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朔雪茫茫,天地间雪色相连,狂风卷起几道小型龙卷风,路上倒着许多狂风吹倒的枯枝,还有几串凌乱,几乎被新雪覆盖的野兽足印。
从羱族部落走到巨人族建设得领地约莫一个小时,又逢气候恶劣,若是体质不够强壮的兽人,恐怕已经被连续吹起来的风柱卷走。
凛风肆无忌惮地穿过光秃秃的树群,卷起来的毛雪往脸上扑。
走到这里,霍铎尔就后悔把余白带出来了。
余白伸手拂去钻进霍铎尔脖子里面的雪,冰凉的触感冻得指尖颤了颤。
他从冻红的嘴唇里呵了几口白茫茫的寒气,眼睫毛弯成两道月牙,即便霍铎尔护得再严密,仍有些许细碎的落雪掉在睫毛上,视野一片朦胧,看不清楚路况。
霍铎尔捋了捋他的兜帽,抹去被风吹到他额头的雪花。
余白嘴里嘶嘶几声:“还能坚持。”
兽人粗粝的大掌扶着他的后脑一盖,几乎将他露出的半张脸全部按入胸膛。
这时候余白很是羡慕霍铎尔。
眼前冰天冻地的,他都裹成了一个球,冷得打抖,眼睛更是睁都睁不开。
可霍铎尔掌心却是暖和的,抱着他一个累赘还能顶着狂风大雪行动自如,身体素质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冒雪走了一个多小时,余白的肩膀被霍铎尔轻轻一拍:“就要到了。”
闻言,他把脑袋从对方胸膛拔出来,扶正兜帽,霍铎尔还细心地替他把吹进嘴里的绒毛取出。
直至此刻,余白才发现这里的风势被三面的比较高的山岭挡去不少,巨人族的新领地建在一处不算大的谷地内,除了留下一个入口,别的地方用石块堵住。
谷口周围有巨人族放哨,瞧见他们,远远地喊了声:“霍大——”
待走近,余白发现谷内的巨人族兽人几乎全部出来迎接了。
比起初见时他们身下只围了件遮羞的兽皮,如今每个兽人都裹了兽袍。
余白在打量对方的同时,站在最前面的蛮和阿燎也盯着霍大怀里抱的那团毛绒绒……亚雌兽。
阿蛮挑了挑浓眉,做个端抱的姿势,笑呵呵的。
阿燎神色复杂,心里不是滋味。
换做从前,他们一定会打趣霍大太紧张兽侣了,没见过谁走哪抱哪的。
可如今霍大不跟他们回来,又被小亚雌兽救了一命留在羱族部落。
他们将一部分原因归在余白身上,巨人族的头儿被一个外族亚雌兽带走了,说完全没有埋怨是假。
还是貅站出来打圆场:“外头风大雪大,先进屋避一避。阿明他们出去打猎了,需要晚点时候才回来。”
为了能赶在下雪前住进房屋,领地内建成的房子不到十间。
除了唯一一对兽侣阿月和阿明单独住,别的都是单身兽人,几个挤在一屋,也足够了。
巨人族新部落如今只粗陋的搭建了外墙和房屋,他们用的陶器、香料和兽皮还是羱族为了答谢兽潮的相助之恩供应的,此事由霍铎尔出面调解,两边都没有任何异议。
退一步来说,就算羱族不供应这些东西,巨人族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是山神一族,无论身处何地,总能被自然山川所接纳,适应能力极强,因此冬季入山打猎对他们而言不算难事。
而且他们从西山之顶带回了不少盐,用粗盐和别的部落换东西,也能换到不少。
但盐属珍贵之物,这时候绝大部分山谷和道路都结了冰,很多路都被封死了。如此寒冷的时节想出发去一趟西山绝非易事,要么等冰雪消融,要么绕路,往返的时间最少也要耗费一个月左右。
所以蛮和貅商量过,不到不得已的地步,绝不用盐和别的部落做交换。
霍铎尔抱着余白走进最大的一间木屋,屋内空荡荡的,没搭床,几张兽褥卷成一团,睡觉的时候再铺开。
余白从霍铎尔怀里慢慢滑下站稳,他缩了缩肩膀,小声问:“直接睡地上不冷吗?”
蛮拍了拍粗壮的胳膊,大咧咧道:“巨人族天生火力大,我们几个挤着睡一块,暖着呢。”
余白想起每到冬天霍铎尔就会成为他的专属超大号火炉,不由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蛮嘿嘿一笑,蹲在地上朝他挤眉弄眼。
“是吧,霍大那么紧张你,肯定抱着你睡,是不是又热又硬?”
余白脸色爆红,兔子似的蹿到霍铎尔背后藏起来。
霍铎尔:“蛮,别对白口无遮拦。”
蛮咋咋舌:“好的,霍大。”
蛮和貅留下来陪霍铎尔说话,围在四周的兽人打了招呼后陆续散去。
余白瞥见他们没有回屋,而是往领地低洼处走。
迎着鹅毛似的雪,洼地下面的巨人族兽人把兽袍扯开,只围了下身,随后用力地“吼”了几声。
他们往肩膀,大腿,胳膊绑上一袋一袋的东西,有的抬手,有的合掌,奋力挥动手臂,只见隆在地上的泥土瞬间从雪地里蹿起一道泥柱,余白停在门后张望,很快明白这帮兽人正迎着风雪训练。
霍铎尔近两年也会这样训练羱族兽人,不过加压的阻力显然没有族人族兽人的重,更不会在飘着鹅毛狂风的恶劣气候下让兽人硬抗。
就算是体质很强的雄兽,扛几天恐怕也去了半条命。
霍铎尔道:“蛮他们从小习惯了就这样练,且巨人族与自然之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才能这般不忌惮狂风暴雪。”
余白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初看只是好奇,过了半晌,望着一具具充满力量、强壮的古铜色肉体,他有点不好意思继续欣赏。
扛着风雪,雄兽们越练越热,兴奋的时候脚一踢一抬,不经意间漏出黑茸茸的东西。
别说其他族兽人,就连羱族部落,至今不是所有兽人都习惯往兽袍里加一件短裤的,他们还没什么遮羞的意识。
霍铎尔也发现了,脸一黑,沉默寡言地将余白带回屋内。
“外头冷,坐下来烤火。”
余白“噢”一声,手心放在膝盖上交叠,坐姿端正乖巧。
蛮大咧咧地岔开腿坐,屁股刚沾椅子,就被霍铎尔踹了一脚。
“霍大,什么意思啊?”
蛮捂着脚踝,一脚下来给他脚骨都踹红了。
霍铎尔:“坐好点。”
蛮嘶一声,把岔开的腿并好:“这样行了吧,哪来那么多规矩,原来大伙儿都那样坐啊。”
余白抿唇一笑,蛮也笑了,腿倒是并得更规矩,不该漏的一丝不漏。
交谈片刻,余白发现蛮时不时挠手指,他和貅的手指明显红肿,一看就是起了冻疮。
“有辣辣根么?”
蛮:“什么辣辣根?”
余白稍微比划:“土黄土黄的块状根茎,味道很冲。”
貅:“有的。”
羱族的阿长负责给他们运送物资时,香料里就有一种余白说的辣辣根,
貅找了两块辣辣根出来,余白从随身带的布包取出一把小石刀,将土姜切成片后,分别递给蛮和貅。
“你们手上生的东西叫冻疮,用辣辣根的汁水涂抹,可以起到一定的缓和的效用,如果受凉感冒,也可以煮成水喝。平时最好注意保暖,不要仗着身强体壮就不把自己当回事。”
蛮和貅听得一愣一愣地,最后按照余白的话往手指上涂了辣辣根的汁水,果然舒服不少。
蛮对他更是好奇:“白,你还有没有兄弟姐妹啊?亚雌兽也行。”
余白:“怎么了?”
蛮:“给我介绍一个呗,看霍大和你这样,好像找个亚雌兽当兽侣还不错。”
余白实诚地摇头:“没有。”
蛮遗憾道:“可惜。”
还想再说点什么,收到霍铎尔投来的目光,很快敛起神色,正经地加入汇报工作,和貅分别向霍铎尔详细说明族里这几年的变化。
余白坐在一旁像个专注听课的学生,有时候冷了,他就撩起围脖把脸罩住,有时闷了,就扯下毛绒绒透几口新鲜空气。
轮到貅开口的时候,蛮捕捉到余白的小动作,朝他咧嘴挤眉,脸上的图腾也扭来扭去的,没一丝正经。
蛮明明生了副凶恶可怕的样子,余白愣是被对方逗笑了,几双视线齐齐望着他,他脸红地低头,将笑意咽回肚子。
霍铎尔一顿:“时候不早,我先带白回去。”
貅:“霍大,不留下来和我们吃一顿吗?”
霍铎尔:“夜里风雪更大,白不能在外头待太久。”
貅站起来:“我送你们。”
蛮搓搓手:“我也送送霍大和白。”
霍铎尔抱起余白渐渐走远。
从蛮和貅的角度看,他们霍大怀里的亚雌兽是真的乖,走就走了,还抬手跟他们挥挥,也难怪霍大一颗冷硬的心肠化成水了。
余白下巴搭在霍铎尔肩膀,直到望不见身后两个雄兽的身影,这才放下挥挥,做拜拜姿势的胳膊。
行至半途,雪花几乎打在脸上。
霍铎尔始终没说话,快回到家时余白发现了异常。
他尾巴似的追在对方身后,霍铎尔回头差点踩到他,及时把人捞到腿上放着。
“白,你是不是嫌我话少,不会逗你开心。”
余白惊讶:“怎么这样想?”
霍铎尔沉默,余白再问,对方却不再开口。
这一口解释不出几个字的兽人大半夜的把他舔醒,没等他睁眼,便差点被一身蛮力撞到床头。
他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
霍铎尔目光暗涌,摸着他的腹部,把他抱起来。
余白嘴上说肚子要破了,湿湿的眉眼被霍铎尔亲吻,怜惜得不行。
可纵使怜惜,依旧没有停止绕着屋内走。
一边走,一边动着腰胯。
霍铎尔抱紧他:“再走十圈就停。”
余白也信了,可等他数到十圈时,霍铎尔说他数错了,以致于不记得数了第几次十圈。
“白,以后别看其他兽人的,也别管阿蛮。”
余白心想他看什么了,为什么和阿蛮扯上。
等霍铎尔慢慢把他肚子里的东西揉出来时,听着淅淅沥沥的声音,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应该是吃醋了……
第72章
严寒冬月,大雪封山。
进出领地的道路相继结了冰,从高塔瞭望,部落四周已成冰川雪原,冰面望不见尽头,出没的只有野熊此类在寒月里豪横的大型猛兽。
羱族今年屯食还算充足,为了平安起见,没有再派遣兽人外出冬猎。
余白一连几日大门不出,时常在屋内烤火,吃点闲食度日。
他炸了猪肉丸子,又在火上起锅,炖了雪梨子汤。
陶盘内的猪肉丸子一字排开,余白耐心地拿着猪毛刷给每一颗肉丸涂上蘸料,又从碗柜里捡出两个碗,将锅内顿好的雪梨汤盛入碗中。
小狼对着猪肉丸子直摆尾巴。
“嗷~~呜~”
想吃~~
余白就挑了几颗没涮蘸料的丸子放进它的碗,小狼低头,长舌一卷,嚼巴嚼巴几下,很快把肉丸吃光光。
小狼胃口大,知道自己光靠这些一口还没它嘴巴大的肉丸填饱肚子是不可能的,过了点瘾就没再缠着小两脚兽,转头出去啃它埋在雪地里的野兽肉。
啃干净了,嘴巴照着雪地反复擦拭,把皮毛弄干净才踱步进屋。
小狼前脚进屋,霍铎尔也从院子外推门返回。
他已将门外的积雪和冰清扫干净。
今年整个兽世大荒落雪频繁,若积雪几日不处理,便把进出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就算是强壮些的兽人,踏着厚厚的积雪都不太方便行动。
上次余白沿着院子四周活动手脚,过程差点踩着冰滑倒,自那以后,霍铎尔便养成每日除冰扫雪的习惯。
霍铎尔先在门外掸去落在肩头两侧的雪,将身上寒气微微拍了拍,这才落下兽皮帘子入内。
余白坐在椅子上,膝头和小腿处盖了一条小毛毯。
他晃了晃胳膊:“快过来吃点东西。”
待霍铎尔坐定,又伸手拂去对方发顶上的冰渣子,小声咕哝:“最近我们又不出门,不用每天扫雪的。”
他微微耳热:“上次差点滑倒只是意外……”
霍铎尔“嗯”一声,但该做的还是坚持去做。
余白本来就说不过对方,见状,无奈地嗔去一眼。
不过他对霍铎尔一向没什么脾气,连在床上被弄得最恼火的时候,无非就是那几句翻来覆去的“不要”“别这样”等算不上骂人的话。
最严重的时候就张嘴咬人,下嘴的力气不轻不重,霍铎尔还希望余白能咬重点,这一口咬到肩膀或者喉结,能给他激出更多的劲来。
余白似乎看出霍铎尔在想什么,耳根连着脸蛋热起来,他用力搓了搓,把碗里炖好的雪梨汤推过去。
“多喝点……”
又话有所指地支吾道:“雪梨汤可以清热润肺,现在天冷,我们每日烤火,你又吃那么多肉,需要下一下身体的火气……”
连日大雪不合适训练,霍铎尔便没出门操练兽人。
兽人体内的火气越积越重,一方温暖的屋内,操练的对象就成了自己的兽侣。
莫说每日,间隔两三日的频率都叫余白遭受不了。
尤其是当夜结束之后,第二天为了方便上药,经常连短裤都没穿。
余白脸色红白交错,监督霍铎尔喝完雪梨汤,这才把自己的那碗慢慢喝干净。
冬日昼短,夜色很快弥漫整个部落。
霍铎尔收拾好屋子,余白刷完牙准备休息。
他躺了片刻,霍铎尔也回来了,用热水擦过身,每一寸紧实匀称的肌肤散着温热的潮气,臂弯一横,就把余白揽进怀里。
霍铎尔摩着掌心下那截细腻的后颈,一下一下的按摩。
余白很快就抬不起眼皮,脑袋抵在胸膛里进入半梦的状态。
“白,身上还不舒服吗?”
