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灶头点了碳,先烘热烤炉。
蒋芸说她来干,汤显灵就不争了,开了铺子门,门外崔大宝笑呵呵的说:“我就听见里头有动静,这是烤上了?”
“正热炉子。”汤显灵嘴上答,天亮才看到崔大宝还拿了个装食物的篮子,“您稍等等,我洗了手开始揉面能做上,您要什么馅?要几份?”
崔大宝:“梅干菜要四个,豆沙要四个。”
买这么多啊。
别说烧火的蒋芸看了过去,就是汤显灵也小小惊讶了下,而后说:“锅盔趁热好吃,放凉了,自家加工再烤滋味不如才出炉。”
“小汤老板放心好了,你瞧我手里篮子。”崔大宝拿着篮子递到小汤老板眼前,“都是竹编有缝隙透气的,里头是一层薄薄的细棉布垫着,上头是纱布,保证透气,不会让热的饼子疲软了。”
汤显灵:……崔大宝真是个吃货人才!
不由笑了,“我多虑了,论起吃来,您真是行家。”
崔大宝也喜气洋洋,他就喜欢别人夸他会吃,一边说:“我买八个也不久放,捎带回去我爹还有夫郎也要吃,昨个锅盔配羊杂汤略是有些腻,那羊杂汤太荤,味大,遮掩了锅盔的香,美中不足了,今个我家夫郎说烧一锅粟米粥,我觉得配。”
汤显灵听着崔大宝吃货经,手下揉面,将大面团分成小剂子,他也不用称量,对食物重量的把握好像是天生的一样,每个小剂子大小一样。
“小汤老板这一手,跟做了几十年买卖似得老练。”崔大宝夸。
其实不光如此,还有对食物的火候时间,汤显灵是本能反应,每张饼馅料多少,送进炉子到出炉子时间,掌握的恰到好处。
就没有翻车过。
饼送进烤炉。
街尾猪肉铺子,朱四抬头看了看天,照往常这时候,媳妇儿还没从家里走,到过来怕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都怪崔大宝蹲的,真有那么好吃?”朱四在摊前嘀咕,“别一会又卖完了。”竟然还有点操心着急了。
不过朱四也做不到关了铺子只为了买个饼。
可能是夫妻同心吧,周香萍比往常提早出门,想着已经很早了,到了正街,各家吃食铺子前已经有食客,什么炸捻子糖油饼,周香萍还是爱吃这个的,就是贵,不过糖油饼费油,里头又包的是糖,如此想还好。
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汤五哥儿卖的锅盔,也要五文钱。
“罢了今个还是买锅盔,改日再吃糖油饼,谁叫我应承了汤嫂子,没去买个锅盔,心里记挂事总是不舒坦。”周香萍念叨完,脚步干脆往汤家铺子去。
还未走到,大老远就见汤家铺子门前有人候着。
周香萍:?!
吓得她脚步都加快了。
昨个卖的快,怎么今个还这么多人,这才哪个时候?
“五哥儿,豆沙的还有多久?”
“我要两张梅菜干肉的,要等是吧?那行,汤嫂子你先收钱。”
“他家真这么好吃?我昨个没买到。”后来的,看汤家铺子前人多候着,不由好奇询问排队等的人。
前头刚交完钱的食客说:“好吃啊,口味特别,你试了就知道。”
“我早早过来,瞧见崔大爷已经拎着篮子往回走了,那走得快的哟,我拦着问两声,崔大爷急急忙忙说‘别挡路一会锅盔凉了不脆了’,连走带跑拿着篮子,看方向往家里去了。”
买锅盔的食客都笑了起来,到也不是笑话崔大宝,有些人笑还带这些羡慕来,谁能有崔大宝这般好福气,今年二十八了,在吃食面前还跟稚童一般。
原先只是凑热闹好奇问一嘴的,此时一听崔大爷老早蹲铺子,当即嗓门抬高,说:“我也来个梅干菜肉的,五文是吧?”
