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阿兄!
时隔四年, 祁云渺再度回到京城。
她跟着阿娘住进了陵阳侯府的宅子,住进宅子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宋青语。
这些年, 祁云渺和宋青语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宋青语喜欢写信告诉她京中一些好玩的或无趣的事情,而她也喜欢和宋青语分享自己的点点滴滴。
两个小姐妹由纸笔连接, 便像是相隔千里的笔友, 在纸上交谈着自己的生活与喜怒。
其实祁云渺在整理完自己的东西之后,是想先去主院帮阿娘, 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或许是因为上回老太君的寿辰,祁云渺已经来过了陵阳侯府, 而如今陵阳侯府上下大半的人,她基本都在钱塘见过了,是以, 她即便时隔四年再回上京, 但对于陵阳侯府居然一点也不感觉到陌生。
祁云渺的院子被安排在了东边,紧挨着隔壁就是越群山和沈若竹的主院。
至于越楼西,身为府上的小侯爷, 将来爵位的继承人, 他的院子在西边, 占据了后宅除了主院之外最大的一块地方。
陵阳侯府身为累积多年的勋贵世家,人口要比裴家多上一些, 除了越楼西父子之外, 还有越群山的两个弟弟家, 也都是住在府里,就是二房三房的人。这两家各有两个孩子,全都不到十岁。
这些人, 在陵阳侯府举家搬回钱塘守孝的期间,基本也都是在的,所以祁云渺在钱塘时,大多都已经认识了。
虽然总共有三家人,但是这三家,全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所以整个陵阳侯府上下相处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祁云渺很快便能和府上所有的人,包括下人们,也全都相处融洽。
她整理完自己的东西之后,便去到主院看阿娘,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可是此番上京城,沈若竹带的东西也不多,所以也没什么需要祁云渺特地帮忙的。
祁云渺一过来,她便只将手中拿的一堆信笺递给她。
祁云渺逐一翻看过去,见到这些信笺,全都是京城各家呈上来的拜帖。
整整三年都没有回过京城,如今陵阳侯府终于举家归京,又有沈若竹的传闻作为助益,是以,这才回家第一日,送上门来的帖子就已经快要双手都握不住。
祁云渺对这等上京城的权贵们也是无奈,他们的马车刚刚进城的时候,喊人偷偷摸摸在路两旁和陵阳侯府周遭偷看的是他们,如今,又递拜帖上门,费尽心思想要光明正大地看一眼的,也是他们。
她同沈若竹问道:“阿娘要先见见谁吗?”
“暂时不见。”沈若竹收起这些信笺,道。
她知晓,自己此番再上京城,还嫁给了越群山,势必会成为京城之中人人争相讨论的对象。
今日这些递帖上门的,无非两个目的,一个是冲着越群山来的,一个是冲着她来的。
冲着越群山来的,沈若竹无意插手,至于冲着她来的……沈若竹此番上京,有自己明确需要找寻的目标,有自己明确知道该做的事情,她不想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祁云渺点点头,自然也明白了阿娘的意思。
“那阿娘,我待会儿可以去见见青语吗?”她闲着也是闲着,便问道。
“当然可以。”沈若竹听到祁云渺这话,恰好,也拿出了一封适才不曾递给她的信笺,送到了她的手里。
祁云渺接过信笺,见到信笺上的几个烫金大字:“宋青语送祁云渺轻启。”
祁云渺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是青语送来的信?!”
“是。”沈若竹道,“宋家也送了帖子过来,请我们上门做客,我特地抽了出来,等着给你,想着你应当会想见见。”
“见,我想见的,阿娘!”
祁云渺捏着宋青语的信笺,忙不迭点头。
因着俩人一直都有信笺往来,所以,在别人都还在纠结,越群山新娶的夫人究竟是不是就是前些年的相府夫人沈若竹时,宋府已经提前所有人知道了明确的答案。
也所以,所有人给相府的夫人送拜帖或是请柬,都不敢明确写明这位夫人的名姓时,宋青语送到越家府上的信笺,却可以直接写明祁云渺的姓名。
沈若竹拍拍祁云渺:“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就是了。”
“好!”
祁云渺征得了沈若竹的同意,这才出门。
这是祁云渺回到上京城之后的第一次出门。
出门时,她没有选择再骑马,而是喊了车夫送自己直接去往宋家。
毕竟祁云渺也知道,回京之后,她和阿娘有多么的招人惹眼,所以这第一日,她还是先低调些的好。
她坐马车到了宋府。
马车刚在宋府停下,祁云渺便见到,有一个穿着缎质远天蓝马面长裙的少女,提着裙摆从门槛里面跨了出来。
“渺渺?”
宋青语望着祁云渺。
“青语!”
祁云渺也望着宋青语。
饶是四年未曾相见,但是一经见面,祁云渺和宋青语便立马都能认出彼此来。
两个少女各自提着裙摆,互相奔跑向彼此。
宋青语牵着祁云渺的手,和祁云渺拥抱过后,便打量着她的浑身上下。
自从知道祁云渺要回京之后,宋青语便一直激动,在昨日时,甚至整宿都没有睡着觉。
她看祁云渺今日穿了一身银灰鼠的丝绸长裙,发间只用了几朵绒花做点缀,浑身干练又简单,却并不显得朴素;那丝绸的质地很好,上头还绣着栩栩如生的羽毛,搭在肩膀上,更衬得她整个人都轻盈又灵动,像是从天而降的少女。
宋青语又忍不住将脑袋靠在祁云渺的肩膀上,和她互相贴了贴。
她将祁云渺拉进家门。
纵然俩人平日里便时常写信给彼此,但是一见面,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祁云渺被宋青语拉着去见过了她的母亲之后,小姐妹俩人,便才终于拥有了一片静谧的二人天地。
宋青语问祁云渺:“渺渺,你和你阿娘此番回京,将来就不会再走了吧?我们日后能经常相见了么?”
“呃……”祁云渺顿了顿,自然不好告诉宋青语,自己
和阿娘,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不会一直留在陵阳侯府的。
但她又不想骗宋青语。
只能囫囵同她点头,道:“我们一定能经常相见的!”
宋青语便又激动地和她说笑起来。
其实,宋青语在京城之中,也并非是没有好友相伴,但是自从祁云渺出现之后,她便觉得,祁云渺始终是不一样的。
她太特别了。
自从她们见面的第一日,她爬上了柿子树,给她扔下了一颗柿子开始,在宋青语的眼里,祁云渺便是一个和所有人都不同的,十分特立独行的女孩子。
唔……其实说特立独行也不对,祁云渺并不独行,她和她们学堂里的许多女孩子们都相处得很好,她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但她又实在和普通的女孩子不同。
她大方、勇敢、真诚、善良……所有宋青语能想到的美好品质,她都能在祁云渺的身上看到影子。
总之,在宋青语看来,祁云渺是她最不想丢掉的好朋友。
久未相见的两个少女窝在闺房里,一聊便是一整个下午。
到了傍晚时分,祁云渺该回侯府吃饭了,宋青语拉着祁云渺的手,还有些不舍得她走。
“放心,日后我们会常相见的。”祁云渺安抚她道。
宋青语还是舍不得。
但她也知道,这是祁云渺回到京城的第一日,第一日,她还是在侯府和他们一家人一道用饭的好。
她便只能默默送她出门去。
一路上,宋青语又和祁云渺说起自己过几日及笄礼的事情。
适才拉着祁云渺太过激动,她都忘记了要和祁云渺说自己过几日及笄的事。
宋青语及笄,那祁云渺肯定是要来参加的。
这是文兴四年的秋日。
两个月前,祁云渺已经行过及笄礼了,她收到了宋青语送到钱塘的一支簪子,不是寻常的纯金雕琢,也不是银制或者木质的什么工艺,而是特别的牙雕簪子。
用牙雕做的特殊簪子,上头由能工巧匠细心地雕琢出了火树银花的样子,戴在头顶的发髻上,入了夜,簪子便似天上的焰火一般显眼、绚丽多姿。
祁云渺还是第一次收到这般独特的簪子,收到之后开心了许久。
如今宋青语及笄,那她不仅要来,也得给宋青语送些独特的东西才好!
俩人一边说话一边走着,宋家的回廊又长又很好看,春夏秋冬,四季皆有不同的景色。
这些在祁云渺幼时便是如此,如今,还是一样没变。
她们走的这段长廊,回廊的一侧是水,另一侧,则是在阳光普照下显无比疯红的秋日枫叶。
祁云渺路过时,实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是这么两眼。
祁云渺以为,她马上就该走出宋府,回家去用饭了 。
但是很突然的,她见到对面的回廊上,骤然也出现了两道身影。
那是两道急匆匆的身影。
迎面而来的两个人,身上都还穿着官服,一看就是刚刚忙完政事赶回来的。
祁云渺仔细打量那两身官服,只见官袍的颜色是一蓝一红。
蓝色的那个人,个子矮一些,但是身形很好,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明显的酒窝,在秋光下就像是盛着美酒的金盏,引人发醉;至于红色的那个……祁云渺不过见了一眼,便定定地站在原地,双眸透过满目的枫叶,只知道牢牢地注视着那个人。
那是一双冰凉之中却又带着一丝急促的眼神。
“阿兄!”
在和对方对视的刹那,突然,祁云渺越发咧开了自己的嘴角,脸颊上的笑意,比盛满美酒的金盏还要灿烂许多许多。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你喊我一声哥哥,我就放你……
四年之后再见裴则。
祁云渺是跑着去到他的面前的。
裴则也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俩人在回廊中段的地方会和。
祁云渺跑到裴则的面前,迫不及待地抬头,看着自己四年未见的阿兄。
“怎么阿兄今日恰好也在宋府?”
她没想过, 今天来宋家,恰好还能碰见裴则,脸上的嘴角自从扬起来之后, 便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刚好和照林一道下朝, 又有些事情需要商议,索性就上宋家来蹭一顿便饭了。”穿着一身红色官服的裴则解释道。
“哦……”
祁云渺点点头, 仰头看着裴则。
四年不见,即便是祁云渺已经长高了不少, 但裴则也比当初他们分开时又长高了一些,所以祁云渺还是需要仰头才能看着他。
这般仰头的动作叫她露出自己如今修长的脖颈,在端详着裴则的同时, 也暴露出自己完整的样貌。
裴则同样低头端详着祁云渺。
其实裴则适才说谎了。
他今日一早便知道祁云渺要回京城, 午后又有人告诉他,祁云渺回京城第一日,便上了宋府的门。
原本他今日并没什么事情需要再和宋宿商议, 但最后左思右想, 还是来了宋家。
下车时, 他还生怕自己来得不够快,祁云渺已经走了, 是以, 走得有些仓促。
幸好见到了。
裴则定定地看着祁云渺, 四年不见,她已经比当初只有十一岁的时候长高太多,也长得有些不一样了。
纵然五官还是可以看出原本的样貌, 但祁云渺这些年,便说是完全长开了也不为过。
她长得有些开始像沈若竹,但是又比当初的沈若竹多了一丝英气;她的肤色又比从前要黑了一些,不似沈若竹那般雪白,但也不至于过于惹眼,而是有些趋近于正常人的颜色;圆润的脸颊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开始逐渐展露出攻击性、明艳又言笑晏晏的脸蛋。
嗯,开始有些像她自己当初心心念念想要成为的侠女。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段时间。
祁云渺也不知道,明明自己适才见到裴则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满腔的欣喜都快要溢出来,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和他说。
但真和裴则面对面了,她怔怔的,居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许多写信的时候能说的事情,如今面对着面,祁云渺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四年的时间对于她和宋青语来说,并不算太长;但是对于祁云渺和裴则来说,似乎真的是太长了。
“你长高了。”
她沉默着,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却听裴则忽而之间道。
祁云渺一顿,顺着裴则的话,立马笑着反问道:“四年不见,阿兄总不会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吧?”
“你不是小孩子了。”
裴则笃定又清楚地说道。
祁云渺在今年六月份的时候便行了及笄礼,裴则知道。
他还为她备了一份礼物,原本是想遣人直接送去钱塘,但是后来听闻了越群山和沈若竹的事情,他便知晓,祁云渺迟早是要跟着越家回京城的,于是礼物也就留在了他的身边,想要等她将来回到上京城了,亲手交给她。
今日他没有将礼物带出门来。
“其实阿兄也比以前又长高了不少。”
听着裴则这般说,祁云渺嘴巴是闲不住的,很快便也朗朗回道。
她说话还是这般,有些没大没小的。
但是裴则一点儿也不介意,甚至被祁云渺这话给逗得笑了一下。
这么些年,自从祁云渺离开后,裴则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简单地笑过了。
他淡淡地笑着,难得见面,还想再听祁云渺多说一些话。
只是祁云渺忽而扭头,朝着自己身后日落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阿兄,我今日有些晚了,得回
家去了,再见到你我很开心,我们下回再多说一点话,好嘛?”
听到祁云渺的口中出现了“家”这个字,裴则眼神之中有刹那的怔仲。
是啊,家。
虽然早就知道了沈若竹同越群山的事情,但是祁云渺如今亲自说出了口,裴则好像才愿意真正意识到,她们母女在离开相府之后的第四年,又有了新的家庭。
祁云渺有了新的继父,同时也拥有一个了新的继兄。
裴则脸颊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其实还想问问她,越家父子俩如何,越群山虽然是个好相与的,但是越楼西呢?越楼西有没有刁难过她?
可惜如今宋家兄妹俱在,任何关于越家的事情,他都不太好问,便只能和祁云渺若无其事道:“嗯,你先回去吧。”
“好,那阿兄再见!”
祁云渺便和裴则挥了挥手,紧接着,又和一直待在一侧的宋宿打了个招呼。
随后,她在俩人的注视之下,才由宋青语陪着走出门去,准备坐上回去的马车。
—
越楼西等在宋府门外。
这是祁云渺今日第一次自越家出门,临近晚饭的时刻,家中无论如何也要他来接祁云渺才行。
他只能等在祁云渺的马车之外。
他眼见着祁云渺由宋家的小姐送了出门,俩姐妹又手拉着手,在宋府门前说了许久的话,然后,祁云渺才慢悠悠得走向回家的马车。
他靠坐在马车的车厢外边,双腿交叠在一起,身姿略为慵懒地看着祁云渺。
祁云渺走近了,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越楼西?”她惊讶道,“你怎么在此处?”
