,“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他阴郁的嗓音落下。
沈平芜只觉浑身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动一样,竟然不受控制地开始朝着竹林走去。
迎面吹来的寒风将她的脸刮得生冷,喉间被堵塞一般发不出一点声响。
偏偏阴山君似乎觉得这样子有意思极了,竟然还动了动指尖,叫沈平芜原地转了个圈。
这种魔头都是一样的恶趣味吗?
沈平芜有些无语地看看天,又无奈地看看地。
说实话,她真的有些不知道阴山君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但是从目前他们打交道下来,他似乎对自己也没有特别大的恶意。
除了对自己的皮囊有一种诡异的垂涎之外。
“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沈平芜看了阴山君一眼,忽然开口问他:“你应该是强行闯入这幻境的吧,付出了不少代价,你的目的应该不只是简单地转圈圈吧?”
阴山君摇摇头:“那当然不是啦。”
“那究竟是为什么?”
沈平芜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阴山君静默了一瞬,随后捂额尽是无奈:“你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我想要你的皮,可是若杀了你,这世间恐怕没有人能杀死那家伙,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沈平芜懂了。
阴山君的意思是:害怕自己死后,世间没有人能够杀死鹤春山,所以一时间拿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55章 我不喜龙阳之好
竹林晚风萧瑟, 四周弥漫着阵阵祟气,像是一双无形的双手将二人团团包围。
阴山君诡谲的嗓音在耳边若隐若现,沈平芜的后背浸出冷汗, 阴风吹过只觉得有些冷,她的目光随着阴山君转移。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总不能只是单纯想要揭穿自己偷听这件事吧?
沈平芜难免又一次想到了方才在竹林深处,那间竹楼上烛允与蓬莱岛主之间针锋相对又有些诡异的氛围,眼下的场景可没办法叫她深思。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阴山君手中的纸人。
阴山君轻轻抬起手, 将指尖的纸人在空中摆了摆,注意到沈平芜的视线,于是耐心开口:“是在好奇我为什么会有你的生辰八字吗?”
“你会告诉我吗?”沈平芜的声音很平静, 但是却又带着一丝无奈。
她都不用想, 就知道阴山君不可能会告诉自己。
她略带嫌弃地瞥了一眼阴山君指尖的那个小纸人,“那个纸人画的可真丑。”
阴山君嘴角的笑一僵。
他低头,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小纸人, 似乎在认真思考着沈平芜的这话, 微微歪头,漆黑的眼底泛起一丝认真。
“是吗?”
“我可是画了很久呢, 不过我现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下一刻, 阴山君那沉郁的嗓音又一次在空旷的竹林响起,宛若幽灵般让人毛骨悚然。
他勾唇轻笑,眼眸却贪婪地扫过了沈平芜的脸。
沈平芜瞳孔一缩。
突然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阴山君尖锐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点点刺痛
“你说我取你一点脸皮贴在这小纸人上怎么样?”
寂月无声, 带着柔柔的月辉洒在竹林深处,在一堆枯叶上正伫立着两人。
那名身着红衣的男子乌发如坠, 眉眼冷艳,尖锐的指尖如同利爪一般, 点在另一位少女脸上,还未用力便沁出了一滴红。
沈平芜想逃。
可是也不知道这阴山君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竟然拿到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下在这个纸人身上,叫她一点动弹的办法都没有。
这次,阴山君似乎不再是开玩笑。
是真的动了想要挖去沈平芜一块脸皮的心思。
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甚至还分神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就挖你一小块脸皮,不会死的。”
沈平芜感受着脸颊的疼痛感愈发强烈,闻言只能在原地翻个白眼,“你说不死就不死,我把你脸皮挖去一块你试试看。”
灵识出窍,并没有那么容易能够逃脱。
若是强行退回去甚至有成为痴傻的可能性。
沈平芜捏着腰间的木剑,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似是穷途末路的旅人,在悬崖峭壁旁摇摇欲坠。
阴山君被顶撞了也不生气,还有心情朝沈平芜笑了笑。
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剧烈的疼痛叫沈平芜的眉头紧皱,她盯着阴山君手中的纸人,忽然觉得脸颊处的疼痛开始慢慢减弱。
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痛楚,像是如同被火焰炙烤一般。
痛到呼吸都加重了不少。
仅是呼出的空气都带着雾气,在寂静的夜色下尤为突兀。
沈平芜的不对劲,就连阴山君都发现了。
落在沈平芜脸上的指尖微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男人的瞳孔划过一丝不可思议。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见原先落在沈平芜脸上的那根指尖迅速蹿上了火苗,幽蓝色的火焰炙烤着他的手指。
若是平常普通的焰火,定然是无法对阴山君产生任何的伤害。
可是当指尖灼热而又带着蚀骨的疼痛时。
阴山君不得不狼狈的退后半步,与沈平芜保持着一个安全的剧烈。
“化灵?”
他蹙起眉梢,站在距离沈平芜半步之外。
化灵,与炼祟相似的一种功法,只是相比较炼祟的歪门邪道,化灵乃是仙门可遇不可求的一种秘法,就连整个仙都都没有几位能够靠自身化灵的。
炼化灵识,需要强大的意志力,以及一些巧妙的机遇。
而真正困难的,便是那一丝巧妙的机遇。
炼化灵识的人不仅修为会突飞猛进,甚至就连灵识都会变得无比强大,与修剑灵识合二为一。
“这不可能。”阴山君喃喃地盯着沈平芜,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还捏在指尖的纸人,刚想要默念咒语来强行控制沈平芜。
谁知,下一秒——
原先在指尖还好好的纸人竟然开始凭空燃了起来,沈平芜只觉得剧烈的疼痛过后,浑身如同被春风与溪泉浸透。
带着暖洋洋的灵力。
原先被桎梏的手脚在一瞬间得到了解脱,幽蓝色的焰火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不仅是阴山君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沈平芜都有些意外。
幽蓝色的火焰似是根本没有温度一样,凭借着自己的意念可以随意转换着。
沈平芜轻轻抬手,那幽蓝色的焰火便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散开,成为了受她掌控的焰火。
渐渐的,她腰间所佩戴的木剑被焰火簇拥着。
周边泛起了焦蓝色的光泽,燃烧。
木剑被焰火吞噬,直至火苗渐渐熄灭,竟然变幻成了一柄她熟悉的仙剑。
“春愁?”
