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一百零一章自缢

    “你、你让我认别人做母!你叫我不认自己的母亲,这就是你读圣贤书的人说出来的话吗?”吴心莲可算是找到借口攻击他了,“我是那种不认母亲的人?亏你还是读书人呢,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你的心给狗吃了吗?”

    若说三郎不认母,他还会觉得意外些。但眼前之人……

    她是自己亲妹妹,他是看着她长到这么大的。她自幼养在姜氏身边,深受着姜氏的言传身教。她是什么样品性的人,他再了解不过。

    所以,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吴容秉只觉想笑。

    他倒也不惯着她,只冷下脸来,严肃且冷厉着道:“好,莲妹倒是有气节之人。今日莲妹之话,为兄记在心上了。既然如此,你也无需跟着父亲过活,便还是跟着你二哥去吧。你母亲虽要坐牢,但你二哥却是没有,到时候,你可以跟着他一起上京赶考去。他若高中,日后为官,你也可跟着荣华富贵不是?”

    吴心莲正是这样打算的。

    她不想娘坐牢,她想娘赶紧被放出来。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三口便可一起入京去。

    只是可惜,二嫂同二哥和离了,那柳家的银子,再也不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吴心莲是姜氏的女儿,又深得姜氏教诲,品性方面自是同姜氏相差无几。眼看好好说已然是说不通,自是撒泼耍起无赖来。

    她开始放声大喊:“大家都来看,都来看啊。还是个举人呢,书却读进狗肚子里去了。我娘虽不是他亲母,但却养了他十多年。如今,他一朝得势,竟反手就把我娘送进了大牢里去。这样忘恩负义之人,他怎么配做官?以后叫他做了官,还不知得多少良民百姓受苦呢。为免日后大家受苦,大家随我一道去告他去。以子告母,这是大罪啊。”

    吴心莲的叫喊声很快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关注,而见有人闻讯而来,吴心莲更是卖力的喊叫。

    但吴容秉夫妇在甜水巷的口碑极好,所以就算邻居们出来围观,也多是指责吴心莲的。

    恰好,又有桂花婶子私下里同那些乡邻们咬耳朵说从前溪水村

    的那些事儿。包括继母姜氏是如何虐待继子的,更包括四年前她为了自己儿子是如何害得继子废了双腿的。

    前前后后,细枝末节,冯桂花都说得详细清楚。

    最后,自然是吴容秉更博取了一片的同情。

    有些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站出来指责吴心莲:“这小丫头,看着模样不错,人也水灵,怎的性格这样嚣张跋扈?这小嘴叭叭叭的,句句都是戳人心窝子的话。这可是你长兄,有你这样对兄长说话的吗?再说了,有话好好说,你想靠闹就能闹赢了?”

    冯桂花适时道:“她是想用舆情绑架吴举人,是在利用咱们这些不知内情的乡亲。这丫头,是她母亲一手带大的,自然承袭了她母亲的脾性。从前在乡下时就这样,我也不奇怪。”

    “小丫头好心机哦。只可惜,今日你的算盘是打不成了。”

    “就是啊,吴举人夫妇是什么人,我们不比你了解啊?要你来这里叭叭叭的废话,简直吵死了。”

    “快些走吧,这天都要黑了,你就省些口舌吧。”

    吴心莲忽然觉得胸口闷疼得厉害。胸口那里堵着,气都难喘过来。

    到底也要脸,被这些人伸手指指点点的说,吴心莲也不愿多呆,立刻一转身就跑了。

    吴容秉深色的眸子望着她渐远去的身影,眼底有化不开的浓郁之色。

    摊上这样的妹妹,吴容秉也无奈。

    但并不会因为妹妹的几句哭诉,就轻易改变自己心中的决定。姜氏此人,是必须要为她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吴心莲从甜水巷离开后,没甘心就这样回了家去,而是又转去了父亲那里。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吴兆省也已带着儿子吃完暮食。这会儿,父子二人正齐坐窗下一起看书。

    吴兆省白日时教书,晚上便再带着儿子看些书,单独给他开个小灶。

    自从两个儿子都考中举人后,吴兆省如今在富阳的口碑急速上升。富阳县内,不少人家慕名把孩子给送到他这儿来上课。

    城里小孩儿读书束脩自然收得也比村里的高一些,而如今不必再养着那一大家子人,开支少了。所以,结余自然比之前多得多。

    对这样的日子,吴兆省自然极满意。

    若再把莲娘接来一起住,以后父子、姐弟三人一起过日子,就更好了。

    才想到女儿,就听到门外响起了女儿的声音。

    吴三郎也听到了,立刻说:“是姐姐!”

    吴兆省安抚儿子:“你继续看书,爹去看看去。”

    吴兆省去开门,却见门外,女儿早已泪流满面,哭得似泪人似的。

    这个女儿,虽不如儿子懂事,性情各方面也更是随了她母亲,有些自私,且凉薄。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血脉。

    他有两个亲儿子,一个继子,也就只这么一个女儿。

    所以在吴兆省心中,对女儿和对小儿子,都是一样的。

    瞧见她这般模样,身为父亲,吴兆省自是心疼:“外面凉,快进来。”

    方才在甜水巷那儿撒泼一通,不但毫无效果,还被挤兑和嘲笑了。所以,吴心莲也变聪明了些,改变了策略。

    到父亲这儿来时,她打算打感情牌。

    而且,爹爹不似大哥那般,不近人情。爹爹最疼自己。

    吴心莲乖乖的跟着父亲进了院子去,这时候吴三郎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姐姐。”他喊她。

    “三郎。”吴心莲冲过去,一把抱住弟弟,更是“呜咽”哭起来,“三郎,姐姐好想你啊。”

    姐弟两个从小就打打闹闹的,虽然吵闹的时候多,但毕竟是血脉之亲,且又是一起长大的……此番这种情况,吴三郎自然也亲姐姐。

    “姐姐,我也想你。”吴三郎吸鼻子。

    吴兆省让一双儿女进了堂屋坐下来说话后,吴心莲则对弟弟说:“你知道吗?咱娘被关进大牢里去了。”

    吴兆省倒也没拦着女儿,这件事,就算女儿此番不说,他也是打算要告诉儿子的。

    吴三郎虽小,但也早启蒙读书了。所以对一些事儿,自然是懂的。

    听说母亲被关大牢,立刻惊了,问:“为什么?”

    吴心莲只把脏水都往大哥吴容秉身上泼:“是大哥!大哥把娘告去衙门的。”

    吴兆省虽觉长子此事上做得略微不通人情了些,但心里其实也明白他才是受害者。他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他是有这个权这样做的。

    为怕小儿子会因此恨上他大哥,从而使兄弟间生出嫌隙来,吴兆省立刻说:“这件事情莲娘你别插嘴。”然后看向吴三郎,认真着把事情始末都说给了三郎听。

    “你大哥的腿是你娘害成这样的。你大哥当年惊才绝艳,你娘为你二哥抱不平,便生出这样的奸计来。当然,她计谋得逞了。这些年,爹倾尽所有去托举你二哥,你二哥如今也中了举人。你大哥查清楚了当年之事,便就把你娘告到了衙门去。”

    听后,吴三郎久久的沉默住。

    他不知道,娘竟能做出这种事来。而且,她竟然害得大哥断了腿。

    吴三郎年纪小,且平日里跟着父亲的时候多,受姜氏的影响便小许多。对大哥,他同二哥一样,不会如姐姐那般,对大哥有种莫名的恨意。

    “那、那娘会掉脑袋吗?”久久沉默后,他才小心翼翼问出这句来。

    “不会。”吴兆省斩钉截铁告诉她,“目前还没判,但据爹爹所学,你娘估计得做几年牢。但绝对不会掉脑袋。”

    “不掉脑袋就好。”吴三郎总算松了口气,“那等娘出来,我到时候跟她说,叫她以后别再害大哥了。大哥很好的。”

    见状,吴心莲气极。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骂弟弟,“大哥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这样偏帮他!你忘了吗?娘可是最疼你的。以前在村里时,但凡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给你吃。现在娘遇到了困难,你就是这样背刺她的吗?”

    吴三郎自然记得娘对自己的好,可她的确是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啊。

    难道,只因为她对自己好,她就不需要去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负责吗?

    “可娘的确做错了事情啊,做错事情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吴三郎一脸认真,义正言辞,“爹都说了,娘不会掉脑袋,她坐完牢就会回来了。”

    “坐牢?”吴心莲双眼瞪着弟弟,“三郎,你还真想娘去坐牢啊?娘坐牢对你有什么好处?”

    吴三郎被姐姐的唾沫星子怼得直往后退,一张肉脸几乎皱成了窝瓜,他困惑说:“可爹说娘做错了事,按着律法来判她就该坐牢啊。难道,我们做错了事情不需要受罚吗?那大哥断掉的腿,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又怎么算呢?”

    “大哥很好,大嫂也很好。是我们对不去他们在先,我们只有认了错,之后才能和睦共处。”

    “我、我同你无话可说。”吴心莲原还指望通过弟弟来胁迫父亲呢,没想到,这个小白眼狼儿这般靠不住,娘平时真的白疼他了。

    原本吴兆省心里还多少有些愤懑不平,多少是为小儿子和女儿不平的。姜氏之过,没必要他们来承受。

    但现在,听小儿子这样说,他忽然就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他所言又何尝不对呢?

    既

    犯了错,就得受罚。若不受罚,那大郎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又算什么?

    她受了罚,先把之前的账给平掉后,往后如何相处往后再说。

    “莲娘,你比三郎大了好几岁,却还不如三郎。姜氏是你们母亲,她如今得这样的下场,爹知道你们着急。可人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去强求受害之人继续受委屈。爹已经为了你娘的事去找过你大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去叨扰他。”

    “今日你来得正好,省得爹再去接你,你便就在这儿住下吧。你的房间,爹都为你准备好了。”

    “你自己去看看,可还满意?如果不满意,还想添置些什么,爹给你买。”

    吴兆省父子祖的也是同吴容秉租的一样的屋子,一个小院子,三个大开间,另有茅厕和厨房。院子虽不大,但却够温馨。

    三大开间中,中间是堂屋,可用于待客,左右两边则是卧房。儿子同他一起住一间,女儿则是单独有自己的一间卧房。

    “姐姐,我带你去看。”吴三郎立刻拉着姐姐手,拉她往她的房间去。

    这间卧房,一看就是有用心布置过的,虽不算大,但却也温馨。屋内的一应家具都齐全,并且是她喜欢的。

    那床是雕花的,衣柜箱几一应齐全。窗下另置了张短榻,可用于小憩。

    梳妆台上,还有许多胭脂水粉。这些胭脂水粉,也都是在城里知名的铺子购买的。

    这样的一个小小惊喜,也算是暂时抚平了点她心内的皱褶。

    吴心莲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忽然间沉默住,不再说话了。

    吴兆省则说:“等爹攒够了银子,爹就买一个比这还大的房子。到时候,你们两个都能有自己的房间。”

    吴心莲似这才想起来,父亲这段时间在城里也是做起了教书的工作来。

    “爹最近很挣钱吗?”吴心莲问。并忽然想起之前娘提过的,说是大哥二哥都中了举后,最得利的就是父亲了,收学生收到手软,很多人都慕名找来,肯定挣了不少钱。

    娘当时说起这个时既不屑又憎恶,自然是不甘心的。

    吴兆省谦逊道:“没多少,但足够养活你们两个。”知道女儿心思敏感,需要用心呵护才行,所以,吴兆省承诺说,“等你嫁了人,爹给你备上丰厚的嫁妆,到时候,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自然又说,“莲娘,你也别怕,你的两个哥哥都中了举,你的身份自然也跟着上去了。别觉得你娘犯了事儿你就没了行情,恰恰相反,慕名提亲的人家,很多。”

    见自己行情好,吴心莲自是得意。

    这会儿心境自然又不一样了。

    是啊,她两个哥哥都是举人老爷,而且说不定来年春闱还能高中进士……这种情况下,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

    所以……她又何必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救母亲之事上呢?

    她到底也是大哥的亲妹妹,若真为母亲之事而得罪大哥,也不合适。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暂且跟着爹爹。日子嘛……虽然同之前住柳宅时的不能比,但肯定也不会太差。

    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吴心莲心中已然改了主意,但面上却摆出一副勉为其难、实在是不得已做出决定的样子来:“好,那我听爹的。”

    见女儿这边也总算安抚住,吴兆省立刻道:“还没吃饭吧?快来吃饭。”

    吴裕贤在家等了妹妹许久,从暮色四合等到夜幕降临,再从夜幕降临等到东方破晓……却仍未等来任何消息。

    他就这样静静坐了一夜。

    直到接受了现实,知道妹妹也不会再回来后,吴裕贤不免自嘲一笑。

    那双深黑的眼眸中,自然也露出了阴狠之色。

    此时此刻,他自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所有人背叛了。

    他一人独处这冷漠的人世间,身边再无至亲。  。

    隔了一日,吴兆省领着一儿一女又登了甜水巷。

    这会儿来,只字未提姜氏,只说带一双弟妹来看看兄嫂的。

    虽之前闹得僵,但到底是血缘至亲,他们愿意串门走动吴容秉也欢迎,自不会冷血到彻底断绝来往。

    吴心莲能屈能伸,为前日之事,特意郑重的向自己长兄道了歉。

    吴容秉自然不会计较,只笑说:“你我兄妹,偶有吵闹也属正常,何必如此,反显生疏。”

    吴心莲既决心彻底放弃母亲和二哥那边的关系,自然使足了力气讨好大哥这边。

    “大哥不计前嫌就好,我来之前还怕大哥会不原谅我呢。”她今日的姿态同前日的大不相同,在自己大哥面前,谨小慎微,将姿态摆得足够低,“我知道错了。”

    吴容秉并未说什么,但也未信她此刻的话。只是温柔笑望着她,但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只虚浮于表面。

    “此事就此揭过,日后谁也不许再提。”

    “好!”吴心莲立刻爽快应下。

    已是九月中,吴容秉的计划是在过年之前抵达京城。所以,留下的时间也不多。

    留了父子姐弟三人吃了饭后,吴容秉来寻妻子商量:“最迟月底得出发,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吴容秉先是问她的意思,之后,又给了自己的答案,“我还是希望你能一起入京。”

    这些日子,叶雅芙其实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留在县城自然有留在县城的好,但去京城发展,自然是机会更多。

    那樊大公子说要同自己合伙开食肆,这些日子来二人也一直在沟通,还未定下把食肆开在哪里。

    “再容我考虑考虑吧。”叶雅芙也挺犹豫的。

    看得出来她内心很迟疑,也很矛盾,吴容秉不想逼她做决定,只是说:“还有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也是怕自己逼得她太紧,会把人越推越远,反而适得其反。

    时至如今,对待这份感情,吴容秉的心境自同之前大不相同。

    之前是合作共赢的关系,而如今……相处得久了,自然有感情,他希望她可以做他真正的妻。

    只是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些话不可轻易宣之于口,若没十足的把握得到她的心之前,吴容秉也不希望弄得彼此都尴尬,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夫妻二人忽然沉默一阵,叶雅芙主动找了话头,问他:“你真信莲娘知错了啊?”

