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朋友眼中的i人和她的男朋友

    朋友眼中的i人和她的男朋友

    *

    离开江之岛后我和太宰治又去了湘南海岸。

    立花源也和我们分开,他还要赶着回去准备第二天的电影拍摄。

    镰仓一行立花导演对我的好感度飙升,没费什么口才他就答应了将雾越未麻签到他公司的请求。

    我大喜过望,又免不了担忧,“不过不知道这次变故雾越小姐能不能挺过去,我看她和经纪人的关系不错。”

    听萩原研二说,雾越未麻同意签署异能者相关的保密协定,唯一的要求就是再见留美一面,但是见到留美更失魂落魄了。

    “如果想不通自己就是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庸玩物,那她在这个圈子走不远的。”导演不以为意。

    “雾越未麻就是雾越未麻,她退出拍摄也好重新出道偶像也好,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被经纪人的话蛊惑放弃自己的人生,才是真的无药可救。”

    立花源也的声音沉下去,“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我想未麻不会放弃自己的。”我说。山上藤原千代子的木屋变成模糊的影子,我得到她的首肯将她和钥匙先生的故事写进书里,等我回到横滨的书房提笔时,这座的木屋也会在我眼前清晰可见吧。

    等年末,我会带着这本书回北海道。藤原千代子知道我是北海道人后很高兴,希望我能帮她打听一下有关钥匙先生的事。

    我和太宰治在湘南海岸拍了许多照片。

    太宰治有时真的很小女生,拍到最后我体力不支地躺倒在沙滩上,太宰治嚷嚷着回去要买拍立得,还向隔壁上幼稚园的小孩借了把小铲子,和人家比赛堆城堡。

    “可以了吧治君,衣服都弄脏了。”

    “一会儿去小町通买新的不就行了,不要掉以轻心呀男孩,看我的螺旋无敌阿姆斯特朗式爱的战士太宰治&森雪纪回旋加速阿姆斯特朗炮!”

    “你在教小孩什么不能播的东西啊!”我大吼。

    最后被我拎住后脖颈的衣领去小町通买衣服了,看太宰治的架势,要玩到明天才能回横滨。

    “放心吧雪纪,我已经把侦探社的大家通通拉黑了,不会有人打搅我们。”

    太宰治保证。

    “给我回去向大家道歉啊。”

    算了,反正我也很喜欢镰仓就是了。

    我不喜欢繁华的大都市,永远拥挤的电车和商业街让我有种灵魂和本人迷失相互丢弃的感觉。

    我不得不调动全部的神经好好应对突发情况,一整天下来身心俱疲。

    尽管我知道大城市才是独居最好的选择,完备的生活体系衣食住行只要半个小时内就能满足需求,再说东京人都很忙的,谁还在意你。

    但我就是喜欢安静人烟稀少的地方。

    原以为横滨身为租界,还有异能和港/黑的加持不会那么喧闹,事实证明这里确实外来人口少本地居民也不多,但麻烦事一个接一个。

    还是镰仓好。

    富士山是最好的背景,安逸的小城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港口没有黑/手/党火拼随处可见的暴力,限速50的马路上丰田车慢悠悠地开过,打开头顶的天窗感受从富士山飘来的冷空气流过指缝,在这样的情况下夏天再燥郁的心情也会平和下来。我和太宰治手拉手光着脚拎着鞋从马路跑到对岸时只需要挥一下手,这些丰田车就能默契地停下来等我们过去,发出善意的笑声。

    车主和我们会发自内心说,夏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季节。

    对比一下横滨真是弱爆了,除了摩天轮以为没有什么好玩的景点,镰仓才符合我对海滨城市的想象。

    等老了也和千代子一样在这隐居吧。

    小町通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街,在服装店换好衣服我和太宰治去拉面店一人叫了一碗特色蛤蜊汤底拉面。

    我还追加了一份魩仔鱼盖饭,魩仔鱼就是俗称的小银鱼。

    “盖饭很好吃诶,肉很甜还有黄油黑松露的香味。”我又吃一口,“是把鱼先用黄油炒一遍,然后剩下的油和米饭松露一起翻炒,这样米饭既有鱼的鲜味又有松露的清香,最后盛到一起。”

    学会了,回去试一试。

    我挖了一大勺递给太宰治,“你尝尝。”

    太宰治就着我的手吃了,“欧依西一。”

    “是吧是吧,等回家我再学着复刻一遍出来。”

    太宰治鼓着腮帮子嚼完我给他的一勺饭,埋头喝拉面汤时头顶上方的小灯投下一层阴影。

    “回家…么。”

    “嗯?”

    “对雪纪来说,那个房子是我和你的家,对吧,没有第三个人的介入,只是我和你生活的地方。”

    “当然了,难道你要搬出去住?”

    我知道侦探社是有员工宿舍的。

    “怎么会,我要守卫我的领地呀。”太宰治咔嚓一口咬断面条,吃海苔片吃出豹子捕猎气吞山河的架势,“别趁我不注意闯进来哪个阿猫阿狗自称是这个家的男主人,那就得不偿失了。”?目前除了太宰治外没有男性对我有兴趣吧。

    我把这件事当作趣事讲给梅津寺纯子说时,她正在我书房的榻榻米上四仰八叉的躺着,手里拿着一本教辅书,听到我的话后一翻身坐起来。

    “原来太宰大人是爱吃醋的人设吗,表面杀伐决断内心火热的狂野青年。”

    对纯子的脱线早就无动于衷,我递上她掉在地上的书,“你还是先把证书考下来再琢磨磕cp的事吧。”

    纯子安详躺下,看书三秒,砸头。

    “啊我也好想去旅游啊,天天面对一群话都听不懂的糙汉好烦,不想面对糙汉就要学习,我的人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吗。”

    按住纯子在我肚子上扑棱的脚,我和她一起倒在榻榻米上哀叹。

    “我也好想再去镰仓一次啊,还有好多景点没逛过呢。”

    “那你是不能指望太宰先生了,异能者离开横滨是有严格受限次数的。”纯子一脸坏笑,手勾住我的肩膀,“等我考完cpa,咱俩一块去,嗯?”

    无情拍掉她的爪子,“别诱惑我和你一起考证。”

    “不要嘛一起考啦,让我有个动力。你想,如果你考上cpa的话就是同时拥有医师资格证和注册会计师证的人了,全霓虹都找不出来几个,多厉害啊。”

    那加上我上辈子的律师证,我就是全霓虹集齐三大证件不到一百人中的一员了。

    听起来是挺有挑战力的。

    “我又用不上,你是为了升职加薪才考的。”

    纯子的父亲梅津寺先生想给普通人的女儿在港/黑总部某一个好位置,挑来挑去文职也只有财务室又安全又不受累,自己又有根基,可以扶女儿一把。

    所以cpa就成了硬性指标,梅津寺先生要求两年内必须考过。

    “杀了我吧,不知道我大学期末都是低空飞过吗,我只想当二世祖而已啊。”

    也不止是二世祖那么简单吧,我望着已经被逐渐填满的书架想。

    之前领我去的那间酒吧其实是横滨的情报屋,各个大小的组织都在这里买卖所需的情报,它的辐射范围不止是横滨,还包括整个神奈川县和相模湾,以及临近的静冈县的骏和湾,乃至伊豆诸岛,都是这间酒吧,或者说是港口黑/手/党的领地。只要其他组织有货物想走水运,就一定要获得港/黑的许可。

    酒吧明面上不受港/黑控制,是纯子用她的母姓登记,又转了几手到她名下的。

    能受到这样的重用,梅津寺纯子和她父亲相比青出于蓝。

    上次和她去酒吧玩,纯子无比自然地把老板是她的这件事告诉我,当真是对我不设防。

    见我始终不松口,纯子哼哼唧唧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哎呀你陪我考嘛,陪我考嘛陪我考陪我考陪我考,反正对你来说很简单打发下时间而已,万一我有不会的题还能问你。”

    说的也是。我有些心动,陪纯子考这个证玩玩也没什么,比写作有意思。

    任何喜好变成谋生的手段后都会非常无聊,我现在一面对电脑觉得窗外的鸟叫都格外动听。

    “我回来啦!有客人在?”

    是太宰治回来了,他从镰仓回来后特别喜欢在家里制造动静彰显存在感。

    梅津寺纯子只用一秒便正襟危坐,“太宰大人日安。”

    打完招呼她就要开溜,被我拦住。

    “那我先回去,不打搅你们了,雪纪我明天把教辅书给你送来。”

    “别呀,正好我新买了三文鱼和黑松露,打算复刻一下在镰仓吃的盖饭,你留下来一起吧。”

    没有买到新鲜的魩仔鱼,我只能用常见的三文鱼代替了。

    “啊?”

    ——

    “啊?”面对好友的挽留,梅津寺纯子首先看向太宰大人,征求他的意见。

    太宰治无不可道:“好啊,留下一起吃饭吧梅津寺。”

    梅津寺纯子战战兢兢地坐在餐桌上,她很想去厨房帮忙,但厨房的大门被森雪纪关上了。

    “你和治君好好聊天吧,要是平时我就叫治君做了,但今天我一定要把好吃的盖饭复刻出来。”

    原来太宰大人在家里是家庭煮夫的定位吗,这是什么,极主夫道?天呐要我吃到这么甜的糖明天就算由于左脚踏进港/黑大楼大门被太宰大人当场击毙我也愿意。

    梅津寺纯子眼冒桃心。

    “梅津寺的内心戏很生动啊。”

    梅津寺纯子立刻土下座,“非常抱歉太宰大人,在下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起来,别在雪纪的家里搞这套。”

    太宰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梅津寺纯子又光速坐回座位上,手心出一层细细的汗。

    哪怕太宰大人就职港/黑时她还只是个学生,也能从街上的肃杀之气和父亲每天早出晚归时眉宇间深深的忧色恐惧察觉到横滨的变化之大。在她升入高中那一年,父亲甚至每晚都要写一封遗书锁在书柜的最底层,一次次不劳其烦地叮嘱他唯一的女儿,如有不测如何带着妈妈离开横滨投奔母家。而就在这一年的下学期,她被彻底关在家里,父亲整整一个月没有回来,她每天和妈妈在一张床上相拥入睡,等妈妈喝下融进安眠药的牛奶后,梅津寺纯子一个人怀里揣着gun坐在玄关处等父亲回来。

    终于有一天清晨,梅津寺鹿良回来了。

    “我们胜利了,纯子,继续无知无畏地活下去吧。”

    回到学校后,本就因她黑/手/党之女身份无视她的同学对她更加避之不及了,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恐惧。

    梅津寺纯子知道自己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了,她向父亲请求,把她当作预备役黑/手/党来培养。

    知晓那一个月横滨的大事小情后,梅津寺纯子脸上有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好景不长,在她十八岁那一年,横滨又乱起来了。

    港/黑人人自危,谨慎担忧又回到了父亲脸上,直到顺利把自己送到东大报道,父亲才松口气。

    而在这一切恐惧和骄傲的来源都只有一个名字,太宰治。

    如此恐怖的太宰先生,森雪纪怎么会喜欢他呢?经历了那么多,明知对方的身份有问题,还是不放弃这段感情,是爱情给予的勇气还是无知者无畏?

    梅津寺纯子百思不得其解。

    一股摄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深思走神的纯子打了个哆嗦。

    是太宰大人。

    殷红的,如同森先生一般的眼睛凉凉地落在自己身上,眼中却又空无一物,好像只是发呆时视角随意放在某个点上,死物活物在他眼中没有区别。

    ‘你越界了。’

    他告诉自己。

    想逃,快逃,大脑不停发出信号,可她却动不了。

    传说太宰先生在港/黑偶尔兼任审讯犯人时,只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把情报吐得干干净净,原来真的是这样。

    她今天为什么要来雪纪家啊,把人约出去玩不好吗!

    “好啦,雪纪牌三文鱼盖饭出锅~”

    如听仙乐耳暂明,梅津寺纯子快哭出来了。

    她头也不回地冲到厨房,“我去拿饮料!”