“嗯。”
越楼西不仅仅是身姿慵懒,和祁云渺说话时,声音也是懒懒的,好像带着一种没睡醒的感觉。
刚回到家,越楼西再出门时,已经是一身红衣。
在钱塘时,因为要守孝,所以越楼西整整三年也没有穿过什么颜色鲜亮的衣裳。
如今初回到上京,他便换了回来。
他把家里安排给他的事情告诉给了祁云渺,而后便嘱咐祁云渺上车。
“哦。”
原来如此。
祁云渺不疑有他,跟在越楼西的身后便上了车。
这是他们一道乘着马车回家。
侯爵府的马车,和从前相府的马车基本差不多,要说区别,就是内饰要比相府的豪华一些。
他们的马车里摆了一张小的金丝楠木桌。
上车后,越楼西一手撑在桌子上,目光便牢牢地打量着祁云渺,盯着她脸颊上的红晕。
那是祁云渺适才跑着去见裴则,后来又一路和宋青语说笑时留下的。
夕阳大片自她的脸颊上停留、又划过,全都残留下不少的痕迹。
“你很喜欢宋家?”
马车逐渐开始运行,越楼西想起自己适才在宋府门前看到的情况,问道。
“嗯。”祁云渺点点头,“青语是我的好朋友,我之前就在宋家上学。”
这越楼西倒是知道。
不过她们居然都分开四年了,还能如此交谈亲切,越楼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继续支着自己的脑袋,盯着祁云渺看。
好似是想探究祁云渺到底为何这般喜欢这个朋友。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许多到底考究。
祁云渺在越楼西的注视之下,一开始还能坐得端正,但是渐渐的,随着越楼西的目光盯得越来越久,她便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终于,她问越楼西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
“没什么。”
祁云渺这么一问,越楼西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盯着她看。
可是他不盯着祁云渺,祁云渺便开始眯起自己的眼睛,盯着越楼西了。
她想以牙还牙。
奈何相比起祁云渺的反应,越楼西明显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
他支着脑袋,任由祁云渺打量,在祁云渺的注视下,偶尔发发呆,偶尔掀开帘子,看看马车之外的世界,并没有对祁云渺的目光产生任何不适的反应。
终于,盯着越楼西看了这么久,最后又是祁云渺自己先败下阵来。
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脑子开始旋转,只专心想着自己今日在宋家的事情。
今日在宋家,祁云渺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愉快。
宋夫人,宋青语,都待她一如往昔,这是一件十分幸福的好事!
唔……还有阿兄!
想起今日在宋家和裴则的相见,忽而间,祁云渺便问越楼西,道:“越楼西,你们家和裴相府关系如何?”
“裴相府?”越楼西纳闷,“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今日在宋家见到阿兄了。”祁云渺回答道,“我四年都没有见过他了,你说,我日后若是想去见阿兄,可以如何去见他?以你们侯府的名义去拜访相府?这在外人看来,会不会太过古怪了?”
“阿,兄?”
越楼西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称谓,侧过头来。
“嗯,就是裴则!”
祁云渺生怕越楼西不知道她口中的阿兄是谁,赶紧贴心地为越楼西解释了一番。
可越楼西当然知道祁云渺口中的“阿兄”是谁。
他不过是好奇,祁云渺这才回京第一日,竟就能见到这般多的故人了?
不是说裴则中了状元之后,直接被皇帝钦点留在京中,做了将作监丞?他们衙门这么闲的吗?
他心底里想着这些,面上和祁云渺问的时候,自然不能问这个。
于是越楼西便随便换了个问题,问道:“你如今还管裴则喊阿兄?”
他支着脑袋在马车当中横七竖八地歪了这么久,终于,换了个身姿,直起了自己的腰板。
“是啊。”
祁云渺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呵……”
这倒没什么不可以。
只是越楼西又想起,当初他爹和她娘成亲时,她可是明令禁止,不要喊他哥哥的。
凭什么裴则一个已经过去的继兄,她还要继续喊他阿兄?
他瞳孔再度深邃地盯着祁云渺。
“……”
怎么回事,祁云渺突然又被越楼西的神情给看得心虚。
她瞟了几眼越楼西,渐渐的,似乎便明白越楼西在想什么。
只听祁云渺立马逻辑清晰地解释道:“我喊他阿兄,是因为他是我第一个继兄,不喊他阿兄,我也不知道该喊什么了;如今你虽然也是我的继兄,可你到底是第二个了,我若再喊你阿兄,等将来你们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喊出口,谁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
她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越楼西气极反笑,想问祁云渺就算不叫阿兄,那叫哥哥不行么?叫兄长不行么?实在吃亏,他年纪比裴则小一岁,她喊他一声二哥不行么?
什么不好,只是不愿罢了。
越楼西睥着祁云渺,明明是想指责她的,但看着她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他的嗓子干哑,一时间实在难以说出话来。
“……算了。”
终于,越楼西将脑袋别过去,不再去看祁云渺。
祁云渺坐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知道自己似乎又惹越楼西生气了。
他又生气了?
可这本来就是他们早就说好的事情,祁云渺实在不知道,越楼西如今是生哪门子的气。
最近这半年多来,祁云渺觉得,越楼西的肚子里便好似是塞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那堆东西不太和谐,一言不发,便全都化作火气,直冲冲地从他的头上窜了出来,四处胡乱扫荡。
他生气的次数也太多了一些。
“越楼西?”
祁云渺推推他。
越楼西没理。
“越楼西?”
祁云渺又推推他。
越楼西还是没理。
好吧,那祁云渺也不想理他了。
她的精力也是很有限的,越楼西爱生气,她也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去哄着他的,此番上京,她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终于,等到马车行到了侯府门前,祁云渺起身,便想要下马车。
却没想到,越楼西突然长腿一横,挡在了祁云渺的身前。
祁
云渺被拦住了路,只能又回头看向越楼西。
只听越楼西梗着脖子,道:“行了,你今日喊我一声哥哥,我就大发慈悲,放你下车!”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你今日去和裴荀见面了?……
越楼西此人, 幼稚,无聊,还爱转头变卦。
他们先前说好了不用喊他哥哥的, 祁云渺才懒得搭理他这种小游戏。
她看着越楼西拦在自己面前的一条腿,直接抬起自己的腿,混不客气地朝着越楼西的小腿肚上踹了一脚。
“啊——”
越楼西骤然被踢中了小腿肚, 不可置信地抱起自己的腿, 看着祁云渺。
祁云渺老神在在,见他总算是收回了腿, 一边起身走出马车去,一边回头和越楼西道:“你要是不放我, 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来找我,到时候你就完蛋了,我就告诉所有人, 你欺负我!你猜到时候越侯爷会不会把你给打一顿?”
嘿!
他前几年怎么没发现她是个爱告状的小姑娘?
越楼西坐在马车里, 眼睁睁地看着祁云渺就这么下了马车,下了马车之后,还不忘回头和他做一个鬼脸。
他气得牙痒痒, 但是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望着她的身影, 看她真要走进家门去了。
终于,越楼西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和祁云渺一道进去了侯府大门。
—
因为宋青语的及笄礼, 接下来几日, 祁云渺的主要事情,便是出门去各种集市铺子,去挑选可以送给她的礼物。
她回到上京城之后, 每日依旧起得很早。
这是她多年习武加上上学堂带来的习惯,纵使如今已经没有学堂上了,但她还是喜欢早起,练完武艺之后,开始做一些事情。
不过区别是,她在钱塘时,每日都可以直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回到上京城之后,祁云渺每日不论是出门还是回家,都要去见一回沈若竹才好。
她生怕自家娘亲有什么事情需要,而自己却不在身边。
短短几天,沈若竹也算是看出来了,祁云渺如今很懂事。
懂事得都快有些不像她了。
她知道祁云渺在想什么,这日晨间,她终于摸摸祁云渺的脑袋,告诉她道,虽然如今她们是在上京城中,但她仍旧可以自在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如果她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她一定会提。
祁云渺这才微微有些放松下来。
这日,祁云渺已经是第三日出门去给宋青语挑选及笄的礼物了。
由于她自己的及笄礼在前,祁云渺大致可以想到,宋青语的及笄礼,其他人大多都是要送些什么东西。
簪子、珠钗、各种佩环首饰,还有衣裳罗裙……
但是祁云渺不想送一些很俗气的东西,所以在京城之中兜兜转转好几日也没有挑出什么来。
宋家是书香门第,宋青语身为宋家的小姐,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精美的衣裳还有簪子,她应该都见过不少了,是以,想要送一样独特却又能送到宋青语心里的,实在不易。
祁云渺这日坐上马车,又自己去往西市,看看能否寻到一些适合宋青语的礼物。
她原本想要独自前往,奈何出门的时候,恰好碰上越楼西回家,他一问她出门去做什么,便也非得跟着她一道去看看。
祁云渺也不知道,她给宋青语挑选礼物,越楼西要跟着做些什么。
但他好歹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万一能给她提些不同的意见呢?她便允许越楼西跟着了。
他们先去西市。
这几日祁云渺已经跑了西市许多间铺子,西市里不少的摊主都能认出她的脸来了。
他们招呼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祁云渺通通拒绝,直奔自己今日的目的地,画铺。
琴棋书画,祁云渺根据排序,这几日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前几样她前两日都已经看过了,如今就剩几间画铺还没逛过,她想看看能不能幸运地找到什么绝世遗迹,或是些有意境的东西。
她和越楼西一连看了三家书画铺子,但是很可惜,都没有找到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原本有一幅画,祁云渺瞧着觉得不错,画的是仕女扑蝶。
身着鹅黄色宫裙的仕女,手中握着一柄团扇,正在花园的假山石畔做扑蝶的动作。她的面前飞舞着一只蓝色斑点蝴蝶。画作整体灵动又活泼,叫祁云渺展开那幅画的一瞬间,便想到了宋青语。
她想先买下那幅画,作为备用。
若是后面实在寻不到什么更满意的,便送这幅画给她。
奈何店家在和他们介绍那幅画的时候,说那幅画是前朝的作品,起码得卖二十两银子。
后来越楼西拆穿他,那幅画不过就是上个月新画的东西,店家才答应降价到二两。
可是就算降价到二两,祁云渺也不打算买了。
这店家不诚实的很,她不喜欢给这种人送钱财。
她拉着越楼西,果断走出了铺子,又继续去寻可以送给宋青语的东西。
一整个下午,他们差不多逛完了京城市面上所有的画铺。
可是除却那幅仕女图之外,祁云渺居然真找不到第二幅能叫自己满意的。
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西市,在夕阳挥洒的金光下,祁云渺的脸色有些沮丧,走出最后一间铺子的时候,日落金灿灿地照在她的半边脸颊上,渗出额上的几滴薄汗。
越楼西见状,主动问她,要不要吃盏冰山酥酪再回家。
祁云渺被他这么一讲,还真有些馋,便点头想去。
俩人一前一后挤在这傍晚的闹市里。
“越楼西?”
可是京城不比钱塘,越楼西鲜红色的身影不过带着祁云渺在闹市里穿梭了几步,便有人喊住了他的名讳。
他回头去看,是个从前相识的纨绔子弟,自他去钱塘之后,就没什么联系了。
“嗯。”他和人打了招呼。
“这位是……?”
那纨绔和越楼西相视过后,目光便落在了一侧的祁云渺身上。
当然,近来陵阳侯府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纨绔也是略有耳闻。
他看着祁云渺的目光逐渐满是戏谑。
越楼西大大方方地介绍道:“我妹妹。”
纨绔挑眉,见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想,嘴角逐渐上扬起笑意。
“越楼西,你如今和裴镜宣有同一位妹妹了啊!”他挤眉弄眼地嬉笑道。
“你什么意思?”
越楼西拧眉,下意识觉得此人说话不中听。
纨绔边忍着笑,边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京城之中,这等事情实在罕见,话说你们兄妹俩如今在西市做什么呢?想要买什么东西?”
“想看看画。”越楼西语气微有些不耐道。
“哦,看画啊。”纨绔指着边上几家铺子,“那这几家都挺不错,怎么没看到满意的?”
“没有。”越楼西道,“都是些俗物。”
“俗物?”纨绔睁大了眼,不确定地打量着越楼西,似乎不敢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上京城谁人不知,这陵阳侯越家的父子俩,纵有侯爵傍身,万贯家财,但是父子俩都是一介武夫,并没有什么吟诗作画的特殊才能。
每年上京城的诗集雅会,从来就没有越楼西的身影。
“诶,对了!”纨绔眼珠子一转,盯着越楼西和祁云渺,忽而想到,“你们若想看画,为何不去找裴镜宣想办法呢?”
“去找裴镜宣?”越楼西反问。
祁云渺也不知道,这建议从何说起。
纨绔便解释道:“他们裴家父子都是出了名的爱收藏画作之人啊,你们不知道吗?若是去找裴镜宣,问问他有哪些收藏画作的渠道,难保就不能找到令你们满意的呢?”
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经由这纨绔一说,祁云渺倒是想起来了,从前她见过裴则的书房,在他的书房之中,的确有的是
收藏已久的前朝孤本,画作遗迹。
她想收下这纨绔的建议,但是越楼西却当着人家的面,直接道:“谢谢啊,但这个建议我们不考虑,裴镜宣如今忙得很,又是新科状元又是将作监丞的,哪有闲功夫搭理我们。”
“此言差矣,那你们好歹是侯爵府邸,一品要员人家,而且……”
纨绔眼神扫一眼祁云渺,眸中意味,不言而喻。
祁云渺微微蹙眉。
她当然知道,这纨绔从一开始看她的眼神就是怎么回事。
只是她懒得搭理,如今他这眼神又再度赤|裸得不像话,她原本想要和人道谢的打算,在刹那之间消弭了,拉着越楼西转身就走。
越楼西被祁云渺拉了个措不及防,边走边问她:“你怎么不等我打了人再走?”
“你打人做什么?”祁云渺问。
“他讲那些话,你听不出来什么意味吗?”
“我听出来了啊。”祁云渺又道。
“听出来了怎么还不叫我打人?”
