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异世的天开始昼短夜长,木墙外风声犹如呜咽,余白抱着兽褥听了半晌,此刻天色尤黑。
他的生物钟告诉他,这会儿已经过了平时起床的时间。
眼下天又冷又暗,兽人们都循序季节变化的规律,绝大部分都还在睡觉。
门口吱呀一声,霍铎尔带了一盆温水进来,看他茫茫坐在床头,便将水送到旁边的木质方桌上。
余白刚挪身,立刻停止。
晕着红润的脸僵硬稍息,他抬起湿湿的眼睛瞪了霍铎尔一眼。
这眼神在霍铎尔看来是没什么威胁性质的,只想亲亲兽侣湿透的眼睛。
余白清了清嗓子,别过脸:“快帮我拿出来。”
霍铎尔目光暗下,“嗯”一声。
待取出石头,余白立刻抽好裤腰带,又往对方的肩膀踢了一脚,结结巴巴地道:“这东西还是丢了吧……”
霍铎尔摸着他的肚子,刚才检查过,并无受伤红肿的迹象。
“白,这样做才不会伤了你。”
余白支吾:“可是……”
他虽然也想和霍铎尔早点成为兽侣,但这样做实在太难为情了。
见他眼神闪躲,两只耳朵红透,霍铎尔将那张小脸捧起来注视。
“白很好。”
余白把剩下的话憋回去。
霍铎尔对他所做,包括和他交流的时候,态度格外认真,毫无揶揄的意思。
见此,他那点别扭害躁的心思慢慢被抚平,抱着霍铎尔的脖子不吭声。
直到水快凉了,这才就着桌上的温水进行洗漱。
许是那块石头真的有奇效,余白没觉得身体有哪里不适。
一连两个月过去,余白每隔几天都带着石头入睡。
*
凛风萧瑟,入了冬,兽人很少出门活动,部落里静悄悄的。
余白每隔五天到传授功课的地方给兽人们上课,经过几十天的筛选,如今来上课的兽人不像最开始那样挤得到整屋都是。
大多兽人没有学习的天赋,余白找了几个学得还不错的兽人,让他们负责教剩下想学的兽人。
如此一来,他的压力就减小了很多,不用每天过来上课。
比如黑羊雌兽棉,比较擅长护理和照顾伤患。
余白便教她识药草,处理一些常见的急症或外伤。棉学得刻苦,为了提高经验,白天把兽崽交给兽侣带,而她则经常带着药草和麻布,帮助部落内外城里有伤的兽人救治。
猎马兽人阿辛,很擅长养殖禽畜。
阿辛这一年又驯养了几匹马。
他的腿因为落了伤疾而瘸拐,很难再搬运重物、狩猎。
原本以为会变成废物,可余白的话点醒了他,让他琢磨出驯化养殖马匹的办法。
如今阿辛能凭借养好的马托运重物,帮助兽人搬运东西,以此办法交换食物或者别的东西,也算从另一种形势上弥补了瘸掉的那只腿。
阿辛不仅养马,又学着余白去养殖野禽,有了部分经验,上手就没那么难了。
所以余白让阿辛教部落里的兽人怎么养殖禽畜。
阿力一家烧陶的功夫不错,尤其是他的阿姆姄。
姄姆姆经过不断地学习和改良,如今烧出来的陶器不仅完整,还能将外形美化,比余白烧制的还要精良一些。
所以余白让阿力一家有空就教部落里的兽人烧陶。
霍铎尔现在是兽人勇士的领头,而前任领头阿森的兽侣,嬌,则在纺织制衣这方面很有天赋。
嬌不仅能编细麻,还能制作更为精致的衣物。
余白曾经给她画了几件衣物的样式,比如长袖长裤,皮靴,帽子。
这些衣物,若让他自己缝制,也需仔细琢磨,耗费一番精力和时间,可嬌比他更为勤奋,也更为聪明,已能琢磨出大概。
自从入冬,余白脖子上戴的一条毛绒围巾就是嬌制好后送的。
嬌不但制出简单的形制衣物,天气晴朗时,还和部落里对制布制衣感兴趣的兽人结伴外出,寻找更多能做成布料的植物。
这方面便交给嬌来负责。
除此以外,部落里还有像穆这样在工匠制作上颇具天赋的老兽人,他们被余白点悟后,尝试制作家具,慢慢用木质家具替代石器用具。
余白年纪不大,本身并不具备面面俱全的能力,很多时候,他只能尽量开导,告诉兽人们大致的结构和样式,剩下的,便交给兽人自己琢磨,学习,改进。
除了日常用到的,归入羱族部落的黑耀兽人竟然拥有一种独特的技术。
他们善于发现和挖掘石头,据泽所说,除了交给霍铎尔那块类似玉的石头,他们过去还挖到好几种几大部落都没见过的石头。
余白觉得像是矿石,可具体怎么用也不清楚。
他向泽询问,是否挖过类似铁或者铜的矿石。
泽看着纤小的亚雌兽,面色不解。
“铁,铜?这是什么?”
余白沉默,尽量将铁铜矿石的特质大概形容了一下。
泽摇头:“没见过。”
他喜欢收藏漂亮的石头,不过既然余白交代了,泽便记在心里,并且将原话转述给原黑耀部落的兽人,让他们发现相似的石头时都带回部落。
兽神的传承,在羱族部落里已经不是秘密。
这个冬天兽人们虽然不出门,但也不像往年那样顾着睡懒觉,而是在室内学习。
酋长起初有点忌惮,可照着余白说的改变以后,眼看部落越来越好,便也止了禁止传承的心思,反而萌生了壮大部落的念头。
光研究制作日常用具还不行,一个部落想要持续地发展下去,除了拥有文明,还要有自保的能力。
羱族部落今年巩固了石墙,酋长还吩咐善于制茅,弓箭的兽人打造更多的武器。
这条吩咐刚下去,霍铎尔找到酋长。
“不仅给每个勇士配备茅和弓箭,雌兽和亚雌兽也需要。”
酋长疑惑:“给他们做什么?”
雌兽和亚雌兽并没有雄兽那样能打。
霍铎尔:“亚雌兽和雌兽平时没有训练,大多数又留在部落里干杂活,所以没有战斗的经验。”
酋长点头,既然如此,给了他们武器,岂不是浪费?
要知道打制武器并不简单,他们能给每个勇士都配发武器已经很厉害了。
霍铎尔:“假如让他们加入训练,教会他们作战的技巧,日子一长,或许在体能上比不过雄兽,可与其他兽族部落相比呢?”
酋长精神一震。
如果部落里的雌兽和亚雌兽拥有作战的技巧,不就比别的部落多了另一部分实力。
霍铎尔:“不止如此。”
这部分兽人有了应战的经验,他们平时留在部落也有抵御的能力了,这样一来,部落能抽出更多的兽人分工合作,如狩猎,建设,制作。
霍铎尔能想清楚,也是从余白身上感悟到的。
起初他只将余白看成需要保护的体弱小亚雌兽,在他原先的观念里,雌兽和亚雌兽没什么本事,就像室内冒出的小花,受不住风雨折磨,需要雄兽保护。
但过去一年里,余白为部落所做的一切,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错了。
即使是看起来弱小的亚雌兽,也拥有让许多兽人,包括他都无法比拟的本事。
每个兽人擅长的东西都不同,不能因为他们不善作战就否定他们,将其划为弱势群体。
最重要的是,让每个兽人发挥擅长的,朝一处使劲,才能将部落建设的更加强大,将兽族传承下去。
酋长沉默,他沉默不是因为想要反驳,而是认同了霍铎尔的话。
霍铎尔此刻目视窗外。
轻盈洁白的雪花点点降落,下雪了。
*
和酋长结束商议,霍铎尔走到部落中央的木屋接余白下课。
结束课程,裹成一团的余白笨拙地挪着步子,一开门,便瞧见等待自己的兽人,
毛绒绒的围巾遮了他大半张脸,秀致的眉眼弯弯的,带了点嗔,道:“居然下雪了,怎么不进来等我?”
屋内置放火盆,没有室外那么冷。
霍铎尔俯身展开手臂,在十几双敬畏又艳羡的目光下抱走兽侣。
余白教了大半天的课程,有些累,靠着兽人宽阔的胸膛闭眼养神。
快回到小院时雪势大了,他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伸长胳膊,指尖拂去落在霍铎尔鼻梁的雪。
霍铎尔沉默地注视他,冒出些许胡茬的下颌贴在他额头轻轻一蹭。
余白闷笑,使坏的用微微发凉的指腹去挠对方的脖子。
霍铎尔干脆把他的手塞进衣内,贴着肌肉紧实的胸膛。
余白脸红,一下子就乖了。
霍铎尔虽然话不多,但脸皮比自己的厚许多。
*
回到屋内,霍铎尔走进灶屋准备晚上的饭食,余白则去了地窖。
小狼趴在地上打滚,用肉垫子去拍飘落的雪花,兴奋得直嚎。
地窖里,余白抱着一罐东西轻嗅,神色欣喜。
今年秋末,他发现了一种果子。果子拇指大小,味道甜甜酸酸的,皮薄且容易剥除,有点像葡萄,
抱着尝试的念头,他把这些果子经过清洗和处理后装进罐子里发酵,如今发酵出来的味道闻着还行。
可惜雏羽兽人种植的稻米还不算多,部落里的兽人每天勉强吃一顿都够呛,等以后黍米的产量上去了,就能尝试酿造米酒。
余白吃晚饭的时候跟霍铎尔说了酿酒的打算,这顿饭他吃得扭捏,饭后喝了碗驱寒的姜汤。
兽帘外依然飘着雪花,余白隔着缝隙,脸颊的热意被寒风吹得慢慢冷却下来。
直到霍铎尔洗了澡进屋,余白好不容易降下的燥热又从脸颊浮起。
今天是四天了。
每隔四天,他都会用一次石头。
余白并不排斥,只是性子软,容易害羞。
如果想和霍铎尔成为真正的兽侣,始终要适应这一步的。
他从木盒摸出温热的石头,塞进抱在腰侧的那只大手里。
余白主动岔开腿跨坐,红透的脸埋在兽人胸膛。
他慢慢哼着气,张嘴咬了富有弹性的肌肉一下。
“放进去吧……”
第62章
夜色深重,床头置放石盆,碳正热着,四周氤了股暖意。
余白睡得迷糊,忽然从兽褥里抬起脸,轻轻吟了声。
兽帘落得严实,屋顶一角的小孔偶尔飘下几粒雪絮,此刻耳旁响起隐隐风声,天还没亮。
霍铎尔将取出的石头裹在麻布里放在桌上,微弱的火光照出指节那一层微微透白的色泽。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遏制在理智范围的念想忽然如同出笼的野兽。
不假思索地,就着沾染的痕渍慢慢变化手指的角度。
怀里的兽侣颤动身子,兽人高挺的眉峰凝在殷红之间。
十指连心,只觉那道温软密致沿着指尖绞进心脏。
余白蜷起小腿,纤细的后颈抵在霍铎尔嘴边,热烈粗重的气息喷在细的肌肤上,引起他阵阵战栗。
他闷在兽人怀里,哼了声:“别……”
木柴炸出啪的一声,夹着牵出来的渍响,霍铎尔亲了亲余白蒙蒙湿湿的眉眼。
半晌,余白抬起微醺涣散的眼眸,瞬间撞进那双盯着他的兽目。
霍铎尔锋利的面孔沉着,眉骨却遏制不住亢奋地抽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舌苔舔了舔指节,直到几乎干净。
余白:“……”
他蓦然睁大眼,被面前这幕画面刺激得不行,胳膊往前推了推。
霍铎尔这才起身,打了水彻底把手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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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至正午。
屋内空荡荡的,桌上的木盒已经被收了起来,石盆留着新炭,明显被人更换过。
余白吸了吸鼻尖,腮边泛热。
冬天懒乏,他靠在床头没有立刻下去,似在回味着什么,又将脸蛋往厚软的兽褥里藏,唯独露出两只薄红的耳朵。
小狼趴在床尾,见小两脚兽睡醒,立刻昂高脑袋往他胳膊亲昵地蹭。
牦狼厚实的皮毛蹭得余白闷闷发笑,他不得已推开牦狼的大脑袋:“你这身狼毛蹭得我太痒了。”
又问:“霍铎尔已经出去了吗?”
天气冷,兽人懒懒散散地,非必要不会出门。褐族近来有点不安分,趁羱族防守懈怠之际,带着勇士在羱族领地边缘出没,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他早上迷迷糊糊地听着霍铎尔交代的话,说是领一支勇士队伍出去巡视,最快也要傍晚前后回来。
嗷嗷!
是哒!