    呜哇雪纪,你是我的救星啊。

    第62章 沉迷工作的i人对阴沉男友一无所知

    沉迷工作的i人对阴沉男友一无所知

    *

    饭桌上其乐融融,至少在森雪纪眼里是这样。

    恋人和好友都在身边,吃的是自己亲手做出的好吃的饭菜,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森雪纪只一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其余一概不问。

    这也是梅津寺纯子喜欢和森雪纪呆在这一起的原因。

    天然过头的森雪纪知道自己是黑/手/党后也就“哦”了一下,如果她和自己学生时代的同学一样大惊小怪问一些很失礼的问题,或者就此远离自己的话,梅津寺纯子会很难过的让森雪纪在横滨“消失”的。

    因为,在我主动靠过来的时候你没有推开我,那不就代表着会接受我的全部吗。

    向森雪纪示好的男男女女那么多,梅津寺纯子只是其中一个,可偏偏森雪纪就和她做朋友了,这不是上天的旨意看自己太可怜了从天上递下来一根藤条吗。

    我会紧紧抓住她的。

    如果不能顺着藤条爬到幸福安乐的天上,那就把藤条拉到地下,让她永久的陪伴自己。

    梅津寺纯子抱着这样的心态将森雪纪引到了横滨。

    因为目睹教授师兄被情绪激动的患者家属刺死,森雪纪连着好几天睡不好觉靠给自己打电话才能入睡,对医心失去信念的森雪纪可怜又可爱,终于在自己的劝说下放弃攻读博士学位,辞掉医院的工作来到横滨,搬到她的房子里。

    梅津寺纯子把最好的摆设家具都送到这套房子,她的好朋友,她的藤条,从今天起又会和她们大学时一样形影不离。

    如果自己高中时,国中时就认识森雪纪该多好,她很想和其他女生一样去便利店买饭团,一起聊八卦星座,而不是故作高冷的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耳朵里插着mp3吃无比奢华的便当。

    好在现在也不晚,她可以每天下班后去雪纪家蹭吃蹭喝。

    可这时太宰大人出现了,森雪纪有了爱人。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加班,让森雪纪在河边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梅津寺纯子又觉得两人般配极了,又担心太宰大人会让雪纪伤心。

    太宰大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过现在来看应该不会。

    太宰大人也很喜欢这种性格的森雪纪。

    梅津寺纯子不自觉朝对面桌上互动的两人露出姨母笑。

    早该想到,像他们这样的人,比自己强百倍的太宰大人,很难不被森雪纪强大又包容安定的气场吸引。

    她是真的不担心自己的恋人好友因工作受伤吗,或许不是,梅津寺纯子觉得森雪纪这样做放任自流的意味:你们认为自己能做好心理能承受住就去做好了,如果你们应付不来,那就交给我。虽然我不喜欢我的道德也不允许,但谁让你们是我在乎的人呢。

    任何事在森雪纪眼里都是小事。

    不知道一个普通人为何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印象,但梅津寺纯子眼里的森雪纪就是这么强。

    森雪纪可是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并列的,栓住自己“人性”的藤条啊。

    也好,有太宰大人在,森雪纪会永远留在横滨,留在梅津寺纯子看得见的地方,做她的好朋友。

    ——

    送别纯子后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食,太宰治被我推到厨房洗碗,闷闷丢下一句“下月发工资我要买个洗碗机”后,太宰治听话地进厨房了。

    炎炎夏日,吃完饭后喝着冰镇饮料看电视剧真是爽快。

    手机收到了简讯。

    是未麻发来的,她说事务所的社长广田先生突然因为贪污受贿被警方带走了,事务所经历两次更换社长的丑闻后彻底关门大吉,好在她和曾经的队友雪子都被立花源也邀请加入了他的事务所,现在未麻仍在立花导演的剧组里拍摄。

    她还是更喜欢当演员,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未麻还说,留美交代,她的队友玲设计害死田所社长也是留美的唆使,以为田所社长死掉她能继续当偶像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重新当偶像,等自己出名后,就用异能取代她。

    “她怎么不明白,我就是我呢,哪怕用异能变成我的样子,朝仓留美也不可能是雾越未麻。”

    而且就算变成未麻的样子,留美也不过是披上华丽的衣服,让未麻的名字变得声名狼藉罢了。

    新书又有了新灵感。

    《希望之船》大卖后,原本打算靠采访和自己上辈子在娱乐圈的经历东拼西凑一篇文章交稿充数,现在我又有了动力。

    《大开眼界》还是以采访问答的形式文体写作,小报记者“我”向新生演员提问,对对方颠三倒四的话语产生鄙夷,采访草草结束。回家后“我”对采访稿进行整理,发现小演员的话中夹带隐语。于是第二天再次找机会采访了小演员,而这次她条理清晰思维敏捷,换了个人似的。

    不久,小演员宣布由于私人原因退出娱乐圈。

    “我”又找了和小演员相同事务所的艺人采访。这家事务所以财大气粗出名,不管多年轻青涩的艺人都有可能接到让外人流口水的资源,当然竞争也很激烈,很多艺人只是露个脸就消失了。查资料时,“我”发现一些艺人前后两次采访时表现出的口头语乃至习惯都不同,而这些又年轻又或是健壮漂亮的艺人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概率极高,所以这家事务所被戏称是圈内的“归家部”。

    因为上级的警告,我被迫停止了调查。

    今天,上级将我从娱乐版块调到了财经版块,我接到了采访xx品牌日方总代理人的任务,负责接待我的佣人说,主人这几日染了风寒,带着面纱口罩接受采访。

    我同意了,却在对方开口时惊地笔都差点握不住。

    是那个小演员是声音。

    [喜欢浮华的新世界吗,你是媒体的宠儿,是闪烁的群星中最耀眼的一颗,你盛装出席,奔向饕餮们的餐桌。]

    ……嗯,有点玄幻色彩啊,和我之前揭露娱乐圈风气的本意背道而驰,开始朝蟹脚的方向去了,有点尬。

    但我满脑子都被神奇的异能占据了,截稿日在即,就这样吧。

    我动笔了,直到太宰治叫我回房睡觉才停下。

    迷迷糊糊睡了几小时,凌晨两点钟,想起离截稿日还有8天零5小时猛然惊醒,掀开被子直奔书房。

    当然很小声,没有吵醒太宰治。

    ……

    写完2章 时,天已经大亮了。

    我伸了个懒腰,正要准备叫太宰治起床,回头发现太宰治就站在那里。

    美丽的,森然的,如藤蔓缠绕缠死杉树的柔顺和肃杀之气,太宰治倚在书房前不知看了我多久。

    “治君?你在这多久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凌晨三点,我醒来了。”

    那不是三个小时前吗?

    我觉得莫名其妙,“那你怎么不进来,一直在书房外站桩做什么。”

    太宰治慢吞吞地说:“我怕你会飞走。”?

    “神话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被惊扰的辉夜姬飞走,幽室中哭泣的女鬼化作一阵风,雪纪你坐在和室里,身上披一件薄毯,不是和故事里的她们很像吗。”

    森雪纪还是一脸难以费解的表情。

    有时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傻。

    夜里本该温暖的被窝空空荡荡,太宰治瞬间惊醒,沉着脸出去找人。

    “亡夫”这个词见鬼了一样植入他的脑海,他现在看森雪纪怎么看都不对劲,要是让他发现森雪纪是殉情死掉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横滨她就完蛋了。

    深夜失踪,不会是悼念亡夫吧。

    在书房找到了。

    只点着一盏灯,披着薄毯坐在和室里写作的女子,瀑布黑发垂在地上,让太宰治想起了她饰演的战国美人,端坐时如幽室内散发柔和光辉的珍珠。

    看到她时连呼吸都要放轻。

    ……

    我不能理解太宰治这种意识流的想法,他比我更适合小说家的职业。

    之后的日子,我顺利将《大开眼界》交稿,并拒绝了编辑写长篇小说的邀请,一个月发表两三篇短篇足够我生活了,我生活不像以前那么奢侈。

    但与之相对的,太宰治开始给我送礼物了。

    他好像很想看我面对那些价格昂贵的礼物时的表情。

    如果我没表现得很惊喜的话,他就会超级戏精的表达不满,下次送的物件更多更贵,知道我明确表示喜欢为止。

    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东京和我一起打工的姐姐说一定让我管家了,太宰治真是太奢侈太不懂得精打细算勤俭持家了,我再次没收他的工资卡。

    “没用的,侦探社那点钱连雪纪的一条项链都买不起吧,我还有其他挣钱方式哦。”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没兴趣不想听。”冷酷无情地捂住太宰治的嘴,我叹口气,“治君,我的梦想是过普通简单的生活,和一个普通但帅气男人的恋爱结婚,明白吗,现在的我不需要这些石头。”

    “结,结婚?!”太宰治扭捏起来,腰连带屁股奇怪的一扭一扭,咬手指说:“有点早吧,人家还没准备好~”

    “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算了,他肯定听懂了。

    第二天,太宰治没有送饰品丝袜大衣,而是花。

    路边绿化带摘的,快要蔫掉的忍冬花。

    “这才是你的风格嘛。”

    我欣慰地收下了。

    “下次记得去公园里摘,那儿的花多,摘的时候把罚款压在砖头底下。”

    太宰治从后方抱住我,把花怼到我眼前,“雪纪可真好哄。”

    倒也不是,如今的我阅尽千帆返璞归真,你小子赶上好时候了。

    我推了推他,“别闹了,一会儿我炸的螃蟹要糊了。”

    “好耶!”

    吃饭时把忍冬花插在花瓶里,看着快蔫掉的花才知道原来已经是秋天了,时间过得真快。

    也是我从上次去东京和镰仓后再没出过门的缘故,一直宅一直爽,除了去便利店超市和编辑部我是不会出门的。

    等着太宰治帮我拆分蟹肉时,收到一条邮件。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久到太宰治出声询问时,我才敢确认邮件是真实的。

    “我要出门一趟了,治君。这次你不用和我一起去。”

    “怎么了。”太宰治放下夹螃蟹的筷子。

    我彻底没有了吃饭的心情,郁郁道:

    “我的老师,同时也是我教授师兄的老师,他老人家病危,想见我最后一面。”

    在大学教我病理学的那位老教授,恐怕挺不过这个秋天了。

    第63章 看望老师的i人

    看望老师的i人

    *

    绪方严一已经很老了,是一个干枯瘦弱的老头。

    但他精神很好,看起来身体健康,每隔几天就要徒步下山一次,买一些神社卖给游客的工艺制品回来,自娱自乐。

    平时待在家,他会在阳台上眺望山下的诹访湖,静谧的湖泊同样注视着他。

    绪方严一住在长野县诹访市山上的洋馆里,这座洋馆是他的武士父亲晚年在长野(信州)隐居时修建的。有一个被称为“近代医学之父”的父亲,儿子乃至世世代代都从医也理所当然。等他退休后,每年寿辰儿孙和徒子徒孙们从各地的大医院赶来回到老宅为老祖宗庆生,这才是绪方家的样子。

    绪方家,是这个国家的医学界供人仰望的巨塔。

    而事实上,儿子被迫从军战死,妻子不久也撒手人寰,绪方严一的人生从此只剩下医学和学生。

    而事实上,绪方严一的学生死了,连他自己也要死了。

    他退休回到洋馆时,寂寥古旧的洋馆只有他和一个男仆而已。

    带着国内外的一致赞誉,德高望重的绪方教授回到了自年少上京求学起,阔别六十年的洋馆。

    但最近几周,洋馆开始热闹起来。

    先后三个人来洋馆拜访年事已高的绪方严一。这些人姿态谦恭,穿着正式的和服,手捧着礼品走进这座百年洋馆,如果这些人的下属同僚看到他们谦卑的姿态一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们分别是:东大医学会会长、红十字协会荣誉会长、东大附属医院外科教授,而这些人没过多久就都灰溜溜离开了。

