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种“”好事“,确定要当这么多人面吗?
“魂飞魄散?”
这四个字犹如一击雷霆, 重重砸在谢恒的心口,一时间男人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
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低下头,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魂飞魄散”
谢恒低咳一声, 唇角沁出鲜血。
他狼狈地退后半步,膝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平芜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身边的祟气在发生着变化。
“她没有说错, 她若是真的恨你,她会来找你偿命的。”
沈平芜伸出手,抽出了谢恒捏在掌心的衣袖, 声音很轻, 却足以击溃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不过是不再想与你有瓜葛。”
木屋的房顶开始不断摇晃,碎屑残瓦砸在地面上,在屋子里的小鲛人们身上就如同被灼热的焰火燃烧一样, 皮肉一点一点变皱变薄。
沈平芜快步冲过去, 手中掐诀妄图进入到这间木屋之中。
可木屋不知道究竟是被谢恒用了怎样的手段,只要沈平芜一踏进那木屋之中, 身上也一同会出现灼热的疼痛。
仅是半步, 身体就快速融化。
待在木屋中的小鲛人们泪流满面,惊恐的神情让人心脏不断往下沉去。
“一定有办法的!”
沈平芜眉梢皱起,望着眼前摇摇欲坠的木门,视线来回扫视着整个阵眼。
“砰——”
又是一声巨响,是支撑木屋的柱子坍塌了, 与孩童们哭喊声一同出现的,还有千层尘土。
沈平芜非常着急, 捏着剑柄的手不断收紧,正当她决定豁出去强行硬闯之时, 衣领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拉住。
鹤春山抬手拉住了她的衣领,仅是一伸手,便将少女重新拽到了自己的身后,接着抬起手,掌心处源源不断涌动的灵力聚集。
“很想救他们?”
鹤春山抿唇,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女,即使眼前一片漆黑,却还是抬起手搭在了少女的脸颊处。
男人的掌心很凉,可四周的火光滔天,灼热的气息席卷了全身,倒是将鹤春山的手暖了不少。
沈平芜虽然不知道鹤春山要做什么,却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她抬手握紧男人的手腕,心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他们吗?”
鹤春山将头低下,垂眼望向眼前的沈平芜,接着轻叹息一声,将手掌扣在少女的头顶上。
“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吗?”
男人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将腰间的佩剑丢在沈平芜的怀中。
鹤春山的剑很重,沈平芜只觉得手臂一沉,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那把重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你把剑给我做什么?”沈平芜的脸上溅着血珠,眉头微蹙。
“保管一下。”
鹤春山周身源源不断聚集的灵力开始变红,周身不断浮动出若隐若现的符咒。
那些死咒凭空出现,却又带着瘆人的寒意,沈平芜这才注意到,鹤春山的手搭在脖颈后,鲜血顺着他的后颈淌出。
白骨上镌刻着殷红的咒文,一点一点被鹤春山硬生生拽了出来,沈平芜意识到了鹤春山要做什么。
她蓦地张大嘴巴,阻止的话脱口而出:“你快停下!”
男人的动作一顿,接着抬起头,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轻笑一声:
“不想救人了?”
鹤春山之所以能够重新塑成肉身,是因为谢恒将他的恶骨给还了回来。
此阵眼炼化肉身,若是想要进入,便必须要舍弃肉身。
此时只有,也仅有鹤春山能将自己的恶骨再次抽出来,然后进去救人。
明明是如今的最优解,可是沈平芜的心脏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痛着,叫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上前一步,抱着鹤春山的剑,嘴唇微微发抖:“可是”
她想要让鹤春山不要这么做,又没有办法完全无视木屋中孩童的哭喊声。
纠结,怀疑,无奈。
拯救苍生本就是修仙之人的使命。
可是这不是鹤春山的。
鹤春山久久没有听见沈平芜的声音,笑意渐渐敛去,他抬手将恶骨抽离身体。
噗嗤一声。
恶骨离体,还夹杂着血肉的脊骨就这么被鹤春山硬生生拽了出来,仅是看一眼都叫人心生胆怯。
可想而知,将脊骨硬生生抽出来,该是怎样的疼痛?
“就在这呆着吧。”
“我不会死的。”
鹤春山看不见,可是无神的眼睛却盯着沈平芜,他将自己的恶骨一同递给了沈平芜,好似非常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她。
他歪着头,思索片刻,接着道:“若是死了,倒也是死得其所。”
沈平芜甚至能够从他琥珀色的瞳孔处看见自己的身影,弱小无能,泪流满面。
她开始有些厌弃这般无能的自己,在祝遥光与季羡与法阵斗智斗勇的时候。
而自己却因为无能,只能求助于鹤春山,若是鹤春山不在自己的身后,自己除了眼睁睁看着屋子里的小鲛人们炼化,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鹤春山眸色幽深,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声不吭地转过身闯入阵眼之中。
周身赤红色的咒文不断流动,在男人的肌肤处发出烧灼的声响,甚至就连空气中都多了一丝烧焦的气味。
沈平芜垂下眼睫,有些想问问鹤春山究竟为什么要帮自己,可是在看见男人闯入木屋中的背影后,她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在鹤春山抱着第一个昏迷孩童出来之后,她赶忙将剑与恶骨收好,焦急地跑过去,接过鹤春山怀中的小鲛人。
陷入昏迷的鲛人整个身体都不住颤抖。
沈平芜的指尖擦过鹤春山的手臂,只觉一阵灼烫,她欲言又止,在心中默默掐诀。
接着,鹤春山周身泛着莹莹白光。
男人先是一怔,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沈平芜瞧不见的角落里勾起了唇角。
鹤春山从有记忆开始,便对疼痛失去了感知,任凭他受再重的伤,都不会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
仿佛那些伤口在自己身上,根本不足一提。
可如今,竟然有人会因为自己身上的灼烧,专门掐诀。
沈平芜并不知道鹤春山的心理活动,她将鹤春山救出来的每个孩童都安顿好,在简单检查过他们一行人身上的伤痕后,将视线落在了木屋前最后一道身影上。
自从鹤春山将恶骨抽了出来,便没有人能够看见他。
那些小鲛人只是愣愣地见自己或者自己身边的伙伴突然漂浮在半空之中。
一只小手拉了拉沈平芜的衣* 袖。
她扭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小鲛人脸上泪痕与灰尘混在一起,像是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姐姐,是神仙救了我们吗?”
稚嫩的童声在喧嚣之中响起,虽然轻但是却又那般重,重到所有还没有昏迷的小鲛人们纷纷仰起脸,似乎在等待着沈平芜的答案。
巨大的阴影消散。
头顶的阵法在祝遥光与季羡的齐心协力下,渐渐化作灵光四散而去,彻底消失在半空之中。
“得救了?”
沈平芜微怔,有了片刻的停顿。
她的视线落在那木屋前的身影上,男人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萧条,墨发披散,苍白的脸上染着血迹,将男人那双无光的眸子点缀为墨石。
血光迸破,祟气消散。
直到鹤春山将怀中抱着的孩童丢在沈平芜的怀中,男人似乎是累极了,竟然在沈平芜刚刚安顿好小鲛人后,站定在她面前。
“你——”
沈平芜望着眼前之人,刚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只见鹤春山高大的身影朝着自己这里倒了过来。
她抬手撑住鹤春山的身体,掌心贴在男人的腰腹与胸口处,却还是被重量压着后退了半步。
男人叹了口气,将脸埋在沈平芜的肩膀上。
沈平芜还以为他是受了重伤,顿时也顾不上回答小鲛人们的问题了,赶忙有些焦急地摸了摸鹤春山:“怎么了?你受伤了?”
鹤春山一言不发,沈平芜心里越来越焦急。
她想也不想就拉过鹤春山的手腕,回忆着从古书中所看见的传送灵力的功法。
好像是额头贴着额头?
沈平芜这么想着,也没有其余办法,带着一股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就要拉着鹤春山的衣领将额头贴上去。
“你在做什么?”
男人冷不丁的声音在沈平芜的耳边响起,对上鹤春山面露困惑的神情,沈平芜还有些焦急道:“你快保存点体力,我现在给你渡点灵力!”
鹤春山其实只是单纯有些累罢了,毕竟这么一点小疼痛在他经历过那么多伤痕面前,显得有些小儿科。
他感受到沈平芜朝自己贴近的动作,抬手抵在沈平芜的额头上。
“渡灵力是这么渡吗?”
鹤春山没有动,甚至有些怀疑,他耷拉下眼皮,静静地注视着。
“不是这么渡是怎么渡?”
沈平芜有些生气,她又用力拽了拽鹤春山的衣角,“你别怀疑了,我在古书上看到过!”
他扫了一眼周围,除了仰着脑袋目光澄澈的小鲛人们以外,神情倦怠的祝遥光与季羡也一同出现在附近。
鹤春山一言不发。
渡灵力是不是这么渡,鹤春山不知道。
但是——
他只知道神交是这么交的。
“快点啊!你还在等什么!”
沈平芜见到磨磨蹭蹭的鹤春山,心口一阵无名火,她瞪了对方一眼:“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自己好心要将灵力渡给他,他却还在这里扭扭捏捏!
鹤春山:“”
这种“好事”,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面来弄吗?
第42章 你不准这么说鹤春山!!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后, 唯有一道单薄的身影缓缓从硝烟中站了起来,拖地的衣袍被鲜血染红,远远看上去反而像是一件大红的喜袍。
谢恒漫无目的地朝着街道走去, 似乎在朝着一个既定的目的地。
沈平芜被鹤春山连着拒绝三次之后,原先心里的愧疚瞬间荡然无存,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瞥了鹤春山一眼。
“不要拉倒,我还懒得帮你恢复灵力呢!”
鹤春山抿着唇, 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瞧上去神情似乎还有些惋惜。
沈平芜见状,又瞥了眼, 想着这次能够将小鲛人们全部救下来还得多亏了鹤春山。
于是她又偷偷拽了拽鹤春山的衣袖。
声音压得很低, 似乎生怕其他人听见:“你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我可以回去偷偷帮你渡灵力。”
鹤春山眉梢一挑,唇角勾起笑, 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你说的?”
沈平芜继续道:“当然了!这次真的多亏了你!”
沈平芜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记错了功法, 依旧还以为渡灵力是额头贴着额头。
觉得鹤春山只是单纯不好意思被人看见自己虚弱的样子,又或者是看不上自己那些微弱的灵力, 所以才一直拒绝的。
尤其是在她注意到鹤春山迟疑的神情, 与扫视祝遥光和季羡的眼神后。
她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魔头竟然也还会不好意思。
“没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沈平芜大气地拍了拍鹤春山的肩膀,给予对方一个可靠的眼神。
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鹤春山眼角那越来越深的笑意。
沈平芜毫无察觉,反而转过身望向谢恒那道单薄的身影,注意到巷子口竟然开始渐渐起了大雾。
“哪来的雾?”
小鲛人中稚嫩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祝遥光等这才抬起头,一同看向巷子口渐起的浓雾。
一般伴随着这个浓雾出现的——
沈平芜头皮一紧。
清脆的铃铛声在巷子口传来, 愈来愈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谢恒的身侧。
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眉眼如画,乌发散开,诡谲的浓雾随着他一同出现。
“好久不见。”阴山君阴冷的声音里含着笑,美眸扫过沈平芜的脸,接着站定在谢恒的身侧。
只是谢恒是背对着众人,而阴山君则是面对着大家。
赤足踩在泥泞之中,就连淡紫色的衣袍都被火光点燃,他却恍若未知,只是抬起手。
“这份怨魂我就收下了。”
阴山君说完之后,站在一侧的谢恒整个人忽然爆发出一道嘶吼声,接着凭空炸成了一个血花。
一团黑雾飘在半空之中,接着阴山君大手一挥,将那缕怨魂收进囊中。
阴山君说完这一句话便转过身,只是在最后一刻望向沈平芜,眼底似乎带着挑衅的笑意,接着便随着大雾一同散去。
铃铛声渐渐远去。
祝遥光率先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捏着剑柄:“倒是让他这个恶鬼给跑了!”
“无妨,如今我们元气大损,若是再与阴山君打上一架,恐怕没有胜算。”季羡回头,开口安慰祝遥光。
接着,他视线一转,落在沈平芜的身旁。
发现并没有看见那道有些气人的熟悉身影,还有些奇怪,面色古怪道:“鹤春山呢?”