“越楼西!”祁云渺转身,认认真真和越楼西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打人来解决的!”
“那你想怎么解决?”越楼西好整以暇道。
“当他不存在便好了!”祁云渺回答道,“这种人,是不会因为你打了他一顿就变得老实的,当然,打一顿也行,但这是在大街上,最后的结果也许是你把他摁在地上打,然后被路人们围观,但是只要你们把事情给闹大,事情闹大之后,最后被议论的永远都是我的阿娘。”
“……”
越楼西觉得,祁云渺此番回京,比当初在钱塘时变了一些。
她在钱塘时,永远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真正侠女风范,路见不平,立马拔刀相助。
但是此番上京,越楼西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他想,祁云渺的确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了起来。
也是,她们母女俩到底是第二次上京城,又从相府搬到了侯府,害怕遭人议论,也是常有之事。
越楼西不打算就此事多问祁云渺,而是问道:“那你要接受他的建议吗?去找裴则问问画作的事情?”
“嗯。”祁云渺点头,“阿兄从前的书房我见过,的确有很多珍藏之作,我明日便想办法去拜访他,请他帮我看看。”
“你……”越楼西听着祁云渺的语气,渐渐地又问道,“你和裴则之间,这么多年关系还是如旧么?”
“嗯。”祁云渺又点点头,“阿兄每年都有给我寄贺帖同压祟钱,他是很好的阿兄!”
若是一开始祁云渺跟着沈若竹离开京城时,裴则便和她们断了联系,那祁云渺想,便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会再想着去特地麻烦裴则。
但是他们每年都有联系,裴则给她的压祟钱,四年如一日,每年都比上一年要更加多一些,祁云渺有记在心上,知道阿兄应当也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那她便敢去找裴则了。
越楼西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从前祁云渺生活在相府的时候,她和裴则是如何相处的。
他听说,裴镜宣一开始明明是很不喜欢家里新来的继母同妹妹的。
但他后来又听说,裴镜宣对他那个妹妹,简直好到不得了,不仅亲自带着去泛舟游湖,还亲自带着去国子监,学骑马,看打马球。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还是一开始裴则的确是不喜欢祁云渺她们的,是到后来才慢慢接受了?
传闻真真假假,越楼西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只是看如今祁云渺的神色,他几乎便能确定,她和裴则之前的相处,很是不错。
至少,祁云渺是不讨厌也不害怕裴则的。
他陪着祁云渺在外逛了一整天,最后两个人一无所获,只是在西市买了两盏冰山酥酪便回了家。
俩人边走边吃着手中的酥酪,祁云渺的院子在主院边上,越楼西打算送她回了院子,再回自己那边。
但是当俩人靠近主院时,越楼西和祁云渺两双耳朵纷纷都听见,院子里传来男人同女人对峙的声音。
“我听说,你今日去和裴荀见面了?”
“嗯。”
沈若竹的声音不咸不淡道。
“你才刚回京,这么急着去见裴荀做什么?”
相比起沈若竹,越群山的声音急促又喑哑,便像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带着沉沉的重量。
祁云渺和越楼西听罢,面面相觑。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越群山单手抱起了沈若竹(……
沈若竹居然去和裴荀见面了?
不论是祁云渺还是越楼西, 对于此事都觉得十分惊讶。
不过他们惊讶归惊讶,对视过后,倒是没什么别的反应。
他们只悄悄地蹲在墙外边, 听着院子里越群山好似发疯一般的问题。
越群山看着沈若竹,对她抛出自己的问题之后,便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是沈若竹完全不明白他需要什么交代。
她带着祁云渺骤然又回到了京城来, 裴荀身为她的前夫, 听闻了她们的事情,自然会想询问她原因。
之前怀王的事情, 沈若竹原本就觉得是自己亏欠裴荀的,此番在回京之前, 她也想过了,若是裴荀到时候想要问她又回京城的原因,她虽不能将实情告知, 但无论如何也该见他一面, 以示尊重。
是以,她今日才受了裴荀的邀请,和他在外头的亭子里碰了面。
裴荀问她此番回京, 又是想做什么, 是想利用陵阳侯府, 再去做些别的事情吗?
沈若竹不曾告诉他。
她只告诉裴荀,越群山在钱塘时, 追求了她许久, 她思来想去, 觉得他为人尚算不错,也想给女儿一个更好的练武环境,于是便答应了他。
“裴相与我是旧识, 难得见我回京,与我见一面又如何呢?”她尽量平和地回答越群山道。
“旧识?”越群山听得荒谬,不禁拔高了语气,问道,“你们那也算是旧识?”
“那不然是什么?”
沈若竹反问道。
“……”
那几个字,越群山不肯说。
他有些烦躁。
原本越群山今日从朝堂之中回来,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
他回朝这些日子,虽然第二日便开始重新上朝,但是今日才开始正儿八经地回去到军中,重新整顿军营。
许久未曾回到上京城,见到自己的兵马,越群山陡然再度面对着整整数万人的营帐的时候,心底里油然而生的荣誉感,瞬间抵达了顶峰。
这是他从前在边塞的每一日都能见到的场景,但是远走钱塘三年,他已经有整整三年不曾再体会过这般的景象了。
再看着他的兵马,越群山终于明白,将军离不开他的兵马,就像首领永远无法失去他的信徒。
他在军营之中巡视了一整日,傍晚意气风发地回到家里,正想拉着沈若竹聊聊自己今日的心得,却不想,下人们告知他的是沈若竹出门去见裴荀的消息。
裴荀。
这整个上京城中,越群山可以接受沈若竹去见任何人,但是唯独裴荀,他不是那么大方。
下人说出口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听茬了,又问了一遍,确认了真是裴荀之后,他便立马自己翻身上马,想要去相府接沈若竹回家。
可还没等他亲自去到相府,马蹄刚动弹了两步,沈若竹的马车便回到了家里。
两人便在院子里对峙着。
沈若竹面对着这般倔强的越群山,开始逐渐有些不知道,自己当初没有做过多的思虑,便选择了越群山作为回京
的跳板,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她明明一开始就与他明说了,她是在利用他,他也接受了她的利用,却仍旧对她拥有着过于强烈的占有欲。
回到上京城之前,越群山的表现一切尚算还好,回到上京城之后的这几日,她却明显能感觉到,越群山开始越来越喜欢问她每日都要出门去做什么,问她需不需要介绍认识一些世家贵妇。
沈若竹并不喜欢他对自己过多的指手画脚,奈何她也的确需要一些越群山的手段和人脉。
面对着自己身前如同一堵铁墙般的男人,沈若竹终于缓缓地叹一声气,道:“好了,我和相爷真没说什么,他只是觉得我和渺渺又重新回京城了,很是奇怪,问我们母女是不是发生了何事,需要他的帮忙。我告诉他,我是被侯爷的诚心给打动了,所以才选择回来,这便没有了。”
“……”
这完完全全是在讨好越群山的回答。
越群山紧绷着自己的脸颊,却似乎是不信,她和裴荀的对话,会是这般简单。
可事实还真就是这般简单。
沈若竹定定地看着他,问心无愧道:“侯爷若是不信,那便还请明日自己去问相爷吧,相爷是位正人君子,想必他也不会同侯爷说谎的。”
她说罢,眼尾扫着越群山,转身便想进去屋里。
可是在她转身的刹那,越群山终于执住沈若竹的手腕。
沈若竹转头,便见到越群山终于有些松下来的嘴角。
“他裴荀是正人君子,那我呢?我难道就是卑鄙小人吗?”
她听他问道。
沈若竹不禁笑了一笑,问:“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你没说过?”越群山上前一步逼问。
“那侯爷认为我说过,我便说过吧。”不管他再说些什么,沈若竹都不再否认。
就是这般可有可无、满不在乎的态度,越群山又被沈若竹气的牙痒痒。
他紧紧扣住沈若竹的手腕,不肯放她走。
夫妻二人便这般在小院逐渐黯淡的天光之下对视。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而,越群山大掌一松,俯身下去抱住了沈若竹的腿部。
他将她单手扛过了自己的肩膀。
沈若竹轻微地惊呼一声,揽着越群山的胳膊,俯身去看他。
原本是被越群山俯视的位置,在刹那之间发生了颠倒,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越群山仰头看一眼沈若竹,目光之中满是对于自己所有权的得意。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上院中的台阶,朝着屋里走去。
只听砰地一声。
主院的房门便被关上了。
—
“……”
祁云渺和越楼西躲在院子外面,逐渐静谧的夜色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两个人谁都不知道,事情最后会是这般的走向。
突然,听到那一道关门声,祁云渺窸窸窣窣地起身,道:“我要回去了。”
越楼西一把将她拉着重新蹲回到院子边上。
祁云渺扭头瞪着越楼西,脸颊微微有些绯红。
越楼西盯着祁云渺的脸蛋。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和她贴得这么近,但是这的确也是越楼西第一次面对着祁云渺,脸颊这么红,还红得这么明显。
“明日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知道没有?”越楼西低声问道。
“我用你教?”
祁云渺再无论如何,也是十五岁已经及笄的大姑娘了呢,有些事情,她自然会懂的。
越楼西便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祁云渺。
哼,她这个时候倒是懂了,那别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她懂呢?
祁云渺想要起身离开。
可是越楼西抓着她的手腕,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走。
两个人就只能蹲在主院的院墙外面,互相对视着,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终于,直到月色在天边逐渐变得皎洁,花园里似乎传来丫鬟走动的声音,他这才赶紧松开了祁云渺的手,将她给赶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里。
—
这日傍晚发生的事情,莫名其妙。
祁云渺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满脸通红,实在不知道,越楼西后面拉着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有些事情,听了也就听了,怎么还有贴墙角上瘾的呢?
何况那墙角除了一开始的关门声,也什么都听不到啊。
她扭扭自己的手腕,有些许无奈。
关于大人们之间的这等事情,其实祁云渺说了解也算是有一些了解;说不了解,却也是没真的有人和她告诉过事实。
她只是在钱塘时,曾经偷偷摸摸和表弟表妹们一道看过一些不该看的小人图册。
那小人图册画的惟妙惟肖,看的她和两个表弟表妹都红了脸,后来看完便赶紧烧了,也不敢留下自己犯罪的证据。
如今,祁云渺听见主院的关门声音,懵懵懂懂地知道,接下来屋子里应该是要发生什么。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脸颊上滚烫的几片红晕,仍旧是没有消去。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消去。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找出许久不用的纸笔,开始做她先前想好要做的事情。
祁云渺今夜要给裴则写一封信。
今日阿娘外出去见了一趟裴荀,可巧,祁云渺明日也想要见一见裴则。
距离宋青语的及笄礼只剩不到三日的时间了,她若是还不能找到什么很好的礼物,便不好去见她了。
她脸颊逐渐褪去红晕,尽量将自己的字迹写的端正。
信笺封好之后交给下人,祁云渺叮嘱他们第二日一早,务必要尽快将东西送到裴相的府上。
这么些年,裴荀一直都在京中稳坐着宰相的位置,至于裴则,祁云渺知道,一般的新科状元,其实都应该从七品或是九品的芝麻官开始做起,奈何他是新帝上位后的第一个状元,同时也是新帝早就赏识的后辈,所以由新帝将其钦点为状元之后,便直接留在京中做了将作监丞,为从六品。
国朝五品及六品的官员,官袍是红色的。
祁云渺想起上回见到裴则时他的样子。
旁边的宋宿是一身蓝色官袍,唯有他的衣裳,是红的。
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在此之前,祁云渺从未见过裴则有穿如此鲜亮衣裳的喜好,红色的官袍一上身,虽然仍旧是那张不大有情绪的脸,但他只需站在那里,便是真正的面如冠玉,阳春白雪。
祁云渺有时候实在是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运气也算是好,在事实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好歹她如今碰到的两个阿兄,长相都很不错,性格具体说来,也不是真的讨人厌。
她将裴则的信安排好了之后,是夜才终于可以安心地入睡。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然而,祁云渺万万没有想到,她在这个夜晚间,会做上一个十分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有她的两位阿兄。
一个叫裴则,一个叫越楼西的。
那个叫裴则的,是只纯洁雪白到没有一丝瑕疵的白猫,他的头顶上带着一顶玉冠,姿态高昂,即便浑身上下什么别的东西也没有,但仍旧高傲地像是个古老的神秘世家贵族;
至于那个叫越楼西的,那是只十分可爱威猛的小黑猫,平日里看着威风凛凛,但是很会和她撒娇,她只要有一阵子没有理他,他就喜欢主动跑到她的身边,粘在她的脚边上。
威猛小猫喜欢亲近人;古老的贵族白猫,虽然疏离,却也会温柔地将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奉献到她的面前。
他们全都以她为中心,每日忙碌着自己的日常。
他们疼她,宠她,无论做什么目的都是如出一辙地只为守护着她,她仿佛生来就是他们的女王,生来就是他们命中注定的主人一般。
……
由于这个梦境实在太过奇妙,祁云渺第二日清晨睁眼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躺在床上,不可思议地回味着梦境里的一切,想那只爱撒娇会粘人的小猫,也想那只高高在上但总是对她温柔以待的白猫。
唔,可惜祁云渺没有养过猫。
小时候只在邻居家里玩过几次猫猫,她已经早就忘记双手抚摸上猫毛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了。
这是难得的一日。
祁云渺一点儿也不想早起,而是陷入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有些难以自拔。
直到门外一阵咚咚的敲门声突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祁云渺察觉
到自己的灵魂被强行安放回到了身体里。
她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唤了门外的丫鬟进来。
她问丫鬟有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过来。
丫鬟便道:“小姐,您今早派人送往相府的信笺有回信了,小裴大人吩咐,今日他休沐在家,小姐若有何疑问,只管上门去便是!”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小肚鸡肠的男人们
裴则竟这般快便同意她上门的事情了。
祁云渺还以为, 怎么也得过个一两日才能收到他的回信呢。
原来今日是裴则休沐的日子,倒是恰好,那她便趁着今日上门去好了。
在收到丫鬟的消息之后, 祁云渺便抓紧时机起床。
她从柜子里翻找出了一套自己平日不怎么穿的绿色襦裙,又自己对镜把发髻扎好,确认一切都打扮妥当了之后, 便想出门去。
但是相府……祁云渺在收拾好自己之后, 还是先去见了一趟阿娘。
她告诉她,自己想要去相府见裴则。
沈若竹听到这回事情, 倒是没有多少惊讶。
她点点头:“你阿兄每年都给你送那么丰厚的压祟钱,你如今回来了, 自然该去见见他。”
祁云渺便笑开了。
她就知道,阿娘会同意的。
上回在宋府见到裴则的事情,祁云渺当日回家来, 便和阿娘说过了。
阿娘当时也就叮嘱她, 日后若有机会,要好好拜访一番阿兄,明明她和相爷和离后, 他便不需要再做任何照顾祁云渺的事情, 但他每年都还是锲而不舍地给她在送压祟钱, 祝她平安。
祁云渺难得这般早过来主院。
沈若竹留她在院子里用了一顿早饭,早饭过后, 侯府为她准备的马车, 便已经停在门外了。
祁云渺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她高高兴兴地出门, 只是,瞧见站在自己马车外头的那抹身影之后,祁云渺脸颊上的笑意, 便戛然而止了。
“越楼西?”