大两脚兽在时,小狼经常夹着尾巴做狼,今日对方又出门给小两脚兽打猎,整间屋子就成了它的地盘。
小狼沿着屋内四处留下气息,又把小两脚兽蹭得都是自己的味道后,大尾巴嘚瑟地摇摆,像一把大扇子。
余白忍俊不禁,揉揉狼头,披了件厚实的皮毛披风下地。
冬日寂静,推开门,地面盖着一片皑皑的雪白,积雪深至足踝,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
小狼从他腿后挤到院子里,打几个滚,又抖开毛发,夹在狼毛的雪四处散开。
呜嗷呜嗷~
陪我玩嘛~
余白也真听懂了它的意思,抓起半捧雪往它身上丢。
小狼敏捷避开,对于小两脚兽砸雪它躲避的游戏乐此不疲。
玩耍片刻,余白将手脚活动开后没觉得那么冷了,脸和耳朵都泛着热气,鼻尖红彤彤的。
他盛出灶上留的热食,待饱腹之后,回了室内做点手工杂活。
小狼玩够雪,乖乖跟着他进屋,绕在他周围转了几圈,随后趴在脚后跟上,大脑袋搭着他的脚背。
嗷嗷嗷呜嗷呜嗷呜~
小两脚兽,我睡了一会儿噢~
余白揉揉它的脑袋,看着牦狼合眼后,才将注意力放回手里的活儿上。
*
临近傍晚,天色灰暗,风势愈发强烈,隔着一丝门缝都听到呼嚎般的声响。
余白听到哐当一声,顺着动静开门,发现撂在屋檐角落的木柴滚落一地。
他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兜帽将脑袋罩住,顶着风慢慢捡起散落满地的木柴。
恰逢霍铎尔推门而入,撂下手上的东西,利落快速地把剩余的木柴捡起。
“回来了?”余白靠近兽人,手背贴在对方手上碰了碰。
霍铎尔满身风雪,怕寒气过给兽侣,侧身避开,道:“白,先进屋,我来收拾。”
说着话,嘴里呵出白茫茫的寒雾。
这会儿到处冰天雪地的,余白拾柴的功夫,指尖已经冻得通红。
他听话地回了室内,在火旁搓搓有些刺疼的手指。
不久,霍铎尔掩了门入内,余白左边趴在小狼,便坐在右边坐下。
余白递给对方一杯热水,瞥见那硕大的喉结滚动,眼前忽然浮现出某个吞咽的时刻,不由脸热。
等霍铎尔将水饮尽,他才继续开口。
“情况怎么样了,是褐族兽人过来闹事么?”
“没错,褐族兽人似乎故意打探。”
褐族部落的人只在边界转了一圈就离开了,并未寻机攻击,而是在他们起了提防之心后,集体转头离开,似乎只造个势头。
阿林原本想带族人追出去,被霍铎尔阻拦。
兽人的心思大多数直来直往,日常里看谁不顺眼,又或发生矛盾,两方便会引发口舌争斗,甚至直接动手打起来。
放在部落之间也是同样的道理,凡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小部族,总会被大部落吞并。就算是中型部落,如果资源丰富,也会引起大部落的觊觎。
羱族从前就在产麻、编织麻布上具备优势,为此褐族没少打过主意。
如今,羱族发展的速度远远超乎各族所料,不仅出现许多新的兽族传承,更招纳了好几个中小部落的勇士。
即使是最大的褐族部落,现在想要侵吞羱族也很难找到机会了。
霍铎尔看着余白,道:“褐族想要袭击羱族难度很大,他们只领了一支勇士队伍过来,显然并不想进攻,也许还有别的打算。”
所以他阻止了阿林带兽人追上去,安排勇士在边界范围设下陷阱,每日派遣兽人轮守。
霍铎尔眉目浮出一丝浅淡的弧度:“白,你教的法子我已经用上了。”
部落领地不算大,可要及时传达讯息难度并不小。
余白上次建议用烟雾传递信号。
入冬后,部分兽人便陆续在领地关卡要道搭建木塔,木塔设在要地,可从高处瞭望。
如果发现外敌来袭,就在瞭望塔上点燃混合起来的干柴和湿柴,借着升起来的浓烟传递消息。
这个办法霍铎尔亲自带着兽人试验过,十分管用,只两个多月,便在领地各个要道用上了。
说着话,霍铎尔在火上架起陶锅,将余白白天搓好的肉丸子倒入汤内,又陆续把切好的鱼片、素菜和香料加进锅内。
火光旺盛,煮好的汤锅冒出源源不断的香味,勾得余白咽了咽嗓子。
他用碗盛了点辣椒蒜蓉酱和酸甜果酱,霍铎尔不擅食辣,只就着咸鲜的普通蘸料进食。
余白吹凉蘸了点辣椒蒜蓉蘸料的鱼片送进嘴巴,没一会儿唇色便红彤彤的,引得霍铎尔时常盯着他的嘴。
余白抿了几口汤,他心细如发,又问:“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
霍铎尔目光闪了闪,并未否认。
原来风雪太大,霍铎尔找机会出去将留给巨人族的标记重新补上,这一年他走了不少地方,可都没有发现族人遗留的痕迹。
除了刻意避开,霍铎尔想不出别的缘由。
“为什么……”余白困惑,“他们不想找你么?”
霍铎尔垂下兽目,看不出神色。
“他们不是不愿找我,而是不想再回部落。”
“白,我和你说过,我族世代守着山神。可……部落里的瘴气越来越重,不少族人为此丧失性命,又或感染疾病,寿数大减。”
他们奉祖先遗训,一生都要在部落里守护,可随着巨人族兽人的骤减,留下的,开始质疑山神早就抛弃了他们,所以才会弃巨人族的生死不顾,部落一带弥漫的瘴气终日不减。
霍铎尔始终遵守族规,直到族人结伴离开部落,他才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这份坚持是否值得?
于是他出来寻找族人,能不能找回另说,至少先将他们找到。
霍铎尔面目沉郁:“他们怕被我带回部落,所以不愿与我有联系也很正常。”
“白,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一味的遵守兽族祖训,而不顾族人生死。
在祖训和仅存的族人之间,相悖的思想让他时常陷入思考。
余白并不知道霍铎尔肩负那么重的担子,在他看来,祖先遗留的精神和身边的族人都一样重要,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但如果让他选择……
他握住霍铎尔的大手,轻声道:“活在当下,先找到他们。”
霍铎尔神色闪动,反握紧兽侣的手心,按在胸膛上。
*
是夜,霍铎尔小心翼翼搂着贴在怀里的余白。
长臂横过桌面,拿起石头摩挲,暖和了,探进兽褥内。
余白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一下,软唇嗫嚅:“还没到四天的……”
霍铎尔有些急躁,鼻峰重重地从余白耳垂擦过,索性把石头丢回木盒。
又是一个雪夜。
向余白托出心里藏的事后,霍铎尔一改往时沉默稳重的作风,湿润的粗糙指腹滑过余白的唇,富有弹性的炙烫缓慢碾压。
火光微弱,兽人眼睛灼出暗灰色的光芒,仿佛在黑夜里发现猎物的野兽,背上的肌肉渗了汗,喉结滚动。
风声冽冽,大门隐震。
只过半,余白就摇摇头,泪水打得眼角湿湿的,可怜又可爱,可就是这份爱怜,却想让霍铎尔化为威猛无比的勇士。
霍铎尔抱着他,粗声道:“那就一半,先试一半。”
趴在墙角的小狼呜一声,见投在地上的影子缓慢推动,鼻子嗅了嗅,想着大两脚兽怎么又欺负上小两脚兽了?
第63章
天色应该亮了。
余白迷迷糊糊地抱着霍铎尔的脖子,抬起湿湿红红的眼睛,瞥见屋顶的透气小孔漏入一丝光线。
不记得睡了多久,再睁眼时,他被霍铎尔托着抱入怀里,一下子就记起了昨夜的事。
只半宿过,他整个人,里里外外格外的温暖柔软,像一滩水。
而此刻,眼前正与昨夜重合起来。
他的腿脚使不上任何劲,便借着兽人那强健的臂弯固定。
“白,”霍铎尔再次托起他,粗声道:“胳膊再搂紧些。”
余白微微蹙起泛红的眉,仍乖乖的,含糊答应,唇被霍铎尔舔得很湿。
他胳膊努力环上那汗津津的脖子,尽力把自己往兽人宽阔的胸怀里送。
霍铎尔见他乖乖地迎合自己,全身地血液都在沸腾,深邃立体的眉骨突突跳动。
趴在角落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小狼抬头,寻着粗重的低吼声往床上一瞅。
瞥见两脚兽又像夜里那样,呜呜一声夹着尾巴又睡去了。
大两脚兽很小气,把小两脚兽完全抱在怀里挡着不让它看,甚至连小两脚兽哼着气说的话都不听,就一个劲地欺负小两脚兽。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条无力的腿从霍铎尔汗津津的臂弯滑下。
余白急促地呼吸,霍铎尔俯身,贴在他湿湿的脸颊摩蹭,哑道:“白,舌头给我。”
余白嘴巴微微张开,软滑的舌尖就被霍铎尔叼进嘴里
他甚至不清楚是究竟过半了还是全部都进去了,重新恢复意识以后,正脱力地躺在床上。
*
屋内悄然,余白望着透气孔漏下的那一丝光线,只见零星的雪沫颤悠悠坠落,刚落到地上就化开了。
他慢吞吞挪动身子,只一顿,立刻红着脸不动。
兽褥里的手贴在肚子上。
他心里喜悦,庆幸自己终于和霍铎尔成为真正的兽侣,却也疑惑,这么薄的肚子竟然能装进去那么大的东西。
门口吱呀一声,霍铎尔推门,端了个碗进屋。
碗中盛着热好的鸡汤,余白不喜欢食油腻,所以汤里的油都被霍铎尔瞥干净。
鸡汤滋补,除了肉,还有菌菇野瓜,补气一类的药材。
“白,吃点东西。”
余白早就饿得不行,过度损耗的体力让他连爬起来坐的力气都没有。
脑袋一伸,就着霍铎尔投喂的动作喝汤、
他喝得慢,霍铎尔极有耐心地投喂,兽目始终专注安静地注视着他。
鸡汤过半,余白咽下最嫩的肉块,默默低头。
他睫翼垂落,语气里带了一丝赧然:‘别光看我啊……’
成为真正的兽侣后,好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又似乎没有变化。
余白想起兽人勇猛的力道,粗重的呼吸,这会儿倒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连话都少说了,脸皮薄,实在容易害羞。
“霍铎尔,你不用出去么?”
霍铎尔:“留下来照顾白。”
说着,放下汤碗,将余白捞到怀里坐下。
“白,我帮你涂了药粉,还疼吗?”
余白含糊摇头,又点点头。
“哪里疼?”
为了方便上药,他没给兽侣穿短裤,兽袍一撩,就很方便查看。
霍铎尔动作太快,余白回过心神时,已经呆呆地躺回床上,腿脚落在兽人的臂弯之中。
他并起膝盖,脚趾蜷缩,往对方上臂轻轻踢了踢,接着扯回麻袍,盖好空荡荡地下身。
冬日的雪越来越频繁,到处冰天雪地的,兽人不用每日外出,城内能见到的,只有固定值守巡视的雄兽。
一连数天,霍铎尔都留在屋内寸步不离地照顾余白。
霍铎尔备好每日三餐,又替余白梳理头发。
此刻,霍铎尔让余白枕在腿上,粗糙的大手打湿了,捧起温热的水摩过柔软漆黑的发丝。
兽世没有洗发液,这会儿就用淘米的水,加一点散发芬香气味的药草,热过后拿来清洗头发。
粗粝的指腹力度适中地按着头皮,余白溢出舒服的吟声,微微阖眼,脸往霍铎尔腿上贴着,昏昏欲睡。
待洗完头,霍铎尔擦干发丝后又找来磨石,一根一根摸过余白的手指和脚趾,颇具耐心地帮他把指甲磨短磨齐。
兽世里没有能剪指甲的利器,绝大部分兽人都借用石头磨平指甲,磨得很粗糙,如果想打理得细致些,那便耗上不少时间。
余白睡了一觉,甫一睁眼,瞥见左脚被霍铎尔捧在掌心,磨石擦着他的脚指甲。
“霍铎尔……”
他嗓子干哑,拿起桌上的水饮了半杯。
霍铎尔给他磨指甲都磨了大半个上午。
每个指甲都修得整齐圆润,没有毛边,余白打量干干净净的双手,心里暖流滑过,直起身弯腰,半跪在兽褥里去抱对方的脖子。
“霍铎尔,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啊……”
“白,我们是兽侣。”
余白问了个傻傻的问题:“如果不是兽侣呢”
霍铎尔回得干脆:“我不会和别的兽人结契。”
余白挪动屁股,听耳旁沉哼一声。
“……”
余白耳热。
好像被什么弹起来的东西打了一下,却没回避。
他声如蚊叫:“我、我休息够了,距离上次到今天,已经恢复了的……”
收到兽侣发出的邀请信号,在屋内日日守着余白的霍铎尔哪里还忍得住。
雪日潇潇,不便外出的兽人热衷于和兽侣耦合,即使平日里沉默少言的霍铎尔也不例外。
他一双兽目晦暗,强健的体格扑倒纤细柔软的身子。
粗热的气息拱到余白脸颊,脖颈,又辗转着,低吼几声,埋入那令他痴迷的柔软密致。
一时间满舌香甜,世间最好喝的汁液不过嘴里的。
冬日里睡大觉的小狼动了动鼻头,嗅着空气中濡湿糜软的气息,呜一声,脑袋从肉垫上抬起。
嗷呜嗷呜!