昨夜霍铎尔抱过他,虽然抱完后抹了药,事关身子,还是小心着照顾比较妥当。
余白闷闷地从鼻子里嗯了声回应,吐梦话一样听不太清楚。
霍铎尔会意错误,臂弯一托,手指滑了过去。
细细摩着,似乎在检查有没有哪里伤到,一丝褶皱都没有放过。
余白浑身一颤,紧绷膝盖。
他瞪大水圆的眼睛,从半梦的状态清醒。
“霍、霍铎尔……”
霍铎尔停手,抽回指腹。
余白推了一把:“我刚刚涂过药……”
又小声愤愤:“你把药都擦没了。”
药脂化在霍铎尔手上,兽人额头的青筋跳得厉害,打量指腹,还清晰残留着被一下一下吸附的触感。
霍铎尔喉头滚了滚:“我再帮你涂一次药。”
余白背过身,脑袋钻进褥子里。
“不要……”
怕霍铎尔还要伸手进去,小腿便往对方膝盖踹了一下。
“我要睡觉了!”
霍铎尔看余白背着自己,只好放弃,等人睡熟了,再把他抱过来面贴面地揽在怀里。
冬季的第三个月,落雪没有那么频繁了,偶尔还能看见日头。
这天难得放晴,羱族部落里的雄兽纷纷到训练的广场集合,霍铎尔让另外几个副领头,阿森,泽,鹫、阿林,毛毛负责几支队伍的训练。
几支队伍各有所长,有善于射箭的,擅长防御的,进攻的,训练方式不同,但在体能锻炼的方法上,所有兽人都在同一个起跑线。
屋内看热闹的亚雌兽不甘示弱,主动出来跟着训练。
霍铎尔制定的法子不适合亚雌兽的体质,于是减轻了重量负担,亚雌兽小腿和膝盖上只包两块沙袋,围着场地慢跑,跑完就去练习木茅。
本来留在家里烤火的余白也溜溜达达地走出来凑热闹,小狼抖擞着厚实的皮毛跟在他脚边,还没靠近训练广场就嚎了一声,引得兽人纷纷回头张望。
他们接二连三地朝霍铎尔喊:“白过来了。”
鹫持着木箭飞在半空,看见余白,目光暗了暗,落回雪地,最先停在余白面前。
余白眼眸弯弯地向他打招呼:“鹫。”
鹫微微点头,什么都没说。
虽然白不会再接受别的兽人,但有这个微笑,他心里也尝到了一丝甜美的满足,在霍铎尔迎来前,很快背身飞走。
余白赶在霍铎尔上来接自己前迈下台阶,朝对方挥了挥胳膊。
正在训练的亚雌兽棉向他打招呼,刚出声,就被副领头呵斥几声,吐了吐舌头,继续埋头练习。
余白接住霍铎尔伸来的手掌,从三格台阶跳到了雪地上。
秀气的眉眼萦绕着笑意,他心血来潮地开口:“我也想跟着他们训练。”
窝了几乎一个冬季,余白也有些闷了。
初入主城那年,冬日里还能做点杂活儿打发时间,如今他间隔一段日子给兽人上课,霍铎尔又是领头,那些活儿早就不需要他们做了。
余白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研习药物,把采集的药草效用认了个七七八八,认不全的就去向老祭司,或者巫医讨教,甚至有几次祭司米恩也参与了探讨,有些他认不全的兽族药物,祭司米恩居然愿意告诉他。
霍铎尔大部分时候则在训练兽人,建设、巩固部落的防御工事。
至于春夏秋三季狩猎的队伍是轮流外出的,分别由几个副领头带队,不需要霍铎尔事事操办。
霍铎尔握起余白细嫩的手心打量,天冷,细长白净的手指被冻得微微泛红。
“白,你不用那么劳累。”
霍铎尔觉得余白平时耗在药草上就挺耗费精力了,哪里舍得他做负重训练。
余白指着边上的亚雌兽:“他们都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
说着,绕开霍铎尔,踏着雪小跑到边上,捡起两包装了沙子的麻布袋,掂了掂重量。
小狼拱着麻布袋,脖子一甩,嗷一声,麻布袋被它丢在背上拔腿就跑,变向参与这次的负重训练。
不过小狼只是觉得好玩,并没有认为自己在训练。
余白把麻布沙袋递给霍铎尔,主动撩了撩裤腿。
他眸子里闪动着期待,白净的小脸微微冻红,却露出齿尖赧然浅笑。
“霍铎尔,你给我缠两个沙袋嘛。”
挨不过兽侣软言温声的请求,霍铎尔重新挑了两个沙袋过来。
他蹲在地上,把余白的脚踝垫在膝头缠绑沙袋。
余白“咦”一声,发现端倪。
“这两个沙袋怎么那么小?”
霍铎尔瞥他一眼。
余白迈起缠了沙袋的腿脚,走得还算轻快。
边上路过的亚雌兽忍不住笑了几声。
“白,那是给幼兽用的沙袋。”
余白兜在绒帽里的耳朵腾地一下热了,他追着霍铎尔:“给我换一个……”
霍铎尔没答应,也没让余白追到自己。
就这么缠着沙袋跑了三四圈,余白扶着膝盖喘气,想坐下来休息时被霍铎尔搀着胳膊慢慢走。
他抿紧唇,片刻后自己先笑了。
“明日给我两个和别的兽人一样的,给我缠幼兽的沙袋算什么呀……”
霍铎尔无奈道:“白,别为难我。”
说着,一把抱起他:“回去休息吧。”
余白蹬了蹬腿:“他们还没练完……”
霍铎尔摇摇头,手指轻抚他运动过后红扑扑的脸蛋。
“他们都在看你。”
又道:“想练我们回屋里头练。”
余白抱着霍铎尔的脖子,闷道:“总不会又在吃醋吧……”
他是怕了霍铎尔吃醋了,上次吃醋之后就骗他在屋里走圈。
不过这晚霍铎尔没抱着他走圈,而是将他腿弯挂在肩膀上,说是锻炼腿部的韧性。
后半夜余白颤悠悠地由着对方揉腿,连脚趾尖都在打抖。
这宿之后,余白歇了要跟兽人们一起锻炼身体的心思。
第73章
时值早春,迎来了余白来到兽世蛮荒的第四个年头。
羱族部落的发展处在一个停滞阶段,随着这几年人口的快速增长,部落的耕地很难支撑所有兽人的口粮,所以开春以后,直到秋季,定期派出狩猎的勇士只增不减。
除了定居在羱族周边的小型部落,在西北方向,今年出现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兽人力量,巨人族。
大多数兽人都不知道这支巨人族从哪里来的,但他们不敢招惹这个得山神庇佑的兽族,在野外或狩猎区,遇到相貌凶恶的巨人族兽人们都主动绕开路,畏畏缩缩地躲到角落。
不但如此,这一带平原陆续传出了巨人族的恶名,说这支兽族豪横残忍,只要惹他们发怒,碾死兽人就跟碾死蚂蚁一样。
没接触过巨人族,远远瞧见他们的兽人则被巨人族的外貌加深了这层印象,直至开春的第二个月,没有一个兽人敢往西北的领地踏足,就怕惹了巨人族不高兴。
*
春季三月,山口出入的道路冰雪刚融化,酋长便安排了一支兽人勇士队伍前往西山之顶取盐。
和羱族勇士队同行的,还有貅安排两个巨人族雄兽。
因这事,两族还闹了点矛盾。
酋长认为巨人族派出的勇士太少,蛮环胸冷笑,说两个巨人族雄兽足以抵羱族派出的一支队伍,争执两日,便举行了比试。
比试设在羱族部落的训练广场,羱族兽人和巨人族兽人都来围观了。
小雨落如牛毛,余白双手揣在毛绒绒的兽皮袄子里,脑袋一昂,跟着凑了这趟热闹,
堵在后方的兽人看他抻着脖子太辛苦,便将他往前推去:“让一让啊。”
被推开的兽人不满,想挤兑几句,瞥见是余白过来了,连接都止声,嘴里喊着“让白站前面看”,话一出口,余白面前就多了一条道。
他拔出一条揣得稳稳的胳膊,挠了挠兜帽上的毛绒绒,笑容温和柔软,说话也好声好气的。
“我站后面也一样的。”
“那不行!”
“白,快过来~"
更有的趁霍铎尔不在,壮着胆子建议:“白,不如我抱你放到肩膀上看。”
说这话的被旁的兽人砸了几拳:“想得美。”
“那我也要抱。”
“我告诉霍大去!”
不管雄兽还是雌兽,都争着想抱余白。
没别的原因,余白小小软软的,而且身上有有一股浅浅的香味。
像棉这些和余白走得比较近的雌兽私下里和他问过,问他为什么总是香香的。
余白脸红,低头把自己的胳膊嗅了嗅,没嗅出什么味。
倒是冬春时为了防止皮肤皲裂,会涂些自制的油膏。
油膏用动物的脂肪和几味药草炼制制成,带了点植物的气息,但算不上很香。
他把油膏的制作办法告诉部落里的兽人,棉她们很快就做好了,涂在脸上身上,也没有和余白一样的味道。
余白总是透着股好闻的香气,又长得白白净净,分外软和,谁不想抱一下?
这绕绕弯弯的想法太多,让个道也不算什么了。
余白给部落带来了那么多传承,且只要没有眼瞎,都能看出酋长和祭司对他的态度。
哪怕余白并未答应,仍有不少兽人把他当成下一任上任的祭司了。
鹫持着木茅走到他面前,脸冷冷酷酷的,但眼神和旁边争来争去的兽人差不多,似乎只要他点头,就抱着他飞到天上观看比试。
余白拒绝了兽人抱自己的提议,疾步走到训练广场中央的位置。
酋长朝他招了招手,笑呵呵道:“白也来看热闹啊?”
又问:“白觉得哪边能赢?”
余白支支吾吾,没有正面回答。
他觉得那两个巨人族雄兽会赢,可说了实话怕酋长不高兴,索性装傻不说。
就和他预料的,兽人小队,包括毛毛在内的十七个勇士轮番上场,最后以微弱的劣势输了。
巨人族天生就力大无比,蛮派出的这两名雄兽使用的山神能力虽然不是很强,但对付一般兽人没有问题。
他们合力用泥土和石头发起进攻,将每个兽人强势分开,场上飞沙走石,迷乱视野,余白睁不开眼睛,巨人族却在这样的环境下穿梭自如,将被土墙隔开的羱族勇士逐一击破。
战斗结束,余白默默睨了眼面色僵硬的酋长。
对面的蛮狰狞一笑,盯着酋长问:“怎么样,服气了吧?”