祁云渺歪着脑袋,站在门前,多多少少是有点不明白了,怎么她近来每次出门,都能碰见他?
“越楼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她走过去问道。
“你要去裴家?”越楼西却反客为主道。
“是啊。”祁云渺大大方方地承认。
“那我正好跟你一道去。”越楼西和她老神在在道。
“为何?”
虽然祁云渺并不介意越楼西陪着自己去相府,但是他最近跟着她的次数实在也是太多了吧?
自从她回到京城开始,祁云渺算算,她有几次是自己单独出门的?越楼西不是来接她,就是陪着她一道出门去,祁云渺觉得自己都快没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了。
越楼西道:“我也好久没见裴则了,就想见见他,不可以吗?”
祁云渺觉得他才没有那么简单。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越楼西这都已经三次四次五六次了,若还是巧合,那也太邪门了。
她站在原地,边打量着越楼西,边想起自己昨晚在主院外边听到的阿娘和越群山的对话。
越群山很介意阿娘昨日去见裴相的事情……
那她身为阿娘的女儿,去往相府,越群山该不会也是介意的吧?
难不成,越楼西是越群山喊来监视她的对象?
这么一想,祁云渺便觉得,一切逻辑都想通了。
是啊,她先前都没听说过越楼西和裴则有什么过人的交情,怎么她要去相府,他就正好也要去了?
若是因为越群山,那一切便都说的通了。
这些小肚鸡肠的男人,也真是的,看着人高马大,像模像样的,但其实心眼比小孩子都不如呢。
祁云渺把一切事情都想通了之后,看着越楼西的目光,不免便多了一丝无奈同悲哀。
她深深地看着他。
反正她问心无愧,今日去找裴则,本就是真的去看画的,那越楼西想要跟着,便跟着吧。
她也不再阻止越楼西,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上了马车,上了马车之后,还不忘掀开帘子提醒他:“既然你也要去,那快跟上吧,可不许耽误了我的正事!”
越楼西手脚利落,在祁云渺话音落下的刹那,便直接钻进了马车里,和她并排坐上去往了相府的路。
—
去往相府的一路,越楼西和祁云渺都没说什么话。
祁云渺心底里装着画作的事情,满心都是想着待会儿见到了裴则,要怎么和他交流;
至于越楼西,他打量着祁云渺,窥见祁云渺今日的装束,和平日里不大一样。
平日里总是喜欢穿一些简单干练衣裳的少女,今日却特地穿了一身青绿色的襦裙。
越楼西真的很少见祁云渺穿襦裙,因为她平日里需要练武,襦裙穿起来,衣摆宽大又束手束脚的,很是不方便,只有一些特别的时候,譬如元宵、除夕这般的节日,她才会穿上襦裙,跟着大家一起去逛灯会、看庙会。
在钱塘整整三年,越楼西见到祁云渺穿上襦裙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而每每见到祁云渺打扮起来,他都会觉得,那是世上最明亮璀璨的少女。
但她今日为了见裴则,居然就换上了襦裙。
甚至肩膀上还搭了一条橙黄色的披帛。
越楼西嘴里嚼着一块炙羊肉,盯着祁云渺一路自得其乐,很快便到了相府。
四年未至。
祁云渺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站在裴府门前的时候,感触颇深。
“裴、宅。”
她抬起头,呢喃地念出挂在裴家门前的牌匾,见到越楼西也跟着下了马车之后,便拎着裙摆,率先走上了相府的台阶。
四年未见,站在相府门前的下人见到祁云渺,皆有刹那的怔愣。
刹那之后,几个人都才反应过来,这便是当年那个曾跟随着沈若竹住进家中的小姐!祁云渺!
这么些年,祁云渺长得实在要比以前明艳太多了,高挑的身姿连同纤细的身形,还有那张越来越蜕变的脸颊,叫人见到她,都再难将她同当年那个稚嫩圆脸的小女孩相提并论。
但是仔细看过之后,又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祁云渺的眉眼其实一直都没有变。
那股自山间而来的自由灵气,这么多年如一日,一直存在于她的身上,自信又蓬勃地向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彰显着她的恣意人生。
“小姐!”
他们一个又一个,想起祁云渺之后,便都拿起当初的称呼来唤祁云渺。
祁云渺受宠若惊。
她着实没有想过,相府的下人们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记得自己。
明明她已经不是相府的小姐了,但是他们还都对她客气得很。
她和这些人笑过之后,便和他们说了自己此番上门的由来。
下人们见她拿出了裴则的回信,都不待多瞧,便直接放了祁云渺进门去。
越楼西跟在祁云渺身后,借祁云渺的光,头一次都不用由下人通报,便进了裴家的门。
他好整以暇地跟着祁云渺,好奇她从前在这相府之中,到底有多么如鱼得水。
他眼睁睁地看着祁云渺一路从大门进去,走到前厅,站在了裴则的身前。
“阿兄!”他听祁云渺唤道。
越楼西终于目光不再落在祁云渺身上,而是跟随着她的声响,去看坐在上首的相府主人,裴则。
—
裴则今日休沐。
他早上收到祁云渺的消息时,正在准备马上要和宋宿出城,去往郊外放风。
但是一收到祁云渺的信,他便派人去了一趟宋家,告诉宋宿,他今日无法出城了。
祁云渺想要询问他画作相关的事情,信中提到了宋青语过几日及笄,他便猜测,祁云渺问画,是为了几日之后宋青语的及笄礼,她好准备东西送给人家。
于是裴则喊了祁云渺今日上门来,他可以帮祁云渺解惑的同时,正好,也可以把从前早就准备好给祁云渺的及笄礼物送给她。
那是一整套的
珍珠玉石头面。
裴则当然知道,及笄礼送姑娘家头面,很是俗气,毫无新意,但是他也记得,祁云渺当初临走时,从自己的头上拔了一支发钗下来送给他。
或许对于祁云渺而言,那只是简单的一支发钗,但是那支发钗躺在裴则的书房里,日日夜夜,陪伴了他许多年。
这么些年,裴则清楚祁云渺为了练武,平日里一直不怎么细心打扮样貌。
但他同时也清楚,祁云渺并非是真的不爱打扮自己。
一整套的珍珠玉石头面,从发簪到耳坠,再到项链、珠钗,应有尽有,用的点翠、累丝,皆是京中最好的料子同工艺。
他希望祁云渺在想要打扮的时候,可以尽情地打扮自己,做这世上最心满意足、开开心心的女孩子。
如今,终于等到祁云渺回到相府,裴则一听到祁云渺的声音,便忍不住带着笑意去见她。
还有……她身后的越楼西……
裴则顿了顿,倒是没想过,祁云渺会带着越楼西一道上门来。
他微微带着点笑意的神情和祁云渺打过招呼,又落在了越楼西的头上。
神情流转的一刹那,存在于他脸颊上的笑意便很快戛然而止,变得毫无感情可言。
“小侯爷也来了。”他淡淡道。
“嗯。”越楼西抱胸站在祁云渺的身边。
几年未见,上一回越楼西和裴则相见,他还是坐在祁云渺身边的继兄,如今他们的身份倒是颠倒了。
越楼西成为了祁云渺的继兄,而裴则,则是对于他们家而言的外人。
越楼西站在祁云渺身侧,俨然一副护卫者的姿态,和裴则道:“裴镜宣,真是许久不见了啊。她今早说想来相府看看,我便也想着,咱们俩也算是多年不见,便也索性跟着一道来了。”
“……”
他们是什么许久未见,就必须得见上一面的交情关系吗?
裴则轻扯了扯嘴角,挑眉又看了眼越楼西之后,便懒得再多留出来眼神给他。
他只专心地看着祁云渺,问:“今日起这般早,早饭已经用过了吗?”
“用过了的!”
祁云渺点点头。
终于又见到了裴则,她把下了马车后便抱在怀里的东西先递给他。
“阿兄,这是西湖的明前龙井,是我和阿娘春日里特地自己去茶山上摘的,然后自己晾干烘干。此番上京,带的不多。我今日来看画,打扰阿兄了,这些茶叶,便送给阿兄和相爷!”
她竟还带了礼物来。
裴则有些意外,接过祁云渺给的茶叶后,道:“既然来了,待会儿留下来一道用个午饭再回去吧,我适才已经遣人告诉过方嬷嬷你回来的消息,她如今给你做糕点去了,待会儿午饭估计也是要抢着给你做的。”
“好啊!”
祁云渺也有足足四年不曾吃过方嬷嬷做的饭菜了,一听到裴则聊起方嬷嬷,她便不免想念。
裴则见她还是一副馋猫的样子没有变,因为越楼西而消失的唇角弧度,渐渐又弯了回来。
他抱紧了祁云渺给的茶叶,道:“既然要问画相关的东西,那如今便跟我去书房吧,宋家的姑娘几日后及笄,你是想要看看有什么画适合她,对吗?”
“对!”
她的小心思,果然从来都瞒不过裴则。
祁云渺跟着裴则的身后,在裴则的带领下,抬脚便想跟着他去到后院书房。
但是走了两步,祁云渺才想起,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在了原地。
她赶紧回头去看。
便见越楼西一身红衣,独自站在相府的厅堂里,双手交叠站在原地。
他的神情闷闷,不悦地压着眼睑,看向祁云渺的方向。
“……”
遭了,适才忙着和裴则说话,忘记他了。
祁云渺忙转头去看裴则,想问问他,能不能带着越楼西一道去书房。
毕竟她也知道,裴则的书房一向是很私密的地方,他好像不太喜欢外人进去。
若是没有他的同意,她是万万不能带着越楼西随意瞎逛的。
“阿……”
“越小侯爷想来是对画作不感兴趣的吧?”
可是,还没等祁云渺开口呢,裴则便率先一步朝着越楼西的方向道。
祁云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眨巴了两下眼睛,便听裴则继续道:“府上下人今早做了些点心,正好是京城风味,想来小侯爷三年不回京城,很是想念这一口,不若小侯爷便在此处坐着品尝,等我们待会儿回来?”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越楼西你看,阿兄对我很好……
“……”
祁云渺觉得, 越楼西大抵是不想一个人坐在这里的。
可是她又觉得,裴则好像真的不想越楼西跟着他们进去后院。
她顿在原地,一时有些搞不懂, 该如何平衡好这两个人才行。
她正纠结着,突然听到眼前的越楼西轻笑了一声。
“好。”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相府的厅堂里,道, “小裴大人说得对, 我的确对作画不怎么感兴趣,你们去吧, 我就不去掺和了。”
祁云渺诧异,这竟然会是越楼西说出来的话?他都跟着她到相府了, 竟还能说出这般的话来?
她愣愣地看着越楼西。
可是越楼西还真就这般在厅堂里坐下了。
相府的下人眼明手快,立马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越楼西捻起一块点心, 坐在厅堂里, 就着茶水,便这般吃了起来。
祁云渺钝钝的,一时又不明白, 越楼西这般跟着自己到相府里来, 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
监视她?那为何她和裴则离去, 他却不主动提出跟着?
和裴则叙旧?他们也实在不像是有多少旧情的样子。
她一头雾水,不过越楼西既然都提出来不跟着他们去后院了, 那祁云渺最后便还是独自跟着裴则, 先去了后院。
“阿兄, 我想给青语的及笄礼挑选一份礼物,可是好难挑,我这几日看了许多的琴棋书画, 前几日好容易看到一幅不错的,但可惜,店家不诚实,上个月作的画,竟告诉我是前朝的,我便不想买了……”
一路上,祁云渺喋喋不休,和裴则说起了自己这几日为宋青语的及笄礼挑选礼物的事情。
裴则实在很久没有听过祁云渺这般在自己耳边说这么多的话。
她欢快的嗓音便像是树上的鸟雀,每一个尾音带着与众不同的魔力。
裴则不禁听到一半便挽起了嘴角。
祁云渺离开京城的那几年,他每年都给祁云渺写信祝贺新年,收到祁云渺的回信时,便总是忍不住,要在脑海之中想象着祁云渺说话的样子,把信读完。
一开始祁云渺写的信,内容实在很少,寥寥没几句便结束了,他的想象便也总是相当短暂,很容易戛然而止;
后来慢慢的,她的话终于变得多了起来,裴则看着她的信,一年复一年,也终于可以越发久一些地在脑海之中想象着她说话的嗓音。
他边听着祁云渺说话,边问道:“那她当初给你挑选的是什么礼物?”