    一个月后,一位年轻人来到洋馆。

    这个年轻人披着吸血鬼公爵样式的立领黑风衣,相貌奇特,脸上一块突兀的黑色皮肤依靠长长的手术疤痕和原本的皮肤拼接在一起,头发半黑半白,但从外在形象看,年轻男人是一个行为艺术家。还有一个留着妹妹头的可爱小女孩,她吃力地捧起工具箱,高高兴兴地跟在男人身后。

    “您没救了,是下毒所致。”

    年轻人对绪方严一说。

    一个星期后,绪方严一的关门弟子森雪纪和其他人一起来到了他隐居的洋馆。

    ——

    从横滨到长野县驾车差不多要三个小时,我索性租了辆车驾车过去。

    穿和服开车有点麻烦,但到达目的地再换衣服见老师更麻烦。我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访问着,烟灰蓝的布料搭配辻花工艺,垂藤的绣样华丽又庄重,只有在拜访像老师这样的大人物我才会穿上和服,这玩意真是娇贵又不好伺候。

    太宰治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出差。没人帮我,一个人穿和服麻烦死了。

    我刚想到“死”,又把这个念头咽了下去,现在我看不得这个字眼。

    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从进入长野县境内,连绵的山峦和高大的树木看得人眼花缭乱,连气温都比横滨低不少。在诹访市的市区买了一束鲜花后,开车上山驶过一架铁桥,我终于按照老师家的男仆,土间彻先生给的地址抵达洋馆。

    洋馆的外形像三角形的大教堂,又像古埃及的金字塔。

    洋馆外还停了几辆车,“还有其他客人吗。”我把车钥匙交给土间先生,问道。

    “是的,绪方老师请了几位朋友聚会。”

    “老师的情况还好吗。”

    “请了几位医生,都说就在这段时间了。”土间先生的语气低落下去。

    我的心揪了一下。

    上二楼来到老师的书房,背对我坐在窗前的老人家正在用毛笔写大字,头油梳过的银发一丝不苟,身体看上去还很硬朗。

    许是听到楼下从吵闹和我进来时的声音,他头也不回道:

    “咳咳,咳咳咳。是森吗,森?”

    我急忙放下手中的花束和礼品,上前握住老师的手,“是我,老师,我来了。”

    绪方老师转过身,撇开我扶着他的手,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浑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明。

    老师喜好深蓝色,看到我也穿蓝色的和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才赞许地点点头,拍拍我的手。

    “雪纪,是你啊,你来看我了。”

    “好久不见了老师,学生本该早点来看望老师的,不过……”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是我不想见你才不许别人告诉你我家的地址。之前大言不惭地和我说要做现代的荻野吟子,结果呢,大作家?嗯?”

    绪方老师打断我的话,他还在生我放弃学医的气。

    当年老师退休之后不久又回到校园,给本科生讲解病理学这门课。我有幸得到老师的青眼,他推荐我成为了他的学生,东大附属医院外科教授——野口正雄的学生,但我平时更习惯叫野口教授为教授师兄,绪方严一才是我的老师。

    没有绪方老师,成为医生只是我的谋生手段而已,绪方老师的教导让我生出仁爱之心。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我已经不是医生了。

    “老师,我……”

    “算了算了,一个两个都走了,都忘记当年入学入院时的《希波克拉底誓词》了,你们还是领头演讲宣誓*的呢。”

    老师叹口气,又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扶我回卧室”

    我扶着绪方老师回卧室,正午时间他习惯先午睡再吃饭。临到书房门前看了眼我送来的横滨特产银质茶壶,笑道:

    “好东西,正好和我这里的茶壶凑成一对。”

    他茶案上摆着一把和我的一模一样崭新茶具。

    “也是今早来看望我的人送来的,你下楼和他们聊聊,吃吃饭,你们要一起在这座洋馆住上好几天呢。”

    住?

    老师笑而不语。

    土间先生将我引到饭厅。这座洋馆是和洋折衷的设计,看上去华丽又老旧。百年树木制成的楼梯上铺着手工地毯,但走在上面还是能听见嘎吱的响声,高挑穹顶上绘制的壁画上结了一层蜘蛛网,客厅的中央挂的一幅幅画像个个都是出现在中学历史课本上的近代名人。

    客厅的左面是古朴的和室,由战甲和字帖装饰,和室的中间吊着茶炉。右边的饭厅摆放西式的长桌和银烛台,还有一个壁炉,上面放着宝石花盆景。这些东西都已经很老了,说不定比老师的年龄还大。

    整座房子和房子的主人一样,是苟延残喘、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突然有点难过。

    “哇太宰君,你看这是纯银的吗,太厉害了这卖掉能换多少筹码呀。”

    “是的没错,还是一个世纪前的皇家御用银器制造商生产出来的餐具,很具有收藏价值。”

    “天呐这套房子是宝藏。”

    ……正伤春悲秋着呢,我耳聋了,怎么听到两个很耳熟的声音?

    看到从厨房出来的两人,嘴里的牛排突然难以下咽。

    伊藤开司看到我大呼小叫地冲过来。

    “雪纪,你怎么也在这里。”

    哪怕是小孩子看到这家的富贵和底蕴都会和灰姑娘一样踮起脚尖走路,假装大户人家的子弟低声又傲气的说话,这点对伊藤开司来说不成立。

    “我来看望我的老师,这就是你说的出差?”

    向我款款走来的太宰治听到我的问话一点没有心虚的意思,“是啊,没想到这么巧我和雪纪又见面了。”

    不,你一定知道。

    懒得理他,我朝更好套话的伊藤开司下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师家,是老师委托你们了吗。”

    原来侦探社收到了委托,点名请太宰治去长野县诹访市的一间洋馆调查杀人事件,伊藤开司属于买一赠一。

    “杀人事件是谁委托的,老师吗。”

    “是……”

    “是绪方先生没错。”太宰治打断了伊藤开司的话,“你是最晚到的,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他们在另一间会客室,听起来彼此都认识。”

    是其他师兄师姐吗?因为年龄相差太远,我不太认得他们。

    杀人事件又是什么意思,老师叫我来不止是因为他自己的病情吗。

    伊藤开司被太宰治一打岔思绪乱飞,挠挠头又想起来一件事,和我吐槽:“绪方先生还和上学时一样古板严肃,那时我就听你们学部的同学吐槽他,这么多年还没变,连我下课时在教室外堵你的事都记得,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在太宰治面前自曝这段黑历史换来的不止是挨骂啊开司君,好好玩你的骰子钥匙扣不好吗,担心治君回头让你连这个心理安慰都没有。

    “他堵我是为了让我陪他打牌。”我好心解释一下。

    “我知道。”太宰治含笑。

    伊藤开司站在我俩中间,小羊羔一样纯洁。“你说绪方先生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又没耽误你学习,我那是劳逸结合。”

    够了开司君,不要再说了。

    他俩吵吵闹闹地陪我吃完了午餐,外面有一次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

    还有客人?

    三个人,两男一女。一位左眼刀疤男,一位温柔小胡子男,一位眉眼坚毅的女性。

    土间先生迎上前,领头的小胡子男从怀里掏出证件亮了亮,“打扰了,我们是长野县警,在下诸伏高明。我们接到了一则报案,称这间洋馆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特来调查。”

    “哦哦,我知道了,请三位稍等片刻,我去请老师和其他客人。”

    土间殷勤地将三位警察引到客厅,然后上二楼。

    很快老师和其他客人相携着一起来了。

    明明是去休息,可老师看着比刚才更虚弱,我连忙上去搀扶,他摆摆手,从怀里的小瓶子里掏出一粒药吃下去,脸色很快恢复了红润。

    老师清了清嗓子,“现在请在场的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们三个和长野县警很快自报家门,另一边的三人却臭着脸不应,其中一人甚至站起来急着要走。

    “绪方先生,你把我们叫到这来到底有什么事,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我盯着这个戴眼镜精英范的男人看了一会儿,问:“东大医学会会长,碇鸣堂?”

    “这不是和已死的明星事务所老板广田柳生同流合污,一起压榨底层艺人的家伙吗,你连自我介绍都来不及,是赶着去下一场酒局吗。”

    不给我的老师面子,我让你彻底没有面子。

    碇鸣堂老脸一红,忿忿地又坐下了。

    剩下的两人就听话多了。

    “红十字协会荣誉会长,铃木寿。”

    “东大附属医院外科教授,小川庆太。”

    老师微微点头,视线划过大腹便便的铃木寿和外貌瘦小老实的小川庆太,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他平静地宣布:

    “你们三个人中有一人对我下毒,加害于我,时间就在两个月之前。”

    “今天我把警察和侦探一同请来,就是请他们帮我查明真凶。”

    第64章 心碎i人需要安慰

    心碎i人需要安慰

    *

    想把他们都杀了。

    我安静地想。

    老师又回卧室休息了,短短几个小时,那个窗前写字,精神硬朗的老头仿佛是我的错觉,老师开始不住地咳嗽冒虚汗。接下来的事宜由土间彻先生代为安排。

    “两个月前,三位先生在三天内先后拜访绪方老师,顺序分别是小川先生、碇先生、铃木先生。绪方老师在客厅左侧的和室沏茶招待三位,在那之前之后都并未用过和室内的茶壶。”

    “之后,绪方老师日日腹痛难忍,出现呕吐腹泻等症状,起先我和老师都以为是天气变化染上风寒所致,直到一天夜里绪方老师吐血晕厥。”

    我失声尖叫:“吐血?!”

    土间先生微微欠身,“是的,请森小姐放心,当夜在下就将绪方老师送到医院,诊断中毒后医院立刻展开救治。”

    我才放下心,就听土间先生说:

    “但是,医院宣布老师已药石无医,可以准备后事了。”

    “你说话能不要大喘气吗。”嗓门大的盖过了快要发火的我,伊藤开司大声吐槽,“再说我看老爷子挺好的,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我瞪了他一眼。

    土间先生:“是的,因为有幸请到了一位名医为绪方老师动手术,才让老师的病情暂且稳定下来。”

    略过那位医生的名字不提,土间先生继续说:“在下将绪方老师所用的物品全部拿去化验,得到的结果是只有和室的那把茶壶里有残留的药物成分,而只有在那三天为了招待三位先生绪方老师才会亲自煮茶。”

    所以,就是这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了。

    都杀了吧,反正也是社会的蠹虫,不算冤枉了他们。

    双手交握自然垂在小腹,藏在里侧的手指不安地躁动着。

    哪怕太宰治在这儿,警察在这儿,快要抑制不住的杀意从心底反应到躯干上,我已经无瑕照顾别人的心情以及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我的老师,我重视的长辈受这么大的罪。

    生老病死乃万物轮回,我虽难过也早已做好准备,可若是被人暗算,孤零零又痛苦地死在这座腐朽的宅院里,和凶手的洋洋得意一起埋葬……绪方宽一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雪纪。”太宰治握住我颤抖的指尖,“你还好吗。”

    碇鸣堂三人在高声反驳,被大和敢助警官不耐烦地训斥后又安静下来。

    “还有一个案件,绪方老师务必请警察先生帮助侦破。”土间彻拿出一个文件袋交给诸伏高明警官。

    诸伏警官带上手套,郑重地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叠文件,扫了一眼后面露惊讶,土间先生肯定地点头,“这是绪方老师的爱徒,野口正雄先生的尸检报告。上面写,野口正雄先生曾服用过和绪方老师同样的毒药。”

    “什么,你说谎!”

    我一把抢过报告,白纸黑字却怎么都看不清,视野一片模糊。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水渍晕染了纸张,又看不清了。

    好几个人围在我身边,但我已看不清他们是谁了,甩开一直拦在我胸前的臂膀,我冷静无比地举着尸检报告问警察:

    “这上面的意思是,教授师兄也是被这三个人中的一个杀害的吗。”

    “不是意外,哪怕没有持刀伤人的患者家属,他也一定会死?”

    到底是谁要杀死我的两位老师?

