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惹来多少名门世家的青……

    三年前杜思瑜身子欠安,去城外金安寺求佛,得寺里高僧点化,让十五及笄之前离开京都,最好往南方去,寻有水靠江河之处暂时避一避,可养好身子得以平安。

    恰好杜思瑜外祖家在金陵,金陵靠长江,算是依江傍水之处。

    说来也是奇了,杜思瑜自去了金陵城后,身子当真就一日日见好起来。

    之后,杜思瑜便一直按着金安寺里高僧所说那样,在十五岁及笄之前一直养在江南。直到去岁年底,眼瞅着就要及笄,这才赶往京城来。

    所以,也就耽误了议亲的时机。

    不过过完年也才十五岁,杜家又是名门,杜思瑜自己本身也才貌双全,不怕说不上一门好的亲事。

    本来,杜思瑜倒觉得自己同那位冯举人有几分缘分,但如今,既见家中长辈不愿,她也就彻底歇了这份心思。

    之后,冯裕贤再登杜家门时,不管是过门来给杜家长辈请安,还是特意来探望杜思瑜……杜思瑜都铁了心不再相见。

    杜思瑜前后态度变化如此明显,冯裕贤心思如此敏感之人,自然能感受得到。

    杜思瑜态度的突然冷淡,冯裕贤心中也有数了,大概是杜家查到了他的过往。

    原以为老天到底是厚爱他的,虽在富阳时遇到了一些事,可离开富阳后,总算是摆脱困境重见了天日。原以为,借着那个机会,他得了杜家赏识,得了杜小姐青睐,只需来日春闱高中,他便可再登一个台阶去。

    却没想到,如今春闱刚过,成绩还未出来呢,杜家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

    怎能甘心?

    一再在杜思瑜那儿碰壁的冯裕贤,心中极度不爽。

    若没得到过这样的机会也就罢了,现在得到了,却眼睁睁看着它错手而过,即将失去,怎能不恨?

    但冯裕贤并不善罢甘休,尤其是在春闱考放榜后,他高中了二甲最后一名,中了进士,即将入仕为官后,更是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资本继续去追求杜家千金。

    所以,在这日,费尽心机打探得到杜家小姐要去城外金安寺上香后,冯裕贤更是精心准备,打算来个美丽的邂逅。

    春闱之后,天气渐暖,一日比一日暖和。

    尤其转眼入了三月后,更是忽而之间便春暖花开起来。

    天气暖和了,出门踏青的人自然也多。

    杜思瑜这次出城去金安寺,除了想出门走走散散心外,最主要的是去金安寺还愿。

    三年前因身子欠安暂离京城往金陵去避难了,如今身子养好了回京,自得去还愿。

    杜老太君不放心孙女一个人外出,自然陪在她身边,一块儿出行。

    若只杜家小姐一人出门,他倒是多的是机会制造一次邂逅。可杜家老太君同行,不说随行仪仗得多增多少,便是有杜老太君盯着,他也很难有单独见杜小姐一面的机会。

    路上杜小姐身边一直有老太君陪同,不适合制造邂逅的机会。所以,只能等到入了金安寺里。

    也算是上天对他眷顾,在金安寺里,他还真等来了机会。

    杜老太君要去听什么大师的禅课,杜小姐许是觉得无趣,便自己带着丫鬟出来了。

    也是这时候,冯裕贤寻得机会,立刻迎了上去。

    冯裕贤自然用了几分心机,今日,他特意穿上了与她初遇时穿的那件蓝色绸衫。并未主动找上前去,而是故意寻了个她能瞧见自己的角度,早早的立在了那儿。然后算准时间,他突然“不经意”一个回眸,与她对视了起来。

    而这时候,恰一阵风过,吹落了几片花瓣,落在了他身上。

    春风拂面,吹得他额前发丝微乱,令他原就有几分姿色的容貌,更添了色彩。

    而这番精心预谋的邂逅,自令原就对他尚未全然死心的杜思瑜,立刻又春心复活起来。

    但杜思瑜也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样不好,所以,她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心。回避了目光,正要转身而去时,被身后人适时叫住了。

    “杜小姐。”见她同自己对视上没多会儿功夫就转身要走,冯裕贤也顾不得再做矜持,只能急急将人喊住,再追了上去。

    杜思瑜听到喊声后,倒是不好继续装着视而不见,只能停住了脚步。

    她立刻调整好自己心绪,然后转过身去时,以盈盈微笑应对。

    “冯公子。”杜思瑜唤他一声,见他颀长身形靠得自己略微有些近,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微微施礼,“公子有礼。”

    一时情急忽略了礼数的冯裕贤,这才想得起来行礼。他立刻抱手弓腰,还礼道:“杜小姐有礼了。”

    直起身后,冯裕贤一直含情脉脉望着眼前少女。

    杜思瑜不敢与他对视,目光碰到他火热的目光后,立刻别开,看向了别处。

    见气氛不对,而她也在刻意避开自己,冯裕贤立刻搜肠刮肚着着急寻话题:“有些日子不见,小姐身子可安好?”因为当时他的及时出现为她解了困境后,得知二人是都要往燕京来的,便结了伴同行。

    同行的一路上,冯裕贤自打探到了些情况。

    比如说,知道她家在京中,却为何人在金陵。

    她是去金陵养病的。

    “好多了。”杜思瑜始终回避他的目光,但态度却温和,“今日来,就是来还愿的。”

    于是

    冯裕贤就顺着她话说:“我今日来,也是过来还愿。”

    听他说也是来还愿,杜思瑜既觉得好奇,又觉得有缘分,于是也再顾不得避嫌,只立刻将目光转向他:“冯公子也许了愿?”

    “嗯。”见她态度上总算有所松弛,冯裕贤心中略松了口气,但面上却不显,只继续说,“大考之前来寺里拜过。”

    杜思瑜似这才想得起来他此番春闱高中了进士,于是立刻道贺:“都忘了祝贺你了,恭贺公子榜上题目。”

    冯裕贤却摇手,故作谦逊道:“只是侥幸中了而已,不足挂齿。”的确是侥幸,因为是二甲最后一名。

    再低一个名次,那就是同进士的地位了。

    同进士与进士,地位还是有些差别的。

    杜思瑜既知道他中了进士,自也知道他高中的名次。这个名次对冯裕贤来说是值得庆贺的,但对杜思瑜来说,的确是不足挂齿。

    自幼在京城长大的杜思瑜,不知道见过多少高中的进士。

    其中,不乏许多比眼前这位优秀许多的。

    所以,杜思瑜倒没觉得冯裕贤这是在以退为进,没觉得他是故作谦虚,实在炫耀,她倒宽慰他:“名次的确不怎么靠前,但好歹是中了的。同样是二甲,第一同最后也无太多区别。过了这道线,以后就都是朝中可用之人。所以,冯公子也不必介怀。”

    杜思瑜的这番话无疑是一盆冷水兜头泼在了冯裕贤头上,只见冯裕贤目光瞬间晦暗下来。

    这些话于他来说,无疑是莫大的侮辱。

    他原以为,得了这样的身份再站在她面前,是配得上她了的。却没想到,在她眼中、心里,自己这样的名次,竟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这不免令原就心思敏感的冯裕贤,更是心中极度不爽起来。

    他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身份,在她这里,竟是这么的不值一提。

    但这样的委屈他也不是第一次承受,自己默默着消化就好。只要能达目的,此番就是受再多委屈,他也都承受得住。

    “多谢杜小姐关心。”冯裕贤几乎是艰难的从口中挤出了这几个字来,也迅速调整好了心态,“我会把小姐的话牢记在心中,以后也一定会继续努力,为朝廷效力、为百姓造福。”

    杜思瑜笑了笑,轻应一声后,便作了别:“公子既是为还愿而来,那我便不耽误公子了,公子请便。”说完,杜思瑜又是一蹲身,然后转身施施然而去。

    这显然不是冯裕贤想要的结果,他嘴巴张了又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望着那抹俏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无能为力。

    而这一幕,恰被远处隐身在暗处,也同样是来寺里进香的叶雅芙夫妇瞧见。

    今日三月十八,是个极好的日子。

    日子好,天气也好,故选择今日来进香的人很多。

    春闱成绩出来之后,很快便是殿试。殿试就是一群刚高中的进士去见天子,然后天子当场出题,再进行一番考试,最终名次由天子来定。

    比起春闱来,殿试就简单许多,也相对随意许多。

    殿试的名次同春闱的名次基本没什么区别,也就是前几名会有些变动,其余的都大差不差。

    吴容秉春闱时是总排名第七,但殿试中因对天子的题答得好,最后被天子点中了探花郎。

    一时间,他这位探花郎,声名鹊起。

    这些日子来,往乐天坊吴容秉所居之处去打探情况的人很多。大多都是些瞧中了吴容秉此人,想榜下捉婿,把女儿许配给他的名门之家。

    但无一不是乘兴而去,最终却败兴而归。

    因为都得知他已经娶有妻室在,连儿子都有,且儿子都能上街打酱油去了。

    吴容秉压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所以根本不在于外界的声音。有了如今的这一切,他只会感激自己身边最亲最近之人。

    所以,明知外头有许多人仍是打着要把女儿嫁他的主意,吴容秉仍没有丝毫的心思,甚至,故意带着妻儿一起出门,把自己已有妻、子,并夫妻和睦一事,广而告之。

    只是没想到,今日出门,竟会瞧见这样精彩的一幕。

    冯裕贤自恃有些身份,便想攀上高门做贵婿。明在知道了杜家意思后,仍做纠缠。

    他有野心没错,可却这般投机取巧,实在令吴容秉瞧不上眼。

    若他敢自信的跑去杜家长辈面前求娶那位杜小姐,他倒还能佩服他的勇气。可他现在这般既不主动求娶,又私下对杜小姐纠缠,又算什么?

    是觉得人家小姑娘年纪轻,好骗吗?

    说到底,就是他心太大了,什么都想要。

    既想要杜家的这门贵亲,又想保全名声。既想娶杜家独女为妻,又想是杜家主动来贴他的,而非他主动求娶的杜家女。

    日后说起来,他也可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一句:当初是你们家女郎看中的我,而非我赖着你们杜家、非你们家不可的。

    冯裕贤此人这样的性情,是吴容秉永远都不会看上的。

    叶雅芙对其,则更是嗤之以鼻。

    “这个人果然是坏得很,只要更坏,没有最坏。”他的行为,永远在突破她认知的底线。

    最开始时,虽她不喜欢他这个人,但也只觉得可能就是性格不合而已,以后不深交就行。可越接触下去越觉得,他这个人品性实在太差。

    先是对待那姜氏之案时,已是刷新了她三观。如今,他又这般心机的去纠缠杜家小姐。

    吴容秉蹙着眉,自然对妻子的话深有同感。

    “好在杜家都不糊涂,杜家知道该怎么做。”吴容秉分析着,“也正是因为杜家的态度,杜小姐的态度突然变了,他才会着急。”

    叶雅芙忍不住吐槽:“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

    “谁知道。”

    金安寺香火旺盛,吴容秉夫妇排了好长的队,这才轮到买香进殿。一家三口诚心的祈了福后,也没久呆,而是打算直接启程回城去。

    一大早就出了门,早上吃的那点食物早消耗掉,这会儿也饿了。

    因为人多,一不小心就会撞着谁。出门时,叶雅芙肩膀被人撞了下。

    那人力量似乎挺大,撞得叶雅芙有些疼。

    叶雅芙抬眼望去,刚要理论,却见是一个脏兮兮的和尚。和尚年纪倒算不上多大,但身上袈裟却是破破烂烂的。是代发修行,颇有点电视剧里济公的样子。

    算了。

    叶雅芙不打算计较了。

    可她不来计较,那和尚却主动挑衅过来。上下打量着她,笑得眼睛都眯没了,还莫名其妙说了句:“到底是缘分深厚。”然后阿弥陀佛了一声,就越身而过了。

    老和尚的话夫妇二人清楚的听在了耳中,彼此心中都有疑惑。

    等他越身而去后,叶雅芙立刻问:“你认识他?”

    吴容秉也十分狐疑,却摇头:“不认识。”

    他也是第一次来京城,怎会认识京城附近寺庙里的和尚?

    “那他说的那些话,怎么感觉他认识我们啊。”叶雅芙认真细想了番后,忽而想起来一件事,便笑了,“许是最近你高中探花郎,入了许多名门世家的眼,人家都来庙里求过缘分呢。这金安寺香火旺盛,都来这里求也不意外啊。”

    叶雅芙觉得,肯定是那些名门之家的人对吴容秉还不死心,觉得她是个糟糠之妻,又没背景、没家世,只有个小饭馆而已,比起这京城里的勋贵世家来,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怎么又提起这个。”吴容秉笑。

    倒都没把刚刚的小插曲放心上,只挤着人群往寺外去。

    出了寺后,人就稀落了许多,耳边也瞬间清静下来。

    其实叶雅芙不想耽误他前程,也正好,她寻不到合适理由与他结束这段婚姻关系呢。眼下他高中探花郎,前程似锦,若她再助他一臂之

    力,成全他另娶高门女,日后,想他必会更把自己当恩人待的。

    到时候,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的话,也会更好开口一些。

    如今,她算是借着常来小馆渐渐在燕京城站稳脚跟。有了这个好的开始,只要后续不作死,好好经营食肆,生意必不会差的。

    想到这些,叶雅芙心情就激动澎湃起来。甚至,已经瞧见眼前有栋大宅子在向她挥手了。

    距离三十五岁退休的目标,又再进了一步。

    如果这个时候,吴容秉但凡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想和离的意思,她立刻识趣的卷铺盖滚蛋。可惜,吴容秉这人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竟对那些名利诱惑,丝毫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吗?

    还是他这个人有底线,又品行高洁,哪怕动摇过,最后也仍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坚守了属于自己的底线。

    如果是后者的话,或许……她可以主动一些。

    回城的车里,有康哥儿这么个大灯泡在,有些话不好说。康哥儿也不傻,若当着他面提夫妇二人和平分手,他能不吵闹?

    所以,车上叶雅芙只闭目养神,闭口不谈。但等回到家,吃了饭填饱肚子后,叶雅芙去找了吴容秉,打算郑重的提一提这件事。

    夫妇二人如今仍是各住各屋,叶雅芙带着康哥儿睡正屋,吴容秉则一个人住耳房。

    哄了康哥儿午睡后,叶雅芙便寻到了吴容秉房间来。

    耳房的门可另开,但耳房同正屋之间,也有一扇门。

    如今考试已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有些书暂时是可以收起来了,叶雅芙敲门而入时,吴容秉正在收整自己的那些书。

    见妻子没睡,倒是主动来寻自己了,便立刻放下手中之物,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说?”

    若无事,她不会这会儿该午睡的功夫寻过来。

    “我们谈谈吧。”叶雅芙撂下这句后,主动坐了下来。

    见她神色认真,颇多严肃的样子,吴容秉心中一时拿捏不准她想谈什么,便一边心事重重坐下,一边问:“谈什么?”

    叶雅芙心里组织了下词汇后,这才慢慢开口:“我们……其实可以和离。”她说。

    这么长时间来,夫妇二人好像还是第一次提起这件事,叶雅芙倒是坦荡:“反正不是真夫妻,我们不能装一辈子夫妻啊。现在,你分明有你自己更好的前程可奔,为什么不去奔?而且,我也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也得重新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

    “所以,我们间的约定到此结束吧,往后各过各的日子去。”

    叶雅芙在说这些的时候,气定神闲。

    吴容秉表面上没什么,但心里其实早已翻江倒海。

    但又很无奈,因为他看得出来,她的确是对自己没有丝毫情感可言的。

    若真有,但凡有一点,他也能试探得出来。

    这种情况下,若他立刻说出想以假乱真、一辈子都当夫妻的话,未免会把人给吓跑了。

    所以,吴容秉在沉思一番后,只能以借口道:“福儿,第一,我从没有过攀附高门之心,我读书不是为名为利,只是想做一些事,所以,我没必要非娶高门女不可。第二,你想想看,我才高中探花,就立刻抛弃结发之妻,别人会怎么看?是不是有损声誉?”

    叶雅芙双手捧脸,倒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所言也对,才无奈啊。

    她想适时把关系划清,可现实却不允许。

    所以,还得继续同他逢场作戏。

    这何时是个头啊。

    “暂时的确不合适,但……”但什么时候合适呢?