“是一支牙雕的簪子!牙雕很好看,阿兄,我还是第1回 收到象牙雕的东西呢。”
“嗯。”裴则道,“牙雕大多都很精美,也不常见,尤其是象牙,价值千金,她既送你牙雕,想来是用了心的。”
“是啊,所以我也想用心为她挑选一样礼物。”祁云渺虚心道,“阿兄,我在上京城实在不认识什么特别懂画之人,便只能来求助你了。”
“这有什么,我不是之前就同你说过,若是碰到任何处理不了的事情,都可以来相府?”裴则问道。
祁云渺听到裴则这话,终于敞开心扉,又同他咧开了嘴角。
她跟在裴则身后,进了他的书房。
还是那间她曾经来过的书房,就在裴则的院子里,书房三面开阔,开窗透气,屋前有几盆兰花,衬得屋中馥郁兰香,沁人心脾。
祁云渺见着裴则自她熟悉的地方去抱出一堆的画卷。他将画卷一一摆放在祁云渺的面前,介绍道:“这边是如今京城之中善绘人像的几位名家,你若是想,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直接为宋姑娘作画,你可以提任何的要求;这边是几幅前朝的仕女图,你当也会感兴趣,都看看吧,若是想要,直接拿走也行。”
“那我怎么好夺阿兄的东西!”祁云渺道,“我就是想请阿兄给我点灵感,看看我该往哪个方向去找画才是。”
祁云
渺将裴则递给自己的画卷一一看过去。
他手上的仕女图倒真的像是前朝的画风,饶是她这个门外汉,也一眼就能发现,画作间的笔触同质感,与昨日见过的那些,全都不同。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画作,将仕女图欣赏完毕后,便又去看裴则口中那些当代画坛大家所做的一些人像。
那些人像,纵然祁云渺一个也没有见过真人,但是只要一打开画卷,基本便都立马可以想象到画像上真人所长的样子。
因为那些画像实在是太过真实了,惟妙惟肖这四个字,在祁云渺看来都不足以形容。
祁云渺看得心中惊叹连连。
她一张又一张的人像看过去,看到那最后一张的时候,才忽而停顿了一下。
因为……这似乎是她的画像?
祁云渺不确定地眨了下眼睛,看着画像上的少女。
画像上的少女,身着绿衣,发带飘红,手中提了一把弓箭,站在草丛中,一手拉弓,正做射箭的样子。
少女和她从前一般,扎着双丫髻,稚嫩的脸颊圆润可亲,一双眼睛隔着画纸,却仍旧可以透出掩藏不住的灵气,像是山野间偷偷跑出来的精灵。
她默默地盯着这张画像,一时之间脑中空白,不知道这画像是裴则何时喊人画的。
裴则自柜子里找出了原本要送给祁云渺的头面。
珍珠头面有些沉,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便想,一会儿还得替祁云渺将东西拿出去才行。
他转身,见到祁云渺正盯着手中的一幅画作发呆。
见到画作一角的时候,裴则顿住了脚步,知道祁云渺看到了什么。
“那是你走之后,我喊人画的。”
他没打算将这幅画给祁云渺看。
但是她既然已经见到了,那他只能如实道。
“画的是我吗?”祁云渺回头,举着画像上的少女问道。
“嗯。”裴则道,“是你走后的第一个生辰,我喊人画的,原本想送给你做生辰礼,但是后来忙忘记了,就一直放着。”
“画的真好看,感觉比我本人还好看呢!”祁云渺赞叹道。
那还是差得远了。
裴则轻笑着握紧手中的头面匣子,看祁云渺喜欢这幅画,便道:“如今你既见到了,那这幅画便物归原主。”
“阿兄真要送给我?”祁云渺惊喜道。
“嗯,原本便是打算给你的礼物。”裴则边说着,边顺带送出了自己手中的匣子,道:“还有这,也是早便给你准备的及笄礼物,原本想在你及笄礼的当天,派人送到钱塘,但是知晓你要回京之后,我便留在身边,想着等你回来再给了。”
祁云渺明明是来给宋青语找灵感看画作的,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从裴则这里收到了许多的礼物。
画像、头面。
祁云渺及笄到如今,其实才不过两个月,在她及笄那段时日里,她收到了这辈子最多的首饰和金银。
她以为那些已经是全部,没想到如今还有一整套的头面在等着她。
祁云渺人生之中的第一套头面是及笄时候阿娘送的,第二套便是如今的裴则送的。
她抱住这只沉甸甸的匣子,很高兴地和裴则说了“谢谢。”
“嗯,你喜欢便好。”
裴则见她笑得是真心实意,便知道,自己给祁云渺挑选的礼物,应当是她喜欢的。
他看着祁云渺的笑颜,过了片刻才问道:“怎么样,给宋家姑娘的及笄礼物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
祁云渺原本听裴则给自己介绍的时候便偏心想要找名家大儒直接给宋青语画一幅画像,如今她见到了裴则手中自己的画像,见识到了所谓名家的水平,便是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她想找人给宋青语也画一张画像。
就和自己这张一样。
裴则得知她这个想法之后,便答应她,等他们中午在相府一道用过午饭之后,下午就带着她去找人家作画。
祁云渺兴奋不已。
事情都解决完了之后,她抱起裴则给自己的礼物,便想从他的书房当中出去,给越楼西也看看自己今日的成果。
但是裴则又喊住了她。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则终于问道:“……你们在越家过的还好吗?越楼西和越群山可有刁难过你们?”
“嗯?”裴则怎么突然会问这种问题?
祁云渺当即摇摇头:“没有,阿兄,我和阿娘在越家过的很好,没有人刁难我们。”
祁云渺的性子,裴则是知道的,她不喜欢在这等事情上说谎。
他牢牢地注视着祁云渺的眼睛,见她眼眸之中当真没有任何的躲闪与心虚之后,才终于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子。
裴则道:“那便好。”
祁云渺大抵也是明白了,裴则这是在关心她和阿娘,担心她和阿娘在越家会被人欺负。
她便又强调了一遍:“阿兄,我和阿娘都过的很好,你放心,若是有事,我一定会寻你帮忙的!”
她说的好听。
裴则又睥着祁云渺。
有事会寻他帮忙,那怎么想要回上京城,她们的选择是嫁进越家,而不是第一时间回来找他们呢?
不过是不想再麻烦罢了。
裴则知道,自从裴荀和沈若竹和离的那一日开始,他便再也不会是祁云渺所谓的亲人了。
若是他后来再不主动写信给祁云渺,不给她寄压祟钱,那他们之间,将再也不会有任何的联系。
将来见面,只会是生疏的陌生人。
这一点,他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
祁云渺如今回到上京城,之所以还能如此同他说笑,不过是他这些年不断主动联系的结果。
总之,得知她在越家过的实在不错之后,裴则便也放了心。
两个人在书房里又待了一些时候,慢慢的,他又问了祁云渺一些她在钱塘时的问题,问她念书念的怎么样,问她习武的成果……等到日头终于转到半上午,方嬷嬷做好了糕点,来寻祁云渺了,他这才放祁云渺去见方嬷嬷,看着她们主仆团聚。
—
越楼西坐在厅堂里,等了有一个多时辰的功夫。
终于,等到祁云渺回来,她的怀里抱着一卷画卷,还抱着一只很大的檀木匣子,同时,身后还跟着一位老嬷嬷。
老嬷嬷满脸堆笑,一个劲地和她说着话,手中提着食盒,全都是送给她的吃的。
见到他之后,老嬷嬷便又笑着同他行了礼。
越楼西记得,那是几年前他在西市撞见祁云渺的时候跟随在祁云渺身边的嬷嬷。
叫什么方嬷嬷的。
方嬷嬷如今又跟在祁云渺的身侧,陪她说了许多的话还不够,见她吃上了自己做的糕点,又自告奋勇,要给祁云渺去做午饭吃。
她喊祁云渺坐在这里等她。
祁云渺便笑得两眼弯弯,目送着方嬷嬷离去之后,才把她给自己做的糕点分享一点给越楼西。
“快尝尝吧!方嬷嬷的手艺很好的,很多都是外头吃不到的点心。”她催促道。
唔……点心看着是不错。
但可惜,适才相府已经给越楼西上了不少的糕点,他吃吃喝喝,已经差不多填饱了整个肚子。
“你真没有口福!”
祁云渺便只能小声地嫌弃着越楼西。
不能吃糕点,她便索性又给他展示起裴则适才在书房之中给自己送的东西。
她给他看那堆完整的首饰头面,又给他看属于自己的精美画像。
“怎么样,阿兄是不是全都很用心?”她满面骄傲,眼神都亮晶晶道。
嗯,的确是用心。
越楼西看着裴则为祁云渺准备的这些礼物,对着那般的画像,又对着那般的头面,知道若是说不上心,那定是没有良心和品
味的人。
裴则对祁云渺很上心。
为祁云渺准备的礼物也全都很上心。
从前只存在于祁云渺口中的事情,越楼西今日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这一点。
他支着脑袋看着祁云渺。
原本越楼**自坐到边上,叫祁云渺跟着裴则进屋去,是想看看祁云渺会不会多在乎自己一些,坚持要带着自己进去的。
哪想他完完全全是自取其辱了。
祁云渺根本没再想带他进屋。
他只能独自在厅堂里,被冷落了一个多时辰。
坐在这里的时候,他都想好了,等到祁云渺出门来,他定要好好再给她甩点脸色,叫她知道自己的重要。
但是……他如今看着祁云渺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同她发脾气了。
他如往常一般问道:“你们接下来用过午饭,还有事情没有?没有的话我们下午就回家?”
祁云渺听到越楼西的这个问题,忽而一顿,道:“对了,我正想问你呢,我和阿兄下午要去拜见一位作画的老师傅,想请他为青语做一幅画像,便如同我这幅一样的,越楼西,你到时候要一起去吗?”
“……”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裴镜宣,我想要娶祁云渺……
越楼西最后到底没跟祁云渺还有裴则一道去请人作画。
在相府用过了午饭之后, 他便独自先回了家。
正好,回到家里不过一个时辰,宫里便派人传旨, 喊他进宫去,说是皇帝要见他。
越楼西看着宫里前来宣读圣旨的人,心下里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家中整理了一番东西, 便跟着宫里来的人,先进宫见了一趟皇帝。
果然, 皇帝见到他,便告诉他, 前段时日他回到京城之后和他提的事情,他准许了。
是的,因为北边贼寇作乱已经有一段时日, 前段时候, 越楼西刚一回京,便向皇帝提交了请求单独带兵前往塞北,清缴敌人的行动。
皇帝连同百官思索了几日, 如今终于允许越楼**自带兵前往塞北, 清缴逐渐又开始作乱的边城贼寇, 若是成功了,他回京来, 就是朝廷的嫖姚将军。
他说给他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一个月到了, 便启程出发。
越楼西收下了皇帝的旨意,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日暮四合, 夕阳透过一望无际的朱雀长街,照在他的脸颊上,滚烫如夏日的流火。
他骑在马背上,望着长长的街道,忽而便想要独自骑马绕着京城去转一圈。
其实,越楼西虽然出身京城,但是从小就跟着父亲住在军营之中,正儿八经在上京城宅院里待的时日,实在不多。
若非此番曾祖母突然离世,他更是不可能会离开军营整整三年之久,全都老老实实待在钱塘。
他骑马绕着京城转了一圈,见了许久从前未曾见过的风景,路过西市的时候,看见有卖糖葫芦的小贩。
他的手上只剩最后两串糖葫芦,他的女儿跟在他的身边,正在问他何时才能回家。
小贩说东西卖完了便回家。
越楼西便道:“这两串糖葫芦卖给我吧!”
他买下了那最后两串糖葫芦,分了一串给那小姑娘,拎着最后一串糖葫芦,也不打算自己吃,而是想要回家带给祁云渺。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馋猫,什么都爱吃,甜的咸的,酸的辣的,只要是好吃的,她都喜欢。
有时候越楼西都觉得她像是饿死鬼投胎,但有时候,她又很有分寸,东西吃一点就饱,叫他摸不懂她的嘴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手中拎着糖葫芦,绕着京城转完了一圈之后,才往家里回去。
可巧,就在他骑马回到侯府门前时,对面祁云渺的马车也在这个时候,停在了家门口。
越楼西下马,看见祁云渺从马车里钻出来。
一趟相府,她的怀里抱了许多许多的东西,有裴则给的画像,有裴则给的头面,还有方嬷嬷送的糕点吃食,但是最吸引越楼西的,还是那串高高冒出来的红色糖葫芦。
糖葫芦?
越楼西拎着糖葫芦的手顿了下。
下一瞬,他便听祁云渺唤起了他的名字。
“越楼西!”
祁云渺将那些东西全都抱在怀里,几乎便没有多余空出来的手去做别的事情。
但她握紧了手中的糖葫芦,还是努力朝着越楼西的方向晃了晃。
“你过来帮我拿些东西嘛!”
明明她身边有那么多的下人,但却喊起了越楼西的名字。
越楼西无奈,走过去帮她接过一部分的东西。
祁云渺将自己手中的画卷连同食盒还有头面匣子,全都递到了越楼西的怀里,最后只剩一串糖葫芦。
她低头,见到越楼西手中也紧握着一串糖葫芦时,率先惊讶道:“越楼西!你也买了糖葫芦!”
“嗯。”越楼西道。
“那你是送给我的吗?”祁云渺盈盈地问道。
“谁说是给你的?”越楼西嘴硬道。
祁云渺便嘻嘻地笑了两下,听他的糖葫芦不是给自己的,也不气,而是递出自己的糖葫芦,道:“喏,那恭喜你,我的糖葫芦可是送给你的!”
“……”
她的糖葫芦……送给他的?
越楼西站在原地,一时怔愣。
祁云渺见他手中还有空位,便将自己的糖葫芦不由分说,直接塞到了越楼西的手里。
“越楼西,我知道今日你在阿兄家里不大自在,我和阿兄去看画,也没有人顾及你。”祁云渺道,“但青语的及笄礼马上便要到了,我真的很需要阿兄带我去看画,今日这便算我给你的赔罪,好吗?”
“…………”
不好。
他是区区一串糖葫芦就能赔罪打发的人吗?
越楼西面上仍旧是带着微微的不悦,看着祁云渺,但他握住手中糖葫芦的动作,却很诚实地紧了紧。
祁云渺盯着越楼西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知道他握紧了糖葫芦,便是有些接受她的道歉了。
虽然也不知道越楼西今日跟着自己去到相府,究竟想做什么,但他既然去了,放他一个人坐着总归不好。
祁云渺无法左右阿兄对越楼西的看法,也无法左右越楼西对阿兄的看法,但她却能用自己的方法,叫他们二人在自己面前都稍微开心一些,再开心一些。
这晚,他们一道进去到家里。
越楼西原本今晚便想要和祁云渺说自己一个月后便要启程去往塞北的消息,但是他手中握着那两串糖葫芦,到底还是没有先告诉她。
他去找了自己的父亲,和他说了这回事。
第二日,瞒着祁云渺,又独自去找了一趟裴则。
是的,裴则裴镜宣。
—
裴则这日忙完公务回家,对于越楼西居然会单独来找自己,感觉到十分诧异。
“小侯爷单独前来,是有何事?”他喊人为他上了茶。
越楼西却并不喝他的茶,而是直接当着裴则的面,开门见山道:“裴镜宣,我喜欢祁云渺,想要娶她回来做我的妻子。”
“……?”