    ……

    真是混乱的一天。

    碇鸣堂三人自然是矢口否认,嚷嚷着要走吵得我心烦。

    “轰!”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巨响,土间彻宣布我们开车过来时的那段铁桥已经被炸毁,山上的通讯也被切断,唯一的卫星电话在他手中,直到警察和侦探们找出凶手之前他不会和山下的救援队联络。

    “这是绪方老师的吩咐,洋馆内有充足的房间和大家所需的个人物品,请大家暂且住几日吧。”

    土间彻朝我们鞠了一躬,临离开前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说:“如果想走山路下山也是没问题的,只是原始森林里山路难行,附近有熊出没,请决定好再下山。”

    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能慢慢排查找出凶手了。

    那三个人还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回到各自的房间将门反锁,坚决不配合。

    还是都杀了吧,我安静地想。

    没有一个人跳出来伸冤,都在心虚,就算另外两个人没做也肯定有杀人的念头,留下他们的命是对空气的浪费。

    太宰治在和警察沟通,出乎意料的沉稳,毫不费力地得到了两位警察的信任,只有诸伏警官还对他有所保留。

    他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轻率的,闲庭信步的,很少见他严肃认真的样子。

    伊藤开司挨着我坐在双人沙发上,绞尽脑汁地说冷笑话安慰,骰子钥匙扣在他手里越转越快,表情比我还苦大仇深。

    我突然意识到,伊藤开司是在场唯一知道我大学生活的人,我和他聊过许多医院的八卦。

    “开司君,你还记得我和你吐槽关于野田教授的事吗。”我压低了声音。

    伊藤开司点点头,“记得啊。”

    “如果有人问你我和野田教授的关系如何,不要把我吐槽过他的事情说出来。他死后,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我某次吐槽的业力作用才害死他了,野田教授其实是很认真负责的一个人。”

    “你多心了,谁会把那些话当真啊,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得到伊藤开司的保证稍微放心了点,我久违地怀念起这位教授。

    第一外科教授野田正雄,在医院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师承名门绪方,在绪方老师的独子去世后他从众多学生中脱颖而出,几乎成为绪方老师内定的接班人。

    绪方老师将他扶上教授的位置,同辈乃至领导几乎都是老师的门生故交,让野田教授的仕途畅通无阻,他又以精湛的外科技术在病人中享有盛誉,这样的人脾气大一点,性格古怪一点,野蛮专横一点也无妨。

    因为我是被绪方老师看重推荐过去的学生,野田教授对我尤为严厉,当着一众医生护士的面训斥一两个小时也是寻常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朋友发牢骚也很正常吧。

    和开司君纯子聚会后的某一天,我照常在上班前一个小时就来到了医院,这是野田教授对我立的规矩,因为有一次睡过头踩点上班了。

    昨天意外去世的中学生还有遗物留在医院,我帮他的母亲一起整理。清水太太红着眼睛,“不是说有野田医生在没有治不好的病吗,我儿子怎么会死在手术台上。”

    安慰了她几句后就到查房的时间了,我赶忙整理了下着装和其他实习医生护士一起守在电梯外等野田教授上来。

    就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野田教授查房是一个非常让人紧张心慌意乱的事情。他尤其喜欢对我提问,哪怕准备再充分也一定会被他找到错处,在病房里对我大发雷霆。每次查房时我都想,要是野田教授突然拉肚子该多好。

    就这样一路巡视到了去世中学生的病房,我被训得灰头土脸又不能躲在最后边,站在离野田教授最近的位置方便他随时随地提问。

    就在我回答完毕等着挨骂时,清水太太走上前对野田教授说:“野田医生,我和我的儿子小满都非常感谢您为他做的一切。”

    说着清水太太上去拥抱了他一下,满脸堆笑和她相拥的野田教授却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去死吧,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闪开身,刀柄几乎没入野田教授的胸口,在我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清水太太拔出刀又连捅了好几下。

    “去死去死去死!”

    鲜血、尖叫、咒骂、银白的刀尖。

    最后我只记得,野田正雄是在我的怀里倒下的。

    我的手徒劳地按住他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直至涣散,颤抖的手指向前方被保安按住的清水太太,最终闭上了眼。

    我的教授师兄死在我的怀里。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医院。

    ……

    缩在太宰治的怀里回顾这段往事时,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才发觉原来我打了个冷颤。

    入夜,我和太宰治公开了情侣身份,要求分到一个房间。

    将我连带羽绒被一起抱在怀里裹得严严实实,原以为太宰治会说一些漂亮话来安慰我,但他只是抱着我,哄婴儿一样拍打我的后背。

    感觉这次我们两个的相处模式掉了个个儿。

    沉稳淡定的人是太宰治,情绪化敏感的人是我。

    不过太宰治又唱又闹可能是装的,现在的我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开始破罐子破摔。

    我想把他们三个都杀了。(认真)

    “不可以哦,雪纪。”

    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太宰治扳过我的脸,以往面对我时潮湿阴鸷的脸上此时清爽又朝气。

    两个食指交叉成“x”放在我的唇边,太宰治认真地对我说:

    “不可以做出无法挽回的事,雪纪,我会查出凶手的,我保证。所以请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好吗。”

    伤害不了我的,那几个废物。

    太宰治眯起眼睛。

    “绝对不可以,雪纪,我们来挨个分析一下吧。”

    他强硬地打断我的杀人计划,可能发现了对我来说柔软的安慰不起作用,需要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从我们在餐厅遇见后,太宰治就一直在观察我,小心照顾我的情绪。

    因为太宰治是受委托来到洋馆的,他知道绪方老师被人下毒,那三个人是嫌疑人,也知道绪方老师对我有多重要,所以体贴地带上伊藤开司,让学生时代的朋友安抚我不安焦躁的情绪。

    他如此关爱我。

    我不能让他担心。

    我勉强打起精神,“那先从小川庆太开始吧。”

    “他也是野田教授的学生,不过他之前和野田教授闹翻了,被排挤去了另一所医院。”

    说到这我和太宰治都发现了问题。

    “他是怎么回到东大附属医院还当上教授的呢。”

    第65章 当i人不会穿和服

    当i人不会穿和服

    *

    我对小川庆太并不了解,他在我进医院研修的第一个月就调去了名古屋的医院,我只知道他离开前和野田教授在办公室大吵一架。

    太宰治:“听起来野田教授的人缘不太好啊。”

    “嗯。”我无比赞同。

    野田正雄是秋田县的乡下出身,可以想见他考入东大,保持优异的成绩得到绪方老师的青睐是件多不容易的事。老师将我介绍给野田教授时特意强调了他在学业上又多严谨刻苦,还提过野田教授不是他手下天资最优秀的学生,只凭努力走进他的视线,没有老师不喜欢这种学生。

    不过也因为野田教授自己艰苦奋斗多年,他对学生也尤其严苛,小川庆太会和他闹翻再正常不过了。

    除此之外,野田教授还比较擅长党同伐异,追权逐利。

    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野田教授至少在行医手术上无可指摘,只要上了手术台,他都会全力救治。”

    “那那个死去的中学生真的是意外咯,还是有什么隐情?”

    发现我的脸色不太自然,太宰治追问。

    “没什么,算是医疗事故吧。”我说。

    死者为大,我不太想说野田正雄的坏话。

    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我早早起来穿上房间内备好的和服。

    衣物用松木熏染过,配色素雅,布料柔软,摸起来凉浸浸的,我疑心这是师母生前留下来的,因为老照片里的师母穿过图案相似的衣裳,另一头放着的男式和服则是老师年轻时穿的。

    一个人穿和服真的好麻烦,我站在落地镜前系带子系得腰痛,抬眼一看发现太宰治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他望着我的目光里有十足温情。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合时宜。

    在老师的家里,我和太宰治在一张床上醒来,笨拙地穿上老人传给我的传统服饰后去向老师问好,这种感觉……就像新婚夫妇拜见长辈一样。

    过去说如师如父,绪方老师的父亲当年开私塾讲学时学生就吃住在老师家,绪方老师也有资助学生的爱好,经常叫学生来家里吃饭,更别提绪方老师对我来说就是重塑人生的存在。

    如果老师真的药石无医,能让他看看我和太宰治也好。

    想到这我生出使唤太宰治的心思,“都醒了就过来帮下忙,哪有在一旁干看着的。”

    “好好,就来。”

    这懒洋洋的态度更像小夫妻了。

    出乎意料的是太宰治对于繁杂的和服穿法得心应手,没多久就整理好了,还顺便穿好自己的衣服,我不禁有些泄气,总觉得在某些地方上输了。

    “你好熟练啊。”

    太宰治漫不经心道:“以前看母亲穿过,看一遍就会了。”

    “那姊妹们呢,她们会帮彼此整理褶皱吗。”

    我联想到两个留长发的性转版太宰治互相给对方系带子,一定很萌。

    “这你就不懂了,小姐们都穿洋装,方便舞会跳舞,只有在特定节日才会穿振袖和服,而且每年都不重样。”

    “真好,我以后的孩子也一定要有一个大衣柜,洋装和和服穿都穿不完,穿过一遍就扔掉。”

    我随口回了一句,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现在来看有点幼稚。

    说完我就急着去见老师,太宰治缀在后面,我隐约听见他在笑,说:

    “会有这一天的。”

    ——

    去老师的卧室服侍他吃完早饭后我和太宰治就去餐厅了,老师的精神看起来比昨天要好一点,只是听我陈述了一遍弃医从文的理由还有目前在写作上取得的成绩后不太满意。

    “唉,森,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有天赋的孩子认为一切都是信手拈来,从不珍惜,急于莽进,跌了跟头还需要老师帮忙擦屁股,唉。”

    绪方老师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森,你不听我的话。”

    我沉默地退下。

    我们去餐厅吃饭时其他人已经到齐了,伊藤开司挥舞着筷子叫我俩坐在他留好的位置上,还贴心地把我讨厌的纳豆倒进他的碗里。

    “谢谢。”

    太宰治挑了挑眉,把他面前的纳豆也倒进伊藤开司的碗里,“有劳开司君了。”

    他笑着说。伊藤开司不疑有他,豪爽地吃完了,要我说太宰治跟开司君置气耍小心眼纯属给瞎子看。

    其他人安静地吃着,饭桌的尽头又多了两个人,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很奇怪的男人和一个小孩,我多看了两眼,小女孩就嚷嚷起来。

    “你在看什么呢,有家室的女人就不要觊觎别人家的男人了呀。”

    ……瞳孔地震,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喂皮诺可,”男人熟练地把小女孩抱进怀里安抚,“你吓到人家了。抱歉,小姐。”

    “啊,没关系。”

    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这世上的变态不止森鸥外一个啊。

    这时小川庆太再也无法容忍了一样,用力锤了下桌子,说:

    “我说,你们警察和侦探查出谁是凶手了吗,缠着我们问了一大堆问题不会还一点成果都没有吧。我明天还有手术,耽误患者的病情你们可担待不起。”

    他瞪着男人和女孩的奇怪组合,愤愤不平道:“把我们和两个变态关在一起,不是杀人犯也有犯罪的念头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三位警官窘迫的神色,显然在我和太宰治过来之前他们已经接受了一波三观的冲击。

    诸伏警官虚握拳头咳了一下,“咳,小川先生,关于案件我们仍在调查,请稍安勿躁。还有,这位先生您和小小姐……”

    “如果你是指21号的那台手术的话,我已经为那位病人做过手术了,手术很成功。当然,是绪方先生付的钱。”

    头发半黑半白,脸上的皮肤有一块明显界限的男人拿起方巾擦擦嘴,施施然道。

    “绪方先生得知你在未来七天内有两台手术不方便留在洋馆后,特意出钱雇佣我为两位病人做手术,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痊愈回家了吧。”

    “什,什么。”小川庆太气得发抖,“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手术,你是医生吗,你有执照吗,你师承哪里,你在哪家医院工作。”

    “庸人,我不需要那个。”低声问小女孩吃饱了没有,得到肯定答复后两人手拉手离开了餐厅。

    餐厅里只剩下了瘦小的小川庆太粗壮的呼吸声。

    我想起来,小川庆太似乎也是普通家庭出身,他和野田教授一样,非常看重自己的身份名誉。

    至于铃木寿和碇鸣堂,他们两位从姓氏就看出家境非同一般了。

    大腹便便的铃木寿一早上食欲就很好,他厌恶地用手将自己堆满食物的盘子和小川庆太隔开,满怀恶意说:

    “安静点吧小川君,莫非是你毒杀了绪方先生和野田先生,才急着逃跑?”