被点到的男人倒是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反而是沈平芜整个人如同在学堂被教书先生点名一样,反应比自己身侧的男人还要大。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瞥了眼身侧,“他有事先离开了。”
沈平芜不适合撒谎,就这样的小表情连祝遥光都反应过来,更别说一向心机深重的季羡了。
“他将恶骨抽了出来?”
祝遥光虽然看不见鹤春山在何处,却还是明白鹤春山应该就在他们附近,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看不见而已。
被戳穿了的沈平芜瞪大眼睛,像是受到惊吓的小猫,一双小眼睛瞪得圆滚滚,似乎不知道祝遥光是如何猜出来的。
但是此时很明显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火势愈来愈大,整个皇城的百姓在阵眼破除之后才悠悠苏醒。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这些事情给处理好,沈平芜则是被祝遥光与季羡指挥着回百宝楼去补充一下后勤。
“我可以留下来帮忙的!”
沈平芜撸起袖子将一桶水拎起,好不容易拎到了祝遥光的面前,刚刚将水桶放下,“祝姐姐,这个水桶放哪里啊?”
季羡那略显刻薄的声音便响起。
他轻轻鼓了下掌,用手指了指沈平芜刚刚搬过来的方向,此刻那里正站着一个四处张望的百姓。
在注意到沈平芜这边后,那人眼底露出惊喜,三步并两步地赶了上来。
“三位小仙人!”那人毕恭毕敬地弓着身子,脸上挂着笑,“这桶水你们要需要吩咐我一声就好,我本想打着去扑火呢!”
沈平芜听后,身子一僵,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拎过来的水桶,又看了看这桶水的原位。
她故作严肃地冷下脸,咬牙重新将眼前这桶水给拎了起来,一步一步又重新挪了回去。
身边那凡人正诚惶诚恐地护着,想要接过沈平芜手中的水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多谢仙人帮忙!”
那男子将水桶拎起,朝着着火的地方跑去,沈平芜深呼吸一口气,擦着额间的薄汗。
不动用灵力来搬重物确实十分费劲。
但是想着过会要给鹤春山渡灵力,她还是决定能靠自己的事情便靠自己。
只是本来想帮忙,却误打误撞将人家需要的水给搬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芜。
“我都说了,你还不如回百宝楼好好收拾一下,做些后勤补给任务。”季羡说。
他又下意识扫了眼周围,意有所指道:“现在鹤春山不在这吗?”
这次沈平芜倒是摇了摇头,她刚刚便叫鹤春山先回百宝楼休息了,本来想着帮祝姐姐她们一起弄完这边的事情再回去,谁料待在这里没五分钟便闯了不少的祸。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盯着他?”
“我盯他做什么?”沈平芜一听,蹙眉,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又不是三岁孩童。”
“你不怕他一个无聊,把整个百宝楼给烧了?”季羡抱着剑,斜靠在一侧的墙壁上,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认真。
瞧着那架势,就好像是已经看见鹤春山动手干坏事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个沈平芜是一定要被忽悠走的。
季羡这么想着,见到沈平芜还一脸懵的神情,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他可是传说中十恶不赦的魔头,你怎么放心叫他一个人待着!”
“作为仙门中人,我们自幼便肩负起要守护天下的职责,现在组织给你发派个重要的任务,好好看着鹤春山!”
季羡说得有鼻子有眼。
果不其然,沈平芜一张小脸皱了起来,一脸严肃。
正当季羡还以为是自己的说教起作用了。
下一秒,便听见沈平芜严肃而又认真的声音:“你不能这么说鹤春山,他没有传说中那么坏的!”
“而且,这次还要多亏了他!”
沈平芜越说越起劲,甚至还抽空瞪了季羡一眼,拉着祝遥光的手就说小话。
“祝姐姐,你看季羡好过分”
“不是——”季羡还没说完这句话,便又被沈平芜给瞪了一眼,接着便带祝遥光调转个方向,背对着他。
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不仅如此,季羡还得时不时接收到沈平芜那控诉的眼神。
好心办坏事的季羡有些头疼,他食指抵在太阳穴揉了揉,随后慢悠悠开口:“差不多行了啊!”
“鹤春山这么好,你不更应该去照顾一下吗?”
沈平芜也知道自己待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待到她将季羡的坏话全部都说了一遍后,她心满意足地松开祝遥光。
“我当然会去照顾啊!但是你不能这么说鹤春山。”
说罢,少女又瞪了一眼,气鼓鼓地扭头就走。
巷子口一片寂静。
季羡在原地默默看了一会,接着与祝遥光的视线对上,便看见祝遥光眼底的笑更加深。
“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羡生怕祝遥光误会自己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干巴巴地开口解释道,手指抠了扣腰带上的扣子,低下头。
一副乖巧又可怜的小狗模样。
没了沈平芜那吵闹的声音,祝遥光与季羡二人并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仙骨脱俗,气氛一时间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好了,你与阿芜都少拌几次嘴。”
静默片刻,还是祝遥光决定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她说完这句话,便拎着手中的剑急忙过去帮忙。
徒留季羡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祝遥光的背影,脸色有些惨白。
缓了一会,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跟在祝遥光的身后帮忙。
而另一边,沈平芜刚刚推开百宝楼房间的门时,屋内的烛火便应声熄灭。
眼前一片漆黑,甚至伸手不见五指。
望着沉寂而又漆黑的房间,沈平芜心跳加速了不少,她小心翼翼开口:“鹤春山,你在里面吗?”
“鹤春山——”
沈平芜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便被一股力量给拉进了黑暗之中。
一同贴近的,还有一具冰凉的身体。
沉木香萦绕在鼻尖,遍布了整个房间四处角落,沈平芜下意识惊呼一声,接着耳边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喊魂呢?”
鹤春山懒散地倚靠在一侧的墙壁上,将沈平芜圈在怀中,低下头。
垂下的乌发落在沈平芜的脖颈处,带着痒意。
“你为什么不开灯?”
沈平芜有些奇怪地扶住鹤春山的手臂,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危险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
她便是那懵懂无知,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
而等候在黑暗中,准备伺机而动的毒蛇正在凝视着她。
第43章 我可以为亲你负责
“不是说要帮我渡灵力吗?”
沁冷的呼吸拂过沈平芜的耳旁,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眼前那极具压迫力的男人。
分明只是渡灵力,为什么鹤春山表现得这么奇怪?
沈平芜也被带着有些紧张。
她点点头, 伸手拽着鹤春山的衣袖,“我特意省了不少灵力,应该能够帮你恢复一点了吧?”
蚊子再小也是肉。
虽然自己的那些灵力,鹤春山可能看不上, 但是自己还是得明确态度。
少女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迫不及待地踮起脚。
屋内暖香阵阵,无穷黑暗中只剩下心跳声愈发明显。
见状,鹤春山又一次抬起手指, 抵在了少女温热的额头处。
他低头。
“你确定要额头贴额头?”
再一次确认与询问。
鹤春山盯着眼前一无所知的沈平芜, 突然恶从胆边生,挑逗地抬起眉梢俯身,用手撩起少女额前的碎发。
微凉的指尖擦过少女白皙娇嫩的脸颊, 稍稍用力便会留下殷红的痕迹。
在鹤春山的眼中。
沈平芜无疑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他却难得大发善心, 决定给沈平芜一次后悔的选择。
可偏偏沈平芜认定的事情,是怎么也不会改变的。
尤其是当她听见鹤春山三番两次确认询问, 还以为是因为对方在逞强, 她眼底充满了坚定,一脸正气点头。
“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的!”
鹤春山不近女色,甚至可以说厌恶儿女情长,可直至那夜醉酒的小疯子吻上他的唇角, 他突然心中生出了要将对方彻底留在身边的念头。
“这样渡灵力,你对其他人做过吗?”鹤春山回忆起那夜沈平芜错将自己当作他人的事情。
微凉的手掌轻轻扣上沈平芜脆弱的脖颈, 像是对待易碎的花瓶既不敢用力,又有着想要彻底摧毁的疯狂。
他语气微冷, 带着不容退后的逼迫。
沈平芜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她扫了眼鹤春山,接着老实回答道: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给人渡灵力。”
说罢,她又有些狐疑地扫了眼,只觉得今日的鹤春山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二人距离靠得那么近,却依旧看不清鹤春山的脸,只能够依靠着男人的声音来辨认此刻的情绪。
“你还要不要灵力啦!”
沈平芜没多想,耐心即将告罄,抬手戳了戳鹤春山结实的手臂催促道。
搞这么严肃,感觉怪害羞的。
沈平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刚想要再说些什么。
下一瞬,腰身被一股力量带动,撞上冰冷又结实的身躯。
“等等——”
沈平芜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她双手蓦地抓紧鹤春山的手臂,指尖不断收紧。
“我给过你机会反悔了。”男人轻笑一声,恶劣的性子又一次展现出来,蹙起的眉宇松开。
二人的额头贴在一起。
仅是刚刚碰触,沈平芜只觉得腰身一软,浑身上下如同被电流蹿过一般,酥酥麻麻站不住。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谁家好人渡灵力是这个感觉啊!
沈平芜作势便要推眼前的男人,刚刚一张嘴却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软闷的惊呼,面上一阵潮红。
“鹤春山——”
她只来得及喊出眼前之人的名字,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意。
“你欠我的可不少。”
鹤春山轻笑一声,眉眼疏朗,只是单手便将沈平芜给抱了起来。
二人的身影交叠在一次,额头抵着额头,近到沈平芜终于能够看清男人此时的神情。
勾起的唇角,眼角恶劣的笑意,以及那双透着光的眸子。
能看见了?
沈平芜脑子一抽,竟然只注意到了眼前男人亮起的眸子,思绪发散到了鹤春山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好的上面
“认真点,这可是你说的要报答我。”
注意到怀中少女的失神,鹤春山颇为不满地掌心往下压,薄薄的唇瓣蹭过沈平芜的脸颊,一点一点落在唇角。
一开始小心翼翼落在唇角的吻,慢慢变成了唇瓣之上的重碾,吮吸轻咬。
沈平芜脑海中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她蓦地瞪大眼睛,惊呼一声。
张开嘴的动作却恰好顺了眼前男人的心意。
与那夜的浅尝辄止不一样。
今日的这个吻,主动权归还到了男人的手中。
周身的酥麻与唇瓣的交融实在是太过于刺激,沈平芜有些承受不住,用手推着眼前的男人。
呼吸变得一点一点稀薄,她下意识扭头,好不容易挣脱了鹤春山的桎梏。
只是呼吸的一瞬,男人的指尖再次扣上她的脸颊,像是牢牢锁定猎物的毒蛇,再一次缠绕上来。
唇舌纠缠之间,额头触碰的战栗叫沈平芜忍不住发抖。
直至她的喉间溢出哭腔,男人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那柔软的唇。
少女的红唇微微肿起,带着暧昧的水渍。
鹤春山俯身厮磨片刻,眼角含着笑,视线落在沈平芜意乱情迷的脸上,抬起手擦拭着少女眼角的泪。
仅是一个吻便足以叫沈平芜招架不住。
更不要说还有更为刺激的神交
可怜的学渣沈平芜终于意识到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这根本不是渡灵力!”
沈平芜的声音里带着暗哑与哭腔,一脸欲哭无泪地拽着鹤春山的衣领,似乎是气极了,作势就要咬鹤春山。
“嗯?”
男人的手指抵在沈平芜的唇间,落下了两排整齐的牙印。
得到魇足的鹤春山心情大好,自然不会与沈平芜计较这些,他抬手轻轻点在沈平芜的额头,声音低沉带着循循善诱:“要不再渡一次灵力?”
沈平芜从鹤春山的怀中挣扎下去,狠狠抹了把嘴:“我渡你个大头鬼!”
“你明知道渡灵力不是这么渡的!”
指责的话语落在鹤春山的耳边,可是男人却饶有兴致地双手抱胸,倚靠在门侧。
“我不是问过你了吗?”
“你自己确认了三遍的。”鹤春山悠悠开口。
叫沈平芜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还真的是这样。
鹤春山从一开始便接连拒绝了自己好几次,自己还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害羞不好意思。
没想到啊!!!