裴则侧眸,定定地看向越楼西。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越楼西是疯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越楼西直视着裴则的眼神,坦坦荡荡道,“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要娶她,想要她将来能够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所以裴镜宣,你帮帮我吧。”
“我帮你什么?”裴则深深地蹙起眉,荒唐地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你们之间如今是何关系吗?”
“我知道!”越楼西满不在乎地笑道,“但是说真的,裴镜宣,难
道你真觉得我爹和她娘的婚事能长久么?你爹从前不就是被利用,然后又被抛弃的典范么?关于这件事情,我早就想过了,最好我回来之后,他们两个人已经和离了,若是尚未和离,那我便等到他们和离了,再同祁云渺提亲,反正我已经和她朝夕相处了三年多,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回来?”
在越楼西一长串的发言之中,裴则敏锐地找到了他的突破口。
什么回来?
越楼西要去哪里?
“我马上要去凉州了。”
经裴则这么一问,越楼西才终于把自己即将领兵出征的事情告诉给裴则。
他认真道:“裴镜宣,我这几日观察过了,你的确有在把祁云渺当你的亲妹妹,我常年不在上京城中,不知道上京城中到底有哪些人是靠谱的,有哪些人又是不靠谱的,唯有你,我信你会真正对祁云渺好。所以我今日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我想请你帮我多照顾她,若是有人上门提亲,你也帮帮我,想办法给我搅黄了,等我回来,我会光明正大地同她在一起。”
“……”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
因为全家都是武将,所以越楼西从小也就没打算过要走寻常人家科举的道路。
他从小就知道,读书人的路子不适合他,他想要做的是霍去病,是带着他的兵马,和他的父亲一样,驰骋在塞外辽阔的疆场上。不破楼兰终不还。
如今塞北难得安宁了几年,近一年,又开始陆陆续续有些骚乱,朝中针对此事,已经探讨了几次,年轻的武将想要建功立业,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越楼西便是想要借此上升。
纵然已经了解了他今日来找自己的所有前因后果,裴则却仍旧是很难不拿疯子一般的神情看着他。
“我凭什么要为你做事情?”他问越楼西。
“因为你也和我一样,很关心祁云渺啊!”越楼西道。
“裴则,你是在把祁云渺当你的亲妹妹吧?祁云渺如今已经及笄了,我不知道等我走后,会不会有人打上她的主意,但是上京城其他的那些人,怎么看着也没有我放心,是不是?你帮我一把,帮我看着祁云渺,将来我给你做妹夫,保准不会亏待你的!”
“…………”
谁告诉你,他只把祁云渺当妹妹的?
裴则在越楼西的注视下,越发蹙紧了自己的眉心。
“…………”
越楼西一开始还能自信满满地看着裴则。
但是渐渐的,他看着裴则的安静,一时之间,竟然开始不确定起来。
裴家的厅堂很安静,比他们陵阳侯府的要安静不知道多少。
也是,他们家最多就两个父子,但是他们家人可多了,每次一进门,便是热热闹闹一大家子的声音。
相比起那般的聒噪,其实越楼西许多时候,也有些向往裴家的宁静。
但绝非是此时此刻的宁静……
相府里的寂静一寸更甚一存,逐渐的,越楼西觉得,裴则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跳都快要蹦出身体。
“裴镜宣,你不会也……”
“既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同她挑明了心意?你如今都不敢同她明说,又怎么能确定,等你回来,她就一定会愿意嫁给你?”
在他的嘴里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终于,裴则开了口。
越楼西怔怔地看着裴则,听他将他的问题全部都掩埋在了尘埃里。
他见他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照顾她的事情,不用你说,我也会尽全力。只是帮你看着她……越楼西,我只会叫她去做顺从本心的事情,别的,不会干涉。”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阿娘,我们会成功为阿爹报……
祁云渺自从跟着裴则去见过了那位曾经为她作画的师傅之后, 接下来,连着两日,心里都只装着宋青语画像的事情。
她不知道越楼西去找了裴则, 当然也不知道,越楼西在见过裴则之后,便不见了踪迹, 整整一天一夜。
眼看着宋青语的及笄礼就在明日, 这日,祁云渺终于可以去人家师傅的家中将画取了回来。
因着人家好歹是大师, 这幅画,那日由裴则带去上门时, 还是他说了许久的情,人家才肯先帮她画的。
祁云渺一路将画抱在怀里,回到家里之后, 将书桌清空干净, 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将画作摊开在书桌上,先看一眼。
画卷打开的那一刻,祁云渺便差点没停止了心跳。
实在是太逼真了。
这位师傅为宋青语画的画像, 实在是太逼真了。
仅仅是凭着她的口述, 都不曾见过真人, 他竟就能将画像画的几乎和宋青语本人一模一样。
灵动的鼻子、娇俏的眉眼,还有温和的面容, 气魄, 落在画像上的宋青语, 便简直和祁云渺眼中稚嫩又可爱的小白兔长得毫无差别!
她一边赞叹着人家的手艺,一边又赶紧将东西给收好。
这般精美的画作,她可不能碰坏了, 明天要好好地带去宋家,亲手送到宋青语的手上,那才可以。
她将画卷给收好,放在书桌上,正好,下一瞬,沈若竹便带着一套衣裳走了进来。
是她为祁云渺挑选好,明日需要穿的衣裳。
祁云渺见到阿娘将衣裳给她展示在眼前,那是一套粉紫色的绸缎,这个时候穿,正好不冷也不热,丝滑的绸缎配上用心的苏绣,颜色不出众,但也不会叫人觉得过于敷衍、随意。
祁云渺很是满意。
哦不,应该说,只要是阿娘为她准备的衣裳,她就没有不满意的。
从小到大,祁云渺的衣柜里几乎都是阿娘为她准备的衣裳,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裳,阿娘总是会为她安排好,不会叫她出任何一点的差错。
但是看过了阿娘为自己准备的衣裳过后,祁云渺看见搭在沈若竹手臂上的,还有一套衣裳。
她问道:“阿娘,明日我需要换两套衣裳吗?”
“不是。”沈若竹见祁云渺盯着那套衣裳,便将那套衣裳也拎起来,给她看了眼。
“这是我明日要穿的衣裳,你觉得如何?”
“阿娘明日也要去宋家?”
祁云渺前几日居然完全没有听她提过。
沈若竹点了点头。
自从她们回到京城之后,其实宋家便有将女儿及笄礼的请帖送到侯府,沈若竹前几日尚未想好到底要不要参加,反正祁云渺是要去的,她若到时候实在抽不出空,便喊祁云渺再替自己送一份礼也是一样的。
但就在昨日,她突然便就决定好,一定要去宋家了。
她看着祁云渺,道:“明日,宁王妃也要去宋家,并且会为宋青语亲自主持及笄礼。”
祁云渺脸颊上的笑意在顷刻之间凝固。
宁王妃……?
沈若竹平静地看一眼女儿,收起自己今日带的两套衣裳,告诉祁云渺道:“通常姑娘家的及笄礼,都是需要请一个有头有脸的前辈帮忙主持,还不能是自己家里人,你及笄礼的时候,阿娘便为你请了镖局的掌柜的主持,你还记得吗?宋夫人的母家姓温,母亲姓虞,恰好,同宁王妃的母亲是表姊妹,是以,宋家便为宋青语请了宁王妃来主持此番的及笄礼。”
原来宋家还同宁王府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宁王妃……”
祁云渺听自家阿娘为自己解释着这位宁王妃的来历,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姻亲。
她们此番回到上京城的原因,祁云渺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
“那阿娘明日要去认识宁王妃吗?”她问道。
“是。”沈若竹握紧女儿的双手,道,“不过你不必太过刻意地去在乎她,太刻意了反倒不好,那些事情,就先交给阿娘,知道吗?”
“嗯!”
祁云渺重重地点了下脑袋,表示自己明白的。
阿娘素来是个很有主意的人,祁云渺明白的。
上回她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眼睁睁地看着阿娘扳倒了怀王。
宁王眼瞎、心狠,因为眼瞎,还没有什么朝廷之中的实权,比怀王还不如,祁云渺相信阿娘迟早也能做到。
阿娘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阿娘不要她做什么,她就不做什么。
母女俩人商量好一切,沈若竹这才留下明日祁云渺要穿的衣裳,离开了她的院子。
祁云渺紧紧地盯着自家阿娘的身影。
原本还在高高兴兴地想着宋青语的事情,但是听过了“宁王妃”这三个字之后,再要她高高兴兴的,定是不可能了。
祁云渺盯着自家阿娘的身影,突然想,从前在家中,她见过阿爹的画像,也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画像,还见过许多其他不相干之人的画像,但是独独没有见过阿娘的。
因为阿娘善书画,家中的那些画像,基本都是她为别人画的,如今连她也有了一幅阿兄送的画像,可是阿娘还从来没有过画像呢。
若是阿娘也能有一幅画像便好了。
她这般想着,很快便决定下来,等宋青语的及笄礼忙过之后,她也要为阿娘去再寻一遍那位画师。
她要将阿娘的美貌永久地留存在画卷上,叫阿娘也同他们所有人一样,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记忆。
—
祁云渺惦记着沈若竹画卷的事情,第二日,宋青语的及笄礼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降临。
她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好后,便跟着自家的阿娘一道上了去往宋家的马车。
到了宋府,宋夫人温庭珧同从前没什么两样,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母女。
祁云渺被引着往厅堂里走。
但是温庭珧同以往没什么两样,别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这是沈若竹三嫁进侯府后,第一次出现在如此人多的场合,京中许多的贵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见到她们母女之后,惊诧的有,议论的有,却唯独没有敢直接上前来交流的。
没办法,京城之中,最是讲究人情往来,沈若竹几年前还是相府的夫人,如今却成了陵阳侯府的夫人,这算什么事情嘛?
跟她们交流,那万一便得罪了裴相?那罪过又有谁可以担?
是以,大家即便是听说了祁云渺回京后,同裴则的交情似乎还是不错,却仍旧是只敢远远地对这对母女观望。
只有几个从前祁云渺学堂之中的朋友,在自己母亲不注意的时候,便上前来和祁云渺打了招呼。
祁云渺也同她们回了话。
后面她们被自家的母亲发现,便再没有人敢上来和祁云渺交流了。
祁云渺独自站在阿娘的身边,也不气,今日她只是来给宋青语送礼并且祝贺她及笄的,其他人的态度,她着实不是很在意。
她和阿娘紧挨着,站在由宋夫人安排好的位置上。
满屋子充斥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她全当听不见,直到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吆喝,有人道:“宁王妃驾到!”
满堂喧闹这才停了下来,众人纷纷摆首,去看宁王妃的到来。
虽然宁王患有眼疾,但他好歹是先帝的儿子,是皇家之人,此番皇位更迭,宁王又是先帝诸多皇子中除新帝外,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所以大家对于宁王妃,全都十分尊重。
祁云渺挤在这宋家的厅堂里,眼睁睁地看着宁王妃下了马车。
那是一位一眼看去便十分温柔的女子,纵然带着华贵的头冠,但是面对着仆人们,一笑起来,便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这位宁王妃,难怪是宋夫人的表亲,祁云渺想。
她长得着实和宋夫人有些相像,眉宇间俱是温柔又富有力量。
她看着她在身边嬷嬷们的搀扶下,进了门,又看着她浅笑着便站在了所有人的最上首。
宁王妃是被请来为宋青语主持及笄礼的。
是以,她一进门,自然也就意味着及笄礼的开始。
在众人向王妃行过礼后,宋家女儿的及笄礼,这便算是开始了。
祁云渺其实还没有看够这位王妃的样貌,但这好歹是宋青语的及笄礼,眼看着宋青语也在自家母亲的陪伴下,自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她便只能将目光挪过去,先去看自己的好姐妹。
宋青语今日穿了一身全场最为风光的衣裳,嫩黄色的披帛下是青翠欲滴的各种绿,原本大道至简的襦裙做了极为繁复的设计,腰间搭了佩环、香囊、金玉,各种东西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互相碰撞在一起,清脆又响亮;她的额间还点了一朵红色的荷花钿,花钿齐整,绽放在眉心,像极了含苞待放的少女。
只是她的衣裳虽然华丽,脑袋上梳的发髻也已经是成人样式,戴的头饰,却显得小气。
这正是及笄用意所在,便是替少女褪去青葱,递簪成长。
宋青语拜见过宁王妃之后,宁王妃便净手,开始为其拨下从前的那些发饰,换上新的发簪。
换上发髻,礼便算是成了。
祁云渺原本目光是落在宋青语身上的,但是那位宁王妃便站在宋青语的面前,她实在难忍住自己的目光,不去向这位宁王妃看。
宁王。
宁王妃。
她边看着这位王妃,边想,她生了一副这般和善的面容,可曾知晓自己丈夫做过的事情?
若是知晓,她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她可愿意由她们杀了她的丈夫?让她们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她正想着呢,忽而,沈若竹在边上撞了下她的胳膊,祁云渺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这位王妃看了太久了,已经是失态了。
她在娘亲的指点下,朝着这位王妃远远地笑了笑。
宁王妃或许是觉得她好笑,便也朝着她和蔼地笑了笑。
她并不曾怪罪于她。
祁云渺远远地看着她,这回倒是没再走神。
她看着她在宋青语礼成之后,很快便被许多的夫人们给围住;她看着她和面前的所有人都谈笑风声,言笑晏晏,俨然一位可亲可敬的上位者无疑。
终于,祁云渺不再看她,而是选择了去和宋青语说话。
她听阿娘的话,这日整整一日,在宋家都没有刻意地去接近过那位王妃。
她只和宋青语待在一起,后来还见到了她的哥哥,宋宿和宋潇。
宋宿倒是前几日已经见过的,他如今和裴则一样,在朝为官,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大人了;但是宋潇……祁云渺惊讶地打量着他,只觉得男大十八变,如今的宋潇,已经完全是她不认识的样子了。
相比起从前,如今的宋潇生了一副十分书生气的样子,虽然举手投足还是可以看出几分淘气和活泼,但是他闭上嘴巴不说话的时候,祁云渺是绝对不会以为,自己面前这个人就是宋潇的。
她对于宋潇样貌的变化,十分惊讶;
而正好,宋潇对于祁云渺的样貌变化,也十分惊讶。
“你真是祁云渺?”