    吴容秉有如今的成就,说实话,她的确是功不可没的。

    她供养吴容秉,就像二十一世纪时追爱豆一样。好不易一点点看着哥哥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难道,真能眼睁睁看着他事业滑铁卢?

    No!做不到啊。

    不过,叶雅芙忽然想到一个法子。那就是,吴容秉不能主动提和离,怕会影响声誉,但她可以啊。

    若她主动提了,且广而告之,不但可以达到目的,而且,还能更令吴容秉得个好名声。

    自己心中有了法子后,叶雅芙也就放弃继续在他这儿浪费时间了。

    “那你继续忙吧。”她起身,抬手捂着嘴巴,打着哈欠告了声别后,立刻出了门去。

    但却没去午睡,而是往东屋那边寻苏慧娘去了。

    第10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吴容秉正是血气方刚之……

    程思源自然也中了进士,如此一来,苏慧娘夫妇自也顺理成章的继续留在了燕京。

    樊屹如今同叶雅芙一起经营着常来小馆,生意不错,并且行情趋势可观,未来可期。所以,樊屹自然也是继续留下来的。

    至于柳世昌……虽然柳世昌目前还在摸索阶段,生意上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但既然几个朋友都留下来了,且妹妹还怀了身孕、不适合奔波,他自然也想留下继续寻找和争取机会。

    京城里机会多,但凡得一个机会,就能赚到之前柳家祖孙三代都赚不到的钱。

    柳世昌之前赁这宅子时,是付了半年的赁金的,所以,赁期未到,一大家子人自然都还住一起。

    近来宅内频添喜事,好事连连,个个心情都极不错。

    眼下丈夫考功名之事已尘埃落定下来,苏慧娘便索性把心思更多的放在了照顾柳娇蓉之事上。

    每日该吃什么有营养,该怎样做好吃,苏慧娘事事都放心上,把柳娇蓉照顾得无微不至。

    去东屋没寻到苏慧娘人,叶雅芙便找到了厨房来。

    果然,苏慧娘正在厨房里炖鸡汤。

    才进门,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鸡汤香味儿,闻得叶雅芙都馋了。

    “嫂嫂又在炖汤啊。”

    苏慧娘只是操心柳氏的伙食,灶膛下烧火的,自是柳氏身边的丫鬟喜鹊。

    喜鹊对苏慧娘和叶雅芙二位娘子素来恭敬,如今见人家二位的丈夫更是再登一步高中进士后,自更是时时守礼。

    看到叶雅芙来,喜鹊立刻请安:“吴夫人安好。”

    叶雅芙笑着冲喜鹊打了招呼后,也凑在了苏慧娘身边帮忙。

    这汤炖了也有一个时辰,也差不多了,苏慧娘便将汤盛进汤盅里,然后让喜鹊端走。

    喜鹊端了汤告别后,苏慧娘这才感觉到有些累,她抬手费力的去捏了自己肩颈。

    见状,叶雅芙立刻伸过手去,亲自为苏慧娘捏肩:“我帮嫂嫂松松肩膀。”

    二人已经十分熟悉,苏慧娘倒也不客气。只捡了个地方坐下,然后让叶雅芙好好为她按一按。

    “自从遇到你们夫妇后,我同相公运气都变好了。”苏慧娘开心。此话也绝不是奉承,而是肺腑之言。

    可叶雅芙却觉得事实正好与之相反,于是赶紧笑道:“瞧嫂嫂这话说的,实在是叫我们无地自容呢。应该是,我们遇到你和程大哥后,运气变好了才对。当初,若非是程大哥帮助相公,相公连去参加秋闱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又怎会高中探花郎?”

    苏慧娘笑说:“那应该是咱们两家有缘分,互相成就了彼此。我们都是很好的人,又遇到了一起,相互鼓励、帮扶,这才变得越来越好。”

    “嫂嫂这样说才是对的。”叶雅芙肯定她这个说法。

    人还是要多跟正能量的人在一起,能量高的人能拉着你向着太阳走。而能量低的人,则能把你拉向深渊。

    虽说如今两家的男人在仕途上是步步高升的,但子嗣之事一直以来都是苏慧娘的一块心病。

    尤其眼下一切尘埃落定了,什么都有了后,就更显得膝下无子的遗憾了。

    “还是你好。”很多时候,苏慧娘都忍不住感慨,“你们夫妇膝下有了康哥儿,当真圆满了。不似我们……说起来,我实在对不住你程大哥。”

    叶雅芙虽未曾生育过,但毕竟也活了这把年纪了,她能理解到苏慧娘心中的苦。

    但子嗣这种事,只能看缘分,求是求不来的。尤其是,越想要反而会越得不到。相反的,放平心态,不再去想那件事,自然而然就来了。

    其实入了京城后,她托着安国公府的关系,请了杜家老太君帮忙请了宫里的太医也来给程家嫂嫂看过。

    安国公府的杜老太君是极好的人,她把实情说给了她老人家听后,她老人家立刻帮忙请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梁太医过门为程家嫂嫂诊断。

    嫂嫂身子无碍,梁太医亲口说的苏娘子身子康健,不难有子嗣。

    甚至,程大哥怕会是他自己的问题,还请梁太医也为自己号了脉,程大哥也没问题。

    夫妇二人都没问题,可就是没孩子,这就实在闹心了。

    若真查出了什么问题来,有病治病,还能有些希望。可现在,什么病都没有,可就是不怀孩子,这可不就是看上天的意思了么?

    叶雅芙自然劝慰她:“嫂嫂别怪自己,又不是你身子有问题,怪你做什么?而且孩子这种事,其实是看缘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就有了呢。嫂嫂就该放宽了心,别把这事儿往心里去。有时候,越想什么越不来什么,越不想什么的时候,反而越能有什么。”

    可苏慧娘怎能不把这事儿往心里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如今她同相公成亲多年,却一直未有所出。相公眼瞅着就

    到了而立之龄,人家比他小的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他还没个一儿半女的。

    她也不求非得有儿子,能得个闺女就十分开心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不想我为此事伤心难过。可我怎能不急?”每每提起此来,苏慧娘总是一阵唉声叹气。

    叶雅芙就说:“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心事的,比如我也有。”也正好,拿自己的事为程家嫂嫂分散注意力,她本来来寻程家嫂嫂,也是为把她同吴容秉的现状透露给她知晓的。

    她打算慢慢开始,一点点的渐渐公开她同吴容秉的关系。

    所以此刻,正好一举两得。

    既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能分散程家嫂嫂的注意力。

    “你有什么心事?”果然,苏慧娘注意力成功被引开。

    叶雅芙则双手捧下巴,哀叹一声后,才继续说:“那我告诉嫂子,嫂子千万不要跟任何人去说。”

    见她说得严肃,苏慧娘立刻保证:“你放心,我保证不同别人说去。”又担心她是不是同吴兄弟间出了什么问题,立刻关心,“到底是怎么了?”想到最近吴兄弟因为高中探花郎一事得了不少名门世家里贵人们的眼,再想到吴兄弟那赛过潘安的容貌,苏慧娘心中更是一紧,“他可是经不住诱惑,另生了二心?若真是这样,我可第一个不饶他!”苏慧娘义愤填膺。

    吴容秉这一路是怎么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的,苏慧娘心里再清楚不过。若非是靠小福,他能有今天?

    怎的,眼下突然一跃飞黄腾达了,就想心思了?

    “我同你程大哥就是你的娘家人。若吴兄弟真有糊涂心思,你程大哥肯定也不会放过他。”

    见她误会了,叶雅芙立刻道:“嫂嫂误会了,他没那个心思,是我……”

    “你怎么了?”苏慧娘这就不解了。怎的吴兄弟如今飞黄腾达,阿福也跟着妻凭夫贵,夫妻反而生了嫌隙呢?

    叶雅芙这才说:“其实我同他根本不是真夫妻。当年我同他成亲,是因为那个姜氏的算计。不过这些都已过去,就不提了。但是,这段日子来,我们夫妻间的确彼此约定好了,只是合作关系,没有感情。更、更无夫妻之实。”

    “啊?”苏慧娘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你说真的?”

    “骗你做什么。”叶雅芙义正言辞,“当初的结合,就是个意外。后来好一段时间,我都挺恨他的,觉得是他毁了我的一生,所以那段时间,我对他很不好。但再后来,我突然就想通了。怪他做什么呢?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是他想的,他也是受害方啊。”

    “所以之后,我就打算好好拉他一把,拉他出深渊。救赎他,也算是救赎自己。再后来的事情,嫂嫂就知道了。”叶雅芙语气平静,“眼下他有了前程,我有了生意上的事业,也算是各自都有了些小成就。所以,我就想着,赶紧和离分开算了。”

    叶雅芙倒不只是这样说说的,她是心里真的就这样打算。

    以后他会走上仕途,他需要的是个能给他带来助益、或是帮他打理好内宅的贤内助,而她呢,她不想只做个贤内助,她也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

    正好趁这个机会断了,也不耽误他再找。

    “可可可……”苏慧娘发现自己都要语无伦次起来了,这算是什么事啊?

    她自己内心消化了好一会儿后,才总算是稳住情绪。

    “可你们孩子都有了啊。”苏慧娘始终不信是叶雅芙想结束的这段关系,她本能觉得是吴容秉如今另有高攀之人,想抛弃糟糠之妻了。但他又爱惜名声,不愿落个“一得功名就抛弃发妻”的坏名声,所以才逼小福这样说、这样做的。

    “小福,你不能把这探花郎夫人的位置拱手相让。”说着,一把抓过叶雅芙手,“走,我带你去找他去!我帮你做主找他算账去。”

    叶雅芙心中很感动苏慧娘为她做的这些,这是真心拿她当自己人、真心为她好的。

    “嫂嫂,你能这样待我,我心里感动极了。”叶雅芙笑着,眼里有光,“可这件事上,我真没骗嫂嫂。我们一直都是分房、分床睡觉的,嫂嫂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去。这些日子,他都是睡耳房的。”

    若说考试之前分开睡,还情有可原,毕竟,再大的事也比不上春闱。

    可这都考完试多久了?再分开睡,就有问题了。

    望着叶雅芙那双诚挚的眼,苏慧娘一时陷入沉默,她似乎不得不信起来。

    “你、你们……当真?”

    “千真万确。”叶雅芙手伸过来,轻轻抚上苏慧娘的,“嫂嫂,你了解我的,我可不是任人欺凌的软弱性子。若真是他对不起我,我能善罢甘休?你别忘了,我在这京里还有一座大的靠山呢。”

    苏慧娘这才忽然想起来,那安国公府老太君很喜欢阿福,阿福的靠山是安国公府。

    再想想她的性子,的确是不吃亏的性子,这才信了她的话。

    可……

    “那你也别傻。”苏慧娘给她出主意,劝她机灵一些,“就算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又怎样?你毕竟生了康哥儿。何况,他能有如今这样的成就,你功不可没。阿福,你可别傻,错过了吴兄弟,往后再找可找不到这样的了。”

    的确,若真错过吴容秉,往后再找,想找到比吴容秉好的,很难。

    但叶雅芙并不在意婚姻。

    感情之事,若能有双向奔赴自然最好。若不能,一个人潇潇洒洒的又何尝不行?

    所以在这件事上,叶雅芙倒看得很开。

    “我知道嫂嫂是为我好,可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又说,“这段时间我一直憋着,可把我给憋坏了。现在,总算可以把真相说出来,心情舒畅多了。”

    见她态度坚决得很,苏慧娘没办法,只能叹气摇头。

    回去后,苏慧娘思考了很久,还是打算把这件事同自己丈夫说了。

    “你去劝劝吴兄弟。”苏慧娘脸上担忧之色尽显,“我看吴兄弟是重情重义之人,哪怕成亲的假的,从前的一切也都是伪装的,可阿福毕竟为他付出很多。说句不好听的,是阿福把他供到如今这一步的吧?不能他现在有了前程,就不要阿福了。”

    程思源也不知竟还有这

    样的事儿,他错愕之后,不免抬手摸起下巴来。

    “这件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咱们外人不宜插手。”程思源有自己的考虑,“若真是吴兄弟负了弟妹,我们可为她做主。可现在,听你的意思,是弟妹压根不想做这个探花郎夫人。既然如此,你我就不好插手了。”

    程思源是在听后完整的前因后果后,决定不插手。

    夫妻间的事儿,还得他们自己去解决。

    而叶雅芙这边,既然决定了要公开她同吴容秉的假夫妻关系,自然不会只从苏慧娘一人下手。

    所以,当再次登安国公府门,为杜老太君按捏肩颈时,也寻了机会便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了些讯息出去。

    杜老太君虽年纪大了,但人却一点不糊涂,从叶雅芙话语中听出了些不对劲来,立刻遣散走了屋里多余的侍婢,只留了几个心腹下来。

    “我也听说了,你家那探花郎相公如今在京中可正是炙手可热。别说那些个公侯之家,便是天家,好像也对他已娶有妻室一事十分遗憾。阿福,你既已陪着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可别糊涂。别真把他拱手让人去,成就了他更好的前程,你回头却什么也没得到。”

    “若他不讲道义,逼迫你,我安国公府可为你撑腰!”

    杜老太君自然不会以为他们夫妇二人真是假做的夫妻,她只会以为是那探花郎一朝成就了功名,再看不上糟糠之妻,但他又顾及名声,不好自己主动抛弃糟糠妻,只能让自己的妻子外头做戏,说出这些哄人的话来。

    程家嫂嫂如此,杜老太君待自己也是如此。一时间,叶雅芙心中感动得不行。

    果然这世间还是好人多的。

    她对别人付出真心,果然也能得到别人的真心相待。

    “老夫人,您为我的好,我看得明白。但这件事情,的确是没谁逼我的。我同他没有夫妻之情,甚至最开始时,我对他都是极为厌恶的。若非是那位姜氏夫人暗中使的计谋,我同他也不会结为夫妻。不过,死者为大,那位姜氏夫人既已亡故,我也不多说她什么不好了。但我要说的是,这件事,我和他的确都是不得已的。”

    这件事的整个来龙去脉,杜老太君差不多心中有数。

    死者为大,她索性也不提那姜氏的不是了。

    但是,不管当初是怎么结为夫妻的,做了夫妻就是做了夫妻,哪里还有假的一说?

    何况,孩子都那么大了。

    “难道康哥儿不是你生的?”老人家问。

    “是、是我生的。”严格来算是原身生的,可如今她占了原身的身子,自然就是她生的了。

    “那康哥儿不是他的儿子?”老夫人又问。

    “当然是。”这是关乎名节之事,叶雅芙不敢有片刻的含糊。

    杜老太君则说:“孩子是你俩的,你们又是办了酒席、有三媒六聘的,怎能算假的成亲?”

