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黑刀,你们别看他年轻,他在我们这行当可干了好多年,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因为他说话不带东北口音,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本地人……”
“原来您听得出来有没有东北口音啊……”齐枝枝忍不住打断他。
陈把头不满地“啧”了一声,示意齐枝枝不要乱打岔:“总之,自打我听说了他这么一号人起,他在我们这一圈里就已经很出名了。”
“跟着他进山,绝不会空手而归,他对山林的了解,甚至比干了一辈子的老把头还深,就那么三绕五绕地,总能找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犄角旮旯。”
“不过他这人也怪,要别人像他这么厉害了,肯定就自己支么个队伍,自己当把头,自己说了算,他倒好,他从来只跟着别人的队伍走,不过有经验的老把头都喜欢拉他入伙,之前甚至出现过两个把头为争抢他打起来的情况……”
“至于黑刀这个名字,还要从他某次进山说起……”
“黑刀当时还是个新人,那次的领队是个干了几十年的老把头,他们一行人连赶了三天路,到了长白山深处,那里人烟罕至,不说年头久远的高品质林下参,就连传说中的野人参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可深山里没有人,就意味着有别的东西,他们那次也是倒了血霉,碰上了熊瞎子。”
陈把头压低了声音,像是想吓唬吓唬岳千檀和齐枝枝,谁知齐枝枝听到后却兴奋起来。
“东北还真有熊瞎子呀!我只在电视上看过!”
陈把头啧啧摇头:“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小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们进山最怕遇见的就是熊瞎子!”
“那熊瞎子,别看它长得不高,但它皮糙肉厚,身体健壮,人家一巴掌给你扇过来,你就嗝屁了!”
“现在城市扩展,那些动物都被逼进了深山,活动范围缩小,捕猎的种类也变少了,在深山里游荡的熊瞎子,饥一顿饱一顿的,黑刀他们当时遇到的那头,也不知饿了多少天,饿得都急眼了,一看到有人送上门来,登时就扑了过去。”
“咱们这群人因为常年在山里跑,体力都比普通人好,但那也比不过熊瞎子!眼看着领队的老把头就被熊瞎子扑倒了,所有人都绝望地四散而逃,却突然有个年轻小伙冒了出来,朝着熊瞎子就冲了过去!”
陈把头说得吐沫星子横飞,甚至怕岳千檀和齐枝枝理解不了,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这个小伙就是黑刀,他当时不知道从哪抽了把臂长的全黑短刀来,那把刀薄如蝉翼,却极为锋利,只那么轻轻一划拉,就割开了熊瞎子的皮毛,三下五除二地就给熊瞎子来了个割喉!”
“就是因为这件事,黑刀有了黑刀这个称呼。”
岳千檀不禁问道:“你当时也在场?”
“怎么可能?”陈把头摇脑袋,“我可不会往老林子里跑,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那你为什么说得这么生动形象,”岳千檀撇嘴,“你都没见过,怎么不知道是那些人夸大其词了?”
她习武十几年,是真不相信正常人能徒手把熊给杀了,而且听这陈把头的描述,还如此地轻松,这怎么可能?
陈把头有点不乐意:“我可是听那个领队的老把头亲口说的,那次事之后他就金盆洗手了,他还能骗我?”
“就是因为金盆洗手了,才喜欢吹嘘自己以前经历过什么大风大雨嘛。”
齐枝枝也不信,她以前看过不少那种日本杀人熊解说视频,根本不信熊会那么好杀。
陈把头有心反驳,但是想到他作为导游,万一得罪了游客,人转头再在网上给个差评怎么办,于是他就窝窝囊囊地嘟囔了一句:“你们不信算了。”
岳千檀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我们会遇到熊吗?”
“那肯定不会,”陈把头摆手,“你们别看熊瞎子凶残,它们也是很怕人的,要不然就不会只在深山里活动了,我们只在外围逛,熊瞎子可不敢过来。”
“那就好。”
齐枝枝点头,她虽然有些好奇,却并不想和熊瞎子玩什么你追我逃的游戏。
陈把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我们这山里头,其实是有些说法的,正常的熊瞎子很怕人,不敢直接和人对着干,但有一种却跟成精了似的,它们智商特别高。”
齐枝枝奇道:“特别高是多高?”