沈平芜现在当真有一种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
她的面上还挂着绯红,却故作严肃地板着脸,抬手理了理弄乱的衣襟,凶狠威胁道:“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
男人嘴角的笑僵在一侧,眼底的神色冷了下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重复了一遍。
“不可告诉任何人?”
“对啊!”沈平芜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对。
尤其是在听见屋外渐近的脚步声,她心跳加速,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发丝,深呼吸一口气。
祝遥光与季羡她们恰好在此时回来,只是在路过沈平芜屋子的时候,瞧见里面一片漆黑。
“嗯?阿芜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为何屋子里没有亮着烛火?”祝遥光困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平芜一口气提在嗓子眼,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可偏偏鹤春山眸光冷凝,轻哼了一声——
“嘘!”
沈平芜眼疾手快地抬手堵住了男人的嘴,焦急地给鹤春山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能被祝姐姐她们知道,不然自己可真的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沈平芜捂住鹤春山嘴的手微微发抖,接着竟然愣在了原地。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之人。
鹤春山!竟然舔她手心!
“你是狗吗!”沈平芜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捂着鹤春山嘴的手愣是不敢移开。
只能够感受到滑腻温热的柔软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滑动。
干坏事的鹤春山却眼眸微睨,眸子紧紧盯着眼前少女。
沈平芜抬眼,仅是一个对视便觉得浑身如同触电一样,面红耳赤地扭过头,不敢再去看鹤春山。
“别这样。”
过了半响,沈平芜低低的求饶声响起,有些可怜巴巴地开口。
鹤春山静静看了一瞬,终于老实地停下。
直到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平芜这才下意识松了口气,刚要将手收回来。
鹤春山掌心扣下,紧紧攥住沈平芜的手腕,将她拉近。
“就这么怕?”
沈平芜点点头。
开什么玩笑,与传说中大魔头干这种事情,沈平芜估计要是被仙门那群老头子知道了,直接要将她五雷轰顶了。
“既然这么害怕,为何要主动招惹我?”
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他抿起唇,只是静静盯着沈平芜。
“我没有害怕你,我只是害怕——”沈平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不抗拒鹤春山的接近,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浑身就好像是悬崖边摇摇欲坠的雪莲。
只是一步之差,选择坠入深渊还是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不安。
可这话落在鹤春山的耳朵里,却无疑是一种肯定,他眸子渐冷,周身的气压极低,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的郁气叫沈平芜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沈平芜弱弱地说了一句。
只是这一句话刚刚落下,屋内的桌子便凭空坍塌,发出一声巨响。
那动静叫沈平芜猛地一激灵,抬眼便看到鹤春山那双沁着寒意的眼,以及眼底隐隐的动怒。
“或者,我可以为亲你负责的!”沈平芜觉得这种时候了,还是自己的小命更要紧一点。
她急忙开口弥补道。
很显然,这一句话明显取悦到了鹤春山,他眯着眼轻瞥一眼:“怎么负责?”
沈平芜认真思索了一下,试探性给出自己想到的解决方案。
“以后你要亲我随叫随到?”
砰——
这次是屋子里的屏风与窗台坍塌了。
第44章 今日亲过,再亲便是耍流氓了!!
坍塌的动静叫沈平芜吓了一大跳, 她缩着脖子不敢去看动怒的男子,几乎是带着落荒而逃的狼狈离开。
生怕跑慢一秒钟,下一次塌的就是她了。
说来也奇怪, 鹤春山这次竟然难得没有拦住自己,甚至只是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
沈平芜的思绪很乱,脚步声在百宝楼的走廊响起,她刚刚路过一个转角, 便径直撞上了祝遥光。
“哎呦——”
沈平芜惊呼一声,捂着发疼的额头抬眼看去,对上祝遥光略带担忧的眼神。
“阿芜, 你这般急急忙忙做什么?”
祝遥光的视线扫过沈平芜的脸, 在注意到少女唇瓣红肿,发丝凌乱,抬起的手一顿。
“啊, 祝姐姐我我去找掌柜换间屋子。”沈平芜害怕叫祝遥光看出自己的异样, 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脸。
气氛有些凝滞,但是祝遥光还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沈平芜, 接着侧身让道。
祝遥光突然想到了之前看见鹤春山盯着沈平芜的眼神, 再配上沈平芜此时的神情,她有所感应地看向沈平芜的房间门口。
只是如今鹤春山的恶骨还没有完全装回去,自然也是看不见男人究竟是不是站在沈平芜的门口。
祝遥光也只能叹了口气。
提醒道:“阿芜,你应该知道鹤春山最开始是给你下了血咒的吧?”
沈平芜的步子顿住,缓缓转过身。
“我知道的。”她低着头, 手指不自觉搅动着衣角:“我知道的。”
祝遥光抿着唇,不忍心打消沈平芜的积极性, 却又不得不开口提醒:
“若是你没有履行血咒,你会死的。”
二人一问一答后便陷入了沉默, 祝遥光看着一言不发的沈平芜,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痛苦是留给活着的人。
鹤春山本质上,早就死在了千年之前的恶鬼窟。
不远处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已经拿回恶骨的鹤春山从里面走了出来。
祝遥光的视线往边上扫了一眼。
沈平芜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竟然埋着头就一个劲往前走,背影倒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祝遥光又想起方才沈平芜红肿的唇瓣,已经明白了什么,望向鹤春山的视线带着一丝不悦。
有一种自己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鹤公子,请留步。”
鹤春山的脚步挺住,转身看向祝遥光,脸色有些阴郁。
或者说,除了对沈平芜意以外,他对谁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因此就算祝遥光与他认识了近几个月有余,却依旧有些不敢单独与他谈话。
“有事?”
鹤春山抬起眸子,眉梢压低,望向祝遥光的视线里夹杂着一丝冷淡。
“是有一事,本来准备等离开皇城后再聊的,只是今日恰好碰见了,还请鹤公子细说。”
祝遥光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角落,将手中的佩剑放在一侧木桌上,转过身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鹤春山。
那是一枚质地温润又缺失一半的玉佩。
摸上去冰冰凉凉,看得出来品质极佳,玉坠下方还悬挂着一小串穗禾。
那穗禾参差不齐,看得出来编制它的人应该有些手生,并不是很熟悉编制的方法。
“你可曾记得我们在城主府碰见那个面具男子,这便是从他身上掉落的物件。”
“当时你有提及一些关于功德的事情,所以”
“所以你想问我的问题究竟是为何我会这么说,还是我是否知晓他的身份?”
鹤春山低头,轻声回了一句,接着又扭头望向走廊一侧转角处露出来的一片衣角。
一片粉白色衣裳的衣角,以及毛茸茸的脑袋。
“都有,方便说吗?”
祝遥光思索片刻,决定直截了当切入问题:“阿芜和我说过你的恶骨被人偷窃一事,阿羡也与我说过一些关于当年万鬼窟的事情——”
鹤春山收回视线,打断了祝遥光的话:“你应该知道,我并非你们正道之人。”
祝遥光喉头一紧,话在口中还未来得及说完。
男人低沉又夹杂着冷淡的声音响起:“我没有义务来告知你们这些事情。”
若是放在往日,祝遥光恐怕也不会如此碰壁,但是奈何今日鹤春山的心情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差劲了。
以至于他有些烦躁地手痒。
想要杀些东西来疏解一下心口的郁火。
祝遥光略带歉意地看了鹤春山一眼,倒也没有再强迫要求鹤春山告知自己这些事情,她将手中那枚玉佩递给鹤春山。
“无妨,那这枚玉佩你可有印象?或者这是否是你的物件?”
鹤春山抬眼,扫向祝遥光手中的玉佩,刚想要开口拒绝,就在这时,太阳穴再一次传来剧烈的刺痛。
又来了。
一旦自己恢复视力,眼前的场景便会开始莫名其妙出现一些奇怪的身影。
那枚玉佩映入他眼帘,从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怪异而又熟悉的感觉,
鹤春山抬起手,伸过去还未来得及触碰那枚玉佩,眼前骤然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
身着青色衣裳的小姑娘举着手中的花灯,正在甜甜对他笑。
男人蓦地后退半步,有些不解地看向那枚玉佩,最终还是选择拿起那枚玉佩放在指尖仔细打量着。
那枚玉佩只有半块,中间镂空雕刻着海棠的图案,正中央沁着一抹红,似是有血滴融进去一般。
祝遥光将玉佩交给他后,便拿上桌上的长剑准备转身离开,只是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
“因为他身上的祟气我从前见过。”鹤春山捏着那枚玉佩,悠悠开口,似乎突然改变了主意。
“什么?”
“我化恶骨而生之时,身上的祟气与他的一模一样。”
“祝小姐乃仙门翘楚,自然应该知晓祟气于每个人身上而生,只有可能独一种。”
“若是出现一样的祟气,便代表着——”
鹤春山并没有彻底说完,而是握着掌心的那枚玉佩转身离开,只留下祝遥光一人在原地。
她面色肃然,握着剑鞘的手指不断收紧,心口处如同压着一座大山一样。
鹤春山说得没错。
祟气伴人而生,这天下没有一模一样的人,自然也没有一模一样的祟气。
若是二人的祟气一样,那边只有一种可能。
其中一人窃取了另一个人的东西,以至于沾染上了对方的祟气,取而代之。
可是身为十恶不赦的魔头,鹤春山身上的功德为何又被仙门之人窃取呢?
这一点叫祝遥光有些想不明白。
*
在走廊转角处,沈平芜正好奇地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不远处的动静。
只见鹤春山背对着她,祝姐姐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尤其是当他们分别时,祝姐姐脸上的神情更称得上是难看。
这倒叫沈平芜有些好奇了。
她低头思索片刻,待到再一抬头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鹤春山与祝姐姐都消失不见了。
“人呢?”
沈平芜嘀咕了一声,有些好奇地又探出脑袋张望了一下。
下一瞬,便听见身后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鹤春山懒洋洋靠在一侧石柱上,眸子低垂,尾睫纤长轻扫,落在鬼鬼祟祟的“小狐狸”身上。
“在找我?”
沈平芜整个人身子一僵,接着尴尬地不敢回头,想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视奸别人,结果被当事人发现实在是太过于尴尬了。*
还未等她做出任何逃跑的动作,身后的男人就像是早已预判了她的预判,径直捏住了她的衣领,轻轻一拽便将她拉住。
“好巧——”沈平芜露出一丝完美的笑,扭过头看向鹤春山,“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要去照顾鲛人珠!”
其实鲛人珠早先便已经交给了公主照料,如今也根本不在百宝楼中,但是她得找个理由先逃脱魔头的控制。
在看清男人眼中倒映的自己时,沈平芜还是有些不争气地心跳加速几分。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象征。
她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祝遥光提醒自己的话,以及衣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
手腕处缠绕着殷红的血咒始终都没有消失。
“不是很巧,我专门来找你的。”
鹤春山唇角勾起笑,却站直了身子,俯身凑向眼前之人。
在看清眼前之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与躲闪后,他只觉得本来很糟糕的心情变好了不少。
“你你找我做什么?”
听了这话,鹤春山喉间再次溢出了笑,他轻启薄唇,嗓音低沉中带着循循善诱:“不是你说的,会对我负责,想亲了可以来找你?”
“我突然觉得这个负责的方式似乎也挺不错的。”
鹤春山口出狂言,那副光明正大耍流氓的模样叫沈平芜大跌失色。
她红着耳廓,硬着头皮道:“可是我们刚刚亲过”
唇瓣还带着红肿,与阵阵发麻的刺痛。
由此可见,先前鹤春山亲得究竟有多用力了。
“亲过了便不能亲了吗?”
鹤春山明知故问地歪头,一副求解无辜的样子,叫沈平芜气得牙痒痒,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掌心传出来:“不可以。”
“你若是天天亲,那便是”
鹤春山抬手就捏住她的脸颊,沈平芜应激一般拂开男人的手,急急忙忙道:“那便是耍流氓!”
“那是谁那夜对我耍流氓的?”