    杜老夫人这样说,倒是令叶雅芙哑口无言起来。

    “可、可我们之间约定好的啊,等到了时间,就各过各的日子去。”叶雅芙还急上了,“要我为他打理一辈子内宅?我可做不到。”

    杜老太君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根本是她不想跟那位探花郎相公过了。

    只要不是她受委屈、需要她为她做主,那别人小夫妻俩的事,她就不好插手干预了。

    但杜老夫人也仍是提醒:“年轻的时候,总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些日后后悔的决定。我看你眼下是着了魔,有些魔怔了。不如暂且先将这事儿摆一摆、放一放,就算和离,那么几年都过下来了,难道还急这一时?婚姻非儿戏,还是慎重的好。”

    对别人为她的好,叶雅芙全盘收下:“是,晚辈知道了。”

    不过对叶雅芙来说,这件事也无需考虑太久。该考虑的,早在之前做出决定、走到这一步之前,都考虑好了。

    既能迈出这一步,肯定是深思熟虑好了的。

    所以,再接下来,叶雅芙再接再厉,继续外头放出她同吴容秉曾经是假夫妻,如今就要和离的消息。

    她是开食肆的,食肆里每日三教九流的食客很多。

    再加上吴容秉如今知名度极高,不消两日功夫,他们夫妇间的事儿,就几乎是传遍了整个燕京城。

    之前倒有一段时间挺犹豫的,不知道要不要断了关系。如果不断,那就是继续做真夫妻。做真夫妻,自然不能一辈子分床睡,别说吴容秉正值血气方刚之龄,他受不了。

    便是她,也是受不了的。

    他们都还年轻啊。

    现在好了,决定断掉,且也付诸了行动后,叶雅芙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对极。

    天知道这自由之身的感觉有多美妙啊。

    第10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吴容秉的进攻!……

    不过才两三日功夫,外面已经到处都在传自己同妻子是假夫妻、就即将和离各奔前程去了,吴容秉也很懵。

    殿试之后,朝廷对他们这批新晋进士还未有所安排。所以这段时间,平日里相处得好的都会结伴一起聚会。

    或是吃吃饭喝喝酒聊一聊朝政,或是单纯的聚一起饮酒作诗,纯谈学问。

    还是这日饭桌上,另一位进士问起吴容秉,吴容秉这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有关这件事,在这之前,吴容秉却是不知情的。

    看他一脸懵然的样子,程思源则笑着轻声斥责了那位多嘴的同僚:“人家夫妻间的事,有你什么干系?你管那么多。”

    许是酒喝多了些,那位多嘴的进士不但不收敛,反而继续说道:“容秉贤弟,你亏啊。你说你在我们当中年纪也不大,怎的就成亲了呢?若未成亲,如今这京城里的世家小姐,还不是任你挑选?不过你媳妇倒是懂事,她是真体谅你啊,这种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你考虑。不像我家那位……我如果……”

    “砚安兄,你慎言!”程思源立刻阻拦他。

    他赶紧走到陈砚安身边,扶住他:“你酒喝多了,胡说什么。”说着,随手拿起一旁长条案上的茶盏,一杯茶泼在了他脸上。

    陈砚安酒意瞬间消去不少。

    也知道程思源此举乃是为他好,他们这些进士,如今声誉比什么都重要。

    祸从口出。

    真说出些什么来,让人揪住了小辫子,于日后前程有碍。

    “是我失言了。”陈砚安一脸的尴尬,也不再胡扯,只默默退去一旁角落自己反省去了。

    “今日就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程思源发了话。

    回家去的路上,程思源这才问起:“弟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若非是今儿恰好提到了这事儿,程思源也不会主动问。但既提起了,他见他似乎神色不愈,便主动关心起来。

    吴容秉倒没否定,轻轻应了声。

    程思源又说:“前几天你嫂子跟我提起过,说让我来劝劝你。我想着,毕竟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们虽是朋友,但也的确不太好过问。但今天既说起来了,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程思源也很好奇,如果弟妹所言皆属实的话,那他们之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难道,他也真想就此和离算了,然后另娶高门贵女为妻?

    吴容秉自然不愿和离。

    “一开始虽然是假的,但毕竟相处了这么久,感情不可能没有。依我之意,自然是继续这样一直过下去的好。何况,还有康哥儿呢。”

    程思源问:“那如果没有康哥儿呢?如果没有康哥儿,你还是一样的想法?还是说,如果没有康哥儿,她是去是留,就无所谓了。”

    这二者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

    前者是因有孩子在,为孩子多少有些将就。而后者则是真动了情,是为这个人放弃的一切。

    吴容秉毫不迟疑:“同康哥儿无关。”

    程思源笑起来,抬手在他

    肩膀上拍了拍:“弟妹当真是个极不错的女郎,人好貌好,品性更是上佳。虽她出身不高,但却是你的福星。若没她的引导和帮扶,说句实话,你吴容秉没有今天。”

    这一点,吴容秉自然知道。

    “也不是为报恩。”

    “我明白。”程思源也是因为爱情走进的婚姻,他同妻子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自幼的情分在,而非是长大了之后的盲婚哑嫁。

    所以,夫妻间不仅是相互扶助的情分,更多的还是男女情爱。

    否则,这么多年来,二人膝下一直未育有一儿半女的,怕早吵成什么样子了。

    而现在,哪怕他有了更好的前程,他也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二心来。

    甚至想过,若真这辈子于子嗣上无缘分,等到过几年后,他们夫妇可在宗族中抱养一个来。

    若慧娘不愿养育人家的孩子,他也想过一辈子就这样相伴到老。

    “你还是太含蓄了。”程思源点拨他,“否则,凭你如今的条件,怎么会把弟妹推远了呢?”

    吴容秉:“……”难道要耍无赖?

    他一直觉得,任何感情都是水到渠成之事,勉强得不来。

    若他同阿福间的这份感情只纯粹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也不愿去逼迫她什么。他要的感情很纯粹,他是希望没有权势的碾压,没有利益的污染,是最纯粹的双向奔赴。

    吴容秉平时是个性格内敛、情感含蓄之人,许是今日喝了些酒的缘故吧,借着酒意,他倒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程思源听后,则说:“你这太完美主义了。我承认,这世间的确有那样的感情,可少之又少。哪里来的那么多看一眼就看对眼的爱情?大多数爱情,不都得一方多付出些努力,赢得对方的心么?你这个人啊,别的地方都通透,唯感情之事,有些迂腐了。”

    吴容秉倒不是迂腐,只是看得出来她对自己全然无情,倒是无从下手了。

    但凡她对自己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情,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两人间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

    但既得了程兄这般鼓励,吴容秉还是打算尝试迈出这一步去的。

    回了家,二人在堂屋分别时,程思源又鼓励的看了吴容秉一眼。

    吴容秉低垂着眉眼,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他原本走在外面时还算稳重的身形,这会儿回了卧房后,就全然变了。

    吴容秉酒喝得其实不多,别人喝两壶的,他最多喝半壶。

    自从从前被姜氏暗害过后,吴容秉便对“酒”这个东西十分谨慎。

    只要他不想多喝,总有法子蒙混过关去。

    从前从未见他喝醉过,今日见他一进门就东倒西歪起来,叶雅芙立刻起身来扶。

    “怎的喝成这样?”一靠近去,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

    还好,酒香浓淡合宜,倒不难闻。

    见她来扶自己,吴容秉则适量的把身上重量往她身上挪靠去,自己身上的力道卸去一半到她身上。

    但也没有完全把力量放到她身上去,怕她承受不住。

    “多喝了一些。”吴容秉淡声回。

    他嗓音略略有些干哑,似乎是真的喝得挺多一般。

    “你坐好了。”扶他在一旁圈椅上坐下后,叶雅芙交代,“坐稳了,我去给你倒杯茶去。”

    卧房里没有茶壶和茶盏,得去外面堂屋里倒。幸好晚饭后烧了水泡了茶,这会儿茶也放凉了,正适合入口。

    叶雅芙片刻不敢含糊和耽误,立即闪身去了外间堂屋去。

    匆忙倒了杯茶后,又立刻闪身回了卧房来。

    隔壁,东屋里,苏慧娘见丈夫回来后也不上床歇着去,只躲门边看外边,不免好奇,也凑过来看。

    外面什么也没有。

    “你看什么呢?”苏慧娘声音有些高。

    程思源立刻抬起右手食指来,挡住唇,发出了“嘘”的一声。

    “小点声。”

    苏慧娘就更好奇了:“怎么了啊?”

    程思源又往对面看一眼后,这才拉着妻子往屋里头深处去。

    “容秉贤弟和弟妹假做夫妻一事,如今外头传得众人皆知。应该是弟妹单方面自己主张传扬出去的,容秉兄弟既被动,又被蒙在了鼓里。今日,回来的路上我也同他谈了这方面相关的,他的意思是不愿和离。他说,虽然一开始的确是假的,但毕竟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了,怎么可能没感情。”

    苏慧娘对这件事也很上心:“那他现在打算怎么办?”

    扶着妻子坐下后,程思源也挨在妻子身边坐下,只见他笑眯眯打量着妻子:“男人为得心上人芳心,费些心思不是应该的吗?想当初,登你家门提亲之人那么多,我也不是因为做了许多事得了你芳心,才杀出重围的?”

    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想起过往的种种,苏慧娘唇角微掀,泛起笑意来。

    “源哥,你我间若能得个一儿半女的,该有多好。”苏慧娘遗憾。

    程思源倒比她想得开些:“有子嗣如何,没子嗣又如何?生儿子如何,生闺女又如何?只要你我夫妇二人感情好,就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子嗣……强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我程思源这辈子当真命中无子,我也认了。”

    程思源不是迂腐之人,且内心世界很丰富。

    对他来说,研究学问,报效朝廷,造福百姓……哪样不比执拗于子嗣来的重要?

    他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子嗣一事对他来讲,倒是无足轻重般的存在了。

    他自己没太把这事放心上,也同样安抚妻子:“我们不是说过吗?实在不行,就抱养一个。”

    对丈夫对自己的体谅,苏慧娘心中很是感动。

    既感动,又觉幸福。

    “源哥,这辈子能嫁给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苏慧娘说着,便把头靠去了程思源胸膛。

    程思源则顺势将人揽住,夫妻二人就这样依偎在了一起。

    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就这般静静享受着此刻的安宁,也是一种幸福。

    而此刻,对面屋里,叶雅芙倒了水给吴容秉。可吴容秉却没伸手去接水杯,而是只歪靠在圈椅里,手撑着头,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叶雅芙无奈,只能一边用手抱着他脑袋,一边端着茶盏,把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去。

    喂完他水后又问:“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吴容秉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是在折磨人,实在不忍心继续折腾她,所以就幽幽转醒了些来。

    “好多了。”他抬起清明的眼,望着面前娇妻,目光幽深,“有你在就是好。”他借着酒意,说了这句话。

    这句话,多少有些暧昧,听得叶雅芙一时愣在了那儿,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那个……”叶雅芙搜肠刮肚,最后才说出一句,“我扶你去休息吧?”

    吴容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这样抬着沉静的眸子看她。

    起床叶雅芙还能同他对视,到后来一点点败下阵来,只能匆匆挪开目光。

    她知道,外面的那些事吴容秉应该都已经清楚的知道了。或许他们该好好谈一谈,但绝对不是现在。

    “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叶雅芙严肃说。

    吴容秉没有不应的,自然点头说好。

    然后他慢慢站起身子。

    他身形高大颀长,这会儿就这般近距离站自己跟前,叶雅芙能清晰感觉到两个人间的体型差。

    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笼罩在自己四周,属于他的气息似是要将自己彻底包裹住般。此时此刻,叶雅芙屏住呼吸,内心有那么一瞬的荡漾。

    “要我扶你吗?”立刻掐断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小火苗,叶雅芙努力保持理智问。

    “好、好。”做戏也做全。既是“喝醉”了酒,这会儿回耳房去时脚步总得虚浮些、踉跄些。

    他把身上力量卸到她身上些,以保证自己是挨靠着她、但却又没有太压着她,就这样,被她把一条胳膊甩在她后颈处,然后半个身子依偎着她,进了耳房去。

    坐到床上去后,吴容秉慢慢抬起迷离的眼,看向面前娇妻:“娘子,多谢你。”

    这句“多谢”说得倒是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弄得叶雅芙心中一时滋味不好受。

    “时辰不早,你早点休息。”

    “好,我休息。”吴容秉说。

    见他神智还算清晰,叶雅芙又交代了几句后,这才转身出门。

    而等叶雅芙离开后,吴容秉目光恢复了清明。

    他一个人静坐在床沿,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夜,吴容秉几乎是彻夜无眠。而叶雅芙,也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才渐渐进入梦乡中。

    叶雅芙睡着了后,这一觉睡得倒是沉了。

    等再醒来,外面早已天光四亮。

    身边,康哥儿

    已经不在,叶雅芙掀被下床,在卧房内穿戴好后,先悄悄走去耳房边上看了下里面的动静,见屋内被褥叠得齐整,早不见了人后,叶雅芙原本微有些紧张的心立刻放松下来。

    如今已至浓春时节,天越发暖和起来。

    天气暖和,人就不想总在屋内呆着,就想能常出门去走走去。

    从正房出来,只见康哥儿一个人蹲连廊旁边玩儿,目光四望,一眼看去没瞧见吴容秉。

    自然还记得昨儿晚上发生的事,叶雅芙心里总归是有些担心和不自在的。没瞧见丈夫,叶雅芙便揽手示意儿子到跟前去,然后问:“你爹呢?”

    “爹出门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啊?”

    “走有一会儿了。”康哥儿比起去岁叶雅芙初见他时要大许多,个头肉眼可见的在长,说话口齿也比之前要清晰许多,“和程伯伯一块儿出门的。”

    “哦。”那就是忙正事去了。

    知道了他的去向后,叶雅芙倒暂时心里好过了些。

    “那你去玩儿吧。”叶雅芙打发他自己玩儿去。

    康哥儿应了声后,又去墙根下数蚂蚁去。

    叶雅芙就这样看着他,心里忽然一阵不是滋味儿。

    想从前在甜水巷里住着时,康哥儿日日都能去左右邻居家里玩儿,那时候多开心、快乐啊。再想到现在……自从搬到京城里来,一个大院子便把康哥儿给框住了。

    且这段时间,她同吴容秉的确都忙,多少有些顾不上康哥儿了。

    想到这里,叶雅芙便又喊康哥儿:“康哥儿,今日想跟娘去逛街吗?”

    康哥儿一直都是个挺乖的孩子,他很懂事。心里知道爹和娘都忙,所以,哪怕自己很无聊,也不会哭着闹着非得要爹娘分出大把时间和精力陪他,他最多就是自己去寻乐子。

    蹲墙根看蚂蚁搬家,或者数蚂蚁,就是他的乐子。

    他不会主动吵着爹娘带他出门,但若爹娘主动开口提,他自然十分愿意。

    听娘说要带自己出门去,康哥儿立刻飞奔而来。人还没到跟前,那笑声已经飘过来了。

    再看他脸,那嘴巴咧得,已快到耳后根。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儿子这般,叶雅芙心里也暖暖的。

    立刻牵上儿子软乎乎的小肉手:“今年娘什么事都不干,就只陪你。”

    左右已经起得迟了,叶雅芙也不想再吃早饭,正好留着肚子一会儿去吃午饭。

    但她问儿子:“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一个鸡蛋一块烙饼,是柳姨娘身边的花嬷嬷给我做的。”二叔不是自己二叔了,婶娘又同前二叔和离,自然不好再叫婶娘。所以,康哥儿自己改口喊她姨娘。

    不管从前同柳氏有过什么恩怨,但如今经历过了这么多事后,从前的那些恩怨早一笔勾销了。

    大家一个院子里住着,平时都是互相扶助的多。

    那花嬷嬷也是聪明人,自然极愿意对康哥儿好。

    但柳家兄妹、主仆对自己儿子的好,叶雅芙夫妇自也会牢记在心上。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那柳氏的肚子一日日见大起来,要不了两个月就得生了。不知她孩子的东西备没备好,不过,既她得闲出门,也打算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捎带一份。

    叶雅芙牵着儿子手,正要出门,见苏慧娘从厨房的方向过来,便问:“我打算带康哥儿去街市逛逛,嫂嫂要不要一起?”