“它们会伪装成人,”陈把头表情夸张,“山里头遮挡多,视线不好,你远远看过去,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人,它们就利用了这点,把人吸引过去做它们的食物……这种熊我们都不叫它熊瞎子了,我们叫它人熊……”
见岳千檀和齐枝枝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陈把头终于觉得自己这次卖弄对了,他满意地笑了:“放心吧,那都是我们当地人吓唬小孩的,咱们就是个旅游团,在外围转一圈就走了,怎么可能遇上人熊?”
“而且人熊都是以前的老故事了,估计就算真有,到现在也灭绝了,畜生要真那么聪明,它们早统治地球了!”
……
下午五点,天已经全黑了,锦江县偏,岳千檀和齐枝枝住的农家乐更偏,外面都没什么灯光,两人在民宿的饭堂里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回房了。
“这群东北人可真滑稽,”齐枝枝仰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和岳千檀吐槽,“那个叫齐深的,我还以为他们有什么阴谋呢,结果是他那妹子有精神病。”
“精神病有什么了不起的吗?我还有精神病呢!”
岳千檀瞥了她一眼:“你不也是东北人吗?”
“咱们这样的,在南方,人家觉得咱是东北人;在北方,人家又觉得咱是南方人,所以咱们其实是北南人,随机且中立,不隶属于任何群体。”
齐枝枝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那是挺会灵活就业的。”
岳千檀评价了一句,却突然想起了那个跟在齐深旁边的年轻人。
“今天那个人,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奇怪?”
“你是说那个古风小生?”齐枝枝摸着下巴,“他耳朵上戴的那个,我倒是认得,叫山鬼花钱,我之前和我爸妈去庙里玩,见过有卖的。”
“说是人家本来是叫杀鬼钱,但是因为钱上刻的字看着像山鬼,久而久之就被叫成山鬼钱了。”
“那到底是什么字?”岳千檀问道。
“那就不是字,”齐枝枝摇头,“人家那是个符号,左边的代表雷令,右边的代表山火,太专业的我也说不出来,但大概的意思就是引雷霆山火杀鬼的意思。”
岳千檀恍然大悟,但是……
“他为什么戴那么个东西?”
“古风圈之前不是流行过一个金句吗?叫什么‘一枚山鬼钱,护尔万周全’[1],总之就是怎么矫情怎么来!怎么有高大上怎么整!怎么文艺怎么秀!”
齐枝枝的网速显然比岳千檀快,她对这方面好像还挺了解的,她拍着岳千檀的肩,语重心长:“说不好他那个黑刀啊,还是什么徒手杀熊的故事啊,都是花钱雇那个老把头宣扬的,为了给自己立人设,他们这群古小生都江湖悠悠的,特别抽象。”
岳千檀对此还真不怎么了解,高三的时候太忙了,她都没空上网,现在听齐枝枝这么说,她有些懵懂地点头。
“不过他长得还是挺帅的。”岳千檀忍不住这样说道。
这点齐枝枝倒是认同:“就是不知道摘下口罩后什么样,有些男的就是戴着口罩的时候帅,取下来就全毁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氛围感帅哥。”
岳千檀又想起了那双从黑色口罩之上露出的眼睛,她莫名觉得他就算把口罩取了,也不至于到“毁了”的程度,能长出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下半张脸再难看也很难“毁了”。
“但是他那个香水味我不太喜欢,太奇怪了。”
岳千檀倒也不是嫌臭,那个味道甚至和臭沾不上半点边,也绝无劣质香水的艳俗感,它就是太具有侵略性了,也太浓郁了,他从她旁边经过时,那股味道仿佛要从她的毛孔钻入骨髓,令她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全身发麻的战栗感,甚至于那如檀香般的馨甜回韵似乎现在仍残留在她鼻尖,令她晃神间总好像还能闻到。
岳千檀心想,他一个跑山的,喷那么浓的香水干嘛?跟他同行的人就没有意见吗?
还是说那根本不是香水,而是某种没听说过的花露水?
谁知齐枝枝听了她的话后,竟露出了疑惑之色:“什么香水味?我没闻到啊,他身上有味道吗?”
“那么浓的味道你完全没闻到?”
岳千檀瞪大了眼睛,齐枝枝却仍是摇头。
她立即有了一种茶壶里煮饺子,有嘴倒不出的憋屈感。
本来还想和齐枝枝一起吐槽一下呢。
“那下次要是再撞见他,你可要好好闻闻,真的是很奇怪的味道。”
“好好好,我下次仔细闻。”
齐枝枝是这样说的,但她显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