沈平芜有些惊讶地低头,望着自己腰间的仙剑,眼底划过一丝惊喜。
她没想到春愁剑竟然会被炼化出现。
春愁剑便是沈平芜那日在剑修阁所得的仙剑,按理来说这柄剑乃是鹤春山牌位所化,算不上什么仙剑。
可偏偏剑仙说这柄剑非同一般。
当时,沈平芜只觉得那剑仙不过是在说笑罢了,如今看来,恐怕是自己低估了。
如今竹林中的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阴山君的视线也落在了沈平芜腰间的仙剑上,只见剑身泛着寒光,剑柄直至剑端的凹槽满是鎏金,看上去锋利无比。
这种剑,只要插入体内。
便无法止住鲜血,会有源源不断的血液供奉着这柄剑灵。
阴山君先前从未注意过这柄剑。
可是如今,他的神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下来,望着沈平芜腰间的春愁剑,沉声道:“这剑,哪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天下仙剑大多数他都已经耳熟能详。
可眼前这柄剑,他却从未见过。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柄修剑中所蕴涵的剑灵极其强大,甚至到了不容小觑的地步。
沈平芜在此地遇见自己的春愁剑,那便是如同他乡遇故知一般,带着些许亲近。
听见阴山君的提问,她的心中也划过一丝疑虑。
但是却还未来得及开口作答。
竹林穿堂剑鸣声,惊起满地竹叶翻飞。
一道熟悉中带着讥讽的嗓音在夜色中响起。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夜色之下,一道高挑的身影悬停于竹林之上,漫天月光为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银辉,宛如嫡仙问世。
沈平芜闻声望去,看见眼前的人,下意识以为是贺春山,于是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按道理来说,自己灵识出窍,眼前之人应该是瞧不见自己才对。
可沈平芜清晰地看见,眼前男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似乎还夹杂着某种赞许与感慨。
那神情实在是太过于古怪。
沈平芜抿唇思索片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那是一种看待自家孩子出人头地的欣慰之意。
“找你可费了我好一番心思。”鹤春山轻笑一声,脚尖轻点,衣诀翻飞。
腰间佩戴的剑身泛起隐隐红光,无数裂缝似乎在等待着鲜血的填补,直到他走近。
沈平芜这才意识到——
眼前之人并不是贺春山,而是鹤春山。
男人来了,带着凌冽的寒意,与一丝难以言说的悸动。
沈平芜仰着头,只觉心跳渐渐加速,似乎不受控制一般视线下意识跟随,移不开视线。
阴山君的面容微微扭曲,盯着鹤春山的身影,眼底划过一丝妒恨,他捏紧着手中的拳头:“怎么又是你?”
“是我。”鹤春山倒是颇有耐心地点点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他眉梢带笑,唇角微勾,不动声色地笑着,望着阴山君的视线却出奇的冷。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跟甩不开的狗皮膏药一样,非要粘着我呢?”
鹤春山指尖搭在剑柄上,有节奏地敲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接着抬起眼眸,有些认真地提醒道:“我不喜龙阳之好。”
“?”
沈平芜:
沈平芜心说这个鹤春山可真爱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个阴山君分明是觉得我长得美才处处粘着的。
不过她表面上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沉默地望向阴山君。
想要跟过去站在鹤春山的身侧,才堪堪迈了一步,便听见了身后传来一个吐血的声音。
阴山君捂着心口,疑似受刺激过度,竟然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
得亏阴山君没有读心术,若是听见了沈平芜心中所想,恐怕只会两眼一黑晕倒在原地。
沈平芜看着阴山君吐血的模样,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不会真的被他戳中了,所以怒火攻心吧?”
阴山君捂着心口。
自己所设的阵法被鹤春山强行破除,阵法反噬导致祟气攻心,所以才会吐血。
“是个鬼!”阴山君咽了口血沫,声带震动带着剧痛。
“是吗?可是你看着好像有些不太好诶?”沈平芜一改先前警惕的模样,换上了关切的笑脸:“千万不要逞强哦~”
尾音微扬。
沈平芜不知道,此时她这副狡猾的模样落在鹤春山的眼中,就如同狐假虎威的小狐狸一样。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鹤春山出现之后,她明显变得放松了起来,如同有了撑腰的人,势必要让阴山君吃不了兜着走。
第56章 给我儿子找了几个爹
阴山君蹙眉, 盯着眼前两人注视片刻,紧接着又是一个晃神,竟然消失在了原地。
沈平芜见状, 原以为鹤春山会追上去,谁知男人只是懒洋洋地双手抱胸倚靠在翠竹前,垂眸静静注视着自己。
那视线带着一丝别有用心的笑。
沈平芜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她垂下眉梢, 语气微扬:“你不去追吗?”
迷雾渐渐散去,鹤春山额间的发丝被凉风吹动,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莞尔一转, 有些感慨道:“不用去追, 他本就只是用傀儡术进入此幻境,即使杀了他,也依旧没办法彻底除掉。”
沈平芜闻言, 低下头。
她就说为什么阴山君能够看见自己的灵识出窍, 敢情原来他是用傀儡术进来的啊?
不过,沈平芜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她看向自己腰间所佩戴的春愁, 伸出手有些好奇地摸了摸。
那温凉的触感似乎并不像是幻觉。
沈平芜率先眨了眨眼, 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你又是为何会在这里啊?还有我的春愁”沈平芜不急不忙地将腰间的修剑拿在手中,歪头看着鹤春山,眼底满是疑惑。
按道理来说,鹤春山就算是进来了,也应该是在贺春山的身上才对, 可是如今看他的装扮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鹤春山勾勾唇,伸出手搭在沈平芜的春愁上, 轻轻一拽,光滑的剑身瞬间便燃起了熊熊火焰, 幽蓝色的焰火蹿上他的指尖。
那股让阴山君疼得目眦欲裂的焰火,在鹤春山的指尖却如同一团小棉花一样,竟然任由着男人的手指随意揉搓。
滚烫的火舌舔上他的指尖,谄媚地贴了贴。
那模样叫沈平芜大惊失色,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瞪大双眼,“我是眼花了吗?这焰火怎么这么像舔狗?”
舔狗
沈平芜顿了顿,又看了眼那谄媚的焰火,确信地点点头。
鹤春山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略略用力,指尖便迅速蹿上了一簇暗红的火焰,两股焰火相互交织着,共舞在半空之中。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沈平芜点点头,瞧着鹤春山如同变戏法一样又重新变出来暗红的火焰。
鹤春山笑着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他那柄剑本就是重剑,与自己的春愁摆在一起,反倒衬得春愁越发细小。
“你要干嘛?”沈平芜握着自己的剑,有些搞不懂鹤春山此时的操作。
“你知道化灵是什么吗?”
沈平芜被问得一怔,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你凭借自身的意志力化灵,强行将自己的那柄剑召唤了出来,重新炼化而成。”
沈平芜被鹤春山说得一愣一愣的,接着就听见男人又一次开口:“你重新炼化了春愁,那先前那柄春愁会如何呢?”
鹤春山平和地笑了笑,眸光微闪,划过一丝笑意,“你原先的春愁本就是我的牌位所化,所以当你重新炼化春愁的时候,自然便将我召唤出来了。”
沈平芜懂了。
她下意识拽住鹤春山的衣角,“所以我又一次把你给召唤出来了?”
“差不多。”鹤春山站直了身子,将腰间的佩剑重新别了回去,背影高大。
皎洁的月光拖曳在地面之上,似乎在诉说着某种无声的话语。
沈平芜见到鹤春山转身就要离开的身影,赶忙抬脚跟了上去,小跑着凑到鹤春山身侧。
桃粉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叫鹤春山的余光紧紧锁定,男人虽然表面不显,但是唇角却在沈平芜看不见的角落,悄无声息地勾起。
“你等等我啊!”
沈平芜生怕鹤春山一声不吭地就离开,赶忙跟上,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满。
“你这是要去哪里?”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鹤春山迈开了几步,随后又似忍无可忍一般,侧头看向沈平芜:“你在此地几日,可有掌握什么有用的信息?”