场上有羱族兽人不服,蛮往前一站,冷着声阴阳怪气地哼笑:“不服的话就跟我比比。”
叫嚷着不服的兽人大多数羱族土著兽人,像鹫、泽那些并入羱族的外族雄兽,只是冷静地站在边上围观,没有参与这场争斗。
他们加入羱族的时间并不长,为羱族做事,更多的是服气于实力强大的领头,比如霍铎尔,又或者因为有余白这样获得兽神传承的兽人的存在,所以选择留下。
经过两年磨合,与羱族的关系更像是合作,如果生存的平衡环境遭受威胁他们愿意挺身而出,可像此刻这般呈一时之强和巨人族对上,那就不愿意了。
鹫和泽都清楚他们要和巨人族建立联盟,而不是驱逐这个强大的盟友。
至于这几个月传开的那些流言……
鹫和泽相互对视,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同样的猜测。
羱族酋长虽然年迈,可头脑并没有糊涂。
既想留下巨人族,和对方建立盟友关系,又担心巨人族俘获周边其他兽族的心,将势力扩大一步的发展,所以明面上较好,但暗地里仍会较量。
陆续出列的羱族雄兽纷纷落败,尤其在巨人族只派出五个兽人进行车轮战时,脸色更加难看了。
霍铎尔今日带队到领地周围巡视,场下无人斡旋。
眼看气氛僵持,泽目光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他作为原黑耀首领,为了护住族人安危不知道和多少兽族打过交道,如今站出来说几句场面话缓和氛围,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有了泽出面说话,蛮那个暴怒的性子收敛几分,看了他几眼。
泽笑笑:“蛮领头,巨人族实力很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跟你亲自讨教一二。”
蛮缓下来的浓眉立刻竖起:“有霍大调教你们还不够啊?”
提起这个蛮就生气,他们自幼年开始就被霍大训到大,自家的首领跑到别族当个领头,又收了一帮对霍大服气的小弟,蛮心里不是滋味。
可他现在和貅担着巨人族的责任,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挽回,就像他们请不回霍大一样。
蛮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做事不管不顾,霍大也不会时时刻刻替他们垫后了。
泽英俊的脸颇为和气地笑了笑,他个头不低,却也比蛮矮了半个头,此刻主动交好,对着那张恶脸,仍不显弱势。
蛮那股火气无端又熄灭了几分,带着几分欣赏的目光打量泽。
“我看你和这个老羊头不是一个路子,如果觉得羱族待不下去,就来我族,巨人族欢迎你这样的兽世勇士。”
泽哈哈一笑,笑声停止,前不久闹得冷硬的气氛彻底解除。
蛮把目光转向余白,蹲下来冲他挥挥大手。
“白,上次你教我们用辣辣根搓手,我和貅手上的冻疮果然好了,等阿明他们狩猎回来,我送两头猪给你当谢礼。”
又道:“你多吃点,那么些肉,身板哪里受得住霍大?”
余白拧起秀气的眉心,眼看蛮又要口无遮拦,连忙摇头。
“霍铎尔很照顾我,没有克扣我什么……”
蛮咧咧嘴,抬手一招,示意巨人族兽人和他离开。
这场矛盾暂时落下,赶在午前,羱族勇士队伍和巨人族的两名雄兽一起前往西山顶峰的盐地。
**
春末雨水多,余白上午晒了药草,傍晚前就落了雨。
他急急忙忙收起晾晒的药草,转个身,差点被跟在身后的小狼绊倒。
霍铎尔进门时就看到余白差点摔倒的画面,他放下扛在右肩的一头牦牛,把人拎到屋檐下,屈膝半蹲,替余白拍了拍膝盖和胳膊沾到的湿泥。
余白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药草……”
霍铎尔道:“我来收拾。”
除了常用药材,剩下的都是余白需要吃的药草。
他这几年偶尔腿疼,可事后只长了点个子,和疾病无关。
兽世没有检查身体的仪器,余白无法探究自己的病灶有没有彻底消除,为了保险起见,间隔一段日子就会服用药剂。
是药三分毒,但他更怕旧病复发。
比起死,现在余白有了更重要的念想,他要活下去。
*
屋内,余白更换好湿泥弄脏的裤子,回头瞥见那双银灰色的兽目盯着自己更衣时弯下的腰臀,连忙直起身。
霍铎尔目光闪了闪:“猎了头牦牛回来,一会儿……”
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阿林的呼喊。
“霍大,出事了——”
“褐族联合耀族偷袭蚩族,蚩族部落有逃出几名受伤的勇士向我们求助。”
蚩族是第一个和羱族联盟的中型部落,实力不算很强,却也不弱。如果羱族失去这个盟友,置之不顾,褐族很有可能继续侵吞其他跟羱族交好的部族。
霍铎尔当即决定调派阿森阿林两兄弟,以及泽,让他们各带一支五十人的兽人队伍过去支援。
余白跟到霍铎尔身侧,雨雾愈发浓密,他握上对方的手。
霍铎尔道:“我们留下来,防止褐族偷袭。”
余白轻轻点头。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霍铎尔揉着他的发顶。
雄兽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兽侣冲锋陷。
他道:“过去看看那几个蚩族受伤的勇士。”
说着,一下子把余白抱起来,接着拿起挂在墙上的斗笠,小心往他头上戴好。
余白脸红,很轻地推了一把。
“我能自己走的。”
霍铎尔面无改色:“习惯了。”
四年了,余白的眉眼比四年前长开几分,少年与青年的气息融合,身子抽得纤长,个子有一米七八左右。
不过他这点身高变化和霍铎尔比起来不算什么,抱他外出成了习惯,也是顺手的事。
余白“喔”一声,没再拒绝。
他小声补充:“带上药篓,万一需要治伤……”
霍铎尔顺手拎起一个小药篓,把药篓挂在肩膀上。
余白浅浅弯了弯眉眼,很快被霍铎尔抱着赶到部落广场的大棚里。
“白过来了!”
“霍大来了!”
还有几声喊着:“霍大抱着白来了——”
雨幕下,霍铎尔走进棚子,小心将余白放回地面。
棉正带着两名雌兽给受伤的蚩族兽人检查,余白加入其中,很快把伤患流血的地方部位包扎好。
霍铎尔听着几个蚩族兽人的回报,觉察几道视线落在余白身上,便转了站定的方向,将自己的兽侣挡着严严实实。
第74章
春末犹寒,冻得余白手指通红。
大棚四周落着树皮帘子,底下铺放干草,烧着火盆,尽管如此,依然提防不了从地底下钻出的冷潮。
这时候的羱族兽人十分想念火神山没熄灭时。
他们一边围观余白救人,一边窃窃私语。
余白替受伤的蚩族兽人清理伤口,周围的话落到耳畔,有些老话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包括火神山。
他猜测火神山至少在百年多前就熄灭,如今兽人纵使怀念,也幻想不出当时的情形,正也因为没经历过,才将美好的想象无限放大。
棉忽然“呀”了声:“白,这个兽人要怎么处理?”
余白清理了面前雄兽的伤口,让一旁的雌兽接着帮对方包扎。
他转头去看棉说的那个兽人,棉将对方的兽袍割开,袍子沾着血肉,痛得伤患面目扭曲。
这个兽人叫都叫不出声,因为右手完全断了,就剩一口气喘着。
浓重的血味迎面袭来,棉脸色惨白,带着不忍,道:“幸好现在天冷,不然伤口的血很难止住。”
旁的羱族兽人受不住血味的熏腥,纷纷退出大棚,手往袍子里揣着,抻长脖子看。
场面虽然血腥,但他们也好奇白会怎么救这个兽人。
断了右臂的蚩族兽人虚弱地挤出一句话:“我就要死了……”
“求求你们支援我族……”
“蚩族不能灭……不能被褐族那样羞辱……”
几个包扎好的雄兽忍不住开口:“墨,你一定能活下来——!族长还等你回去救他们!”
墨气息微弱,扯了扯脱皮的嘴唇,断断续续说道:“就算活下来,又有什么用……”
他努力睁大无神的双眼,心痛地打量空荡荡的右侧胳膊。
“把我救活,也是个废物,没办法守护部落,还不如让我死了——唔——”
余白从小布包里取出一支人参,塞进墨的嘴里。
“慢慢嚼。”
为了尽力续回墨的这口气,余白用了整支人参,珍贵的灵药一下子消耗那么多,说不肉疼是假。
墨直愣愣地看着余白,僵硬地咬着被塞进嘴里的东西。
这个强硬的雄兽无论被褐族兽人重伤时没哭,被硬生生地割去手臂也没哭。
此刻他怔忡咬着人参,两行血泪竟一下子从眼角淌下来。
他喘着气,嘶哑道:“别、别救了……救回来也是个废物,活着还不如死了……”
墨忍声呜咽,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
没撞成功,没霍铎尔拦下。
“别动。”
霍铎尔语气很冷,自己的兽侣尽心救他,却不配合,真是浪费白的心力。
“如果那截断了的手臂还在就好了……”余白喃喃,听到他话的只有霍铎尔和身边的几个兽人。
“手?小……”
旁的蚩族兽人不知道怎么称呼余白,他两条胳膊都断了,已经被木板固定住,不便抬动,便朝棚子某个角落努努嘴,“墨的手我捡起来了,就裹在兽皮里……”
站在棚外的羱族兽人一听此话,掀开角落的那包东西。
他们嚯地倒吸一口冷气,染了血的兽皮果然包着一条断臂。
尽管兽人时常狩猎,见过的血腥场面不少,但此时乍一看这条包起来的血淋淋的胳膊,仍有点犯恶心。
余白还算镇定,霍铎尔见他往那条断臂走近,连忙伸手挡了挡。
“白。”
“没事,”余白示意对方安心,“我想试一试,帮墨把这条手臂接起来。”
赶来的酋长和祭司异口同声问道:“手都断成这样了,还能接?”
余白也是头一次这么做。
他瞅着毫无求生意志的墨:“几率不大,而且很有可能感染……你……”
墨仿佛抓住了求生的机会:“我愿意!不管后果怎么样,我都愿意!”
余白便吩咐几个帮手的亚雌兽:“去烧几锅热水,准备骨针、细麻线和麻布。”
这些都是救治需要用到的物品,有现成的,很快就送到了。
墨的伤势重,不方便移动,他只能在大棚里帮对方把断臂缝回去。
嘴里含着人参的墨觉得体力似乎回来了一些,至少有喘气的劲了。
他努力看清楚抱着自己断胳膊的小亚雌兽,扯了扯嗓子。
“真的能接回去吗?”
余白专注做事,没有回话。
他拿起热水浸泡过的麻线穿进骨针,接着把骨针放在火上反复烘烤。
“没有麻药,一会儿疼了就尽力忍着。”
墨咧咧嘴:“如果真的能接好这条手,再疼都能受着。”
说罢,倏地睁大眼,瞳孔紧缩,胸膛重重起伏,嘶哑地痛呼。
余白没与对方打招呼便开始缝针。
霍铎尔始终守在一旁,望着眼前的一幕,纵然心理素质稳定,此刻也不由皱眉。
余白正在用针线穿过墨的断臂和皮肉,多拖一瞬都是折磨,他尽量加快速度,把手臂缝回墨的身体时,对方已经昏了过去。
春潮寒冷,余白出了一身冷汗。
他松了口气:“还好墨的意志力足够坚定,如果他熬不住乱动,我也没那么快帮他缝好这条手。”
处理墨的断臂后,剩下几个受伤的雄兽就交给棉她们包扎。
余白走出大棚,他手上沾着血,正想找块麻布抹一抹,身子一轻,已被霍铎尔抱起来。
“回去洗。”
余白微微点头,他手脏就没抱着霍铎尔的脖颈。
霍铎尔言简意赅:“不脏。”
余白抿唇,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
这些话落在他耳边,比任何情话都要动听。
*
回了小院,霍铎尔取了灶台上留的热水,拿出肥皂。
打湿的肥皂往余白手心手背搓,血渍容易跑进指甲缝里,便半蹲着捧起两只沾血污的手,搓得格外仔细。
余白什么都不用做,等两只手被霍铎尔洗干净了,又被抱进屋。
霍铎尔拿出一罐油膏,搓化了,替他涂上。
抹了油膏的双手润滑细腻,霍铎尔包在掌心里揉了揉,心想他的兽侣就该这么干净。
余白忍俊不禁:“你这样我什么都不用做了。”
霍铎尔没吭声。
其实他只想建个温暖的小屋替自己的兽侣遮风挡雨,屋内有吃不完的食物,把人养好喂好,不用去操心其他兽人。
但余白不可能做那种被养在屋子里的兽人。
*
三日后的傍晚,天空又飘起了细密绵绵的小雨。
余白正在屋内择菜叶子,忽然听到小狼发出长长的呼啸,带着警惕和戾气。
他放下菜叶子,黑沉沉的天幕上飘着一股黑色烟雾,那是瞭望塔发出的狼烟信号。
有外族袭击部落。
小狼跃到他脚边,没有像往时那样蹭他拱他,而是警惕地竖起耳朵,余白往哪里走都紧紧跟随。
门外来了兽人拍门,余白将门栓拉开,是巡逻的鹫。
鹫说道:“发现褐族和耀族的兽人偷袭外城,霍大赶过去了。”
鹫则留守内城防护。
骨哨声一阵接一阵,听到信号的羱族兽人,无论雄兽,亚雌兽还是兽崽,都把木茅和弓箭拿上,余白也带了把木茅,小狼紧跟着他,一直警惕地打量周围。
兽人都往广场集合,酋长正在指挥兽人,一部分继续去外城支援,一部分留在内城防守。
城内吵嚷不断,余白和旁的雌兽齐齐抬头,只见外城方向黑烟滚滚,雨水都穿不透这股蔓延的黑雾。
不是狼烟,而是人为纵火。
隔着坚固的城墙,隐约听到交战的嘶吼,守在内城的雄兽焦灼难耐,纷纷开口。
“酋长,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打跑这群褐族!”