又来了又来了!
还让不让狼好好睡觉了嗷?
小狼睡不安稳,大两脚兽还不给看!
索性爪子一推,来到主屋旁边搭起来的木头窝里对付地趴下,继续睡它的回笼觉。
这个冬天过去,余白和霍铎尔过了一回春节。
这是他来到异世的第三年。
*
季节交替更迭,满山飘着果香。
熟透的果实落在漫山遍野之间,黏稠的汁液散出气味,引得觅食的野兽驻足,舌头贴着果液舔了舔。
这年秋天,余白跟随霍铎尔带领的狩猎队伍外出。
他们来到距离部落有五个日程的荒岭外,向西遥望,青黄交融的树群如同海洋一样往西边延伸,目光放向更远处,依旧立着无数荒山陡壁。
而往北望去,则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野地。
余白在兽世生活了三年,已经知道北方望不见底的黑暗代表着什么。
那里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是兽潮栖息的地方。
北方的黑暗范围究竟有多宽广没有兽人知晓,因为黑暗表示禁地,无人敢涉险踏足,害怕被兽潮吞没。
雄兽捕猎,余白跟在队伍里背着篓子采集植物。
日近傍晚,夕阳笼罩山脉,石壁泛出大片温暖的光泽。
霍铎尔让兽人就近驻地休息,他把余白放下,将挂在背后的包打开,取出一张折叠的兽皮,利索迅速地搭建帐篷。
余白则把锅碗取出,接着就近走了一圈。
入秋干燥,他很快从附近拾取到一些干柴。
用带来的树绒做火引,燧石敲打几下,树绒冒出火星,送进干柴里很快燃烧起来。
途中所食用的肉,都是兽人狩猎所获,撒上香料调制的蘸汁,口感还算不错。
维生素则用采摘的果子补充,虽然没有部落里吃得丰富,但营养还算齐全。
余白坐在帐子里,霍铎尔留在帐外的火堆旁边翻动烤肉。
此次队伍里带了五十个雄兽出来。
这帮经过大半年苦训的雄兽配合着霍铎尔,能应对绝大部分野兽的攻击,只要没有遇到大规模的兽群出没,基本没什么危险。
余白食完半块烤肉,剩下的几块都让霍铎尔吃了。
刷牙洗漱干净,他靠在霍铎尔怀里准备入睡。
秋夜的风十分猛烈,即便兽皮帐子搭在背风的地方,余白依然能听到周围的石子簌簌响动。
他翻转身子,霍铎尔揽着他:“白。”
余白望着帐顶,不知为何,心里无端发闷。
“霍铎尔,我有点透不过气。”
霍铎尔立刻翻身,趁着火光打开包裹,拿出他食用的药草。
兽人小心翼翼地:“白,吃一点。”
余白往嘴里一塞,含着药。
他见今夜的天红通通的,那股烦躁更明显了,恍惚记起前年遇到兽潮的那一夜。
霍铎尔带他外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过去的大半年里,他跟随队伍外出几次采集物资,并无意外。
但这一晚,心跳却有些慌。
“我……”
余白蓦然睁大眼睛,紧盯山野右侧蔓延的一片黑暗,惊叫一声。
霍铎尔翻身而起,值守的雄兽已经发出守备的信号。
居然遇到一股中小型的兽潮朝他们袭来。
霍铎尔站在帐前,身躯像山一样挡着。
他左臂高抬,顷刻间地动山摇。
四周无数的藤蔓和树条暴力地朝着黑暗聚拢攻击。
雄兽们用身躯形成密网,他们将驻扎地包围起来,背对彼此,尖茅朝外,抵御随时会靠近突袭的野兽。
兽潮的嚎鸣和山石巨响震得耳膜发疼,不止右方,后边也蔓延出一片夹着嚎叫的黑暗。
红云翻涌,这股兽潮至少接近中等规模。
霍铎尔厉道:“严防死守——!”
余白捂着耳朵,紧咬牙关。
这种时候他没办法帮忙,可也尽量压制着内心的恐惧,遏制尖叫的冲动,避免让霍铎尔分神。
雄兽勇士们换上弓箭,往前方源源冒起的黑暗射去。
秋风萧瑟,风里夹着血的味道。
许多野兽张大利嘴朝他们奔扑,一道道升起的树藤形成围墙。
约莫一刻,为了抵御兽潮而过度耗用山神之力的霍铎尔满身冷汗,
噗嗤——
嚎嗷——
一道抵御的墙被破开口子,兽群争着涌入。
野兽就要接近兽人用身躯形成的包围圈时,只见地上隆起数个土坑,泥土包住它们的腿脚,身躯!
霍铎尔精神一震,手臂上的图腾纹路深到极致,一股一股尖锐的树藤从泥里破出,在黑暗下形成利网,叶子如雨,形成利刃,一场犹如大雨的锋叶铺天盖地直射而下,穿破黑暗里的兽潮。
持茅抵御的雄兽看着许多拢起的泥土和石块往兽潮群包围,似乎在配合霍铎尔,将藤杀猎杀的场地蔓延扩大。
羱族部落的兽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唯独霍铎尔。
银灰色的兽目迸出光芒,似要穿过兽潮后的黑暗。
三年了。
他最好的战斗同伴,他的族人终于来了。
第64章
夜色下暗藏杀机,月色完全隐匿,翻滚的红云使人生出沉重的窒息感。
秋风阵阵,萧瑟寒冷,可所有兽人无一例外地渗出了密集的冷汗。
风里夹着一股接一股的血味,即使是不善于战斗的余白,都能依稀闻出血液里那股格外新鲜、温热的味道来。
一阵惊惶之后,他紧捂口鼻,从帐子的缝隙探出小脸。
火光透不进兽人用身躯围成的防护墙,野兽愤怒的嚎叫在黑夜里犹如鬼叫,听得他心脏颤抖。
可兽人勇士依旧纹丝不动,脚下就像生了根,扎在地上,不到被攻破的那一刻,步伐绝不挪开半寸。
这也是兽人勇士的魂之所在,他们英勇无畏,只要霍铎尔没有发出信号,便不会有丝毫退让的决心,誓死也要抵抗兽潮。
余白腰杆僵硬,闪烁的眸光从左至右,望着每一个兽人的身躯,最后停在面前,完全抬脸仰望,深深看着这道从兽潮出现以后始终挡在帐前的身躯。
沉默中,他从每一个坚定的背影获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余白盯着眼前高大的雄兽,嘴唇动了动,和霍铎尔说了句什么。
紧接回了帐子,摸出包裹里的石刀,还有把长度趁他手的木茅。
余白的神情一扫前不久的惊惶,眼眸流露坚定。
身子没有刚才那样僵硬了,心跳依旧如鼓,却慢慢挺直纤细的腰杆坐稳。
余白右手紧握木茅,做好随时应对的准备。
当他做好自己也要应战的心理建设时,外面的战局却发生了扭转。
轰——
远处,无数石块滚落。
即使霍铎尔有三年没见到族人,但他与族人之间的配合没有丝毫生疏。
山神之力源源不断地操控着山中万物,反击的范围逐渐扩大。
在黑暗里撕扯的兽潮停止了蔓延,见这一次碰上硬茬,它们不再进行猎杀,就如出现得很突然的那般,如潮水退散。
云雾和风似乎静止了,一轮清冷圆硕的秋月挂在天幕上,四周的山石野林显出昏暗的轮廓,犹如鬼爪。
滴滴答答的液体沿着石壁滑落,那都是被击杀后的野兽飚溅出的血液。
余白凝神细听,一阵短暂的死寂过后,外头的兽人松了口气,一个挨着一个靠在地上坐好,大口喘气,笑声里带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们居然击退了兽潮?!”
“这还是第一次击退这么大规模的兽潮吧!”
更有的拍打自己的脸,往自个儿胳膊用力一拧,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置信地去拧旁边族人的大腿。
被拧大腿的勇士“嗷”一声:“你干什么那么用力地揪老子的肉?!”
拧同伴大腿肉的勇士抬起脏兮兮的手掌抹去脸上的泥土,傻呵呵笑道:“绝了,我们不但击退兽潮,还没有族人受伤!”
过去,羱族部落的勇士遭遇过两次兽潮,拧人胳膊的这位恰好赶上每一次。
前两回即使遇到小型兽潮,在他们人多死守的情况下,最后哪怕找到了击退兽潮的机会,但也仍有不少的族人死伤。
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而且袭击的兽潮规模比之前遇到的都要大。
喘着气的勇士纷纷接了这话,即使身体疲累,可他们打赢了一场战争,精神异常的满足。
余白走到霍铎尔旁边,借着重新点燃的火光看清对方的轮廓。
霍铎尔过度耗用山神之力,锋利的面孔布满湿汗,气息并不平稳。
他心里担心,找了块麻布想给对方擦干净。
霍铎尔反握他的手按在面庞,目光凝视前方。
“白,他们来了。”
还在七嘴八舌吹牛的勇士们陆续停下话头:“头儿,谁来了?”
余白同样疑惑,他眸光转向黑暗,月色朦胧,四处都是群山峭壁,实在看不出什么。
霍铎尔语气缓和,唯独与他亲近的余白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喜悦。
“我的族人,刚才是他们在另一边配合我们击退兽潮。”
余白睁圆眼眸:“巨人族?”
兽人勇士更是诧异不已。
他们按捺着好奇和亢奋,目视周围,企图寻见巨人族的痕迹。
渐渐地,左侧陆续冒出一片黑影,和前不久弥漫的兽潮竟然有得一比。
火光逐渐照出包围着这块地的巨人族兽人。
他们体格如山,各个身下围兽裙,光着大块的膀子,露出浑身健硕结实的肌肉,肤色黝暗,面目凶恶。
羱族勇士的表情浮现出僵硬的裂痕,眼看一群山一样的雄兽将他们包围,各个都生了副恶煞面孔,顿时熄声,屏着气不说话。
月色下,火光映出数十张冒出的凶恶面孔,就算是每天和霍铎尔朝夕相处的余白,忽然看见一大群巨人族,心脏也急促地紧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害怕。
这群巨人族兽人长得一个赛一个的凶残,和锋利冷悍的霍铎尔相比,甚至能从霍铎尔身上对比出几分“平和”的气质。
这伙儿巨人族兽人连身上的血渍都没弄干净就过来了,为首的雄兽个头和霍铎尔差不多,脸上几乎遍布图腾,胳膊倒是干净的。
可因为对方长得过于凶残且满脸图腾,走近时,余白实在受不了视觉上的刺激,心脏停了一两拍,兔子似的藏到霍铎尔身后。
霍铎尔把他揽到怀里抱着,走近的巨人族雄兽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重聚后的喜悦。
“霍大,我们感觉到你在附近就立刻过来了!”
霍铎尔看着对方:“蛮。”
蛮咧嘴一笑,满脸的图腾随着他的笑容扭动,看起来更加狰狞。
刚从霍铎尔肩膀悄悄抬眼的余白:“……”
小心脏抽了抽,又连忙把脑袋埋了回去。
不仅他,连羱族部落的勇士都不怎么淡定。
不能怪他们说不出话,实在是眼前这帮巨人族兽人长得太凶残了。
巨人族兽人看起来似乎会随时暴走,通身煞气,光是站在那,毫不怀疑对方下一刻会屠干净其他兽族部落。
余白和羱族勇士一样齐齐看向霍铎尔,在蛮率先出列后,周围的巨人族雄兽陆续开口,接二连三地喊着“霍大”。
霍铎尔目光沿着他们扫了一圈,逐次叫出对应的名字,沉道:“大伙儿全来了。”
余白稍微记住了几个名字,场上的二十七个巨人族兽人,二十六个雄兽,唯有一个是雌兽。
“霍大,我们很想你。”
“对啊,你都不知道阿獠每天要念你多少次!”
“如果不是……我们怎么会拼尽全力都要离开?”
“霍大,你还要我们回去吗?”
“霍大,我不想回去了。”
说这句话的雄兽握住唯一一位巨人族雌兽的手:“阿月好不容易救了回来,霍大,别再逼我们回去了,成吗?”