    “我?”小川庆太古怪地笑了,“铃木先生,你因为挪用慈善捐款被媒体披露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想出个让绪方老师为你站台,说钱都用来修建绪方纪念馆的法子,结果被绪方老师一口否决,还把这件事登报,你才是下毒的人吧。”

    “你!”

    铃木寿气急败坏,“那还是碇先生最有嫌疑吧,东大医学会会长,这可是绪方先生给野田正雄准备的头衔。野田教授死后,会长就变成了碇鸣堂!谁知道他怎么暗箱操作的,说不定就是他杀了野田教授,然后心虚把绪方老师一起做掉。”

    碇鸣堂冷笑一声,“我杀的人?如果是我的话你们就不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了。”

    很好,全员恶人。

    把他们都杀了。

    我心念浮动计划还没来得及转一圈,就被太宰治安抚地拍了拍腿。

    唉,还是忍忍吧。

    互爆之后似乎只有小川庆太没有杀人动机,三位警察眼神交流了一番,上原由衣警官问:

    “小川先生也是野田教授的弟子对吧,能跟我们讲讲您和野田教授的事吗。抱歉,这是必要的流程。”

    “哼,那个狗东西没什么好说的。”

    小川庆太一脸嫌恶,竟然还爆粗口,过去这么久还没有释怀。

    “你也是野田正雄的学生吧,我记得你。”他朝我扬扬下巴,“没少受他刁难吧,你长得漂亮,遭的罪更多。他就那样,想方设法地折磨学生。比他出身好的他眼红,比他出身差的他鄙夷,生怕有人把他从教授的位置上拉下来,希望我们在他手下什么都学不到。”

    “呸,要不是为了师承的名头,老子早不干了。”

    得到我“同道中人”的眼神,小川庆太出了口恶气一样,开始滔滔不绝。

    “我给他当牛做马,他连个副教授的头衔都不肯给我,不就是怕我有一天把他比下去吗,最后把我发配到了地方医院,该死。”

    野田教授确实是这样小心眼的人没错,连我都说不出反驳的话。

    上原警官追问:“那您是怎么回到东京的呢。”

    “这个呀,”小川庆太得意的笑了,“这就不方便告诉你们了,总之野田正雄不是我杀的。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和那个孩子家长一样狠狠地捅他几刀。”

    “我来拜访绪方老师,只是作为后辈应有的礼节而已,之前野田正雄在时从不许我们看望绪方老师。”他强调。

    三位嫌疑人都离开了,餐厅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个和警官们。

    伊藤开司率先发言,“感觉三个人都有动机,全抓进监狱算了。”

    好兄弟,咱俩一条心。

    太宰治熟练地越过我们俩和警官说话:“刚才那个奇怪的男人和小女孩是怎么回事,有表明身份吗。”

    大和警官双手抱臂,一脸不爽,“说了,男的说他叫黑杰克,是名医生。小女孩叫皮诺可,自称是男人的助手和女朋友。”

    这是让人三观尽毁啊。

    “果然是他。”太宰治低语,向我们解释:“他在里世界很有名,是位地下医生,以出色的医术和不菲的佣金闻名,只要他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那老师……”

    太宰治沉吟片刻,婉转地回应我。

    “有没有可能,绪方老师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他的功劳了呢。”

    是哦……

    我又闷闷不乐。

    伊藤开司的关注点和我们都不一样,听完两眼放光,“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医院工作啊,因为在里世界更挣钱吗。”

    诸伏警官思索道:“一方面的原因吧,另一方面他应该不是医学院毕业的,而是自学成才。”

    上原警官懵懵懂懂,“师承很重要吗。”

    “当然了,师承是很重要的,霓虹还是典型的阶级社会,不是谁都能打破壁垒的。”

    就像小川庆太说的那样,许多研究生坚持到毕业就是在硬熬,为了让自己“师承名门”。

    如果我能在野田教授手下熬到博士毕业,哪怕不能留在东大,去京都大阪的医院也一样前途光明。

    因为我是“绪方派”的。

    绪方老师在战时因为是坚定的反战派受到社会许多批评,一度到了被东大解聘的地步,而战后东大又三跪九叩地将人请了回来,国际红十字会为他授予和平勋章,社会一片赞扬之声。

    我时常觉得可笑。

    各大医院争相聘请“绪方派”的医生,以此掩饰太平。

    慢慢的,外科这座金字塔,顶尖是绪方,下面依次是打下绪方烙印的徒子徒孙。像我这种传承有序,根正苗红的嫡系亲传更是各大医院追捧的对象。

    我们接着又讨论了一会儿,直到快到老师去书房练字的时间才散去。

    陪老师练完字又去花园散散步,知道老师确实接受了黑杰克的手术后,我略微安心。

    回房间时经过走廊,听到有人正在聊天。

    红十字协会的荣誉会长,铃木寿和诸伏高明攀谈。

    “诸伏警官,不知您家中是否有位兄弟,我总觉得您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搓着手和气地笑着,我却莫名感到一缕寒意。

    第66章 回忆往事的i人

    回忆往事的i人

    *

    楼下有人大呼小叫:

    “雪纪不好了,太宰君掉井里了。”

    是伊藤开司。

    我自然地走出拐角,路过脸色各异的两人时坦荡地好像偷听的人不是我一样。

    “他怎么掉井里的。”

    伊藤开司三两步窜上了楼,急得嗷嗷叫:“我也不知道啊,太宰君说想去后山看看,我们就从后门出去在洋馆附近转了一圈。回来时太宰君说井里的花真好看,然后一头就扎进去了。怎么办怎么办,哪能找到绳子啊。”

    扶额。

    我就知道太宰治不会一直当正经人的,在我面前正经过头就要在别人身上找回来。

    诸伏警官适时地开口:“登山用的绳索可以吗,我带了。”

    然后他对铃木寿客气道:“那在下就先失陪了。”

    铃木寿满脸堆笑,“是是,还是救人要紧。”

    于是我们就去诸伏警官的房间里拿绳子去救人,来到花园的水井边时,八爪鱼一样四肢撑在水井井面的太宰治正在大声呼救。

    “来人啊,我要喝饱了,咕噜噜噜。”

    “来人啊,你们要喝尸水啦,咕噜噜噜。”

    我:。

    有点丢人。

    ……

    帮太宰治把头上的花瓣摘掉,拧了拧袖子上的水,我抱怨道:“搞什么鬼,拜托紫砂也要注意下场合,我现在可听不得[死]字。”

    “我才不是胡闹呢”,太宰治反驳,从怀里掏出熟悉的钥匙扣,“给,伊藤君,你的骰子。”

    是伊藤开司的骰子钥匙扣。

    伊藤开司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腰带,上面只剩一串孤零零的钥匙了。

    “真的不见了,谢谢你太宰君,没想到你是为了我跳井,我太感动了。”

    捧着太宰治丢过来的骰子,伊藤开司感动的眼泪汪汪,“太宰君你真好呜呜呜。”

    推开扑过来的伊藤开司,我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钥匙扣丢了,我记得早饭时还在啊。”

    而且怎么会那么巧掉到井里。太宰治和伊藤开司要去后山,从厨房的后门出去是直通后山的最近路线,他俩从后方绕到洋馆前的花园回来,伊藤开司的钥匙扣丢也该丢在后山,而不是花园的水井里,被太宰治看到。

    所以伊藤开司的钥匙扣应该是被人偷走,故意扔到井里的。

    “我也不知道,”太宰治一脸轻松,“我只是看到有井有水心痒痒*,一低头发现伊藤君的钥匙扣就在水里飘着呢,直接跳下去了。”

    “太宰君……”

    我再次把伊藤开司扒拉开,想要教育太宰治几句,一旁的诸伏警官制止了我们。

    “各位,稍后请通知洋馆里的人们不要取用井水了。”

    “怎么了。”

    诸伏高明隔着手帕,两指捏住我从太宰治头上取下的黄色花瓣,面色凝重,“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钩吻草,有剧毒。”

    钩吻草又叫野葛,诸伏警官蘸水在地上写下这几个汉字。

    “冷水发毒,人食其叶,饮冷水即死。我在乡间长大,所以认得。”

    伊藤开司张大了嘴,“那它落在井里,岂不是井水都有毒了,那刚才太宰君?”

    太宰治举手语气欢快,“放心,我一口水都没有喝哦,我可是专业的。”

    专业落水就不要拿出来炫耀了。我正要吐槽,突然想起了什么。

    诸伏警官点点头,正经人完全不受毒蘑菇太宰的影响,泰然自若道:

    “虽然洋馆里有自来水,但说不定有人喜好井水甘甜打水喝,以防万一先把井口封死,等查明真凶联系到山下人后,再做打算。”

    “据我所知,这座洋馆里喜好井水的人只有一个。”我幽幽开口,“就是爱好茶道,招待客人必亲自泡茶的老师。”

    找到凶手下毒的方法了。

    ——

    我们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众人,然后在后山找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合力把石头搬过来盖在井上。

    “不过几片花不足以给整口井下毒吧。”

    也有人提出异议,铃木寿这样说。他冷笑着扫视了一遍其他两人,拔高声音:“我不是反驳,我的意思是,几片花的毒素不可能那么大,应该是有人把大量提取物全倒进井里,这样就算绪方老师热水滚沸过一遍,毒素还残留在体内。”

    “我说的是不是,第一位拜访绪方老师的小川先生,也只有你能在医院里拿到这种特殊的药品。”

    小川庆太看起来撕了铃木寿的心都有。

    大和警官左顾右盼,“碇先生怎么不在?”

    土间彻回答:“在下去请碇先生时,他在门内说有点困了叫我不要吵醒他,有事晚饭时再说。”

    小川庆太没好气道:“该不会是心虚吧,我去找他。”

    说着小川庆太就上楼了。因为他还是嫌疑人,诸伏警官和他同去。

    趁这会儿功夫,铃木寿又和女警官上原由衣攀谈起来。

    “原来您和大和警官还有诸伏警官是一起长大的啊,感情真好。作为独生子,诸伏警官有两位朋友在身边一定不会寂寞的。”

    “独生子?这……”

    上原警官还未说完,大和警官强硬地插在两人中间,“不许和警察套近乎,别忘了你是犯罪嫌疑人。”

    “嗨嗨,我就是随便聊聊。”

    铃木寿讪笑,挺了挺他硕大的肚子。

    从小一起长大啊,我望望整个人贴在暖气片上试图烘干衣服的太宰治,满头黑线。

    如果从小就和太宰治在一起的话,人生一定有很多乐趣,我会一天辱骂太宰治早中晚三遍。

    至于真正和我一起长大的琴酒,其实我们在离开孤儿院后就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

    离开孤儿院后,小伙伴怀着满腔的仇恨南下,我不知道他中间经历了什么,反正再相见时他已经是黑衣组织的杀手了。而我走到札幌的一家政府开办的真孤儿院后就在此地安顿了下来,直到上大学才去了东京。

    我和琴酒是在东京的一条小巷,我回出租屋的路上重逢的。

    当时他还受了伤,我差点没认出是他。

    第67章 i人和小伙伴站在红绿灯的岔口

    i人和小伙伴站在红绿灯的岔口

    *

    把受伤的小伙伴拖回出租屋可费了不少力气。

    在我靠近他时,坐在地上捂住腹部的男人突然暴起掐住我的脖子,枪指着我的额头,好在没有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眼花导致悲剧的发生,认出是我后干脆利落地晕倒了。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是你太重了。”

    艰难地背起他,我抱怨:“就不能多走几步路晕在我家楼下吗,以为自己和小时候一样瘦瘦的又可爱?我背不动你了。”

    “闭嘴。”