    吴容秉讽刺一笑,摇头:“不信。”

    因拿她当自己人,倒也不避着她谈自己妹妹:“我的这个妹妹是什么性情的人,你应该也很清楚。如今来看,她是完全随了那姜氏的,性子冷漠,自私自利,唯利是图。所谓的低头,不过是眼下不得已做出的选择而已。而一旦有更高的高枝可攀,她必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那吴心莲可不正是这样的人,其自私冷漠,比起姜氏来,可不差丝毫。

    又过两日,柳世昌忽然匆匆赶来。看着一脸急切之色,显然是有事来的。

    “吴兄。”他喊了吴容秉一声后,正色道,“方才得到消息,那姜氏在县衙的牢里自缢了。”

    第92章 第一百零二章一起赴京

    柳世昌过来时,吴容秉正坐窗下看书。

    已是深秋,院子里的桂花已开败,柿子树上的柿子倒沉甸甸挂于树枝上。抬眼看去,满眼皆是黄橙橙,柿子结了一树。

    沉甸甸得似要把树枝压断般。

    而柳世昌,此刻正立

    在院子中央,站在那黄橙橙的柿子和开败了的桂花间,急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吴容秉。

    “什么?”吴容秉惊愕。

    显然是没想到会是这样,错愕在了那儿,愣了好半晌,才方回过神来。

    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吴容秉下意识将手攥紧。

    此时此刻,他脸上神色十分严肃。面色阴沉冷厉,再无丝毫往日的温和。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到底还是他低估了人性,低估了冯裕贤的绝情程度。

    他原以为,那冯裕贤坚持个几日,到实在走投无路时,必会来他跟前求个情。又或者,他会继续折腾,去找别人作为中间人来求这个情。再不济,求去县令跟前,以孝心感化县令。

    想到过很多种可能性,却唯是这一个想也没敢想。

    他怎么狠得下心来的?那是他的亲娘啊。

    姜氏做了什么错事且先不论,可她从未对不起过自己的这个儿子。相反,她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那冯裕贤。

    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一朝事败,为了成全儿子名声,她只能含恨自缢。

    吴容秉不觉得那姜氏会无缘无故就自行了断,而且,她没读过多少书,肯定也不知道她坐牢会对儿子冯裕贤有什么影响。所以,必然是冯裕贤对她说了什么,她意识到自己眼下情况于儿子前程十分不利,这才对自己痛下杀手的。

    又或者……根本就是冯裕贤故意逼的她。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那冯裕贤都心思恶毒,实在可恶。

    人亡债消,既人已死,自不会再对一个死者定罪。

    这样一来,那冯裕贤的身份,仍是清清白白。

    “因是在县衙的牢房里自缢的,此事自是连累了牢里的狱卒。听说,昨晚当值的狱卒全被解雇。另外,此事于潘县令来说,影响也极其之大,会影响他的政绩。”

    潘县令在富阳县令任上任了六年之久,若无意外,年底往京述职时,或可升迁。

    但最后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辖内却出了人命这样的大事儿,且死的还是一个举人的母亲。此事若能捂得下还好,若被人当把柄抓住,闹大起来,怕是潘县令一辈子前程就毁了。

    而就眼下情况来看,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潘县令的铁面无私,自然是狠狠得罪了冯裕贤。如今他娘死在了地牢,来日他入京去,但凡有机会,必会报复潘县令。

    而若他真这么做的话,此事上,吴容秉自不会袖手旁观。

    “此事实在蹊跷。”吴容秉说,“想必柳兄心中也有疑惑。”

    柳世昌点头:“很显然。姜氏死了,那冯举人是得利益者,此事若说与他不相干,我可不信。可偏偏……他娘是死在了地牢中,倒是叫他寻到了机会对潘县令倒打一耙。”

    吴容秉眉心深深蹙起,目含愤怒,面有担忧:“潘县令是个好官。”

    “谁说不是。”柳世昌也跟着着急,“可姜氏人已死,死无对证,想寻那冯举人的错处,很难。”如今,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早早设局令妹妹同他和离了。

    否则,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才是可怕。

    “吴兄何时出发赴京?”柳世昌问。

    吴容秉道:“月底之前。”

    柳世昌:“届时我与吴兄同行。”

    吴容秉:“柳兄也要去京城?”

    柳世昌:“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想去京里寻寻机会。正好,如今也算是一个契机。另外,若潘县令真在京里被为难,且吃了官司的话,我去也好为他做证人。”

    “柳兄仗义。”吴容秉赞叹道,“有你在,很多事情都会简单许多。”

    柳世昌却笑应:“吴兄谬赞了,我可担不起。”

    既定好一同出发赴京,又定好了出发时间后,接下来,就是各自做好必要的一些准备。

    柳世昌回了家后,也收拾东西。

    柳夫人突然来找,欲言又止。柳世昌望在了眼中,倒是叹一口气道:“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柳夫人这才说:“自从出了那事后,你妹妹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只把自己一个人关房间里,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她恁是没踏出房门一步。从前她那么爱玩儿、好热闹的性子,何曾这样过?娘也怕这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所以……世昌,你不如带着她一块儿出门,权当是散散心的了。”

    “爹娘老了,不能照拂她一辈子,往后,还得你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柳世昌沉默了会儿后,也松了口:“那娘去跟她说,让她也收拾收拾吧。”

    见儿子松口应下,柳夫人高兴得什么似的,立刻连声应道:“娘这就去。娘这就去。”  。

    叶雅芙得到了姜氏之死的消息后,也是一直沉默,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也不难猜出,想必是那吴二郎背地里做了什么,这才致使姜氏自缢的。

    而若真如此,那这吴二郎之心,当真歹毒狠辣。

    她有上帝视觉,虽不喜姜氏母子,只觉一个伪善、一个则主角光环实在太大,无聊又无趣。可也从未想过,这吴二郎遇到这种情况后,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到此刻,她倒是真要再好好认识一下这个人了。

    冯裕贤的阴毒和狠辣,令原本摇摆不定的叶雅芙,立刻做出决定来。

    还是暂时先别同吴容秉划清界限了,自己如今虽有赚钱谋生的手段,但却还如自保的能力。同吴容秉柳世昌等人在一起,遇难的几率小很多,而若一人独活在这富阳,怕是只有五成的活命机会。

    那冯裕贤那般变态,连自己亲娘都狠得下心来害了,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保命要紧。

    这般思虑一番后,叶雅芙便立刻找去了吴容秉房间:“我考虑好了,我同你们一道入京去。”

    康哥儿就是吴容秉的命,康哥儿的去留自无争议。自然是吴容秉这个父亲走到哪儿,康哥儿就必会跟去哪儿。

    犹豫迟疑有变数的,只有叶雅芙一个。

    对她做出的这个决定吴容秉倒不意外,但此刻心中仍是兴奋和雀跃。

    他倒是极力按捺住了内心的喜悦,只抬眸笑着迎上她目光,颔首应道:“好。”

    叶雅芙知道,他定然是猜到了自己心中的盘算和小九九。略微有点尴尬,于是叶雅芙心虚的避开了他目光。

    但又觉得,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她怕什么?

    所以,硬是鼓足勇气又扭正脑袋,理直气壮同他对视。

    吴容秉眼中原就隐有笑意,此时又见她这副模样,于是更觉有趣。

    却又不能笑,只能憋着,倒是难受。

    不过吴容秉也不提别的,只是交代说:“此去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一是若来年春闱失败,我们会再回来这里继续生活。二则是,若春闱成功,便就暂且先留京城内了。”

    “我知道。”叶雅芙点头,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生意方面的事儿,“我会去同盛锦楼的老板谈,若日后真常驻京城,银子或可一年一结算。”另外,她还得找一下樊屹,同他商量一下合开食肆之事。

    之前看他的意思,好似是也想入京去闯荡一番的。只是见她一直犹豫不决,他是为顾及她的感受、不想左右她的决定,这才没有明说。

    现在她做好了决定,想必樊公子也会很高兴。

    既决定好了入京,东西收拾起来就快了。

    只是在赴京之前,叶雅芙还有一桩牵挂在。

    “我想去一趟青山镇,去看看婶娘一家。”叶雅芙对吴容秉说,“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这段时间,叶雅芙一直都同叶叔父一家有联系在。之前张书文回去时,她也有托付张书文帮忙去叶叔父家里看看。

    虽然自己没再回去过,但有关婶娘家里的情况,却是都知道的。

    前两日才收到秀水村送来的信,说是那董童生一直都赖着不肯和离。

    一开始是犹豫、逃避,到最近,见自己堂妹婿考中了举人后,更是坚定了态度,明确说了不会和离。

    但态度上,倒是对青禾阿姊好了许多。

    青禾阿姊自己也说,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再不是从前那般喝醉了就打她,而是再少出门去喝酒,而且对她也十分客气和恭敬。

    叶雅芙心里明白,这是看吴容秉中了举,前程无量了,那董童生便想攀附交情了。

    只是……这样的好,并非是发自内心的,而是有条件的。

    这董童生一看就是

    想沾吴容秉的光,这才一直死皮赖脸不肯同青禾阿姊和离的。

    他绝非什么良人。

    日后,一旦没有如他所愿那般,从吴容秉这里讨到好处,他必会再露出本来面目来。到时候,阿姊的日子必然又是人间炼狱般。

    而叶雅芙此去,便是要帮婶娘一家解决掉这个麻烦。

    吴容秉有心,就算妻子不说,他也是有这个打算。

    此去京城,归途未知。既有牵挂,不如早点解决掉的好。

    “好,我陪你去。”

    吴容秉往青山镇秀水村去,原很低调,但因他们夫妇二人容貌出色,且吴容秉又腿脚不便,实在好认。所以,很快的,就被秀水村的乡邻们认了出来。

    托叶婶娘的福,如今吴容秉在整个秀水村也很是知名。

    人人皆知,叶家的女婿出了个举人,将来前程无量,是要当大官儿去的。

    所以,吴容秉夫妇才到叶家落脚,秀水村的里正便闻讯赶了来。

    第93章 第一百零三章夫妇携手

    叶婶娘一家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侄女婿如今高中了举人后,还能再回来看看他们。原以为,福儿能还牵挂着他们一家,能时常给他们写一封信,问候问候他们的近况就算很好了。

    所以今日,叶朱氏就当是过年了,把只有过年才会拿出来的好东西全部摆了出来。

    “真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回来看我们。”叶朱氏也直言,“如今你们一家都搬进城里去生活了,且侄女婿又中了举人老爷,这往后不还得往上了去么?你们还能牵挂我们,我这心里实在感动。”

    之前叶雅芙给了叶婶娘一百两银子后,叶婶娘不但另请了大夫来给叶叔父好好治病,且还十分舍得花钱买药。另外,一家人因为有了些银子,不必再为生存而奔波,心情也好了许多。

    所以如今,这叶叔父也无需再继续躺床上,偶尔也能下地来走动。

    这会儿,听说阿福夫妇来了,叶叔父更是坚持下床也坐堂屋来陪着。

    而这也是叶雅芙夫妇第一次看到叶叔父,之前来的时候,并未进门去见过。

    当时叶雅芙夫妇倒是想去见一见长辈,只是这叶叔父不肯。说他容颜憔悴,身上又病气太重,实在不适合见人。

    虽这会儿叶叔父脸色仍有些苍白,一看就是久病了的模样。但比起之前来,却要好上许多。

    “叔父身子可好?”叶雅芙关心问。

    叶叔父曾经也是读书人,识文断字。是后来病情越发严重,这才只顾着治病养身子了。

    他是读书人,自也十分喜欢读书的年轻人。

    所以,听说侄女婿中了举人后,心中既为他们两口子高兴,又很骄傲。

    不免也感叹,还是阿福有福气,阿福比她姐姐青禾有福气得多了。

    “好、好了很多。”叶叔父说话中气不足,声音软绵绵的,但明显看得出来,心情却很好,“得了你给的那笔银子后,你婶娘又给我请了名医来瞧。如今,日日吃上好的药,身子便养得起来些了。”

    叶雅芙自己是懂医的,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而且,有时候养身子吃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得靠自己锻炼,增强体质。

    只有体质增强了,当病毒来袭时,才能扛得住。

    不然,一辈子只靠吃药养着,第一吃不起,第二,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叶雅芙建议说:“如今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叔父可在中午太阳好时出去走走。人还是得多晒太阳,适当走走,多晒晒太阳,对您身子也好。”

    “老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叶叔父几句话一说,又有些气短起来,忍不住的咳了几声,之后待平息了后,才又继续说,“我也照他说的做了,的确是能感觉到好不少。”

    叶雅芙点头,又关心了其几句后,便奔了正题来:“青禾阿姊呢?怎么不见。”

    提起叶青禾来,叶婶娘夫妇皆沉默住。

    方才满屋的喜悦也渐渐散尽,气氛也凝重起来。

    叶婶娘忽然抹起眼泪来:“那董童生不愿和离,我们也去闹过。可人家说,如今董童生改过自新了,不打老婆了,我们做长辈的不能一门心思只想着去拆散他们。那董童生如今的确不打你阿姊了,可谁知道日后是什么样?”

    “他眼下待你阿姊算是不错,可那是有目的的。他看侄女婿身份比他高,就想着攀这份交情。若真和离,没了这层亲戚关系,他往后就更什么都不是。”

    越说越是有一肚子的牢骚要发,叶朱氏索性打开了话匣子,道:“你们不知道,那董童生如今在镇长到处说他和侄女婿的关系。说他是今年考了第四名的那个吴举人的姐夫,他有这样的一个妹夫在,往后还能没有前程吗?打着侄女婿的旗号,到处结交朋友。我心里觉得不好,青禾也觉得不好,可怎么劝他别这样做,他都不听。”

    “原你们不来,我也就不多说了。既今日你们千里迢迢特意赶过来了,我也就再多一句嘴。想问问你们,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再救你姐姐一把。那是个火坑,我不想你姐姐一辈子都呆那火坑里。”

    “婶娘别急。”叶雅芙赶紧去安抚,“我们今日来,就是为此事来的。”

    听如此说,叶朱氏立刻高兴起来。

    “那你们有什么法子吗?”叶朱氏问。

    这时候,吴容秉才道:“我和阿福来婶娘家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董童生耳中去。过不一会儿,他应该就得闻讯赶过来。”

    果然,吴容秉话音才落,便听到门外传来了声音:“妹婿!听说妹婿回来了。”是董童生的声音。

    叶朱氏立刻拉下了脸,明显一脸的不快。

    叶叔父神色也不太好,但脸子甩的倒没妻子那么明显。

    董童生来秀水村攀交情,自不会把妻子叶青禾一个人留家里。所以这会儿,叶青禾也是跟着丈夫一块儿来的。

    “青禾阿姊。”瞧见叶青禾,叶雅芙立刻起身相迎,却直接忽视了走在她前面的董童生,“走,我们出去走走去。”说着,叶雅芙便挽起了叶青禾手,只把这儿留给丈夫。

    如今正是农忙时节,田里活儿多。秀水村百姓赶来凑了会儿热闹,亲自看了看举人老爷长什么样后,又都去了地里干活。

    叶家曾经是秀水村大户,家里良田几十亩。只是后来叶大伯夫妇遇事双亡,叶二叔又病重,家里渐渐败落,地也卖得差不多。

    这会儿,姐妹二人走在田野间,叶青禾忽然就想到了小的时候。

    “还记得小时候吗?”想起过去的种种美好,叶青禾那清秀的眉眼间渐渐染上笑意来,“小时候每到农忙时节,我们俩都喜欢到田里来玩儿。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多快活啊。”

    叶雅芙没有这样的记忆,不敢多接话,所以只附和几句后,便问了她想问的话:“阿姊,你是怎么想的?”叶雅芙问。

    叶青禾会意,立刻就说:“不是良人,我早看出来了。但眼下他因着妹婿的关系,的确不敢对我怎样了,我日子也的确是好过了些。”

    叶雅芙强调自己观点:“阿姊,你往后的人生还长,总不能一辈子耽误在这儿吧?既不是良人,咱们就断了这个关系。凭你的品貌,往后还愁找不到良人吗?既知是深渊,就该立刻调头,另寻出路。”

    不是叶青禾不愿,但凡她有这个本事,能做得了主,她绝对早和姓董的和离了。

    可她和姓董的之间,她是弱势的一方,只要姓董的不愿,她也没有办法。

    “我不是不想,我是没法子。”叶青禾已经早熬过了伤心绝望的那段时间,如今已然有些认命的意味,再流不出眼泪来。

    她甚至也会自我安慰,觉得眼下这种日子也还不错。至少,家里不再一贫如洗,爹爹身子也一日日好转起来。至少,姓董的会看在阿福夫妇的面子上,不敢再对她动手。

    有以前那样

    的日子比较着,眼下这种日子,她竟觉得可以过。

    “现在还挺好,爹爹渐渐好转起来,他也不打我了。”叶青禾笑着说。

    叶雅芙侧头去看她,却突然停住脚步。

    叶青禾感受到了妹妹的驻足不再前行,便也停了下来,侧头朝妹妹看来。

    “怎么了?”她问。

    叶雅芙则说:“人不能向困难低头,一旦有了一次的妥协,往后的日子就尽是妥协了。所以,如果阿姊想和离,我们会想法子帮阿姊的忙。那董童生不是个好人,分明就是见阿姊身上还有利可图,这才故意讨好阿姊的。阿姊有没有想过,如今你们没有孩子还好,可若一直生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有孩子,等到时候有了孩子,再想和离,你舍得孩子吗?”