霍铎尔没有问失散的族人几时重聚,也没问为什么自那场兽潮之后没有过来找他。
三年了,能与所有族人重逢,已经是山神对他们最大的眷顾了。
过去的事霍铎尔不想追问,目光扫了周围一圈,道:“时候不早,天色还暗,我们原地修整半宿,毛毛你带几个族人轮守。”
场地有限,二十七个巨人族兽人挤在同一块地都没有多余空间能下脚,甚至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蛮先开口:“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把周围的野兽清理干净了,那么多尸首,够外面那些吃的,抢不到这里。”
且巨人族加上羱族勇士将近八十雄兽,哪个兽群经过见了都得绕道,一看就是不能惹的。
地上坐不下,蛮和其他巨人族从羱族这里拿走部分火种,到外圈驻扎修整。
蛮忽然回头,指了指被霍铎尔抱在怀里的亚雌兽。
还没走远的巨人族兽人纷纷看向余白,他们同样一脸迷惑,心想:霍大怎么抱了个那么小的兽崽?
看着像兽崽,但似乎又不是。
霍铎尔把余白托在臂弯里轻轻一拍:“这是我的兽侣,余白。”
“啊?!”
“霍大结契了?”
“这、这是亚雌兽吗?霍大竟然找了个比兽崽还弱小的亚雌兽结契……”
蛮那张遍布图腾的凶脸同样满脸凌乱,他瞪着余白,半天没想好说什么。
因为霍大的眼神明显在告诉他,不能乱开口。
霍铎尔:“先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见此,巨人族兽人们散到外圈点火休息,原地留守的羱族勇士面面相觑,再次听到霍铎尔的指示后,很快回到各自的位置。
帐子内,余白用麻布把霍铎尔身上的泥灰擦干净,继而迟疑地问:“你的族人不喜欢我?”
霍铎尔摇头:“他们看着凶,但对白没有恶意,别担心。”
余白微微点头,他有些累了,经历了一场兽潮,时间来到后半夜,精神和体力已经到达极限。
霍铎尔把他抱起来,让他靠在怀里:“睡吧,我守着你。”
兽人的胸膛温暖宽厚,给了余白足够的安全感,没多久就变得迷迷糊糊的。
*
翌日,余白从混沌的状态中抽回一丝神智,秋晨清凉,可自己手脚暖和,还被霍铎尔抱在怀里。
此时对方似乎在和谁低声交谈。
他掀开懵懂茫茫的眼睛,只见帐子里探入一张遍布图腾的凶脸,嘴巴一张一张的,直把他吓一跳。
霍铎尔重新把余白揽进胸膛安抚,皱眉道:“蛮,你把脸退出去,吓到白了。”
蛮摸摸后脑:“有这么吓人吗?!”
他还想在争取留下的机会,只听霍铎尔不容置喙地道:“出去。”
蛮:“……”
蛮挪着大个头堵在帐子外,一脸凶相地看着天,满眼疑惑。
霍大从没这么对过他们的。
浑厚的嗓子夹了点委屈,喃喃一句:“我操……”
第65章
秋日从云层冒了点头,一行兽人开始整理东西。
此时借着天光打量,才发现周围的环境有多恶劣。
只一夜,暴露在荒林里的尸体被野兽分食许多,残骸遍布,骨头四散,还有几群前来觅食的飞禽林兽相继停留。
余白举着水杯蹲在石头上刷牙,稍微长长的小卷毛微微翘起,风一吹,轻轻柔柔地晃了晃,像个小蘑菇。
正在和霍铎尔说话的蛮目光一转,好奇地看着蹲在石头上的小亚雌兽。
“霍大,你那小兽侣在做什么?”
嘴巴喝一口水呼噜噜地吐掉,还用什么东西往里面塞,咳,头发看起来好软,想摸。
霍铎尔:“刷牙。”
“刷牙?”
蛮皱眉:“用树枝嚼几下不就好了。”
很快,巨人族兽人都好奇地围观羱族勇士们掏出一把猪毛牙刷。
这一年部落的兽人都摒弃了过去的旧习,慢慢养成每天刷牙的习惯,用他们的想法来说,跟着余白做总没错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蛮搓搓手:“霍大,你还有这个东西不,分我一个?”
霍铎尔摇头:“没有。”
看余白洗漱干净,暂时撇下蛮去准备早食。
蛮:“……”
他脸皮厚,径直跟了过去:“霍大,我能吃不?”
陶锅里煮着肉沫粥,份量不多,约莫一碗,此刻米粥混着肉沫黏稠翻滚,飘出丝丝香味,直把蛮看得重重咽了口嗓子。
霍铎尔道:“剩下的米不多了。”
说完,分了一块蘸果酱的烤肉给蛮。
余白的身体素质没不如兽人的皮实,自从有了米,每餐都会食用一点。
这次出行带的米不算多,基本只满足余白的个人食量,霍铎尔显然不想让蛮吃掉剩下的米粮。
蛮尝了一口果酱烤肉,眼睛登时亮了亮,刚才的憋闷一扫而空。
毕竟兽人骨子里就爱吃肉,粥里混的肉沫对他来说素得不行,还是手里的烤肉好吃。
“霍大,这酸甜酸甜还有点……其他味道的是什么?为什么涂在烤肉里那么好吃?”
余白轻声道:“这是果酱,酱里掺了一些辣椒茸和蒜茸,所以味道酸酸甜甜的,还有点辣。”
一句话有几个词都是蛮没有听过的,除了蛮,另外几个巨人族雄兽也都尝了蘸酱的烤肉,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吃早食的过程,霍铎尔打开一块羊皮,上面绘制了部分他们探索过的区域地形。
蛮和另一个巨人族雄兽貅凑过脑袋,加上霍铎尔,三个人完全把余白困在中间围了个严严实实,光线都透不进半分。
余白:“……”
蛮和貅嘿嘿一笑:“霍大,白真的太小了。”
貅:“霍大,这块羊皮上的图腾是什么?”
霍铎尔:“这不叫图腾,叫做地图。”
蛮和貅异口同声:“地图?”
地图也是经过余白提示后,按照日出日落划分方向,将行走过的地方规划成标记记录出来,
地图的使用,给兽人出行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现在所在的方位,去年就已经出现在了羊皮卷上。
此时霍铎尔规划了新的返程路线,打扰绕至西边的高山,从那里返回部落。
西面的群山兽人还未完全踏足,周围的地界倒是打探清楚。
队伍里有巨人族兽人,羱族勇士又不缺武器和粮食,即便登上西山之顶,也鲜少有野兽敢招惹这一行规模的雄兽。
霍铎尔预备抓住这次机会到西山顶上看看,将未曾见过的地貌记在羊皮卷里。
简单商议之后,蛮带来的巨人族兽人都决定和霍铎尔去羱族部落。
如今巨人族没有固定的居住场地,蛮和貅这两几年都在外面找寻族人。
蛮在几个月前好不容易把族人全部召回,自然舍不得有任何一个族人离开。
他们出来了三年,体会过分离之苦,也会羡慕别族兽人团聚。
只要霍铎尔不主动提出返回部落,在场的巨人族兽人就没有一个吭声的。
只要霍铎尔带着他们,不管在哪里住下都心甘情愿了。
*
正值盛午,秋日的光芒散在山谷之间,四面的石崖峭壁泛出耀眼金色。一处飞泉从崖顶飞流而下,崖壁两侧植被枯败,被这直冲的水势卷落不少树叶,积在泉面漂浮。
八十个雄兽的队伍走得浩浩荡荡。
兽人们穿过泉底时借着水冲了冲汗涔涔的膀子,接着挑开腰侧的水囊往里续上泉水。
穿过这道峡谷,便可直登西山高顶。
余白跟在队伍里,身体已经有些疲惫了。
他和兽人一样,手心接了水往脸上扑。
清凉的水汽激得他浑身清爽,疲意扫去两三分,人也精神起来。
霍铎尔从前头返回:“白,一会儿我抱你。”
余白没有像来时那样拒绝,乖乖点头。
为了让霍铎尔留存更多的体力,午前他坚持自己走。
前段山路还算平坦,走起来没什么难度,后半段需要登山攀爬,这就非常考验身体素质了。
他执意要和霍铎尔去西山,不想留在山脚等待,眼下为了不耽误脚程,只好答应对方。
登山时,霍铎尔刚抱起余白,巨人族兽人几十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嚯”地一声。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余白肩膀一缩,悄悄松开环住霍铎尔脖子的手,胳膊连带着涨红的脸都往宽阔结实的胸膛里藏。
霍铎尔微微皱眉:“白,不用管他们。”
说完,大掌拉起余白的胳膊,重新往自己后颈上一绕,让他抱着。
等余白胳膊一紧,抱回脖子了,这才松开皱起来的眉头。
蛮和族人们:“……”
霍大对他们一向严格,做什么事守什么规矩,丝毫不能逾越。
什么时候他们霍大变得这么温柔了?
一路上对小亚雌兽嘘寒问暖,现在更是走哪里都抱着,就算是兽侣……
他们可没见过哪个雄兽这样紧张兽侣的。
太夸张了吧……
羱族勇士倒是见怪不怪,早就习惯了领头走哪都抱着余白,哪天两个人分开,才叫奇怪呐。
登过山腰以后,地势越发陡峭,植被也越来越稀疏,四处只见形状各异的高山巨石。
随着海拔的升高,余白出现了一些呼吸急促的现象。
霍铎尔一直抱着他走,气息还算平稳,反而他透不过气,略微思考,便意识到自己有点缺氧。
霍铎尔觉察到他的异常,摸了摸红扑扑的脸蛋,道:“白,还好吗?”
余白深深吸了口气,反复几次,透气舒畅了许多。
迎进那双饱含担忧的兽目里,笑着摇头:“没什么问题。”
霍铎尔这才继续登山,可过程却将六七分注意力都放在怀里的兽侣身上,只怕出了什么意外。
所幸山顶离山脚不算很远,走在前头已经到达顶峰的兽人发出一阵惊呼,接着紧捂双眼,猛地摇了摇头。
“霍大,白,快来看看!”
“这里白花花的——!”
已经超到前头的蛮也到了峰顶,只听他浑厚的嗓子“操”了一声,又赶紧捂着双眼
“霍大,这里怎么到处都是晃眼睛的东西啊?!”
直到余白被霍铎尔抱上山顶后,才发现顶峰并非陡峭险峻的石峰,而是一望无边的平阔之地。
而这片广阔的土地,竟然寸草无生,遍布一层深厚的,白花花的东西。
秋日干燥的阳光晒在这层东西上,折射出刺眼的白芒。
霍铎尔第一时间就抬起手掌遮住余白的双眼。
“别看。”
余白“唔”一声,握着眼前的虎口:“让我瞧一下这些东西是什么。”
霍铎尔觉得这些东西太刺眼睛,连他看着都会不舒服,手掌便没挪开。
“霍铎尔……”余白温声好气地轻唤,“求求你了,放我下去看一看。”
在场的蛮和其他族人竖起耳朵,二十几个强壮的雄兽齐齐抖了抖光着的膀子。
别说耳朵,听完柔柔轻轻的一声,那么高的大个头腿都软了。
……
难怪他们霍大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这跟他们见过的兽人完全不同,谁顶得住啊?!
霍铎尔才没管族人心里怎么想的,而他也的确抵不住余白的恳求,将人放回地面,紧跟着纤小的背影走到这片雪白之上。
余白低垂眼眸,先一愣,继而不可置信地沿四周张望。
他强忍眼部的不适,蹲下后伸出手指,在霍铎尔来不及阻止前,将地上的东西抓了一把。
“白——”霍铎尔握紧他的手腕,“万一有毒……”
余白从呆怔的状态回神,他微微一笑,眸子亮得惊人。
“霍铎尔,这片白花花的东西是盐。”
西山之顶,寸草不生,在这片过去没有兽人踏足的地方,居然出现了这么一大片的天然盐地。
“盐?!”兽人们异口同声。
“嗯~”余白满脸惊叹,“就像我们吃的咸豆,我们从咸豆上获取的物质就是这些盐。”
霍铎尔瞬间放大双目。
不仅是他,所有兽人都明白了这片雪白的可贵之处。
他们竟然发现了一块宝地!
霍铎尔难忍喜色,即便平日寡言低调,这会儿仍忍不住俯身将余白抱起。
他将自己的兽侣抬得高高地,目光虔诚,却又饱含一丝痴迷。
霍铎尔忍不住往余白光滑细腻的下巴舔了舔。
“白,你才是兽神赐给我们的神灵。”
第66章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着,余白脸顿时涨红,露在发梢外的耳尖犹如氤了抹胭脂。
霍铎尔两只大掌往他腋下穿过,余白蹬了蹬垂在半空的腿,用指腹在对方的小臂挠了下。
“放我下来……”
蛮那帮兽人可没见过白这样害羞的亚雌兽,更没见过霍大这副模样,不由起哄叫了几声。
此起彼伏地起哄让四处溜达经过的禽鸟野兽通通跑远,巨人族一向粗犷刚朗,被霍铎尔睨了个眼神,才稍微有所收敛。
“时候不早,先打探清楚周围的环境,留个标记,一个小时后下山。”
如今羱族部落已经不用几碗饭之类的说法计时,而是按余白规划的二十四个小时计数。
时间紧迫,毛毛配合霍铎尔的吩咐,和另一名雄兽分别领了两支小队沿山顶查探,
余白则跟霍铎尔就近走一圈,蛮和貅还有两名巨人族的小头领也跟了过来。
脚下发出吱吱响声,盐分太高,所过之地不但寸草不生,连生物活动的痕迹都鲜少。
盐地被日头晒得发光刺眼,他们步行缓慢,视线时不时地放远,没敢一直往下盯着。
余白停在一块约莫五十厘米宽的洼地前,这似乎是整片盐地上唯一储了水的地方。
蛮咽了咽嗓子:“这儿有水?”