    原来他一直在闭目养神没真晕过去,听到我的话就要下来,被我拦住。

    “你还是老实点吧,杀手做到你这份上没救了。”

    当时我正在读大二,住在即将在五个月后被歹徒炸掉的小房子里,那是一个长条状的空间,东向的窗户一天都照不到多少阳光,马桶间的对面是只有一口炉灶和水池的厨房,再往前的居住区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桌子、一个衣柜,这样就塞满了,我的书乱七八糟地堆在房子的各个角落,多一个人连下脚地都没有。

    小伙伴醒来后,看到我的房间直接开启嘲讽模式。

    “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

    “是的,起码我不会跑到朋友家楼下求庇护,连个栖息地都没有。”

    嗯,我们的相处模式就是互怼。

    这是我们分开后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我们一直掌握着彼此的消息,但默契的从不打扰,除非像今天这样有人马上就要挂了。

    他坐起来查看自己腹部的伤势,铁架床不满他剧烈的动作幅度,摇晃的床脚差点把人扔出去。

    “小心点,这是楼上留学生回国后送给我的床,她接收之前还历经两位主人,别给弄坏了。”

    一听这张床上睡过那么多人,小伙伴的脸色可以和他的眸色媲美——他的洁癖比较严重。

    “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他提高了音量。

    “一个孤儿在东京打拼住这种房子很正常吧,我不能违背设定啊,再说卖惨有助于得到老年人的喜爱。”

    我想成为绪方严一的弟子,听说他老人家最爱资助贫困好学的学生,为此这几天我连du场都不去了,纯靠打工维持生计还助学贷款,三天饿九顿。

    只要成为绪方严一的学生,被他介绍给在东大附属医院任职的教授,之后顺利留在医院,那大学几年过得苦点都是值得的。成为东大医院的医生对普通人来说可是彻彻底底的跨越阶级,我耍个心眼而已。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真要当好人呢。”

    他冷笑着拿起我准备好放在一旁的香烟和打火机,燃烧的火星在只有玄关灯开着的房间里格外明亮。

    “为什么不开灯?”

    “对面楼有个偷窥狂,我在研究让他的价值最大化,所以还不能动,假装被吓得惊魂不定的少女喽。”

    我在纠结,是让偷窥狂被最近对我格外上心的警察,萩原研二发现制服,打消他对我的警惕,还是让他的胆子更大一点发展成入室伤人,然后上头条让老师同学对我的怜爱增加。

    还是第一个吧,上新闻太丢脸了。

    小伙伴对此作出犀利评价:“你和我一起走,说不定比我先拿到代号。”

    终于暴露在小巷守株待兔的真实目的了,“你想让我加入你们组织?再次成为你的伙伴?”

    “就不能只是你的外援吗。”我不想掺和太多。

    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里,手撑在床上身体后仰,慢慢活动脖子四肢。赤裸精壮的身躯上的伤口已被我处理好,活动时缠上的绷带几乎要被肌肉撑开撕裂。

    他在思考该怎样说服我。

    “为什么不,你觉得你的思维正常吗,是人类吗。我们这种人走在街头,所有人在我们眼中都是待宰杀的猎物,吃草的狼只会饿死,不会变成羊羔。”

    他说:“这个任务结束我将成为组织在霓虹的负责人,我需要一个助手,一个心腹,你来帮我。”

    找人帮忙说的跟老板施舍就职岗位一样。

    不过这个让他差点挂掉的任务很值。

    十八岁加入组织同年拿到代号,一步步成为topkiller,二十四岁打入真正的“内部”,小伙伴干得不错嘛。

    他心里的火一直都在燃烧着,要把所有的一切烧尽为止。

    组织对他的意义大概是引火的树枝吧。

    “不是效忠组织,是效忠我,为了我们的友谊和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捕猎。”

    一根银色的长发随着他刚才转动脖颈时掉在我的床单上,我想我们的“友谊”也只有一根头发那么轻吧。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很重了。

    我不太清楚40号来孤儿院之前的事。和其他孩子以及这具身体都是试管婴儿在孤儿院长大不同,听护士说40号是自己出现在孤儿院门前,希望得到“救助”。当时他已经五岁了,为此孤儿院专门开会要不要把他留下,那些医生研究者担心他是卧底——在战争时代的末期,临近大国的情报部门举世闻名。为此把他单独隔离了几个月,确认无误后才“接纳”了他。

    也就是说,40号是误以为孤儿院是所普通真正的孤儿院,才来到这里,然后被实验了。

    他异常的聪慧,过早的开智让他能够在在父母去世后独自找到求生的通道,又因为聪慧踏进狼窝,我想40号从在安全的孤儿院里接受实验起,他的世界就不正常了。

    我坚持做一个普通人,只是因为我知道普通人的日子平凡且快乐,两倍的心理年龄让我能消化这些不正常,但我不能强求40号和我一样。

    40号认定他只能活在黑暗,认为我作为他的同类在人类世界坚持装傻白甜是可笑的事,才一厢情愿的帮助我,鼓励我“捕猎”。

    他希望我们是森林中的狼和狈,默契而悠闲地在林中玩耍,有专门的词语为我们正名,任何物种以忌惮厌恶的目光注视我们都会被捕杀。

    这是他照顾朋友的方式。

    我很感动,诱惑如此之大也很难不心动。

    让我再纠结一下。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向每一次来到新环境时鞠躬介绍那样,说:“我叫森雪纪,请多指教。”

    “名字代表着新生,我已经决定作为森雪纪活着了,40号,能告诉我你现在的名字吗。”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

    “GIN,我的名字是GIN。”

    名字的意义是,我们都有了新的人生。

    我要不要再多个名字呢。

    ——

    再次见到琴酒时,是在东大校门前的红绿灯十字路口前。

    那个偷窥狂经过我不断的挑逗和各种施加压力,做出尾随我来到学校,在上课时冲进教室拔刀伤人的行为。

    为了让他好杀一点,我特意坐在第一排门口的位置,平时都坐中间的。

    同时我告诉萩原君最近似乎被人尾随并留下了些线索,很快萩原研二就会根据我的提示来到学校,目睹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将犯人拿下。最后,这堂课是绪方严一的课。

    一箭双雕,我真牛逼。

    为了刷好感度我什么都做的出来,你们可一定相信我是柔弱小白花给我提供便利啊。

    一切按计划进行,唯一的差错是,绪方老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过来,徒手接住偷窥狂的刀,当场血流如注。

    “医生的手可是很宝贵的。凭你的资质,未来有几千上万台的手术等着你去做,有几千上万的病人和家庭等着你拯救。老师已经不上手术台了,所以没关系。”

    绪方老师安慰我。

    我……我只是想在医院混混日子而已啊,医生来钱快。

    然后做琴酒的助手和安全屋,我是这么考虑的。

    绪方老师的目光宁静悠远,“你的一位师兄和你的资质一样好,但没有成为医生,这是我多年的遗憾。你和他一样又不一样,他的眼睛里看到太多东西所以忽视眼前的弱小,而你的眼睛太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意,这样的人都做不了好医生。”

    绪方老师用他流着血的手点点我的眉心,“现在你的眼中只能看到我,这很好,医生的眼睛里只能看到病人。”

    “这是师父给弟子上的第一堂课,明白了吗。”

    我成为绪方严一的弟子了,可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没有计划顺利完成的满足感。

    “我这段时间一直犹豫。你实在优秀,优秀到无以复加,但你和他一样不是当医生的料,可我不想放弃。”绪方老师低声说,“我觉得我应该再试一次,这次我会培养出一个真正的好医生,一个继承我衣钵的学生。”

    原来我那么多次都差点被放弃,能成为绪方老师的弟子只是因为他心软而已。

    显得我的算计和欲/望多肮脏啊,绪方严一只是想实现他的理想,只想要做一个纯粹治病救人的医生而已。

    这一刻我放下了所有杂念。

    “我会成为很好的医生的,老师。”

    我发誓。

    我不会和琴酒联系了,也不会将我认识的人类分为可利用与无用两类,我会改掉身上的坏习惯,真心对待朋友,像绪方老师期待的那样,

    做一个纯粹的好人。

    心中百转千回想了那么多,其实只是几秒钟的功夫。萩原研二将偷窥狂制服,随后赶到的警察将他扭送到警视厅。然后我和萩原研二一起送绪方老师去医院做全面的检查。

    站在红绿灯前,我和对面的琴酒隔着川流不息的车队相望。

    他在等我给他答复。

    我朝他摇了摇头。

    我不会插手和他有关的,和里世界和孤儿院有关的任何事了,我在绪方老师这里真正得到了新生。

    我要成为真正的医生。

    绿灯亮了,我和萩原研二说着俏皮话搀扶绪方老师向前走,和一身黑衣向我们走来的男人相向而行,然后擦肩而过。

    “再见。”

    我们同时说。

    从今以后,我和我的小伙伴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和我的“竹马”,和长野三位县警的境遇真是天差地别。

    第68章 偷偷说坏话的i人(加更)

    偷偷说坏话的i人

    *

    对于我来说,绪方老师是在我演不下去,对普通无聊的生活感到厌烦之时,让我彻底意识到随手填报的志愿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并为之奋斗的人,我不允许有人蒙骗他、践踏他的理想。

    很可惜,这个人恰恰就是我。

    我没有实现对老师的承诺。

    我又开始难过了,可这种愧疚难过是毫无意义的,只是助长了我对给老师下毒之人的恨意,好像我杀死他就变相向老师赎罪似的,求个心理安慰。

    老师的运气很不好,他看中的学生无一例外皆是伪善之人。

    我把头埋在太宰治的怀里不说话。

    以往我都很嫌弃落水后湿乎乎的他,太宰治简直受宠若惊。

    “雪纪?”

    “如果能和治君从小就在一起,或者治君提前找到了我,那该多好。我也想和上原警官他们三个一样从小在一起长大,又一起从事同一份职业,亲密无间最信任彼此,如果我能和治君一起长大就好了。”

    当然不能告诉他真正的理由,我选择了让太宰治对我更怜爱的句子。

    不过如果真的能在离开孤儿院时就认识太宰治,或者上一世的我永远留在横滨的话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了。

    我总是在懊悔。

    太宰治没说话,只是用同样的力道抱着我,衣服都被他打湿了。

    很快诸伏警官急匆匆赶来,严肃道:

    “土间先生,洋馆里可有用于外科手术的装备,碇先生受伤了。”

    ——

    碇鸣堂仰卧在床上,面容青白,颈静脉怒张,背部大面积出血淋湿半张床单。

    小川庆太和诸伏警官踹门闯进来时,人已经由于失血过多进入休克状态。

    土间彻慌乱道:“洋馆内虽然有不少老师收藏的手术刀,也有基本的医药箱,但做手术是不可能的啊。”

    “什么!”小川庆太大怒:“你的意思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人死在我面前吗,这是对一个医生的羞辱,去把所有能找到的备品都拿来。”

    他将目光投向我,“森小姐,我假设你没有忘记基本功。”

    “当然。”

    我利落地盘好头发,用浴巾把和服宽大的袖子绑好,开始清场。

    话虽这么说,我和小川庆太都流了一脑门的汗。

    看不到凶器在哪,胸口也没有伤痕,也就是说他是被从背部刺中的。应该是在躺下准备睡觉时,被立在床垫内的利刃刺中胸腔中部的位置,当场就晕了过去,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凶器还在碇鸣堂的体内,但刀柄还缠在床垫中将碇鸣堂钉在床上,只是幸好没有精准命中心脏才拖延了一段时间,但稍微挪动一下都会造成致命的风险。

    别说从未主持过手术的我,恐怕连从业多年的小川庆太都未见过这样的病例,层出不穷的刁钻杀人手法和普通的生病开刀是两码事,凶手有胆量在洋馆里有数名医生的情况下杀人,就笃定了我们救不了他。

    只凭我和小川庆太是不够的,要有更见多识广的医生才行。

    “对了,黑杰克,开司君去把黑杰克找来,他一定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例。”