鹤春山悠悠收回手,只是一句话便将沈平芜堵得哑口无言,少女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最终只能干巴巴憋出一句:
“不行,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鹤春山还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沈平芜自己突然鼻尖一酸,心口泛上一阵苦涩。
也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是因为无意中窥见了鹤春山的过去,所以心生怜悯吗?还是说自己当真对眼前之人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仅是想到祝遥光说的那句话,心口便疼得不行。
沈平芜说完这一句话,便整个人推开鹤春山,急急忙忙地朝着楼下掌柜跑去。
生怕跑慢了一秒钟,泪水会比难听的话先一步落下。
第45章 是的,我们之间有个孩子
按道理, 鲛人事件在此时便已经落下帷幕,就连鹤春山花重金所拍下的那枚鲛人珠都已经交予了公主。
自从城主府失火,百姓流离失所, 素日里以商贩著名的皇城隐隐有破败之象,摇动的幡旗随风飞扬,沈平芜等人整顿好行囊后看向等在城门口的公主。
“公主不必相送了。”
祝遥光抱剑行礼,目光炯炯且坚定。
公主身后站着一群小鲛人, 他们稚嫩而又不舍的眼神落在鹤春山的身上,叫男人觉得肉麻至极。
沈平芜自从那日落荒而逃后,便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
往日里她不是没有同鹤春山闹过别扭, 但是那大多数都是沈平芜自己吵了自己粘过去絮絮叨叨。
如今那夜深吻过后, 叫沈平芜怎么也没有办法做到自然而然的和好。
以至于此时的小鲛人们似乎也看出来了鹤春山与沈平芜之间的不对劲。
缺了一条腿的小鲛人拉了拉公主的衣袖,仰着小脸抬手指向沈平芜的方向。
“阿弃姐姐,它说它想跟着爸爸妈妈。”
此话一出, 叫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小鲛人的身上, 小鲛人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往阿弃的身后躲了躲。
“什么?”
沈平芜蓦地瞪大了眼睛, 随后视线落在了阿弃怀中所抱着的那颗鲛人珠。
前几天被自己细心呵护着, 就连包裹的被褥都是用的厚实柔软之物,如今薄薄的一层膜下面,小手不断拍舞着。
那模样就好像是,对沈平芜她们将它丢下异常不满意。
若是将自己当作了妈妈,倒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另一位爸爸是谁啊?
沈平芜一头雾水,狐疑地顺着小鲛人的视线望过去, 最终落到了眸子幽深的男人身上。
二人视线碰撞的瞬间,就好似有火星在擦动, 烫地叫沈平芜措不及防。
“这——”阿弃有些为难地抱着鲛人珠,视线在鹤春山与沈平芜之间来回打转,直到她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将怀中的鲛人珠塞在了沈平芜的手中。
“既然鲛人珠想跟着爸爸妈妈,那还是由你们带着她吧?”
不知为何,阿弃公主突然觉得那鲛人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毕竟沈平芜性格阳光开朗,像个小太阳。
至于另一位——
虽然阿弃公主不知道鹤春山是什么来头,但是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接着飞速收回自己的视线。
发出犀利的点评。
这位一看就是大佬级别,深藏不露。
被强行塞了个鲛人珠的沈平芜抖着手,望着怀中在薄膜之中愉快游动的小家伙,她嘴角扯出了一丝僵硬的笑。
“这这不太好吧?”
断了腿的小鲛人面上挂着甜甜的笑,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他笑眯眯地看向沈平芜,接着眼神中透露着崇拜。
“我们都是从小就没有见过爹娘。”
小鲛人眨巴着水润的眼睛,就差将卖惨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沈平芜嘴角抽搐了两下,抱着怀中的鲛人珠连头都不敢抬,更不要说与另一位孩子爸商量该如何是好了。
沈平芜:年纪轻轻,无痛当妈,孩子爹还是传说中的大魔头。
这种事情是可以存在的吗?
即使沈平芜经历过不少大事情了,如今也觉得实在是有些魔幻。
“那我们要带着它吗?”
祝遥光抱着剑,俯身垂下眸子,温柔的视线扫过沈平芜怀中的鲛人珠,思索片刻,道:“其实若是带着也好。”
“如今皇城祟气炼化,本就灵气稀缺,恐怕没有足够的灵力能够供其生长,若是带着身边,说不定还能够汲取天地之灵气化生。”
祝遥光是以一种非常客观的角度出发,进行了分析。
沈平芜听后,视线落在怀中不断跳动翻涌的小家伙身上,最后咬咬牙。
“没事,大不了就我带着它!”
公主身后,那群本来还一脸担忧的小鲛人们听后,纷纷露出了激动的笑。
一个两个从怀中摸出来一枚小小的,泛着七彩光泽的鳞片覆盖在鲛人珠的表面。
只见,那鲛人珠外层渐渐开始旋转,那些七彩的鲛人鳞片一层一层,如同盔甲一般包裹在鲛人珠表面。
带着鲛人一族独有的祝福与赠予。
*
雨季过去,即将迎来酷暑时节,沈平芜等人也一同踏上了要回宗门的路途。
本应该早在几月前便结束的仙门试炼,一直拖到了今日才刚刚落下帷幕。
沈平芜抱着怀中的鲛人珠,突然思考到一个问题。
那便是自己该如何和自家师兄与师父解释,自己不仅不小心把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召唤出来了。
并且和魔头还有个孩子。
是的,没错,我与魔头有个孩子。
一行人乘着马车摇摇晃晃上路,沈平芜有些感慨地摸了摸怀中的鲛人珠,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念头。
沈平芜仔细想了想,接着从一层的包裹中摸索出来一块珍藏许久的令牌,那令牌上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正中央还沁着一抹红。
唯独有些可惜的是。
那枚上好的玉佩缺失了半块。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玉佩覆盖在鲛人珠上,还未来得及收回手,祝遥光便率先一步注意到了。
“这枚玉佩是鹤春山给你的吗?”祝遥光仔细看了看,接着有些按耐不住地开口,视线不断打量着沈平芜怀中的那半块玉佩。
“什么?”
沈平芜先是一愣。
接着摇摇头,如实地解释道:“这半块玉佩是我的伴仙之物。”
伴仙之物,是每位肉身凡胎化仙时会一同仙化的东西,能够提供微弱的灵力来供给修行。
那些灵力或许对于已经步入仙道的修炼之人有些微不足道。
但是对于还未孵化的小鲛人,可谓是有帮助极了。
果不其然,当那枚玉佩融入鲛人珠之中时,圆润的表面竟然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本来折腾得有些虚弱的小鲛人似乎又一次获得了力量,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这两枚残玉拼凑起来,不就是一块完整的玉?
祝遥光在心里默默想着,眼睛不可避免地又瞥向沈平芜手中的那半块玉。
这倒是引起了沈平芜的好奇。
往日里,祝姐姐可从未有过这番神情。
她将手中的玉佩大大方方露在祝遥光的眼前,歪着头有些好奇道:“祝姐姐,我的伴仙玉怎么了吗?”
祝遥光面上一僵,却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和沈平芜提起,鹤春山有一块与她相似的残玉。
因此,一向带着柔意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僵硬。
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她抿唇,似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鹤春山却在此时开了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与淡然:“既然如此,那这枚残玉也一同给了吧。”
说罢,他抬手递过来一枚成色与品相都极其相似的残玉。
只是一眼,沈平芜便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伴仙玉与鹤春山手中的那枚残玉应该是出自同一块。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见到鹤春山递过来的这半块残玉,沈平芜似乎是触及某种开关一样,她面露困惑,又有些好奇地开口。
“这块残玉是从哪里来的?”
鹤春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喉间溢出一丝笑,接着将那半块玉佩随手丢进了沈平芜怀中的鲛人珠上。
他的指尖搭在一侧的木制窗口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托着下颌似乎只是处理了一件不用的垃圾。
可是沈平芜却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她抱着怀中的鲛人珠,只见鹤春山那半块残玉只是融进去,便与自己的那枚发生了剧烈的互动,竟然开始不断旋转,二者冒出殷红与雪白的颜色。
直至震动渐渐停了下来。
“既然它认了我作爹,送点见面礼不是很正常吗?”
鹤春山注意到沈平芜望向自己的视线,满不在乎地开口,似乎并不欲过多去解释什么。
见状,沈平芜也只得在心中默默嘀咕了两句。
也不知道鹤春山今日究竟是要搞哪一出,竟然一点也不尴尬。
鹤春山的那块残玉也不是普通的玉,竟然能够随沈平芜的伴仙玉一样,供给源源不断的力量。
只是那力量却并不是像正道灵力一样,反而更像是祟气?
沈平芜注意到这一点,刚刚松懈下去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她干巴巴道:“可是你这个好像是祟气?”
“嗯。”
沈平芜沉默了,虽然与鹤春山之间的气氛依旧有些别扭与尴尬,但是强大的责任感还是让她坚决挺身而出:
“激烈的祟气不是容易走火入魔吗?”
马车轮子碾过地面上的石子,车厢内发生了轻微的颠簸,叫沈平芜抱着的手一扬。
糟糕!
沈平芜心头一紧,望着脱手的鲛人珠,刚想要动用灵力护住那鲛人珠,下一秒有一股更为霸道的灵力拖住了那颗鲛人珠。
原先晃荡的鲛人珠在半空中稳稳当当地漂浮着。
窗外月色皎皎,一阵夜风吹过,将鹤春山悠悠的声音一同传入耳朵之中:
“只有强者才配做我的孩子。”
沈平芜:
有一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沈平芜将漂浮在半空中的鲛人珠重新抱在怀中,妄图从那层灵力之中将鹤春山霸道的祟气给剥夺出来。
谁料,她只是耽误了几分钟的工夫。
原先剧烈反抗的小鲛人竟然好像是已经适应了那霸道的祟气,竟然在一团黑雾中高兴地游着泳。
沈平芜掐诀的手一顿,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一时间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总感觉自家孩子都要被毁了。
第46章 可能是比较喜欢我?
夜深之际, 车厢外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雨珠击打着窗台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从窗外透进来一丝酷暑,叫沈平芜闭眸养神时怎么也无法入睡。
许是因为心中装着事情。
她缓缓睁开双眼, 将怀中的鲛人珠轻轻放在一侧,撩起车帘撑着下巴。
颇有一种闲庭听雨的意境。
如今鲛人之事已经落入尾声,按道理来说再过几日待到马车驶入仙都,沈平芜便要与祝遥光等分别。
这倒还好。
平日里就算见不到祝姐姐了, 她也可以上祝姐姐的宗门去拜访。
只是那自己身侧那人又该怎么办呢?
沈平芜想到这,抿唇顿了一下,接着缓缓抬眼望向马车角落里闭着眼的男人。
鼻梁高挺, 眉眼疏朗, 眉梢总是蹙起宛若一座小山,没有仙人之气却有仙人之姿。
鹤春山的长相自然是极好的,虽然总是透着一丝沉郁, 模样更是没得挑, 哪怕仙都数一数二的相貌都无法与他相比。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般好。
老天爷给一个魔头生得这般好做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难道不应该是面容丑陋, 青面獠牙, 如同话本字里所描述的那样?
沈平芜打量的视线越发大胆,连带着思绪也渐渐飘远。
她专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还在忿忿不平,丝毫没有意识到角落里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睁开了双眼。
鹤春山今日倒是大发善心,没有再吓沈平芜了, 趁着少女低头咬着手指思索之时,他也轻轻注视着她。
说起来, 自己对沈平芜的态度确实是有些古怪了。
可眼前重叠的身影,却一直在暗示着自己, 一定有什么自己遗忘的事情还没有被记起来。
那道在梦境中出现许久的身影,分明长着沈平芜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二者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该怎么形容呢?