    苏慧娘一大早的就去了厨房里忙,是为柳氏做吃食的。

    她如今一颗心全扑在照顾柳氏上,所以对叶雅芙的邀约,只能表示歉意。

    “我不去了。”走到跟前后,苏慧娘解释说,“柳妹妹近来胃口不错,难得过了孕反期,有些食欲了。我为她做点吃的,给她补补。”又说,“人家怀孕都是长胖,她不但一斤肉没长,反倒还瘦了。”

    对程家嫂嫂如今更亲柳氏一事,叶雅芙心里不但半分不舒适都没有,反倒还赞成:“嫂嫂如此善心,必会得好报。”

    苏慧娘则笑:“我也不是为得什么好报才做这些的,就是觉得她挺可怜,且孩子也是无辜的。”

    “我懂。”叶雅芙说,“但嫂嫂如此心善之人,若不得好报,我第一个不同意。”

    苏慧娘笑起来。

    忽而想到她同吴容秉间的事儿,想问上一句的,但这会儿不是时候,于是就说:“你先去吧,等回头我再寻你好好说话。”

    叶雅芙知道她要说什么,只应了个“好”字。

    赶着骡车载儿子出门,想着得给康哥儿添两身衣裳,于是直接往成衣铺子去。

    车停在门口,才牵着康哥进门,便见铺内站着个锦衣华服的大家闺秀。因为衣裳穿的招眼,人也娇俏,又是十五六的好年华,叶雅芙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谁知,那女郎也正盯着她看。

    第10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真正感受到他的强健,……

    叶雅芙自然知道原身这副皮囊是颇有几分姿色的,但这燕京城里容貌出众的女子多得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她又非倾国倾城之姿,不会脱颖而出到出个门还被人盯着看的地步。

    所以此番被人这样盯着看,叶雅芙自然不会自恋的以为人家是觉得她长得好看。

    或许……是认识她吧?是吃过她的菜,冲着她的菜这样盯着她看的。

    又或许,就纯粹是冲吴容秉来的。

    左右不管是因为什么,叶雅芙都不稀奇。

    不但不稀奇,叶雅芙还不扭捏。甚至,见这位娘子只盯人不说话,她还主动搭了讪。

    “小娘子识得我?”她大大方方问。

    盯着叶雅芙看的女子是真的认识叶雅芙,不仅吃过叶雅芙做的菜,也见过吴容秉。

    此女子姓孙,乃孙宰辅的孙女。

    只不过,孙宰相到了年纪,已经荣归故里。

    虽其祖父已经不当权,但其父是当朝户部侍郎,大权在握。孙妙言在京中的地位,绝对不输那些勋贵之家出身的世家小姐。

    因孙家父子乃江南人士,所以,吴容秉等一干江南学子曾登孙家门拜访过。

    而孙侍郎对吴容秉青眼有加。

    钦佩他的才学,赏识他的为人,更是觉得他的容貌不在才华之下。

    也曾动过要把小女嫁给他的心。

    只不过,在得知他早娶有妻室之后,彻底歇了这份心思。

    但最近,因叶雅芙放出了她同吴容秉乃假扮的夫妻,迟早会和离的消息后,孙家又再次动起这个心思来。

    不只是孙家,还有别的相中吴容秉的人家,也都蠢蠢欲动。

    因吴容秉曾登过孙侍郎府的门,故孙妙言认得他。初见时本就对其一见钟情,尤其知道家中父母长辈的想法后,更是忍不住春心萌动。

    再到后来,得知他已有妻室时的失落绝望,到前两日时,又得知其实他和妻子不是真夫妻、迟早会和离的春心复苏。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孙妙言心情大起大落了不知多少回。

    正盯着人发愣,忽听对方这样问自己,孙妙言立刻回了神来。

    有种被抓包的尴尬,一时间,孙妙言眼睛都不知该看哪里了。

    还是她身边的丫鬟,见状,立刻替主子回话道:“娘子是常来小馆的东家?”

    叶雅芙笑应:“正是。”

    那丫鬟便蹲了个身,先请了她安后,才站起又说:“我们是孙侍郎府的,我们府上曾经传过娘子食肆里的菜。”

    叶雅芙不禁感慨,这丫鬟倒会说话的。看似对她十分有礼,但其实几句话下来,就把她定在了一个下位者的位置。

    不过叶雅芙也无所谓,只见笑着应道:“孙侍郎府?哪个孙侍郎府?”这京城里有六部,每部都有左右两个侍郎,细算起来,是有十二位侍郎。

    再看其中孙姓的侍郎……其实不必多问,稍微了解一下官场情况的,都会知道。

    尤其,叶雅芙丈夫同孙侍郎乃同乡,走得近,回家后不会不提起。

    所以,丫鬟便只说了“孙侍郎”,倒没提别的。

    但叶雅芙偏装不知道是哪家的侍郎,故意不巴结、不抬举孙家,这也算是无形之中给了孙家一个下马威。

    叶雅芙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这燕京城内富贵云集,她这种做小本生意的,轻易不会得罪人。

    但若是别人已经欺负到了头上来,她也不会任人欺辱不知还手。

    行为上没把孙家放眼里,但脸上却含着笑,态度也恭敬。

    她丫鬟拿眼上下打量了叶雅芙好几眼,心中自然明白眼前之人不是个软柿子。

    “叶娘子不该不知道我们家,娘子的相公,也就是今科吴探花,同我家老爷是同乡。之前登门拜见过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对他印象很

    是不错。难道探花郎回家后,没向娘子提起过我家老爷?“丫鬟是个厉害的丫鬟,自己说了一通后,又自己答了,“哦,险些忘了,外头都传探花郎同其夫人乃假夫妻,就将和离。既然不是真夫妻,又怎会什么事都同夫人说呢?夫人勿怪,是奴婢失礼了。”说着,那丫鬟装模作样着微微福礼,“奴婢失言,奴婢给夫人请罪。”

    叶雅芙心想,这丫鬟的性格还真是好强啊。

    再看一旁孙小姐,气势上倒输了这丫鬟一截。

    叶雅芙也不再同这丫鬟多啰嗦,只看向一旁孙妙言:“孙娘子怎的一句话不说,倒是丫鬟替主子做了主了。看来,这是孙家的规矩?”

    “你!”

    “巧云。”孙妙言这才阻止丫鬟继续说下去。只见她温婉一笑,微微垂首,倒是向叶雅芙施了一礼。

    “嫂嫂勿怪。若巧云有得罪之处,我替她向嫂嫂道歉。”

    哪有主子代丫鬟道歉的道理。这孙小姐这样做,无疑是叫她难堪。

    “妹妹言重了。”叶雅芙立刻伸手去扶,“你这样,倒是叫我无地自容了。”

    孙妙言顺势站起来后,温温柔柔笑着,看着一副温柔可亲人畜无害的模样。

    “真是巧了,我爹爹今日刚叫了吴大哥过府叙旧,我今儿就在街上遇见了嫂嫂。”

    叶雅芙心里想,怪道一大早不见人呢,原是去了孙侍郎府。

    叶雅芙正恍神的功夫,孙妙言已经弯腰去同康哥儿打招呼了。

    “好可爱的小郎君啊。”孙妙言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亲和力十足,“你是康哥儿吗?”她套近乎。

    康哥儿看不懂大人间的那些弯弯绕绕,只觉得眼前的姨姨长得漂亮,看着也亲切,是个不错的人。

    “我是康哥儿。”康哥儿大大方方答,“你知道我?”

    孙妙言:“当然知道你啊,我还知道你今年四岁了。”

    康哥儿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孙妙言:“你爹爹告诉我的啊。”

    “咦,我爹爹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我爹爹认识你啊?”

    孙妙言:“因为你爹爹是我爹爹的门生,常去我家里。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又趁机邀请,“你爹爹中午会留在我们家吃饭,你要不要去?”

    好在康哥儿虽小,但有些决定他不敢轻易拿主意。更不会眼皮子浅,被外人几句好话一根糖的就哄走。

    康哥儿自己不做决定,只看自己娘。

    对孙家小姐的心机,叶雅芙心中门儿清。这孙小姐,看着人畜无害,倒是一朵穿着白莲花衣裳的绿茶。

    “你想不想去啊?”叶雅芙倒没自己做决定,只把决定权交给康哥儿,“你要想去,娘就带你去。你若不想去,咱们就跟姨姨告别。”

    康哥儿好纠结啊,又不想又不想去。

    想去是因为爹爹在那儿,他想去找爹爹去。不想去则是,今天娘带他出门逛街,他想跟娘一起逛街买东西吃饭。

    康哥儿在认真思考,两只手的食指指尖在那儿对戳,犹豫纠结了半晌,还是做不出决定来。

    而这时候,偏偏孙妙言说:“你娘如果忙的话,咱们不打扰她,姨带你去好不好?”她笑着,又看向叶雅芙,“嫂嫂经营着食肆想也忙,孩子就由我来代为照顾吧。”

    叶雅芙倒也不与她争什么,只问康哥儿:“行吗?”

    见叶雅芙松口,孙妙言以为目的即将达到,眼睛都亮了。

    可接下来,她却见康哥儿一脸失望着摇头:“娘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孙妙言立刻哄:“姨家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去了都给你好不好?”

    康哥儿仍是摇头:“不要。”

    功亏一篑,孙妙言气得贝齿紧咬。

    她又再争取了几回,可惜,康哥儿已经由摇摆不定变成坚定的跟着母亲了。

    任孙妙言磨破了嘴皮,他也不为所动。

    一番折腾下来,孙妙言只觉心累。

    所以,不得不退一步,也一并邀请叶雅芙登门做客:“嫂嫂一起去吧?”

    孙妙言想见吴容秉一面不容易,外男就算入孙家门,也是留外院。但若是能把他妻、儿一并带去的话,再想见他一面,自然就简单许多了。

    孙妙言原本只想带康哥儿一个的,是康哥儿实在不愿,她才退而求其次,顺便捎带上眼前这位吴大哥的糟糠妻。

    可叶雅芙并非是软弱的性子,明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偏不遂她的愿。

    “孙小姐方才也说了,我经营食肆忙,走不开,所以,就不去了。”又让康哥儿同孙妙言打招呼,“跟姨姨作个别,咱们得再去别的铺子看看。”她甚至故意说,“也给你爹爹买两身,昨儿才给他量的尺寸,好似又高、又精壮了些。唉,都二十多的人了,怎么还在长啊。”

    康哥儿规规矩矩给孙妙言作了别,然后开开心心去选布料了。

    而这边的孙妙言,在听得了叶雅芙最后的那几句话后,一时陷入了遐想中。想了些不该想的画面,脸都红透了。

    待回过神来时,铺子里早不见了那对母子的身影。

    再想到那吴大哥如今还是有妻室之人,孙妙言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无精打采着出了门去,坐上了回家的车。

    丫鬟巧云看出了自家小姐的心事,忙说好话哄她开心道:“小姐,你比那个叶娘子可强太多了,是个男人只要眼睛不瞎,肯定都知道选谁。”

    孙妙言自然知道自己行情好,可那位叶娘子,她也不丑啊。

    而且刚刚一番较量下来,她深觉那位叶娘子是个极有心机之人。

    万一她赖着吴大哥,不肯和离,吴大哥又是重情义之人……那可怎么办?

    “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成亲了呢。”孙妙言懊恼。

    若没成亲,爹爹怕是早做主替他们定下婚事了。  。

    那边,叶雅芙心里自然也在想着些事儿。

    这位孙小姐,在《一品首辅》那本书里,也是有些戏份的。

    只不过,书里她赖上的人是冯裕贤,而非现在的吴容秉。

    难道,是因为剧情早脱离了主线,所以很多人物和剧情的走向,也随之改变了?

    买了东西,又带康哥儿去大酒楼里吃了饭,之后才回家来。

    康哥儿今天高兴,回家后自己主动把东西收整好,然后叶雅芙为他擦洗了脸和手,就哄他睡了午觉。

    暮春时节的正午时分还真是有些热,外面太阳白花花的,透过窗棱,明晃晃照进卧房来。望着这样白花花的大太阳,叶雅芙也昏昏欲睡。

    困意席卷而来,叶雅芙便和衣靠着儿子也睡下了。

    吴容秉回来时,瞧见的就是母子二人相拥而眠的场景。

    想起昨儿晚上的一切,吴容秉忍不住迈步朝大床边走去。

    走近后,怕打扰到他们母子睡觉,他则轻轻弯腰,在床沿挨坐了下来。

    叶雅芙没有困极,所以身边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醒了。

    醒来瞧见床边坐了个高大男人,男人几乎是遮挡住了外面照到身上的所有光,叶雅芙撑着身子坐起,轻声问他:“午饭吃了没?”

    吴容秉点头:“孙大人留了饭  ,我同程兄一起留那儿吃了。”

    忽而想到上午时那孙妙言非得要带康哥儿去孙家吃饭的场景,叶雅芙不免一脸意味深长的盯着眼前男人看。

    看得吴容秉十分好奇,忙抬手摸脸:“我脸上有什么?”

    叶雅芙笑着调侃:“你脸上除了‘英俊’二字,就什么都没有了。”

    吴容秉:“……”

    忽而陷入到一阵沉默中。

    “小福,我想和你谈一谈。”他望着她,神色认真。

    “哦。”叶雅芙应下。

    “进去说。”吴容秉慢慢站起了身来。

    叶雅芙本也就是和衣侧躺的,这会儿不必穿衣,直接就起了身。

    但可能因为一个姿势久了,腿有些麻了,起床时没站稳。

    吴容秉眼疾手快,立刻伸手过去,稳稳将人给扶住。

    吴容秉只一只手臂的力量,都几乎将她整个人给托起。

    叶雅芙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子力量。

    强健,有劲。

    跟一般固有印象的文弱书生全然不同。

    叶雅芙右边半截小腿说麻就麻,得缓一缓才能走路。

    吴容秉见状,内心几息的挣扎后,直接弯腰将人打横给抱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后,叶雅芙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是第一次他这样抱她,也是第一次叶雅芙真正感受到他身上属于一个男人的力量。

    从前他一直腿脚不便,只坐轮椅上。很多时候,还需要她为他揉腿做康复。

    再加上他身世有些可怜,人也清冷,便给人一种文弱书生感。

    再后来,腿好了,能下地走路了,可因为才好的缘故,也只能走几步就歇一歇,还得靠多养。

    但叶雅芙一直都知道,他并非文弱书生。他身怀绝技,深藏不露。

    在那本书里,他只需动一动手指,便可杀遍天下无敌手。

    但那只是她知道,真正感受到他的强健,这是第一次。

    第10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许是见夫人貌美,心……

    这一恍神,叶雅芙腿也不抽筋了。

    将人抱进耳房后,吴容秉轻轻将人放下。

    若是从前,他必会道一句“抱歉”,说自己失礼了。但现在,吴容秉并没说抱歉的话,而是问她:“腿好些没有?”语气一如既往温柔。

    叶雅芙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早随着时间推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个人都不傻,眼下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是什么,彼此心中都清楚。

    “嗯。”叶雅芙应着,为避免尴尬,她脸上是带着笑意的,但这样的笑并没能化解尴尬,反而使眼下的局面更尴尬起来。

    她眼神不坚定,目光飘来飘去,却唯独不敢直视眼前男人的眼睛。

    “刚刚一个姿势久了,又起得猛,脚麻了。”她干巴巴着解释。

    虽然是事实,可此番解释起来,却略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奇怪。

    昨儿晚上也是她要谈的,这会儿真面对面坐着谈上,叶雅芙又略显不自在起来。

    因为她是心虚的那一个。

    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所以,哪怕尴尬,叶雅芙也鼓足了勇气来直视吴容秉的眼睛,认真道:“外面的那些消息,是我传出去的。”

    吴容秉知道,点头说:“我知道。”

    叶雅芙也知道他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她又慢慢说:“吴容秉,我们之间本来一开始就是做戏,这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后来因为你要治腿、考试,还得一起对付姜氏母子,这才一起搭伙过的日子。可眼下,姜氏母子已然不足为惧,你也治好了腿、又高中探花郎,深得陛下之心,可谓是前途无量了。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你我之间所谓的夫妻缘分,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以后你有你的前程奔,我也有我的生意做,我们会在各自的领域和行业里发光发热,但却实在不适合继续做夫妻。”

    “我知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我之间朝夕相处这么久,也是共患过难的,有患难之情。若真是突然分开,各自一方……我想我们都不会无动于衷。但我想过了,或许我们适合做朋友,但我绝对不适合做你的内人。吴容秉,你适合找一个程家嫂嫂那样贤德的女子做你的妻,你在外拼搏时,她可以把家里照顾得极好。而我呢,我不喜欢拘泥于家宅琐事之中,不甘心只做男人的陪衬。最重要的是,我喜欢经营生意,日后总要常在外头闯荡的。”

    “我做不到为了你放弃我自己所喜欢的一切,我也不愿你因为有个我这样的妻子,而被拖了后腿。所以……我们真的不合适。”

    “既然不合适,不如早早断了关系,也好各自奔前程去。”

    既知道迟早要分开,不如这个节骨眼上分开。

    她腾出位置来,也好叫想坐上探花郎夫人位置的人进来。

    叶雅芙冷静且理智的说出这些后,心情瞬间轻松明媚起来。好像是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了落定了般。

    吴容秉一直冷静听她说完,然后问:“你说完了?”

    叶雅芙认真想了想,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个,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于是点头:“说完了。”

    吴容秉:“既你说完,那就听我说吧。”

    叶雅芙挑眉,一副倒要看看他会怎么说的架势。

    吴容秉动了下身子,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

    “你方才所言之意,也就是说,若没那些顾虑在,你对我是有感情的?”一来,他就直接抓住了最根本的问题。

    叶雅芙:“?”什么?