“我也要出城!”
“还有我——!”
酋长呵斥:“胡闹,都出去了被褐族袭进内城怎么办?”
争得不可开交之际,兽人之中忽然有人倒地痛哼,接着一部分兽人持茅瞄准羱族兽人。
领头动手的雄兽指着酋长喊:“杀了他——他是羱族的酋长——!”
广场动乱,兽人全部缠斗在一块。
又有人指向被鹫护住的余白:“别管那个祭司,去杀那个亚雌兽——!杀了他羱族就失去了传承——!”
鹫挥着翅膀扇飞袭击的兽人,他抱起身后的余白躲开袭击,小狼张嘴扑咬偷袭余白的兽人,咔一声直接咬断喉管!
飘进内城的浓烟落了许多灰尘,余白睁不开眼睛,瞥见城墙高处有箭头射来,他心口骤缩,抬起木茅想挡开。
“鹫,有暗箭!”
鹫侧身,利箭擦过他的翅翼,掉了几根长羽。
余白的木茅恰好挡中了支箭,虽然没完全挥开,却使得箭头改变了方向,否则就不是擦过鹫的翅膀,而是射到他的身上。
此情此景,很有可能是羱族内有兽人叛变,投入了褐族,此刻内外联合,找机会尽可能把酋长和祭司都杀了。
余白咬咬牙:“鹫,你把我放到角落里藏着,你去救人,救更多的人!”
“白……”
鹫皱眉:“霍大让我好好守着你。”
余白难得吼人:“别啰嗦了,多耽搁一刻就多一个人受伤!”
他指了指一道角落:“就把我放在那。”
说着,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骨哨,哨声响起,小狼便寻着哨声奔向他的位置。
余白半蹲下,藏在小狼厚实的皮毛里,墙角卡着背,又有浓烟遮挡视野,只要小心点,就很少有兽人发现这个角落。
见鹫犹豫,余白推了推对方:“快去吧,谁接近我就让小狼咬谁!”
鹫咬咬牙,加入战斗,
但他不敢走远,只在余白周围打退偷袭的兽人。
动乱之中,城门打开,余白望着浓烟卷进来的方向,与此同时,小狼飞扑跃起,往试图靠近的兽人咬去。
余白在烟雾中紧盯小狼和鹫的影子,没注意角落里有兽人抛出麻绳,正正套中了他。
“……!”
“小狼,回来——”余白喊着小狼,同时抽出石刀,努力割开越收越紧的麻绳。
一股烟雾了进来,浓烟后飞进漫天的树叶,整个广场上下震动,泥土砂砾随风卷起。
套在余白身上的麻绳被刀片一样锋利树叶的割开,又从泥里冒出许多藤条,它们转动合拢,完全将余白罩在了里面。
霍铎尔带着外城的少部分兽人回来支援,和他进城的还有貅和阿燎。
城内叛变的兽人数量不算多,五十个兽人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也迅速被制伏起来。
暴乱很快平息,但广场也被毁了大半,
战斗平熄,小狼围着藤蔓罩子嚎,抬起爪子使劲抓了抓。
嗷嗷嗷!
小两脚兽!
余白拍了拍罩子,在他身后还有一张藤蔓形成的椅子。
他隔着罩子安抚小狼:“没什麽事,这是霍铎尔保护我弄出来的,别紧张。”
小狼:嗷嗷嗷呜
待清点人数,被杀的兽人尸首一具一具摆在广场清点,确定都安全了,霍铎尔这才撤开藤蔓罩子。
余白坐着的椅子移动,藤蔓把他送到霍铎尔面前。
余白:“没受伤吧?!”
霍铎尔盯着他,把他从藤蔓椅子上抱起来从头到脚的检查。
余白也借机撩开对方的兽袍检查。
四目相对,余白松了口气。
他虽然心有余悸,却也乖乖地,努力保持镇定。
“知道是你落下的保护罩,我就没乱动了,就在里头安静待着。”
他轻声道:“我会尽量保护自己,不给你们添麻烦。”
霍铎尔“嗯”一声,抱紧他站起:“白从来就不是麻烦。”
又道:“白做得很好。”
因为要处理没死的叛徒,手段难免残忍血腥,霍铎尔不想余白看到,便带他离开。
鹫望着被抱走的亚雌兽,想起方才紧急时刻自己也抱了对方,目光暗了暗,有些失落,但也庆幸自己能站在余白身边护着。
另一头,瞥见兽侣悄悄抬眼望着摆满尸首的广场,霍铎尔遮住他的眼睫。
余白赶忙保证:“我不偷看……”
第75章
天色灰蒙蒙,空气里飘着断断续续的小雨,余白正在院门前和霍铎尔说悄悄话。
褐族联合耀族偷袭部落已经是前几日的事情了。
霍铎尔带人回防及时,羱族兽人损伤的情况不算严重,只广场和外城场地有多处毁坏的痕迹,除了救治伤患,这几天酋长一直带人重建毁坏的设施。
除了羱族,居住在周边的外族小部落也自发组成了防御队伍,这次能顺利击退袭击者,也多亏了他们的配合。
外族部落好些兽人落了伤,余白带几个帮手出去给他们治伤,棉则带着另外一群雌兽给部落内的伤患医治。
总而言之,遭遇袭击的部落在平稳的秩序中慢慢恢复。
霍铎尔半蹲着,掌心来回抚摸他的脸颊。
“辛苦白了。”
余白浅笑,又晃了晃脑袋。
“有莲她们帮忙不算累。”
说着,抱住霍铎尔的脖颈,软软的脸颊贴了过去,胳膊轻轻环住兽人宽阔的肩背。
“我傍晚前就能回来,倒是你,这几天天黑了才到家。”
毁坏的地方逐步重建,领地边缘的防御工事也要修缮,霍铎尔每天都要带人巡逻,重修加固。
门前温存片刻,眼看天就要亮了。
霍铎尔拿起斗笠给余白戴好,随即拎起麻布包。
余白背过身,彼此都没开口,但一个专注,一个乖巧,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余白配合地展开胳膊,像背书包一样,霍铎尔把麻布包的带子穿进他肩膀两侧,理了理斗笠下的发丝,还送他走了一段路。
“好了,就送到这里。”
余白挣开包着手的大掌,他和霍铎尔不同方向,现在都各自有活儿要忙,就不让对方送他出城了。
旁的院子门口被兽人打开,笑呵呵道:“霍大和白感情真好!”
分开一会儿都要黏黏糊糊的,给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又莫名的羡慕。
很多兽人在一起结契都是为了繁衍,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感情,如果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会再找,不找的也有,就是很少有这样的兽人。
余白耳朵一热,攥紧麻布包的带子往前跑远几步,朝霍铎尔挥挥手:“我出去了。”
蹲在地上的小狼也跟着他轻快地跑起来,嗷嗷长啸,天亮了。
*
迎着清凉细密的雨丝,余白在空地上用兽皮搭了帐篷看诊。
小部落的兽人们有序排队,想插队的,余白抬头瞅一眼,目光温温和和的,也不骂人,但被他盯着的兽人自觉缩回脚步退回去,挠了挠后脑勺,黑黝黝脸爬上尴尬,耳朵也悄悄热了。
小狼昂着脖子嚎一声,往地上蹲坐,蓝色的眼睛射出凶光。
嗷嗷嗷嗷嗷嗷~!
谁不听白的话咬谁嗷~!
外族兽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头牦狼居然那么听话,全都老实了。
余白给腿伤的雄兽包扎,对方为了抵御褐族偷袭,被木茅刺伤大腿。
小部落的兽人平日被羱族雇着耕种田地,又或者跟随羱族的队伍出去狩猎,一方面可以保证安全,还能跟在羱族屁股后捡些好处。
他们只求平安生存,不被大部落侵吞,平日能吃饱两顿饭,住的房屋能遮风避雨就心满意足了。
这次敢站出来抵抗褐族,也是怕安稳居住了一年的地方被毁坏了。
抵御成功后,更是涨了一波士气,谁都没想到弱小的部族居然能有打赢大部族的一天。
腿伤的兽人夹着嗓子磕磕巴巴,说道:“我都不敢想还有祭司能替我们治伤……”
小部族别说祭司,连巫医都没有,平时受伤就用木炭灰或者从周围薅些草揉碎了往伤口捂,不管药效对不对症,起码有个心理安慰。
余白看着眼前的雄兽眼眶通红,道:“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安排一些人来听课。”
雄兽:“啊?”
他好声解释:“每隔七天,我会在羱族广场旁边的大殿里授课,教大伙儿一些常见外伤和急症的处理手段,认一认药草。”
“这、这我们也能学吗?”
别族恨不得将医术藏得严严实实,余白却把兽神的传承往外教……
余白:“可以的。”
雄兽兴奋地捏紧拳头,努力弯下受伤的腿想给他跪下表示感谢。
“不用这样……”余白抬手阻止,现场还有好些兽人等着包扎,便劝雄兽先去休息。
排队的兽人眼巴巴地瞅着,刚才余白让雄兽安排几个族人去听课的话他们都听见了,满心羡慕,但不好意思开口。
余白被那么双眼睛盯着,微微垂眸,有些羞赧。
他道:“你们也可以安排一些族人来听课。”
常用的知识在羱族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而且大部分兽人只能学到一些简单的皮毛,往深一层方面钻研并且掌握的,只棉和部落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兽人掌握得不错。
余白每周只教一课,棉和几位老兽人也会轮流教一课。
兽人习惯狩猎为生,能坚持学下去的很少,开课至今,也就二三十个兽人坚持每周去听课。
剩下的只要听从指挥,完成狩猎,耕种,和巩固防御工事的活儿就好了。
这也是许多小部落愿意投靠羱族的原因,他们分布在羱族领地外层居住,形成小部落圈子。
只一年光阴,就在羱族领地外形成了一圈防御线,如果遇到其他中大型兽族或者野兽群袭击,只要向羱族求助,便会获得支援。
在领地外给小部族兽人治了几天伤,送走最后一名伤患,余白抻了抻懒腰,站在棚子外活动手脚。
还没走远兽人回头看着他,满眼倾慕。
余白朝呆愣愣地兽人们挥了挥胳膊,他们挠头傻笑,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傍晚,余白回城,听到正在广场干活的羱族兽人闲聊。
这几天羱族内外城逐渐恢复宁静,褐族和耀族就过得不太安稳了。
褐族偷袭羱族当天,巨人族只来了貅和阿燎支援,蛮和阿明各带两支小队,去褐族耀族的部落干扰。
他们从后方潜入,操控泥土和山石,将褐族老巢搅得沙石乱飞天昏地暗。
又趁乱从褐族的大仓里抢了一批粮食和兽皮回来,还放了把火。
食物对兽人而言太重要了,褐族勇士带着人急忙救火,好不容易把火扑灭,蛮早就带着族人拍拍屁股扛着粮食离开,跟阿明在约定的地方碰面,一起返回新领地。
余白听完露出浅笑,薅了一把小狼的脑袋。
“回家。”
小狼晃晃尾巴,脖子上挂着小两脚兽的麻布包,屁颠屁颠地跟上了。
*
七月,部落迎来雨期。
雨水如豆,浩浩荡荡地冲刷着羱族部落,山野一片新绿,到处积聚着水坑。
河流暴涨,许多兽人趁着雨势弱小时去岸边捡些虾蟹河螺。
原本兽人不爱吃这些东西,和彘猪,牦羊牦牛这些野兽相比,肉太少,味道又腥。
自从从余白那里学会怎么烹煮河鲜后,就对这种肉少的河鲜上瘾了,不狩猎耕种的时候都去河边捕鱼捉虾。
大多数兽人都不会游水,碰上河流暴涨的雨季,往岸边一杵,能等到许多被水流冲上岸的河鲜,乐此不疲地拾捡。
水珠淅淅沥沥地沿着屋檐规律滴落,霍铎尔狩猎回来,洗了手悄悄进屋。
床上,微微隆起一抹影子。
余白忙碌一阵,这几天都在补觉。
午时下了雨,赶着这股清凉和雨声的催眠,他睡得极沉,霍铎尔走到床边坐下,握着他的手摸了会儿都没有睁眼的迹象。
屋檐下玩水的小狼跟着进屋,被霍铎尔驱赶到院子里。
接着门一关,隔绝小狼挠门的爪子。
霍铎尔褪去上身的麻布短衣,将余白往胸膛一揽,长腿曲进余白合拢的膝盖之间,完全拥抱着自己的兽侣入睡。
午后的沉眠在一声惊雷中停止,余白迷迷糊糊地掀开睫翼,颈边有袭来濡湿的触碰,他唔一声,下意识并起膝盖,却被打开。
霍铎尔头颅钻得很深,面颊用力凹陷。,
轰隆——
又一道雷鸣惊响。
趁余白恍神,霍铎尔重新俯上身躯,唇舌带着温度,不断亲吻。
余白红着脸推了推,只见霍铎尔吞咽喉嗓:“白,白……”
余白膝盖拉得更开了,他触摸霍铎尔滚动的硕大喉结,忽然艰难地翻身。
青年此刻红着耳眼,脚踝往后膝盖弯折,慢慢地往下滑坐。
霍铎尔抱紧他,喉间粗吼。
余白浑身一颤,濡湿的眼睫颤巍巍的。
他亲眼看着肚子撑了起来,很是夸张。
这会儿想用手按下去,却见夸张地弹了弹。
停了一阵的雨势渐渐浩盛,霍铎尔抱起满身热汗的兽侣,来到窗边站着。
小狼听着咚咚声走到窗后的位置,兽帘落下,看不见里面的大小两脚兽,撞击的声音倒是一丝不掩地传出。
霍铎尔看余白快滑了下去,臂弯撑着,将人完全拢在怀里。
余白喃喃:“累……”
霍铎尔抱着他回到床上,角度转了转,余白仰颈尖叫,可怜兮兮的。
泪水很快被舔干净,霍铎尔怜惜归怜惜,可前阵子太忙了,腰背耸动,此刻也停不下来。
第76章
一条露着脚踝的细白小腿刚迈出门,惊雷震响,便又颤颤地往檐下缩了回去。
余白垂眸捂耳,待雷鸣隐去,心有余悸地望着天幕裂开的电光。
雨水浩荡,头顶就像漏了个大口不停地泼水,水珠在院子里飞溅跳跃,角落的菜地上搭起了木棚和树皮,耳膜充斥着哗哗的水声,听得心里又凉又乱。
小狼在外转了一圈,大尾巴连着屁股全都湿透了,这会儿蹲在门后舔毛,雷声一阵接一阵的炸,它甩了甩脖子,使劲将小两脚兽往屋内拱。
小狼天不怕地不怕,倒是挺怕打雷的。
它见过电光从天上射下来击在别的两脚兽身上,那些两脚兽没多久就躺地上不动了,死了。
所以它潜意识里记得要避开从天上发出来的亮光,很担心自己的小两脚兽被劈中。
余白揉揉它的脑袋,拖了张椅子坐在门后,趁这会儿没响雷声,抻着颈子面朝灶房喊了几声。
霍铎尔从灶屋门口探出半个身躯,花臂还拿着勺子。
隔着雨帘,四目相对,余白张着嘴,霍铎尔也在应他,只是雨水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他们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
此情此景,余白兀自浅笑,指尖往外挥了挥,示意对方继续忙着。
他起身按揉还有几分酸痛的腰臀,在椅子坐了片刻,就有点不太舒服了。
余白往床上一趴,细腻光洁的下巴枕在交叠的胳膊上,不消半晌,漆黑的长睫坠落,又睡了个浅浅的觉。
他觉不沉,能依稀听到霍铎尔进屋时的脚步。
对方将饭菜摆好,来到床头坐下,看了会儿,没等他出声,余白先睁开眼睛,笑着问:“干嘛不叫我?”