闻言,沈平芜神情一顿,脑海中不受控地便回想起了方才在竹林中所瞧见的狗血场景,她缩了缩脖颈,小心翼翼道:“看见些狗血的事情,算是有用信息吗?”
鹤春山瞥了身侧少女一眼,“你说呢?”他双手抱胸,似乎在等待着沈平芜口中能说些什么有用信息。
谁说狗血事情不算是有用信息* 呢!
沈平芜可不管那么多,尤其是当她听见那个烛允似乎是偷拿了别人的脸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想到这里,沈平芜信誓旦旦地点点头。
回望着鹤春山的视线,小脸微微紧绷,一脸严肃道:“谁说狗血没有用!”
“你知道我今日在竹林所看见了什么吗!?”
“说说看。”
鹤春山微扬下颌,眸光落在沈平芜那微微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上。
说八卦这种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场景都可以说得津津有味。
当沈平芜添油加醋地将竹楼中看见的场景全部都告诉了鹤春山之后,只见鹤春山眉头紧蹙,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见状,沈平芜也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你也觉得当初仙都大会八位魁首肯定在万鬼窟发生了一些事情吧!”
沈平芜抬起头,盯着鹤春山的侧脸。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鹤春山当初化恶骨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才会叫本该化仙的他成了恶骨。
“嗯?”
可鹤春山显然没有往那方面想,他思索着摸了摸下巴,一脸认真:“我是在想,你们正道之人修炼难怪容易走火入魔。”
“这么多狗血的关系,不疯了才怪呢。”
沈平芜缓缓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出现了问题。
你不修正道我也没见你的思想有多正常。
*
灵识归位,天已经蒙蒙亮,露出了浅浅的鱼肚白。
仙湖四周的雾气也早已散去,露出了原先的青山绿水模样,沈平芜躺在屋子里的床榻之上,缓缓睁开双眼。
“娘亲早上好呀!”
一张奶呼呼的脸映入眼帘,沈平芜眨眨眼睛,看着小团子可爱的模样,抬手捏了捏。
将小团子的嘴巴嘟了起来。
“你爹呢?”沈平芜灵识归位前一秒钟还看着鹤春山,下一秒便发现鹤春山消失在自己身侧,她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小团子却有些一头雾水。
他趴在床边,有些不解地歪头,随后就好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拔腿就朝着屋外跑去。
速度快得就连沈平芜喊住他的功夫都没有。
也不知道在水里游的,怎么上了陆地还跑得这么快?
沈平芜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随后躺在床榻上准备再美美钻进被窝里睡上一觉。
毕竟昨夜灵识出窍,她可以说得上是熬了个通宵,困到眼皮一闭上就很难再睁开了。
沈平芜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鼻尖突然出现了一股淡淡的沉木香,随后只觉一阵冰凉。
等等——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沈平芜蓦地睁开眼睛,果然如她所料,眼前出现了美男的模样,只见那美男微微撑着额头,似乎在闭目养神一般。
察觉到沈平芜的视线,美男缓缓睁开双眼,颇为和颜悦色地朝沈平芜点头:“早上好。”
早上不好。
沈平芜仰起头:“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床上的?”
自己分明记得方才的时候,小团子趴在床边,鹤春山明明还不见踪影,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床榻上啊?
鹤春山抿唇,“很意外吗?刚刚你喊我的时候我便来了。”
窗台暖意,和风拂煦而来,将纱帐吹得轻轻拂动,上好的浮光锦在阳光下泛起水波涟漪。
屋内的檀香袅袅,带着让人心安的香,沈平芜抽了抽嘴角,“难道因为我炼化了春愁的缘故,你现在属于是我的跟班吗?”
“跟班吗?”鹤春山沉思反问道。
他似乎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是什么意思,不过看着沈平芜那偷笑的模样,却也是心情极好地点点头。
“应该算是吧。”
“那你也不能上我床啊!”沈平芜撇了撇嘴,有些耳根发烫地推了推鹤春山。
“你去贵妃椅那边躺着。”
鹤春山纤长的尾睫轻翘,垂眸后带着一丝可怜的模样:“正道不是一向讲究互帮互助吗?”
沈平芜:?
互帮互助是这么个互帮互助吗?
沈平芜刚想要将鹤春山踹下床,屋子门口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小团子那欢快的嗓音。
“娘亲!我将年轻爹爹给你喊过来了!”
小团子美滋滋地牵着贺春山,有些迫不及待地推开木门,还未走过屏风便扯着嗓子开始嚎。
还时不时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贺春山,奶声奶气道:“年轻爹爹,我娘亲今天一睁眼便问你在哪里,她一定是想你了。”
贺春山闻言轻笑了一下,知晓沈平芜如今对自己的情感恐怕只是爱屋及乌,更不可能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小团子讲这些。
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不过瞧着小团子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倒也不好拂了小团子的好意。
对此一无所知的小团子还乐呵地笑了笑。
原以为是给了沈平芜一个惊喜,实则将沈平芜给吓得半死。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沈平芜慌不择路地看向床榻上的鹤春山,许是因为刚刚推搡的缘故,鹤春山的衣襟凌乱,下颌处泛起诡异的红痕。
明明没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沈平芜却莫名有一种心虚。
她倒吸一口凉气,想也不想就扯过一侧的被褥盖在了鹤春山的头上。
丝毫没有注意到鹤春山在听见小团子的话后,眼底消散的笑意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阴郁。
鹤春山瞧着手忙脚乱的沈平芜,突然嗤笑一声:“沈平芜,你好样的。”
“给我儿子找了几个爹?”
第57章 谁是谁的替身?
浮光掠影, 捉影间沈平芜一把将鹤春山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口,被褥搭在最上面,伪装成床榻上只有她一人的情况。
呼——
鹤春山有些怀疑人生地趴在沈平芜的身上, 脑袋被整个被褥盖住,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匍匐着。
他瞧着近在咫尺的桃粉丝带,系起的衣襟绑带在眼前晃呀晃,晃得鹤春山喉结一滚。
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竟然被这么一根小小的丝带惹得额头冒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滚进自己的衣襟之中。
沈平芜对被褥的情况一无所知。
甚至察觉到男人隐隐有要抬头的迹象, 生怕暴露, 赶忙用手按住鹤春山的脑袋又往下压了压。
薄唇擦过冰凉的丝带,直接印在了上面。
鹤春山的身上依旧很凉,沈平芜抱着感觉自己跟抱着一大块冰一样, 被冻得一激灵。
但是很显然, 此刻不是思考那么多的时候。
耳边欢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团子明灿如星的黑眸水汪汪地看了过来, 胖乎乎的小手牵着贺春山的指尖, 一边拉一边邀功:“娘亲!我给年轻爹爹带过来了!”