    她说对他有感情了吗?

    迅速努力回忆了下,好像……没有说吧?

    叶雅芙立刻道:“我是说我们不合适,所以没必要继续耽误彼此。”对,不仅仅是她耽误吴容秉,吴容秉也耽误了她。

    吴容秉正色着,认真道:“那如果你所考虑的、在意的这些,是根本不需要考虑和在意的呢?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根本不需要一个你说的那样的女子为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就算我们现在立刻和离、撇清关系了,我也不可能去娶一个高门女为妻。”

    叶雅芙一时沉默住。

    她认真想着,或许,的确是她想当然了。

    见她态度有所松动,吴容秉这才继续说:“你我相处这么久,我知道你的性格,也知道你有自己热衷的事业。我今天不会干预你的事业,以后也都不会。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行,只要不违法乱纪,我不会有一个字的不满。”

    “至于你说的,为我打理内宅之事……我想,这些事也不一定非得妻子来做,或可有别人代劳。”

    “等择定了住处,到时候家里可以聘两三个仆人打理这些琐事。”

    叶雅芙也是没想到,吴容秉今日会对她说这样的一番话。

    这若搁别人,功成名就了之后,自己妻子愿意主动请离,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或许……他真对自己日久生情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叶雅芙也不是不窃喜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猫爪子挠心般,痒痒的。

    她也没到七老八十,心如止水了,她也正是青春年少啊。

    何况,吴容秉此人不论是容貌、身材、气度,再到学识、涵养……等,都是绝对拿得出手来的。

    若真被这样的人所喜欢,那的确是件极有面儿的事。

    “你……不想和离?”叶雅芙突然反客为主,开始盘问起他来。

    吴容秉噎了下,倒实话说:“不想。”

    “哦。”叶雅芙极力克制内心喜悦,继续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不是非得必须立刻和离的。”喜悦归喜悦,该有的理智她也仍有。

    无论何时何地,叶雅芙都会牢记“不能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句话。

    爱

    情固然美好,但比起钱和自由来,自然还是钱跟自由更有诱惑力。

    所以,她自然适时提出了要求来:“我们可以再继续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我们彼此也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另外,也算是磨合吧。若真过不到一块儿去,到时候好聚好散。”

    “好。”目前阶段能争取到这样,吴容秉知足。

    既给机会,接下来只要他好好表现,未必不能圆满。

    叶雅芙也是爽快人,既他给出了诚意,又做了挽留,她也不会非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总得给个机会。

    先相处相处看,若相处之后还是不行,那就真的算了吧。

    而现在的相处,自然同之前的不一样。

    她也不是单纯懵懂的清纯小女生了,不会拒绝同男人有肢体上的解除,更不会因为谈个感情就扭捏羞怯。

    吴容秉见事情有了阶段性胜利后,便及时提出:“过两日孙侍郎府孙三娘子十五岁及笄宴,孙大人邀请了我去,到时候你随我一道去赴宴。”

    孙三娘子孙妙言?

    可是巧了,今天才见过面的。

    “孙家是不是有意要把那位孙三娘子许配给你?”叶雅芙笑问。

    吴容秉看了她一眼,倒谦逊答:“是孙家错爱了。”他看出了孙家的意思,但他显然是没这个心思。

    叶雅芙知他的确没这个心思后,也就没再多说别的,只应道:“好,那日我随你去。”  。

    孙妙言心情有些烦闷。

    一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孙夫人最疼爱这个小女儿了,见她如此,知道她的心事,只能忍不住叹息。

    “那探花郎的确不错,可凭你的身份、地位,嫁个什么样的嫁不到?”孙夫人哄着,“再说了,如今事情有了转机,不是说那探花郎要同其夫人和离了么?”

    孙妙言仍是闷不吭声,孙夫人只能朝一旁侍女巧云望来。

    巧云这才说:“夫人,今天奴婢陪小姐出门逛街,遇到那位探花郎的娘子了。”想起当时被她奚落的场景,巧云恨得咬牙切齿,“那位娘子,当真好不得意。对小姐、对我们孙家,半分敬畏之心都没有。”只说叶雅芙的不好,完全忽略了是她不尊重人在先的。

    偏这时候,孙妙言也没有站出来为叶雅芙说一二句公道话,只由着巧云去颠倒黑白,甚至是添油加醋。

    孙夫人原就对那位探花郎夫人无甚好感,虽然她没见过那位夫人,但有关她的一些事情,她却是有所耳闻的。

    她在京城里开了家食肆,前阵子,京城里人开始追捧吃猪下水,这阵热潮便是她带起来的。

    猪下水……那是装猪屎的玩意儿,人能吃?

    人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沦落到要去吃猪肠子了?实在有辱斯文。

    可偏偏那些个公侯爵府里的公子小姐们,不嫌这东西脏,竟都追捧起来。

    一时间,各种猪肠子做出来的菜一道道摆上了饭桌。

    她从未碰过。

    不但自己不碰,也不让家里人碰。

    哪怕出门应酬时,吃过这菜的夫人们都在她面前举荐,说是好吃,是人间美味,她也丝毫未有所动。

    后来才知道,她竟是那位探花郎的夫人,想着自己女儿求而不得的,竟是她轻易就拥有的,就更对她印象不好了。

    这会儿,又听巧云说她态度恶劣,并十分嚣张狂傲,更是怒从心起。

    “太过分了。”孙夫人抬手拍击着桌案。

    自此,也算是更把叶雅芙这个人暗记在了心中。

    气归气,但眼下自然是安抚女儿最重要。

    “再过两日便是你的及笄宴,每个女郎人生中只一次及笄宴。你若是为此影响了心情,岂不是得不偿失?”

    孙妙言自然不愿人生只一次的及笄宴被搞砸,所以,哪怕心情仍很糟糕,她也强撑着打起精神来。

    “嗯,女儿知道了。”她说。

    到了孙妙言及笄宴这日,谁也没想到新科探花郎竟会把他的夫人给带来应酬。

    首先,二人身份上不匹配。一个是新科进士,前途无量,一个不过是个孤女,还是个开食肆的商户。其次,前阵子不是传言说探花郎夫妇是假扮的夫妻,就将和离各奔前程去了么?

    怎的,既然就要和离了,还带夫人来做什么?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甚至,对探花郎夫妇的关注,要超过了对孙妙言的关注。

    近来,吴容秉夫妇在京城中可谓算是名人儿。不过一个是靠才华和长相出的名,一个则是另辟蹊径靠的以猪大肠为食材做出的那道菜。

    按着众人的审美,叶雅芙自然是姿容俏丽的少妇。可一来与“商户”两个字沾了关系难免跌了份,再则,沾上“猪下水”三个字,就更是没了体面。

    所以,哪怕她也是个貌美的小媳妇,但在众人眼中,她也是配不上探花郎的。

    那些所谓的名门夫人,当着面不说什么,背地里没少蛐蛐。叶雅芙其实挺烦这种人的。

    本来嘛,她也是打算放手吴容秉、成全他的自由的,可谁让吴容秉不肯呢?

    既然和离不了,还得继续过下去,叶雅芙可不会再继续和身边这位保持关系了。

    别人越是蛐蛐她,她就越是要同探花郎好。

    叶雅芙索性直接挽上吴容秉臂膀,身子也更亲昵的向他靠去:“相公,那些人在说什么啊?为什么都在看我们。”

    吴容秉自然也看到了那些人背地里的小动作,他也是不喜欢这种行为的。

    但他没想到,前不久还在极力同他撇清干系的妻子,这会儿倒是明目张胆直接靠在了他身上。

    吴容秉身子下意识僵了下。

    但却没有失态,只挺直着身子让妻子靠着自己,然后说:“许是见夫人貌美,心生羡慕。”

    第10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句话丈夫用来赞美妻子,其实很常见。但一来吴容秉性格内敛含蓄,平常并不会这样说话。二则,他们到底不是真的夫妻,所以他能说出这句话来赞美妻子,算是难得了。

    叶雅芙很是意外,但无疑,却是受用的。

    没人不喜欢被人赞美,情绪价值拉满,心情好到爆炸。

    但叶雅芙还是知道廉耻的,不会真厚颜无耻的把这话当真。

    “我看他们都是在看相公吧。”叶雅芙虽知道他们是蛐蛐自己,但却不甚在意,反倒是拿来自嘲道,“怕是在说我配不上你。”

    两人身子靠得太近,吴容秉那双本来有些无处安放的手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牵过妻子的手。

    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在这件事上,却一直都不敢贸然进一步。

    因为一旦错了一步,很可能后果就是他承担不起的。

    但最终,在妻子说了句这样的话后,吴容秉最终鼓足勇气,牵住了妻子手。

    他手掌宽大温厚,将妻子那方柔荑轻轻攥握在掌心。一点点的,由轻攥紧。

    感受到了来自他手掌心的温厚力量后,叶雅芙耳根还是不受控制的红了下。

    但她内心极力告诫自己要淡定、淡定!

    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又不是没谈过恋爱,至于因为一次牵手就羞得面红耳赤么?

    没出息。

    心内一番调整后,叶雅芙不但没有羞怯闪躲之意,反而更是往吴容秉那边亲近了过去。

    以用这种方式来遮掩自己心里的不自在,也更是故意让外人看他们夫妻间的恩爱。

    而见他们夫妇如此亲昵,半点都不似外头传言的那般,众人更是纷纷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

    除了孙家,自然还有别家仍不死心,想把女儿嫁给这位吴探花的。

    可瞧见眼下这种情况,怕是都歇了大半的心思。

    孙妙言一早便让丫鬟巧云去外面蹲守了,但凡吴探花来了,就赶紧来禀告于她。

    今

    日是自己及笄宴,府上客人多,虽男女席位分开,但大防却没之前那么严。她想私下见他一面,相对是简单的。

    只要能见到面,她就有办法让他对自己加深印象。

    可孙妙言激动着一颗心等在卧房内,最终却等来巧云告知自己说:“吴探花来了,但是携夫人一块儿来的。”

    听到前半句时,孙妙言很兴奋,都准备抬脚往外去了。因为太过兴奋,以至于听到后半句时,她都久久没缓过神来。

    “什么?”那灿烂的笑容一点点从脸上消失,然后一点点被失望和不解取代,“她为什么会来?”

    巧云也苦着张脸,为自家小姐不值。后面的话,哪怕小姐再不能接受,她也要说。

    “奴婢亲眼所见,探花郎夫妇二人感情极好,并非如外头传言的那样。现在,外面宾客们都在议论这事儿,那探花郎夫人倒成了今日的焦点,似乎都忘了今天是小姐您的及笄宴了。”

    听完后,孙妙言渐渐攥紧手掌。

    孙妙言今日不但没能得到同探花郎独处、以好增进感情的机会,反而及笄宴的风头还被别人抢了去……待得筵席散了后,孙妙言急得躲屋里哭了起来。

    孙夫人才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便赶紧闻讯赶了来。

    一进门,就见女儿眼睛哭得都红肿了,她大惊,忙过来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心疼问:“这是怎么了?怎的哭成了这样?”

    本来已经被身边奶嬷嬷安抚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瞧见母亲,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泪水翻涌起来。

    “娘!”她哇哇大哭,口齿含糊不清,“为什么。”

    女儿大概是为着什么事伤心,她心里也有数。今儿之事,她身为女主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但又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没必要伤心成这样。

    他们孙家是清流之家,公公官至正二品的宰辅,她相公如今是正四品的侍郎,可谓是炙手可热。

    她两个姐姐,都嫁得极好。而只要她想,她什么样的亲事寻不着?

    怎的就栽在了这个吴探花身上。

    可偏偏这个女儿是人到中年得来的,极为疼爱。哪怕知道她那是无理取闹,孙夫人也不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

    只能哄着:“说明他配不上你,这是上天都在帮你。”孙夫人极力哄着,“那探花郎也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已,男人容貌过分好看,可未必是好事情。三娘乖,大男儿多得是,再看看别人。”

    孙妙言却一股倔劲儿上来了,就是不肯:“我不要别人,我就要嫁给他。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我就觉得他好!”

    若是自己别的子女,孙夫人多半是一个巴掌扇过去了。可这毕竟是自己最小的一个孩子,从小就捧掌心养大的,她舍不得。

    舍不得打,那只能是尽力去满足她。

    “娘为你想法子。”孙夫人无奈。

    得了母亲这话后,孙妙言这才破涕为笑。伸出手去,一把搂过母亲脖颈,抱住母亲:“娘真好。”  。

    孙家千金及笄宴,孙家自然也请了程思源。程思源夫妇算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夫妇感情极好,所以这次孙妙言的及笄宴,程思源自然也带妻子去了。

    原本,吴容秉带叶雅芙去赴这个宴,程思源夫妇就是又惊又喜的。何况去了后,这夫妇二人竟比哪对都亲昵,这不禁令程思源夫妇二人心中都生出了疑惑来。

    所以,在回家的时候,夫妇二人决定分开坐。

    程思源陪着吴容秉坐一辆,苏慧娘则陪着叶雅芙坐一辆车,以方便问情况。

    “你们俩什么情况啊?”一登车后,苏慧娘就忍不住问。

    叶雅芙一点不意外,苏慧娘面前,叶雅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索性如实说道:“我之前同嫂嫂所言皆是真的。但前几天我们坐下来认真谈过一次,他态度比较诚恳,我呢,也认真思量了下,也的确没必要直接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或许可以尝试着经营一下感情。吴容秉这个人……品性是没得挑的,就看我们两个在某些事上想法和三观是否能妥协一致了。”

    苏慧娘是真的比谁都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两个人都是极不错的,又那么般配,还有个儿子。真是什么都不缺、不烦的了。

    最重要的是,那么艰难的时刻都一起携手走过来了,如今走到这一步,怎的还要分开了呢?

    好好过日子,可不比什么都重要。

    “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苏慧娘仍是劝着好,“不管一开始是因着什么走在的一起,但既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那就是上天赐下的缘分。既是缘分,可得好好把握住了,别犯糊涂。”

    叶雅芙自然知道程家嫂嫂是一心为她好的,心中感激,嘴上自然更是应了她话:“嫂嫂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之前为了她俩之事还闹心过,这下可好了。

    “你不知道这吴兄弟有多抢手,你前些日子才放出去要和他和离的消息,就不知多少人家闻讯开始小动作了。若非你们今日这样携手出席了孙家千金的及笄宴,怕过不得多久,就得有人托媒人登门提亲了。”

    叶雅芙不好意思说她之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马车很快驶入了乐天坊,缓缓往巷子驶去后,停在了两进院子的门前。

    既然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就事就不能只做一半而不做另一半。何况,吴容秉是真心一心向好的。

    所以,马车停下后,吴容秉往回走了几步,等在了妻子车外。

    叶雅芙一推车门下来,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愣了下。

    再集中注意力细看,就瞧见他如清风雅月般秀气的脸上含着笑,那双牵过她手的宽厚手掌也朝她伸了过来。

    “娘子,我扶你下车。”吴容秉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叶雅芙还没待来得及反应,一旁苏慧娘则笑了起来:“还愣这儿做什么?还不快扶着你男人手下车去。没看见我家男人也等在那儿呢,你不下车,我还得下去呢。”

    叶雅芙这才把手送到了男人的掌心里,就那么的被他那样一裹,就裹在了他温厚的掌心中。

    肢体有过第一次的接触后,再近距离接触时,倒也渐渐习惯。

    手被他这样握住,倒也不奇怪。  。

    那孙夫人倒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既答应了女儿,没过两日,便找上了叶雅芙。

    没找到家里去,而是找去了常来食肆。

    如今食肆的生意渐渐走上正轨,叶雅芙在食肆上所倾注的心力不似之前那般多了。食肆里的生意,主要由樊屹来打理,她只负责后厨这一块儿。

    虽一切渐渐稳定下来,但叶雅芙也没轻易就闲着。隔一日,总得来一趟。

    孙夫人这会儿寻来时,叶雅芙正在后厨里指点工作。

    樊屹如今得这样的机会不容易,他很看重,一颗心全然都扑在食肆里。

    樊屹是日日都呆食肆里的,凡事都经他之手,就怕会出一点差错。

    食肆里往来的客人,各是什么身份,他都会摸探得一清二楚。

    甚至,细致到,这京城里勋贵世

    家,哪家什么时候来过,来过几次,他都记录在册,一清二楚。

    那孙家是从未来过一回的,所以此番孙夫人贸然来找叶娘子,樊屹自然知道事情不妙。

    他一边热情请着孙夫人去了雅间坐,一边则急急往后厨寻来。

    叶雅芙听说是孙夫人来找她,也很诧异。但诧异过后,就平静着说了“知道了”三个字,并无更多的反应和表情。

    樊屹则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叶雅芙身边上蹿下跳的:“她从前没来过。不但她没来过,孙家也是从未让下人来定过饭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雅芙淡然:“意味着她今天是来找茬的。”

    樊屹:“……”

    “你怎么这么淡定?”见她显然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樊屹不免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叶雅芙:“意料之中的事。”

    那位孙三娘子被家里宠坏了,性格有些偏执。但凡她看上的,必不会轻易放弃。

    而孙家夫人也是没什么底线和原则可言的,只要是为女儿,很多没节操的事她都做得出来。

    只不过,书里孙三娘子爱慕的对象是冯裕贤,而现在,换成了吴容秉而已。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雅芙并不是不觉得烦。但烦也没用啊,还是得直面困难,然后解决困难。

    除非强大到一定地步,否则,燕京城内富贵云集,哪怕她经营好了这家食肆,算是落定了脚跟,哪怕吴容秉是探花郎……那也比不上权贵人家的一句话。

    但想在这里扎根下去,总得面对这些的。

    没点东西,还是趁早卷铺盖离开京城的好。

    第10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忽而醒悟过来,这是在……

    有贵人来找,手头上的事只能暂时先放下。

    叶雅芙交代了几句后,便率先迈出了厨房。樊屹原还愣在那儿的,眼见叶雅芙已经离开,他立刻追了上来。

    “我看她来势汹汹,你怎么应对?”樊屹跟着着急。

    一是怕眼前吴家嫂嫂应付不了那位侍郎夫人,二则,也担心那位侍郎夫人会砸场子。

    好不易算是在京城里扎了根,可别功亏一篑了。

    叶雅芙脚下步子也很快,回答身后樊屹问题时,看也没回头看一眼,只是说:“好好讲道理。若道理讲不通,只能请她出去了。”

    樊屹默了会儿,则问:“要不要去告诉吴大哥?”