他手伸了出去,被霍铎尔包在大掌搓揉。
揉着揉着,位置从胳膊滑到臀后:“还累吗?”
余白“唔”一声,脸蛋微红的贴着枕头蹭了蹭。
现在日子还算安稳,他外出的频率低了,每逢霍铎尔休息,总会热衷于和他做那件事。
他们做的并不频繁,只是休息的时候都会做。
余白本来就性子温软,看霍铎尔情难自禁,他也就不会拒绝了,害羞归害羞,却很能忍耐,很多时候实在受不住了,直到眼泪流得湿湿的,嗓子叫不出声,霍铎尔这才意识到弄得狠了,抱着他休息。
日子过得平静平淡,偶尔有点难为情,余白却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贴在腰后的大掌力度适中地按揉,他眯着眼轻声哼哼,休息够了,被霍铎尔扶着腰慢吞吞地挪去桌前用午饭。
沙漏的刻度走向正午,此刻的天显得阴沉沉的。
伴着几阵雷鸣,余白幽幽叹了口气。
“白,”霍铎尔目色担忧,“有心事?”
“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点慌。”
余白啜着碗里的汤,下意识舔了舔唇角的汤渍:“今年的气候会不会太奇怪了,往年从没有哪一年像现在这样频繁下雨。”
从开春到入夏,雨水落个不停,部落的耕地被泡废不少,年初种下的粮食更是坏了大半。
人口基数摆在那,粮食泡坏一半,派出去狩猎的队伍又多了起来,霍铎尔每个月只有两三天休息的时间,其他日子朝出暮归。
余白看在眼里,心里虽然急,可他忙不上什么忙。
霍铎尔沉默,低声安慰:“别太担心。”
余白心不在焉地:“希望是我多想了。”
暴雨如注,院子大门紧闭,饭后两人哪都没去。
霍铎尔将余白揽在怀里,青年柔软微卷的发丝贴着脸颊,间或抬眸,目光交接,低声说几句悄悄话。
霍铎尔话少,偶尔会蹦出很冷又招余白笑的话。
此刻他听了霍铎尔式的冷笑话,轻抿的唇浅浅勾起,胳膊环上兽人窄健的腰身,笑得身子直颤。
“白……”
霍铎尔声音暗哑,银灰色双眼涌动出几分炙热的情绪。
他咽了咽嗓子,粗粝的指腹抬起余白的下巴,舌头贴着柔软温暖的唇缝往里钻。
“白,给我亲一亲。”
余白从鼻尖“唔”了一声,唇开启,顺从地接纳扫进嘴里的舌头。
这个亲吻让他透不过气,连带着浑身被揉得又乱又软。
雨帘在屋外交织,午后,趴在角落的小狼挠挠耳朵,听着木床震动的声音,背过身,转到屋檐下对着雨水长啸。
它觉得大两脚兽太坏了,每次休息都没让小两脚兽出过房门。
狼啸不绝,余白下意识夹紧。
霍铎尔喉头一热,拥着他汗湿的脊背,额头筋脉跳动不止。
余白被压在发顶的手指胡乱抓了抓,霍铎尔握起稳上,哑道:“白,松一松。”
将过傍晚,雨停了,霍铎尔揉了揉兽侣涨起的腹部,忍不住亲吻那双濡湿的眼睫,悄然抽身,去灶屋接了盆热水进屋。
*
八月初,霍铎尔忙着狩猎,余白也有自己的事情做。
外出采集物资的兽人返回羱族部落,这次采集到了一种新的药草。
药草呈蓝色,比普通药植小一倍,不知药效,可凭借老兽人多年累积的经验,直觉蓝色药草不普通。
余白和几名老兽人专心研究,用灰色小鼠进行实验,他发现这种蓝色的植物具有麻醉的效果。
一名叫做乌的老兽人问:“什么是麻醉?”
余白解释了麻醉的效果,不止可以拿来医疗使用,还能涂在武器上。
乌精神一震,几个老伙伴面面相觑:“的确是个好东西。”
蓝色药草这日被命名为麻麻药草,因为采集的数量不算多,酋长又安排了几个兽人出发专程采集,争取赶在秋季结束前回到部落。
上旬,阳光明朗,树海连绵,各兽族交易的集市开放。
余白和霍铎尔一起出发,阿力,塔塔三兄弟,棉和几个学习医疗的雌兽也跟着凑了热闹。
蛮带着阿燎几名巨人族启程,混入羱族的队伍,一起前往交易地点。
巨人族出现在交易会,着实让别族兽人吃惊,尤其还和羱族一块来的。
羱族今年击退褐族的消息传遍了北方兽族各部落,第一部 落的名声已经坐实,和巨人族来往又密切,谁都不敢招惹。
中小型部落趁着机会和羱族打交道,羱族也不摆面子,只要诚心,都愿意结交。
至于为什么找机会和羱族结交而不是巨人族,实在是因为巨人族看起来太蛮横可怕了,本身又有着特殊的山神之力。
兽族崇尚这股与生俱来的力量,可更多的则是畏惧,不敢轻易靠近。
褐族长老杵在边上咬牙,怒视霍铎尔和蛮那几个巨人族,敢怒不敢言。
羱族今年带来了细盐和轻易运送的各类布料,巨人族也带了细盐。
西山盐地如今依旧只有羱族和巨人族的部分兽人知晓,为了避免发生争执,他们分开各自交易。
月色倒入丛林,繁星闪烁,山里晚风穿过,挲响不断。
交易会四周燃起篝火,余白在帐篷前烹煮食物,霍铎尔安排了毛毛到附近值守,后半夜再让泽和他轮岗交换。
眼下兽族齐聚,到处闹闹嚷嚷,各个领头你一嘴我一嘴的商量,决定趁兴举办勇士比赛。
胜利的勇士可以选择场上的单身雌兽表示心意,如果雌兽愿意,就结为兽侣过日子。
雌兽稀少,在场的单身雄兽一听,很快热血沸腾,撩开膀子跃跃欲试。
余白分给霍铎尔一碗菌菇肉汤,他抻着颈子看热闹,个头不够,很快被对方抱起来放在肩膀。
旁的羱族兽人起哄,余白脸热,面上呆呆地笑了笑。
他拍拍始终沉默的霍铎尔:“蛮也上场了?”
霍铎尔沉吟:“蛮很想有个家。”
可惜巨人族除了阿月就没有别的雌兽可,今年又忙着建设新领地,便没有机会寻找兽侣。
蛮光着膀子上场,力大无比,能将成年雄兽抡向树桩。
一连三轮比赛撂倒强壮的雄兽,蛮狞笑着走到雌兽面前。
他低下脑袋,打量还算漂亮的灰兔雌兽,笑着咧咧嘴巴,面孔上的图腾扭曲变化,手臂和胸膛的肌肉因为兴奋不断颤动着。
他粗声问:“你愿意跟我结契吗?”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诚心了,按照规矩比赛,直到连赢三场,让雌兽见识到他是个厉害的勇士,有能力养她护她,才来低声下气的求偶。
灰兔雌兽仰头,浑身颤抖地看着蛮凑得越来越近的脸,只觉那些图腾好像会伸出来要了她的命,在蛮几次询问后,闷声嘤咛,浑身冷汗地昏了过去。
蛮抱着被吓晕过去的雌兽无措,手脚僵硬。
灰兔兽人将晕倒的雌兽颤颤巍巍地带回身边,他们头也不抬,哆嗦着,任由蛮怎么追问都没吭声。
蛮扭头往阿燎看去,又去寻找霍大的身影。
瞥见霍大将他那小兽侣抱在肩上,蛮有点难受。
“霍大,她为什么晕了……我有那么可怕吗……”
场上兽族闷声不语,听到蛮一声一声吼声,怕他动手,纷纷往后退开。
余白问霍铎尔:“也许那个雌兽不喜欢蛮,不喜欢的话直接拒绝就好了。”
都这样避开,实在有点让人伤心。
泽拉住蛮,英俊的面容浮起一抹笑意:“别问了。”
蛮红着眼瞪他。
泽无奈一笑:“有这力气,不如跟我打一打,好久没跟你交手了。”
蛮:“你又打不过我!”
泽从怀里拿出一块色泽漂亮透明的石头:“如果打赢我,这个石头送你。”
余白瞅了瞅,觉得那石头眼熟。
能不眼熟么,霍铎尔经常给他用。
他红着脸睨向霍铎尔,和对方咬着耳朵说话。
说完悄悄话,忽然问:“泽是不是太关心蛮了?”
第77章
望着蛮和泽离开的背影,霍铎尔微微摇头,道:“泽对谁都这样。”
泽性格明朗包容,擅长交际,酋长把和别族部落沟通的活儿大部分都分给了泽来处理,过去两年对方一直做得很好。
余白的怀疑在听到霍铎尔如此回答后,打消了猜测,继续将注意力放回场上。
阿燎几个巨人族兽人看见蛮离开了,纷纷打消上场比试的心。
他们意识到巨人族就算再厉害,也不被兽族普遍容纳,因为兽族畏惧他们。
阿燎面上有些失落,和几个族人相互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背过身,相继沉默地离开了。
待他们离场,四周的兽人逐渐松了口气。
“这场比试还继续吗?”
“继续啊!”旁的雄兽不甘,也兴奋。他们摩拳擦掌,想借这次机会讨个兽侣结契。
没了蛮的震慑,他们打赢的机会就更高了,为什么不比?