沈平芜嘴角扯动了两下,对上贺春山那探究的视线,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脖颈。
“不是我喊的你。”沈平芜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
心里想着,若是小团子知道自己的爹就在床榻上,恐怕得吃一顿竹笋炒肉了。
按照鹤春山的那个性子, 真的有可能会抽小团子的屁股。
自己家的小家伙自己宠,沈平芜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和贺春山聊天, 毕竟此时此刻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是比较微妙的。
贺春山站在珠纱外,眸光微闪, 带着和煦的盈盈笑意,自从得知沈平芜与阿芜的记忆有所出路之后,他对于沈平芜也报以微妙的态度。
不过如今,他似是瞧出了沈平芜的窘迫,笑着点点头:“我自然知晓。”
接着,他话锋一转。
“不过,恰好我今日前来,确实有要事商讨,不请自来还请莫怪。”贺春山轻笑着,缓缓坐在案桌上倒了一杯茶盏。
看见沈平芜还在床榻之上,知晓要避嫌也没有靠近。
沈平芜望着趴在自己床边的小团子,又看了看不远处案桌上斟茶的贺春山,指尖微微一动便碰见了被褥中的鹤春山。
一个脑袋两个大。
小团子属实是给他的亲亲娘亲找了个骑虎难下的情况。
若是她下床,那必然会**榻上的鹤春山暴露无遗,有损自己的形象。
若是她不下床,必然会叫案桌旁的贺春山觉得冒犯,有损自己的形象。
沈平芜:
如今,她只得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寻了我师兄,一同探讨?”
“恐怕不太行。”贺春山手持杯盏,轻敲着桌边,视线时不时望向沈平芜,似乎欲言又止。
见到他这个模样,沈平芜还能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平芜只觉被褥里的温度在不断上升,就连她自己的脊背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随着动作有些双腿发麻。
她抬抬脚,想要换个姿势。
却不小心在一片混乱之中,膝盖触碰到了一侧略显柔软的部位,只听见被褥下男人发出一声闷哼。
清晰的声响叫贺春山斟茶的手一顿,他探究的视线朝沈平芜那望来,寂寥无声。
这不尴尬了吗?
沈平芜嘴角挂着僵硬的笑,虽然看上去有些勉强。
小团子趴在沈平芜的床边,有些困惑地抬起小脑袋,望着沈平芜奶声奶气道:“娘亲,你肚子饿了吗?”
小团子的世界很简单,丝毫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还以为自家娘亲只是单纯肚子饿了才发出的动静。
可贺春山却不一样。
到底也是个仙人,只要仔细观察再联想到沈平芜的异样。
其实不难猜出。
“小团子,你师伯伯好像也有事找你呢。”贺春山将手中杯盏轻轻扣在案桌上,淡然朝着小团子开口。
正所谓,诸葛烨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一刻钟后,诸葛烨在床榻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一脸睡意朦胧地看向钻进自己被窝的小团子。
诸葛烨陷入了沉思:
另一侧,珠帘轻轻摇晃,贺春山轻笑起来:“不如让床榻上的人出来吧。”
虽然说如今自己的立场不应该过多说些什么,但是瞧着那张与阿芜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说只是失去记忆的阿芜而已。
贺春山骨子里带着的偏执与阴郁依旧在隐隐叫嚣。
甚至连带着,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剑。
沈平芜原先打算装傻充愣,谁料自己**的男人竟然直接坐直了身子,绣花被褥一角还搭在男人的脑袋上,被鹤春山轻描淡写地捻起。
男人靠在一侧枕头上,还未抬眼看向珠帘外的贺春山,语气便满是讥讽:“这么爱看别人的闺房趣事吗?”
鹤春山没见过贺春山,也从未听沈平芜提起过。
于是,下意识以为珠帘外的那个少年不过是沈平芜招惹的桃花罢了,他语气冷冽,还带着些许刻薄。
薄唇轻启:“冒领我儿子,你难不成天生就爱当后爹?”
哇,有点太刻薄了。
沈平芜一时间只听见鹤春山那啐了毒的输出,整个人宛如在风中凌乱的树叶,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打断才好。
鹤春山越说越生气,尤其是在想到那日沈平芜强吻自己时,说出的那一句话。
沈平芜拉了拉他的衣角,想要告诉真相,却不料下一瞬便被鹤春山紧紧攥住了手腕,眉眼压低,带着阴沉:“怎么?我说两句你便心疼了?”
珠帘外的人影模糊,叫他看不清案桌旁男人的脸。
还未等沈平芜回答,鹤春山又自顾自地开口,眉眼间似是带上了残留的笑意,却又有些阴冷:“无妨,我杀了他便好。”
杀了之后,便不会再有除我以外的人在你身边了。
即使鹤春山在沈平芜身边伪装再好,但其本质也是在万鬼窟厮杀百年,血洗魔界的魔头,对于不顺心的人或者物,他向来是选择杀之而后快。
也就沈平芜一人成了例外。
沈平芜瞪大眼。
“不过,你还有什么想和他说的情话吗?”他又扯了扯嘴角,“快些说了,叫他在黄泉路上不用等你。”
因为黄泉路上,你得和我一起走。
珠帘外的少年听着这般狂妄的话语,顷刻间又勾唇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贺春山也不是那种一声不吭的性子,“杀我?也得看看你自己的本事吧?”
接着,他缓缓站起身,抽出腰间的佩剑。
寒光乍现,贺春山却漫不经心地用茶水浇在剑身上,从怀中摸出一块绣着春山二字的手帕,抬手轻轻擦拭着。
一边擦,还一边抬眼望向沈平芜那边。
“你若是没有失去记忆的话,应该能认出我手中这块手帕乃是你当初哭了一夜央求绣娘教你绣的。”
沈平芜看向贺春山手中的手帕,心中还真就生出了一丝好奇。
她还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点针线活,刚要探出脑袋去仔细瞧瞧,就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
她扭头,对上鹤春山那似是狂风暴雨的眸底,心头一惊。
“不是,他——”沈平芜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鹤春山腰间的剑已然出窍,强大的剑意化作块块碎片,以极速割破屋中的珠帘与纱帐,径直滑向贺春山手中的手帕。
鹤春山声音里带上了阵阵怒意,说话都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沈平芜,没想到你还有这般针线活啊?”
“当初在村庄为何没见你帮我缝好衣服呢?”
面对鹤春山的质问,沈平芜只觉得心中一万头野马狂奔而过,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着:当初分明都要被你杀了,我帮你补个鬼的衣服,更何况没听见人家说吗?
我失忆了,失忆了!
就算你现在让我缝我也缝不出来了啊?
沈平芜望着掉落一地的碎珠,有些头疼地扶额。
贺春山反应极快,护住手中的手帕退后,却还是被鹤春山锋利的剑意划破了手背,沁红的血珠如同玛瑙一般,一点一点落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
“有意思。”
他将手帕视若珍宝一般塞进怀中,接着定定地望向鹤春山的方向,随着珠帘一点一点被划破,贺春山拔剑而上。
两道剑光迅速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争鸣。
沈平芜仰天长叹,盘起腿坐在床榻上,甚至都有些想给自己点根烟了,她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挥挥手。
打吧打吧,打死一个算一个。
随着两柄不同的剑碰撞在一起,屋中大打出手的二人这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一模一样的脸,带着些许不同的气质。
面对面时,宛如在照镜子一般。
这下轮到他们两个人傻眼了,甚至都忘记手中的剑还在互相碰撞着,竟然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你是谁?”二人同时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困惑。
“你干嘛学我说话?”又是重叠在一起的声音。
鹤春山率先败下阵来,扭头看向沈平芜,轻挑着眉梢似乎在等待着沈平芜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贺春山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悄无声息地打量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鹤春山身上的祟气极其显眼,带着强劲的灵力。
珠帘散落满地,碎玉叮当落满盘,发出清脆的声响,沈平芜对上鹤春山的视线,还以为他已经猜到了什么,刚准备点点头,就听见鹤春山的下一句:
“所以谁是谁的替身?”