    我对伊藤开司喊。

    “你说那个无证黒医?你在开什么玩笑,不许去。”小川庆太用酒精洗了一遍手后又戴上手套再洗一遍,没有无菌手套只能这么办了。

    “快去找。”我催促伊藤开司,并让他回来后也留在手术室,起到吉祥物的作用。

    “就因为他是黒医,他见过解决的突发情况比我们多多了,不然早被主顾杀掉了,你以为黒医很好做吗。”

    作为给森鸥外这个黒医当过几个月助手的我可以摸着良心说,在地下世界闯出名堂的医生比拿到教授的职称还难。

    很快黑杰克带着那个小姑娘来了,确认碇鸣堂的情况后他表示:

    “等他醒来我要收很多诊费。”

    有希望。

    “你们俩做我的助手,”黑杰克吩咐道,他指名小川庆太:“好好看,好好学。”

    ……

    手术顺利的不可思议,碇鸣堂的命保住了。

    伊藤开司不要脸地和其他人表示这都是他的功劳。

    碇鸣堂被转移到另一间有两张床的卧室,由于担心凶手二次行凶加上还需要人照顾,三位警官决定轮班看守。

    黑杰克好像只对手术和收钱感兴趣,手术结束后他又回到了三楼的次主卧,三楼的另一间主卧住着老师,此外就是书房。

    我拜托黑杰克不要把楼下的混乱告诉老师,别让老人家担心,只最后揭露凶手是谁时让老师知晓就好了。

    我和黑杰克说完话,那边铃木寿和小川庆太争执起来。

    “凶手就是你吧铃木寿,你和碇鸣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杀他灭口对不对。”

    铃木寿不甘示弱,“谁知道是不是你贼喊捉贼,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一个黑杰克,凭你的水平根本救不了碇鸣堂,你又能撇清关系,合情合理。”

    眼看他俩又要吵起来,其他人无奈地劝架。

    “好奇怪啊。”太宰治水蛇一样从两人之间钻出来,超大声地喊道。

    被吓到的两人同时分开退后,又被太宰治一手一个拉住衣领拽回来,两根手指不停地在二人胸口戳戳戳。

    “好奇怪啊,如果凶手想要灭口的话,不该杀掉老师吗,老师还没死凶手都急坏了吧。为什么要杀掉同为嫌疑人的碇先生。死了一个人不就让自己多份嫌疑吗。”

    诸伏警官眉头紧锁,“太宰君的意思是给绪方老师下毒的人,和谋杀碇先生的人,是两个人。”

    “而且可能不是他们俩中的某人做的?”大和警官接话。

    “我没说过,只是奇怪而已。”收回乱动的手,太宰治携着我往楼上带,“总之今天先到这里吧,我都累了。”

    回到卧室洗完澡换上睡衣,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我倒不担心凶手对老师下手,应该是早有准备,老师的房间上了密码锁,又在三楼的楼梯口筑起一道铁门,那三个嫌疑人是严令禁止在三楼逗留的。连饮食都是由同在三楼的黑杰克在三楼的厨房单独准备,我问过黑杰克有没有办法让老师康复,答案是没有,别把他当万能神医。

    老师已经时日无多了,查出真凶迫在眉睫。

    碇鸣堂暂时出局,剩下两人该怎么办呢。

    好想动刑啊。

    当好人真麻烦。

    太宰治在我之后洗澡出来,看到窝在椅子上的我问:

    “怎么不上床睡觉?”

    “我现在对床有点ptsd,刚检查一遍,你再检查一遍。”

    刺伤碇鸣堂的凶器也被我从床垫里掏出来了,刀被胶布粘在床垫上,我取出来时连刀柄上都凝着一层厚厚的血,装进袋子里交给诸伏警官保管。

    不用想,那上面肯定没有指纹。

    “好啦确认安全,睡觉吧。”

    太宰治招呼我,躺进已经被捂热的被子里,我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把太宰治薅起来。

    “你说下一个被害的人会是谁呢。”

    如果是小川和铃木中的一个,那就说明洋馆里还存在另一个凶手。如果死的是其他人的话,那嫌疑还在两人身上。

    太宰治也没有睡意,只闭目养神道:“谁知道呢。”

    我抓狂,“你是老师花钱请来的诶,能不能认真点。”

    被我掐住脖子晃来晃去没法,太宰治头痛地坐起来,“我已经在认真破案了啊,雪纪你不要像深夜和丈夫谈心事抱怨他不关心自己的妻子好不好,我好累想睡觉。”

    “!可如果结婚,这种抱怨就是夫妻的日常啊,你连这点准备都没有吗,你现在就觉得烦了?”

    “话题歪哪去了。”太宰治小声嘟囔,在我炸毛之前果断用实际行动转移话题。

    一个接吻结束后,太宰治说:

    “好好好,我们聊聊绪方老师和洋馆的故事吧,这座房子有好多房间都空着,不浪费吗。”

    我瞪了太宰治一眼,不情不愿道:“因为绪方是大家族啊,人丁兴旺。绪方老师的父亲是霓虹第一位外科医生,被誉为外科之父。绪方老师是继承家业的长子,下面还有四个弟妹,但是都分家各奔东西了。”

    “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看吗,后代也没有回洋馆聚会过,连生病中毒这么大的事都不问候一声?”

    “怎么可能。”我冷笑,“死的死残的残,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没有脸面出现在老师面前了。”

    和坚定的反战派老师不同,老师的弟弟妹妹都是好战分子,甚至在老师被撤销医师执照、解除职务时跳出来划清界限,嚷嚷着分家,不许他用绪方的名号在民间行医开小诊所,最后给老师留下的只有这座破败的洋馆。

    结果这几人还有孩子学生,不是死掉了就是战后上了法庭,还要靠老师求情。

    这样正直的人为什么会没有好报呢,好想把这里的人都杀光给老师陪葬,但老师会不高兴的。

    我已经两次违背他的心愿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其实野田正雄挺该死的。”

    我靠我说什么了,惊恐地捂住嘴但于事无补,太宰治一爪拍掉我的手,逼问:“嗯?他做什么孽了,不是绪方老师心中的好医生吗。”

    我不是不愿说,只是这是在老师的洋馆里,说老师曾经最信任学生的错处,就好像在怨老师看走眼一样。

    要是小川庆太在就好了,只有我们俩,我俩能骂三天三夜不重样。

    我绞尽脑汁思考怎么用最平和的话语审判野田正雄,少带点个人色彩免得让太宰治以为其实杀人的人是我……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惨叫。

    “啊救命啊!”

    拉开窗帘一看,竟然是铃木寿还有伊藤开司,他们俩怎么去后山了?

    “救命啊有熊!!!”

    定睛一看,果然夜色中一双绿色电灯泡格外显眼,黑熊穷追不舍,铃木寿这个大胖子跑起来健步如飞比伊藤开司还要快些。

    伊藤开司:“啊我的肉不好吃你吃那个胖子,胖子肉多!”

    我和太宰治飞奔下楼,大和警官比我们更快,他守在厨房的后门,朝两人招手,“快点快进来。”

    铃木寿第一个冲进来,“把门关上!”

    没人理他。

    “啊啊啊这熊为什么追着我不放,按理说它应该已经回林子里了啊,我的超能力哪去了。”

    伊藤开司边跑边骂,黑熊离他太近每次都差点抓到他,让他不敢靠近后门开始在后院跑圈。

    有[逆境无赖]的异能力在,黑熊倒是抓不到他,但总不能一直跑下去。

    铃木寿大吼:“枪呢,你们警察的配枪呢。”

    “一般出警谁带那玩意!”

    大和警官拿出两个铁盆在门外稍远的地方敲锣打鼓,“这,死熊看这边!”

    黑熊终于转移视线,趁机伊藤开司急速冲刺回到洋馆,同时大和警官也迅速往后门跑,就在这时黑熊朝他扑了过来。

    “不!”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喊。

    偏偏这么巧,或许是被尖锐的声音吓到了,黑熊竟然在半空中僵硬了一瞬,扑了个空。

    大和警官赶忙趁机回到室内。

    门关上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的伊藤开司:

    “卧槽幸亏老子是幸运男神。”

    第69章 i人脑补小剧场

    i人脑补小剧场

    *

    这个笨蛋。

    一拳砸中伊藤开司的头顶,将头顶冒烟的伊藤开司和铃木寿转移到客厅,递上热水。确定大和警官身体无碍后,其他人也被吵醒了。

    看到如此狼狈,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草屑的三人,土间先生惊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是啊,二位因何夜会黑熊?它给你俩递情书了?”我阴阳怪气。

    伊藤开司缩缩脖子,又很快理直气壮地一手指着铃木寿一手举手报告。

    “我是跟踪铃木寿才去的后山,他肯定是想偷跑。”

    伊藤开司说,他准备睡觉关窗户时,看到铃木寿鬼鬼祟祟出现在后院,还特意拿手电筒往楼上照了照,才跑进了后山。

    “于是我二话不说,直接从二楼跳下去跟踪他。但走着走着我就迷路了,这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只熊追着我跑,我就满山头乱跑啊,正好让我撞见了铃木寿,然后我俩一起跑回了洋馆后院。”

    ……槽点太多无处吐起。

    就不说二楼跳下毫发无伤还能遛熊跑山的事了,铃木寿本来要跑掉了是被你连累才遭遇了黑熊吧,你的异能力是把自己的逆境变成别人的逆境吗?

    “那铃木先生为什么要自行离开呢。”诸伏警官问道,他对伊藤开司惊险刺激的说书丝毫不感兴趣,剑锋直指铃木寿。

    铃木寿拍拍圆滚滚的肚子,似乎在检查自己的脂肪有没有消耗一点,结果大失所望,说话也没好气起来,“哼,要是再不赶快离开,我怕我小命不保了。”

    “你这家伙,杀害绪方老师和碇先生的人就是你吧,你要逃跑吗。”小川庆太也逼问。

    铃木寿坚决否认,“没有,这个绝对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逃跑。”

    “我就想走,我在这个破地方待够了。”

    又开始了,服了这帮人了。

    铃木寿和小川庆太又又吵架时,上原由衣忙着照顾大和敢助,矛盾升级连伊藤开司都加入,他推搡了一下,一下就把没有防备的铃木寿两腿朝天的摔在沙发上。

    翘起的鞋子裤脚上也沾了许多的草屑,上原由衣指着铃木寿鞋子上的一颗杂草说:

    “是苦艾草诶,诸伏警官教过我这个单词,怎么说来着?A,A,ArtemAbsin?单词太长了我没记住。”

    被围攻的铃木寿抽空看了一眼上原警官,嘴唇抽动,看起来很想纠正她的发音。

    “是Artemisia吧,苦艾草有驱寒止血的功效,但是不能乱用,否则会出现呕吐中毒的症状并产生幻觉。Absinthe是苦艾酒,一款以苦艾草为原料提取的蒸馏酒。”

    太宰治科普道。

    上原警官连连点头,手里替大和警官擦汗的毛巾直接拍到他的脸上。

    “对,就是这样,诸伏警官是这么和我解释两个单词的。”

    大和警官默默扒开毛巾自己擦汗,“你们俩什么时候背着我学单词了。”

    太宰治看了眼还在据理力争的铃木寿,“顺带一提,我觉得被称为烈酒的苦艾酒其实度数一点都不高,只是喝完肚子烫烫的,好舒服。”

    “那是你的胃粘膜被烈酒刺激,马上就发展成胃病了啊笨蛋,毛头小子也敢评价苦艾酒的美味。”铃木寿忍无可忍地怒吼,“我可是专业品酒大师。”

    “品酒大师啊”,一直旁观没有开口的诸伏警官冷不丁冒出一句,声音清冽又有几分火气,“那作为品酒大师,铃木先生一定知道苦艾酒的原料,苦艾草有致幻作用吧。”

    是因为大和警官差点受伤所以恼火吗。

    他半步蹲下捡起地毯上的草屑,而不是简洁的弯腰,甚至还对铃木寿说了一声“失礼”,合乎礼仪的动作流畅优雅,让人觉得他不应该穿西服剪短发,平安时代的高帽直衣更适合他。

    说起来诸伏高明的长相很适合当大河剧男主角呢,平清盛早逝的长子平重盛,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错,很合适。

    太宰治的话,那必须是风流的光源氏啦。

    我非常擅长跑题神游,想一出是一出,盯着诸伏警官神游时想起太宰治忍不住偷笑一下,于是又看了眼渣男源太宰治。

    他怎么在瞪我?