    叶雅芙想过,告诉吴容秉,又他来解决这个麻烦,无疑可以为她省去很多事情。可难道,往后但凡遇到点事儿,就都去依赖吴容秉吗?

    既然不是,那眼前的困难,她为何不能尝试着自己先解决呢。

    若是尽力了,仍没解决得掉,那再请吴容秉过来也可。

    总之,现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她都还没同那位孙夫人照面呢,就急急去打扰了吴容秉,实在不是上上之计。

    “找他来也没用,很明显,这孙家夫人是冲我来的。”许是有上帝视觉的缘故吧,叶雅芙心里倒有点底在。她知道这位孙夫人就是仗势欺人而已,翻不出天儿来。

    “就不打扰他,给他添烦恼了。”

    这般说着话的功夫,人已经到了雅间门外。

    叶雅芙在门外定了会儿后,才深吸一口气,然后笑着推门而入。

    “孙夫人。”待进了门去后,叶雅芙脸上笑容恰到好处,她热情着问候孙夫人,“您是稀客,该我亲自来为您服务才对。”又问,“您要吃些什么?我亲自下厨去为您做去。”

    孙夫人坐那儿,身子都没挪动一下,更别说起身来迎,或是给个笑脸了。

    只见她微肃着张脸,摆足了架子道:“我今日来倒不是为吃什么,我是冲叶娘子你来的。”

    叶雅芙点头:“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孙夫人倒没立刻就说,而是给自己身边嬷嬷使了眼色。嬷嬷会意,立刻退出了门去,顺便从外面把门给合上了。然后她人,就如门神似的杵在门口。

    樊屹原还想躲门外偷听的,这会儿偷听不成,他尴尬着冲那嬷嬷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而此刻屋内,孙夫人坐着,叶雅芙站着。

    孙夫人虽然需要抬头看眼前之人,但气势上仍不输丝毫:“听说你同探花郎并非真夫妻,当初是为人所算计,睡在了一块儿,这才令吴家勉为其难给你们办了婚事的?”

    孙家既对吴容秉有想法,自然是动用了江南杭州那边的势力,所以,一早便把吴容秉底细查探得一清二楚。

    细致到,吴容秉何事丧的母,他父亲何时续的弦,他什么时候考中的童生、秀才,以及何时断的腿,断腿后又为什么会继续考试……等,都查得一清二楚。

    所以,自然也知道叶雅芙同吴容秉是怎么结为的夫妻。

    还真是如外头传言那样,这二人的结合乃是来自于一场阴谋和算计,是那吴探花的继母使计令这二人睡一起去的。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自幼被养在吴家的养女,她同吴探花,乃是兄妹的关系。

    叶雅芙对孙夫人始终笑脸相迎,态度上极好。但却也不卑微,不会去曲意逢迎曲意逢迎。

    只见她先是慢慢在一旁的椅子上落了座,然后也不答孙夫人话,只是问她:“夫人来之前,不是已经把什么都打探清楚了吗?还需问我啊。”她始终笑着,笑容里却暗暗藏了机锋。

    孙夫人这样身份的人,什么是好话什么是歹话,她自听得一清二楚。此刻,眼前女子虽始终以笑相迎,但却话中带刺,她如何听不出来。

    于是,本就瞧不上的,就更看不上了。

    “叶娘子,你能白手起家,在这燕京城内开了这么一个食肆,又能巴结到那些勋爵人家的老夫人,想也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你该明白,以你的身份,同吴探花是过不到一块儿去的。女人家家的,哪有自己抛头露面到外头经营生意的?”

    “你若只是个市井女郎,为操持家中生计,也就罢了。可如今吴郎高中探花,日后必是国之栋梁,再得你这么个妻,未免就不够看了。我若是你,必会自请下堂,成全吴郎。而非是只看到里头的好处和利益,巴着这么个金钵钵不肯放。”又说,“你若肯松手,我孙家不会薄待了你。”

    说到这里,孙夫人嘴角略微上扬一些,露出一抹略显嘲讽的笑来。

    “你若肯自请下堂去,这里的二百两银子,便是你的了。”说着,她伸出手去,把案上装着银子的托盘略往叶雅芙那边推了推。

    叶雅芙只望一眼,便笑了:“难道令千金一辈子的幸福,就只值这区区二百两银子吗?夫人未免也再轻看了令千金对我家相公的感情。”

    “你!”孙夫人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说、竟敢这样说,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但很快,她又调整好了自己心态,以更蔑视的目光瞥着叶雅芙,淡淡道:“叶娘子这是觉得自己很值钱吗?还是说,留在探花郎身边为的就是这些俗物,银子给的不到位,就没得谈了?”

    叶雅芙抿唇微笑,既人家已经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她索性也不装了。

    “是这京城里没男人了吗?还是这天下没男人了。令千金非得要觊觎别人的夫君。孙三娘子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可孙夫人您却是一把年纪的人,是历过事的啊。怎的孙三娘子胡闹,您身为母亲,不但不严加管教,反而还由着她胡闹呢?”她微微笑着,“别的不说,就今日这事儿,若叫京城里别家那些世家夫人晓得了,肯定会笑话夫人您的。难道,夫人连脸面也不要了吗?”

    “你……你……岂有此理!”孙夫人自诩清贵,自持身份贵重,一般二般的世家夫人都不放眼中,何况是眼前一小小商户女子了。

    能亲自来找她谈,已然是给了极大的脸面,她竟然还敢这样根自己说话?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孙夫人愤怒,直接站了起来,厉斥道,“商户之流,果然是好没教养  !”

    见她站起,叶雅芙也跟着站了起来,话也说得难听:“我们再没教养,也不会觊觎有妇之夫。”

    “你!”已经是第三次孙夫人被叶雅芙堵得哑口无言了。

    愤怒,但却又被抓着小辫子,反驳不了。

    孙夫人自然知道自己此行理亏,但她仗着身份,就是想强压这个商户女子一头。却没想到,她竟是个硬骨头,竟句句堵自己的话,叫自己难堪。

    甚至,孙夫人觉得她很蠢,竟敢得罪自己。

    她难道不知道户部侍郎是做什么的吗?得罪她就等于得罪她那身为户部侍郎的夫婿。到时候,从中做些手脚,她那探花郎夫君未必能领得到好差事。

    男人的前程大过命,她这愚蠢的女人,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孙夫人觉得她实在太蠢,又蠢又市侩,眼皮子还浅,她实在不愿再继续呆下去。

    只能尽力宽慰自己不生气,然后撂下话说:“你再好好想想,又或者,回去后同你家探花郎再商议商议。”撂下话,孙夫人直接拾步而起,走了几步,到门口后,又回身来,“你回去后告诉吴探花,看在他的面子上,今日你冒犯我之事我倒可不计较。”说这些都是假的,孙夫人目的就是为让那探花郎看看他这位夫人的愚蠢。

    也是想以此警告他,让他知道前程重要还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娘子重要。

    叶雅芙不会看不出她的话中有话,但却毫不在意,只是笑应:“夫人放心,今日之事,我定会一字不漏的全部告诉夫君。”

    孙夫人知道她这是威胁自己,却并不在意,只冷冷哼笑了一声。

    笑完之后她踏门而出,叶雅芙刚要提醒她拿银子,那嬷嬷便闪身而入,进门后,一把拿过盛着二百两银子的托盘。临走前,还望着叶雅芙“呸”了声。

    叶雅芙是头回见一个人能不要脸成这样。

    哪怕当时姜氏不要脸,她也是极力扯着一层遮羞布遮脸的。

    到了这孙夫人主仆这儿,索性连遮羞布都不需要了。

    “什么玩意儿。”叶雅芙还瞧不上他们孙家呢。

    孙夫人以为叶雅芙这是硬打肿脸来充胖子,充完后必然后悔,回家肯定也不敢在探花郎面前提起此事。

    但叶雅芙一点不后悔,并且一回到家里,就立刻把这件事完完整整的同吴容秉说了。

    吴容秉听得是眉头深深蹙起,那纹路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显然是无语得很。

    他实在不敢信,本能的问了句:“真的?”但问完后就后悔了。

    他相信妻子是绝对不会骗他的。

    所以,他又立刻接上自己的话,道:“竟然有这样的人!”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能是因为有上帝视觉的缘故,叶雅芙倒见怪不怪。

    “其它的倒还好,就算她看不上我,我也能理解。可她背后拿孙家宰辅和孙侍郎压人,孙家父子可知情?这样做真的好吗?”这是属于仗势欺人了。

    还自诩文官清流呢,就是这个清流法?

    这不是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么。

    叶雅芙想到的,吴容秉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只见他默默的站起了身,在屋内慢慢踱起步来。

    叶雅芙知道他在考虑什么,所以也不打扰他,只让他自己好好的去思考。

    吴容秉想了会儿后,方对叶雅芙道:“我去寻程兄说一说事儿。”说着,便迈步而出。

    这段时间,他们这些江南学子同孙家走得比较近,他们自己自然是坦坦荡荡的,可在外人看来,却未必如此了。

    来到京城,入了仕,关系就再不是他们自以为的那样简单。

    自己心里坦荡,只以为是老乡聚首叙旧,可朝廷眼中、天子眼中,却不会这样想。再加上,万一有小人挑拨,那将是无妄之灾。

    吴容秉同程思源初衷一样,都是只想做个纯臣,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办事,不愿掺和进不必要的一些是是非非中。

    也是经历这事之后,才颇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许孙家真的在筛选人,在培养稳固的门生。

    一旦捆绑在一起,身上背负了这样的标志后,以后为官也好、做事也好,便一辈子都得被盖上“孙家门生”的标志。

    拉帮结派,自然有好处。但对吴容秉程思源之流来说,自然是看不上那样的所谓好处。

    而坏处嘛……自然是承受不起的。  。

    自从离开常来食肆后,孙夫人就一直在等探花郎来登门道歉。

    可左等右等,眼瞅着都快端午了,也仍不见那探花郎登门道歉。

    甚至,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似乎比起之前来,这探花郎似乎更少登孙家的门了。

    别说特意来道歉了,就是连登门都少了。

    不,不是少,好像自从那事之后,就再未见人登过门。

    什么情况?

    孙夫人觉得事情奇怪,总算忍不住,去了孙侍郎的书房,趁着他空闲的时候问了一句。

    “那吴探花这阵子怎么未登孙家的门?”

    孙侍郎最近正是忙碌的时候,他身为户部侍郎,恰遇三年一次的科考年,新晋的一批进士,总得一一安排去合适的位置。

    虽没有决定权,但却有举荐权。

    得他先拟定好人员名单,再上交尚书大人审核,最后交到天子手中,由天子盖棺定论。

    因为太忙,所以倒也没在意到别的。

    还是听妻子这样问了,孙侍郎这才猛然想得起来。

    “好像是。”

    这批学子中,他最看重两个,一个是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的吴容秉,一个则是二甲第一的程思源。

    这两个人,一个聪颖,一个稳妥,都是极不错的年轻后生。

    好好干个几年,将来必有大成。

    闻声孙夫人脸拉了下来,然后把自己去找叶雅芙之事,以及为什么去找她,又同她说过了什么话,都一一跟丈夫说了。

    孙侍郎听后诧异:“你为三娘去找过那个叶氏了?”只是诧异妻子已经去找过人,倒没指责她不该去。

    其实孙侍郎自己也在打吴容秉的主意,心中也恨他英年早婚。

    他也有想过,若他能同结发之妻叶氏和离,并且是体面的和离,那他也可考虑把小女三娘嫁她做续弦。虽是委屈了三娘些,但若能因此而笼络住这个乘龙快婿,也是值得的。

    但没想到,那叶氏竟如此蛮横且不知变通。而容秉那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孙侍郎打算寻机会去找吴容秉谈一谈。

    原是打算在把手头之事做完后再去找的,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在这之前。

    如此,也好根据他的态度,来适当调整他往后的职位。

    孙侍郎也算是要以此来拿捏和要挟了。

    没中进士时自然中进士最重要,但中了之后,不管是状元榜眼还是探花郎,或者是最后一名垫底的,其实除了名声上好听外,别的都差不多。

    中了进士后,就权看怎么混官场了。

    有些人读书行,但为人死板、不知变通,哪怕是一甲的名次,最后未必混得有同进士的好。

    孙侍郎觉得,这探花郎怕就是这般死板之人。

    但还是打算给个机会的。

    在盖棺定论之前,总得亲自问一问他,敲打敲打他。

    第10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父母官

    孙侍郎约了吴容秉去燕京城里最好的一家酒楼吃饭。

    要在这家酒楼吃饭,若无权势和地位,是需要提前预约然后排队等着的。

    但孙侍郎却不需要。

    孙侍郎直接打发了个小厮去吴容秉跟前传了话,吴容秉不傻,见孙侍郎单独要见自己,自然立刻明白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他同程兄商议过,都一致决定往后还是少掺和到那个圈子中去。

    他们自然是坦荡的,但也怕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动陷入到什么官场之争中。

    才入京城,还瞧不清一些形势,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对孙侍郎,仍需要恭敬,但侍郎府,往后是能不去就不去了。

    既有了决策,孙侍郎再

    找,吴容秉心中倒是不慌。

    怕的是左右摇摆不定,而不是贵人找麻烦。既然心中有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自然是谁来找都不会畏惧。

    但事情没发生在程思源身上,程思源多少有些担心吴容秉:“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就说孙家小厮来传话时我听到了,也想拜访一下侍郎大人。”

    吴容秉却摇头:“我们本来就是要一点点撇清干系,这才再不登孙家的门的。现在却又主动拜访,算什么?何况,他官场沉浮多年,我们什么心思他怎会看不出?一看就是谎言的话,还是不需要说了。”

    程思源也是关心则乱,想问题想得不深。此番经吴容秉一点拨,立刻也反应过来一些事。

    他笑着:“我倒是糊涂了。”又立刻严肃起来,“你一个人去,千万多加小心。”

    “放心。”吴容秉倒不担心。

    孙家虽然权势大,但却不足以大到可以一手遮天的对一个金科探花郎如何。

    不过就是去挨几句训斥,被说几句难听的话而已。

    他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仍旧赶着那辆骡车出行,可却在一品居大门前被拦了下来:“哪里来的骡子?赶远点去。走走走。”骡车同马车比起来,自然相差甚远。