说着,弯下健硕的身躯,合掌捧了一把往嘴巴送。
只一口还没吞咽,“噗”地全吐干净,还往嗓子里努力扣了几下。
貅笑着问:“蛮,你怎么回事?”
蛮苦着脸摇头:“霍大,貅,这水咸得发苦,根本没法喝。”
不久之后,毛毛和另外一支探查的小队返回,他们在原地集合,汇报四周的情况。
西山之顶除了面前的盐地就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也未发现兽族踏足所留下的记号。
这块盐地的价值无须开口,所有的兽人都知道它的珍贵,但凡有别的兽族发现,不会放过这片地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标记起来,为自己所有。
如果传遍几大部落,很有可能会引发斗争。
此时在场的,无论是巨人族还是羱族勇士,对整块盐地没有动占有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但近百号兽人都没动作,而是默契地把目光投向霍铎尔,似乎都在等他做决定。
毛毛问:“领头,我们该怎么做?”
蛮更加直接:“霍大,谁能打过我们,干脆把这里抢了。”
羱族勇士连接躁动起来。
来时两方雄兽还算有说有笑,此刻面对宝地,又萌生别的心思,气氛霎时间变得微妙紧张。
眼前的平衡点,全系在霍铎尔身上。
羱族勇士十分担心霍铎尔偏帮巨人族,如若帮了,也情有可原。
但他们跟了霍铎尔几年,听从对方的吩咐训练,不管在体能还是战斗技巧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在霍铎尔的带领下,他们无往不胜,部落早有超越褐族的趋势。
兽世崇尚强者,靠实力说话。
这帮勇士在羱族部落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打心底佩服霍铎尔的实力,更将他认作头领。
如果霍铎尔抛弃他们……
毛毛的目光充满矛盾和恳求:“领头……”
蛮和貅等雄兽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他们相信霍大会向着自己,对羱族勇士倒是有点幸灾乐祸。
余白也在等霍铎尔做决定。
他心里其实有些乱。
三年了,霍铎尔一直等待的族人找到了他,他会跟着族人离开吗?
还是选择留下?
无论去留,余白的私心和理智都告诉自己,他会跟着霍铎尔。
但……虽然那么想,心里却仍怀着几分不舍。
在羱族部落生活三年,那里有最开始不计代价救回他一条命,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老兽人婼。
还有在他被许多兽人嫌弃时,不顾眼光拉他一把,对他释放善意的阿力一家。
后来也陆续地出现许多与他坦诚交流往来的兽人
他在部落里建立了和霍铎尔的温馨小家,几年光阴,小家里里外外打理得很好,不少设施和家具都完善了。
他一心向往平稳安静的生活。
无波无澜一成不变的日子,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会无聊到发闷,可余白就喜欢这种没有变化的生活。
此刻因为盐地的出现,将微妙的平衡打破。
他知道盐的可贵,没有谁见到不会生出占有的心思。
只要拥有独一无二的盐,收服别的兽族部落就多了重要的筹码,甚至统一所有兽族。
霍铎尔会怎么做?
*
霍铎尔银灰色的兽目在组人和羱族勇士之间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静静望着自己的兽侣身上。
他吩咐:“将地做个标记,每个兽人都挖几块盐带在身上,回去以后再做调整。”
雄兽块头大,力气大,随便挖几块盐就就跟背了几块大砖头似的,八十个兽人能带回不少份量。
至于这片地方,倒不担心被兽人发现。
时下将近秋末,许多兽族都趁着短暂的秋天狩猎囤粮。
而西山之顶路程遥远,途中遇到的野兽更是不计其数,如果没有实力和数量足够的勇士护送,很难登上西山顶峰。
兽人再傻,都不会在趁此时过来登山。
挖好岩块,又在四周做了标记,霍铎尔整合队伍,抱上余白率先领路走在前头。
见状,蛮和貅跟上,毛毛带着两个兽人包后。
这一趟往返的路程将近十八天,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到羱族部落时,举目四望皆朦胧灰暗,迎面的风刮得脸颊生疼,裹着几分肃寒的气息,初冬已然降临。
还没完全靠近羱族的领地时,蛮和貅等巨人族兽人便远远瞧见一睹像山,却又不是山的东西。
“霍大,那是什么?”
余白望着耸立的高墙,轻声解释:“是城墙,进入领地的第一道关口,大门每天都有兽人轮岗值守,两边是瞭望塔。”
蛮惊疑。
他对余白这个小亚雌兽虽然抱着一些好奇心和说不清楚的好感,但这份感觉源于他们霍大的原因。
此刻他问霍大的话,为什么小亚雌兽会插嘴?
就算再怎么宠爱,小亚兽也不该打断他和霍大的交流吧,对方能听懂他们说的吗?
霍铎尔淡淡扫了一眼蛮:“建立城墙的想法,是白提出来的。”
蛮呆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目光落在余白身上,满脸的图腾因为他的表情变得更加鲜活和狰狞。
他愣道:“都是你想的?”
余白胳膊一收,抱紧霍铎尔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头。
性格比较稳静的貅也倍感诧异,但他脑子不像蛮那么死扭,稍一思考,结合余白前几天认出他们都不懂的东西,盐,包括眼前这道从没见过的城墙……
他打量余白的眼神逐渐变化,充满几分严肃。
“霍大,您的兽侣,白,难道是羱族部落的祭司?”
霍铎尔:“白不是祭司。”
貅微微缓了一口气,下一刻又因为霍铎尔的话而震撼。
“白比祭司重要,他是兽族之神对我们的恩赐。”
此话一出,蛮和貅立刻知道余白不是普通的亚雌兽,恐怕在羱族部落里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他们离开部落的这几年,接触过不少其他部族的兽人,雌兽和亚雌兽总是需要雄兽保护,地位比较弱势。
可余白却颠覆了他们认知,亚雌兽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
蛮结结巴巴地:“霍大,你、你怎么就能找到这么厉害的亚雌兽?”
貅心里忖道:如果余白没有本事,没什么能力的亚雌兽很难被霍大看上吧。
他们并不知道,余白越是弱小可怜,霍铎尔就越要护着他。
走进羱族领地的大门时,霍铎尔抛下一句:“白在三年前的那场兽潮救了我的性命,假如没有白,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这条命是白的,你们如果还认我,怎么对白心里应该清楚。”
霍铎尔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态度,蛮和貅一时无言以对,停在原地久久没回神。
他们霍大是最得山神宠爱的巨人族,整个兽世大陆,恐怕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比霍大厉害的兽人。
可霍大却将命交给余白,对方虽然有些本事,但……
貅:“蛮,你……有没有觉得霍大和以前有些不同。”
蛮搓搓脸:“岂止不同……”
霍大三年前离开部落,就为了把逃离的族人带回去,那会儿不管族人怎么争辩,恳求,抗争,霍铎尔的脸色都没有一丝变化。
他是最恪守族规的人,如果不是上次遇到规模不小的兽潮,阿月那伙族人恐怕还不想那么快和霍大重逢。
但不论如何,霍大三年前拼死抵抗兽潮的袭击,为族人争取一丝活下去的机会,他们就算害怕被带回去,相比之下,更担心霍大被兽潮伤到性命。
族里内部的矛盾怎么闹都可以,仅剩的二十八个巨人族,少一个算一个,他们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族人从这世上消失了。
*
蛮大咧咧的带着一帮族人踏进羱族内城,别管他们是不是土著兽人,就这气势,进出别人的部落就跟回到自家部落似的,自在,狂放。
铺了沥青的小道上本来还有一群雌兽干活儿,见状,纷纷藏回屋内,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巨人族……
好多巨人族,羱族部落被他们攻破了吗!
酋长听说霍铎尔带了一大帮巨人族回部落,不淡定地往外跑,麻布鞋子都快跑飞了一只。
直到留在部落里的羱族兽人和酋长抬头望着挤满道路,黑压压的,像小山一样,通身凶恶气息的巨人族,所有人都愣住了。
“霍、霍……”
酋长舌头打结,霍铎尔道:“都是自己人,我们这次出去收获了很重要的东西,先让所有勇士休息,也请酋长好好招待我的族人,过后我会去议会殿一趟。”
随着这趟路程的结束,身强体壮的兽人都有点吃不饱消,急需补充体力和精力,别说怀里的兽侣。
霍铎尔一心想把余白带回家里休息,撂完话,很快抱着有些昏昏欲睡的兽侣离开。
刚进部落,余白一路上刻意支撑起来的精力几乎泄了个干净,只进城这段路就蔫得厉害,眼皮都掀不开。
“白,到家了。”
他含糊地“唔”了声,走进院门,小狼兴奋地嚎声隔了层膜似的响起,余白想回应,却有心无力。
霍铎尔呵斥一声,看小狼夹着尾巴不吭声后,什么都没做,只卸下身上所有的行李,单单抱着余白躺进床上。
不管今天外面怎么样,他只想守着兽侣。
这一刻,霍铎尔不愿受到任何人打扰,他只想和余白单独待在一块,只有彼此。
第67章
余白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朝桌上的沙漏望去,沙子的刻度指示在上午十点左右。
外头出了太阳,部落里城墙高,没什么风吹进来。
门和兽帘微微敞开,一束光就从缝隙穿入屋内,眯着眼睛,隐约能看到飘浮在空气里的尘埃。
门口吱呀一声,小狼蓬松的身躯挤进屋内,它不知道从哪里捕了只会飞的虫子,用厚厚的肉垫扑着玩。
虫子在小狼爪心扑腾,小狼没弄死它,松爪,继续扑,一头狼玩得不亦乐乎。
余白看了它一会儿,笑道:“霍铎尔出去了吗?”
小狼嗷一声,发现小两脚兽醒了,立刻放弃了扑虫子的游戏,抖了抖身上的皮毛,轻巧地蹿到余白跟前。
“嗷嗷嗷嗷呜”~
那个谁是出去了~
嗷完,小狼的肉垫本来想将虫子往床上扒拉,它迟疑片刻,想起小两脚兽爱干净,便把虫子拍得半晕,摆在床头底下的地板上。
它把床弄脏的话小两脚兽不会生气,大两脚兽就不一定了,肯定会恼它搞破坏,它才不是搞破坏的狼。
小狼的大脑袋往余白伸出兽褥的手心拱了拱。
“嗷”~
玩~
余白露出一丝浅笑:“我不玩虫子啊。”
他见这小飞虫生得荧绿,翅膀斑斓,呈半透明,生得挺漂亮的,就和小狼商量把它放生了。
小狼尾巴一扫,用爪子把虫子扒拉出门外,至于能不能飞走就看虫子自己的造化了。
余白穿好衣物下床,院子里空荡荡的,浮着一层浅薄的光晕。
菜地里种植的瓜果已经收割入窖,带叶子的菜少部分留在地里,赶在下雪前能吃完,其他的都装进罐子里腌制。
霍铎尔在灶屋内留有热饭,还温着一碗排骨炖芋头,一碗葱花鸡蛋汤和蒜蓉炒青菜。
余白将暖乎的饭菜端入屋内,份量正好适合他吃干净。
小狼蹲着晃晃大尾巴,它已经自己进山吃过一顿了,并不饿,纯粹是看到吃的嘴馋,哈喇子从舌头流到地上,
余白夹了块排骨给它,小狼吭哧吭哧两下啃干净,砸砸舌,回味了一下。
余白准备继续给它丢第二块,小狼用脑袋将他的手背往回推。
“嗷嗷嗷”~
不要啦~
它能自己打猎,还能给小两脚兽打猎,已经是只厉害狼,才不要抢小两脚兽的肉。
如今整个家里,大两脚兽和它都能捕猎,唯独小两脚兽没狩猎的本事,
小狼打量碗里的排骨,心想一丁点肉肉,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小两脚兽就吃太少了,身板才不够强壮结实,没有力气去捕捉野兽。
不过没关系,它和大两脚兽可以养小两脚兽,就算哪天大两脚兽没本事了,已经成了大狼的它养活两个两脚兽不成问题。
小狼深感自己肩膀挑着重担,当下,湛蓝的双眼睁得老圆,昂起胸前的绒毛,试图严肃稳重地看着小两脚兽,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十分可靠的。
余白:“……”
经过半个多月的分别,小狼变得分外黏人。
饭饱,余白清洗碗筷,小狼蹲在一旁,爪子不时在空气里比划几下,又悻悻收回。
它想帮小两脚兽洗碗,可那两块肉垫只能往碗具上拍一拍,假如没把握好力道,还可能把碗拍碎了。
之后,余白将外出采集的药草筛选出来,将一部分分类整理,挂到架子上晾晒。
趁着放晴,初冬的日光暖融融的,没有夏秋的干燥炎热,也不似深冬时裹着冷意,此刻的太阳晒起来是最舒服柔和的。
余白晾完药草,眼看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便将床上的兽褥和枕头抱到晾晒的地方挂起来。
他留了一张毛毯,搬出躺椅,椅子摆在屋檐下方透光的位置,胳膊一抻,舒展了几遍懒腰后往椅子里躺去,没等他有进一步动作,紧跟的小狼已经有了经验。
它嘴巴张开,叼起毛毯一角,吭哧几下便把毯子该盖到余白脖子上,脑袋还把小两脚兽的手全部拱进褥子里。
这些照顾小两脚兽的办法它都是跟着大两脚兽学的,对方不教它,它就跟在旁边看,观摩数次就有经验了。
比如它知道小两脚兽喜欢晒太阳,如果是夏天,那就用薄薄的麻布被子盖到对方的肚子,像今天这样冷的时候,就得用厚点的褥子盖到脖子以上。
外出一趟到底是亏损了元气,余白手心捂着几分发饱的肚子,漆长的眼睫半垂。
暖阳很快晒得他茫茫欲睡,颊边浮起两抹脂色。
柔软的唇微启,轻轻吸着气,颈子偏了偏,不多时就完全进入梦境。
小狼原地圈起大尾巴趴好做假寐状态,偶尔睁眼,瞥见小两脚兽的褥子往脖子下滑了一点,便用嘴巴叼起来给他重新盖回去。
日头偏斜,下午两点左右霍铎尔才从外面回来,
他刚进院门便放轻动作,兽目舍不得从余白脸上移开半分。
只半天没见,霍铎尔发现自己想余白想得不行,才将族人安置好就片刻不停地赶了回来。
他的兽侣脸蛋浮出一层润红,颊边的肉细腻,白中透粉,暖光将脸上的细小绒毛晕得异常柔软,唇微微启着吸气,舌尖抵在齿间,窥见一抹湿软殷红。
余白睡得天昏地暗,却不知霍铎尔承载椅子上俯下身躯,舌轻轻在他上下唇舔了几下,碰到那截软滑的小舌尖,立刻撬开缝隙,卷着软滑的舌头舔舐吸吮。
余白回笼些许意识,落在耳膜的水渍黏连声似真非真,隔着层朦胧,更显出几分情欲暧昧的色彩.