    “而且这种人,底色的暗的,别指望他改过自新。万一哪天利用孩子来威胁你,让你帮他求相公帮个什么忙,你求还是不求?所以很多事,不能只看眼前,得看以后。”

    “所以,不如快但斩乱麻,赶紧离了的好。”

    叶雅芙说的这些,叶青禾倒是没有想过。忽然想到还有这样的可能存在,她立刻慌了。

    “不、不能让他得逞。”想到那种日子她就害怕,一直摇头,“我不想再过回到从前。我不想。”想到从前,叶青禾还是怕的。

    “阿姊放心,有相公在,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们先回去吧。”  。

    其实造成悲剧的原因,就是叶青禾性子太软了,太好拿捏。

    若她是个泼妇,会把董家闹得鸡飞狗跳,不让姓董的有好日子过……到时候,她愿意继续过下去,那董童生都不会愿意。

    所以,叶雅芙便让叶青禾回去同姓董的闹,使劲闹。

    若实在放不开,抹不开面子去闹,就想想董童生以前打她时候的场景,再想想以后。

    叶青禾听了妹妹的话,回去后,便渐渐的性情大变起来。

    董童生请朋友登门,她直接去找董童生吵。或者不想吵了,直接一脚把桌子踹翻。

    晚上,等姓董的睡着了,她直接将他绑起来,然后拿棍子对着他身上使劲抽打。

    常常打得这姓董的大半夜的嗷嗷叫。

    可如今,董童生却是不敢还手。好几次抬起手来准备打人,最后又放了回去。

    他怕那吴举人。

    为这事,董童生自是把家族族老和岳父岳母都请到了一块儿坐下来说话,董家那些族老听说竟然有女人打男人,个个都说叶青禾不好。

    而如今的叶青禾,迈开了那一步后,越发的得心应手起来。

    如今,倒无需自己父母帮自己说话了,直接自己一个人同那些董家族老抗争,道:“三叔祖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之前相公打我的时候,您老可是说‘夫妻两个过日子,哪有不打打闹闹的’的,夫妻间,床头吵架床尾合,实属正常。怎的现在,变成我打他,就是大逆不道了?”

    “你!”那董家三叔祖气得脸红脖子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你还敢说!这天底下哪有女人打男人的道理。”

    “那难道男人打女人,就是天经地义了吗?”叶青禾质问,“凭什么?”

    “就凭我侄孙是童生!就凭他有地位,他将来能当大官儿。”那三叔祖一看就是个老刺头,估计平时在家也没少打自己老婆,就属他吵得最凶。

    若是以前的叶青禾,自是有苦往下咽下,不敢多一句嘴。委屈了,也只默默流泪,连当面流泪都不敢。

    但如今,胆子一点点肥起来后,就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凭什么?就凭我妹婿现在是举人,就凭他很快不久就是朝廷命官!就凭他们夫妇愿意给我撑腰!怎么的?输不起啊?输不起有本事让你侄孙也去考个举人去。”少不得又要损起他来,“哼,人家年纪轻轻的,才二十多岁就中了举,你家侄孙一把年纪,快四十了,都还只是个童生。别说你侄孙有无这个机会当官儿,就算能当,那也还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儿。到时候,我那妹夫早是一品二品之官,早成了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儿了,你们觉得,谁更厉害?”

    说着,叶青禾直接又摔了个茶盏在地上,脸上神色越发凶狠起来:“我告诉你们!往后就是这样的日子了,你们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哼,从前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如今,我既翻了身,自要你们加倍还回来。”又笑起来,目光中闪着几分狡黠,“从前日子太乏味,如今这样的日子才叫有趣呢。”

    董童生被打得这会儿身上还全是伤呢,只要稍一动气,就浑身都疼。

    这会儿疼得龇牙咧嘴,他气急败坏骂:“你个泼妇!”又看向一旁叶家二老,“岳父岳母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亏你们从前还算是耕读之家,岳父到底也是读过书的,怎就教出了这样的好女儿来?”

    叶叔父说:“小女青禾从前在家的时候是知书达理,最是乖巧。怎的到你们董家来,就成这样了?不该我们检讨,该女婿自己检讨才对。再说,夫妻之间打个架算什么?女婿之前不是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的吗?怎么现在,被打的是你自己了,就不情愿了?”

    董童生说:“这能一样吗?若是岳父被岳母打了,也能沉得住气?”

    叶叔父笑:“我从不会打女人,更不会碰自己媳妇一根手指头。所以,女婿还请别拿我当例子比较。”

    董童生更是气得脸色苍白。

    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

    但接下来,叶青禾更是变本加厉。

    最后,倒是董童生自己受不了,直接提出的休妻。

    见他肯松口,叶家一家都看到了希望。

    最坏是休妻,但若能争取到和离,自还是和离的好。

    而这时候,吴容秉亲自出了面为叶青禾谈判。

    “休妻于董童生你来说,是一时气急之下做出的决定。不妨静下心后细想想,到底值不值。董老哥日后是要走仕途之人,万一哪天金榜题名,朝廷查你过往时,自然会查到你休过妻。到时候,为何休妻,自也会查得一清二楚。”

    “你以为,我那堂姊她会放过你吗?你是读书人,有前程要奔,自然没人家能豁得出去。”

    “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和气气的坐下来把婚给离了,各自安好的好。你愿意和离,之后婶娘一家一个高兴,说不定也会念你的好,说你几句好话。就算不念你的好,也不会背地里说你什么不好的,从而影响你的前程和仕途。”

    吴容秉知道他的软肋,所以,一直拿“前程”二字来引诱他。

    董童生未必不知道叶氏变成如今这般乃眼前之人给她出的谋划的策,可没办法,人家是举人老爷,身份贵重,且又愿意给那叶氏一家撑腰,他能怎么办?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姓吴的可不只大他一级。

    人家眼瞅着就要赴京去参加春闱考,考中就能做官。而他,考了大半辈子了,还只是个童生。

    为长远考虑,不低头是不行的。

    所以,董童生倒也机灵,立刻卖了吴容秉这个好。

    “原本这笔账我是必须算的,但今日既吴举人亲自做了这个和事佬,我便是再气,也会看在吴举人面子上,不多计较。我知道,那叶氏就是不想过了,要和离。好,我就同她和离。”

    吴容秉颔首:“董老哥是爽快人,往后必前程似锦。”

    董童生便趁机笑道:“我和吴举人好歹也有过这样的一段亲属关系,日后若需吴举人拉扯一把的时候,还请吴举人高抬贵手。”

    吴容秉笑道:“好说。”

    最终,董童生松口和离,叶青禾恢复了自由之身。

    而这时候,叶雅芙一家也该启程往京城去了。

    甜水巷的房子暂时还不能退租,可这几个月住不了,空着也是空着。所以,叶雅芙提议,让叶婶娘一家住进来。

    也恰好,还能同隔壁的桂花婶子一家相互有个照应。

    叶二叔的身子还得继续养,城里的大夫总比乡下的要好些。

    而且,青禾阿姊和离后,在城里找活做也比在乡下便宜许多。

    还有,青山阿兄一直都在城里打零工。若婶娘一家住进城里,往后一家常聚之日也多。

    叶雅芙找叶婶娘一家说这事儿,婶娘一家都极高兴,自没有不答应的。

    如此一来,富阳这边的事儿,也算是彻底都处理好了。

    就算来年吴容秉高中留在京城了,这边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第94章 第一百零四章醋了

    赴京得先往杭州城去,然后从杭州渡口先走水路,再转陆路。

    吴容秉夫妇一行人先在富阳县汇合,之后一道往省城杭州府来。待得在这里再聚首了程思源等几位举人后,

    便立刻出发往京城去。

    这一路上,吴容秉程思源等人几乎日日呆一起,不是谈诗论赋,就是一起共商朝廷大事。一群学子意气风发,满腔热血,侃侃而谈。

    一群人是包了一条船,船上有做饭的伙夫和老妈子,也有几位跟随相公一道往京去的妇人。

    除了叶雅芙和苏慧娘外,另还有两三个女娘。

    男人们商谈家国大事,她们几个女的则自己聚自己的,倒也不无聊。

    船上虽有伙夫和老妈子,但叶雅芙闲来无事手痒时,还是常会下厨去做饭。

    甚至常常的,也会同樊屹见个面,一起商讨去了京城后的合作事宜。

    水路得走一个月,之后转陆路,还得再走半个多月。这样一来,路上就耽误了一个半月时间。他们是十月初出发的,所以等到了京城,顺利的话是十一月中,万一有什么事拖延了的话,那得到十二月份了。

    十二月天已经很冷,而且,那时候近年关,离过年也不远了。

    年前那一个月,若抓好了商机,绝对能赚到一桶金子。

    樊屹说:“等我们到了京城,得选铺面,再归置装饰,再择吉日开张……怎么也得到年后了。”

    等到过了这个年再开张,就错过了这次商机。

    叶雅芙抬手摸了摸下巴,此刻的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灵动有神,显然是在思考着事情。

    “此事……或许可以寻程大哥帮忙。”叶雅芙想,那程思源是去过京城的赶考过的,他对京中地形地貌应该颇为熟悉。所以,若是先向他打探一下京里的情况,事先把能提前做的准备都做好,是不是能节省不少时间?

    比如说,向他打探一下若开食肆在哪个街坊更合适些。这样一来,待去了京后,就直接奔那个街坊去。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定下铺面地址。

    “请程大哥给个意见,把铺面的选址先定下来。而只要铺面选定,其它东西都好搞。”叶雅芙说,“到时候,可以先试营业。等到年后,再正式开张就行。”

    樊屹眸色瞬间亮起来,眉心蹙起的小山立刻变平原,脸上也渐渐浮现笑意来。

    “嫂嫂说得对。”对叶雅芙提出的这个建议樊屹十分赞成,并觉得这样做十分可行,“这样一来,就不会错过年前的这个商机了。”

    叶雅芙笑,双眸明媚:“那去找程大哥这事儿,就拜托给樊兄弟了。”

    樊屹:“……”但好像,的确是他去更合适些。

    可他毕竟同那位程举人不熟悉,是靠着吴家大哥大嫂的关系,这才认识了那位程举人的。

    若就这样贸然去打扰,会不会不合适?

    “嫂嫂可否与我一同去?”樊屹那才将平坦下去的眉宇又凸了起来,“嫂嫂去了,或许事情更好谈一些。”

    叶雅芙也有些躲懒的意思,尽量能不出面就不出面。不过,想着的确是她,或者是吴容秉去更合适些,所以也就没再把事情推给樊屹,只颔首应下道:“好吧。”

    樊屹立刻道谢:“多谢嫂嫂。”

    事情商定,自各自而去。叶雅芙回房间后,见丈夫竟然在,不由“咦”了声。

    “今日怎的回来得这么早?”他们这些举人老爷们,几乎是早上一睁眼就要聚一起谈学问的。一日三餐都一起吃,直到夜深了,这才渐渐散去。

    这会儿,天还没黑他就回来了,叶雅芙不得不惊讶。

    吴容秉这会儿倒没在看书,而是陪着康哥儿在玩儿。

    听到妻子声音后,这才丢下手上东西,朝妻子看了过来。

    “哪能天天都这么聚,起初新鲜且热血沸腾,时间长了,自然都想静下心来好好温书。”答了妻子话后,倒主动提起,“方才回来时,瞧见了你和樊兄弟在一起说话,可是为去了京城后开食肆一事。”

    “嗯。”叶雅芙看向他,“正好你问了,我也就同你讲了。”她随手拉了把椅子来,挨着他坐下。然后,把方才同樊屹商量好的事跟吴容秉说了。

    说完后,才又道:“你跟程大哥熟悉,你去帮忙问问呗?”

    吴容秉望着她,深黑眼眸里一点点盛满笑意,然后温雅一笑,点头应下:“好。”

    方才,路过时突然瞧见她同樊屹二人独处,心里的确很不是滋味儿。但细想想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吃这个醋。

    虽瞧着淡定,但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

    直到刚刚,她一脸坦然的把同樊屹所商议之事全部都告诉了他……吴容秉这才忽然松了心口的那口气。

    并且也会在心里反思自己,反思自己的心胸狭隘。

    叶雅芙倒不会同吴容秉客气,在他面前有什么话她都会直说。需要他帮忙时,也会直接开口,不会觉得难为情。最多,就是在他答应下之后,给他一个“谢”字而已。

    “你要是觉得说不清楚,又觉得也合适的话,我就跟你一块儿去见程大哥。”叶雅芙想了想后,还是加了这一句。

    吴容秉没什么说不清楚的,不过,她若愿意跟自己一块儿去见程兄,自是最好。

    所以,吴容秉应下道:“那便一起去。”

    程思源是个极热心且心性爽快之人,也不觉得这个节骨眼上帮叶雅芙这个忙是浪费时间。叶雅芙所问,但凡他知道的,都会细细说与她听。

    并且,还能给出点自己的建议来。

    叶雅芙也很认真和诚心,拿了纸和笔来,一边听一边记。

    最后,从程思源房中出来时,大概确定了所开食肆的地址。

    船上的时间过得也飞快,转眼便入了十一月,渐渐入了冬。

    从水路转为陆路后,大家再聚一起的机会就不那么多了。都各自坐自己的车内,各自看自己的书、做自己的事儿。

    恰好已经入冬,天气也冷了下来,大家也都不爱再出门去。

    因是包的一只大船,所以船上除了行囊外,还一并让马车、骡车也上了船。

    一船人,除了吴容秉夫妇的车是骡子拉的外,其余人的都是马拉的车。

    骡车脚程自是比不上马的,所以,常常的,会拖累大家的整个行程。

    这样下去了两三天后,吴容秉便私下找了程思源说话:“大家都是进京来赶考的,没必要被我们连累。何况,天也越来越冷,若能尽早赶去京城安置,还是趁早去的好。”

    程思源认真思量后,倒点头同意了:“你说得对极,没必要欠他们这么大一个人情。这样,我去同他们说去。若赶时间的,就先走,若不赶时间,愿意

    一起同行的,随他们。”

    “程兄不如也先往京城去安置吧。”吴容秉神色认真,“嫂嫂还在车上。”

    程思源摆手:“我不着急。至于慧娘……她如今同弟妹交情极好,二人日日腻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话般,她就更不会在意了。不过……”程思源眉心微蹙,考虑得倒也周全,“不过弟妹和那位樊兄弟怕是需要赶时间,他们二人不是想合伙开食肆的吗?不如这样,让樊兄弟带着弟妹和慧娘先往京城去,我同你……还有那个柳家兄弟家兄妹两个一起走。”

    细思量一番,程思源又说:“那柳兄弟是带着妹妹出行的,怕也不合适。所以,让他们都先走,我同你一起走。至于康哥儿……我看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先行的好。”

    吴容秉心里想的比较多,比如,让妻子同那位樊兄弟先出发往京中去,他内心就起了些许犹豫。

    但也知道,程兄这么安排是为他好。何况,眼下这种情况,也的确是这样安排最合适。

    是他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不能让大家放弃自己在乎的学业、事业,陪着他一起慢慢走吧?岂不是自私。

    所以,哪怕有犹豫,吴容秉也很快释怀。

    “就听程兄安排。”

    柳世昌倒是想跟着吴容秉程思源二人,但柳娇蓉一路舟车劳顿已然累极,柳世昌也不好不顾妹妹,所以,只亲来向吴容秉说了情况,然后同叶雅芙等人一道先走了。

    最后就是康哥儿……

    吴容秉不放心任何人,便把儿子留在了身边。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他会的暗器,只要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便可保他无虞。

    康哥儿倒也乖,虽舍不得娘,但却没有非得跟娘去。一番依依不舍后,就回到了父亲身边来。

    而叶雅芙也知道,康哥儿跟在他爹身边,比跟在她身边安全太多了。以吴容秉的能力,不但足够自保,他还能护得住程思源和康哥儿。

    吴容秉却不似妻子放心他这样放心妻子,临别时,既不舍,又多有牵挂。

    “照顾好自己。”吴容秉叮嘱,眼中不乏关怀和担忧之色,“还记得我教过你的暗器之术吗?”他问。

    这种世道自保的手段,叶雅芙自然不敢怠慢,于是重重点头:“记得。”怕他担心,也觉此刻气氛颇严肃了些,于是笑,“放心吧,只要不是仇杀,对付几个地痞无赖不成问题。”

    吴容秉却没有笑,只是脸上神色到底也松了些,声音尽显温柔:“福娘,万万照顾好自己。”

    “好。”叶雅芙也敛了笑,微垂眉眼应下,又关心回去,“你也是。”  。

    这一路上,叶雅芙都还没见过柳娇蓉。只知道她有跟着自己哥哥一道往京城来,却从未在船上见过她。偶听其兄柳世昌提起过一二嘴,说是他妹妹如今心性变了,性子变得安静起来,不再如之前那般聒噪。

    叶雅芙觉得,她从前那还是小女儿心态,又被家里人宠坏了,难免骄纵些。而如今,经历过那样一场大难,多少也该懂事了些。

    其实她对这位柳家千金并无多少敌意,虽曾被针对过,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况,她也立刻就针对回去了。

    想想书里她的下场,也实在是可怜。

    《一品首辅》那本书里,她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同那冯裕贤和离的。冯裕贤中了举后,她估计是怕丈夫会在京里另有艳遇,便坚持要跟着一道往京里来。

    但其实那个时候,冯裕贤的野心已经很大,乡绅之女,他已经看不上。

    所以对柳氏这个结发妻子,冯裕贤便生出许多嫌弃来。

    只是,到底是微末时娶的结发妻,他是走仕途的人,不可能抛弃糟糠之妻另则贵女。

    但当时看这本书时,最令叶雅芙生气之处就是,明明这所谓的男主好处占尽,却偏偏又双手干净,未沾染一点鲜血。尽是别人为他除的“害”,他尽是一朵纯洁的大白花,无辜且正义。