鹤春山一时间竟然也有些词贫。
他盯向那道纤细的身影,唇角难免无奈地勾起一丝笑。
不论如何,那两个不同模样的沈平芜确实无法让自己生厌。
鹤春山指尖轻轻敲着窗台,那颗鲛人珠被沈平芜放在二人之间,只是一会的功夫,沈平芜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然一下子便将自己哄睡。
少女的额头抵在窗台处,印出红色的痕迹,闭着的眸子长睫安稳,就连呼吸都平缓不少。
鹤春山手抵在额头,偏头便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接着将放在正中央的鲛人珠随手拎起,丢在了一侧。
虽然动作有些大,但是也算得上轻柔,鲛人珠只是在角落滚了两圈,然后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
已经快要化形的小鲛人在睡梦中被吵醒,颇为不满地双手拍在膜上,小鼻子皱起,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鹤春山的余光扫见。
倒是难得提了几分兴趣,俯身仔细打量了一下,与那个双手抱胸,脸颊鼓鼓的小鲛人对视了一眼。
鲛人本就天生对祟气恶骨极其敏感,在与鹤春山对视的一秒钟,小鲛人便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竟然用双手捂住眼睛。
一种掩耳盗铃的心虚。
倒是与某个人有几分相似。
鹤春山喉间溢出一丝笑,曲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接着重新看向身侧少女。
路途颠簸,摇摇晃晃的车厢。
沈平芜磕在窗台上的额头不一会就有了印子,叫她有些难受,睡梦中的少女皱了皱鼻头,轻哼一声。
唇瓣嘟起,似是待人采摘的娇嫩果子——
鹤春山眸间神色一暗,先是扭头看了眼身侧的鲛人珠。
果不其然,刚刚还用双手捂住眼睛的小鲛人此时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鹤春山与沈平芜。
似乎在好奇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做什么。
不仅如此,它似乎也明白自己这是在偷看,被男人的突然回眸给吓了一跳。
虽然鹤春山这个人有些浑不吝,但是还是有些良知在身上的,他轻笑一声,挑起鲛人珠外面的一角,将整个鲛人珠给包了起来。
接着,他视线再次落在睡梦中的沈平芜的脸上。
轻轻俯身——
薄唇在距离沈平芜唇毫米之间停下,望着少女安稳的睡颜,鹤春山眸色幽深,唇却没有再近一分。
只是这么默默看着,在还没有采摘那娇艳的果子之时,率先起身。
*
沈平芜再一次睁眼之时,车厢外的天已经蒙蒙亮,耳旁的蝉鸣阵阵,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边上的鲛人珠。
手指却搭在了微凉的指尖上。
她蓦地抬眼,扭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侧的鹤春山,男人依旧是闭着眼,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平芜的视线再往鹤春山边上一瞥,便看见了被褥包裹严实的圆滚滚,她想也没想,俯身就探过去,将被褥往下拉了拉。
本以为小鲛人应该也在睡觉才对,谁料下一瞬,就对上了小鲛人那好奇又圆溜溜的眼睛。
坐在马车上睡觉本就有些不舒服,沈平芜坐直身子,抬手揉了揉肩膀与小腿,只觉得浑身一阵酸爽。
小鲛人有些委屈地张开嘴巴,吐了吐泡泡,似乎在和沈平芜告状。
但是奈何,如今的它还说不了话。
因此除了在灵力与祟气包裹之中吐出几个泡泡,也只能无能狂怒。
“爹爹坏!”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叫本来在闭目养神的鹤春山缓缓睁开双眼。
闻声看去,只见那小鲛人扯着嗓子在嚎,惹得沈平芜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了嘛?”沈平芜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在注意到鹤春山睁开双眼时,越过男人身体的手臂一顿,神情躲闪。
“它好像有话说,我看看我看看。”沈平芜缩了缩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要抱着鲛人珠重新坐好。
可还未等她眨眼的功夫,鹤春山骨节分明的大手便扣上她的手腕,带着冰冰凉。
他轻呵一声,拦下沈平芜的动作。
“它似乎更想要和我待一起?”
听到鹤春山这么说,沈平芜也没有强求,她狐疑地蹙了蹙眉,接着又低头看向手中正在不断吐泡泡的小鲛人。
“难道你能听到它说话吗?”
鹤春山眉眼带着浅笑,看上去一副柔和平静的模样,甚至在沈平芜眼中还多了分慈父的感觉?
沈平芜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大跳。
她猛地摇摇头,就看见鹤春山抬手戳了戳小鲛人,淡然开口:“它说它很喜欢我。”
小鲛人猛地瞪大眼睛,嘴里泡泡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一串接着一串。
“你胡说八道!!”
“爸爸说谎!!”
“爸爸刚刚想要偷亲妈妈!!”
耳边吵闹的声音叫鹤春山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给小鲛人捏了个禁声术。
这下就算小鲛人吐再多泡泡,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这可给这个小家伙给气坏了,在原地打了套组合拳,随后委屈巴巴地看向沈平芜,妄图沈平芜能够将它解救于水火之中。
可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发的声音只有鹤春山能够听见,沈平芜却一点也没有听见。
见到没有任何神情变化的沈平芜,小鲛人也只得耷拉着尾巴,悠悠在灵力与祟气之中缓缓游动。
这反而叫沈平芜误会了,当真以为小鲛人似乎更喜欢鹤春山一点。
毕竟比起自己一开始自己照顾他,所以他将自己当做妈妈这件事来看,鹤春山除了开头的时候拍价,另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这个小鲛人却一眼就将他当作了爸爸。
“小没良心的。”
沈平芜嘟囔了一句,抬手穿过薄膜一同戳了戳小鲛人的肚子,软软的,又带着独有的韧劲。
小鲛人的小手抱住沈平芜的手指,就像是黏上来了一样,怎么也不肯松开。
“嗯?它舍不得我吗?”沈平芜语气轻柔,还带着些许惊喜。
本来还有些黯淡失落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她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
“你看,它还是很喜欢我的!”
沈平芜仅仅是用一根手指头,那小鲛人便跟树袋熊一样缠了上来,还时不时拿小脸蹭了蹭沈平芜的指腹。
这一个小举动,叫沈平芜心口一软。
不过,她还是没有忘记,有些好奇地看向鹤春山:“为什么你能听到它说话?但是我听不见啊?”
沈平芜看着鹤春山,声音柔柔,缓缓问道。
柔和的光线下,沈平芜突然对上鹤春山那双含着星辰的眸子,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双黯淡的眸子再次恢复光亮。
见沈平芜这么问自己,鹤春山勾着唇,俯身贴近,那双如琉璃般漂亮的眼睛叫沈平芜心跳慢了半拍。
她眼神躲闪,干巴巴道:“你好好说话,干嘛贴那么近。”
鹤春山窥见沈平芜眼底的躲闪,倒也说不上多生气,而是用一只手举起那不停吐泡泡的鲛人珠。
“说明它率先吸收了祟气,所以与我通了灵感。”
这样吗?
沈平芜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一时间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到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十秒钟。
后知后觉的沈平芜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向鹤春山手中的鲛人珠,就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不是,你的意思是它选择了你的祟气?!”
见到沈平芜那么大反应,鹤春山颇为好笑的点点头,专门将鲛人珠的小鲛人正对着少女。
被沈平芜直挺挺的视线盯着,小鲛人有些心虚地对了对手指,一副犯错的模样。
第47章 祝遥光的过往
沈平芜来不及找小鲛人算账, 只听见马车外一声巨响,本来还好好的马突然扬蹄,如同受到惊吓一般, 开始脱离季羡的控制。
车厢内的几人身形晃荡,沈平芜与祝遥光对视一眼,后者撩起车帘想要查看车厢外的情况。
季羡那急促而又疑虑的声音响起。
“奇怪,这分明便是回仙都的路啊?”
心里某个角落突然抽动了一下, 沈平芜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下意识抬眼朝着车厢外看去。
急速驰骋的骏马已经完全脱离掌控,季羡半边身子挂在车厢上, 另半边身子完全飘在半空之中。
一只手臂紧紧攀着绳索, 试图让受惊的骏马冷静下来。
“不行,砍断绳子。”祝遥光转过头,看着季羡那危险的动作。
见季羡还没有拔剑, 祝遥光只得咬咬牙, 自己从腰间抽出剑,刀光剑影之间, 发狂的骏马身上绳索尽数断裂。
车厢终于停了下来。
祝遥光的眸子紧紧盯着已经跑远的马, 眸光中漫出一丝困惑。
就在这时,眼前的山林竟然开始起雾,与先前碰见的任何一次雾气都不一样,这次山林之中的,反而更像是一种瘴气。
“山瘴开路, 闭月环星。”
祝遥光的面色瞬间惨白,如同一张白纸, 捏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了?祝姐姐?”沈平芜注意到祝遥光神色的不对劲,赶忙上前, 想要看看此时车厢外的情况。
谁料下一瞬,祝遥光死死拉住车帘,用低沉而又僵硬的声音低声喊道:“别出来!”
祝遥光的背抵在车厢外,一向柔和淡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恐的神情,似乎是知晓了她们眼前的究竟是何物。
“什么?”沈平芜神色一顿,但是听了祝遥光的话,还是老实停下了要拨开车帘的手。
虽然不知道车厢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是眼前情况听祝姐姐的话肯定是没有错的。
寂静,车厢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沈平芜望向车厢内唯一的鹤春山,有些头皮发麻地捏住自己的衣角,“祝姐姐?季羡?”声音分明很清晰,按道理若是在车厢外应该能够听见才对。
可是一直过去了很久。
沈平芜都没有等到回应。
这难免叫她有些担忧,周遭的一切都寂静的可怕,就连鹤春山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竟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话。
吭哧吭哧——
有一种重物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那动静碾过地面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声音越来越近,沈平芜在听见声音最终停在车厢外时,刺骨的寒意从脊背一点一点攀爬至她的大脑。
“鹤春山?”
依旧没有回应。
车厢外的声音传来了诡异的敲打声,咚咚咚——
像是敲打木鱼的声音,一点一点,连绵不断地响起,似乎带着某种催促的意味,叫沈平芜呼吸急促。
眼下的情况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
沈平芜抬手握住鹤春山的手腕,刚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下一瞬,指尖凭空穿了过去,只触碰到了一阵虚无。
原先低头靠坐在车厢角落的男人,好似一道幻影,在被沈平芜触碰后,竟然凭空消散在了车厢之中。
这下,沈平芜终于意识到,她们可能是误入了某个妖魔的领地。
持续不断的木鱼声不绝于耳,沈平芜不用想都知道,应该是这个妖魔在何处动了手脚,将他们一行人全部都分散开来了。
“开门呀——”
在短暂的停息之后,敲打木鱼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确实一道微微扭曲,难辨声色的嗓音。
那声音很奇怪,有孩童的稚嫩,有老人的沙哑,也有女子的柔意,更有男人的粗犷。
好似有无数人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开门呀——”
车厢外的声音不断催促着,沈平芜却握紧手中的佩剑,目光紧紧盯着车帘处。
她还清楚地记得,方才祝遥光在外面时特意嘱咐了自己,千万不要拉开车帘。
而眼前这个怪物的声音从车厢外的四面八方传来,如果说怪物有瞬间将四人分开的能力,那为何不直接闯进来呢?
沈平芜面色雪白如纸,却依旧强装镇定,一字一句道:“为何不是你进来?”
她壮起胆子,将牙关咬紧。
车厢外的怪物似乎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人会这么说,明显愣住了,敲门的声音停下来一瞬。
接着,阴恻恻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倒是比我想的要聪明上不少。”
闻言,沈平芜便知道自己果然猜得没错。
当时祝遥光让自己待在车里别出去,恐怕也有这样的缘故,那想来祝姐姐应该知道车厢外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了。
沈平芜知道自己一直待在车厢之内并不是办法,可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按兵不动。
敲击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车厢外的那怪物倒是没有着急闯进来,反而开始绕着车厢一周行走。
拖曳在地面摩擦的声音,让沈平芜听着头皮发麻。
*
密林瘴气,边陲险境。
祝遥光撑着剑摇摇晃晃站起身,望着四面八方隐约抽动扭曲的人影,淡淡将嘴角溢出来的鲜血擦去。
脚下的白靴已经被地上的血水浸了个通红,湿哒哒粘腻的感觉令人作呕,血珠不断从锋利的剑身滑落。
祝遥光浑身鲜血,撑着剑的手很冷静,目光如寂寥无波的湖面一般,平淡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接着将剑直至其中一道人影,启唇:“再来。”
她的眸底是那般寂静,却与往日不同,好似有一场暴风雪在其中酝酿,身上的血迹斑驳。
闭月环星——
隐隐血光之中,瘴气里那些扭曲僵硬的身影发出嘶吼声,径直地朝着正中央的女子扑去。
祝遥光当然手起剑落,丝毫也没有柔软之际。
直至那些瘴气中的人影彻底贴近,近到祝遥光甚至能够看清楚那些人的脸。
都是一张张,令祝遥光熟知的脸。
但是她好似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加快了挥剑的速度。
“遥光,你要对娘亲挥剑吗?”