他喉结滚了滚,顷刻间溢出轻哑甜腻的嗓音。
此时余白唇被堵得严实,鼻尖不停翕动,尽管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却未抵抗半分。
霍铎尔将他身上的兽褥都揉乱了,遒劲结实的长臂稍一使劲,干脆将他托起抱在怀里。
粗粝的大掌有些遏制不住力道,光洁细腻的脊背被时重时轻地刮一下,揉一下。
指腹收回来时,带出几分湿润,抹到余白眉眼,接着自己舔了去。
余白脸蛋爆红,却乖乖跨开腿弯,嘴巴也张得更开了。
虽然羞赧,可没有回避。
两人出了一趟远门几乎没怎么亲近过,说不想念对方的是假。
余白性子柔软,嘴上害羞表达,可这会儿实在被揉得越来越想了。
“霍、霍铎尔……”
他叫了一声,霍铎尔很快明白其中意思。
雄兽一边走一边将生了胡茬的下颌往兽侣细滑的颈子拱,势头在回到房内时已经蔓延。
霍铎尔松开嘴,只见颤巍巍地晃了晃。
他合起指腹轻碰,反复刮擦。
待口舌并用地哄了好一阵,余白这才微微点头,“嗯”地应了。
他尽力撑起胳膊,眸子越过泛红的膝盖,呜一声,好不可怜。
霍铎尔平复着急促起伏的胸膛。
“白自己抱一下好不好?”
余白眼角淌满湿润,可还是顺从了这句话,乖乖地把手穿过膝盖弯。
霍铎尔瞳孔紧缩,目光炽红,喉结急速滚动。
被挡在门外的小狼原地转圈圈。
它听着大两脚兽粗沉地低吼,间夹着小两脚兽可怜兮兮却又带着一丝婉转的啜泣,像难受得哭了,又好像不是太难受。
小狼竖起大尾巴等,时不时焦虑地舔舔肉垫。直到暮色四临,房门这才被大两脚兽从里面打开。
一股浓郁的气息涌出,小狼竖起尾巴做警惕状嗷嗷几声,霍铎尔让它别吵,烧了点热水,又在另一个灶上煮点粥食。
下午六点过,天色已经暗了。
余白擦完身又被霍铎尔抱在怀里喂了点热粥,眼睛半阖,嘴里才咽干净最后一口米粥,便不不由自主地睡了片刻。
沙漏指示到晚七点的刻度,余白忽然醒了。
霍铎尔整准备出门,见他光着脚打开房门,几步返了回去。
“白,我去议事殿和族长商议点事情,你累了一下午,早点睡觉,我很快回来陪你。”
霍铎尔精神饱满,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劲。
他打横抱起余白往床上走,却听怀中人轻轻地飘出一句:“我不想自己待在家里。”
“可是……”
现在霍铎尔和酋长议事并不会回避余白,他有参与的权利。
且就算余白不过去,等霍铎尔回来以后会将所有事都告诉他。
“白,我担心你累着。”
余白脸红:“你都这么有精神,我也没那么累啊……”
他支支吾吾:“而且我午前休息过了……”
霍铎尔二话没说,扯开兽袍和厚实的披风给他穿上,既然余白想去,自是求之不得。
反正不用余白走路,霍铎尔抱着他直接出门。
*
初冬冷夜,议事殿。
酋长和羱族部落的几个长老,以及巨人族兽人蛮、貅前后脚走进门口。
霍铎尔在他们进门后也抱着余白赶到。
两族见面,还没开口,却见蛮嗅了嗅鼻子,惊疑又羡慕地看着精神抖擞的霍铎尔,再瞅被裹在严严实实抱过来的余白。
“霍大,看来你对白真的很好,刚回来就干了那么久啊!”
余白:“……”
酋长和几名长老眼睛抽搐,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第68章
霍铎尔目光一转,错开蛮揶揄的眼神,示意对方适可而止。
他低头看向酋长:“有什么事商量。”
这话是出于客套和尊重酋长才问的,霍铎尔已经猜出酋长想说的事情。
酋长弯了弯布满纹路的眼睛:“里面暖和,大伙儿进去坐着说。”
殿内烧着碳,又点了火,如今的火种不单单只用木柴。
年初春后,部落的兽人外出寻觅物资,发现了一种没有见过的树脂。
自从余白领着兽人们用树枝和碳灰做成沥青往路面铺上后,他们很热衷于寻找新鲜的东西,没见的都带回来,兴许有什么用处。
要知道沥青铺出来的路比原来的泥路平坦整齐,下雨天还不会泥泞。
部落里过去的烂路逐渐被沥青路取代,出行的主干道从城内延伸至城外,不管城里城外的兽人进出都十分方便。
兽人找回新的树脂, 第一时间就送到余白面前。
余白和几名有经验的老兽人研究,发现新品种的树脂燃烧缓慢,这意味着可以用来做蜡烛。
老兽人不知道蜡烛是什么,余白就向他们解释了一番。
当时想法固然很好,但树脂的份量有限,都用来做蜡烛的话实在太浪费了。
几个老兽人一合计,决定用处理过的树皮和可燃草料扎成手臂长的东西,往引火处的表面涂上一层树脂,让其慢慢燃烧。
余白觉得老兽人想出来的这个东西比木柴耐烧,外形很像火把,于是就命名为火把。
他们还用蜂蜜制过蜡烛,但蜂蜜可贵,且份量稀少,烛火又细小,便打消了大量制作蜜蜡的念头,用火把照明。
此刻几支火把将议事殿照亮大半,蛮和貅颇感兴趣的看着新鲜东西,不用猜,火把这种稀奇古怪的说法肯定又是来自霍大的兽侣。
如果其他部落的祭司能得到兽神那么多传承,早用就鼻孔对着兽人了,可霍大的兽侣动不动就脸红,说话也软声细气的,身板那么小。
假若没有霍大护着,只怕会让兽人欺负了去,又或者叫更强大的兽族捋了去。
蛮摇摇头,听到酋长叫他,便大咧咧地看了过去。
这会儿羱族酋长想跟他和貅商议什么,他们心底有数。
正如蛮想的,酋长客套话说了一番,直接询问蛮带来的巨人族兽人是否有意并入羱族部落。
酋长刻意绕开这帮巨人族是霍铎尔带回来的话,只说是蛮带来的。
霍铎尔在羱族部落生活三年,地位非同往日,酋长断不可能放着这个实力强大的雄兽往外推,直接将他认作羱族部落的兽人。
这小心思,在人际关系上反应一向比较迟钝的余白豆发现了。
蛮听完酋长的话,横着图腾的眉毛扭了扭,双臂环胸,嗤地冷哼。
“你这老羊头好大的口气,一口想把巨人族吞了?”
酋长看蛮那副煞气外露的模样,再瞅了瞅貅,气质比较斯文的貅也是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呃”一声,擦擦冒出的冷汗。
酋长搓搓手:“是这样的,我们绝对不会亏待加入部落的所有兽人,你们可是最强的勇士,该有的都有,而且部落每个月都会给勇士发放粮食和布料,奖励只多不少啊。”
“过去两年,像黑耀族、独角族的都加入羱族部落,各位勇士可以打听一下,部落里绝对不会亏待各位勇士。”
余白瞥了瞥酋长,有些话咽回肚子。
想进内城的规矩至今没改,如果要招纳蛮这些雄兽,他们没有兽侣,酋长愿意让所有兽人入城么?
领地城墙的建设落地,不论内外城都多了一层坚硬的防护,即使住在外城,也比过去安全了许多,
尽管如此,有追求的兽人,肯定想进入内城。
蛮这帮巨人族兽人一看就随心所欲惯了,各有各的心气,要他们按照羱族部落的规矩行事,找兽侣结契,通过考核,就是余白,也觉得对方不会答应。
蛮呵呵一笑,摇头,直截了当地拒绝。
“巨人族不会有求于任何部落,更不会舍弃本族与其他兽族合并,就算合并,也是别族归顺我族,如果不服,就凭本事说话。”
蛮目光一转,一改平时大咧咧的粗糙形象:“霍大,你虽然是羱族的领头,但没有绝对的权利,何必留在这里受这老羊头的使唤,你带我们离开,我们到别的地方一样可以建立巨人族的领地。”
话一顿,充满威胁地道:“霍大,倘若你实在喜欢这里,我们就和你一起把它打下来,变成我们的部落领地。”
羱族几名长老拍着桌子站起来:“你……你……”
酋长勉强维持冷静:“我们好心款待各位勇士,这样说,会不会显得恩将仇报了。”
蛮毫不退让:“如果没有我们出手相助,这场兽潮,羱族派出去的勇士会死多少?款待我族难道不应该?”
“我族好心帮你,你却反过来想吞并我族,壮大羱族的实力,谁恩将仇报谁心里有数。”
貅说道:“若以后部落对外宣称是巨人族的领地,我们倒是愿意留下来。”
他们将态度撂明,并不愿意带领族人并入羱族中。
酋长深深吸了几口气,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霍铎尔。
蛮这帮兽人对霍铎尔的态度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如果有霍铎尔帮忙,也许事情就没那么难看了。
“我尊重蛮他们的想法。”
霍铎尔道:“我被白救了一命留在部落,属自己的意愿,其他族人或去或留,我不会干涉。”
瞥见酋长脸色发白,霍铎尔话锋一转,并未把话说死。
这三年他走了不少地方,哪里适合建立兽族领地再清楚不过。
兽族想要发展起来,就不可能封固闭塞。
有了余白的点子,加上部落里兽人们的反复实践,经过两年建设,羱族的实力今年已经超出了褐族。
领地四周,有一些还未归顺但迁来落地的小部落,小部族可以用野外猎到的资源和羱族交换粮食麻布陶器,也可以帮羱族部落干活,用劳动力换取一些吃的用的。
可兽人资源有限,尤其是实力强大的雄兽,面对可能随时会攻打羱族的褐族耀族,以及很有可能突然爆发的兽潮,羱族只跟小部落维系友善的往来并不足以应对,他们需要结实更强大的盟友。
倘若巨人族愿意和羱族做盟友,在建设领地以及供应资源方面时,有霍铎尔牵引,会尽量维持两边的平衡。
酋长面色稍缓,眼看蛮的脸色要变,霍铎尔语气沉稳:“蛮,回去再和族人们商量此事。”
貅在蛮的肩膀拍了一下,朝霍铎尔说道:“霍大,我们会好好考虑。”
蛮刚才那些话不无道理,可听完霍铎尔的话,貅细心思考,便冷静下来。
他见到了与绝大部分部落都不同的羱族领地,这里有着超乎兽人预想的东西,如果能换取到有用的资源最好不过。
巨人族过去避世,不与任何兽族来往,出来三年,他们心里很清楚,一味的封闭并不是长久生存之计。
会议结束,霍铎尔把始终安静端坐在兽皮椅子上的余白抱了起来,将兜帽往他脑门罩上。
余白胳膊一环,越过后方,瞥见蛮一脸不服和憋屈,眸光闪了闪。
走出会议殿,夜色黑蒙蒙的,可铺了沥青的道路两边间隔一段距离都在屋檐下挂了一支火把照明,如此一来,兽人就不会摸着黑踩路,给生活带来方便。
霍铎尔怀里托着余白步行一段路,蛮追了过来。
“霍大,你明明是我们的头儿,为什么要向着羱族说话?”