    书里,是那映红嫉妒自家小姐,所以路途中,在关键时刻直接舍弃自家小姐让匪徒玷污了。之后,被夺去清白之身的柳氏,不堪受此等大辱,直接吊死了自己。

    而那映红,自也没有好下场。

    映红被冯裕贤亲手处置了。如此,冯裕贤不但摆脱了柳氏,可再另择贵女为妻,且还因此受尽怜悯。

    冯裕贤为妻子守足了两年孝后,这才松口,同京中的贵胄之女定下亲事。

    之后因得贵妻之妻族相助,官运亨通,一路扶摇直上。

    不过,她想,这柳氏既已和离,那映红也没再见跟在柳氏身边,这段日子来只见了花嬷嬷,还有另外一个脸生的婢女。估计,柳氏的命运应该是彻底被改写了。

    说来也巧,才想到那书里这柳氏的下场,晚上入住客栈时,就恰巧遇上了柳氏。

    柳娇蓉从前最喜艳丽娇俏的打扮,因生得有几分颜色,所以总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过,倒也符合她之前的性格。

    而现在,为人不再那么猖狂后,衣着打扮上,也更是低调起来。

    只见她,一身素色裙袄,脸上不施粉黛,发上也只簪了一根玉簪,再无其它。

    迎面撞上叶雅芙,柳娇蓉脸上略有几分尴尬之色,但仍是规矩着见了礼。

    “嫂嫂。”这声嫂嫂,算是跟着自己哥哥喊的。

    花嬷嬷如今对叶雅芙十分恭敬,见了面,一应礼数十分周全。

    叶雅芙倒是说了几句关心她的话:“多日不见,看你好似清瘦了些。”然后宽慰她,“若是因思念双亲而伤心消瘦,多少是自己的一片孝心。但若别为的,实在不值得。”

    柳娇蓉懂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这是为自己考虑。所以,她领情的颔首应声:“我知道了。”

    “外面天冷,快上去休息吧。”

    苏慧娘同叶雅芙共住的一间房,二人回了屋后,苏慧娘倒也提起了冯裕贤此人。

    “那位吴举人的事,我也有所耳闻。真是想不到啊。”具体内情,苏慧娘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是他的母亲害的吴兄弟,吴兄弟把那位姜氏告上了公堂后,姜氏便自缢身亡了。

    但具体内情,叶雅芙倒也没详细同苏慧娘说,只是道:“在相公告姜氏之前,我公爹便已与姜氏和离。那吴举人已不是吴姓,而改回了他原本的姓,同我相公也不再是兄弟。”

    苏慧娘说:“不做兄弟也好。他母亲是那样的人,他品性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他母亲算是为他把自己给牺牲干净了。为怕牵连他,直接在被判罪前自缢。”

    “如此一来,倒不影响他的仕途前程。”

    考试可以继续考,再为母守个一二年,官也可以继续做。

    叶雅芙唇角微挑,露出个嘲讽且不屑的笑来。她也想看看,那冯裕贤,如今可还有书里的好气运。  。

    最后几天的时候,樊屹和柳世昌先打马往京城来。还得在这里过个年,且若要开食肆,或另做些别的生意的话,那就得长久住下。

    既是长久住,那住客栈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柳世昌和樊屹先往京里来定下住处。

    叶雅芙苏慧娘等,随后到。

    等到叶雅芙入京时,已是十一月下旬。恰这日,京城里飘起了雪花来。

    和杭州府相比,燕京显然更有身为帝都的气派和庄严。建筑类型和整个街市布局,都是同杭州截然不同的存在。

    杭州城富商多,有钱人多,显得浮华又奢靡,到处都是堆金砌银。而燕京在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多,自然更为贵气威严一些。

    甚至,街道上,随处可见有巡逻的士兵。

    那些士兵个个腰高腿长,训练有素,看着十分威严可怖。叶雅芙悄悄撩开车帘一角,偷窥了一眼后,立刻放下车帘。

    她忽又想到了《一品首辅》那本书里的剧情,的确,书中大部分剧情都是发生在这燕京城内。

    而不

    知,如今剧情彻底脱离了书中主线后,那些书中昔日的贵人们,又会再以怎样的方式继续同吴容秉等人有交集。

    还是说,既然剧情线已偏离,之后便就全然是个全新的故事了。

    对这未来的日子,叶雅芙心里虽有些彷徨和畏惧,但也是充满信心的。

    人都是这样,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后,便不会再偏安一隅,只安心躲在小地方过一辈子。

    就像之前,她去了杭州,见识过程家兄嫂所住的街巷和宅院后,便不再满足甜水巷的那小窝。而如今,见识了帝都的气魄,哪怕一切都还很陌生,但叶雅芙心中也生了强烈的想要留下来的欲望。

    她想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来。

    不靠任何人,靠她自己。

    第95章 第一百零五章“常来小馆”

    柳世昌和樊屹先来京城后,定下了所居之所。

    二人选的是一栋两进宅院,在乐天坊这边。乐天坊坐落于城东,住这里的不是些富商巨贾,就是些小官之家。

    左右环境不错,适合读书,妇孺住这儿也更安全一些。

    除开赁金会相对高一些外,别的就没有什么毛病了。

    这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柳世昌身为这里最有钱的款儿,自是他大包大揽的揽下了这半年的赁金。

    如今一切都还是未定数,也不知日后得何去何从,总得做两手准备。

    若来年,各自的发展都极好,那怎么住自是得再另做打算。而做有发展不好的,于京中实在呆不下去,总得收拾包袱回家去。

    虽是两进的院落,但却是大两进。

    北面屋子共有五个房间,中间三大间,属正屋。正屋两侧,各再有一间耳房。

    另外,东西厢房各有两间,一大一小。大的那间可作为卧房,小的那间则可归置为书房。

    因宅子的纵向深度够深,上房同东西厢房间设了连廊。

    这还只是内院,外院同内院间,在东西厢房的南面儿,设有高墙,高墙上开了一扇小门,可供出入。

    内院里,正屋后面,是一排后罩房。外院,还有一排倒座。

    房间够多,空间够大,绝对容得下这么多人一起生活。

    这栋两进宅院虽同乡下溪水村吴家的那栋自建两进房结构差不多,但大小却是差远了。叶雅芙细细打量过,这栋宅子的占地面积怕是老吴家乡下的三个都还不止。

    内院里,因纵向深度大,空间够大,所以各屋间隔墙比较多。隔墙多,距离远,又设有连廊……自然私密性就好。

    所以哪怕是几家子暂且合住一起,也不会觉得尴尬。

    看过这样的宅子后,叶雅芙忽然连杭州程家兄嫂的宅子也瞧不上了。

    此时此刻,就只想着,这辈子若能将这样的一栋宅院归为己有,那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有压力就有动力,所以,撂下包袱后,叶雅芙一刻不闲着,立刻就去寻了樊屹。

    樊屹同柳世昌两个单身汉一起住西厢的两间,柳娇蓉带着花嬷嬷和一个女婢住东厢房。北屋五间房中一间是堂屋,不好住人,而堂屋左右两边,各住了程家夫妇和叶雅芙一家三口。

    程家住东边儿,叶雅芙一家住了西边儿。

    另还有几个男丁家奴,则被安排住在了外院的倒座房。

    而早入京几天的樊屹也没闲着,柳世昌负责找落脚的宅院,樊屹则负责选食肆的地址。

    叶雅芙去寻樊屹时,樊屹恰才从外面忙回家来。如今已经入了冬,天儿很冷。这又是北方,同时间段的气温自比南方更低一些。

    这会儿,樊屹进了屋后,正在吃茶。一盏茶下肚去,身上立刻就暖和起来。

    而这时,叶雅芙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樊兄弟,在屋里吗?”

    方才外面回来时,前院遇到了赶车的张伯,就知道,吴家和程家的二位嫂嫂应该也到京中了。

    正想坐着吃盏茶,暂歇会儿就去寻吴家嫂嫂呢。没想到,吴家嫂嫂这么快就主动寻上门来了。

    樊屹片刻不再耽误,立刻起身开门。

    这两天稀稀落落的连着下了几天的雪,雪虽不大,但因天天都下点,地上,枝桠上,总归是有些积雪的。

    这会儿,门外一片冰天雪地里,一个高挑的美貌妇人就那样俏生生立在那儿。

    她一身清雅的淡黄长袄,袄子领口处迎风飘起的一层细白兔毛更衬得她本就白透细腻的肌肤更是透亮娇艳。再配上那张笑颜……乍一瞧见这样的一副画面,樊屹忍不住的心微微颤了下。

    但他及时克制住了,只如常迈过门槛去,温和着躬腰拱手:“嫂嫂。”

    叶雅芙:“樊兄弟客气了。”想了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便问,“屋里坐着说话可方便?”

    樊屹立刻道:“方便。”然后引手,请着叶雅芙先登门后,自己才跟在她身后进门。

    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合适,所以虽进屋相谈,但大门却是大开着的。

    门敞开着,二人就面对面坐于那方圆桌边上,从外面可以清楚看得到屋里的一切。

    恰这时候,柳娇蓉嫌屋里闷得慌,便让花嬷嬷打开了支摘窗一角。她挨坐在窗下的榻上,一抬眸,就远远瞧见了对面屋里的人。

    花嬷嬷也早瞧见了,顺着自家小姐目光看去一眼后,又收回来。

    “樊公子同吴夫人该是在谈合作开食肆一事。”花嬷嬷是真心为自家小姐好的,所以,一直在尽力去引导她往“善”的方向走。而非是刺激她,令她那颗原本就因受了伤的脆弱心灵再度受到伤害。

    这樊公子再怎么样,也是小姐从前的未婚夫。虽说是小姐毁了婚约,主动放弃了同他成亲的,可毕竟曾同小姐有过一段,且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如今小姐和离了,受了情伤,最是需要人安慰她、哄着她的时候。万一这时小姐瞧见这一幕受了什么刺激,可就不好了。

    柳娇蓉对樊屹倒没什么感情,她如今的心思哪会在樊屹身上,即便看到那二人走得近,也并无任何感觉,只是附和着花嬷嬷话道:“其实我如今倒挺羡慕她的,心里也挺有些佩服她。”

    “谁?”花嬷嬷愣了下,然后问,“吴夫人吗?”

    “嗯。”柳娇蓉如今性情大变之后,整个人气质也变了,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从前我还瞧不起她,如今细想,我那当真是丢人。”

    花嬷嬷不由也想到了从前,也想到了当初吴家那位大爷是如何的颓败不堪,再看如今,意气风发,正春风得意。如今处境,和从前相比,截然不同。

    这一路走来,都少不了那位叶氏夫人的扶持和陪伴。

    这位叶夫人……倒真是位奇女子。

    “吴夫人是极不错,但小姐也不必妄自菲薄。”花嬷嬷认可了别人的好,但也不会因此而否定了自家小姐的好,“小姐只是单纯,不如吴夫人会识人而已。不过想想,那吴夫人也是因为吃了苦,这才蜕变成如今这般的。小姐想想,她是自幼寄养在吴家的,定是吃了那姜氏不少亏。也是一次次吃过亏,这才幡然醒悟的。”

    “小姐如今也幡然醒悟,以后的日子,自也一路生花。”

    柳娇蓉认真想了想,倒觉得还真是这样的,不免心下快慰,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嬷嬷说得极对。”她附和。

    只是,道理虽都懂,但交出去的心,想彻底收回来,没那么容易。

    她对那吴家二郎一见倾心,婚后更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开心日子。就在她继续畅想着夫妇二人美好未来的时候,这一切都没了。

    他们的缘分,断在了一切都最美好的时候。

    毫无征兆的,他就突然冷落自己。再之后,便是兄长设局让他们和离。

    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她早认清兄长为她好的心,早不怪兄长为她擅自做主。可已经住进了心里的人,早在自己心中生了根的感情,又怎能轻易说没就没了呢?

    这段情伤,怕是需要些时日才能渐渐淡忘。

    而她知道,始终避而不见也不是法子。所以,在得知哥哥也要赴京后,她便哭着求了母亲帮忙,让她随哥哥一道赴京来。

    一是为散心,且富阳那个地方就那么点大,事情闹成那样,她是没脸继续呆了。二则,也是想着,万一在京城里遇到了,有些事儿,也可说开。

    自从那日公堂上和离之后,他便再未找过自己。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身上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哥哥说,他之所以会突然对自己冷淡,是因为他的身份变了,不再看得上她商贾之女的身份,他有更高的追求。她虽不愿相信,但这些日子细细想来,也是渐渐信了哥哥的话的。

    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这些后再无旧缘重续的可能,他这个人,就算仍是放不下,也不会再放其于心上。只是,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在。

    每每想起昔日的美好,也会留念。  。

    叶雅芙不愿过多操心食肆里的管理和经营之事,所以,提前和樊屹说好了,她只负责菜品和后厨这一块儿,至于前堂的营销等工作,皆由樊屹来做。

    至于分利……叶雅芙身上银两不多了,这一路从杭州到燕京,七七八八的花销加一起,花去有二十于两银子。如今身上,就只剩差不多一百五十两左右。

    总得留些银子来应急。所以,她能投到食肆的钱只有五十两。其余的,打算把技术股来填。

    但她也

    知道,自己出钱少,分红自然也得少拿。所以二人约定好三七分,她三成,樊屹七成。

    就这样,匆匆忙忙之下,二人合伙经营的食肆开张了。

    而眼下,已是十一月底,快入腊月了。

    食肆取名叫“常来小馆”,试营业第一天,全场打五折。食肆里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后厨,所以所有食物全部由叶雅芙自己来做。

    而樊屹呢,则负责跑腿算账等工作。

    新开的饭馆,活动力度到位,所以,试营业第一天生意倒还算不错。

    第二天、第三天,仍继续打五折,客流量都如第一天时一样。等到第四天,尝试着把菜价从五折上调到八折时,明显客人少了一半。

    叶雅芙就知道,若无镇店之宝,一家新的食肆想在这藏龙卧虎的帝都城活下去,想是很难。

    现在试营业了几天,至少是打出了点知名度。所以,若是能立刻推出一款新菜,至少能牢牢吸住这波客人。

    第四天晚上,待关了食肆的门,二人一道往家去时,共同商量起对策来。

    这会儿天还不算晚,且食肆离所居不处不远。二人就这样在大街上慢慢走着,徒步回去。

    “我们小店小本生意,与那些财大气粗的酒楼自不能相比。所以,这道主打的菜必须得控制成本,菜价不能太高。”太高了,估计撑不了几天,说不定都撑不到过完年,小店就得因为资金断了而宣布破产。

    “但又得新,最好不能是别家食肆里有的菜。”

    叶雅芙这样说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大胆了,她怕樊屹未必会同意。

    所以,一边说时,一边略有点心虚的抬眼去偷看了樊屹,整个神情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樊屹此刻整个人都深陷在食肆的生意里,倒没在意到身边人表情,他只惆怅的蹙着眉心:“这可就难了……要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怕是不简单。”

    虽说他们是南方来的,可做些南方的特色小食。但这是燕京城啊,燕京城里川淮鲁粤哪家的大厨没有?

    真要做某地方的特色吃食,还能轮得到他们吗?

    樊屹知道想在京城把食肆经营下去不容易,但却没想到会这样的不容易。这才刚刚开始,竟就有些不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叶雅芙说。

    “嫂嫂是想到了什么菜?”此刻叶雅芙的一句“我有想法”,就如一根被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般。樊屹双眼透亮,面含微笑,立刻朝身旁女子望来。

    而此刻,叶雅芙也微微含笑,侧首看着身边男人。

    而这一幕,恰被已经到了京都的吴容秉看在眼中。

    吴容秉是下午抵达的燕京城,一番收拾后,见外面天色渐晚,却还不见妻子回家,便有些等不及。

    所以,把儿子交代程家夫妇代为照顾后,他则坐着轮椅出了门。

    就打算在门前先等这会儿,若一会儿天彻底黑下来后还不见人回家,他打算再乘车往食肆去。

    “娘子。”看到这一幕的吴容秉只见其微微含笑,声音温和着朝不远处女子唤了声。

    原本叶雅芙是要同樊屹说自己的想法的,这会儿突然听到熟悉的男声,叶雅芙立刻循声望来。却看到淡青色天幕下,一素衣男子温文尔雅坐于轮椅之上。

    那一瞬间,叶雅芙便暂丢下了樊屹,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有半月之久未见面了,这张脸瞧着似乎熟悉中略微带着些陌生。

    乍一看去是熟悉的面孔,但细细瞧他眉眼五官时,却突然有种不太熟的恍惚感。

    “原还想着你同程大哥二人什么时候能抵京呢,没想到,今儿竟就到了。”吴容秉的抵京,无疑是令叶雅芙十分高兴之事,她脸上喜悦之色尽显,“怎的呆在外头?多冷。快进去吧。”一边说,一边已站在了他身后去,推着他往家去。

    樊屹只在原地愣怔一瞬后,也立刻快步跟上来。

    “吴大哥,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吴容秉说:“的确遇到了点事,这才耽误了有两天。否则,两日前就该抵京了。”

    “什么事?”叶雅芙立刻问。

    吴容秉略迟疑了片刻,似在犹豫要不要说。然后,才开口道:“小事,已经解决了。”

    既然他不说,又说是小事情,叶雅芙自然没再多问。

    绕过影壁,入了内院后,樊屹往西厢房去,自与吴容秉夫妇道别。

    但身子已经走到西厢门口了,忽然想到之前说了一半的事,还是忍不住转过了身来问:“嫂嫂说的那道菜,是什么?”