    诸伏警官又拿起一根铃木寿裤脚上的杂草,两根一模一样的杂草在铃木寿身上还有许多。

    “只是碎屑就这么多,铃木先生应该摘了不少草药吧,可否让我检查下您的口袋。”

    铃木寿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手不安地插在兜里。

    哦!我拍拍伊藤开司的肩,这次的脑补剧场绝对真实。

    “你说有没有可能,铃木先生不是逃跑,他是去后山摘草药准备明天吃饭时把我们所有人都毒倒。这时发现你追了出来,于是他慌不择路把摘好的草药丢到了黑熊的巢穴里。然后你登场了,熊疯了。”

    “哈?我就说我运气不能那么差。”

    伊藤开司又恢复了自信,“大叔,在没成为d王*之前让我死掉的意外不存在的,信不信明天我喝了你加料的汤还能吐出来啊。”

    这点我信,铃木寿却被这个破坏他计划的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好了,铃木先生,把你口袋里的证据交出来吧,还有你害人的动机。”诸伏警官催促,平淡温和的凤眼锐利的惊人,“你是两起凶杀案的凶手吗。”

    坐在沙发上的大和警官安静地站起来走到铃木寿的身后。

    土间彻怒目圆睁,好像只有铃木寿说个“嗯”就要扑上去掐死他,被站在铃木寿身后的大和警官眼神制止。

    铃木寿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不屑地冷笑,插在口袋里的手示威般的动了动。

    如果口袋里不是野草,是抢呢。

    随着铃木寿的手缓缓从口袋中抽出,太宰治不着痕迹地把我往身后拽了拽,留伊藤开司站在我俩的前面。

    小川庆太竟然躲在上原警官后面,上原警官正在暗暗提气,双手握拳贴在大腿上。

    诸伏警官眉头没皱一下,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眉目清正正气十足的能随时拉去拍警校宣传照。

    “哼,原来警察不全是酒囊饭袋。”

    铃木寿手掌摊开,手心里放着的正是碎掉的苦艾草。

    “事已至此我只好承认了。”

    铃木寿无所谓道:

    “是我杀了野田正雄。”

    第70章 清理门户的i人

    清理门户的i人

    *

    “说出来你们恐怕会惊讶,我也曾是绪方老师的学生。”

    收获我们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后,他将一切娓娓道来。

    “我应该是老师第四届,第五届学生?记不清了,反正老师已经不承认我是他的弟子,我也很久没有拜访过老师。”

    铃木寿说,因为老师觉得他心气浮躁,贪恋权势,他觉得老师假清高,师徒不欢而散。铃木寿家本也是医学世家,在自家医院混日子,没事搞点慈善捐款,年纪大了就混进红十字会里了。

    铃木寿是红十字协会的会长,和之前被小川庆太揭短时说的那样,他贪污了许多慈善捐款被媒体披露后名声一落千丈,但外人不知道的是,贪污的钱还有野田正雄的一部分。

    “我们会给医院捐赠医疗器械,那些仪器的价格有很大的水分,野田夫人是经销商的女儿,我在野田夫人的娘家订购仪器,多报出来的钱我和野田正雄平分。”

    铃木寿说。

    “但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绪方老师的耳中,责令师弟野田正雄把之前贪污的钱都返还给红十字会,并和我断绝来往,否则就不在他竞选东大医学会会长这件事上出力。”

    “哦,对,碇鸣堂也算老师的学生吧。他是绪方老师兄弟的学生,老师的兄弟被判死刑后被老师接收了,我们算是同届。”铃木寿补充。

    感觉自己的脸色尤为难看,合着是一窝师兄妹在互相厮杀,逼问对方谁杀了老师。

    ……挺黑色幽默的。

    “为了安抚绪方严一,野田正雄答应了他的要求不再和我合作,还把我的其他把柄捅到了媒体那里,害我不得不找别的办法填窟窿。”

    土间彻沉声道:“可是成功当选医学会会长的人是碇鸣堂,绪方老师没有包庇他。”

    我颔首,赞同了土间先生的说法,“是的,我曾听野田教授私下抱怨老师太不近人情,为了一点小事计较。”

    可惜碇鸣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当选八成是借了组织的光。

    上原警官不可思议道:“所以你是为了钱杀了野田正雄和毒害绪方老师?”

    铃木寿点头又摇头,“我只杀了野田正雄,绪方老师可不关我的事。”

    他两手一瘫,一副对现在的局面无可奈何的样子,而不是一般案件里凶手被揭穿后不甘的恨意或崩溃。对两个人的生死是否和他有关,平淡的情绪像是杀鸡时挑挑拣拣把鸡头丢掉,这在东京案件集锦中非常罕见。

    他坐在沙发上拿出手绢擦汗,耐心地把面上的尘土擦干,对下巴脖子上的汗却一笔带过,继续道:

    “我在送给野田正雄的茶叶里掺了钩吻草,想慢慢折磨死他,你们之前说给绪方老师下毒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和绪方严一的仇还不到那个地步。”

    “至于碇鸣堂更与我无关了,你们也知道我的爱好偏向了吧,我干不了那么血腥的事。”

    太宰治煞有其事的点头,大力捧场:

    “听起来你很擅长用毒的样子。”

    “当然,人没有一技之长怎么在残酷的社会中活下去呢。”铃木寿得意。

    诸伏警官摇摇头,从怀里掏出手铐。

    “你的一技之长恰恰让你背负一条人命,面临牢狱之灾。铃木先生,请吧。”

    今晚的事就算告一段落。铃木寿被囚禁在他住的房间,大和敢助和土间彻用木板把门窗钉死,只在房门底下淘了一个小洞方便送饭。

    解开了野田教授去世的真相,可还有更多的谜团等着我,同样使用钩吻草堵害老师的人是谁呢。碇鸣堂的伤势已经得到控制不久就会醒来,希望等他醒来后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吧。

    独坐在沙发上看着太宰治和伊藤开司谈笑风生时,我终于发现这段时间太宰治的怪异之处在哪里了。

    他太平静了。

    从“跳井”发现钩吻草时就太平静了。

    就像早就猜到故事的发展似的。

    对啊,太宰治应该早就推理出凶手是谁才对,可他一直磨磨蹭蹭看我们这群人瞎猜,每天吵来吵去,是为了打发时间吗。

    我正胡思乱想,就听太宰治好奇地问我。

    “雪纪,之前在房间里你说野田正雄罪有应得,也是和贪污的事有关吗。”

    好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在大家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我说:

    “事已至此,就让我揭开这桩丑闻吧,野田正雄在我接下来的故事里犯得错误比贪污案还要严重的多。”

    ——

    野田正雄去世前做的最后一台手术,中学生清水满不幸身亡。

    一次普通的手术却送了命,清水满的母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对野田教授挥刀相向,将人当场杀害后面对警察束手就擒,送去了监狱。

    但事情的起因是,清水满检查后被确诊因出现肠扭转而产生的肠梗阻,需要进行手术。但手术过程中并没有发现肠扭转的现象。这样来看,清水满患上的应该是普通的肠系膜上动脉综合症,只要内科保守治疗即可。

    当我向野田正雄提议缝合病人身体,结束手术时,却被他训斥了。

    因为这场手术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促成的,消化科的医生曾劝过保守治疗观察一段时间,因为他了解到清水家曾有遗传病史,但野田正雄举着片子坚定这就是肠扭转的症状,连多拍一次片子都不肯。甚至朝患者家属发脾气,说排队等他做手术的人多的是,清水家这样贫寒他还愿意安排手术不嫌麻烦,和别的医生争论,家属竟然敢不信任他。

    野田正雄就是这样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在老师的面前态度越谦卑恭敬,对其他人就越不可一世。

    一听他这样说,清水满的母亲立刻放弃了保守治疗。

    就在我们在手术室争论不下之时,清水满由于严重脱水去世。

    没有人会把手术的真相告诉清水夫人,将这件丑闻公布出来,因为野田正雄是东大医学院的教授,是绪方严一的弟子,他的接班人。

    医学界本就是座封闭的高塔,如果有家属不服想要提起上诉,医疗纠纷的胜诉率只有30%,而且过程相当漫长。

    医疗纠纷相关的法律复杂,一般律师不肯接。单证据就是一大难关,书面上的证据篡改不难。解剖的话呢,不是谁都能接受亲人被解剖,就算同意,全国也没有几家鉴定机构敢接绪方严一的学生的案子。

    若是为了打脸东大,恐怕会有机构医院愿意帮忙,但提到[绪方严一]就不可能,他老人家是被供在香案上的生祠,是这个国家的医生没有沾染过战争鲜血的证明。

    老师是干净的,老师的学生是干净的,就代表所有人都是干净的。

    所以,野田正雄有恃无恐。

    我还记得当年老师向我介绍野田正雄:

    “后来我收了许多学生,他们虽医术尚可但内心焦躁,贪钱贪权。直到有一位不算优秀但刻苦的学生终于实现了我的理想,如今被称为外科圣手,他会帮助穷人募集善款为他们做手术,不管多小的病他都认真对待。他就是现在东大医学院的野田正雄教授,我准备把你介绍给他。”

    他在老师心里就是这样完美的形象啊,所以得知爱徒去世后,老师瞒着所有人出山,重启调查野田正雄死亡的真相,想给爱徒一个公道。

    因是在老师的洋馆里,怕被老人家听到,我把所有人召集到我和太宰治的房间里才把这些话说出来。

    “所以我有时觉得,他死掉对老师来说是好事,起码不会晚节不保。”

    我说。

    众人沉默下来,只有小川庆太一人忿忿不平地怒骂:“我就知道这个死人干不出好事,就会在绪方老师面前装,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当演员啊。”

    “我接任教授后,想着之前没机会,特意去拜访绪方老师。结果一听到我说野田正雄的坏话二话不说就把我撵出来了,也不知道野田给老师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样看来小川庆太的嫌疑基本被排除了,他只见过绪方老师一面,也没有下毒的理由。

    还是碇鸣堂和铃木寿的概率大些。

    我突然警觉,“你不会还骂老师识人不清,把他老人家气得多喝了几口,已经确认被下了毒的茶水吧。”

    小川庆太可疑地沉默了。

    我紧紧闭上眼,想把他扔井里淹死。

    太宰治一愣,“这就是你那天来到洋馆的起因经过?”

    “对啊,我之前不说了吗野田不许他的学生和绪方老师见面,你以为谁都和森一样是宗门小师妹。有特权。”

    这样的话小川庆太的动机基本被排除了,他没有杀老师的理由。

    铃木寿拒不承认是他给老师下毒,一切还得等碇鸣堂醒来再说。

    我盘算着明早去看望老师时问问他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之前我可不知道他俩也算我的师兄。

    师门煊赫的意义就在于,死者是同门,凶手是同门,破案的侦探也是同门吧。

    师门不幸啊。

    在我思考时,太宰治已悄悄送走了众人。

    等我反应过来时,太宰治已经关掉了天花板上的灯,独留朦胧的月色照亮了他琥珀流沙的眼睛。

    太宰治以一种平和的、亲切的、又不失命令的语气问我。

    “雪纪,这一切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他转动门把手将房门反锁,简直是飘着走到我面前,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危险。

    感觉床垫下陷时,太宰治已经黏腻腻地靠在我身上,双手搭在我的肩头。触电般的感觉激得我一抖,太宰治却靠得更近,双手掰过我扭到一边的脸迫使我看着他。

    微卷的黑发和我散在肩上的黑发几乎融合在一起,变成无法分离无法逃脱的黑。

    他嘴唇翕动,故意让我看清似的,一字一顿放大了口型说:

    “为了替恩师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