沈平芜:?
第58章 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回来
滴答滴答, 窗外雨帘淅淅,发出落玉盘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一片寂静。
沈平芜看着贺春山, 又看向目光炯炯,似是有无尽情绪暗藏其中的鹤春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到底还是有些佩服鹤春山了。
“你觉得呢?”沈平芜试探性地开口,似乎当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谁料, 话音只是刚刚落下。
便叫鹤春山变了脸色,他的手还搭在收起的剑柄上,指尖轻敲, 眸光微敛, 望向沈平芜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只要你点头就叫你好看的意味。
沈平芜有些头皮发紧,瞧着模样相似,唯有气质不同的两个人, 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们还打吗?不打的话就老实地坐下。”
贺春山轻笑:“没想到化恶骨的我竟然对情感这般一无所知。”
沈平芜有些尴尬,她总觉得贺春山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鹤春山的心意, 如今总不能捂住贺春山的嘴巴叫他闭嘴, 只得硬着头皮道:
“你化恶骨而生,就没有想过前世记忆吗?”
如果沈平芜没有猜错的话,鹤春山恐怕也没有凡人时的记忆。
三人围桌而坐,沈平芜夹在二人中间,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她抬眼看向鹤春山,似乎在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可鹤春山却在沈平芜看过来的一瞬, 移开了视线,手指轻轻点着案桌, 眉眼间夹杂着一丝不耐。
“前尘种种,于我而言不过是浮云罢了。”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沈平芜一愣,望向鹤春山的视线里透露着一丝茫然。
“怎么可能无所谓!”沈平芜望着鹤春山扭过头的侧脸,突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可是你本来应该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啊?”
沈平芜看着鹤春山低垂的眸子,男人纤长的尾睫微微煽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抿紧的唇角看出了他的不耐。
鹤春山很讨厌这个话题。
沈平芜能够感觉到。
按照鹤春山的脑袋,不可能想不到眼前贺春山与自己的关系,可是他却偏偏选择了装傻。
原因是什么呢?
沈平芜望着鹤春山,有些惋惜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可是你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鹤春山依旧是一声不吭,只是有些烦躁地不断转动着腕间的红玉,倒是耐着性子没有拂开沈平芜的手。
屋内檀香袅袅,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小轩窗传入几人的耳朵之中。
贺春山淡然将手中的佩剑放在案桌上,发出不重不轻的声响,他给自己斟了杯茶。
“我今日来,便是商讨一下如何助你们离开此幻境。”
贺春山自从知道沈平芜是失去记忆的阿芜之后,便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事。
那便是如何将这个世界的阿芜唤回来。
若是助沈平芜离开这个幻境,那么是不是他的阿芜便会重新出现了呢?
“可,若是我离开幻境后,这个幻境便不复存在了呢?”沈平芜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幻境,但是她没有想到贺春山会主动提出这件事。
“万象生,万象灭。”贺春山轻笑一声。
“不是按照你所说,我本就只是另一种结果吗?”贺春山一脸意味深长,重新看向鹤春山的眼底多了一丝暗示。
生与死,对于贺春山而言,其实并没有一个实质性的概念。
这一点,不管他是贺春山,亦或者是鹤春山都达成了同一种共识。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泛黄的古老纸张。
纸张边缘泛黄,还带着些许焦边的破损,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他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什么?”沈平芜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见那纸张上镌刻着她看不懂的经文。
“在蓬莱岛神山中,有一个洞穴,那洞穴里有着一个法宝,传闻能够破除一切幻境与幻象,甚至能够让人穿越时空。”
贺春山淡淡地说:“若是你们想要离开此处,恐怕就得去到神山之中,拿到这件法宝。”
他修长的指尖点在纸张最中央的位置,沈平芜看见那晦涩难懂的经文如同有着某种魔力一般,竟然随着贺春山的手指在不断变化着位置。
“那我们只要去了那边,就可以离开了吗?”沈平芜跃跃欲试地开口。
尤其是,在听见终于有离开这个幻境的办法。
鹤春山却在此刻开口,给沈平芜泼了盆冷水,他扫了一眼纸张上法宝的位置,嗤笑一声:
“你所说的这件法宝,恐怕乃是你们蓬莱岛的禁地吧?”
“别说外来人了,就连你们自己恐怕都没有进去过一次。”
鹤春山的声音微冷,带着一丝无奈,可他也的的确确说了一个事实。
贺春山点点头,对上沈平芜略带疑惑的视线开口解释道:“确实如此,不过若是没有办法的话,我定然不会拿出来告诉你们。”
他的指尖划过牛皮纸张,在口中默念法诀的同时,手背处浮现出了青紫色的脉络,如同蜿蜒的河流在他肌肤上川流不息。
“这段日子,可与过去千年来都不一样。”贺春山嘴角挂着笑,将指尖按在那张纸张上,鲜血渗透了那张牛皮纸,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诏令。
沈平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漂浮的诏令,一字一顿道:“蓬莱试炼?”
她从来只听说过仙都会有仙都大会,还从未听说过蓬莱岛的试炼,一方面是因为蓬莱岛不欲与外界联系,二来是因为蓬莱岛多是天之骄子,从来不屑于试炼。
可如今,贺春山竟然直接发布了一道诏令?
这一点,叫原先神情淡然的鹤春山都有些意外,他双手抱胸挑眉看着脸色渐渐泛白的贺春山:“你这是强行颁布诏令,与蓬莱岛仙规相抗?”
“嗯。”
贺春山嘴角渐渐流出一抹殷红的血迹,但是他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只是淡然将嘴角的血迹擦干。
“强行颁布诏令有何后果你可知?”鹤春山蹙眉,忍不住提醒道。
可贺春山却径直站起身,神情有些麻木地看着鹤春山,任由嘴角的鲜血直流,他另一只手依旧牢牢按在羊皮纸上,语气冷淡。
可嗓音却是止不住的颤抖,他艰难地抬眼看向沈平芜,视线落在少女那张明媚的脸上。
“我不在乎,我只希望你们能够顺利离开此地。”
然后,换我的阿芜回来。
后半句,贺春山并没有说出口。可只是与鹤春山对视的一眼中,双方似乎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鹤春山的神情一僵,接着有些别扭地朝沈平芜道:“那我们快些出发吧。”
此羊皮纸诏令一出,不仅仅是沈平芜她们面前会出现这种诏令,整个蓬莱岛的人都会收到。
所有人都会争先恐后地进入神山,去寻找那绝世法宝。
而贺春山违抗仙规,特此下诏令来开启神山,等待他的神罚恐怕并不简单。
如今事已至此,再拖下去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直到沈平芜与鹤春山的身影消失在屋子里,整个装横精致的室内已经是一片狼藉,几乎同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中。
枯叶落败,新树逢春。
这是贺春山为沈平芜与鹤春山谋划的计策,同样也挑战了蓬莱岛的威严。
无数剑柄顺着寒光四飞,径直搭在木门周围,一时间木门碎成万千片。
寒光打在屋子里,一道锐利的剑气割破贺春山的脸,汩汩往外渗着血,可屋子里的少年却好似一无所知般,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向来者。
“神子,你可知罪?”蓬莱岛主手持剑柄,缓缓落于贺春山的眼前,眉眼间尽是动怒。
下一瞬,他抬剑直指贺春山的眉眼。
“回岛主,不知贺某何罪之有?”贺春山轻描淡写地将怀中的手帕掏出,小心翼翼用一角擦拭着脸颊的血珠。
蓬莱岛主蹙眉看着眼前的少年,面前之人带着难以遮掩的傲气与光芒,乃是天之骄子。
何罪之有?