    之前是准备说的,但这个岔一打,叶雅芙便打算卖起关子来。

    “到时候樊兄弟就知道了。”

    樊屹抬手挠了下脑袋,倒没追问,只是应道:“好。”

    上房里,程思源夫妇正坐堂屋陪着康哥儿玩。康哥儿一扭头瞧见父亲母亲一道从门外回来后,立刻奔着迎了出来。

    “娘!”许久不见,康哥儿实在想娘亲想得厉害,“康儿可想娘了。”

    叶雅芙也想康哥儿。

    虽不是自己生的,但毕竟也养了这么长时间了。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娘也想你。”似乎母子二人还从未分别这么久过。

    不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么,只有尝试过分别,才知道想不想一个人。

    反正她是挺想康哥儿这个便宜好大儿的。

    “娘,我跟你说,爹腿好了,可以走路了。”康哥儿个嘴不把门的,之前答应父亲答应得好好的,这会儿一瞧见母亲,立刻把父亲的话抛去了脑后,转头就把老父亲给出卖了。

    嘴巴之快,吴容秉连使眼色都来不及使。

    “啊?”叶雅芙十分惊讶,惊讶之后,便是满脸的喜色,“真的?”她看向一旁吴容秉。

    吴容秉这才说:“原是打算给你个惊喜的,却叫康哥儿说漏嘴了。”但又保守道,“只是能站起来,慢慢走上几步路,离真正的‘腿好’、‘能走路’,还差得远。”

    “即便是这样,那也很好了啊!”现在能站起来,能慢走几步,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等再养些日子,能自己走路,肯定也不是问题。

    这时候,程思源也走了过来,对吴容秉腿见好一事,似乎比吴容秉本人还要高兴。

    “若一切顺利,来年春闱之后,吴兄弟若榜上有名,便可受封为官。”

    吴容秉却始终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一切还得看天意,不一定。”

    第96章 第一百零六章安国公府

    不管怎样,能站得起来,就是又进了一步。

    日子有在一日日变好,越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次日一早,叶雅芙起了个大早去了趟早市。等她买了东西回来,宅子里的人才陆续起床。

    苏慧娘晓得叶雅芙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儿来寻她说话时,便问:“你一大早就跑出去,买什么去了?”

    昨儿同樊屹一道回来的路上,就在考虑要做一道什么菜作为常来小馆的主打菜。当时她心里就有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略微有些冒险了。

    她不打算一开始就说,还是想先做好了,让他们几个爷们儿尝过后,再告诉他们食材。

    但眼下,苏慧娘问起,叶雅芙倒

    没隐瞒。

    叶雅芙倾过身去,悄悄附在苏慧娘耳边低语了几句。

    吓得苏慧娘立刻瞪圆眼睛,明显一脸惊恐的表情:“这……这好吗?”

    叶雅芙则说:“洗干净了就行,口味不错的。”又说,“这道菜之前我在富阳的时候做过,相公和樊公子柳公子也都吃过。”当时她做了好几道菜,其中就有一道肥肠炖豆腐。

    她不知道樊屹和柳世昌当时吃没吃出来,但吴容秉是认出来了的,并且事后还问过她。

    原以为像吴容秉这样的读书人,会觉得吃这种猪下水是有辱斯文之事,会嫌弃。却没想到,他在她这儿得到印证后,不但没有露出丝毫嫌弃的表情来,反而还很客观的给出了评价。

    苏慧娘倒没吃过这东西,但她足够信任叶雅芙。觉得,既她想做这道菜,自有想做这道菜的道理。

    “那你做出来后,我也尝尝。”别人能吃,连吴兄弟那样斯文俊雅之人都能吃这种污秽之物,她又为何不能尝尝看呢?

    叶雅芙买了许多,清理起来也得花费一些时间。

    所以在和苏慧娘说了几句后,便去了厨房。

    等到中午,一道美味的肥肠豆腐便做好了。

    肥肠豆腐这样的食物还就适合天冷的时候吃,夏天吃几口便容易腻。冬天吃得暖和,但凡能接受这个食材的,只会越吃越想吃。

    不过,菜端上桌去,在开饭之前,叶雅芙还是提前告知了大家食材。

    除了吴容秉和苏慧娘事先就得知了情况的,并不意外外,其他人都大吃着惊,颤着唇,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般。

    樊屹似乎这才想得起来,忙问:“这就是嫂嫂昨儿要说的那道菜?”

    “没错。”叶雅芙应下,却马上又说,“这道菜你和柳兄弟吃过。”

    柳世昌忽然想起来了,是之前在甜水巷做客时,吴家嫂嫂做过。

    他记得,似乎口味不错来着?

    当时那一桌子菜都不错,也就闷头吃了。事后倒是打算问一句的,只是当时樊屹有事说,便分散了这个注意力。

    这般想着,柳世昌便主动拿起筷子,要去夹一筷子肥肠。

    柳娇蓉见状,立刻喊:“哥哥!”

    身为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柳氏,是最不能接受干干净净的嘴去吃这种肮脏的东西的。

    喊了一声“哥哥”后,忽然的,便捂着嘴恶心起来。

    苏慧娘就坐在她身旁,见状,立刻伸手来轻拍她背:“怎么样?还好吗?”

    柳娇蓉只是觉得恶心,可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强忍住心里的恶心,点头说:“还好。”

    叶雅芙倒也理解,忙也宽慰说:“这种食物不是人人都接受得了的,你接受不了,也正常。”看她神色,见她这会儿面色微白,似乎气血不足般,人也瞧着没精神,便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柳娇蓉这才道:“这几日懒懒的,总觉得身上疲乏,没什么力气。”但柳娇蓉没觉得有什么,只觉是这一路奔波疲惫实在劳累的缘故。且这京城天气干冷,同南方大不相同,初来不适,也属正常。

    叶雅芙忽然想到什么,她目光下意识朝一旁侍奉柳氏的花嬷嬷看去。

    花嬷嬷心领神会,并她自己心中也有个猜测,这会儿便说:“奴劝小姐寻大夫来瞧瞧,可小姐说没事,便不愿请。”又请叶雅芙说,“奴知道吴夫人是懂药的,或也懂医?不如帮小姐瞧瞧。”

    叶雅芙则严肃说:“身上不舒服,还是正经请个大夫来瞧的好。这种事情,耽误不得的。我虽懂些药,但于行医却并不通,也怕误诊了。”说完看向柳世昌,“柳公子还是做主给柳娘子请个大夫吧。”

    柳世昌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外奔波,倒一时忽略了妹妹,这会儿自责得不行。

    “都怪我,这阵子一直忙,疏忽了你。”又说,“你既身上不适,还是赶紧叫了大夫来瞧一瞧的好。”

    见大家都这么说,柳娇蓉倒也不矫情,便点了点头。

    实在没胃口,便起身先作了别。

    花嬷嬷陪着她一道退下后,柳世昌怕妹妹的事会影响了大家吃饭的心情,便赶紧招呼大家吃。

    肥肠豆腐的口味自是一绝,但凡尝过的,都赞不绝口。

    只是这食材……若真要做这道菜,总得冒些险。

    一砂锅的肥肠豆腐被一群男人三下五除二吃个精光,吃完后,几人都沉默住。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都有话要说般。

    最后,还是程思源这个最年长的先开了口:“我觉得……倒未尝不可。”这里的几人中,只有程思源是在燕京呆过一段时间的,所以,他最有发言权。

    “京城里的人见识广阔,尤其是那些豪门贵公子,什么样的物什没见过?这又算得什么。只要食材的确干净,不会吃出什么毛病来,且口味好,未必不是另辟蹊径的一条好路。”程思源侃侃而谈,越说越觉得这个法子甚是不错,“这京城里各大菜系中,什么样的美食没有?却唯独没有这猪……肠子。”

    程思源说完,扭头问一旁吴容秉:“你怎么看?”自己再怎么有主见,可这生意毕竟是人家小两口子的。他给意见可以,却不能越俎代庖,替人家做了主。

    吴容秉没有意见,他无条件举双手支持自己娘子。

    “我听娘子的。”吴容秉表绝对的忠心,“阿福聪颖,且有经商的天赋,她做出来的决定绝对不会有错。”

    吴容秉说完后,目光淡淡一抬,轻落在了自己妻子身上。

    落一眼后又挪开去,然后问在场的别人:“你们怎么看?”

    樊屹立刻说:“我没意见。”

    柳世昌也道:“我也觉得可以尝试。”

    最后一众人目光都朝苏慧娘看去,苏慧娘笑说:“说实话,早上听到阿福说食材的时候,我是真接受不了。但后来我亲眼看过她如何清洗那些东西后,心中的恶心就没那么多了。刚刚又尝了些,只觉口味极不错,哪里还会觉得恶心呢。”

    “那这就算是全票通过了?”叶雅芙眉梢眼角上皆染着笑意。

    本来她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信心,但到底是兵行险招,信心并不那么足。现在,见这么多人都同意后,叶雅芙心里自然底气更足了些。

    “那就这么定下了。”最后她拍了板。

    既然定下,接下来自然有得忙。

    今日提前一些去了食肆,待用完午食后,叶雅芙就同樊屹一起带着那些洗干净了的猪下水往食肆去。

    因为是第一天,倒没备做太多。一共准备了十六份的食材,因是新的菜品,所以仍是以五折的价钱出售。不肖一个时辰,竟都一售而空。

    食客们吃完之后,还会交头接耳商讨:“这是什么菜?倒没见过。这名字取得也有意思,叫什么‘百转千回’,这也听不出什么啊。”

    “但确实是好吃,入口即滑,满嘴是油,太香了。”

    自然也有人去问柜台后正结账算账的樊屹,樊屹只卖了关子,笑答:“既好吃,又何必追问是何物呢?若喜欢,明日可再来。”

    接着好几天,这道菜都在极短时间内售空。

    渐渐的,铺子里也能稳住一波客源了。

    甚至,更有同条街也开食肆的人慕名而来。尝了后直呼好吃,却也没尝出是个什么东西来。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倒渐渐打“常来小馆”的名声打了出去。

    一日日的,慕名而来尝这道菜的人,更多。

    更甚至,食客中,会见一些达官贵族家的公子。

    叶雅芙和樊屹二人目前手中资金有限,所以,也只能暂先从开一家普通的服务于一般老百姓的食肆做起。食肆自然不大,店里的菜,自然也都是些家常菜。

    所以,能这么快就吸引到些上层社会的顾客,这是樊屹和叶雅芙万没想到的。

    而但凡有一个不同圈子的人成了客户后,自会带动这圈子里更多的食客进门。一时间,常来小馆倒是凭这道菜在燕京城内小火了一把。

    但就算现在生意极好,这道菜每天都能在极短时间内售空,甚至,有时候还需要预定……叶雅芙一天也只是做三十份而已,并不会多做。

    转眼便到了年关,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已入京一个多月时间,离除夕夜,也就只有两三天了。

    常来小馆如同别家食肆一样,都在除夕夜的前一天关了门。并在铺子门前贴了告示,表示年后初八会正常开业。

    除夕这日一早,宅院门前便停落下一辆马车。

    很快的,从马车里跳下来一位年轻公子。

    公子跳下车后左右环顾一番,这才拾阶而上,登门去敲了红漆铜环的门。

    门被打开后,瞧见里头开门的,那年轻公子立刻自报家门,道:“我是安国公

    府的人,家中老夫人看中了你家娘子厨艺,想请叶娘子过府一叙。”

    那门房一听说是什么国公府的,又见眼前男子衣着华贵,便吓得不轻。赶忙将人给请进了门后,他则忙不迭往里跑去通传消息。

    院子内,叶雅芙正同苏慧娘一起在厨房内,帮着一起张罗年夜饭。

    突听说什么安国公府来了人找她,叶雅芙自己都惊住了:“找我?确定是找我的?”

    那门房说:“点名道姓是找叶娘子的,不是娘子您,又还有谁?”

    叶雅芙到现在为止,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潘县令。

    虽然这国公府不是什么官名儿,但国公府却有爵位。那国公府里的人,若有为官的的话,官阶可在潘县令之上不少。

    怪她没见过世面,更没见过如此之阵仗,竟真有些慌了。

    “可有说找我做什么的?”她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找她,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吧?

    第97章 第一百零七章得贵人赏识

    门房也很紧张,若主家不问,他都忘了那位找来的公子说过的一句话了。

    “说是他家老夫人看中了娘子厨艺,想请娘子过府一叙。”

    听说是为这个,叶雅芙倒立刻松了口气。

    但悬着的心也不敢彻底放下来,也不敢再多犹豫,只赶紧撂下了手中大勺,看向苏慧娘说:“嫂嫂,我过去一趟,这里怕就得辛苦你了。”

    苏慧娘此刻神色也很严肃,立刻说:“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呢,别挂心。”然后,一路送她进院子去,这才心事重重又折返回来。

    总是心下难安,放不下心来去做别的事。苏慧娘索性撂下手中物什,解了围裙,直接离开厨房往上房去了。

    推门而入的同时,苏慧娘就立刻说:“你们二位先别看书了,刚刚什么安国公府的人来了,说是他们家老夫人看中了阿福妹妹的厨艺,便接了阿福妹妹过去了。这事儿可大可小,你们总得想想法子。”

    苏慧娘其实心中隐有个担忧在,虽说现在那常来食肆生意不错,但毕竟那道菜的食材是那种东西。若真叫大家都知道了,她怕阿福妹妹会招惹来祸事儿。

    她从一开始就很担心,直到现在,见阿福妹妹直接被接去了什么国公府里头。

    她再没读过什么书、再不识什么字,可国公府、侯府这些却是知道的。

    那些深宅大院里,吃人不吐骨头。人家有爵位在,身份地位高,若真想对付一个小女子,还怕没手段吗?

    苏慧娘只站堂屋内这样喊了一声,东西正房两间屋内,程思源和吴容秉都闻声走了出来。

    “安国公府?”吴容秉抓住关键字问。

    “对,就是安国公府。”急急回了他一句后,苏慧娘又看向一旁自己丈夫,“你在京里应该有认识的人吧?可要托人去问问去?”

    程思源却明显比妻子淡定,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不免抬手拍了拍她肩,以示宽慰道:“别担心,人家既然能寻到门前来,说明是早打探好了咱们底细的。咱们这一栋宅子里,住着两个春闱待考的举人,而弟妹是举人之妻,纵再有权势的权贵,也不敢无缘无故害一个举人的媳妇儿。再等等看,若过了午时还不见人回来,再寻上门去找不迟。”

    程思源很冷静的分析着情况。

    吴容秉也是极冷静之人,但此刻事关自己妻子,他便多少有些不淡定。

    “什么时候走的?”吴容秉问。

    苏慧娘立刻说:“才走没一会儿,她一走,我立刻就跑过来了。”

    吴容秉没有片刻迟疑,直接走了出去。

    但因他腿脚才好没多久,虽能站起来走路,但却还不能走得太快、太急。这会儿心急之下急走了几步,自然感觉到了脚踝处传来的不适感。

    那种突如其来的锥心般的痛,令吴容秉眉心皱了起来。

    程思源立刻伸手去扶:“你腿才好,还不能这样走路。”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程思源便说,“人家国公府的马车脚程快,估计这会儿再怎么追赶也赶不上了。”还得备马,等马备好,人家估计都已经到家了。

    所以,程思源劝说:“若真不放心,我们也跟着去。但不进门,只躲一个一碍眼的角落等着,先看看情况再说。”

    吴容秉冷静下来细思量后,也觉这样不错,于是点头同意了。

    “那就听程兄的。”  。

    叶雅芙一直觉得这“安国公府”几个字十分耳熟,坐车内时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儿。然后,恍然反应了过来。

    安国公府……那冯裕贤的填房夫人,不正是安国公府的小姐么?