又道:“难道就因为跟羱族的亚雌兽结契,你要一辈子留在别人的部落里?”
霍铎尔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蛮狰狞着脸,把目光转向余白。
“白,霍大是巨人族的头儿,我们都听他的话,可霍大留在羱族里,不是所有兽人都服他,那个老羊头心思坏得很!”
余白垂眸,神色有些动摇。
见状,蛮继续开口:“如果白愿意离开羱族,霍大肯定跟我们离开,何苦在这里受制于其他兽族,你那些传承教给我们,我们一样能建好部落。”
霍铎尔不变的神色有了波动,他警告地看着蛮:“别强迫白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霍大,你……”
“我的命已经是白的了。”
蛮捏紧拳头,望着余白的目光很是复杂。
余白一路温顺安静,此时打量两个兽人,轻轻叹了叹气。
他虽然迟钝,但并非什么道理都不明白。
没有正面回答蛮刚才的话,他搂紧抱在霍铎尔脖子上的胳膊,只问:“蛮,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们一开始没有过来找霍铎尔?”
过去三年,无论寒暑,霍铎尔坚持不懈地在越来越多的地方留下记号,哪怕气候严冷,他担心标记被雪覆盖,纵然冰天冻地,也坚持外出将标记补上。
最初他会劝阻,可看出霍铎尔内心所系,明白了对方的坚持,渐渐地不再阻拦。
“霍铎尔不曾放弃找寻你们,那些标记,我猜你们应该有人看见了,却没有任何人联系霍铎尔。”
“你们为霍铎尔考虑过吗?打探过他的想法吗?他一次次外出,一次次失落而归,不是因为他没做努力,而是你们避之不见,就因为你们不想回到原来的部落。”
“现在见面,他已经如了你们的愿望。”
霍铎尔目色涌动,贴着余白身子的胸膛骤然起伏。
余白别过眉眼,依旧盯着蛮的脸。
“不管霍铎尔怎么做,他说了不会逼迫你们,我相信他……你、你也不要强迫他用立场做些什么事。”
蛮一愣,良久,才点点头,背身离开。
待蛮走远,余白松了口气。
他刚才自认为自己在讲道理,可说完,眼睛却挂了两串濡湿的水痕。
余白将泪水往宽厚的胸膛抹,
霍铎尔不说,这几年所做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忍在心底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好,一旦开了口,那股情绪就如同洪水开闸泄了出来。
余白抱紧对方的脖子,闷闷道:“我会心疼你的。”
哪怕没有回应,霍铎尔依旧几年如一日地坚持寻找族人,可他的族人并不想那么快和他见面。
霍铎尔沉默冷酷的面孔微微抽动,他不知道白会这样心细,那串淌进脖子的细细泪水,明明很温暖,却像燎原大火,简直要把他的心脏烫软了,烫坏了。
这种润物无声的长久关注让霍铎尔的心绪有了崩裂的口子,他抱紧余白。
“白,谢谢你……”
第69章
日光微醺,沙漏的时间刻度落在上午九点。
余白抻着懒腰从床上起来,小狼趴在地板上的兽褥,摆了摆尾巴,昂起脑袋朝他呜了一声。
余白弯了弯睡意惺忪的眼眸,伸手在小狼脑袋摸了一会儿,便穿好衣物,去灶屋里打了半盆热水,再兑半盆温水用来洗漱。
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依稀记得霍铎尔说有事去找酋长,他独自吃了早饭,趁着阳光明朗,把昨日晾晒的药草继续搬出去晒。
小狼晃着尾巴跟在他脚后,嘴里叼了串药草,接着停在木架前,垫起后肢,曲长整个身躯,像人一样站了起来。
狼嘴往木架拱拱,学着余白把药草挂了上去。
“嗷呜嗷呜嗷嗷嗷~”
小两脚兽,我厉害吧~
余白看它做得有模有样,揉着大脑袋夸夸,小狼得了小两脚兽的完美,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
晒好药草,余白想起来从西山之顶带回来的盐,便搬了砖头大的一块出来,将表层的污垢去除干净,指腹抹了抹,用舌尖浅浅尝了点味道。
青年秀气的眉宇轻轻蹙起,吐出嘴里咸苦的味道。
和余白料想的差不多,这些盐没经过处理,几乎都是带着杂质的粗盐,能尝出明显的苦味。
小狼望着小两脚兽手里捧着的白花花的东西,很是好奇,想着也尝一口。
嗷嗷~
想吃~
余白听出了它的催促,伸手抹了一点点盐。
小狼带刺的舌头卷着他的手指,咂咂嘴,并无异常。
动物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获取盐分,比如狩猎什食,又或舔一些石头,以此获取微量的盐分。
余白没有闲着,他打算尽可能的把盐的杂质过滤掉,弄成细致干净一些的盐。
过去在乡下他经常看到老人食用的还是粗盐,所以过滤盐的简单法子还有印象。
余白准备了木炭和麻布。
他搬来一大口陶锅,加入清水溶解整个盐块,再把木炭置于盐水中。
待木炭吸附水里的杂质,悬浮的沉淀物可以慢慢沉到底部,进行第一次过滤。
日近正午,余白将水里的沉淀物取干净,用质地细密的麻布做了一张过滤用的滤网,对盐水进行第二次过微小的杂质过滤。
用麻布滤网彻底将盐水滤了眼一遍后,余白端着整锅盐水走进灶房,用留存的热炭生火,把锅里的盐水煮至沸腾。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余白将沸腾的盐水搬到角落里避开阳光等待自然冷却,待盐分晶体慢慢沉淀出来,得到的盐应该就没有挖回来的那么苦了。
冬日慵懒,即使足不出户,余白独自在家也能过得乐呵呵的。
他搬出长椅,又在脖子上围了块围脖,拿起一张半人长的小毯子。
椅子往阳光下面一摆,再垫个枕头,余白瞅了眼等待阴干的盐水,继而舒舒服服地窝进躺椅,胳膊钻回兽褥里,揣在腹部前。
小狼这会儿去山里觅食了,没有牦狼崽在旁边干扰,只见他纤细浓长的睫毛合成两把小扇子,倒头就睡。
*
霍铎尔领着酋长和几名长老返回院子时,只见墙角透光的地方摆了把椅子,余白睡在上面,阴暗处用架子撑起一口锅,似乎正在晾东西。
他朝酋长和长老们微微摇头,几个老兽人倒也知趣,并未贸然出声惊扰了沉睡的亚雌兽,只是撑着骨杖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泄露了他们激动的情绪。
霍铎尔将发现盐山的消息告诉酋长后,几名掌握着话语权的老兽人纷纷要跟过来亲眼看一看。
他们齐齐立在院子里,眼睛巴巴地追着霍铎尔的背影,不久之后,霍铎尔拿了块巴掌大的盐块出来,交给酋长查看。
酋长揉了揉眼睛,压着嗓子:“这些雪一样的东西就是盐?”
霍铎尔:“没错,白亲口承认的。”
酋长抠了一点送进嘴巴,味道虽然带着苦涩,但咸味却是实打实的,比咸豆还要咸,
咸豆不管种植还是使用都比较麻烦,还分季节收获,有时赶上雨水密集的雨期,或连续干旱无雨,咸豆的收成就会受到影响,兽人们都要紧着肚子食用咸豆。
可这种白花花的盐能直接食用,虽然有点苦和粗糙,但不受季节影响,听霍铎尔说满山都是盐,如果把西山之顶占了,就再也不用发愁了。
酋长和长老交换了几个眼神,心知他们得到了大宝贝。
“霍铎尔,这些……你的族人也知情”
霍铎尔:“自然。”
银灰色的兽目低垂,直直扫过几个老兽人的面孔,似乎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打算。
酋长讪讪,巨人族既然知情,那羱族便不好独占。
思来想去,和巨人族结盟,共同守护西山盐地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如果褐族以后知道消息,恐怕会唆使耀族、半兽族,等他们联合起来夺去西山,光靠羱族派出去的勇士并不好守着,能把巨人族拉到同一阵营,加上霍铎尔帮忙,谅褐族那边也不敢贸然行动。
余白睡了个舒服的午觉,手脚暖洋洋的。他掀开褥子,眼眸忽然一转,望向了墙角。
酋长和长老们似乎在嘀嘀咕咕地商量什么,霍铎尔并不插话。
瞥见他睁眼,霍铎尔径直走近,捡起半张落地的毛毯。
“霍铎尔,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他脸色窘迫,霍铎尔不忍心打扰他睡觉就算了,为什么连带着酋长和长老们也变得如此?
偷感十足的酋长和长老们陆续围了过来,几个老兽人目光前所未有的亮,看余白的眼神跟看神明似的。
酋长虔诚地捧砖头大小的盐块:“白,没想到这次外出居然得了那么珍贵的恩赐,还好有兽神指引你,否则我族将会错过它!”
余白挠挠睡乱的头发,霍铎尔俯身替他瞥开落进眼睛里的发丝。
“这种粗盐还太苦了,尽量把杂质过滤干净再食用会比较好一点。”
兽人觉得有盐就是天大的恩赐了,甭管喝野兽的血,还是直接上嘴舔有咸味的石头,咸豆也好,可收获终究受限,如今得到不受季节影响的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余白却说还有更好的?
酋长目光震了震,余白说的什么杂质什么过滤他听不明白,可亲眼目睹部落这两年的飞速变化,余白说什么他都信。
余白起身,指着角落里那锅盐水。
煮沸的盐水冷却挥发后后底下已经出现一些沉淀的盐晶。
霍铎尔:“这是?”
余白认真仰着脸,借和霍铎尔解释的机会,顺便告诉酋长过滤粗盐的步骤。
“晚些时候就能尝一下滤除杂质后的盐,酋长,到时候我送一点过去给您。”
酋长和长老们对着一锅盐水啧啧称奇,不敢相信等锅里的水干了居然能变出白花花的盐,可白这么说,定有他的道理。
送走酋长几个老兽人,余白和霍铎尔把乱糟糟的院子收拾了,伴着西沉的落日,将药草一并带回屋内。
冬日最后一点余温消散,夜里冷了起来。
晚上他们在屋内打火锅,彼此闲聊着巨人族的事。
纵使羱族的实力已经足够,可想要并入像巨人族这样实力强大的种族,眼下并没有任何机会。
兽族融合需要合适的契机,比如弱小者寻求庇护,比如实力碾压级地侵吞。
对于羱族和巨人族,两种办法显然并不合适,只能建立盟友关系。
余白迟疑:“霍铎尔,如果你放不下族人,想和他们团聚,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强迫自己留在羱族,如果你离开了我也会和你走的。”
“蛮他们是你的族人,亲人,想和他们团聚无可厚非。可在我心里,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伴侣,亲人,所有事情我只优先考虑你和我。”
霍铎尔握住他的手:“白,我和你留在羱族未必不好。蛮比我更适合跟族人打交道,他性子蛮横,但貅做事心细,有貅在他身边帮衬,正好给他们两个管理部落的机会。”
过去,部落里事事都只凭霍铎尔做主,借这次机会培养出能凝聚管理巨人族的兽人出来也不错。
退一步想,如果他死在三年前的那场兽潮里,全族没有兽人能站出来,那么巨人族最终会加速走向灭亡。
蛮和貅能把失散的族人全部找回,可见是有能力的。
“能者就上。”霍铎尔对首领的位置并不看重,只要族人能平安的生活就好。
余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饭饱洗漱过后,望着屋内的火光,毫无睡意的他把之前发酵的那瓶果酒从地窖里取出来。
液体倒入碗里浅尝些许,舌头染了几分果酒的滋味。
他眼睛一亮:“霍铎尔,来尝尝~”
霍铎尔就着余白的手习惯性地像喝水一样饮了一大口,独特的味道冲击着味蕾。
只这一大口下去,耳朵和脖颈立刻红了,银灰色的兽目淬着灼光。
余白“呀”一声,小脸几乎快凑到霍铎尔面前,鼻尖嗅了嗅,像看到什么稀奇事:“居然醉了?”
霍铎尔心跳如雷,按着余白的手贴在胸膛:“什么是醉?”