    而且,能来一品居吃饭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那马车一辆比一辆漂亮,哪有赶骡车来的,徒惹人笑话。

    吴容秉从容着从车内走下来,温和且耐心的细说着自己情况。说是有人在这里设宴请自己吃饭,他是来赴宴的。

    但他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身份的人请的他,却是没说。

    一品居的人仍旧只以穿戴看人,见眼前男子虽模样极好、风度翩翩,但只一头骡子,就足以瞬间将他拉下神坛来。

    “不行!”那人半点不通融,仍是拒绝,“你人可以进,但骡车请赶远一些。”

    赶车的张伯都看不下去了,要上前来为自家主子说几句,却被吴容秉抬手拦住。

    “张伯,那你把车赶远一些去。”

    张伯只能应道:“那我在那边等公子。”

    直到见那骡车被赶得远了,一品居的人才勉为其难似的对吴容秉放行。

    但看他身上的穿戴,心中也有数,多半是个穷酸书生,没什么钱的。又或者,是此番科考落了榜的,又舍不得京城里的荣华富贵,这才没立刻离京去,而是打算留下继续奔波,看能不能寻得机会。

    虽放了行,但态度很不好,一副看不上的模样。

    而此刻,孙侍郎恰好站在二楼的窗前,瞧见了这一幕。

    他心里倒是十分痛快,只见他抬手捋着自己下巴的胡须,乐道:“年轻人,还是见识少了,总得叫他碰个壁吃些苦头,他才知道机会难得。”

    跟在孙侍郎身旁的小厮闻声,立刻附和说:“以为自己中了个探花郎,就多了不得似的。殊不知,二十年前,老爷您也是探花郎呢。而且,当时咱们太老爷还身居要职,老爷您是名门之子。当时的风头比起如今的他来,可是高太多。”

    孙侍郎哼笑说:“小地方来的,出身穷苦,没见过大世面,能理解。”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得包厢外响起了脚步声。孙侍郎冲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闭嘴。

    而后,孙侍郎转身从窗下离开,绕去一旁矮几边跪坐下来。

    吴容秉入内后,恭敬着抱手行礼:“学生见过侍郎大人。”

    “容秉来了啊,坐。”孙侍郎像是才瞧见他的样子,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示意他同自己一样跪坐下来。

    但吴容秉的腿之前受过很严重的伤,虽然现在可以正常行走,但毕竟是折了骨头,行动还得多加小心和注意。

    比如说,走路的时间不能太长。走个一刻钟左右,得坐下来好好休息休息。

    又比如,不能这样跪坐,跪坐这个姿势势必会伤到脚踝。

    所以,吴容秉迟疑了下。

    吴容秉知道,孙家肯定查过他们这群人的所有底细。既也查过他的,不可能不知道他曾经伤过腿一事。

    既然知道,那还要他跪坐,要么是一时疏忽没想得起来,要么,就是故意为之。

    而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怎么了?”孙侍郎问,“这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吴容秉始终微垂着头,态度恭敬且谦卑。

    这种情况下,吴容秉自然是打算把他腿伤一事点出来说,只见他微微含笑道:“老师见谅,学生这腿从前受过比较严重的伤,如今虽能下地行走,但却不能这般跪坐。”又解释,“学生腿是伤到的脚踝处,这般跪坐,怕是会伤到脚踝处的骨头。”

    “还有这样的事儿?”孙侍郎诧异,言词间略有怪责之意,“你怎么不早点说。”

    吴容秉垂首,腰弯得更低了些:“是学生的错。”既是找茬,解释无用,认错就对了。

    对他此刻的态度倒是极满意的,孙侍郎笑着捋胡须,继续说:“既然腿脚不便,那你便坐下。”说完,给自己身边小厮下命令,“搬把椅子过来。”

    吴容秉略有错愕,下意识抬头朝对面的人看去一眼。

    而后什么都明白了。

    “哪有学生在老师面前高坐圈椅的规矩,学生别说腿脚不便,便是废了、断了,也不敢高老师一头。”吴容秉知道,今日孙侍郎来找,就是杀他威风的。所以,再多费口舌都无用,他只有屈从才能尽快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真的可以?”孙侍郎没有阻拦,反倒是有同意之意。

    吴容秉:“时间不长的话,想是无碍。”说着,他慢慢弯曲膝盖,一点点的在孙侍郎面前蹲跪了下去。

    对此,孙侍郎十分满意。

    孙侍郎这显然是故意折磨,故意给下马威杀他威风。但也知道,他毕竟是新科探花郎,哪怕是在天子跟前都是有名字的,所以自然不敢折磨他太过。

    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后,自然就放了他走。

    师徒二人,算是不欢而散。

    方才一番交谈,孙侍郎自然极不满意。所以,在吴容秉才一离开后,他立刻拉下脸来。

    孙家的小厮极会看人眼色说话,见主家脸色不好,他立刻帮忙骂道:“不识货的东西!这是给他机会自己不知道珍惜。还真以为中了个探花郎,往后在这燕京城就可以横着走了?”

    话虽这样说,但孙侍郎心里还是觉得可惜的。

    可惜的同时,更加愤恨吴容秉的不识趣。

    无疑是个人才,可惜不能为自己所用。

    既然得不到,也就没必要再多加扶持了。  。

    吴容秉强撑着腿上的不适感走到了一品居门口,可骡车停在数里之外,他还不能立刻就上车去。

    吴容秉站在门前,稍作休整之后,这才重新又迈起步子来,往自家骡车方向去。

    赶车的张伯老远瞧见了公子,立刻困意全无,赶紧迎了过来。

    吴容秉扶着他手,借了些力道再慢慢往前去后,果然好多了。

    坐上车后再稍作休息,等到从骡车上走下来时,腿上的不适感消去很多。

    但吴容秉仍不敢大意,他没立刻下车去,而是只让张伯去把轮椅推出来,然后他继续坐车内等。

    很快,宅内便传来了动静。

    不只是张伯,他还看到了妻子、程兄,甚至连柳兄也迎了出来。

    这会儿天晚了,看不到他们脸上神色。但见他们脚下步子急切,也猜得到,多半是都是担心自己的。

    为了他,实在无需这般劳师动众。何况,他自己心中有数,腿也应该无碍。

    “没什么事,都别担心。”怕他们会为自己担心,吴容秉索性在他们开口问情况之前,直接先说了自己的情况。

    月色下,他气质温和,眉眼温柔含笑。比起对面三人的凝重神色来,他倒不像是受伤、被人所关心的那个。

    “我没这么柔弱。”他又强调了一句。

    程思源上下打量他一番,见

    他的确手脚齐全,这才稍稍放心,然后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

    “你是不柔弱,可面对强敌,还是令人担忧的。”这里程思源最年长,他发号施令,“都别外头站着了,有话回去说。”然后,程思源和柳世昌一左一右,要把人给架去轮椅上坐着。

    吴容秉无奈,只见他身子闪躲开,拒绝了后,笑道:“我还没到不能自理的那一步。”

    程思源想了想,就说:“那你自己坐上轮椅吧。”

    回到屋子后,叶雅芙立刻去检查他受伤的那只腿的脚踝。捏了几处问了他疼痛感后,这才收起手来:“没什么大事。”

    大家闻声都松了口气,程思源身为兄长,却仍不放心。

    “要不要请大夫来瞧?”

    吴容秉立刻摇手:“阿福说没事肯定就没什么事,不必再去外头请大夫了。”

    程思源也是关心则乱,听吴容秉这样说,倒没再继续说什么。

    只是,经此一回后,令本就打算同孙侍郎府割席的吴容秉程思源二人,更是立刻同孙家划清界限。

    程思源在杭州有些威望,所以,见他渐渐疏远起孙侍郎府来,那些杭州的进士们也多渐渐也疏远起孙家来。

    而这样一来,倒显得冯裕贤的亲近和巴结,更殷勤。

    冯裕贤自己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捡到这样的漏。

    他在安国公府杜家那边连续碰壁,总算是从孙家这边寻到了一丝宽慰,就更是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拼命向孙家大献殷勤。

    以孙侍郎的眼光,自是看不上冯裕贤的。有关冯裕贤的底细,他自然也查得一清二楚。

    同那位吴探花乃继兄弟,亲生父亲死后,跟着母亲改嫁去了吴家。也是受了继父的托举,加上运气极好,这擦一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才学嘛……自然是有,否则,也不可能中进士。

    但看过他考卷的,也知道,比起他继兄,那是差了许多。

    天赋一般,但靠掉书呆子考中进士的,不是没有。可这样的人没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才华,日后必然仕途平平。

    又或者,他若是个踏实肯干的,靠勤奋踏实一点点攒下功绩来,也是一条出路。但据孙侍郎对他的了解,觉得这人多半是个投机取巧的。

    自身本事有限,又眼高手低,自然入不得孙侍郎的眼。

    可没办法,他一眼就相中的人不识抬举,眼下,就只这个看不上的硬往跟前贴。

    官场上混,有眼力见还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不过这冯裕贤母亲才去世不到一年,按理说他得守足一年的孝。所以,这次分配去各衙门当差的这批新中的进士中,暂时没有他的名字。

    对此,冯裕贤自己心中有数。但看在他这么殷勤的份上,孙侍郎还是亲切的把他叫去了身边,告诉了他这么个情况。

    “但这只是暂时的。”不管孙侍郎心里如何瞧不上冯裕贤,但至少面上是和蔼且客气的,“但对此事老师心中有数,等你守孝满了一年,必会立刻再把你名字报上去。”

    这些日子来冯裕贤四处碰壁,日子倒霉得都快要受不住了。

    这时候,总算是盼来了一点希望,冯裕贤立刻高兴得什么似的。

    “多谢老师。”他赶紧抱手鞠躬。甚至,觉得鞠躬不够诚意,他又赶紧屈膝下跪,在孙侍郎跟前跪了下来。

    男人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和父母。尤其这样功名在身的进士,更是只跪天子。

    所以,乍得他这样的跪拜,孙侍郎赶紧站起,亲自将人扶起。

    “起来,快起来说话。”对冯裕贤的态度,孙侍郎是极满意的。

    将人扶起后,孙侍郎说:“晚上别走了,留下来吃饭,陪我喝几杯。”

    冯裕贤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吴容秉等人得罪了孙侍郎,自然就是得罪了一个圈子。

    朝廷之上,结党营私,官官相护。吴容秉虽为探花郎,但在这燕京城内并无根基,若为人所作弄,也是无能为力。

    很快,这批新晋进士各人将入什么部门,户部拟定的名单下来了。

    只要不是太过分,明显有什么不对之处,户部尚书、甚至是中书省那里,都不会单挑出一个人来过门。且孙侍郎也聪明,此番只针对了吴容秉一个,对程思源,倒并未有任何的报复。

    吴容秉身为新科探花郎,被下放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当父母官。

    第10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入宫

    吴容秉自己倒无所谓,左右他入仕途也不只是为高官厚禄,而是真想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的。做父母官也好,至少是为民谋事,总好过京里的这些尸位素餐、只食俸禄不做人事之人。

    虽心中也颇有失望,觉得这朝廷官官相护实在厉害,对这样的体系颇为担忧,但他心态还算是好的,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可吴容秉不甚在意,程思源却为他很是不值。

    “实在太过分了!”回了家后,程思源立刻跳脚,“户部这是故意毁你前程。把你派去那么远的地方任县令,这得多少年才能回得了京城?你可是探花郎!”

    读书人没人不知道,新科进士只有进翰林才是最有前程的。

    能入翰林供职的,日后都是宰相根苗。

    就算不入翰林,那留六部从底层做起,也比外放好太多了。

    而且还是外放去偏远之地为官。

    能做出什么业绩来?

    话虽不错,宗旨是为民谋福祉,无所谓起点在哪儿。可若是能把官做到高位去,岂不是有更多机会为民谋福么?

    总之,在程思源这儿,把吴容秉派去偏远地当县令,就是大材小用,故意整人。

    吴容秉本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听得程思源此番言论后,不免心中也升起了不一样的想法来。

    他不排斥外放为官,他在意的,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一次妥协了,是不是以后次次都得妥协?

    “我看这事还有转机!”程思源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急得跟被烫了屁股的猴子般,“不到最后一刻,都有回旋余地。我们都想想办法!”

    叶雅芙同苏慧娘也在。

    苏慧娘一脸的担忧,只问:“该怎么办是好?”

    叶雅芙则相对冷静一些,她立刻说:“我同安国公府老太君有些交情,或可寻求安国公府的帮助。”

    “不可。”吴容秉直接拒绝,并严肃说,“这件事情,你还是别掺和其中的好。”勋贵人家的人都不是傻子,原本妻子为那杜老太君做事也是不图什么的,这会儿却为了他的事去求人家,不免会让人觉得她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是有意图的接近。

    妻子能有这样的一份交情走动不容易,这份人情还是留着,万一以后有更大的事儿需要求助。

    但也怕妻子会为自己一意孤行,执意去办,所以吴容秉换了个说法,道:“一则,杜老太君未必管官场上的事,你去求她,反而令她为难。二则,勋爵人家有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法子,贸然去求了,反而会令人心生厌烦,从而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叶雅芙是既气又有些无奈。

    吴容秉始终淡定沉着,他看向屋内为自己担心的三个人,安抚道:“放心,我自有法子在。”  。

    为杜老太君按摩,叶雅芙从未懈怠过。

    隔天去一次,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起初杜老太君倒是开心的受着了,毕竟,平日里想要趁机巴结她的人很多,她能给人这个巴结奉承的机会,也是因为喜欢,不是谁想亲近都能亲近得了的。

    但多日下来,见叶雅芙实在心诚,杜老太君感动的同时,心中也渐生愧疚之感。

    她也提议过,让叶雅芙不必隔天来一回,这样既累、还耽误她自己的事儿,往后五日来一回就行。

    可叶雅芙说,要想把肩颈的老毛病得到有效的治疗,就不能偷懒,就得常按才行。隔天一次,这是最好的。

    若隔的时间太长,疗效会大打折扣。

    起初杜老太君是半信半疑的,但时间长了,她肩颈处的不适感的确得到了有效的治疗,杜老太君是真信了她有这个本事。

    从前每年下雨她身上关节处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疼痛,如今眼见就入夏了,雨也下过好几场,可身上关节处的老毛病的确减轻不少。

    这也太神奇了些。

    她也有让自己身边的丫鬟跟着学,可丫鬟只学得了皮毛,根本学不到精髓处。

    所以久而久之,杜老太君对叶雅芙,或者说叶雅芙的这个本事,也形成了依赖。

    杜老太君自然不问朝政之事,她是妇道人家,只知内宅中事,且又年岁已高,就只想颐养天年。

    虽不问朝政,但既知道她的夫君是新科探花郎,且听说最近这批进士都被安排了职务,杜老太君少不得要问一句她夫君如何。

    叶雅芙不会主动向她老人家提起只言片语的有关自己夫君的事,但若是她主动问起,叶雅芙自然也不会刻意隐瞒不谈。

    所以,她心里琢磨着,迟疑了许久,也没开口。

    见她不答话,杜老太君不免疑心,便扭头看了过去,问:“怎么了?”

    叶雅芙这才艰难的挤出几分笑容来,并遗憾道:“老太君,我恐怕……再过些时日就不能来伺候您了。”

    “怎么了?”从前见她都是乐呵呵的,开朗得很,还从未见她这样过。

    所以乍然瞧见她这般,杜老太君不免心头一紧,只觉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叶雅芙这才顺势说起了自己相公被外放到一偏远地方任县令一事。

    杜老太君虽只是个内宅妇人,但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且又是自幼便生在官

    宦之家,耳濡目染的,有些官场上的事,她也懂。

    她知道,若非是得罪了谁,被穿了小鞋,否则一个新科探花郎,怎么可能会被派去外地任县令?

    杜老太君这才主动问:“可是你相公得罪了什么人?”

    既话已开口,叶雅芙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便说了孙侍郎府的事儿。

    既已选择说了,自然是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从孙三娘子打自己相公主意开始,到孙夫人主动来寻发难她,再到孙侍郎对自己相公的威胁。

    听到最后,杜老太君怒不可遏,抬手便气冲冲拍打在案几上,并发起火来:“太可恶了!”