    安国公府千金杜思瑜。

    书里,冯裕贤还叫吴裕贤,春闱高中探花郎,然后便被安国公府杜家也瞧中。

    但因那时候他才没了结发之妻,所以婚事自然没有立刻就定下。而是等他一年孝期期满后,才定的亲,定亲一年后,二人才成的亲。

    但书里男主同这位国公府千金结缘,并非只是杜家的刻意榜下捉婿。而是,其实在男主从杭州城出发往帝都来时,路途中,便意外结识了这位杜府千金。

    先有了这样的邂逅,之后,才因他高中一事更入了杜家的眼。

    但她不知道,如今剧情早偏离了主线,这吴裕贤也不再是吴裕贤,而是冯裕贤……他到底还有没有这样的命在。

    正这般想着,马车便停落在了安国公府门前。

    车外,那年轻公子声音传来:“叶娘子,到了。”

    叶雅芙伸手推了车门走出来,还未来得及打量这国公府邸的宏伟,便被不远处一道正靠过来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瞧见那人时,叶雅芙撇了撇嘴,心道真是冤家路窄啊,这样都能遇得到。

    不过又想,看来就算是偏离了主线剧情,该这吴裕贤的艳遇,也是一样不少啊。

    冯裕贤自然也看到了叶雅芙,心中倒无波澜,只继续平静着同那位安国公府的年轻公子打招呼。

    而这位安国公府的贵公子,也对冯裕贤颇为礼待,只见他笑脸相迎道:“家中祖母感念冯兄对舍妹的救命之恩,又念冯兄在这京中举目无亲,便想请冯兄入府一起过除夕。”

    豪门贵公子面前,冯裕贤再无往日在富阳县时的那份傲慢和清高,只见他神色谦卑,十分恭敬着抱手作揖相谢道:“多谢老太君牵挂。”

    贵公子又说:“让你住进府里来你不肯,非得自己住客栈。你救了舍妹,便是救了祖母老人家的命,请你登门过个除夕而已,谈什么谢不谢的。”

    “是三公子客气了。”冯裕贤态度始终谦卑恭谨。

    杜三公子杜廉这才引手介绍起一旁叶雅芙,道:“这位是常来小馆的东家叶娘子,同你都是杭州来的,算是老乡。”

    冯裕贤倒也不瞒,直接就说:“我倒认识这位叶娘子。”

    “哦?”杜廉微惊讶,但又不算太惊讶。

    冯裕贤知道,像这样的人家,对身边亲近之人不可能不细查其身份的。所以,杜家派去杭州查他身份的人肯定已经在路上,他们迟早是会知道他同吴容秉夫妇的关系的。

    既然瞒不住,不如早早的坦诚相待,反还能得个“诚实可信”的好印象。

    所以,从一开始,冯裕贤就没打算瞒着杜家的任何人。

    只要他们问,他定然都如实回答。

    只是没想到,恰好此时此刻遇上了这叶氏。

    “此叶娘子乃冯某继兄之妻,曾经是冯某嫂嫂。”

    杜家的确是派了人去杭州查冯裕贤身份了,但人还在路上,没这么快就回得来。

    杜家的确很感激冯裕贤对他们家女儿的救命之恩,恩情会牢记于心,也会加倍偿还。但这么大的事情,杜家自不可能糊里糊涂就受了别人的恩情,有些事,自得查探清楚。

    该报的恩情会报,但若真是带着目的接近的杜家,杜家自然也不会做那个傻子。

    “哦?”杜廉

    略显诧异的目光在二人面上溜了一圈后,笑说,“那这说来可真是太巧了。”

    信息量太多,又是“继兄之妻”,又是“曾经”的,杜廉心内好奇,自然顺着话问了:“既是嫂嫂和叔子的关系,怎的不住一起?”又想到这叶娘子夫君的确也是赴京赶考的举人,自然也是信了他的话。

    只是,这样一来,不免更加好奇起来。

    冯裕贤目光在叶雅芙面上一扫而过,平静无波的表象下,内里深渊处却是惊涛骇浪。

    他极力克制,只简单言语道:“在富阳时闹了些不愉快,如今,冯某的娘已与继兄的爹和离,不再算是一家人。”提起富阳县的那些事,提起自己娘来,冯裕贤更是忍不住的一股恨意从心底翻涌而上,却又不得不压制住。

    听是这样的情况,杜廉便不适合再多问,只尴尬一笑后,同时请着二人进门去。

    叶雅芙是杜家老夫人要见的,杜廉引着人进了门后,直接差人将其送去了老夫人院子。

    而他自己,则亲自接待了冯裕贤。

    安国公府大到叶雅芙自己根本认不得路,最初她还会将路默默记在心中,可等七拐八拐之后早已不知转了多少弯后,叶雅芙索性彻底放弃。

    只是更加的紧紧跟在领路的嬷嬷身后,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不知绕了有多久,总算是来到了一栋气派的院落前。

    “咱们老夫人住这儿,叶娘子暂先等等,奴去通禀一声。”那领路的嬷嬷对叶雅芙倒也十分礼待。

    叶雅芙懂规矩,立刻就说:“嬷嬷请便,我站这儿等着就好。”

    嬷嬷进去后,叶雅芙则壮着胆子略微抬起些头,慢慢打量起此刻周边的一切景致来。

    巍峨的院子,错落有致的景物,一眼望去,内心震撼。

    此刻的叶雅芙,大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错觉。

    没待她多想,很快的,之前进去的那嬷嬷又走了出来,并请她道:“叶娘子,老夫人叫您进去呢。”

    “好。”叶雅芙深吸一口气后,才跟着走进去。

    也不知那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临见她老人家之前,倒是慌了。

    这会儿杜老夫人的院子里还坐着几位年轻的妇人,另还有两三个不到双十之龄的少女。

    瞧见她进门后,个个抬眼朝她望来。

    叶雅芙目不斜视,只以余光将一干人打量一遍后,又收回目光。

    “妇见过老夫人。”叶雅芙颔首请安。

    杜老夫人原以为,在厨间忙活的女子就算不是膀大腰圆的,那这身量也绝不会纤细到哪儿去。可当叶雅芙这般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着实吃了一大惊。

    忍不住的上下打量起眼前女子来。

    身上虽穿着不值什么银子的粗布衣裙,头上更是没什么首饰修饰,但不可否认,她就那样俏生生站那儿,竟是不容忍忽视的存在。

    “抬起头来,我细细瞧瞧看。”震惊之余,杜老夫人又笑说,“走跟前来一些,我老了,眼睛不如从前好使,离得太远,我看不真切。”

    叶雅芙这才悄悄抬起脑袋来,然后微抿唇含着笑容,慢慢朝上位的老人家走了去。

    离得近些后,杜老夫人伸出手来轻轻拉过叶雅芙的。

    “这双手细白嫩滑,怎的保养得这般好的?”杜老夫人诧异。

    叶雅芙不敢隐瞒,如实道:“回老夫人,妇并非常年在厨下干活。此番跟随夫君来京城,闲来无聊,这才同一个朋友一起合开了一家食肆。”

    杜老夫人更是诧异:“你不常在厨下干活,却能有这般厨艺?”

    叶雅芙则说:“都是些家常小炒,不足挂齿。”

    杜老夫人细想了想,觉得也是。人家举人之妻,相公是读书人,又怎会叫自己妻子一直被埋没于厨间干活呢?

    再看她那双手,的确不像常年握大勺的手,于是先招呼她在自己身旁坐,而后才又道:“三郎孝顺,吃了坊间好吃的菜,也会买回家来一些孝敬我。最近,他在一家叫‘常来小馆’的食肆里带了一道叫‘百转千回’的菜给我吃。我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原也没当回事儿,觉得,不过就是哪家食肆出来的新菜,却没想到,这道菜竟这般好吃。”

    “我馋这一口,可今日除夕,你们食肆却关了门。我想……能不能请叶娘子在我这小厨房里做一道?也好叫我这些媳妇孙女们个个都尝尝鲜。”

    “这……”叶雅芙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见她迟疑,杜老夫人便问,“是有什么规定,叶娘子不便登门做饭吗?”

    “倒也不是。”叶雅芙笑笑,“只是这食材……怕是府上没有。”

    这倒正说到了杜老夫人心坎儿上了,老人家道:“正是这食材……我看不出是什么食材,还想问问你呢。”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也算尝尽天下美食,什么样的东西没吃过?可唯这道菜,却一直猜不出是什么来。

    叶雅芙倒不敢立刻就答,但也知道,既她选择了做这道菜,必然得承受这道菜给她带来的后果。

    所以,今日不说,日后迟早也还得说。

    这一关,总得过的。

    “我可否单独说与您听?”叶雅芙问。

    见她还卖这个关子,杜老夫人更好奇了,但也附耳靠了过来,侧耳倾听。

    叶雅芙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后,她老人家脸色立时变了。

    “什么?”似不敢相信般,“这、这是真的?”

    叶雅芙赶紧站了起来,在她面前微垂着头:“不敢对老夫人有一个字的隐瞒,这是千真万确的。”然后又赶紧解释,“但您放心,既能做菜,必都是处理得极安静的。”又说,“这道菜,是我乡下生活时研究出来的。说实话,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买不起肉,我便只能去买人家不要的猪下水。自吃一回后才知,原别人看不上的猪大肠,竟能做出这样可口的菜来。于是,我越发花了心思研究菜品,这才做出的这道‘百转千回’来。”

    杜老夫人是见过世面之人,虽觉恶心,但也只是初听时震惊。这会儿缓过来后,再想想她说的这些,倒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这天下稀奇古怪的吃食多了去,听说,还有人炸蚂蝗烤蚂蚁吃的呢。那这猪下水,可不比那蚂蝗和蚂蚁好一些?

    “难怪叫‘百转千回’,这可真是百转千回啊。”杜老夫人倒是笑起来,“虽说食材恶心人了些,但我是尝过的,自知道口味好。食材嘛……不麻烦,康嬷嬷,你差人去买些回来。”吩咐了康嬷嬷后,杜老夫人又看向叶雅芙,“就劳烦你为我们府上做一道,也不叫你白跑。”她喊了身边大丫鬟,让她拿了银锭子来,“这些是酬劳。”

    叶雅芙目测了下,两个大银锭子足足有十两之多。只是过府来做一道菜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叶雅芙自推脱了一番。

    可这杜老夫人非得给,她也就没再坚持不要。

    很快,康嬷嬷带了食材回来。却没敢拿到主家们跟前,而是直接送去了小厨房。

    康嬷嬷请着叶雅芙:“叶娘子请跟老奴来。”

    其实这对叶雅芙来说,正好是个机会。在杜老夫人的厨房做这道菜,让她老人家身边的得力嬷嬷好好瞧瞧她是怎

    么清理这些猪下水的,也好叫她老人家吃着更放心些。

    这对她来说,岂不是个活招牌么?

    她老人家圈子广、人脉多,日后但凡多提一嘴,也可以帮她在这贵妇圈子中宣传宣传。

    叶雅芙很是认真的清理这些猪下水,一遍又一遍的清洗,把肠子翻过来再翻过去。直到确认了清洗干净后,这才再用水清洗,之后切成一段一段的。

    叶雅芙在做这些工作时,康嬷嬷就站一旁认真看着。

    等到叶雅芙做好了准备工作后,康嬷嬷这才悄悄闪身回去了杜老夫人身旁。

    “奴婢一旁仔细瞧着了,那叶娘子把东西处理得十分干净,老夫人您放心。”

    杜老夫人点头说:“想也是该放心的,她相公是举人老爷,有些身份。若她真糊弄食客,一次两次或可,次数多了,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到时候,事情闹得大了,必然影响她相公的声誉。得不偿失。”

    康嬷嬷也说:“看这娘子干干净净一个人,想是不会做这种事。一会儿老夫人先尝尝,看口味是不是差不多。”

    口味自是一样,丝毫不差。

    杜老夫人尝过后,很是满意。分量多,她便让人分去了各院。

    再看叶雅芙时,也不知怎的,对她的喜欢就更多了些。

    她老人家倒也叮嘱:“做生意就图个长久之计,万不能只图眼前的一时利益而不顾长久。只要你一直都能这样本本分分的,日后在这京城内,总不会混不下去的。你只凭这道菜,不说能赚得多少钱,食肆生意做得多大,但只是会有你一席之地。你是聪明人,想是不会为一时利益自断后路的。”

    “多谢老夫人教诲。”叶雅芙心中感动,因为她知道,这老人家是真心为她好,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

    杜老夫人一脸慈爱笑容的看着她,然后轻叹一声:“也不知怎的,我瞧见你就是喜欢。今日一见,也算是你我间的缘分。”说着,先摸了摸自己腕上镯子,后又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金钗,最终,拔了金钗下来,“初次见面,这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然后说,“这支金钗是我婚后老公爷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送给你,也望你日后能同你夫君一辈子和睦,琴瑟和鸣。”

    第98章 第一百零八章谁说女人只有入婚姻这一……

    叶雅芙受宠若惊,不敢真接,立刻摇手:“我不好收的。”又连声道谢,“多谢您老人家的厚爱,但这么贵重的礼物,又对您有那样的意义,我不好收。”

    之前给那两个银锭子,她收下还算说得过去。现在又拿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算什么?

    她虽爱财,但也不是什么便宜都占的。所谓无功不受禄,她收人家这意义非凡的金钗做什么?

    但杜老夫人却是诚心的,非要给她:“这礼并不贵重,也就是普通金子打的,在当时算是时兴,但如今早就是过了时的花样了。”她笑着道,“老公爷早已不在有多年,这算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但既他人已不在,我再留着也毫无意义。我见着你心生欢喜,这算是咱们的缘分,便别推辞了。你收下我反而高兴,若是推辞,我可要生气了。”

    这……

    叶雅芙心里想,这还有非追着人送礼的?

    不过人家既如此诚心,若她再连连拒绝,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那我……我收下。”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又说,“我暂先为老夫人保管,等哪日您老人家再想要了,我立刻送回来。”

    杜老夫人则笑说:“哪有送出去的礼再收回来的理儿……你且过来。”她喊了叶雅芙到她跟前去,然后亲自为她将金钗插上。

    叶雅芙正值双十的芳华之龄,原就容颜俏丽。不施粉黛时已是绝色姿容,此番稍微以金饰点缀,便更衬得容颜绝色。

    杜老夫人望着面前女郎,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好看。”

    忽然想到什么,思绪飞得远了,有些恍惚。

    还是康嬷嬷喊了她两声,她老人家这才回过神来。

    康嬷嬷提醒:“今儿除夕,这会儿也不早了,想叶娘子家中还有事忙,不如叫她回家去,别误了人家夫妇团圆才好。”

    杜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立刻说:“瞧我糊涂了。”然后坐正身子来,打发了叶雅芙走,“再叫三郎去送她回去。”

    杜三郎杜廉这会儿正陪着冯裕贤,老夫人身边的人寻过去时,他起身向冯裕贤作了别。

    冯裕贤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一等他离开后,立刻就变了脸色。

    那握着茶盏的手更是用足了力道,手背青筋暴露,指节根根泛白。

    不过叶雅芙倒是没需要杜廉送,她出了国公府门后,发现吴容秉就候在门外不远处。

    “杜三公子,我相公来接我了。”一踏出门就看到了自己丈夫的叶雅芙抬手朝不远处的那道清雅身影指了指,“三公子请回吧。”

    杜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着素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正慢步朝这边走来。

    虽未与那位吴举人照过面,但既知他身份,杜廉自然以礼相待,露出笑来。

    “吴举人。”等他人走到面前后,杜廉率先启口打招呼。

    吴容秉礼数做得足,拱手作揖道:“杜三公子。”

    见他如此,杜廉则也立刻还了礼回去:“吴举人客气了。”

    直起身子后,吴容秉双手交握置于腹前,他腰背挺得笔直,贵族公子面前,不卑不亢。

    杜廉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再想到之前那位冯举人说同眼前吴举人的关系,不免也会将二人放在一起比较。

    论容貌气度,自是眼前之人更甚一筹。虽说那冯举人也不错,但有珠玉在前,他便显得不那么够看了。

    但杜廉也只是把这些比较放在心里,并未说出一个字来。

    打了招呼后,吴容秉便接了妻子走。一坐进马车里去,叶雅芙就忍不住把方才在安国公府里发生的事告诉丈夫。

    先是让他猜:“你猜我在安国公府里见到了谁?”