耳边一声轻柔的呼唤响起,祝遥光挥剑的动作慢了半拍,一只利爪像是瞧准了机会,径直擦过祝遥光的手臂,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祝遥光眼眸中是沉甸甸的黑,剧烈的疼痛叫她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但是挥剑的手却依旧没有停下。
那一句句带着柔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源源不断化作一双双无形的手,将祝遥光紧紧抱住。
看似温暖的怀抱,实则是刺骨的寒。
可是祝遥光却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拳,痛苦地闭上眸子,一滴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淌落。
她是如何知道这瘴气的呢?
她乃是仙都名门之子,却不似其他仙都弟子,出身显贵,仙根通透。
只因她乃是仙都名门的私生女,而她的娘亲乃是边陲小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绣娘。
身中情蛊的仙门之子误入边陲小镇,与柔情蜜意的绣娘春风一度,二人私定终身,许诺白头偕老。
可仙都之子本就有婚约在身,不可能永远被困在边陲小镇,于是某一天,祝遥光醒来是只看见了娘亲垂泪的身影。
年幼的自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叫喊着要去找爹爹。
手无寸铁的绣娘带着年幼的女儿踏上了去往仙都的路。
祝遥光胸口剧烈起伏着,耳边如同魔鬼般低柔的声音不断拉扯着她的神经。
“瘴气之物,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身后有动静响起,祝遥光想也没想回头便是刺去一剑,那修剑穿过血肉,喷溅出鲜血。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熟悉的衣袍。
祝遥光握剑的手终于抖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师姐。”
季羡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处的那把剑,又对上祝遥光那近乎崩溃的神情,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想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
可是刚刚一张口,鲜血便止不住地往下淌。
“阿羡”
祝遥光如同做错事情的孩童,双眼悲戚地望着眼前之人,狼狈地退后* 几步,像是终于站不住一般,脊背重重地砸在树干上。
层层瘴气之中,山林的一棵树干上,正站着一道人影,将底下这一幕尽收眼底,戴着半张面具的人看不清神色,但是唇角却微微挑起,尽是嘲弄之意。
“师姐,终于找到你了。”季羡一只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搭在那柄剑上。
缓缓抽出。
顿时胸口便出现了一个血窟窿,正在源源不断往外流着鲜血。
祝遥光鼻尖充斥着浓重的血腥之味,她抬起眼睫,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雨水从发梢缓缓滴落,滚落至眼睫,碎在眸底。层层瘴气,泥泞沼泽,她被娘亲背在身上。
下一瞬,场景又一次转变。
浑身是血的娘亲倒在血泊之中,在距离仙都百里之内的地方。
而如今,场景似乎又一次重演,季羡口吐鲜血,胸口处还留着自己亲手刺进去的那柄修剑。
季羡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扣着剑柄的手背青筋微微隆起,剧烈的疼痛叫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师姐,别被迷了心智。”
季羡勉强站起身子,看着身上灵力动乱的祝遥光。
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容易走火入魔了。
季羡此时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口了,用手握住祝遥光的手腕,将灵力渡给她了不少。
灵识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安抚。
祝遥光这才猛地清醒过来,望着胸口有个血窟窿的季羡,她赶忙捏了个疗伤诀。
好在季羡来寻她的时候,恐会出现被偷袭的情况,一直都随身开着护体。
如今就算是被一剑穿心,有护体的作用下,倒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第48章 蓬莱岛神子苏醒?
车厢外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 沈平芜抱着怀中的鲛人珠,心口的不安也愈发扩大。
那妖物无法直接进入车厢之中,必然还会想到其他的办法。
再这么干等下去恐怕只会更加糟糕。
沈平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 视线扫过车厢内部,仔细打量过每一寸的表面,意欲找到突破口。
接着,她视线落在绒毯下。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
沈平芜蹲身, 直接掀开绒毯,在沉木色的底部正空出来一块方形的缺口,若是将那缺口打通, 恰好能够供一人行动。
想到这, 顾不上车厢外愈发急促的木鱼声,沈平芜掌心蓄力一击。
伴随着砰的一声。
如沈平芜所料,那底部果然出现了一个缺口, 但是出乎沈平芜意料的是:整个地面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以至于就连木鱼声都彻底断掉,听不见声音。
失重感不断席卷而来, 整个车厢都坠入巨大的缺口之中, 沈平芜在彻底失去视线之时,脑海中只留下一个念头:
等等,我有这么强吗?
仅是一拳干穿地表?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平芜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直至她的脸被一只小手戳了戳, 她这才缓缓睁开眸子。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软萌乖巧的小脸。
小鲛人不知何时竟然从鲛人珠中钻了出来, 正用小手紧紧抱着沈平芜的脖颈,在看见沈平芜醒来后, 小嘴咧开,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沈平芜大脑宕机了几秒钟,这才忍着浑身的酸痛坐起身来。
周遭皆是一片昏暗,滴答滴答的滴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除了身下早已成为碎片的车厢,此地空无一物。
“你的鲛人珠呢?”
沈平芜反应过来,瞧着才没过多久就脏兮兮的小鲛人,视线扫过周围。
还未等她找到,那小鲛人便又咧着小嘴,从身后拖着一个比他都要大上一倍的鲛人珠出来。
他的小尾巴扫在地面上,原先如同珍珠般绚丽的尾巴变得灰扑扑,他却丝毫也不在意。
瞧着那骄傲的模样,似乎还在和沈平芜炫耀自己破壳而出了。
扬着的小脸满是求表扬的表情。
沈平芜有些忍俊不禁,她抬起指腹轻轻擦拭着小鲛人脸上的灰尘,接着顺手将其抱了起来。
如今耳边终于得了清净。
那诡异的木鱼声已经消失,沈平芜原先提起来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
她扫视了一圈周围,抬手捏出灵火。
得亏了鹤春山的那些绝世功法秘籍,就算是没什么天赋的自己如今修为都突飞猛进。
亮起的灵火驱散开地底的黑暗,周围除了松动的石壁与泥土,还有一条蜿蜒的小道。
一般按照正常话本子发展。
落入险境中的主角会自然而然地去探索,但是沈平芜不一样,她先是在原地四处敲打了一下,随后仰起头看了看距离头顶十万八千里的洞口。
然后可悲的发现,除了眼前这一条小道,似乎再没有其他缺口了。
这下,她不得不重新看向眼前的路。
“怎么感觉准没有好事?”
沈平芜嘴里嘟囔了一句,依旧是不太情愿。
毕竟话本子里都说,那些爱作死的主角团为了追求机遇而不断作死。
还在纠结的沈平芜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微微拉动,她低头,只见那小鲛人伸出小手给自己比了个爱的抱抱。
软萌乖巧的样子,将沈平芜一颗老母亲心都差点萌化了。
还好自己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沈平芜本来不安的心稍稍得到了安抚。
她抱紧了怀中的小鲛人,随后用两簇灵火在前方带路,昏暗的地底下小道蜿蜒,整个寂静的地底下只剩下不断响起的脚步回声。
当沈平芜看清眼前的场景之时,抱着鲛人的手顿在原地,与小鲛人一起只是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空旷的地底,竟然开着一朵从未见过的萎靡之花。
那花摇曳生姿,分明是没有风,却会随着沈平芜靠近的动作而微微晃动身体。
花瓣细长舒卷,颜色殷红中透着亮。
更有冲击力的是,沈平芜甚至看清楚了那花朵生长在一具白骨身上,竟然是透过森冷的白骨胸膛,生长而出。
诡异的一幕叫沈平芜挪不动脚步。
像是从心脏生长出来的一朵花。
小鲛人皱了皱鼻子,似乎嗅到了什么,突然拉了拉沈平芜的衣服,用手指了指那花,嘴巴一张一合。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沈平芜如今听不见他的声音,还以为他是太过于好奇与激动,于是便又凑近了些。
咚咚咚——
敲打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木鱼敲打的声音,而是一阵强有力的震动。
而声音的来源,则是出自眼前这朵萎靡的花。
花瓣一开一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竟然开始如同心脏一般发出震鸣声,有力且有节奏。
当真是太诡异了。
或者说,今日所经历的事情都非常诡异。
沈平芜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周身似乎传来了撕裂的成长痛,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隐约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紧紧拥着什么,拥得那般轻,却又那么烫。
*
什么这么晃?
沈平芜有些困惑地坐起身,只来得及睁开一条缝,就突然被一只软乎乎的手摸在脸上,耳边还响起了孩童软萌的声音:“娘亲。”
什么鬼?
沈平芜一头雾水地睁开眼,蓦地才看清眼前的孩童正趴在她的膝头,歪着脑袋,圆滚滚的脑袋上束着小小的发髻。
“终于醒了?赶紧把你儿子给抱好。”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沈平芜闻声看去。
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那男子身着蓝白色的衣袍,额间一抹白中间缀着润木,腰间仍配着一把下品剑。
比较显眼的是,那人的束发竟然夹杂着一丝夺目的绿。
沈平芜嘴角微微抽搐两下,只花了一秒钟便认出来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正是沈平芜那小宗门里的大师兄——诸葛烨。
只是,自家师兄为何出现在此处?
“你怎么在这里?”沈平芜一边将趴在自己膝前的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身边,一边开口问着。
她是真的好奇自家师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谁知,这句话被诸葛烨听见后,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她。
“我为什么在这?你这几年下山当真是把脑子下坏了吗?”
诸葛烨一副火大的样子,双手一插腰便是一顿输出,喋喋不休将沈平芜说得抬不起头。
那一连串的输出,倒是叫沈平芜稍微听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是宗云七十八年,与自己下山参加试炼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之久,而自己不仅没有完成试炼,反而在失踪那几年后带回来一个小家伙。
小家伙此时正乖乖地趴在桌子上,脸颊上的肉堆起来,看上去像个软糯糯的团子。
在注意到沈平芜探究的视线,他还兴奋地看过来。
“等等,你说距离我下山已经过去多久了?”
沈平芜一开始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听见诸葛烨说自己下山过去几年之久,她这才反应过来。
不可能。
自己分明还清晰地记得摔进地底的屁股疼,和在地底碰见的那朵如同心脏跳动的花。
她有些急切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往日里熟悉的触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一柄毫无灵气的木剑。
鹤春山牌位所化的仙剑也没有了?
不仅如此,手腕处死咒,有关于灵泉,皇城发生的一切痕迹也全部消失。
沈平芜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身侧的小孩身上,有些试探性地凑过去用手戳了戳他的脸蛋:“你是小鲛人吗?”
见状,那孩童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了起来。
他猛地点点头,随后一把抱住沈平芜的脸,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娘亲,你终于记起来我了!”
说罢,他还有些委屈地看向沈平芜:“前几日你根本都不认识我,我可伤心了!”
经过小鲛人这么一说,沈平芜算是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恐怕自己与小鲛人都一同进入了某种幻境中来,只是这幻境与现实相似度太高了,以至于叫她都有些慌神。
若不是自己刚刚留了个心眼,问了问身边的小鲛人。
她当真要觉得灵泉皇城不过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弄清楚情况之后,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起来,在此幻境中的师兄与现实几乎一模一样。
他见沈平芜一个人在那琢磨来琢磨去,有些狐疑地摸着下巴,甚至还抽空贴张驱魔符在沈平芜的身上。
见到功效极其强大的驱魔符一点反应没有,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看来你真是我师妹啊?”
沈平芜无语地将额头上的符纸给撕下来,刚准备对折丢掉的时候,突然蓦地想起今时不同往日。
自从靠着贩卖鹤春山那些绝世功法内容,自己的腰包可谓是日益鼓了起来。
但是现在
沈平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地将那符纸精心保管,塞进自己的怀中,丝毫也不给诸葛烨任何回收的机会。
诸葛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瞧你这穷酸样。”
“既然这样,小团子饿不饿?”沈平芜听后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看向诸葛烨。
诸葛烨:?
小鲛人很给面子,很快就意识到小团子成了自己的新名字,沈平芜的话音刚刚落下,他便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委屈巴巴看向诸葛烨。
用软乎乎的声音央求道:“我好饿呀,师伯伯,你给小团子买些吃的好嘛?”