余白幽幽一叹,发现兽族对巨人族似乎存在一些误会。
这种误会取决于他们没有接触这个兽族,不是他现在说几句好话就能扭转大部分兽族对巨人族的印象,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和时间来缓解才好。
余白看着霍铎尔,心思百转。
霍铎尔最开始也是独来独往,除了自己,谁都不接近。
这三年除了带队外出,霍铎尔与兽人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羱族部落的兽人大多数亲近余白,对他就比较敬重了。
余白过去很少和兽人接触,他只是性子腼腆,加上身体不好,导致比较自卑,所以不敢结交朋友。
只要对方释放善意,余白挺愿意多认识一些朋友的。
如今身体好转,又和霍铎尔生活几年,被各方面滋润照顾,性格比原来开朗了许多,朋友自然渐渐多了起来。
他咕哝一声:“你和蛮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霍铎尔表情平淡,唯独注视余白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温和。
“我只关心自己在乎的。”
所以其他兽人怎么看待自己,霍铎尔从不在意。
霍铎尔这样想,蛮和阿燎一众雄兽的想法和他差不多。
今天蛮向雌兽求偶不成,巨人族很长时间里都不会再接触别族兽人了。
后半夜,银河贯穿天幕,草丛里的虫声熄弱。
热闹了一阵的交易会场地总算恢复了宁静。
余白用热水简单的擦了身子,安安静静躺进霍铎尔的怀里。
此刻彼此交颈而眠,天还没亮,周围又渐渐热闹起来。
霍铎尔拥着迷迷糊糊的兽侣,薄唇贴在光洁的头上不断亲吻。
“接着睡。”
余白轻轻“嗯”了声,一觉睡到正午。
*
正午刚过,山野间飘起了牛毛小雨,余白揉开困倦的眼睫,透过帐篷帘子看到正在煮食的霍铎尔。
蛮和泽也过来了,二人围着霍铎尔,似乎在商量事情。
昨天比试过后,余白本来还以为蛮会丧气一段时间,此时细心打量,对方大咧咧笑着,似乎没什么心结。
蛮率先看到他,招了招手。
霍铎尔背回身躯,手臂一揽,将靠近的兽侣揽到怀里拥着。
“煮了粥,洗漱完就能吃了。”
余白乖乖点头,看见洗漱用具都让对方准备好了,便拿起牙刷,找了处草丛蹲着洗漱。
蛮咋咋舌,泽笑着问:“羡慕啊?”
蛮瞥他一眼:“废话,霍大命真好,能找到白这么好的兽侣,谁不羡慕,你不羡慕啊?”
泽摸着下巴,微微点头,又摇头。
蛮:“什么意思?”
泽故作神秘:“没什么。”
蛮:“昨天你怎么不比试,我记得你也没找兽侣,不想结契吗?”
泽:“现在不急,以后再看吧。”
蛮“切”了一声:“搞得神神秘秘的。”
余白洗漱干净,脸颊散着温暖的水汽。
霍铎尔用柔软的细麻布替他擦干净,将碗里的粥递给他。
余白啜了一口米粥:“交易的事忙得怎么样了”
霍铎尔:“有阿林负责,下午就能办好。”
他们打算办完交易就启程返回部落,今年雨水多,打算多换点粮食。
正想着,雏羽兽人的领头皮皮寻了过来。
皮皮是个成年雄兽,并不强壮,穿着一身细麻布短袍,脖子悬挂骨链,及腰的褐色长发别着几根颜色鲜亮的羽毛,气质有点斯文,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分布着薄薄的肌肉。
他看见霍铎尔和余白,只微微点头,露出友善的笑意,没有贸然上前打扰。
余白主动起身迎接:“皮皮。”
酋长将换取稻黍的活交给他,所以这几年一直由他和雏羽兽人来往。
皮皮笑容有点局促:“今年部落的收成比往年多三成,不知道你们还要不要?”
余白欣喜道:“有多少就要多少,细盐按照比例交易。”
想起那些被雨水泡坏的地,事关部落内部,他掩下神色,示意皮皮矮下身体,要说悄悄话。
皮皮连忙“哦”一声,悄悄看了眼霍铎尔的脸色,这才低头,耳根微微泛热,没敢睁眼对上余白的眼睛。
“除了雏羽族,皮皮,你有没有认识别的部落,如果他们有粮食,我们全都收了。”
皮皮差异:“要那么多粮食?”
余白眼睛一转:“嗯。”
又道:“部落招纳了不少兽人,吃饭的嘴巴多了,需要的粮食自然多了起来。”
他只能挑这个理由将田地泡坏的消息掩饰过去。
皮皮毫不怀疑:“那我去联系另外几个朋友,让他们把粮食送过来。”
小部落为了不被吞食也会抱团,雏羽族和周围几个小部族关系不错,一起开拓土地耕种稻黍。
起初皮皮不好意思把朋友推荐给余白,怕余白觉得他们太过贪心,现在余白主动开口,那就再好不过了。
盐这东西越多越好,怎么都不够兽人分的。
商量好,皮皮很快把白羽族、红羽族的领头找了过来,两族领头和皮皮年纪差不多,聊得来,性格实在。
听完皮皮的话,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将带来的稻黍全部交给羱族,他们则拿了细盐回去。
不远处观望的蛮朝霍铎尔望了一眼:“霍大,你这小兽侣当真是个宝贝。”
*
翌日,霍铎尔带领队伍清点粮食后踏上回程的路。
沿途,他们遇到一波比较小的兽潮,袭击的野兽大多数都是穿山兽。
尖锐的兽嚎惊得山鸟四散,隐匿在土地里的野兽将他们包围起来。
此地树冠参天,霍铎尔左手牵出藤蔓,将余白送到头顶的树冠上坐好。
青年半趴在树冠顶上,有些紧张。
“霍铎尔……”
声音刚落,野兽发起进攻。
穿山兽善于隐藏在泥土里攻击,身长六足,每足长出尖利的爪牙,更有一身坚硬的皮毛。
它们体型不算大,但肉质还算柔软鲜嫩,一头穿山兽勉强够一个成年雄兽饱腹一天。
这波兽潮规模比较小,又赶上霍铎尔的队伍,他操控藤蔓在地下穿梭,将穿山兽全部赶到一起,阿林和泽见机行事,带着勇士进行围剿。
这波兽潮半个多小时就被消灭了,穿山兽全被消灭,阿林带着兽人将它们的尸首全部收集起来捆好,运回部落。
蛮环着胳膊,空有力气却没办法帮忙。
他朝泽睨了一眼:“霍大在,我不好插手,如果你们打不过,这些穿山兽我们也有份。”
他带着阿燎主动混入羱族队伍,事事都要听从安排。
羱族勇士有办法处理这波小兽潮,他们贸然出手的话,就等于和霍大对着干,光明正大的抢食物了。
解决完兽潮,又获得了一批食物。
霍铎尔将树冠上的余白接回怀里:“还紧张吗?”
余白笑着摇头。
虽然在异世生活了几年,但他的观念还没完全扭转,总是忽略兽人拥有和野兽战斗的能力。
观察穿山兽的皮毛,他若有所思。”霍铎尔,这些皮毛很坚硬,你看能不能做成皮甲。”
“皮甲?”
蛮和泽异口同声。
余白点点头:“木茅很难击破穿山兽的皮毛,做成护甲给勇士们穿,布料不够的话,专挑重点部位防护就够了,比如做成背甲。”
泽:“这个法子好,如果勇士都能穿上坚硬的背甲,肯定能减少死伤的数量,白,你说的办法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余白赧然:“兽神给我看过类似的护甲,所以才能第一时间想到。”
泽肃然起敬,蛮重重叹气:“霍大命真好!”
*
栖息在野林的山鸟被蛮的吼声吓到,振着翅膀飞远了。
余白窃笑,将手里的花冠放到霍铎尔发顶。
“树上结了很多花,我摘了一些做成这个,送你。”
冷硬的巨人族雄兽脑门顶了个小花冠,画面说不出的滑稽。
蛮率先噗嗤一笑,被霍铎尔睨了眼,这才咽回笑声。
泽:“你笑什么,我也给你弄一个?”
蛮抖了抖鸡皮胳膊:“我才不戴,会被阿燎笑话的。”
霍铎尔安抚余白:“我很喜欢。”
“白送的东西,都喜欢。”
余白脸红,附近的勇士纷纷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余白:“别理他们……”
霍铎尔:“嗯。”
他亲白的时候,会把白亲得身子发软,亲到眼睛淌水,脸蛋红红的。
那样的兽侣,才不要让别的兽人看到。
第78章
霞光万道,高崖石壁折出金光,周围的树海泛着橘黄光彩,丝丝清凉的小雨飘落,这是一场太阳雨。
兽皮帐篷临水而立,余白带着两名兽人处理野兽肉。
再过三天,他们就能回到部落,一路上虽然平安,途中却不太宁静。
从遇到穿山兽开始,他们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一股的兽潮,规模虽然不大,但处理起来破费亓亓整理时间。
余白用葱姜将野兽肉稍微腌制后,去了腥味,这才下进锅里煎煮。
过程,余白又把从周围采摘的果子洗干净,煎熟的野兽肉装进陶盘,配两个果子解腻。
霍铎尔和蛮他们回来,每个雄兽手上都至少拎着两三只野兽尸首,堆成一块,等吃饱了再做处理。
霍铎尔蹲在河边洗去手上的血渍,没有味道了才靠近余白。
他接过余白递来的一盘肉,兽目多了几分温和:“辛苦了。”
蛮搓搓手:“那个……白,我可以分一点不?”
余白胃口不大,点了点头。
霍铎尔看着胳膊上沾着血污的蛮,皱眉道:“去洗手。”
蛮“哦”一声,洗手的时候碰到泽,又啧啧感叹:“你们规矩真多,霍大也是,干嘛各个都弄那么干净才能吃东西。”
泽笑着解释:“这是白教大伙儿的,吃进嘴巴里的,最好注意卫生,居住的房屋,也要整理干净。”
“卫生?”蛮不解,但是看羱族勇士都这么做,有的还从兽皮短裤里掏出一块东西搓手,便也没吭声了。
他碰了碰泽:“那块是什么,你有不?”
泽:“肥皂,我嫌麻烦没带,你要的话……”
话没说完,蛮已经洗干净手,凑到余白边上了去。
余白好脾气地递给蛮盘子:“肉沾点了果酱,霍铎尔喜欢这种口味,你试试看。”
蛮嘿嘿一笑,发现余白用的盘子和他用的还不一样,表层刻着小花小鸟的图纹,怪好看的。
“霍大喜欢吃的,我肯定也爱吃。”
蛮还想问余白要点泽说的那个肥皂,接到霍大的目光,很快闭嘴,叼着肉离开了。
余白睫毛弯弯的看着蛮走远,背后忽然一暖,顺着揽在腰侧的力道,靠进霍铎尔怀里。
霍铎尔用石刀切开肉,往他嘴里喂。
余白接受了一会儿对方的投喂,六七分饱就晃了晃脑袋。
“你吃。”
霍铎尔低声应“嗯”,依旧单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夹起肉大口大口地进食。
已经吃饱的兽人就近点火,处理猎回的野兽,余白摸着霍铎尔粗粝的手指把玩,从怀里拿出罐子,沾了点药膏往大掌上的擦伤痕迹涂抹。
霍铎尔垂下兽目,在他额际亲了亲,接着俯下面孔,从细嫩的脸颊亲到耳根,将余白的颈子吸得濡湿,反复舔了舔,这才低低喘着气放开。
夜色四起,黑暗掩去了余白脸颊的艳色。
他睨了眼霍铎尔,捂着被舔得湿漉漉的颈根:"还在外面……"
霍铎尔轻轻点头:“只是亲一下。”
余白“噢”地应了,害羞地笑了笑。
夜风吹起他微卷稠密的发丝,霍铎尔低头嗅着,让他趴在怀里,继续吃东西。
余白替霍铎尔的手涂好了膏药,视线越过燃起的火光,静静望着正在处理野兽的几个兽人。
“最近兽潮出没的频率会不会太高了?”
霍铎尔沉吟:“嗯。”
余白还想再说,背后传来一道夹起来的粗糙嗓音。
蛮敲了敲盘子,怪不好意思地道:“还有肉吗?”
说着,眼巴巴瞅向霍铎尔的碗:“霍大,白给做的这个果、果酱肉挺好吃的。”
霍铎尔无言以对,把剩下的肉分了过去。
蛮嘿嘿一乐:“继续抱,不打扰你们!”
说完却没马上离开,眼睛盯住余白,咋舌道:“白,这些野兽肉大多又酸又腥,可你煮出来的肉很好吃。”
余白温声解释:“我用香料把野兽肉腌制过了。”
蛮恍然大悟,又没完全悟。
“原来是这样,我不会煮食,等会儿我让阿燎过来,你把这个法子教给他,可以吗”
余白刚要答应,腰肢被捏了一把,便支支吾吾地改口:“明天吧……”
蛮:“好啊,白,你真好!”