    “谁?”吴容秉不知。

    但既然她能这样问,见到的那个肯定是他认识的,而且,是颇有渊源的。若只是个不认识的,或是虽认识,但并无过多交集的,她也不会这样卖关子。

    再想想,他认识的,且又有颇深的渊源和交集的,应该只有一个。

    “冯裕贤?”吴容秉脱口而出。

    叶雅芙重重点头:“听杜家人的意思,应该是他救了杜家的哪位千金小姐,杜家对他十分礼遇,还请他登门过除夕。”

    吴容秉听后,倒是感慨说:“他倒是时运不错。只是,不知是真的凑巧遇上了施以援手,还是投机取巧。”若说最初时只是因为二人脾性不投、性格不合,而不喜欢他,那么现在,绝对算得上是厌恶了。

    姜氏之死一事,绝对足够令他看清楚了这位继弟的为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心狠起来,连身边最亲最近、对他可以说是呵护备至的亲母都能加害,又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若他害的是自己,他对他观感还不会这么差。可他害的是处处为他着想的亲生母亲。

    人狠一些、手段毒辣

    一些,都不算什么。但人总得有底线。一个连底线都没有的人,不敢想等他得了权势后,将会怎样的搅弄风云。

    或者,搅弄风云都是小事情。到时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受伤害的只有老百姓。

    没误入歧途的吴容秉,正义公道,有大仁之心。既已把冯裕贤此人列入自己心中的黑名单之内,自不会让他事事顺遂。

    而叶雅芙呢,也不奇怪他会猜对。

    “那就不知道了。”吴容秉面前,叶雅芙素来最是松弛,从不会拘谨,这会儿夫妇二人闲聊时,她双手捧着脸,恣意悠闲得很,“但应该是巧合吧?他不过一个小地方来的举人,哪里来的机缘可以算计到搭救公府千金?”

    “这不重要。”吴容秉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有高攀的机会。”

    有关这一点,夫妇二人不谋而合。

    “还有!”叶雅芙又立刻说去别的,她抬手抚了抚自己鬓发上的这支钗,“看到这支金钗了吗?国公府老夫人赏的。”

    吴容秉自然看到了,她一出来,他就看到了。

    “很衬你。”吴容秉目光深邃望着她。

    倒也不是无脑夸,她肤色白皙,又生得标致,不戴任何首饰时便已十分好看。但凡稍微打扮一下,那便是令人挪不开眼的绝色。

    没有镜子,叶雅芙瞧不见自己此刻的样子。但这钗好看,也可以想象一下自己戴上这钗的样子。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杜老夫人对她疼爱有加。

    想到自己今天在安国公府的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心里十分高兴,于是嘴上也喋喋不休起来:“正如程兄所言,这京城里的贵人们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还是很高的。那杜老夫人也没说什么,还把我做出来的食物分到了各院去。”

    “杜老夫人都不在意,别人应该也不会在意。”

    但现在有个问题摆在眼前,眼下常来小馆生意算尚可,那是因为这道菜的确是大家之前没吃过。当然口味也不错,且也图个新鲜。

    可这道菜做法并不难啊。

    一旦食材曝光,别的厨师只需稍微研究一下就能研究出差不多的口味来。等到那时候,她这食肆可就没有竞争力了。

    叶雅芙一直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因之前食材一直都瞒得紧紧的,所以暂时便没考虑太多。

    但现在,已经告诉了杜家食材后,想也不是秘密。总该要想个法子来,至少能令自家食肆处于一个不败之地。

    所以,在口味上,甚至是品种上,还得多多研究。

    甚至,得问问吴容秉关于这大燕朝的律法,看看能不能申请一个类似于专利的东西。

    叶雅芙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吴容秉听,吴容秉也是头回听说“专利”这个词。但听了她解释后,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关大燕律法方面的东西,吴容秉了然于心。所以,见妻子问了此话后,他认真回道:“若你有食方,别人盗窃了你的食方,这是违法的。但若是别人并未窃你之物,只是自己研究出来的,也不好告人家去。”

    叶雅芙颇有些不甘心:“可这道菜是我第一个发明的啊,在我之前,这样的菜从来没有在酒楼食肆里出现过。是我第一个大胆尝试的,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啊。那人家食肆里也做这道菜,可以,总得分我分红吧?”

    见她这么在意,吴容秉忙说:“你也别急,我回去后再翻翻有关书籍看看。”

    叶雅芙的确是有点急了,但冷静下来后细想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挺好笑的。

    本来嘛,这道菜也不是她创出来的,不过是仗着穿越的优势比别人略多懂了一些而已。现在,银子赚到了,只因为没有赚到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就发脾气,实在不好。

    所以,想开了些后,她反倒自己释怀了:“算了,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了。”

    吴容秉倒没觉得为难,哪怕妻子已经说算了,但他仍是尽力去帮她翻阅了相关方面的书籍。

    最后结果怎样是另外一回事,但他尽力去为她做,却也是他为她的一番心意。

    只要是能为她争取到的利益,吴容秉都会尽力去争取。

    倒是叶雅芙,一再劝他:“眼下春闱在即,你得分清孰轻孰重,万别因小失大了。”说着,给他把案头的油灯换了。

    新换上的油灯更亮,对眼睛好。

    夫妇二人如今仍未同床,正屋旁边有间耳房,被归置成了吴容秉书房,书房里置了张床,平时吴容秉就睡这儿。叶雅芙则带着儿子睡大房间大床上。

    左右他们这边的两间屋子也没人来,中间又隔着堂屋,除非他们自己说,否则没人会知道他们夫妇夜里是怎么睡的。

    而就算知道,也可说成是因为备考,不贪女色。

    “儿子睡了?”见她来为自己换油灯,吴容秉略显疲惫的脸上神色一松,温柔尽显。

    夫妻间相处中,吴容秉的态度与从前早不一样。在对康哥儿的称呼上,也不一样。

    从前在妻子面前提起儿子,只称其为“康哥儿”,只说“康哥儿”如何如何。而现在,会称为“儿子”。

    在这上面,吴容秉自有自己的心机在。

    以“儿子”相称,就表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儿子,自然显得关系更为亲密一些。

    叶雅芙倒没在意到吴容秉这些小心机,只是觉得,如今二人相处倒没了一开始的尴尬和不自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这半年之久后,他们不是夫妻,也算是朋友了。

    叶雅芙是新时代女性,思想没那么保守。所以,一些在吴容秉看来算是暧昧的场景,对叶雅芙来说,只觉是正常朋友间也会发生的行为。

    “睡了。”提起儿子来,叶雅芙眉眼间染上笑意,“他现在是吃得香睡得饱,个子蹭蹭长,比夏日时高了不少。”人也更壮实了些。

    这个变化吴容秉自也看在了眼中,儿子变得高大强壮、被养得极好,他十分欣慰。

    “都亏了你。”吴容秉不吝啬夸赞妻子,“是你把他照顾得很好,把我们父子照顾得很好。”

    叶雅芙自己也觉得这里有她的功劳,她也不谦虚,立刻就说:“所以,你日后飞黄腾达了,定要报答我。”

    “自然。”吴容秉毫不犹豫的肯定。

    “你早点休息吧。”叶雅芙不打算耽误他忙正事,闲聊几句后便要走。

    吴容秉却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意,不打算放人走。

    “最近看你也一直在忙,是不是食肆里有新的方案推出?”他问。

    但前面这些都是铺垫,先把铺垫放出来,之后才引出他真正想问的:“和樊兄弟合作得如何?”

    叶雅芙正好想寻个谁来倾诉自己的表达欲,恰吴容秉乐意听,于是就叭叭叭起来。

    自除夕那日叶雅芙意识到了只靠那一样菜品不足以站稳脚跟后,整个过年期间,她除了正常的吃饭和社交外,其余时间都是躲自己房里想食方,或是躲厨房里研究菜品的。同样的食材,总得多做出几道更新的菜来。

    这样,等过了年,各食肆重新开了门,万一别家模仿了她的这道菜,她也可以立刻推出新的菜品来稳住地位。

    不说引来多少顾客、赚多少钱,至少不能让这食肆昙花一现,只红了年前那几天后,就枯萎了。

    往好的方面去想,至少是用这道菜打出了些名声来,算是留住了一波客人。能走到这一步,已算是十分成功。

    至于后面,自然还得再好好规划。

    不管做什么生意,总得推陈出新才能一直屹立于不倒之位。否则,躺在之前的功劳簿上,迟早坐吃山空。

    别说是新开的食肆了,想之前在富阳县时,那繁花楼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因经营不当,也渐被后来者的盛锦楼给超越了去。

    那繁花楼,若再不好好整顿,迟早得倒闭了。

    再

    说这京城里的那些知些名气的各种铺面,哪个不得掌柜的、或是东家常常出新?只靠着之前的老本过活,迟早得遭到淘汰。

    想通了这个后,叶雅芙日日干劲十足。

    她的目标是再辛苦个十来年,等干到三十五岁时她就退休。

    她希望等到那时候,她可以彻底实现财富自由。到时候,大宅子住着,手上又有钱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那才叫快活呢。

    “樊兄弟不错,他比起我来是很会做生意的,但却足够谦逊,凡事都很愿意倾听我的意见。我们二人有事都会多多商量,反正都是为食肆好的,也都很愿意多听取、思考对方的意见。”

    有事互相商量,彼此尊重……虽只是谈生意,无别的什么,吴容秉听着这些,也不好受。

    可他知道,他没资格拈酸吃醋。

    从一开始,就是彼此间默认了的假扮夫妻。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以丈夫的立场去介意这个在意那个呢?

    吴容秉不会这般无理取闹,但既起了要同她好好过日子的心思,必也有其自己的手段在。

    关心和在意,这都是最基本的。对她的事业,但凡他能做得到的,必会倾力相助。

    “食肆生意重要,但身子更重要,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了。”吴容秉一如既往的温柔关心。

    “我知道。”叶雅芙自然更重身子,在这个连青霉素都没有是时代,自然是身子骨第一、钱排第二位的,“你也是。”

    夫妇二人正说着话,忽然的,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声。

    紧接着,便隐约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哥哥,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柳娇蓉有了身孕一事,叶雅芙并不意外。那次她当着大家的面犯恶心,她就起了疑心。

    当时她让柳世昌去请大夫来为其号脉,之后这事儿不知他们兄妹是怎么商量的,总之最终好像大夫是没请得来。

    但一起一个屋檐下住着,那柳氏近来总是懒懒的,且食欲不佳,这不是假的。

    若真是怀孕了,细算起来,如今已是年外……这孩子得有四五个月之大了。

    冬天衣裳穿得厚、穿得多,不易看得出来。

    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后,夫妇二人立刻都噤了声。

    叶雅芙想了想,既一个屋檐下住着,且他们又同柳世昌关系不错,总得去看看情况。

    于是说:“我去看看。”后,离开了吴容秉的房间。

    走到堂屋时,恰遇一样从东屋出来的苏慧娘。

    二人互望一眼后,默契的寻到了东厢房去。

    此刻东厢房内,柳世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站都站不住,只来来回回在屋内转悠。

    “我好不易想法子让你同他和离了,难道你还想再回头去跳那个火坑?”柳世昌此刻愤怒到了极致,“你早知是有了身孕吧?所以一直拖着不肯请大夫来瞧。”

    气愤之极,自然要迁怒。于是,斥责完妹妹后,柳世昌又去指责花嬷嬷:“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你一直近身伺候在她身边,她的情况你会不知道?你既知道,为何不来告诉我?”

    花嬷嬷也很为难,这会儿跪下说:“公子且息怒,小姐也可怜。小姐若真没了这个孩子,她说她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她说她就想留下这个孩子,以后再也不嫁人,就同这个孩子相依为命。奴婢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实在不忍心她这般痛苦,也就没告诉公子。”

    柳世昌气得直闭眼。

    倒不是气花嬷嬷,而是气自己妹妹。

    若是可以,他真想把她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你明明可有大好的前景,可在这京中再寻一个良人结为夫妇,明明有一条更好的路可走,你为什么偏偏要选那条死路!那冯裕贤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用我多说吗?他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他连他的母亲都能害!这样的人,你还留着他的孩子?”柳世昌只觉自己心口疼得厉害,于是一直捂着胸口,“你想要孩子,将来还能没有吗?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孽障!”可现在,这月份明显大了,再要流掉,简直是拿大人的命在开玩笑。

    太伤身子。

    她这傻妹妹,怎的在算计他时就这般精明?

    柳世昌越想越气,因为愤怒,扫手便推了桌上的茶盏茶壶在地方。

    叶雅芙同苏慧娘结伴而入时,那些东西恰碎在了脚边。

    苏慧娘吓了一跳,然后开口劝说:“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发这么大火。”然后走到柳世昌身边,“柳兄弟,坐下来说话。”

    苏慧娘的面子柳世昌还是给的,他忙道:“惊扰了二位嫂嫂,实在抱歉。”

    叶雅芙也说:“事已至此,再多吵闹已无用。眼下,还是得想法子才是。”想了想,叶雅芙仍是把如今冯裕贤同那位杜家独女之事告诉了柳娇蓉,“除夕之日我去安国公府,于府上恰遇得冯举人。后来打探才得知,原是冯举人曾救过安国公府独女一回。如今,冯举人同安国公府走得颇近,怕是不会再回头。”

    说起这个来,柳世昌就更气:“他当时在富阳时之所以对你突然冷落,就是看不上你了!人家如今是举人老爷,觉得咱们商贾之家配不上他,人家早早就想好了退路。如今,你非得留下他的孩子,算什么?你自作多情!”

    听说他如今已经有了新的机遇和新的目标,柳娇蓉反倒释怀一笑,颇有些看破了红尘之意。

    “我也不是为了他。”她十分冷静,是出乎大家意料的冷静,“我知道觉得,既这孩子来了,便是缘分,我想留着。将来……我也可以自己抚养,我可以既做爹又当娘。至于什么再嫁不再嫁的,婚姻很幸福吗?或许别人的婚姻是幸福的,但我的显然不是。那样的婚姻,我经历一回就行,我不想再进第二回。哥哥若觉我同这个孩子是拖累,我可以自食其力,以后也如吴家嫂嫂一样,自己经商做生意。左右我意已决,你们谁劝我都得留下这个孩子来。”

    听得这柳氏这样的一番言论后,叶雅芙倒颇有些对她刮目相看的意思。

    或许那段婚姻的确不好,但至少她是从中吸取了教训,是成长了的。

    正如她所言,婚姻是什么好东西呢?既然一次不幸福,何必再跳第二次。

    以后有钱有颜有子常伴膝下,一个人潇潇洒洒过,岂不也快活?

    所以,叶雅芙反过来劝柳世昌:“事已至此,柳兄弟再多气愤也无用,倒不如坦然接受的好。再说,我看柳妹妹不是一时脑热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她是深思熟虑了的。她经历过一回,总是成长了的,你也别太把她当小孩子待。”

    此时此刻,柳娇蓉是真心感激叶雅芙的,觉得她懂她。

    所以,她感动得哭了起来,并立刻弯膝跪了下来。

    “从前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还请姐姐原谅我的无知。”

    叶雅芙赶紧双手扶起她来:“你还怀着身子,快起来。”

    第99章 第一百零九章春闱

    苏慧娘心也很软,尤其在小孩子这方面。

    苏慧娘婚后一直都想怀个孩子,却一直怀不上。所以,这会儿见柳娇蓉怀了孩子,不免也劝着让留下来。

    “既来了就是缘分,打掉倒是有损功德了。又不是如别人家那样穷苦,养不起孩子,既养得起,不如留下。”其实苏慧娘甚至想说,若柳家怕这个孩子日后会影响这位柳娘子的前程的话,她倒可以养。

    只是……也怕自己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会失了分寸叫人不喜。

    见这两位嫂嫂都如此帮自己说话,柳娇蓉更是央求自己兄长:“哥哥就原谅我吧,我既吃过一回亏,肯定不会再吃第2回 。我对那人早断了念想,这个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同那个人毫无干系。”

    柳世昌也不是狠心的人,活生生一个小生命,他自然也不会真漠视了。只是,因怕影响了妹妹之后再嫁,他才说出方才的那些绝情的话的。

    这会儿,他自己冷静下来了,且又有二位嫂嫂相劝,自也动摇了立场。

    “这条路走得艰辛,你且想好了。若日后吃了苦,可别再哭诉。”这就算是松了口了。

    柳娇蓉见事情有转机,立刻开心道:“哥哥放心,往后再难的路,我都会努力的走下去。”

    看着妹妹此刻脸上坚定的神色,柳世昌越发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

    经历了这个磨难,若能叫她成长一番,也不算是吃了这个亏。

    “你好好休息。”柳世昌的态度不会立刻就完全转变,丢下这句话后,便拂袖而去。

    他一走,苏慧娘和叶雅芙立刻一左一右去扶着柳娇蓉。

    “快去坐下。”苏慧娘对柳娇蓉尤其的关心,“这个时候你最是该好好休息了,情绪起伏也不能大。”又问,“你想吃什么?明儿嫂嫂亲自给你做。”

    柳娇蓉有些受宠若惊,但面对此刻苏慧娘的关心,她心里也很是感动。

    “多谢嫂嫂关心我,但我胃口一直不怎么好,什么都吃不下。”柳娇蓉害口很厉害,花嬷嬷已经变着花样做吃食给她吃了,她总是吃不下多少。

    苏慧娘蹙眉:“可你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怎能不吃呢?”虽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苏慧娘总是很羡慕人家能怀上,所以此刻对柳娇蓉有超乎寻常的关心,“就算吃不下,也得逼着自己多吃些。哪怕吃了吐,也总比什么都不吃的好。你不吃  ,孩子怎么吸收营养呢?没有营养,怎么长大?”