纵然已经被自家妹妹确认过无数遍了,这便是祁云渺,但是宋潇还是觉得,这不太像。
从前的祁云渺明明是圆脸,一张脸蛋虽然不过漂亮,但是足够白皙,五官也足够鲜活。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从前的祁云渺活脱脱便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但是现在呢?
现在祁云渺的脸蛋已经完全长开了,长大了,她的五官明丽,越来越像她的阿娘,但是又比她的阿娘眉眼间多了许多的飒爽同灵气;她的脸颊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白了,但是因为五官长开了,所以一眼瞧去,不仅没有失去以前的可爱同喜人,反倒更加的鲜活,更像是一个活泼好动的美人!
宋潇在宋青语第3回 同自己确认,眼前之人的确就是祁云渺之后,才敢相信,好吧,这真的是祁云渺。
这真的是以前那个脸蛋圆圆的祁云渺。
女大十八变,诚不欺人。
宋潇和祁云渺打过招呼之后,便又忍不住同她问了几句她在钱塘时过的生活。
他实在是好奇,她都发生了些什么,能叫她蜕变成如今这般。
“还能有什么?就是不断念书、习武呗。”祁云渺想起自己在钱塘的生活,粗略来讲,其实就和上京城差不多,每日念书、习武,日复一日。
只是钱塘的风水叫她更为自在,也更快活些。
“钱塘
好玩吗?“宋潇听罢,又问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钱塘呢。”
“好玩!”
一说起这个,祁云渺可就来劲了。
她给宋潇讲钱塘的吃食,又讲钱塘的风貌,给他讲八月十六的潮水,又给他讲人声鼎沸的新年和庙会。
祁云渺待在钱塘和上京城的日子,粗看其实差不多就那几件事情,但是真要细讲起来,便是每一个人都能发现,她在钱塘,更像是鱼儿入了水,倦鸟找到了栖息的归巢,和在上京城时一点儿也不一样。
宋潇听得艳羡,听她说完了有关于钱塘的种种,忽而,宋潇问道:“话说祁云渺,那你和你娘如今又回到京城了,那日后还会离开吗?你们还要回钱塘吗?”
“……”
又是这个问题。
祁云渺瞥一眼宋潇,想起上回自己和青语说的回答。
她和阿娘自然是要回钱塘的。
关于这一点,祁云渺从来都没有异议。
但是她如今可不能和别人这么说。
她和阿娘如今是陵阳侯府的人,在外人看来,便又是要在陵阳侯府过一辈子的。
她默默安静了片刻,便和宋潇道:“如若你日后也经常从国子监回家的话,说不定日后我们也会常见面。”
宋潇便笑了。
祁云渺这话,他自然是认为她之后都是要留在京城的。
“祁云渺,我很佩服你。”
看见祁云渺又拿起了面前的一块椰子糕,宋潇又突然道。
“嗯?”
祁云渺边吃着椰子糕,边扭头,不知道他是在佩服自己什么。
宋潇便抿紧了唇瓣。
太多了,他想。
跟着她娘四处改嫁,小小年纪便在青州、上京城还有钱塘等地四处奔波,但是心态还依旧如此坚韧,有说有笑;
还有她手上的茧子……
明明才十五岁,这是上京城中任何一个少女都无比娇贵、热爱养护和美丽的年纪,但是祁云渺的双手,他看见了,全是射箭练习后留下的薄茧和伤痕,可见她这些年,练武有多么刻苦,用功。
一想到这里,宋潇便想起自己当初欺负祁云渺、和她打架还没打赢的事情。
他也真是有脸。
他的脸颊突然一红,在祁云渺的注视之下,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扭过了头去。
祁云渺不知道宋潇是在红什么脸。
很佩服她?然后他便脸红了?
这算什么?
她嚼着口中的椰子糕,没想太久,听到外头有人在找自己,似乎是阿娘身边那位嬷嬷的声音,她便赶紧起身,跑回到了自家阿娘的身边,没有再管宋潇。
—
宋青语的及笄礼彻底结束后,祁云渺便跟着沈若竹一道回了家。
她跑到自家阿娘跟前的时候,没见到沈若竹同宁王妃站在一起,于是回家的路上,祁云渺便不禁问道:“阿娘,宁王妃……”
沈若竹道:“她请我过几日一道和你宋家婶婶去宁王府坐坐。”
祁云渺呼吸一窒,定定地看着自己阿娘。
沈若竹便又习惯地握住了女儿的手。
在和那位宁王妃说上话之前,其实沈若竹自己心底里也没有底,自己到底能不能和她好好地交流,讨得她的欢心。
但或许是有温庭珧从中做联系的缘故,她和宁王妃的交流很是顺畅。
她不似京中其她的那些妇人,会对她另眼相待、避之不及,反倒同温庭珧一样,没有任何的架子,和蔼可亲的很。
这一切都顺利得超乎她的想象,聊到后来,宁王妃便给她下了请帖,请她过几日务必同温庭珧一道登门,上宁王府做客。
“她是好人吗?”
祁云渺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
沈若竹摇摇头。
她不确定。
又或者说,她不敢确定。
有了从前宁王的事情做例子,沈若竹怎可能还会轻易地去判定自己面前之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尤其这位王妃,还是宁王的枕边人。
“总之,先去王府看看吧。”沈若竹道。
祁云渺担忧道:“可是阿娘,我们这么快去宁王府上,若是你正好碰上……”
正好碰上宁王,宁王会怀疑她们此番又特地回京的用意吗?
“你觉得他若是有心监视我,需要我上宁王府去做客了,他才会知道我回京吗?”沈若竹问道。
“……”
好吧,是这样的。
祁云渺无声反握住沈若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沈若竹要上宁王府这回事,感觉到好一阵的担心。
“你放心,如今我是陵阳侯夫人,他一个没有实权的亲王,不敢对我做什么的。”沈若竹安慰女儿道。
“若是正好碰上了……”只听她突然嗤笑一声,声色便变得阴鸷。
“那便正好问问他有关于你阿爹的事情,问问他有关于你阿爹身上的伤口,问问他我们家遭遇盗贼一事,究竟是外人做的,还是就是他做的,顺便再问问他,他身边的校尉究竟用的是什么刀……”
沈若竹每说一句话,她眼眸里突然渗出的血丝,便更多一些。
祁云渺上一回见到这般的阿娘,还是在从前的相府。
那时她刚得知了阿爹所谓死亡的“真相”,看着阿娘为阿爹报仇的决心,泣不成声。
如今,祁云渺又见到了这般的阿娘,但她不是小孩子了。
她在沈若竹话音落下的刹那,便紧紧地抱住自己的阿娘。
她叫自己的脑袋依靠着阿娘的同时,也叫阿娘可以依靠住自己的肩膀。
“阿娘,我们会成功为阿爹报仇的。”她坚定地呢喃道。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不许接受任何人家的提亲,……
沈若竹去往宁王府上的事情, 还要再过几日。
这日,祁云渺从宋府回家之后,又陪着阿娘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这才回去自己的院子。
这几日,虽然一直忙着宋青语及笄礼的事情,但祁云渺也没有中断自己的习武。
今日一早就出门去参加及笄礼, 如今才回家, 她尚未练武。
回到家里后,她便直接拎起了自己的弓箭和长剑, 打算去找越楼西再练一练。
自从离开钱塘之后,祁云渺一直到如今, 都没有再找过习武师傅了。
没什么,因为整个越家都是习武世家,除了她和阿娘之外, 整个越家基本都是练家子打底, 就算是阿娘如今的两个妯娌,祁云渺的两个婶婶,也全都是出身武将的妹妹或女儿。
原本回到京城, 祁云渺还想看看, 能不能再找到林周宜, 为自己指点习武,可是越群山直接大手一挥, 告诉祁云渺, 今后她的习武, 全都由他和越楼西来指点就行,祁云渺便也就没找林周宜了。
不过其实回到上京城之后,她还是给林周宜偷偷写了一封信, 期盼着何时能再见师傅一面。
她可是她的第一位习武师傅呢。
祁云渺去到越楼西的院子里,见他不在,便找来了他院子里的小厮,问他越楼西去了哪里。
“小侯爷?小侯爷昨日便未回家。”小厮道。
“昨日便未回家?”祁云渺惊异,“为何没回家?”
“这……我们也不知道啊。”小厮又回答道。
祁云渺不明白了:“你们是他院子里的小厮,他人都没回家,你们居然都不去找吗?”
“我们找了,一开始便将此事禀报给了侯爷,但是侯爷只喊我们不必担心,说小侯爷在外野完了,就自己会回来的……”小厮慢慢说的有些嚅嗫,似乎也是知道,
越群山的话不太中听。
祁云渺实在是被越群山的话给噎了一噎。
“那他喊你们别找,你们就不找了?”她问。
小厮唯唯诺诺地看着祁云渺,似乎又是想问,那侯爷的话不听,还能怎样?
祁云渺一时竟彻底无话可说,她看着眼前这小厮,脑海中翻江倒海般滚了许多的话,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只道:“算了,你告诉我,他平日里若是不住在家中,最喜欢去哪里吧,我去找找他。”
小厮立马道:“小侯爷平日里若不住家中,最是喜欢宿在京郊的西山别院,那里位置宽敞,靠近山脚下,还有很大一个跑马场。”
西山别院?
祁云渺却没听过这个地方。
小厮便将别院的具体地址告诉给了祁云渺。
不算难记,祁云渺听罢,便直接左手拎着弓箭,右手拎着长剑,喊人为自己牵了马来。
她翻身上马,独自去往京郊的西山别院,寻找越楼西。
—
这是一座很大的别院。
祁云渺抵达西山脚下时,才意识到,小厮口中说的别院里有一个很大的跑马场,到底有多大。
这座越家位于西山的别院,比从前祁云渺在上京城中见过的任何一座宅子都要骇人。它的规格之大,不止是比从前那座定国公府的别院大,而且似乎还比京中陵阳侯府和相府的规格都要大上许多。
她单单是靠近了围墙的最外边,还需要向前骑好长功夫的马,才能真正看到别院的大门。
而不等她彻底靠近,整个别院里时不时传来的达达马蹄,便是在疯狂地向她暗示着,这里便是越家的西山别院,没有错。
祁云渺抵达门前,终于下了马,敲响了别院的大门。
大门被打开,看守别院的护卫显然并不认识她是谁,站在门后边问她的来历。
祁云渺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还亮出了越家的东西为证,那护卫才对她突然起敬,将她给请了进去。
她边进门边问道:“越楼西可在此处?”
“小侯爷在的。”护卫道。
“那人呢?”祁云渺又问道。
“小侯爷是昨日夜里来的,如今应当还在校场练马。”护卫道。
祁云渺便大致明白,自己适才听到的那阵达达马蹄,基本是越楼西在跑马无疑。
她在护卫的带领下,不费多少的精力便到了这宅子里头的校场。
居然在自家安排了一个足以同时容纳几百人的校场!
祁云渺住进陵阳侯府这几日,是真正第一次见识到了所谓侯府的豪横。
她走到校场边上,果然很快便见到了越楼西的身影。
他正独自在校场上跑马,说是跑马,却也不对,他的手里还提着弓箭,他一边跑马,一边拉起了手中的弓箭,对着场上的靶子,不断射击。
光是祁云渺驻足在那里的功夫,便见他一共骑马跑过了五六个靶子,同时五六支弓箭,全部都射中了靶心。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马蹄的声音没有停,越楼西射箭的举动,便也不会有终止。
他在继续朝着面前的许多靶子射击,骑马的位置,也朝着祁云渺越来越近。
正在祁云渺以为他要绕过自己,继续去射击前面的靶子时,他却趁着祁云渺不备,直接将马调转方向,勒紧停在了祁云渺的面前。
那马最后离祁云渺只有一尺的距离。
饶是祁云渺已经十分熟悉马儿,还是被越楼西这阵仗吓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越楼西骑在马背上,气喘吁吁地盯着祁云渺。
祁云渺被他给吓到了,眼睁睁地对着马儿急喘了好几口的气,才能正常地看着人。
但她没有回答越楼西的问题,而是气道:“越楼西,你吓唬我!”
“嘿嘿。”越楼西跳下马来,牵紧缰绳在祁云渺的面前,“就是突然见到了你,想和你玩玩,吓到了?”
祁云渺没什么好气地瞪着他,显然是不想和他玩这种游戏。
越楼西便忙俯身和她赔罪:“好好好,是我错了,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你院子里的小厮说了,你昨夜都没回家,我便来找你了。”祁云渺道。
“你找我?”越楼西莫名觉得自己的心又被刺了一下,立马站直了身体,问:“你找我做什么?上京城是我家,我还能丢了不成?”
“……”
祁云渺见越楼西这副贫样,便知道他大抵是没有什么事情的。
亏的她为他担心了一下,以为他不回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她看一眼越楼西,又再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他手中牵紧的马儿,只道:“越楼西,我也想边骑马边射箭试试!”
越楼西一看她的手里,左手弓箭,右手长剑,竟然是装备齐全的,不免又笑了起来。
“你不怕了?”
“你真是来找我的?还是你知道了咱们家在这里有个校场,所以想要过来玩玩?”
他这人,非得逗她。
祁云渺拧一把越楼西的胳膊,道:“是是是,我就是想来校场玩的!我一点儿也没有想要来找你,你满意了吗!”