连续遇到几股兽潮,蛮和阿燎也抓了不少,还给余白单独送了几头,当做谢礼。
蛮捏着鼻子:“这些肉虽然酸腥,不过也能入口,今年收成的粮食不够,没得挑了。”
有肉吃总比吃草来得好。
巨人族和羱族往来比较密切,羱族今年收成少了大半蛮是知情的。
余白和霍铎尔对视一眼,轻声道:“只能这样。”
后半夜,帐篷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余白蜷在霍铎尔温暖的胸膛里,被这阵杂声扰得睡不安稳。
觉察对方起身,他懵懵懂懂跟着坐起,眼睛都没睁开,翁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霍铎尔很快回了帐子,一只东西被他捏住后颈提了进来。
那东西很害怕,不敢对霍铎尔龇牙,喉咙压着气,夹起尾巴,耳朵也往脑袋后瞥下。
霍铎尔沉声:“这东西吵你睡觉。”
余白掀开眼皮,一扫惺忪的睡意,“呀”了声。
“猫?”
看着又不太像,身上黑黄斑纹交错,很有野性,倒像豹纹,眼睛也像豹子的。
“难道是豹猫?”
余白喃喃,看霍铎尔要捏死这只豹猫,连忙阻止。
“算了,它没胡乱咬人,别杀它了。”
霍铎尔微微抬头,将这东西丢了出去。
洗干净手,重新把余白抱回怀里躺下。
翌日,余白发现那只豹猫居然没离开,就在帐子后不远的草丛里蜷着,不停呻吟,周围的兽人见它太小,没什么威胁,索性就没管。
霍铎尔整合队伍准备出发,附近的兽潮已经被清理干净,路上暂时安全。
启程时,余白趴在霍铎尔肩膀上,看着那只豹猫瘸着腿跟了上来,但没靠近兽人,只间隔一段距离跟着。
余白惊疑:“它怎么不走?”
负责包抄后路的泽瞥了眼豹猫,不太感兴趣,但还是回了余白的话。
“许是兽潮频发,它落了伤,单独在野外很容易被野兽咬死,见我们不伤它,这才跟着我们。”
中午短暂休息,余白看那只豹猫趴在草丛里,让霍铎尔给他割了块肉,丢到豹猫边上。
“吃吧。”
豹猫迟疑,但它实在太饿了,又受了伤,抬头往余白的方向看了会儿,见最小的两脚兽对自己笑眯眯地,这才低头,用力地咬了一口肉,
豹猫吃完肉,舔干净爪子,瞅见大两脚兽抱起小两脚兽离开,继续迈起瘸了的腿脚跟上。
黑云压天,准备进入羱族领地。
迎面起了风,余白嗅到空气里夹带的隐隐血腥,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霍铎尔已经迅速安排阿林和泽带人潜回部落,又安排蛮带上除了阿燎的几个巨人族到周围的小部落帮忙。
余白紧了紧嗓子:“是……”
霍铎尔道:“兽潮。”
说着,展开一张兽皮把余白从头裹到脚。
“白,到我背上趴好。”
“嗯!”
余白不添乱,罩上兽皮后乖乖换到霍铎尔背后抱紧,对方背着他火速返回领地。
*
羱族内城一片混乱,无论雌兽还是幼兽,弱势的群体全部抱团,将背后交给族人,围着圈,争取把跑进城里的野兽杀掉。
雄兽们负责抵御爬上围墙的兽潮,鹫很疲惫,他不停地扇动翅膀,怒吼一声,用弓箭射往飞起来的野兽,和飞着扑在身上的野兽搏斗,撕咬。
这波兽潮约莫中等规模,已经连续五日袭击羱族部落。
羱族和周围的小部落不眠不休地抵抗了五天,损伤有些重,可也阻拦了兽潮的完全侵袭,将它们一股一股的分开灭杀了不少。
五天,兽人的体力和精力几乎达到极限。
貅带着巨人族操控着山神之力将大半兽潮拦在外城,这群野兽饿了就啃噬自己的同族类,城外低洼地都是血和骨头,野兽汹涌地往城墙爬,山石沿着高墙砸落,砸得它们满头血,嘶嚎着,被砸断四肢还在继续爬。
貅满头血和汗,他往后倒了一会儿,靠在墙上喘气。
羱族勇士手持木茅和爬上高墙的野兽缠斗,
貅稳了稳身体站起来,再次尝试操控山神之力,可他们的力量已经枯竭,过度使用后精神和身体濒临极限,太累了,使不上一丝能力。
貅只好拎起木茅,和羱族勇士一样,凭着力气和技巧对抗兽潮。
天黑沉沉的,自从兽潮进攻,羱族部落的上空就没透过一丝光。
昏暗中,貅额头袭来凉意,他摸到飘落的叶子,心神倏地一震。
羱族勇士抬头张望,只见漫天飞舞的锋利叶片密密麻麻地往外城洼地射去,地上裂开一个个土坑,野兽陷进泥里,紧接着被无数从泥地蔓延出来的藤蔓绞紧,叶子将它们的皮肤割开,射成刺球。
疲惫的勇士们爆出一阵吼声:“霍大他们回来了!”
貅抹了抹脸:“霍大,蛮!”
他从城墙跃下,羱族勇士见巨人族兽人接连往外城赶,转眼间勇猛地和野兽缠斗在一起。
他们怒吼几声,也跟着纷纷跟着跳了下去加入战斗。
厮杀的吼声在耳膜上不断回响,余白牢牢夹紧霍铎尔的腰身,兽皮虽然隔绝了视线,但光凭声音,就能幻想出此刻激烈缠斗的场面。
他按耐着起伏的情绪,清晰感受着霍铎尔战斗时肩背上隆起而紧绷的肌肉。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只能听到兽人嘶吼着欢呼。
余白深深吸了口气,从兽皮里钻出脑袋。
“霍铎尔……”
瞥见霍铎尔低头,胸膛,脖颈,面孔上都是血,发梢也落着血珠。
暮色下一片野兽的尸体血海,那双银灰色的兽目也沾上了血色光晕。
余白吸了吸鼻子,伸手擦去对方脖颈和眉骨上沾染的血污。
“白,已经没事了。”
“你受伤了吗?”
余白滑到地上,一脚下去都是野兽的尸骨,
貅赶来和他们碰面时,见余白正扒着霍大的胸膛。
他疲惫一笑,清了清嗓子:“霍大,白。”
霍铎尔没空回应,此刻无奈却听话地靠在石头上,任由兽侣一双手扒拉着自己的胸腹,腰带都解开了。
余白抽空回头,瞥了眼貅和其他兽人,怕他们误会了什么,解释道:“我先给霍铎尔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一会儿再给你们看看。”
貅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朝霍大露出羡慕又打趣的神色。
“白,你随意,怎么做都可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霍大这副样子啊。”
第79章
浓密的黑云散去,残阳暮色笼在羱族部落上空约莫半个小时,天暗了。
酋长瘸着腿脚手搀骨杖,捂着口鼻,带了一支伤势不算严重的兽人队伍出来。
他们在城外点起火把,一边巡视周遭情况,一边清理满地的野兽尸体。
血腥污秽的味道太重了,即使秋末的夜风大,也一时半刻吹不散这股浓郁的气味。
有了火光照明,余白做事方便不少。
他从麻布包里取出止血药粉,细致地替霍铎尔抹上。
对方肩膀,胸膛有些刮破的外伤,算不上严重,但一直断断续续地渗血,哪能放任不顾。
他替霍铎尔缠好麻布,忽然扭头往四处扫了一眼,酋长和貅、蛮一致瞥开了目光,这才低头,扒着霍铎尔的大腿,下腹和胯骨,也只有点破皮的外伤,抹点药就好。
按霍铎尔的身体素质来看,就算不涂药,等个半天的时间就能自主恢复。
不过余白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兽侣硬抗过去?
他避开短裤前渐渐撑起的那一块,睨了对方一眼。
霍铎尔目光深邃沉静,并没有别的心思。
眼看着那块越撑越高,曲起腿稍作遮挡,低声道:“白,我……”
余白瓮声开口:“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不过现在这样……还不错……说明你身体健康,没受什么损伤。”
他抓着裤腰带,此刻实在系不回去,便丢给霍铎尔,支吾着:“自己挡挡,我去看别的兽人。”
霍铎尔握了握他的手:“白,别太累了。”
余白认真道:“所有人都在做事,你和各个勇士挡了兽潮的袭击,现在该轮到我们出力了,没有什么累不累的。”
从城内赶来的棉和其他雌兽带着医疗物品出城,余白不再浪费时间,叮嘱霍铎尔先休息一阵,赶忙着继续干活。
*
野兽尸骨遍地,恶臭漂浮,火把的光线将城外照得恐怖惨烈。
余白看了半圈,忍着呕吐的冲动,请酋长把伤势没那么重的兽人先安排着挪进内城安置,尽快把周围清扫干净。
外城被破坏得太严重了,落脚都踩着野兽尸骨,如果不及时清理的话容易滋生细菌,致使兽人的伤势加重,
城里虽然进了野兽,但情况没有外城那么惨烈。
他四下寻找:“泽在哪里?”
安置了一批兽人的泽听到余白找自己,顾不上歇息,很快和他碰面。
“白,有事吩咐?”
余白微微点头。
“先前你们不是挖到一种灰白色的石头,还存着吗?”
泽:“留着。”
余白:“麻烦你带几个兽人取那些灰白色石头,越多越好,加入清水,将融了灰白石头的水往城内外各处喷洒。”
泽:“这么做的理由是?”
余白简单解释:“尽可能消毒,死了那么多野兽,清理不及时的话很可能引发病菌感染,到时候就不止这些受伤的兽人,所有兽人都可能因为细菌染上疫病。”
泽精神一振,听明白了,更是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
“我马上去办。”
蛮来找泽,见他神色匆忙,听完解释后,立刻主动跟上,说要帮忙。
遇到兽潮,又血拼了一场,正是最齐心协力的时候,除非伤到无法动弹,其他能帮忙的兽全部都动了起来。
余白在城外给伤势过重的雄兽先包扎,他在人群里发现阿力,替面前的黑羊兽人止住血后,连忙赶到对方身边。
“阿力、阿力——”
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的阿力恍惚听到有人喊他,费力睁眼,见到余白,使劲地咧咧嘴,笑了下。
“白。”
余白神色严肃,检查之后马上把他几乎被咬了一大块肉的腿包扎起来,阿力咬着牙,后来实在忍不住惨叫了一阵,昏倒后又疼醒。
阿力再醒来时,只不过十分钟的时间。
余白已经让姄姆姆带了张兽褥过来,给阿力捂着保持体温。
负责煮食的兽人已经煮好了几大锅肉汤,汤里加了滋补养血的药材,姄姆姆排队盛了一碗,给半昏半醒的阿力喂上。
余白好不容易把阿力全身上下的伤口包扎好,看着那条几乎见骨的腿,心里不忍,哑声问:“怎么会这样?”
姄姆姆擦着眼泪:“都是为了救我们,被咬了好多处。兽潮袭进部落的时候,阿穆去找他们兽父,阿力留在家里。”
正值入秋,雄兽都外出狩猎了,留在部落的雄兽比较少。兽潮袭进外城,阿力联合留下的雄兽把附近的亚雌兽都集合起来保护。
兽潮最开始进攻的那几波数量最多,姄姆姆逃跑不及,她刚被咬上,阿力想都不想就扑了过去,和野兽贴着肉缠斗。
“六七头野兽全部往阿力身上咬……”
姄姆姆不敢回忆,那些野兽牙齿锋利,稍微弱势点的兽人一下子就被咬着扯断整条胳膊。
阿力喝完几口汤,感觉体内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咧咧嘴,龇声痛呼,继而笑着喘气。
“白,别听姆姆这样说,你看,我伤得虽然严重,不过把野兽都杀了,值!”
阿力脸上脏兮兮的,姄姆姆等他喝完汤,又笑又哭地替他擦拭。
几年前还是青涩的模样,如今面部轮廓成熟明朗了不少,毛绒绒的耳朵颜色深重,深色耳朵象征着完全成年。
阿力改了几分从前鲁莽活泼的性子,主动挑起责任,是个很有担当的雄兽了。
余白心里感慨:“阿力很好。”
方才还一副坚强面色的雄兽变得有些扭捏,他嘿嘿一笑,被余白夸赞心里美滋滋的,同时暗恼自己长得太慢了。
如果他早几年就像此刻这般,就能在白最落魄无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护着他,或许……
阿力晃晃脑袋,暗恼自己又乱想了。
可能失血太多导致他理智变得混乱,得到余白关切的照顾,火热年轻的心难免冲动一下。
哎。
余白料理完阿力全身的伤,叮嘱对方好好歇息后,继续拎起麻布包去给下一个兽人检查伤势。
一连四五日没怎么阖眼,余白一行负责医疗的兽人体力早就到达极限。
料理了羱族兽人的伤势,还要给周边部落的兽人医治,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经过这一次袭击,余白前几年储存的药草见底,部落也没有多少能用的药材了。赶上秋季,节气虽然还滞留着几分闷燥,但百草萧条,就算是最常见的止血药物也很难寻到。
短短几天,余白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眼底浮起些许青色
送走今天最后一个排队包扎的兽人,棉她们正在收拾东西,余白弯腰时晃了晃,眼前一暗,耳边听不清声音了。
霍铎尔赶来,看见棉和莲正将余白小心放到草垫上休息。
望着兽侣安安静静地躺在草垫子上,盯着那张清瘦下来的面庞,他心脏一紧,低声问:“白出了什么事?”