“是,不过得多等等,现在两锅都卖出去了,您要的话要到第三锅了。”蒋芸声说。
卢三娘揣着钱来,人小被隔在外头,一听第三炉,忙喊:“汤婶婶,我也要,我要三个梅干菜三个豆沙的。”
周香萍:……竟然也紧张起来了。
她都没想过为了买个饼,怎么跟抢不要钱的米似得,这锅盔可五文钱呢,卢家馒头店两口子一向省的紧,今个能差三娘花这么大笔买饼吃。
可见真好吃。
周香萍不敢耽搁,站在卢三娘身后,“汤嫂,我也要。”
“娘,这批好了,我来装。”
蒋芸松了口气,赶紧跟卢三娘和周香萍说:“到你们了,下一批就是你们的。”这才敢收钱。
前头拿锅盔的食客,没忍住先咬一口,嘴上虽是没说什么‘好吃’这等话,但是一口连着一口,因为有些烫,宁愿哈着气,也得再啃一口,脸上神色都是满意十足往出走,更有甚者:“再要一个豆沙的!”
这是刚买的少了,只买一张梅干菜肉的。
蒋芸说:“那您等等,这儿才现烤。”
手里捧着梅干菜饼啃得食客笑呵呵:“我等就是,不急。”
前头食客走完了,后头周香萍卢三娘到了前头。
周香萍看着五哥儿忙活,是手下不慢不乱,稳稳当当的,一揉一个饼拍开,撒芝麻,进烤炉,到底是什么滋味?周香萍好奇起来,到她给钱,是两种口味都要了,一共九文钱。
钱可不少嘞。
这饼周香萍光是看,也能看出来成本估摸不高,但买的人络绎不绝,没一会她和三娘身后又来客人了,不由想:汤嫂子真是个好福气的,汤老板倒了干不了营生,五哥儿给接上了。
这孩子要是搁谁家,那两口子都稀罕的紧,也就汤老板当个草,哥儿又如何,都是自家孩子的。
后头人越来越多,都要给钱。
蒋芸数数好像饼不够了,却不知道怎么推辞后头食客,怕食客闹起来,她不会应对,以前馎饦那是卖一整日。汤显灵把饼放进炉子里,到了铺子门口跟最后头食客说:“对不住了,后头的客人别再等了,今个量卖完了。”
后头才来的食客:!!!
“怎么会这么早卖完?”、“五哥儿你的锅盔你多备一些啊。”、“对啊对啊,挣钱呢,怎么就这么点量。”
汤显灵脸上带着抱歉笑意,解释说:“各位食客来捧场我自然是高兴,就是我头一次做买卖缺了经验,之前做的梅干菜,那菜费时间费工夫,起码得准备个六七日,现在家里存货怕是只够卖个两三日了。”
食客:……
!!!
五哥儿说的诚恳,解释全了,食客都是坊间住户也不好闹——没这般闹的,因为吃不到饼要闹,那成什么流氓地头蛇不成了?
因此只能作罢,又说:“那我明日来早点。”
还有体谅的:“没事,你也是年轻,以后多做些。”
“对啊。”
汤显灵笑呵呵:“谢谢各位了,真对不住。”
还有人问:“那岂不是卖完两三日锅盔没得卖了?”
本来要走的食客:?一下子转身回来,看向小汤老板,是目光灼灼,每张脸都写着‘这才卖了几日就不干了’的震惊。
汤显灵:……
新一批梅干菜还没好,他一天早上卖朝食,还要抽时间备新的一批梅干菜——三蒸三晒,今个傍晚该蒸了,算时间确实得关几天铺子。
可现在食客这么看他,像是说他做买卖跟过家家似得。
“等之后梅干菜不全,我做点别的卖,总之都是朝食。”汤显灵略略思考,决定换个花样接梅干菜的空档期,至于卖什么还没想好。
行吧,干吧。
真让他应了之前说的段子——食客催他天天开店。
大家得了这番话,也没太高兴,因为想吃的是梅干菜锅盔,谁知道汤五哥儿做别的好不好吃。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卖完了今个是没有了,有人暗暗想,这锅盔还紧缺的嘞,看来明日得赶早了。
汤显灵丝毫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缺经验,备货少,搞得他家像是饥饿营销一般,铺子前每日等候的食客越发早和多了,这是后话了。
周香萍和卢三娘将一切看在眼底,等到了她们拿锅盔,二人是捧在手里,都有种‘谢天谢地买到了’的庆幸。
卢三娘人小,性子活泼,拎着食篮往家里跑,一边说:“爹、阿娘,我今个可幸运了,又让我买到了。”
声音都透着活泼高兴来。
卢大郎在后头扛麦子袋,先将麦子倒进石磨中,拍了拍手,才说:“买了几个?”