    朝堂上的事她不了解,但就眼前这种情况来看,这显然是那孙家的欺负人!

    欺负人家小孩儿是外乡来的,在京中毫无根基。

    她早听说朝廷上许多官员抱团取暖得厉害,也知道一些人的为官手段的残忍。但却没想到,这些人若想断一些人的前程,竟然这般简单。

    好好的一个孩子,好好的一个探花郎,难道就这样叫那孙家的给断了前程?

    孙家是清流之家,走的科举之路。孙家子承父业,父子二人经营多年,朝堂上自然累积了许多人脉。但安国公府同他们孙家不一样。

    孙家乃文官,安国公府乃武将。

    国公府的爵位,也是先祖马背上立了汗马功劳换来的。

    哪怕如今,他们杜家男儿也都掌着多方兵权,在保家卫国。

    杜家无疑在朝堂之上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

    但杜老夫人还算理智,不敢大包大揽的揽下这事来,待得冷静了后,她老人家则宽慰叶雅芙说:“你也别着急,我会帮你想法子的。”

    闻声,叶雅芙立刻绕去老人家跟前,俯首磕头起来。

    “多谢老太君疼惜。”叶雅芙也怕杜家会以为是吴容秉背后唆使她来求杜家的,本也打算要不要再解释几句。

    但话到嘴边,又只咽了下去。

    除非是不接受杜家的好意,否则,多余的解释反而败好感。

    大有点又当XX又立牌坊之意。

    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反而显得坦荡和真诚一些。

    “你起来吧。”杜老太君仍气得不轻,故一直沉着脸。

    自古以来多少文臣武将互看不上,文人觉得武将蛮横、只会耍刀弄枪,有辱斯文。武将呢,又觉文人酸腐,只会耍嘴皮子,全是套路。

    不答应也就算了,既许了承诺,杜老太君自守信誉,把这当件事来办。

    安国公不在家,如今安国公府内当家作主的乃安国公府世子杜谦。待等杜谦下值回家后,杜老太君立刻差人去叫了他到自己院子来。

    杜谦听后,便直言说:“朝堂上的事,孙儿不敢轻易干涉。”并解释,“尤其科举一事,与我们这些武将之家不相干。若孙儿当真帮衬了那位探花郎,怕不但事不能成,反而还会害了那探花郎。”

    杜老太君不是无知妇孺,倒能理解孙儿的意思。

    但她叹息说:“那孙侍郎分明是欺负人,可整个户部却一丘之貉,对此视而不见。我听得此事后,心里实在气,便在一时的气极之下,给了那叶娘子承诺。眼下,大郎可有什么主意没有?”

    杜谦沉默几息功夫后,忽而黑眸一亮,看向祖母问:“孙儿知道那叶娘子待祖母极好,祖母也十分喜欢她。听说,祖母多年来的旧疾,竟叫她给治好了?”

    提起这个来,杜老太君心情好了不少,只见她笑道:“要说她这孩子的确心诚,身上也的确是有些本事在的。她说这叫肩周炎,需要时常按捏疏通,才能慢慢见好。她也的确不怕辛苦,我说几日过来一次就行,她却不肯,坚持隔日便来一趟。她这般诚心,我这肩颈的确比从前好太多。以前一到雨季就疼,现在不那么疼了,舒服多了。”

    杜谦便给出主意说:“祖母是不是有些日子没去宫里见太后娘娘了?”

    杜老太君同当朝太后乃远房表姊妹,寻常日子里,杜老太君一个月得进宫去一次,寻太后说说话,聊聊家常。

    这阵子,因家里出了点事情,倒耽误了。

    经杜谦这么一提醒,杜老太君立刻会过意来,满脸慈爱的笑意应道:“是有阵子没进宫去了,是该去见一见太后。”

    去见太后,杜老太君自然也不会直接开口为那探花郎向太后求情。

    只是,会把话头往叶娘子夫妇那边带去。

    比如说,太后问起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时,杜老太君就说:“最近遇到一个丫头,竟有几分本事。说句略夸张些的话,怕是要把太医院里的一些太医都比下去了。”

    能把太医院的太医比下去?太后立刻问:“这是什么华佗再世。”

    杜老太君道:“倒也不是什么华佗再世,她不懂太多医术,也不是大夫。但她却有她的本事,能把我多年的老毛病给治好了。”

    “这么神奇?”太后笑着,你可是唬我的。

    杜老太君倒不担心叶雅芙的手艺,她知道,哪怕太后此刻立刻将人给传进宫里,叫她立刻伺候她老人家,她也是有这个本事能让太后开心的。

    安国公府虽比不上宫里,但毕竟是一等公爵府,且她又同太后沾亲带故。故而宫里的一些优待,她也从太后这里享受到过。

    杜老太君心中自然有对比,所以她对叶雅芙能入太后之眼也很有信心。

    “平日里但凡有什么好的,娘娘您都想着我。如今,我遇得个好的,也赶紧跑来举荐给娘娘您。至于您喜不喜欢,觉不觉得好,还是得您亲自感受过后才知道。不如……宣她进宫来试一试,如何?”

    太后闻言立刻说:“那就传她进宫来。”又哀叹,“哀家身上也不舒服,寻常也让丫头们为我揉捏,但也不见好。太医们也宣了,针也扎了,效果是有,可微乎其微。到底是老了,不服老不行。”

    杜老太君则说:“娘娘哪里老?娘娘走出去,说是才过四十都信的。哪里像我,这一头的头发白了有一半了,我才是真的老了。”

    太后这才细细打量着眼前贵妇人的头上,叹道:“多日未见,表姐这头发的确白了不少。”又关心她,“平日里,还是得少忧思些。”

    杜老太君则说:“这哪里能有不忧心之事啊,烦完了子女的神,又

    得烦孙儿孙女的神了。”

    想到什么,太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真诚问:“慧娘还是没有消息吗?”

    慧娘是杜老太君独女,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于多年前,十二三岁时,被拐子拐走了。

    这些年,杜家从未放弃过寻找慧娘。可都快三十年下来了,却仍是没有一点消息。

    说来也奇怪,当年慧娘可是记事了,又不是三五岁的幼童,记不得家在哪儿。

    她记事,却不见回家,那只能说明一点,许是遇了害,早不在这人世间了。

    每每想起这个来,杜老太君都忍不住垂泪。

    哪怕已经过去快三十年,如今夜深梦回时,仍是女儿的身影。

    “想是早就不在了,或许,已经投胎转世,去人家当闺女去了。”杜老太君眼角渐渐湿润起来,“我同这孩子缘分浅,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她不管在哪儿,都能过得好好的。”她小的时候就有算命的先生算过,说这孩子同他们杜家缘浅,需得自幼寄养在别家,方能得一世安稳。

    可惜她那时并不信这些,还把那算命的给骂了一顿。

    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只得这么一个闺女,能送出去?

    可也正是这样的自私和执拗,害了慧娘。

    第110章 第一百二十章“哀家要赏你。”……

    他们杜家难道没有女子缘吗?

    她生三个儿子,好不易生得一个闺女,还在养到十一二的时候被拐了。孙辈中,只思瑜一个孙女,也是在和她姑姑差不多大年纪时突然生病。

    而这一回,她再不敢大意,找了大师来算,大师让怎么算她便照着大师说的去做。

    幸亏是她这回听话了,把思瑜送出去三年,如今她回家来,果然身子养得极好。

    就是历了个劫,回京路上遇到了个男人,险些被那男人缠住。好在,最终是识破了那人的歹计,孙女思瑜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这般想着,杜老太君既庆幸自己的决定彻底救了孙女思瑜,又后悔自己年轻时的糊涂和一意孤行害了女儿慧娘。

    慧娘之事就如一根刺般深深扎在了她心中,哪怕过去再久、时间再长,这件事上,她始终都不能释怀。

    此番提起,杜老太君虽不再如从前那般不受控制的发火、和自己怄气,但仍是有淡淡的忧伤在。

    太后也很难过,但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只能跟着劝说:“表姐还得想得开些,很多时候,就是缘分的事儿。慧娘那孩子……她或许就是命薄,承受不住大富大贵的命。说不定,是被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给养大的,养大后嫁人生子,如今说不定都抱了孙儿了。”

    若能这样,自然是最好的了。

    可她离开时已有十一二岁,早就记事,她为何不找回家来呢?

    太后也知道那慧娘多半是不在世上,多半是给害了,但她不能这样说,于是只能强硬着转了话头,道:“快去传那叶娘子进宫来,听表姐这样说,我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她的手艺了。”

    杜老太君也很识趣,知道这是太后不想再提过往,于是也赶紧配合的收拾起自己那糟糕的心情来,坚强着面对眼前的一切。  。

    昨儿在安国公府向杜家老太君哭诉了情况后,回到家,自是把情况一五一十的向自己相公说清了。

    吴容秉原是不想妻子掺和到这些事中来、让她为自己的事烦心的,但既然她已经掺和进来,吴容秉自然不会再说多话,只是说了抱歉的话。

    他的确是觉得挺对不起妻子的,她辛苦着托举自己,又为自己治腿,又给他银子考试,不辞辛劳。结果到了可以跟着他享福的时候,福没想到,还得继续为他奔波劳累。

    吴容秉自己无所谓吃不吃苦,也无所谓是不是从外放任县令做起。但考虑到妻子和儿子,他想法自然又不一样。

    去偏远之地赴任,他可以心甘情愿受得住那份艰辛,但又凭什么让他们母子跟着自己一起受苦?

    而若因为这个而同妻子分开,又实在不甘心。并且,也是亵渎了他们间的情分。

    所以思来想去,吴容秉还是打算用尽手段为自己争取。

    他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和手段,只是没想到,妻子这边竟然走了捷径。

    吴容秉只是猜到杜家未必会愿意掺和到这件事中来,或许,若真有心相帮的话,会想别的法子曲线救国。

    但没想到,竟是直接惊动了太后。

    太后懿旨传人进宫,不可能偷偷摸摸,必然是有一定的仪仗。

    所以,懿旨传到吴容秉夫妇面前时,左右邻居自然都惊动了。

    住这条街的,多是些富商,或是小官之家。

    所以,自然对宫里传来旨意一事感到十分陌生。

    有些没见过世面,或是想沾些喜气的,直接从家里走了出来,也跟着跪在了门外的长街上听旨。

    那传旨太监传的是口谕,传完后笑着道:“探花郎夫人,这就跟咱家走吧。”

    叶雅芙这会儿心跳估计得飙到一百五了,以前高考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紧张过。

    进宫?

    太后娘娘传她进宫?

    还是吴容秉一旁适时提醒了她说话,叶雅芙这才暂先缓过神来,赶紧应道:“遵、遵旨。”

    传旨的公公将拂尘一甩,转身先往台阶下去了,吴容秉也趁机悄悄同妻子说了句话:“你别慌,估计是杜家进宫去跟太后说了什么。但不管是说什么,既然和杜家有干系,应该是好事。入了宫后,太后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就行,少说话。”

    叶雅芙牢牢记下后,点头:“放心。”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后,这才跟着那传旨的公公拾阶而去。

    她一走,仪仗也跟着走了。这时候,跪了一地的人这才敢起身。

    起身后,有几个同吴容秉、程思源略微相熟些的,赶紧登门来道贺。

    但吴容秉和程思源这会儿却没心思在应酬这些人上面,只三言两语道了谢后,便关了门回家。

    “今日这动静闹得大,怕很快就传去了某些人耳中。就是不知道,那些人心里会怎么想了。”

    程思源口中的“那些人”,自然指的是孙侍郎之流。

    心里虽然对叶雅芙此行抱着期待,但也不敢过于掉以轻心。毕竟,宫里的路也不好走。万一一个不小心,那便能惹来杀头之罪。

    但她又觉得弟妹不至于。

    弟妹行事稳妥,不是那等马虎莽撞的性子。

    这般想着,程思源抬手拍吴容秉肩,安慰他:“放心,我感觉是好消息。”

    吴容秉虽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但始终担心。所以,眉心一直深蹙着。

    那边,叶雅芙跟着太后身边的公公进了宫后,便被带着往太后的寝宫去了。

    杜老太君还没走,还在太后的寿康宫内陪着太后说话。

    其实如果是平时的话,杜老太君多半入宫陪坐一会儿就出宫去了。但今日,她是有心留下来等着的。那探花郎娘子是头回入宫面见太后,且还是因为她才入宫来的,她不能由着她一个人留这深宫之中担惊受怕。

    有她在,她心里多少会踏实些。

    两位老人家就这样一句句闲聊着,本就是深闺时的密友,又是表姊妹,多了一层血缘之亲在,如今年暮,忆起年少时的一些事儿,总觉得十分怀念。

    倒也不觉得时间难捱,说着说着,一会儿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当外面小黄门匆匆小跑进门,禀太后说吴娘子到时候,太后这才暂停了同杜老太君的聊天。

    “快让她进来。”听了杜老太君对叶雅芙的描述后,太后对其充满好奇,就想快些见见那位探花郎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很快,叶雅芙便被引着踏足了寝殿。老远的,太后就瞧见了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妇人款款而来。

    身高腿长,身量纤细,一身绿萝裙穿在身上十分养眼。等她请了安,再让她抬起头,看到那张容长的鹅蛋脸时,更是觉得身心舒畅。

    这宫里的美女多了去了,而眼前女子的确算不上那等顶尖的美貌。可不知怎的,她身上总有股子劲儿,令人欢喜。

    尤其是那一身的绿裙,令人看着十分养眼,只觉她身上有无限的生命力。

    对,就是生命力。

    “是个妙人儿。”打量半晌后,太后扭头看向老太君说。

    杜老太君笑着:“若是不好,臣妇也不会介绍到娘娘您跟前来。这丫头,看着就讨喜,瞧着就觉得身心愉悦。而且,还极懂事,不是那等没规矩的。”

    太后听后频频点头,自然招手示意叶雅芙到她跟前去。

    叶雅芙起初还紧张的,因为前面是一条未知的路。

    未知才可怕。

    可眼下,她亲眼瞧见了太后,且又还有杜老太君在一旁陪着,忽然的,她就不怕了。

    只要她循规蹈矩,行事不出格,太后老人家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太后又看向叶雅芙来,招手示意叶雅芙到她跟前去。

    叶雅芙始终微垂着头,请了安后,便不多一句话。太后让她上前去,她立刻踱着稳稳的步子走上去。

    近了后,太后又问她:“你懂医术?”

    叶雅芙谨慎回道:“民妇略知一些皮毛,算不得懂。”

    太后笑:“方才杜老夫人说她积年的颈椎病就是你为她缓解的?那你可能为哀家也纾解纾解?”

    叶雅芙来的路上心中就有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宣她进宫的。此番听太后这样说,心内像是悬着的石块总算落定了般。

    “民妇愿为娘娘效劳。”叶雅芙略松一口气后,又说,“只是,

    怕民妇会做不好,冲撞了娘娘您。”

    太后道:“你来试一试。”

    “是。”叶雅芙微垂着头,谨慎的走去了太后的身侧,然后慢慢伸出了手来。

    自此心完全定下来后,叶雅芙倒半点紧张都无了。

    就拿太后当杜老太君,寻常是怎么侍奉杜老太君的,她此番眼下就怎么侍奉太后。

    她原就有些技能在身上,在加上最近常帮杜老太君按捏,故而技艺越发精湛起来。这会儿为太后按摩,更加的得心应手。

    她手不过才往太后肩颈处放去,太后便享受的眯起眼睛来。

    “嗯,不错,真的不错。哎呦,这里,对,就是这里,哎呦舒服舒服,就是这个劲儿,不多不少,正正好。”

    按着太后的要求,叶雅芙不管是力道还是手法,都给得恰到好处。

    不过一炷香功夫,就把太后伺候的笑眯眯的。

    “果然啊,果然啊,果然是个巧手的丫头。怪道呢,表姐你极力向哀家举荐,这可是个宝贝。”

    原太后没夸口时,杜老太君一颗心也悬着,这会儿听她老人家这样赞赏,悬着的心自然放了下来。

    “你喜欢就好。”杜老太君乐呵呵的,显然也十分开心。

    “哀家要赏你。”太后忽然扭过脸来看向叶雅芙说。

    叶雅芙见状,立刻退了一步,退去了台阶之下,并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