“我吃你个大头”
鬼字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诸葛烨在看见小团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后,率先败下阵来,从怀中掏出钱袋子,小心翼翼打开后递给他一个小银币。
“别给你娘,你娘就会坑钱。”
诸葛烨一边低着头塞钱袋子一边嘱咐小团子,生怕小团子将钱给了沈平芜。
只是等他整理完抬起头来,便看见自己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枚银币便已经到了沈平芜的手中。
诸葛烨:
再见那小团子,正双手撑着脸颊,一脸崇拜殷勤地盯着沈平芜,那眼神简直不要太迷儿。
“娘亲,你快些拿着,晚些我再问师伯伯要。”
奶呼呼的嗓音净说些让诸葛烨想撞墙的话。
诸葛烨懒得与沈平芜计较,只是冷哼一声,接着扭头坐在椅子上闭眸养神,他刚刚闭眼一刻钟。
衣袖又被拉了拉。
打扰休息着实让诸葛烨有些冒火,他刚想睁眼发火,就又看见了小团子那张甜甜的笑。
“什么事?”
他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倒是没有朝小孩发火,而是抬眼朝着沈平芜的方向瞪了一眼。
“师伯伯,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诸葛烨又一次闭上眼睛,靠坐在椅子上:“蓬莱岛。”
沈平芜得到了答案,倒也没有再派小团子去折磨诸葛烨,而是抱着他坐在椅子上沉思。
蓬莱岛,这个地方沈平芜之前也听说过,与仙都一样都属于仙界地段,不同的是仙都泛泛之辈不少,而蓬莱岛却不一样。
传说只有功德直接飞升成仙者,才会入住蓬莱岛,所以在仙界,蓬莱岛是一个比仙都还要高大上的地方。
只是,为何她们这种小宗门也会去蓬莱岛?
沈平芜在心里琢磨了半天,都没有想到答案,瞧着已经闭目养神的诸葛烨,倒是在看清对方眼底的青黑后,没有忍心再打扰。
可偏偏诸葛烨似乎跟开了天眼一样。
早已料到了沈平芜心中所想。
他幽幽开口:“不要让我抓住谁是小团子的爹,不然我定然要叫他好看!”
“你生了小团子,就跟一孕傻三年没什么区别。”
诸葛烨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接着开口解释:“蓬莱岛千年前那位神子醒了,蓬莱岛主特此宴请八方。”
这么好?
举办一场宴会可得花上不少灵石吧?
沈平芜在心里想着,下一秒就听见了诸葛烨的吐槽。
“其实也就是想要炫耀一下他们蓬莱岛的战力,威慑一下罢了。”
好吧,那倒是有些道理了。
沈平芜重新坐回椅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与小鲛人都一同进入到这个幻境之中。
那祝姐姐与季羡呢?
他们会不会也一同进来了?
按理来说,如果蓬莱岛宴请八方,那仙都名门弟子并不可少,祝遥光与季羡定然也会在蓬莱岛出现。
如今只能去看看蓬莱岛能不能偶遇他们二人,若是他们二人认不出自己。
恐怕此次只有自己与小鲛人进来了。
这么想着,沈平芜突然又想到了鹤春山。
鹤春山会进入这个幻境吗?
第49章 是少年,更是贺春山
蓬莱岛乃是九州之内唯一一座漂浮于高空之中的岛屿, 常年不对外开放,唯有在岛主宴请八方的时候,才会派出方舟接送。
沈平芜她们此次所乘坐的方舟便是蓬莱岛派去仙都的, 因此方舟大多数都是仙都弟子,个个身姿卓越,俊朗飘逸,眉眼间都带着年少的意气。
诸葛烨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生意机会, 几乎是跟个陀螺一样,周旋于众多仙都弟子中。
一开始那些人看见他胸前挂着的宗门令牌时,还觉得有些不屑, 直至诸葛烨拿出了自己炼制的符纸。
有些懂的仙都弟子这才一改先前的傲慢。
甚至对待诸葛烨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尊敬, 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身家都付给诸葛烨。
只因为诸葛烨炼制符纸乃是自学成才,就连自家师父都没有教导过,可他偏偏就是能够炼化出来。
并且炼化出的符纸, 比普通的功能要强上百倍, 但是价格却只比普通符纸贵了一半。
衣角被一只小手拽了拽,沈平芜低头, 便看见了小团子仰着小脸抱着自己的腿。
“怎么了?”
小团子指了指诸葛烨的方向, 似乎对男人手中递出去的符纸好奇极了。
“娘亲,师伯伯手上的符纸闻上去好香呀。”
话音落下,一侧路过的弟子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望向沈平芜的目光里带着些许嘲弄。
“小家伙,什么都想吃的话, 也不必修行了。”
说罢,似乎还用手肘了肘身侧的同伴, 几人对视一笑,哄堂大笑。
小团子孵化出来本就没有碰见过什么人, 即使胆子再大,听见身边那些仙都弟子嘲弄的声音,也觉得有些难过。
本来水汪汪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嘴角往下一撇,强忍住不肯哭出声,只是抓着沈平芜的衣袖越发收紧。
“为为什么要说我。”小团子凶巴巴的语气看上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地询问,只是换来了那些仙都弟子更加大声的嘲弄。
“灵根都没有的小家伙还不赶紧回家?”那些仙都弟子年纪都不大,瞧上去恐怕也只有十来岁,正是自大的年纪。
在发现小团子身上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的时候,便一个劲拿着这点嘲讽。
小团子急得团团转,本就刚刚能说话没多久,根本说不过一群仙都弟子,他正要下意识躲起来的时候。
沈平芜径直从怀中摸出来了那张高级驱魔符,蹲下递给小团子,语气轻柔:“来尝尝看是什么味道好不好?”
小团子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角,眼角湿润地看着沈平芜,随后在她的鼓励下,勇敢地点点头。
接过那张高级驱魔符,专门哒哒哒跑到那群嘲弄他的仙都弟子面前,想也不想就举着那张驱魔符塞进嘴里。
“我娘亲给我尝,你们没有娘亲给你们买吗?要这么说我。”
“你!”
仙都弟子神色骤变,尤其是在看见那小团子真的将那价值千金的高级驱魔符塞进嘴巴里的时候,一副痛惜的神情。
此时震惊的情绪已经远远盖过了动怒。
他们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平芜,似乎在脑海中思索究竟是哪个门派这般大气,竟然将高级驱魔符给小孩拿去吃了。
高级符纸不仅仅能用于贴附,也不仅仅只是一张符纸,绘制者注入灵力后便会将其变为一个能够承载灵力的物品。
若是直接吃掉,虽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实在是太过于暴殄天物。
沈平芜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颇有些心不在焉地扫了那群仙都弟子,倒也没有再花费精力与这群人计较,而是牵着小团子朝着诸葛烨过去。
方舟渡云,乃是整个九州最大的一辆方舟。
仅是一会功夫便可以行万里,只是一会会功夫,方舟便开始渐渐下行,透过围栏,能够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的那座漂浮半空的岛屿。
作为世外桃源的蓬莱岛,自古便是灵力最充沛的地方,仅是靠近便会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小团子一个没注意,有些窘迫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抬头看向沈平芜。
“怎么了?”
沈平芜见状,一低头,便发现原先小团子下半身的小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小鱼尾正无力地垂在地上。
好在大多数仙都弟子都在围栏处感慨蓬莱仙境,并没有注意到小团子的异样,沈平芜有些好笑地将小团子抱了起来,用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小鱼尾在掌心。
小团子乖巧地抱住沈平芜的脖颈,将脸埋在沈平芜的肩膀上,声音软软:“娘亲,我不是故意露出尾巴的。”
沈平芜点了点头。
她自然知道,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鲛人需要灵力滋养,但是太过于充沛的灵力反而会叫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形态。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鹤春山的祟气确实要好上不少。
想到这里,她又开口问了问:“之前的鲛人珠还在身边吗?”
沈平芜没记错的话,鹤春山之前拿出过半块带有祟气的残玉丢进过鲛人珠。
小团子如今的的确确还是用祟气滋养要更方便一些。
小团子甜甜一笑,从自己的衣领处摸出来一个小玉佩,他有些求表扬地扬起小脸:“你看!”
沈平芜低头看去,便认出了小团子脖颈处所带着的那个小玉佩恰好是自己与鹤春山那两块拼凑起来的。
一块雪白一块暗红,到有一种别样的美。
“呵,就这么个破烂货别告诉我是什么定情信物。”
诸葛烨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是瞧着那玉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双手抱胸靠在一处的栏杆上,又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小团子。
“这么大个人,还要你娘抱着。”
小团子不乐意了,挣扎着就要从沈平芜的身上下去。
可是如今的他连鱼尾都出来了,沈平芜害怕他是鲛人的事情暴露引起骚动,只得暂时抱紧怀中的小团子。
“没事。”
“没事~”诸葛烨办了个鬼脸,阴阳怪气地将怀中的符纸摸出来,递到小团子的面前。
“喏,这些给你拿去玩。”
沈平芜有些狐疑地转过身,看着诸葛烨手中那些价值不菲的符纸,怎么看怎么觉得与自己记忆中的抠门师兄有些不太一样。
“咋,你鬼上身了?”
沈平芜抱着小团子探出脑袋,试探的目光上下扫了眼诸葛烨。
又注意到男人那绝望的品味。
她觉得一般来说,这种鬼上身应该也无法容忍不了吧?
周围仙气萦绕,万年间积攒的腾云与灵气四溢,方舟渐渐停稳,发出嗡嗡轰鸣。
沈平芜的话刚说完,诸葛烨的手便毫不留情地给了个爆栗子。
“疼!”吃了个爆栗子的沈平芜嚎了一声,接着又阴阳道:“给人生这家伙的时候疼不疼?”
也难怪诸葛烨这般阴阳怪气。
沈平芜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给他好好解释一下,小团子真的不是自己生出来的啊。
感觉这个事情要是不解释清楚,自幼当老父亲的诸葛烨恐怕能念叨一辈子,念叨到沈平芜的耳朵里起茧子。
她刚想要开口解释一下。
只听见耳边传来轰鸣的声响,原先吵闹的方舟瞬间安静下来,就连诸葛烨也压低了声音,“嘘,安静些。”
啊?
沈平芜有些困惑。
仙气渐渐散去,一行身着华袍的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为首的那位男子鹤发童颜,眉梢处一滴殷红血痣,爽朗的笑声响起。
“欢迎诸位远道而来,可谓是让我们蓬莱岛蓬荜生辉了。”
一些仙都名门长老已然上前寒暄。
沈平芜则抱着小团子跟在诸葛烨的身后,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下方舟。
谁料还未等她走出一步,突然被一道声音给喊住。
“这位小道友请留步。”
沈平芜脚步一顿,心下一时间有些慌张,她强行定了定心转过身看向来人。
正是那位鹤发童颜的男子,他双手揣在衣袖之中,眉眼弯弯露出一副慈爱的模样,但是沈平芜却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强行装出来的一样,眼底的笑意都只是停在表面上。
“岛主,何事?”
沈平芜抱紧了一点怀中的小团子,生怕岛主看出小团子并非仙都之人。
小团子似乎也意识到了沈平芜的紧张,连带着自己的小脸都慢慢憋得有些通红,只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蓬莱岛主。
“小家伙多大了?”蓬莱岛主用手轻轻逗弄了一下小团子,发出爽朗的笑声便挥挥手,“别紧张,我就是比较喜欢小孩。”
传闻蓬莱岛主膝下无子,蓬莱岛直接飞升之人又大多数都是成年人,就连少年都是少之又少的。
唯一有的一个,便是先前诸葛烨所提到的。
这次宴会的主角,蓬莱岛沉睡千年的神子。
沈平芜面上一笑,只是轻声答道:“按仙都时间来算,应当五岁有余。”她心中莫名有几许发紧,只觉得岛主的视线似乎透过小团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视线一点一点扫过每一寸肌肤,叫她额间都沁出了冷汗。
眼前这个岛主,远没有表面上所看上去那般无害。
好在岛主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来注意沈平芜他们,只是轻笑着点头,接着又静静与他人闲谈。
沈平芜松了口气,跟在诸葛烨身后的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直到侍女将诸葛烨与沈平芜带到了一间庭院后离开,沈平芜一不小心撞到了诸葛烨的后背。
按道理来说,应该吃痛的是沈平芜。
但是很可惜。
沈平芜的怀中还抱着小团子,小团子也是个人精,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撞到了,率先伸出已经恢复的小脚蹬在前面。
被这么一撞,诸葛烨的后背便被遭受了脚击。
毫不知情的诸葛烨一个踉跄,差点狼狈地趴在地上。
好在蓬莱岛地广人稀,就连安排的住所庭院都是独院,诸葛烨倒也没有特别丢人。
他咬牙切齿地捏了捏小团子的脸颊,捏起来那叫一个毫不留情,甚至松手的时候,小团子的脸上都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师伯伯,你轻点!”