“呵……”
越楼西满意。
祁云渺这么说,他怎么可能会不满意。
他忽而之间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祁云渺的马儿被拴在了门外,她想要骑马,越楼西便将自己手中的缰绳交到了祁云渺的手上。
他牵着祁云渺的手,将她给送上马。
“喏,你想玩,那你试试!”他和祁云渺道。
祁云渺看了眼站在自己下首的越楼西,将手中多余的长剑扔给他之后,她便果真开始了自己的跑马。
这地方她没有来过,她绕着校场,一开始只是慢慢地跑,中途路过靶心的时候,便对着靶心射出一箭。
或许是她跑得比较慢,所以她一开始射出的几箭几乎全中靶心。
但是后面,她渐渐熟悉了校场的环境,骑马的速度开始变得越来越快,手中射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最后射出几箭的时候,其实祁云渺自己都没有把握,自己一定会射中,但她最后停下来看的时候才发现,那几支箭,自己居然全都射中了!
她立马回头去看越楼西。
便听越楼西也正在校场的边上为她欢呼。
“怎么样,一开始是不是以为自己其实不会全中?”等到祁云渺把马骑回来之后,越楼西问道。
祁云渺诚实地点点头。
她第一次骑这么快射箭,实在没有什么准备。
越楼西便笑道:“可见你如今的功力可是比你自己以为的还要厉害多了!你的双手和眼睛对于射箭都已经有了本能的反应,下回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射!”
“那我下回可以试试同时跑马射三支箭吗?”
越楼西还担心,祁云渺一开始练习边骑马边射箭,会有些不习惯。
哪想他话音落,祁云渺便直接提出了一个贪得无厌的问题。
越楼西实在被她给逗笑了,倒是他又低估祁云渺了。
“行!”越楼西顺着她,“下回你再来,争取边骑马边同时射出三支箭,看看还能不能同时全都射中!”
祁云渺便对于越楼西口中的下回再来,充满了期待。
她微微喘着气,伏在马背上,自己玩得痛快了,这才想起要问越楼西:“越楼西,你昨日为何不回家?”
“……”
越楼西仰头看一眼祁云渺。
脸颊上适才还是明亮又开朗的笑意,刹那间收敛了起来。
他变得有些安静。
越楼西昨日没有回家,事情说起来,还得怪裴则。
昨日,越楼西和裴则说完话之后,便觉得裴则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他既然如此担心祁云渺会在自己离开后被他人提亲,那为何不能直接在走之前和祁云渺表明了心意呢?
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祁云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心意,也害怕她是真的在只把他当哥哥,他要是临走之前和祁云渺说了实话,听到的却是祁云渺没心没肺的回答,那越楼西想,他此番的出征只怕是完了,一整个疆场,他都只怕自己会心不在焉的,毫无注意力可言。
所以他不敢在临走之前和祁云渺提起这回事情。
从裴家出来后,他的心情便不好。
他心情不好,便喜欢四处骑马溜达。
昨夜他便是骑马到了京郊,在京郊转了一圈,天色便已然黑透了,他便干脆在京郊自家的别院里住下了。
正好他许久没来过西山别院了,今日便也索性在别院里练了一整日的靶子。
祁云渺见他盯着自己,静悄悄的不说话,翻身跳下马,与他面对面问道:“越楼西,你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
越楼西下意识想说没有。
但是他张了口,“没有”那两个字,便始终说不出来。
他只能抿唇,仔细打量着突然又跳下了马的祁云渺。
祁云渺就站在他的面前,身上还穿着今日去参加宋青语及笄礼时的襦裙。
适才她就是穿着襦裙,骑在马背上,绸缎飘逸起来,她整个人都宛若从而天降的神妃仙子。
越楼西自认,自己从小到大,不论是在边关还是京城,都不是没有见过正统的美人,但他自从十三岁那年在上京城见到祁云渺的那一刻起,见到她的那一双眼睛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自己被祁云渺吸引得死死的。
一开始只以为是个好玩的妹妹;如今却只想把她娶回家里,叫她永远都可以光明正大、开开心心地站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并肩而立。
“祁云渺……”
自从越群山和沈若竹成亲之后,越楼西便不再怎么喊祁云渺“妹妹”了。
假的妹妹,他不论喊多久都不会以为是真的;但是真的妹妹,只要喊一声,越楼西便会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遭天谴的事情。
“嗯?”
在祁云渺回答的刹那,便见越楼西弯腰,自一侧装着许多支箭羽的框子里取出了一只不知何时编织好的花草环。
他将花草环搭在祁云渺的脑袋上,不偏不倚,叫她如同草原上的公主一般美丽。
“我是有事情没告诉你。”只听越楼西缓缓道。
“北方有些小动乱,我主动向圣上请了旨,去往凉州清缴,可能需要小半年才能回来……”
“嗯……在我回来之后,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说,在此之前,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一口气说到了这里,终于又鼓起勇气,看了一眼祁云渺。
而后,便听越楼西的声音顺着风声,传进到祁云渺的耳朵里——
“……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许接受任何人家的提亲,行不行?”
第60章 第六十章 等我回来,和我议亲!……
“在我回来之前, 不许接受任何人家的提亲,行不行?”
祁云渺站在西山的山脚下,秋日里遍布山野的蔚蓝色将其深深笼罩, 她怔怔地看着越楼西,听他说完了这些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 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越楼西是说……他的意思是说……他……
“越楼西, 你疯了吗?”
祁云渺突然向后退了一步,红透了脸颊问越楼西道。
“我哪里疯了?”
越楼西就知道, 如今和祁云渺说这些,她大抵就是这个回答。
“你是因为担心我们是兄妹吗?”他向前一步, 紧逼道,“我们算什么兄妹?你也早知道,你阿娘迟早会和我阿爹和离的, 对不对?”
祁云渺:“……”
她知道归知道, 但是这些事情,她怎么可以和越楼西说呢?
而且就算阿娘和越群山和离了,那也不代表, 她就得接受越楼西了呀。
她, 她……
祁云渺心思混乱地左右看看。
校场的天色逐渐黯淡, 她的脸颊却忽而之间像是连片的火烧云,红艳无比。
这是祁云渺及笄之后, 第一次碰到有人和她坦白自己的心意。
还是在这种场景下。
对面之人, 还是越楼西!
不是, 怎么会是越楼西呢?
一起在钱塘生活了三年,祁云渺从来只把越楼西当自己的好朋友,她怎么也没想到, 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心烦意乱,向来伶牙俐齿、有的是主意的小姑娘,第一次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个人的问题。
她只能摘下自己脑门上的花环,一把先扔回到越楼西的怀里。
“我今日是来找你回家的!”祁云渺嚷嚷道,“如今天都黑了,再不回家,阿娘会担心我的,你爱回不回,我不管你了!”
她转身拎起自己的裙摆便跑了起来,跑向别院的门外,牵起马儿的缰绳,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上了马,骑马往京城的方向回去。
“哎——”
越楼西抱着自己的花环,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着祁云渺跑走的方向,他便也二话不说,上了自己的马匹,骑马跟在她的身后,和她一道先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的一路,俩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当然是祁云渺不愿意和越楼西说。
她全程都只闷头骑马,骑在越楼西的前面,从城门口到陵阳侯府,一点停顿都没有。
待回到了侯府,她也是把马儿直接扔给门口的护卫,自己便又拎着裙摆,一溜烟跑进到了院子里。
终于回到院子里,将自己的房门合上,祁云渺才觉得,自己获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她捂着自己的心房,感受着掌心剧烈的跳动。
越楼西对她有那等心思……越楼西真的对她有那等心思……
祁云渺骑了这一路的马,又跑了这一路的步,如今脸颊上便说是红的可以煎鸡蛋也不为过。
她慢慢顺着门板,滑坐在房间的地面上,想起自己和越楼西这些年来的相处。
因为在钱塘,她实在很少碰到有和她一样如此喜欢习武之人,所以自从越楼西和他爹来到钱塘之后不久,她便总是喜欢往越家跑。
她以为越楼西是自己的好朋友,她一直以为,他是自己的好朋友!
祁云渺心绪复杂,明明已经歇了下来,但是脸颊上却开始烧得越来越厉害了。
她捂着自己的脸颊,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掌心滚烫的触感无论如何也不能下降,甚至还把原本冷冰冰的双手也变得满是红热。
祁云渺最后只能丧气地坐在屋子里。
—
祁云渺开始逐渐躲着自己了,越楼西发现。
平时,他们若同时在家,祁云渺总是会时不时提着她的东西,来找他陪她训练。
但是自从那日他们从西山别院回来之后,祁云渺便不来找他了。
他好几次都撞见她提着弓箭或是长剑去找他爹,抑或是找他在家里的叔叔婶婶们请教问题,但就是不来找他。
她也不找他陪她玩,也不找他陪她出门去了,甚至有一次,他就站在门外,看见祁云渺提着东西,明明也是要出门的,但她一见到他,扭头便往回走。
等他赶上去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活像一只缩头乌龟。
越楼西为此气到不行,但的的确确又是他把祁云渺给吓到的,他便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他真的就这么吓人吗?
她真的就只把他当朋友,对他一点儿别的心思也没有吗?
他不敢去问,生怕自己会再度吓到祁云渺,但又知道,自己不得不问。
至少在他临走之前,他得把事情和祁云渺说清楚了才行。
这日,终于到了沈若竹出发去往宁王府的日子。
宁王妃约了她和温庭珧一道上门,沈若竹便打算先去宋家,和温庭珧一道出发,去往宁王府。
正好祁云渺也有几日未见宋青语了,便也跟着阿娘一起去宋家,也算是送送自家阿娘。
她陪着自家阿娘出门去。
可是,母女俩刚走到门外呢,祁云渺便见到,越楼西骑着高头大马,正等在她们的马车前面。
祁云渺看见越楼西的那一刻,脚步便往回缩了缩。
“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宋家,我和你们一道去吧!”越楼西骑在马背上,和她们道。
祁云渺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神,知道越楼西肯定是在说谎。
他和宋家有什么交情?正好要去一趟宋家?
她这么多日都躲着越楼西,今日倒是叫他找到了机会了。
她张嘴,想说马车走得慢,他找宋家有事,要不他自己骑马先走吧。可是沈若竹却道:“真巧,那便同去吧!”
“……”
祁云渺只能把自己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听阿娘的吩咐办事。
三个人一道去往了宋家。
去往宋家的一路上,越楼西骑马,祁云渺和沈若竹坐在马车里,他们自然又是没什么话说的。
待到了宋府,祁云渺陪着沈若竹下车,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阿娘和宋夫人温庭珧走在了一块儿,又上了去往宁王府的马车,她立马便扭头,也拉起了宋青语的手,想和她一起进门去。
可是越楼西眼疾手快,一把扣住祁云渺的手腕,生生地将祁云渺朝着自己拉,一边拉还一边和宋青语笑道:“我和她单独说两句话!说完了就把人还给你!”
“…………”
你要找我说话,不该是问我的意见吗?
祁云渺不想和越楼西说话。
可她敌不过越楼西的力气,又不敢真的费劲去抓宋青语,只能挣扎了两下,便任越楼西把自己给拉到了宋家墙外的巷子里。
待到越楼西一松开她的手腕,她便没什么好气地问道:“越楼西,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躲我!”越楼西直接道。
“…………”
“我没有。”
祁云渺回答道。
“你有!祁云渺!”越楼西声声控诉道,“你这几日全都在躲我!”
“那还不是因为你……”祁云渺被他问的急了,终于想说实话。
可是她看着越楼西那张脸,又不知该如何描述他那日的行为才好。
还不是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们原来本可以做兄妹、做朋友的,如今你说了那种话,我们还怎么做朋友?
她没有说话,但是越楼西却可以从她的目光之中解读出所有的埋怨。
“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他缓缓地俯身,和祁云渺面对面问道。
“……”
祁云渺若是真能厘清楚自己的心意,那她也不会成日里那么躲着越楼西了。
她也不知道,在越楼西挑明之后的今日,她同越楼西之间的情谊到底算什么。
她不喜欢他吗?但她明明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喜欢和他一道骑马、射箭,喜欢和他一起去看钱塘的山水,去看外面的一切一切。
她还喜欢和他一起练武,他可以教她许多的东西。
那她喜欢他吗?
她好像对越楼西,又的确不是男女之间的感觉。
若是她喜欢他,那她为何会对他的问题感觉到困扰,而不是纯粹的开心呢?
“越楼西,我不知道。”祁云渺不想撒谎,她看着越楼西,道,“我不知道男女之间应该是怎么样的,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要在上京城议亲,要在上京城嫁人,越楼西,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
“那你不在上京城议亲,是因为你觉得你迟早要回钱塘,还是觉得,你只是没有碰到合适的,喜欢的男孩子?”越楼西又问道。
“……”
他的问题真的刁钻。
纵然她和他都早知道,她和阿娘将来迟早是要回钱塘的,他还是要拿这种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祁云渺道,“总之,越楼西,我唯一可以回答你的是,我不会在上京城议亲,我也不会在上京城成亲,你只管放心地去凉州,在你回来之前,我都不会议亲的。”
够了。
越楼西渐渐地咧开嘴角,想,有祁云渺这个回答就够了。
“那等我回来,你和我议亲!”
他和祁云渺道。
“……”
祁云渺脸颊一下子又如同秋日树上熟透了的苹果般绯红。
她怒瞪着越楼西,看着他数十年如一日的烈烈红衣。
那一抹红色,祁云渺曾经觉得无比讨厌,无比厌烦,如今映在她的脸颊上,映在她的瞳孔间,却叫她心里眼里,全都是他,难以消褪。
“越楼西……”
祁云渺顿在原地,这么多日,终于肯正面地再唤一声他的名字。
“嗯?”
越楼西认真地又俯下身去一些,听祁云渺说话。
哪想,祁云渺出其不备,在越楼西俯身之后,便抬脚狠狠地踢了他一下。
越楼西立马疼得又站直了自己的身子。
祁云渺看着他这副样子,一直被越楼西步步紧逼的心情,总算是有了一点好转。
她憋着笑,微微仰头去看他,道:“无论如何,你都得平平安安地回来,知道吗?”
越楼西正故意疼得呲牙咧嘴给祁云渺看呢,听到她这话,便又很快安静了下来。
他用自己明亮上挑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祁云渺,须臾,用尽全力在她面前点了点头。
“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