余白微微脸红:“你现在这样好像就是醉了……”
他又倒了半碗酒,霍铎尔抬手就夺,还没张口饮下,掌心一晃,果酒洒在胸膛上。
余白呐呐:“你是真醉了,还抢我的酒喝……”
霍铎尔盯着身上的酒水,心里愧疚。
他粗着气息道:“白,是我不好,你接着喝。”
余白第一次酿的果酒份量不多,洒了大半碗,剩下的还能再喝半碗就不错了。
他有些气闷,腕子倏地紧了紧,被霍铎尔揽在怀里坐稳。
“白,是我不好。”
挺拔的鼻梁蹭着拱着余白的脸颊:“不该抢你的酒喝。”
淡淡的果酒气息从霍铎尔的口鼻吹向他的脸,余白细腻的脸蛋敷了一层粉似的,想后退避开,一直拱着他的鼻梁埋在他颈边深深嗅吸。
余白手心推了推,碰到胸膛的酒液,忽然伸了截舌尖。
他刚才喝果酒的时候没醉,只轻轻地,猫舔水似的舔了几口,人就晕乎得厉害。
霍铎尔是真的醉了,眼睛赤红,胸膛烧着股火气。
冰凉的酒液只被余白舌尖扫了几口,他胸口的火燎至三路,反客为主,头颅越拱越低。
趴在角落的小狼抬头,呜呜叫了几声,见大小两小兽都不理自己,那大两脚兽还收缩着面孔,舌头伸长,反复叼啜。
霍铎尔托起手臂上的膝盖弯。
他抱起余白,对准那啜湿的柔软,慢慢把兽侣放了下来。
余白往他颈上咬了咬,没什么力气,湿漉漉的发丝蹭得兽人下巴发痒。
霍铎尔大腿上的肌肉鼓了鼓,腿连着腰腹,浑身肌肉偾张鼓震。
余白咬牙,久久,溢出一丝声后,又被霍铎尔从床上抱起。
对方抱着他来回地走,怎么也不停下来。
瞥见火光照亮的地板痕迹,他愣愣看着,眼睛又红又湿,像是受了惊,身子愈发绷紧。
霍铎尔僵硬地停在原地,抱着他将他按在怀里,肩背的肌肉越发偾张抽搐。
兽人仿佛到了极点,低低粗吼了一声。
第70章
夜阑人静,余白昏昏沉沉地任由霍铎尔摆弄。
他半掀的眼缝濡湿,兽人格外耐心地仔细舔舐他的眉眼。
脏掉的褥子换了张干净的,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余白被放进里头。
他整个人都是迷糊的,只听霍铎尔说去烧点水,等待的时候似乎又把地板擦干净了。
再睁眼,初冬的日光隔着窄小的门缝透入地板,余白从褥子里钻出半张脸庞。
犹如水葡萄一样的眼眸怔怔望着屋顶,夜里的事争先恐后地钻进脑海,他连忙拉起褥子把眼睛遮住,眼珠子转来转去,耳根发热,
半晌之后,觉察有东西隔着褥子拱自己,掀开一看,小狼蹲在床头,脖子抻长了,大脑袋搭在他的枕头上。
“嗷嗷嗷~”
太阳都晒屁股啦~
余白摸摸狼头,羞怯地打量四周的地板。
昨晚霍铎尔一直抱着他走动,弄得到处都脏了,此刻已经看不见留下的痕迹,都被清干净了。
他揉乱头发,捂着肚子,心想晚上那样实在太夸张了。
霍铎尔在耦合的时候虽然比较粗蛮,可思想总归比较传统,以前只在床上抱他……
这还是第一次边走边抱……
余白恼羞地搓了搓脸,甚至悄悄掀开衣摆打量,确定肚子没有凿穿个洞,这才松了口气。
肚子上拱来一个狼头,余白推开它,把衣摆盖回去。
霍铎尔进屋时恰好看见这一幕,放下洗漱的温水和粥时,三两步跨到床头一下子把余白抱在腿上,大掌贴在薄薄软软的小肚子上揉。
“白,哪里不舒服吗?”
霍铎尔给他抹过药,尽管已经尽量克制……
但昨晚上余白总是断断续续地喊着肚子要破了,还呆呆地问他会不会怀孕……
那会儿余白看起来异常脆弱,身子又湿又粉,本来就急红眼睛兽人哪里还温柔得了。
余白抻着手肘往抵在背后的胸膛打了一下,晃晃脑袋,抿唇不语。
见状,霍铎尔没逼着兽侣马上开口,就这么抱着人,照顾他洗脸刷牙,粥食也是把余白放在腿上一口一口喂的。
霍铎尔这几天不用出门,干脆一直在家里陪着他。
余白在对方细心地照顾下,吃了睡睡了吃,每天汤汤水水的进补,身体恢复很快。
期间有几个巨人族兽人来找霍铎尔,有个叫阿燎的超级大个头很爱哭,蹲在门口求霍铎尔带他们离开,最后被霍铎尔叫蛮过来把对方架走了。
阿力也过来看余白。
这个少年兽人如今已经成年,长成大部分青年雄兽的样子,就是模样有点憨气。
他和霍铎尔学习箭术,坚持了三年,箭术早就突飞猛进,甚至是拔尖的,但他始终没找兽侣,也没有再固执地想着通过考核住进主城。
如今外城建设得越来越好,城内外都有相同的设施,且有了领地城墙的加固,给外城上了一道重要的安全的保障。
当初一心想挤进内城的兽人绝大部分都改变了念头,争取把外城建设得更加完善。
阿力过来看余白,问他这次出去有没有发现什么好东西。
余白正在躺椅里晒太阳,听完,撩开盖在身上的褥子,神秘兮兮地把对方带到檐下阴凉处。
阿力盯着几锅略微浑浊的水,都快盯成对眼了,挠挠后脑,看不出个所以然。
余白露出一丝赧笑,进屋之后拿了个手心大小的陶罐,递给阿力。
“打开看看。”
阿力打开罐子,惊疑地打量里面细细白白的东西。
“这是什么,比沙子还细,白花花的,今日还没下雪吧。”
“沾一点尝尝。”
阿力抠了一点往嘴里送,他嚯地睁大眼睛,舌头打结。
“怎、怎么是咸的……”
说着,反复打量罐子里的东西:“白,这是咸豆?但味道比咸豆还好,长得也不像豆子啊……”
余白:“这是盐。”
他指着放在屋檐底下的那几锅盐水:“等水分蒸干,剩下的沉淀物就是你手里的盐。”
阿力被眼前这天大的惊喜砸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他小心翼翼地收好罐子,还给余白。
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不认为余白会送他,连酋长都没在族里公开过盐的消息。
余白:“你带回去,以后盐多了,不会短了部落里任何一个兽人。”
“会有很多盐吗?!”阿力不敢相信,可话从余白嘴里说出来,又不得不信。
“会有的。”余白轻声道。
阿力揣着宝贝一样把盐带回家,姄尝了一点,好半晌都没吭声。
最后,她小心把盐藏好,让阿力暂时保守秘密。酋长没发话,他们不敢将从来没见过的盐暴露给别的兽人看见。
半个月后,天上飘起今年冬季的第一场小雪。
万物萧条,草木半枯,羱族部落的中央广场却点起了篝火,场上热热闹闹地。
这夜,酋长召集兽人集合在大棚里,又让阿长带十几名兽人起灶生火。
灶上架起几口大锅,将已经切好的肉兽大腿,胸腹,肝脏等等陆续下进锅里熬煮,搭配各种香料,煮沸后浓郁的肉汤味道逐渐沿着广场扩散,引得兽人口水直咽。
厨艺灵巧些的雌兽还调了几盆蘸料,辣的,酸的,咸的什么口味的都有,换做以前,他们哪里想过吃了那么久的清水煮食还能变化出那么多味道。
雄兽各自携带兽侣和兽崽围在棚子里坐好,余白和霍铎尔坐在酋长右侧的位置。
兽人们吃了肉,喝了汤,酋长笑呵呵地让阿长抬出两罐子,将里面的盐展示给他们看。
从西山带回来的粗盐按照余白的办法全部滤成比较细的白盐,兽人开始还以为这些东西是雪,直到十几名颇有声望的兽人陆续将白盐沾在手指尝了尝味道,纷纷睁大眼睛,胸口上下起伏。
他们深深吸气:“这、这是……”
酋长:“兽神的恩赐!白得兽神指引,此次外出不仅仅发现盐,还有炼制细盐的办法!”
祭司米恩已经麻木了,这两年白给部落带来了太多变化,而白盐的出现,让他已经心服口服。
他怔怔看着手指上的盐,再看余白,面色颓败苍白,仿佛瞬间老了几岁,目光却闪过几分坚定,和酋长微微点头,似乎下了决心。
兽人得知盐的珍贵后,接二连三地匍匐跪下,高声感谢兽神的恩赐。
酋长捋着胡须,笑呵呵道:“部落里每一户兽人都能分到盐,先按勇士积累的功劳分,能者多得,不仅仅是气力活,凡是救治了部落兽人,为部落制作武器,家具的,只要有所贡献,分得的盐就越多,可有异议?”
羱族兽人绝大多数没有异议。
部落的变化和所有兽人的生产付出密不可分,他们的观念也陆续发生了变化。
比如武力不够强大的雌兽,老兽人,可以通过其他方面证明自己的价值,只要往共同的目标使了力,付出了,就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白盐一勺一勺的分下去,即便有的只得了一小勺,也如获至宝,暗下决心以后要更加努力,争取以后能多分到一点白盐。
盐分完后,兽人陆续散了,各回各家。
四周的房屋渐渐熄灭火光,夜色笼着部落,路边的火把照亮雪夜里的朦胧小道。
霍铎尔抱起余白准备返回小院。
酋长和祭司米恩齐齐追上,他们拦在路边。
“白,霍铎尔,有些话能不能进议事殿商量?”
议事殿就在不远处,没走多久就到了。
殿内没生火盆,气息阴冷。霍铎尔抱着余白,目光的含义很明显,让他们有话快说。
祭司米恩往前走了两步,直直望向余白:“我愿意退出祭司之位,由你担任羱族的祭司。”
酋长点点头:“这事米恩几个月前就和我商量过,我也同意了。”
余白被兽神赋予传承,如今在羱族领地有名气非往日可比,兽人们尊敬他,喜欢他,哪怕性子温和柔软了些,可有霍铎尔在他身边镇场,没有谁敢对他不敬。
酋长起初怀有忌惮,毕竟余白原本不是羱族的兽人。
可三年光阴流转,他的那些忌惮和余白带来的影响相比,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可笑至极。
既然余白来到羱族,这不就是兽神的降下的指引?
他决定顺从兽神指引,刚好米恩也想通了,加上前任老祭司早就有了这个想法,稍一合计,便决定推举余白担任羱族的祭司。
酋长弯了弯颤巍巍的老腰:“白,你就答应我们吧。”
余白迟疑,霍铎尔掂了掂他,先开了口。
“这个答案白早就有过回应,莫非酋长怕我离开部落,并将白带走?”
酋长哑然,没有否认他的确有这个担心。
毕竟巨人族如今在羱族西北方向建设领地,霍铎尔的根毕竟在那里,如果心软了决定回去,余白肯定不会留在羱族。
与其让余白跟着霍铎尔离开,不如想尽办法把他留下来。
对峙半刻,有霍铎尔在,余白坚定了立场,没有答应酋长和祭司的请求。
“我不会那些祈福的仪式,做不来祭司的。”
米恩抢在酋长之前开口。
“我可以教你,难道你就不想学?”
余白老实地摇头:“不怎么想学……”
米恩和酋长双双噎住。
软的不行,求着也不行,来硬的……瞅了瞅一旁的霍铎尔,算了,这个法子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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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仍飘着雪,地上积雪足有脚踝深。
霍铎尔打算去看一下蛮他们,才出门,身后跟了串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
他停步回头,瞥向一处房屋。
走过的路面跟了串不大的脚印。
霍铎尔无奈:“出来吧。”
余白扶正毛绒绒的兜帽,浑身裹得厚实,笨拙地挪着步子跟了过去。
“白,今天太冷了,城外风大,我不带你是怕你着凉。”
余白点点头:“我知道呀。”
他指指自己的围脖和兜帽,又艰难地转了一圈,说话的时候白气呵在脸上,鼻尖红彤彤的,但也乖乖的。
“所以我很听话,穿了那么多才出来,不会冷到。”
"霍铎尔,你也带我去看看你的族人嘛。"
他作势要走,一歪一斜地踩着积雪,还故意佯装准备摔倒。
“你不带我,我就跟着你的脚印过去。”
还没倒下,身子立刻腾空。
霍铎尔怀里抱了个毛绒绒,面对面抱着走。
“白,我带你。”
余白露出一丝浅笑,还把一半围脖往霍铎尔脖子上套,用微微冰凉的小脸去贴露出点肌肤的领口。
霍铎尔很淡地笑了下,臂膀收紧兽侣的腿弯,往上托起,围在腰上。
“圈紧点。”
余白“唔”一声,腿圈起来夹着,听话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