小团子扯着嗓子吃痛道。
那副可怜的模样却没有引起诸葛烨的丝毫同情,他冷笑一声:“你刚刚踹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想着轻点?”
沈平芜将小家伙放下去,随后将自己的包袱先拿进屋子里,只见蓬莱岛的住所都颇有意境。
竟然是那种后院连着后山,层层叠叠一览无余。
木制的风铃轻轻摇动,沈平芜望着辽阔的天际,顿时有些好奇地往外走了走。
恰好后山正中央有着一块巨大的湖泊,沈平芜一个不留神便一脚踩在了湖边的石头上,竟然径直地滑了下去。
“我去!”
沈平芜本能地上下挣扎了两下,只是以一种更加狼狈的姿势一头栽进了水中。
溺水的窒息感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但是难受的感觉只有一瞬,接着整个人身体就变得暖洋洋。
与沈平芜想象中落水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
眼前的场景迅速变化着,一切事物都在迅速后退,直到她看清了在湖底中站着的少年。
他风神俊朗,腰身欣长,压低的眉梢轻挑露出一丝笑,额前的碎发搭在耳后,一双琉璃琥珀色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是少年,更是贺春山。
第50章 不是说永远不会忘了我吗?
湖水流动, 仙气缥缈,湖中游动的仙鱼拥在自己的身旁,连鱼尾摆动的动作都极其轻柔。
似乎是害怕惊扰了湖底中的少年。
直到沈平芜彻底站定在湖底之中。
周身泛起点点涟漪, 眼前的仙湖与往日里所见皆不相同。
普通湖底一般都沉淀着一层泥泞,蓬莱岛的湖底竟然是一层结实的地面,踩在上面丝毫也不用担心陷入泥泞之中。
暗红的浮光微动,从贺春山的周身一点一点散开, 点亮了原该漆黑一片的湖底。
“你怎么在这?”
沈平芜有些奇怪地看向眼前的贺春山,上前一步,脚下便应声亮起光芒, 似是萤火点点, 照亮了沈平芜的面庞。
被提问的贺春山则依旧是那副带着笑意的模样,似乎觉得沈平芜的问题有些奇怪,他轻抬起浓密的眼睫, 注视着沈平芜的脸。
似乎在仔细回忆着什么。
“我为何不能在这?”
他似乎觉得这种对话有趣极了, 抿着唇,唇角翘起。
沈平芜望向眼前看上去金枝玉叶的少年, 只觉得有些陌生。
自己梦境中的贺春山乃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如何会与眼前的仙人相同?
难道只是单纯的长相相似?
想到这,沈平芜退后半步。
“想来是我认错人了,这位仙人莫怪。”沈平芜说完,颇合礼法地躬身行礼。
贺春山眉间微动,似是叹息一般闭上眼, 接着缓缓睁开,眼尾慢慢落下水意。
恍若隔世一般,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眼前茫茫虚无之中, 他看见了朝自己游过来的少女。
粉白的衣袖如水波般浮动,似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鱼,在蔚蓝的湖水中游动,乌发犹如海藻散开,美得惊心动魄。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的眼底渐渐溢出笑,随后抬手轻轻点在自己的额前,看向沈平芜的视线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沈平芜此刻的心跳也在加速。
尤其是在听见贺春山说出的那句话后,她喉间一紧,想说的千言万语一时间都汇聚在嘴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耳边便响起了雄厚庄严的钟声。
一声盖过一声的激荡。
沈平芜腰间的传音符传来诸葛烨的声音。
“你去哪了?小团子在这边哭着要找你。”诸葛烨有些头疼地捏着一枚传音符,另一只手还要抵在小团子的头上。
此刻的小团子正捣腾着自己的小腿要过去抢诸葛烨手中的传音符,诸葛烨被他烦的不行,简单催促了沈平芜两句,便将那传音符丢给了小团子。
当小团子满心欢喜地捏着那符纸,小心翼翼地开口唤了一声:
“娘亲?”
嘟嘟嘟——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后,捏着传音符的小团子瞳孔震动,原先安静的庭院爆发出了嘹亮的哭声。
“师伯伯糊弄鱼人!”
到这个时候,小团子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赶忙改口,但是该哭还是得哭。
诸葛烨蹙眉,伸出手指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啊?这符纸还是好好的。”他检查了一下那传音符,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沈平芜有些狐疑地看了眼手中的传音符,发现已经没有了声音。
她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诸葛烨催完自己便挂断了传音符。
如今瞧瞧时间,确实已经过去了许久。
湖底的水还有些凉,待久了总觉得周身骨头都泛进了刺骨的寒,她打了个哆嗦,抱着肩膀朝贺春山道:“我们认识吗?”
不多时,站在湖底正中央一直没有动的少年缓缓上前了半步,覆雪的尾睫泛白,隐约之间,他似乎又笑了笑。
“你觉得我们认识吗?”
沈平芜生生怔住,恍惚间眼前的少年与梦中那爽朗的少年似乎重叠在一起。
眼前的这个贺春山,也很爱笑。
“我不知道。”
沈平芜的声音有些低沉,又抽空看了眼贺春山。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对着眼前的这个贺春山,她总会有一种胆怯的感觉。
是因为太过于耀眼了吗?还是太过于美好了,以至于让她有些害怕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极其容易苏醒过来的美梦。*
正出神,余光隐约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紧接着的是,那股让人熟悉又心安的沉木香,梦境中的少年正站定在自己的面前,双手抱胸歪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小阿芜,你不是说永远不会忘记我吗?”
贺春山逗弄够了,不忍在看见沈平芜那将信将疑的模样,轻叹着一口气上前。
想也不想就用手掌轻轻擦去了沈平芜眼眶处溢出的泪水。
直到微凉的指尖擦过柔软的脸颊,沈平芜这才蓦地回过神来,在听见贺春山说出那一句话时,自己的泪水竟然就这般汹涌地夺眶而出?
周遭刺骨的寒意渐渐消散,就连原先冰冷的湖水似乎都带上了阵阵暖意。
她的思绪正乱着,蓦地听见了三道钟声,一声比一声连绵。
如果沈平芜没有记错的话,此钟声正是神子现世的动静,她突然想到此次她们仙都的弟子都得去拜访神子。
于是也顾不上再多想了,反手抓住贺春山的手腕,焦急道:“快快快,神子出来了,我们得赶紧去拜见。”
贺春山先是一愣,倒也没有开口解释什么。
反而任由着沈平芜拉动自己,朝着湖面游动,直到彻底钻出了水面,湿透了的衣裳在触及空气的瞬间便彻底干了,重新变得柔软。
万鹤当空,整个蓬莱岛的人全部都围聚在这片仙湖的四面八方,在看清楚湖中央出现的二人之时。
本来吵杂的众人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蓬莱岛仙子蓦地张大了嘴巴,喃喃道:“什么意思?神子什么时候变成两个了?”
“还是说有人不小心掉进这仙湖了?”
这两种可能想想都有些不太现实。
一来是因为神子飞升定然是只有一人的,何来变成两人之说,二来便是因为这片仙湖便是神子沉睡的地方,千年来无人能够踏入此地。
“这人是谁啊?”
站在岸边的诸葛烨抱着小团子,抬起一只手眺望着湖中央有些模糊的两道身影。
他似乎有些好奇:“这湖中是什么鬼啊?我怎么瞅着有些眼熟?”
比起那些蓬莱岛长老们的震惊,被诸葛烨抱着的小团子则是淡定了很多,他揉了揉眼睛,淡定道:“这是爹爹和娘亲啊?”
“师伯伯,你认不出来吗?”
他甚至还有功夫扭头看了眼诸葛烨,轻轻摇头。
“?”
诸葛烨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可置信一般又看了看那湖中央,说话都带着些许结巴:“你说那边两个是谁?”
小团子说是沈平芜那家伙,诸葛烨都不至于这般惊讶,主要是他还点了一个人。
那便是蓬莱岛的神子。
很显然,此时仙湖正中央出现的两个人中间定然是有个神子的,可小团子却喊那两个人为爹娘。
在小团子又要脆生生唤出那两个称呼的时候,诸葛烨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心跳在此刻加速。
被拦住的小团子只能在他的掌心中支支吾吾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唔唔唔——”
*
另一边,沈平芜很显然是被眼前的大场面给吓傻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道:
“怎么?”
“我们去晚了吗?这么多人逮我们?”
贺春山轻笑一声,似乎被沈平芜的可爱给逗笑了。
他本以为身边这个小傻瓜能够意识到什么,但是很显然她此刻依旧是在状况外。
“都怪你,我都让你快些跑了。”沈平芜自然是听见身侧传来的轻笑,想到贺春山现在竟然还有心思笑,她没好气地拉了拉贺春山的手腕。
“嗯,怪我。”
少年很是宠溺地点头,丝毫也没有打算考虑一下四周已经大惊失色的蓬莱岛长老们。
相反,他还反手将沈平芜的手扣紧,随后在少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不断收紧。
“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那么多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沈平芜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压力山大,她的视线飞速扫过四周的人群,终于在一处角落里看见了诸葛烨以及他怀中的小团子。
如今既然已经被逮到迟到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自己干过不少了。
正所谓是,只要脸皮厚,便不会存在任何社死的场面!
想到这里,沈平芜反而有些担忧身边的贺春山,毕竟贺春山在凡间的时候也只是个普通的少年,恐怕没有经历过这般隆重的场面。
想到这里,沈平芜心底那股强大的保护欲又一次燃了起来,她坚定地往前站了一步。
“你跟在我身后就好。”
她扭头压低着声音,这才发现自己与贺春山之间距离很近,近到一扭头便可以看见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叫她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贺春山一头乌发落在身后,即使眉眼间依旧有着沈平芜熟悉的那股少年气,却还是多了些许清冷之意,冷艳之感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轻轻点头,倒是没有开口说话。
沈平芜便拉着他的手腕,像是领着自家孩子一样,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岸边走去。
没事哒没事哒!
等到神子出场,肯定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了。
沈平芜在心里这么想着,第一次迫不及待想要神子赶紧出来吸引一下注意力。
直到她们快要走到岸边的时候,抱着小团子的诸葛烨往后面躲了躲,一副躲瘟神的样子。
沈平芜一拧眉,自然也是知道诸葛烨觉得自己丢人。
诸葛烨不乐意,她偏要。
“师兄。”沈平芜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看向躲在人群后面的诸葛烨,对方甚至把连都埋在了小团子的身后。
所以沈平芜看过去的时候,只瞧见了小团子那惊喜和甜甜的笑脸。
小团子双眸发光,脆生生地唤了一声:“爹爹!娘亲!”
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瞬间顿住,似乎带着些许僵硬,沈平芜感受到后回头看向贺春山。
只见对方眼底出现了一片迷茫。
沈平芜知道一时间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解释清楚,于是她压低着声音:“过会再给你解释,我们还是先等神子出来吸引一下火力吧!”
贺春山闻言,轻笑着点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众人的视线都依旧还停留在沈平芜她们这个方向,丝毫没有偏移。
等候许久的神子也还没有出现,沈平芜顶着满头的压力站在诸葛烨的身边,她有些别扭道:“师兄,你觉不觉得好多人都在看着我们这里啊?”
“别乱喊,我不认识你。”
诸葛烨此时一改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摆出正经冷淡的神情。
“哎呀,师兄等会神子出来了就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这了!”沈平芜拍拍诸葛烨的肩膀,劝告对方一定要放宽心。
却不料,下一秒诸葛烨冷笑一声。
“是吗?你猜为什么神子这么久都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