蓬莱岛自古定下神威,勒令众岛主必须守护好蓬莱岛神山,就连蓬莱岛的弟子都不允许踏入。
可如今倒好,神子骤然苏醒,蓬莱许诺可以应予一个请求,本意是叫贺春山能够更好地为蓬莱岛效力。
谁料,反倒叫他钻了空子。
竟然以此请求,来绘制诏令,开放了整个神山。
这如何不算有罪!
蓬莱岛主怒气直冲天灵盖,森寒的剑意划破半空,径直地攻向贺春山的面门,在距离他眼眸的分毫间悬停。
即使面对着蓬莱岛主那森然剑意,贺春山竟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定定地望着蓬莱岛主。
目光淡然,仿佛早已意料到自己的下场。
所以无所畏惧。
“你当真是活腻了!”蓬莱岛主收回剑意,将衣袖甩得猎猎作响,他冷眼看向贺春山:“如今就算我不罚你,自有天道神灵罚你,你能留一条性命都算你命大!”
蓬莱岛主的话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他的视线落在贺春山的身上,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贺春山乃是他看着飞升又看着沉睡,他曾寄予厚望的后辈。
“我知道,愿意受罚。”贺春山瞥了眼蓬莱岛主的动作,随后用两指勾住自己的剑柄,指尖流转,那柄从他飞升便伴随着他的仙剑便应声出鞘。
剑气乍起,带着雷电怒意,无形的旋风于屋内悄然升起。
蓬莱岛主刚要开口说话,就感受到那股强劲的灵力竟然又在顷刻间被一股力重新给打散。
那些雷电怒意,就好似被春风卷拂,竟硬生生停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蓬莱岛主睨了贺春山一眼,开口问道:“你告诉我,究竟是何事能够叫你做到这个地步?”
贺春山沉默不语。
过了半响,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回来。”
第59章 不是叫我吃剑尾气吗?
密林瘴气, 重峦叠嶂的山峰宛若巨大的迷宫,一旦落入其中便会迷失。
沈平芜望着身侧换了一身衣裳的鹤春山,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额前所戴着的那抹殷红抹额。
“你不是一向不喜戴这种吗?”沈平芜歪着头。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她分明记得鹤春山很讨厌这种束缚。所以他往日的装扮大多数都是披头散发,亦或者只是草草束起高马尾。
如今额间佩戴着殷红抹额,抹额正中央还镶嵌着上好的仙玉,青玉白的衣襟相扣, 布料低调而又不失奢华,瞧上去比沈平芜还要像修仙之人。
闻言,他略微挑眉, 看向沈平芜, 勾起的嘴唇动了两下:“我以为你喜欢这种装扮呢?”
直白的话语传入沈平芜的耳朵里,宛如滚烫的岩浆,顺着她耳廓一直烫到了心底, 泛起层层涟漪。
她面上飞过一片绯红, 避开了鹤春山的视线。
“什么叫以为我喜欢这种装扮”
鹤春山垂眸看着她。
寂寥无言。
过了两秒钟,沈平芜率先败下阵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脸, 语气却有些别扭:“好吧,还是有点喜欢的。”
鹤春山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宛若繁星,含着一丝笑意,嗤笑着看向沈平芜。
面对着男人的逗弄,以及恶趣味, 沈平芜硬着头皮深呼吸一口气:“赶紧进山去吧。”
鹤春山变化了一种模样,主要还是为了减少麻烦。
若是叫别的仙家弟子瞧见了那张与神子一模一样的脸, 恐怕还要生出不少的祸端。
鹤春山今日变化的脸带着霜寒之意,如同高岭之花般清冷, 当他面无表情之时,只让人觉得疏远清寒。
二人飞掠进山,瞧着山脚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沈平芜不禁有些感慨。
他们果然还是有些低估了贺春山的号召力,此诏令一出,有的是仙门百家前赴后继赶往神山。
好在他们反应过来的速度最快,还有鹤春山这个人行走的交通工具,倒也成了第一个进入神山的人。
瘴气渐浓,甚至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众多仙家弟子一片哗然,面对那四溢的瘴气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神山瘴气不比凡间普通的瘴气。
没有了解,唯恐带有剧毒,杀人于无形。
第一关便劝退了不少胆小的仙家弟子,而一群紫衣弟子站在那瘴气面前,脚步也停了下来。
如果仔细观察,能够认出率先停下的便是那先前想要出风头的弟子,他看向面前的瘴气,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
身后便穿过两道人影。
祝遥光与季羡面无表情地朝着瘴气深处走去,丝毫也没有理会停下脚步的其他同门弟子。
直到那弟子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师姐,此瘴气”
那弟子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被季羡讥讽着打断。
少年剑未出鞘,只是用剑鞘搭在那弟子的肩膀上。
那弟子便觉得肩侧宛若压上来了一座大山,叫他整个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没有跪下。
“接到诏令迫不及待赶来的是你们,如今碰见区区瘴气望而却步的也是你们。”
季羡见多了这种趋炎附势,胆小怕事的弟子。
他将剑鞘收回,冷眼看着那些弟子。
“既然不进山,那便不用多说。”季羡看向那些弟子,喉间溢出讥笑,说话没有留任何脸面。
“阿羡!”祝遥光抿唇,略带呵斥地看向季羡。但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其实她也是这般想的。
她扭头看向那些面露犹豫,面对区区瘴气便望而退步的同门弟子,略带失望。
“既然如此,众师弟便在此地等候吧。”
她轻声开口,正要转身进山,却不料一开始胆怯的弟子竟然站了出来,将自己腰间的佩剑狠狠拽了下来,丢在地上。
祝遥光一怔。
她看向突然做此举动的弟子,一时间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可那弟子却满脸忿忿,带着一丝不甘与痛苦。
他腰间所佩戴的修剑只是普通的中等灵剑,自然与祝遥光与季羡的无法相提并论。
“师姐,我们是胆小怕事,若是我们有你和季师弟这般好的天赋与出身,我们何苦这般畏畏缩缩?”
那弟子的脸上带着一丝悲愤又复杂的笑,很是勉强的笑,他的手指握拳用力到骨节泛白。
只是低着头,看向地面上那柄让他觉得羞耻的佩剑,喘着粗气一字一顿。
祝遥光扫过其余弟子茫然的脸,忽然又转头看向那高耸入云的神山。
就见那座山峰中,无数仙家百袍模糊的身影正在不断攀爬,即使山中有着浓浓瘴气,却依旧有着不少仙家子弟前赴后继,砥砺前行。
祝遥光又看向面前的弟子,面对他的控诉与不甘。
忽而开口:“你所说的这些不公,归根结底只不过因为你们修练怕吃苦,不肯刻苦修行。”
弟子握紧的手一顿,似乎没有想到祝遥光会这么说,他抬起头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却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又被祝遥光的话给吸引了注意。*
“你认为我与阿羡都只是天赋好,出身好。”
“那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从没有见到过我与阿羡练剑?”