    “嫂嫂。”叶雅芙适时制止,“时辰不早,蓉妹妹也该早些休息,我们先回去吧。”她笑着说,“就算关心,明儿再说不迟。”

    为柳娇蓉考虑,苏慧娘憋住了后面的絮叨,笑着起身同她作别。

    临走前仍不忘交代:“万要好好休息,如今你哥哥也同意你留下这个孩子了,你不要再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了。怀孕的时候心情一定要好,心情好了孩子才能长得好。”

    叶雅芙之所以把苏慧娘及时拉走,是怕她的过分关心会令柳娇蓉愁苦和烦恼。

    叶雅芙知道苏慧娘对柳氏的关心是真的,都是发自肺腑的,但有时候,过分的关心也会给别人压力,令别人产生困扰。

    而她们二人走后,花嬷嬷笑说:“小姐能得这二位夫人的关心,实乃是小姐福气。奴能看得出来,二位夫人对小姐的关心都是真的。”

    柳娇蓉也从未怀疑过她们对自己的关心是假,这会儿心情极佳的她轻轻抚着自己微凸的腹部,开心道:“嗯,是我的福气。嬷嬷,我这算是苦尽甘来了么?”又说,“我之所以留下这个孩子,真的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同他没有任何干系。”

    “我知道我知道。”花嬷嬷说,“我还不了解小姐你吗?”

    主仆二人这一关算是过去,这一夜,二人都睡得极香。

    心情好了,不但睡得好,柳娇蓉似乎胃口也好起来。

    自这日之后,苏慧娘往柳娇蓉房里跑得更勤了些。

    见她如今胃口渐好,苏慧娘更是主动包揽起为她烧饭做菜的活计来。

    正好这些日子叶雅芙也忙,忙着食肆里的事,不能再如之前一样有很多时间同苏慧娘呆一起。苏慧娘她自己丈夫又忙着看书,她自己也无聊了些。

    转眼便入了二月,二月初的一天,常来小馆正式营业。

    正如叶雅芙想的那样,如今以猪大肠为食材做菜,在京城里已经不算新奇事儿了。各大酒楼,或是小馆,都会有一两样这样的菜。一时间,猪大肠可以说是火遍燕京城。

    当然,有做得好吃的,也有做得难吃的。

    更甚至,因为不会清洗的缘故,还有做出来的食物带着臭味的。

    有人想东施效颦,也得看看能不能效得好。

    而不管别人家怎么做,叶雅芙始终都能领先一步,在之前的菜上再推出新的菜品。

    如此一来,常来小馆的老顾客被笼络住的同时,新顾客也源源不断。

    安国公府对叶雅芙算是有知遇之恩,那杜家老夫人又极厚待叶雅芙,所以每回有什么新推出的菜来,叶雅芙都会十分上心的亲自为那老夫人备上一份。或是自己亲自送去,或是忙不开的话,就让府上的人帮忙跑个腿。

    这一来二往的,叶雅芙同安国公府老太君走得越发亲近起来。

    而叶雅芙这么做,一来是为报杜家的恩情,二则,也算是带着些目的的刻意讨好。

    安国公府的独女杜思瑜小姐,在那本书里,乃是冯裕贤的继室。虽然书中的剧情在她的干预下有渐渐偏离了主线剧情,但就关于这个剧情的话,却似乎仍是在往书里的方向发展的。

    叶雅芙想干预,所以一直有同安国公府增进交情。

    这日,在叶雅芙又忙中偷闲,亲自为杜老太君送去一道新菜时,杜老太君留了她一起吃午食。

    叶雅芙略推了下后,便应下来了。

    吃完后,杜老太君又留了叶雅芙下来聊天。对叶雅芙的食肆,杜老太君自然也十分关心,所以知道她那食肆如今生意还算不错。

    但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杜老太君对她的支持。

    有这样权贵人家的人脉在,只要食肆的菜品都是过关的,生意很难不好。

    所以提起这个来,叶雅芙自然又得好好谢了她老人家。

    杜老太君却说:“我同你这孩子颇有些缘分在,何况,也是你自己肯吃苦、肯努力,是你食肆里的菜的确不错,这才能留下这些客来的。否则,就算有我的引荐,人家给我个面子去吃一回、二回,也不会有第3回 了。”

    “那也得多谢您老人家给我这个机会啊,对生意人来说,引客源进门可是太重要了。”

    杜老太君笑着,突然的,似是扭到了脖子般,她老人家发出了声哀叹来。

    一旁康嬷嬷见状,立刻说:“老夫人可是旧疾又犯了?让奴为您捏一捏吧。”

    杜老太君抬手指了指自己一旁肩膀,歪着脑袋向另外一边去:“这里这里。”

    康嬷嬷走过去,轻轻为其揉捏起来。

    叶雅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突然站了起来,然后自告奋勇说:“若您老人家不嫌晚辈手笨,不若让晚辈为您捏一捏吧?”

    杜老夫人知道她这是在讨好自己,若拒绝,倒显得将人拒于千里之外,显得生分。再想着,她是小辈,就算不是自家小辈,为自己捏个肩也不算过分。

    所以,杜老太君倒是给了她这个机会:“那你来吧。”

    “是。”叶雅芙应一声后,便慢慢走去了杜老太君身后。

    叶雅芙懂点中医,自会点推拿之术。从前身为社畜时,她因为工作疲劳的缘故,就经常出入一些按摩馆,再结合她自己曾经学过的中医知识,久而久之,她自己便也悟出了些按摩的门道来。

    手指每到一处,都能精准的按进穴位里。并且用的不是蛮劲儿,是巧劲儿。那巧劲儿的力量一点点渗透进身体里,按的时候杜老太君“哎呦哎呦”的喊着,只觉酸胀难忍。

    可当那力道渐渐散去后,她又觉得被按压过的这里极舒服。

    每一次都极成功,前后按了差不多有一炷香时间后,杜老太君只觉整个肩膀都松快了。

    “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杜老太君对眼前女子的赞赏更是再难藏得住,“你当真是奇女子也。”

    叶雅芙却不敢受这个夸,忙蹲身请了一安说:“能为您效力,这也是我的福分。若您觉得尚算过得去,我往后便常来为您按捏肩颈。”

    杜老太君觉得被她按得实在舒服,她本能的,自然是想能常被她这样按一按的。

    可她毕竟不是自家府上的女仆,也不是自家小辈。且她又忙……若真为这事儿常寻她进门,也实在不好。

    “只怕这样会耽误了你时辰。”杜老太君说。

    叶雅芙忙说:“我能有什么忙的,而且如今食肆渐渐走上正轨了,需要操心的比之前少多了。再说,食肆里还有樊公子在,都是他在管着食肆里的生意,我反倒是个闲人。只怕是不能为您老人家效力,若能为您效力,是我的福气才是。”

    杜老太君也只迟疑一下,便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叶雅芙自然又多了个同这位安国公府身份最高、辈分最高的人接触的机会。

    之后,叶雅芙每隔一天来一次。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着,转眼,便到了春闱的日子。

    吴容秉如今已经完全可以抛弃轮椅正常行走,只是力度还不能太大。

    经历过秋闱,此番春闱,叶雅芙对他的身子情况倒没那么担心了。

    第100章 第一百一十章杜家查清冯裕贤

    春闱比起秋闱来,规模又是大了许多。

    春闱在帝都礼部贡院,由礼部人员监

    考。从二月初九那天开始,考初九、十二、十五三天。

    每考完一场可归家复习功课,等到了日子,再继续去考。

    从春闱的前一天二月初八开始,街上巡逻的士兵便多起来,防止寻衅滋事,影响考试。

    这几天,出入酒楼食肆的人也少了许多。生意一下子冷清下来,叶雅芙自然把更多的心思都花在照顾丈夫生活起居和考试上。

    已经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可千万别功亏一篑了。

    叶雅芙重视这场考试,吴容秉比她更重视。走到这一步,若春闱再一举夺成,往后的日子将与从前截然不同。

    并且吴容秉也知道,那冯裕贤已早是对他怀恨在心。若他此次不成,反而叫吴裕贤中了,那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妻、为儿。

    第一场考试出来后,吴容秉胸有成竹。回到家,程思源立刻来寻吴容秉对答案。

    他们二人聚一起,叶雅芙则立刻退了出来,给他们腾出时间。

    这期间,叶雅芙仍是坚持隔一日便去安国公府一趟,为杜老太君按捏肩膀。

    老人家享受着叶雅芙为她带去服务的同时,也十分关心其夫的情况。

    “你相公昨儿回去后可说了什么?考得如何?”

    叶雅芙不会真据实把什么都给说了,闻声只笑道:“我也不敢问,就怕没考好,我问了反而更影响他心态。我就只做好我自己能做的,至于成绩……等三场考完,老师们也批完卷子,自然就会公布成绩。这段时间,还是让他好好考的好。”

    听她这样说,杜老太君对她更是赏识起来。

    “你这样的心态极好。”杜老太君赞许她,“就该这样的。不像别人家那些无知的妇孺,夫君一考回来就问东问西,徒惹烦恼。其实好与不好,从交卷那一刻起,就已成定局,多问也白扯。不如不问,只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去好好准备后面的考试。”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行事通透,十分聪颖。越接触下来,我反倒越喜欢你了。”

    叶雅芙则赶紧谢道:“我年轻,又粗笨,很多规矩都不懂,有时候说话行事,全凭自己喜好和直觉,还怕会得罪您老人家呢。您老人家不怪罪就好。”

    杜老太君则说:“我到了如今这样的位置,遇到过多少会对我说奉承话的人,那些话说的,可真是漂亮。可那样的话听得多了,难免生厌,反就喜欢听些真实的话,哪怕不那么顺意,我也喜欢。”

    这时候,门外响起女婢声音说,说是娘子来请安。

    提起娘子,叶雅芙立刻打起精神来。

    那杜思瑜乃杜家孙辈中独女,所以,府上娘子便只能是这位杜思瑜小姐。

    她出入安国公府也算是有些时日,除了第一次来时见过她一面外,之后再未见过。

    自然是位清纯可人的佳人。

    同那柳氏一样,是被家里长辈们捧在掌心宠爱长大的,所以养得心性单纯,颇有点恋爱脑。

    身为书里男主角的继室,在叶雅芙这里,难免要被拿来同柳娇蓉做比较的。

    论身份,自是这位杜千金的身份尊贵。论姿色的话,二人则各有千秋。

    只是,名门贵女出身的人,同商贾人家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儿,教养上自不一样。

    杜思瑜一看就是才情出众之人,气质也好。不必开口说话,只需往那儿一站,便是令人挪不开眼睛的存在。

    有时候叶雅芙也会想,那冯裕贤虽然长得也还算不错,也算读书可以,但到底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人。论长相,他比吴容秉差远了。

    论才情,不说和吴容秉比,就他们一批杭州过来的学子中,比他好的就一箩筐。

    怎的就他命那么好,能先后遇到如柳氏和杜千金这般的对他死心塌地的女郎呢?

    若按她审美来看,别说身份上了,就单单只容貌气度这一块儿,那冯裕贤也是差了眼前这位杜小姐好几个台阶的。

    何况,还是给他做继室。

    就算这杜小姐愿意,这杜家是怎么肯的呢?

    别说是对杜小姐有救命之恩,就是对杜家老国公有救命之恩,也不能轻易就应了这门亲事啊。

    莫非,这位冯裕贤冯举人,另有什么不为人之的长处?从而先后令柳氏和这位杜千金,都对他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叶雅芙立刻专注起来。

    她站在杜老太君身后,瞧见杜小姐走近后,便微微蹲身见礼。

    杜思瑜先给自己祖母行礼请安,之后又微微蹲身,算是还了叶雅芙的礼。

    “瑜娘坐下说话。”杜思瑜身为孙辈中唯一的女孩子,自然很得国公府里多为长辈以及兄长的喜欢,杜老太君更是把这位孙女捧在掌心来宠,“到祖母跟前来坐。”

    立刻,便有人搬了把椅子送到杜老太君身边。

    杜思瑜慢慢走过去,挨着老人家坐下。

    见状,叶雅芙则识趣退了下去。

    “叶氏先告退。”为不影响这祖孙二人聊天,叶雅芙自然先请退下。

    杜老夫人倒也不虚留,只命身边丫鬟亲自送她出门去。

    倒也不是要赶叶雅芙走,是她老人家的确有话与孙女讲。

    年前,孙女思瑜前往江南金陵城其外祖家走亲戚,回京途中遇险,幸得有一位年轻后生相救。而那位后生,正是从杭州来京城赶考的举人。

    杜家表面上自然对冯裕贤十分客气,但背地里,自然会派人去他老家调查他的一些情况。

    总得看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家里人是什么样的人才行。否则,又怎敢与其深交呢?

    甚至,若他家世清白,且此番春闱又榜上有名的话,杜家或可托举一二,也算是为杜家培养一份势力。

    昨儿,三郎亲自来寻了她,说起了这位冯举人的情况来。

    与她想象中的略有出入,不算是很清白的家世。

    倒不是说他是出生在什么鱼龙混杂的家庭中,相反,他家里继父是童生,还有个继兄也是读书人,甚至是此届应考的举人。说来也巧,他的那位继兄,正是叶娘子夫君。

    从小成长在耕读之家,一家子都是读书人,自算得上上好人家的。

    只是……

    这位冯举人并非是吴家亲子,而只是他母亲带嫁到吴家的养子。

    其实若只是养子的话,这倒也没什么。

    女子没了丈夫再嫁,又不是什么丢人之事,有什么的?

    只是派去的人查探到,其母姜氏,似乎品行不正。似乎,对其继兄,也就是那位叶娘子的丈夫,做出过什么不好的事,以至于年前秋闱之后,那位吴举人将其继母告上了公堂。

    一家子人闹得挺难看的。

    而且,这位冯举人,他是娶过妻室的。

    是当地一位商户人家的女儿。

    只不过,在他秋闱高中之后,二人和离了。

    这个节骨眼上和离,很难不令人怀疑什么。

    杜老太君活到这一把岁数,实在见过太多人太多事了。这种情况她一猜就差不多能猜到,应该是冯后生中了举,眼见前途无量,便看不上结发之妻。

    和离,才好另谋贵妻,再得新岳丈家的扶助。

    那位姜氏的案子虽最终没能定案,因为姜氏莫名死在了牢中,案子也就自此不了了之。

    但,就算没能结案,也可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推断出谁对谁错来。

    凭着自己活了几十年的经验,杜老太君心中自有一杆秤在。

    怕自家千娇百宠的孙女会一时糊涂,败在了那位冯举人手中,杜老太君直接把孙子派人打探来的情况同孙女说了。

    “你三哥派人去查探到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三哥能力虽不如你大哥二哥,但做这点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情况应该是真切的。瑜儿,若事实真如此,祖母觉得那位冯举人并非良人。而且,你不觉得他救你这件事,也实

    在太巧合些了吗?”

    杜思瑜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因那次他从歹人手中将自己救下后,她便对其一见钟情。虽还没到非卿不嫁的地步,但也的确是心动了。

    长到如今十五岁,身边并不缺优秀男人,可有这样的感觉,却是第一次。

    她一直都知道家里差人去查他的过往了,在得知真相之前,她心中一直都祈盼着能是好的、是利于他们关系继续发展的结果。所以,此番听得祖母这样说,她心里颇有些空落落的。

    但杜思瑜素来懂事,哪怕这会儿心中失落不快,她也没有太明显的表现出来。

    她不想让祖母担心。

    并且,既然他情况如此,想他们间也是再无可能的了。所以,杜思瑜自然单方面断了那些念想。

    也幸好,之前几回相见,要么是有第三方在场陪同,要么,就是距离保持得足够远。

    她能看出来,他对自己有仰慕之情。其实她也有。

    只是,既然不是良配,既然家里人不愿她最终去嫁这样的人,她哪怕心中再生涟漪,也只能把那样的情愫迅速掐断在摇篮中。

    “祖母放心,孙儿知道怎么做。”

    有些话杜老太君自是没挑明说,但既然她知道怎么做了,杜老夫人也不会再继续深说下去。

    只是又说:“不管怎样,他救过你,只念着这个,我们杜家也不会亏待他。只是,报恩的方式有很多,能帮扶一把的时候你父兄们自会帮扶。这个恩情,有你父兄去还、也有祖母在,你倒是不必再挂在心中了。”

    又笑着道:“等再过些日子,天儿彻底暖和起来,也该带着你出门多走动走动。过完年你十五,该是议亲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