棉看他着急,轻声解释:“白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太累了,现在睡着了,让他多睡会儿。”
霍铎尔很轻地点头,坐在边上守着。
棉让人送来一张兽褥,霍铎尔轻轻裹着余白,让人靠在腿上睡。
棉没有马上离开,打量霍铎尔眼底明显的血丝,道:“霍大,你也好好好休息,白现在这副模样需要照顾,你不能倒的。”
霍铎尔兽目微抬,颔首:“我知道。”
尽管他这几日照看余白,把饭菜喂到余白嘴里,守着对方睡觉,可部落遭遇兽潮,一日没恢复,没照料完伤患,余白就睡不安稳,而且胃口也上不来。
所以霍铎尔只能干着急,心疼,但硬着给余白喂饭,看他吐了自己又后悔,最后不敢强硬着来,能哄着喂几口就是几口。
周围的兽人都离开了,霍铎尔始终守在棚子里。
后半夜,气温冷下,盆里的火炭已经见底。
霍铎尔轻轻抱起裹在兽褥里的兽侣,稳步轻缓地回到院子。
小狼见他们回来了,昂着脖子准备嗷,遭到霍铎尔眼神阻止。
“白好不容易能睡得安稳些,别闹他。”
小狼轻轻呜一声,算是答应。
它低头,瞥着蜷在角落的豹猫,过去舔了舔它伤瘸的那条腿。
这东西太小了,跟着小两脚兽回来,窝在屋外不走。
小狼吓唬它也不走。
前几天小两脚兽出门帮别的大两脚兽治伤,豹猫一直跟着,它哪都不去,又瘸了腿,最后挨在小两脚兽脚边饿晕了。
余白把它拎回来,让小狼照看。
这意思就是,只要豹猫不离开,小狼不驱赶它的话,养着便养着吧。
小狼舔着豹猫那条瘸腿,抬头望了眼亮起火光的房屋。
霍铎尔拿起浸泡过热水的麻布给余白擦身,擦到腿的时候人就醒了。
睁着一双雾雾湿湿的眼睛,还没完全醒神。
霍铎尔目光锁着人,喉结滚动,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将两条腿都擦拭干净以后,这才按捺着情绪,轻轻触碰那张细滑清瘦的脸颊。
“还要睡吗?”
余白迟钝地眨眼:“睡了多久?”
“不久,先眯着,我弄点吃的过来。”
余白闷闷应了声。
霍铎尔不过几分钟从灶屋带了吃的回来,一勺一勺喂进兽侣嘴里。
余白瞥过头:“不想吃了。”
望着还剩半碗的粥食,霍铎尔点头,揉揉他薄薄软软的肚子,双腿把人一夹,揽在胸膛之间护着。
他心里又软又疼,不住亲吻余白的额头。
“继续睡,我就在旁边。”
第80章
今年的秋季,到了这时候按理来说也该冷下来了。
余白浅浅吸了一口滞闷的气息,心里莫名发燥。这股燥致使他睡不安稳,似乎睡了很长时间,睁开眼睛一看,沙漏的刻度没落多少。
霍铎尔端着煮好的梨子水进屋,瞥见他坐在床上发呆,便过去给他喂点梨子水,大掌摸了摸,擦掉他脖颈后闷出的细汗。
余白脸上挂着两抹淡淡的潮红,气候浮躁,脸和耳朵总是发烫,还容易盗汗。
梨子水微甜可口,饮进肚里,稍微疏解了那股不适。
霍铎尔:“还喝么?”
余白点点头:“喝。”
待再喝完一碗梨子水,唇被滋润得湿湿软软的。
霍铎尔放下碗,粗粗吸了口气,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亲。
寻到花瓣一样柔软的唇时,就不太克制得住,粗狂地侵进口腔里。
余白轻轻溢出声儿,不管是唇还是舌尖,都叫兽人亲得嫣红濡湿。
他吸不过气了,霍铎尔这才放开他。
余白深深呼吸,颤抖的身子靠在结实起伏的胸膛上。
他的麻布衣领松松的,大掌贴在脊背后。
粗糙的手滑来滑去,捏着两股柔软揉了一会儿。
霍铎尔没继续闹余白,他最近好不容易休息下来,给他多喂点吃的都费心费力,暂时还舍不得让人累着。
温存片刻,屋檐下挲挲轻响,秋末的天少有的落了一场细雨。
霍铎尔推开窗户,清凉的水汽吹散空气里滞留的闷燥,余白下床靠在窗户面前,舒服地弯了弯眼眸。
雨水如毛,凉丝丝的,小狼在院子里来回跑了几圈,吐出舌头趴在地上感受这份凉意,蜷在角落的豹猫难得挪了挪地,走到屋檐趴下,回头瞅了一下余白。
因为下雨,路上出来了不少兽人。
兽人们趁着当下凉快,加紧手上干活的速度,闲聊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余白在院里也能听到。
遭遇兽潮袭击后部落一直在重建,有的负责修缮城墙,有的负责救治,还有的处理野兽肉,无论强壮体弱,年幼老少,都分配了活儿做。
且今年粮库吃紧,击退了一波中型兽潮,尽管受损程度不小,但也因此解决了粮食缺乏的问题。
野兽的肉质大多腥酸,味道一言难尽,比不上常食的彘猪、牦牛牦羊,眼下没几天就入冬了,容不得他们挑三拣四,有肉吃,总比饿肚子强。
所以这些天内外城的雌兽、亚雌兽日夜不停地处理野兽肉,用盐腌制,烟熏,想方设法地将处理的肉储存起来,备着过冬。
霍铎尔也在处理野兽肉。
豢养的鸡鸭鱼,还有圈里的几头牛羊,完全足够余白从秋季吃到明年春季,这些野兽肉是霍铎尔准备给自己的。
野兽肉肉质不好入嘴,他过得粗糙,不讲究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又想着不能让余白受苦,所以将饲养的禽畜全给留下。
余白也拎了把石刀,帮忙清理野兽肉、
他不知道霍铎尔的打算,坐在矮凳上格外认真地刮除血脂,皮毛备着,等忙完了拿去鞣制。
门外来人敲了敲:“没打扰你们吧。”
余白抬眸,神情欣喜。
“邬大人,您怎么过来了?”又问,“前些日子没受伤吧?”
他原本想去探望老祭司,但最近实在太忙了,昨日夜里又在路上直接昏睡过去,被霍铎尔抱回来后,对方寸步不离地守着,门也不让他出。
老祭司邬神色缓和:“没什么伤,倒是你,最近忙着给大伙儿医治,身子本来就薄弱,现在看都瘦了不少。”
余白赧然垂眸:“多吃几顿肉就能补回来了。”
老祭司望向霍铎尔:“好好照顾白。”
霍铎尔:“嗯。”
邬的相貌和余白的外公有几分相似,且对余白一直不错,所以霍铎尔将对方当成长辈尊敬,洗了手,将人引进屋。
老祭司摆摆手:“我来看白,看过就走。等会儿要跟酋长商量些事情,下次再来多坐一会儿。”
余白眼眸巴巴的,连忙开口:“邬大人,下次还是我去看您吧。”
老祭司腿脚有些问题,上年纪所致。这个年纪的老兽人很多疾病没办法医好,所以余白劝过,希望对方多加休养。
是以邬平时很少走动,只每日在院里适当走动。
老祭司少见的笑了下:“别紧张,我这把老骨头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得兽神保佑了,如果哪天离开,能回到兽神的怀里,也是件好事。”
余白和老祭司说了好一会儿话,送对方出门以后,脸色眼藏不住的失落。
霍铎尔将他抱起来揽在怀里:“白。”
余白勉强一笑;“我知道,人到了年纪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
即使心里明白这样的道理,可看着和亲人神似的老祭司,有些伤神是在所难免的。
他振作起精神,有霍铎尔守在身边,午后又睡了一觉。
傍晚,暮色渐起,秋风不止。
霍铎尔在院子里熏野兽肉,余白恍恍惚惚地去寻人,差点被趴在角落的豹猫绊倒。
他跌坐在地上,霍铎尔听到动静几步进屋,掌心穿过他的腋下稳稳托着他站好。
“有没有摔疼?”
余白捂着脑袋,悄悄挡在被霍铎尔冷目扫射的豹猫面前。
他软和一笑,胳膊主动环过兽人脖颈,轻声轻气的:“我都睡糊涂了,走路没注意看,别怪它。”
豹猫被他不小心踩到的时候忍着疼没反抗,余白想起它那条瘸了的腿,有些愧疚。
他主动亲上霍铎尔的薄唇,还伸出舌尖舔了舔,模样很是害羞。
“别丢它,把它留下来给小狼当伙伴吧。”
小狼这么大了,除了跟着余白,总是独来独往,它不排斥这只腿瘸的豹猫,留下给给它解闷也不错。
霍铎尔气息一重,卷着他的软舌吸吮。
半晌,打量被亲得神志散乱的兽侣,才哑着声答应。
**
豹猫顺利留下,看着它那身斑黄的毛发,余白给它起了个名,金金。
金金警惕心高,但又固执,认定的东西不会改变。
就像它认定了余白,哪怕瘸着腿,遭遇兽潮,从没放弃过跟随这个认定的小两脚兽。
金金来到部落以后对陌生的环境抱着十分的警惕心,从不靠近别的兽人,可只要余白转头,总能在不远的地方看见它。
部落的兽人见它跟着余白,就没将它驱赶或者抓了去,这只豹猫瘦不伶仃的,真将它抓了,也没几两肉塞牙缝。
余白烧了点热水弄进盆里,朝金金挥手:“过来。”
豹猫这几天总能从小两脚兽嘴里听到金金这个陌生的叫法,听得多了,意识到这是小两脚兽在叫自己。
金金瘸着腿挨过去,脑门蹭了蹭小两脚兽的膝盖,翘起来的尾巴抖了抖,挨得更紧。
余白弄些温水沾到它的毛发上,动作很轻。
“给你洗一次澡,别挣扎好吗?”
金金没挣扎,尽管它非常讨厌水。
余白成功地帮豹猫洗干净身子,擦去毛发的水珠后,把它抱在怀里,仔细检查那只瘸掉的左后腿。
后腿是被野兽咬伤的,事发有段日子,已经没办法医治回来了。
余白觉得有点可惜,揽着它顺了顺毛发,金金嗓子里慢慢发出呼噜噜的动静。
门口吱呀打开,霍铎尔扛着一捆柴走进院子。
银灰色的兽目瞥见兽侣抱着豹猫抚摸,将柴撂在墙角后,随手擦了擦汗,紧接着拎起豹猫丢向墙角,默默把余白的手按在面颊上摩挲。
金金夹着尾巴,那动作和小狼如出一辙。
“你、你为难一只猫干什么呀?”余白哭笑不得,却顺着霍铎尔的动作没有挣扎。
霍铎尔盯着他:“白可以这么摸我。”
说罢,目光里闪过些许期待。
余白把豹猫放在怀里照顾的样子,让他下意识幻想了一些画面。
如果他和白有崽子,白肯定也会这么温柔的照顾崽子。
“盯着我的肚子做什么?”余白顺着霍铎尔的视线打量自己的腹部。
霍铎尔摇头,到了夜里,却沉默地变着法子“折磨”起他的肚子。
休息将近半月,余白足不出门,脸上和腰上肉总算养回来了一点。
这会儿他捂着撑起的小腹,胳膊险些脱力。
霍铎尔沉沉换气,将他的胳膊重新缠回汗淋淋的脖子,拦腰抱起,背上的肌肉颤动,走动着,又转了转角度。
小狼在门外挠了挠门,叼起金金的后颈舔了舔。
金金龇牙,却没挣扎,
都是公的,这头大傻狼能干啥?
正想着,金金和小狼齐齐束起耳朵,继续趴在门外听墙角。
屋内,霍铎尔低声说了句话。
“白,给我生个崽子好不好?”
余白含糊不清地叫了几声,凌乱摇头。
霍铎尔拱了拱身躯,臂弯将人托得更高。
走了几步,又松手放下,再托起,反反复复地,余白泪水湿湿地哭着。
他推了推霍铎尔的大掌,肚子实在撑得难受。
他揉着肚子,可怜道:“生,生……”
也不管能不能生,先顺了霍铎尔的意。
“你先停下,别走了……”
又道:“出去……”
霍铎尔盯着那夸张撑起来的肚子,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