面对祝遥光的提问,其余弟子连同为首掷剑的弟子纷纷点头,似乎不明白祝遥光为什么这么问。
祝遥光目光微沉。
她抿唇静静望着那些同门弟子,一言不发。
倒叫那些弟子有些不解,片刻后露出疑惑的神情:“?”
“师姐又想说些什么吗?”为首的弟子问。
祝遥光却轻轻摇摇头,神情略显无奈与失望,她的视线扫过眼前每一位同门弟子,开口:“你们从没有见过我与阿羡练剑,并非是我们不练。”
“而是你们起得太晚。”
宗门规矩森严,但是在修行上却讲究顺其自然,因此并没有强制弟子统一修行时辰,这自然便导致了宗门弟子容易出现懒散的情况。
但是祝遥光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一次都没有碰见过她与季羡。
看到他们露出错愕的神情,祝遥光嗓音低了下来,一向柔和的表情都略显紧绷:“你们既然从未见过我与阿羡,那想必也并没有刻苦修练。”
“并没有刻苦修行,就妄下定论。”
从前,季羡开口讥讽这些弟子时,祝遥光常常觉得没必要,有时候甚至觉得季羡似乎说得有些太过分了。
可是如今看来,季羡或许并没有错。
这些弟子当真是
祝遥光轻声叹了口气,也不管那些弟子错愕的神情与微微张开的嘴,扭头不再看那群弟子。
“走吧。”
没等季羡开口,她就沉声道:“不要耽误了进山的时辰。”
多说无用。
*
进山的路并不好走,不仅祝遥光这边要费上不少的力气,就连沈平芜那边,有鹤春山那个外挂都觉得有些吃力。
因为进入神山,身上的所有灵力都会被封锁,即使趁早躲过了那有些窒息的瘴气,却依旧需要攀爬山峰。
沈平芜是怎么发现自己灵力被锁的呢?
因为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偷懒的计策。
本想御剑飞行,直蹿云霄。
沈平芜兴致勃勃地撩起衣袖,口中默念口诀,将剑悬浮于脚边,有些兴奋地对鹤春山说:“我们直接御剑飞行是不是会快很多?”
山峦连绵,郁郁葱葱的树丛遮挡住天光,落下碎影打在鹤春山的脸上,呈现出光影变化。
鹤春山闻言,倒也只是点点头,随后不着痕迹地往旁瞥了一眼。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平芜见他迟迟没有拿出自己的剑,还有些得意道:“你不御剑的话,我可不会帮你的哦~”
说罢,她美滋滋地站在剑上。
这个御剑术可是她最近新学会的法诀,虽然还不算熟练,但是也够用了。
“剑诀随风,御风术,起——”少女老老实实地站在剑身上,粉唇轻启,口中默念。
扭头见到鹤春山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丝毫没有御剑的想法,她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的剑,又偏头轻声说:“你不会真的想要我带你吧?”
“我先说好,我的剑可吃不消你这个身板。”
鹤春山:“”
什么叫吃不消我这个身板?
鹤春山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不过依旧一声不吭,甚至不着痕迹地朝着她的方向挪了半步。
沈平芜默默看了他一眼,见到他没有拔剑的想法,到底还是有些心软,压着嗓音轻声道:“好吧,那你上来吧。”
鹤春山依旧不为所动。
片刻之后,他这才动了动身子,只不过却是侧头扫了周围一圈,若有所思道:“还是算了。”
沈平芜一听,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我说要带你你还算了!看不起我吗!
沈平芜捏紧自己的拳头,发誓一定要将鹤春山甩在身后,累死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
鹤春山:
沈平芜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吃我的剑尾气吧你!”接着,她动用浑身的灵力慢慢御剑而起,摇摇晃晃地漂浮至半空。
瞧着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自己的男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得意。
她扬扬眉稍,露出小狐狸般得意的笑。
嗡——
嘴角的笑还停在脸上,可下一秒脚下的剑却发出了震鸣,传来嗡嗡的声响,如同不堪负重一般。
沈平芜一怔,身影在半空中无法平衡,左右摇晃一下。
剑身翻转,她整个人翻下了佩剑,失重感瞬间包裹全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卧槽。”
耳边传来一道嗤笑,男人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不是叫我吃剑尾气吗?”
沈平芜跌落,落入了一个寒冽中夹杂着沉木香的怀抱。
第60章 受伤后,等待她的不再是抛弃
树叶摇晃, 连带着乌发间那枚簪子一同晃,沈平芜眉眼灿若星河,仰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目光落在男人那双含笑的眸子里, 心跳如鼓。
眼睛轻眨,反应过来。
沈平芜有些面红耳赤地从鹤春山怀中挣扎起来,埋着头:“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神山封锁灵力,所以才叫她御剑而行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面对沈平芜的指控, 鹤春山却勾唇轻笑,一副无辜的模样,摊手故作无奈:“我都说了不御剑。”
虽然他表现出一脸无辜, 但是沈平芜总觉得鹤春山有种计谋得逞的狡黠。
她撇了撇嘴, 最终还是认命地朝着山路走去。
“快点快点,别到时候被他人抢了先。”沈平芜一边将手挡在额前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峦, 一边催促道。
扭头就看见身后的鹤春山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沈平芜疑问了一声:“若是被其他人抢先了, 我们便回不去了。”
沈平芜着急,脚下的步伐不断加快。
可鹤春山却只是淡淡地扫了眼高耸入云的山峰, 刚想要说何处于自己而言并无区别, 但是在看到沈平芜焦急的神情。
他莫名联想到了贺春山与自己对视的那一眼。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着急的。
毕竟,如今的沈平芜到底是占了贺春山的阿芜身体。
神山与普通山峦不同,不仅有危险的瘴气,四处的陷阱叫人应接不暇, 尤其是当沈平芜不小心踩中捕兽夹的时候。
鹤春山蹙了眉,正想要叫沈平芜站在自己的身后, 谁料下一秒就听见了沈平芜的惊呼声。
“嘶——”
仙体到底与凡人之躯有些不太一样,沈平芜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脚踝处泛着寒光的捕兽夹, 头皮发麻。
若是凡人之躯,恐怕这一夹都要将脚踝夹断了。
仙界弟子常年与妖魔打斗,在未开化的神山布下捕兽夹倒也是常态,可偏偏这些捕兽夹被法术藏匿了踪影。
沈平芜一踩一个准。
“还能再倒霉些吗?”沈平芜问。
她有些无奈地仰天长叹,脚踝处阵阵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脚踝上的伤倒也没有多严重,但是到底得吃些皮肉之痛,鹤春山用剑鞘撑开捕兽夹,发出叮当的声响。
没有了铁器的利刃,少女洁白的腿袜瞬间沁出殷红的鲜血,在艳阳下显得尤为显眼。
素白的鞋袜上点缀着点点红梅。
鹤春山抬起手,刚想要绘制疗愈之术,却被沈平芜提醒道:“这地方用不了法术啊!”
男人的手悬在半空之中,眉眼间夹杂着一丝沉郁,以及难以掩饰的烦躁。
他看着沈平芜脚踝处止不住的鲜血,一直无所谓的神情终于有所收敛,单膝跪在沈平芜的面前,把着少女手上的脚踝。
“这——”
沈平芜错愕地看着鹤春山的动作。
只是低头。
鹤春山竟然伸手脱下了她的鞋袜,露出素白的肌肤与小巧的脚掌。
没有了鞋袜的遮挡,乍一下裸露在空气中的脚泛起阵阵战栗,尤其是鹤春山略带薄茧的指腹正握着自己纤细的脚踝。
沈平芜有些害羞地往后缩了缩。
那双含着羞意的眸子散乱游移,一会瞧瞧天,一会瞧瞧地,然后慢慢聚焦,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见到鹤春山将自己的脚放在他的腿上,沈平芜一时间有些着急地攥住了鹤春山的手腕,抿起的唇瓣微微动了几下。
“这样不好”
“光天化日,脱鞋袜”
从前高高在上,叫修仙界上下闻风丧胆的魔头,竟然单膝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谁能想得到?
沈平芜的脚很白,脚趾小巧且泛着粉嫩,在暴露于视线之下,甚至有些害羞地蜷缩了起来。
“脚还要不要了?”
鹤春山只是极其淡然地扫了沈平芜一眼,语气里透着一丝寒意。
沈平芜垂眸。
她缩缩脖颈,不敢再开口说话。
自己的脚踩在男人的衣袍上,素白与青玉色相重叠,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萎靡之感。
鹤春山冷脸处理着沈平芜脚踝的伤口,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便将衣摆撕下来一块布料。
手法娴熟地将沈平芜脚踝的伤口包扎起来。
“好了。”鹤春山松开对沈平芜脚的桎梏,轻声道。
“哇,没想到你包扎伤口的蝴蝶结打这么漂亮!”沈平芜此刻也顾不上害羞了,看着自己脚踝处那标准的蝴蝶结,莫名有些惊讶。
她本以为鹤春山会是那种随意处理伤口的人。
没想到包扎的蝴蝶结会这么精致漂亮,就好似一件艺术品一样。
“是吗?再不注意一点的话,我包尸体的裹尸布也很漂亮。”鹤春山嗤笑一声,话语中透露着一丝刻薄。
沈平芜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这不是有些着急了嘛。”沈平芜瞧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仙都弟子,零碎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经过他们这么一耽误,恐怕短时间那些其余弟子便能轻松追上了。
沈平芜想了想,鼓起勇气道:“要不你先走吧?我现在脚踝受伤,再和你一起走肯定会拖累你。”她看了看自己的脚,估摸着要能走路还得等上几天。
如今用不了灵力,单凭仙体的自愈,怕是没那么快速。
沈平芜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大局考虑。她自认为这个是最好的一个解决办法。
可鹤春山却没有吭声,只是看着自己,似乎再等着她继续说。
沈平芜等了半天,还是弱弱又问了一遍:“你再不出发,肯定要迟了的!”
鹤春山不为所动。
片刻后,鹤春山终于动了,他眼皮微掀,看向靠坐在梧桐树前的少女,静了一瞬。
“你不和我一起走?”鹤春山垂眸,看着沈平芜。
不知道是不是沈平芜的错觉,她莫名从鹤春山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不悦,尤其是耷拉下来的眼皮,显得有些恹恹的。
看到这个表情,沈平芜一怔,随后视线落在自己受伤的脚踝处,叹气道:
“如今就算我想和你一起走,也没有办法呀?”
沈平芜用手指了指自己刚刚止住血的脚踝,想了想将怀中的小东西递给了鹤春山。
那是一枚残缺的仙玉。
“你将这个带上,这个上面有我和小团子的灵气,若是找到了那个法宝,便可以一同带我们出去了!”
一开始,沈平芜本来是打算带小团子一同出发的。
可是奈何神山凶险万分,说到底小团子只不过是一个刚刚破壳的小鲛人,本就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沈平芜恐生异端,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她先前赠予小团子的那枚伴生玉,蕴藏着她的灵气,又在小团子体内给予灵力,便一同沾染上了他的灵气。
若是带着这枚残玉,便相当于带着小团子的一缕魂。
只是沈平芜没有想到,如今这枚残玉还有着这么一个功能,倒也是一举两得了。
高高举起的手悬在半空之中,等待着鹤春山接过。
“诶?你还不抓紧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沈平芜见手中的玉佩迟迟没有被鹤春山接过去,有些好奇地抬头朝他瞥了一眼。
就见鹤春山俯身,伸手掠过她手中的残玉,反而一声不吭地将手掌扣在她的肩膀上,略微一用力。
一阵微风拂面,带着那熟悉的沉香。
身子一轻。
自己被鹤春山给抱了起来?
沈平芜脑袋一空,下意识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呼出的热气洒在鹤春山的脖颈,带着浅浅馨香。
“你把我抱起来干什么?”
“一起走。”
鹤春山难得没有再开口嘲笑沈平芜,而是脚尖点地。
整个人如同飞燕般轻松地跃上石阶,叫沈平芜吓了一大跳,只得抱紧眼前之人。
呼啸而过的风声不绝于耳。
一起走,三字如同雷声滚滚,震耳欲聋将沈平芜的心底激起阵阵涟漪。
受伤后,等待她的不再是抛弃,而是携手。
为什么这个疑问卡在沈平芜的喉间,任凭她如何想要开口,却依旧无法问出口。
从前仙门试炼,她不过是因为修为低下,便被那些自诩仙门骄子随意舍弃,沦为诱饵。可在鹤春山这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被舍弃过。
心口泛起的涟漪层层,叫沈平芜忍不住有些眼眶发酸。
“留着点眼泪。”
男人冷不丁的声音响起,将沈平芜原先酝酿好的情绪打断,所以沈平芜只得闷着嗓音反驳道:“我才没有想哭!”
话音落下,就听见一个震响,巨石垒起的山门黑石沿着坡体纷纷滚落,整个人地面就如同地震一般,叫人站都站不稳。
更不用说前行了。
这应该便是神山的第三关。
沈平芜扭头看向身后,滚滚黑石压在不少弟子的身上,将他们硬生生逼退在原地。
而鹤春山则是抱着她,踩在那些滚动的黑石上,快速前进。
设计这一机关的人恐怕也没有想到,这些黑石非但没有阻碍鹤春山的道路,反而给他提供了不少便利。
轰隆!
又是一声,巨大的黑石宛若一座小山朝着沈平芜他们这边滚来,这般大的石头是如何都无法避开的。
“鹤春山,如果你觉得勉强的话——”
沈平芜见状心口一紧。
便把我放下这后半句话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见鹤春山抱着她轻盈一跃,一脚踢在那宛若小山的黑石上。
下一秒,结实硕大的石块竟然硬生生碎成无数碎片。
要知道,鹤春山如今是无法使用灵力的,那就说明这一脚他是靠蛮力硬生生击碎的。
“什么勉强?”鹤春山似乎没有危机感,反而饶有兴致地垂眸看向怀中的少女,接着朝山上走去。
沈平芜盯着地面上那些碎成鹅卵石大小的山石,表情有些抽搐。
这一脚,要是自己挨了是不是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