“六个,我给二哥留下。”卢三娘说。
卢大郎点头,一边说:“咱俩得给爹娘分一分。”
“自然了,我又不是小馋嘴。”卢三娘笑盈盈说,然后就被她大哥逮住了,脑袋挨了几下,也不甚疼,不过卢三娘笑着叫救命。
卢大郎:“你这小女郎,当着大哥面说大哥,爹娘来了我也不怕。”
然后陈巧莲进来了,说:“前头铺子都听到你们兄妹俩叫嚷,又怎么了?我给你们断断官司。”
卢大郎哪敢啊,卢三娘笑嘻嘻,才不跟大哥计较,跟阿娘说分饼吃,还带把大哥捎带上,说是大哥主意。
她和大哥都孝顺爹娘!
陈巧莲笑眯眯,刚也就是吓唬二人,家里孩子和睦,她更高兴。本来说‘阿娘不吃的’,结果三娘已经掰开了,递着饼到了她嘴边。
“阿娘你吃一口,真的可好吃了,我胳膊都举困了。”
陈巧莲才咬了一口,不住点头,“确实好吃,难怪生意这般好,我刚听又卖完了。”
“是呀卖的可快了。”卢三娘道。
周香萍拿着两张饼疾步到了自家猪肉摊前。
朱四看见媳妇身影,再看媳妇手里拿的饼,那饼又薄又大,想必就是锅盔了,不由调侃打趣:“呀,娘子今个来得早,不是看我的,是为了买饼去的。”
“去去去,拿着吃。”周香萍笑着把饼递过去,说:“你可不知道,我要是再去晚一些些,抢不到了。”
朱四:“我早上送肉时,看到崔大爷蹲在汤家铺子门前,我就知道这饼滋味定不错。”
“你又改了口风?昨个儿还不是这般说。”周香萍挑眉,学男人语气:“卖那么快,定是五哥儿胆子小怕卖不完,备货备的少。”
朱四被媳妇儿打趣也不恼,一半饼递给媳妇,自己先啃了手里这半张,单单只是一口,便感叹说:“汤老哥真是祖坟烧高香了。”
“夸五哥儿就好好夸,夸汤老板干甚。”周香萍吃着饼,确实是香,又咬了口豆沙馅的,吃的是眼睛弯了弯,说:“这个剩半张,我一会拿回去给阿娘和孩子尝尝。”
“那半张梅干菜的也留下,你一道送回去。”朱四不吃了。
锅盔是好吃,尝过了味,想到家中老娘还有闺女,便停了手。
而早半个时辰前,崔家院子。
崔大宝一路疾奔,怕锅盔冷了,到家时他人跑的喘气,饼却还是热乎的,孙豆子熬好了粟米稀饭,谁让早上丈夫起得早,他也不好再睡了,干脆起来擦洗收拾,把稀饭熬上。
大宝说昨日吃锅盔干些,那粥就不能煮稠了,得稀一些。
孙豆子还切了点自己腌的咸菜。
“快快快,一会冷了不好,爹呢?”崔大宝是吃饭最积极的性子。
崔父显然也知道,从屋里到了堂屋,“早候着了。”
一家人坐在堂屋八仙桌前吃朝食,崔大宝洗了手揭开食篮上的纱布,先取了一只递给爹,“肉的,爹你尝尝。”
又给豆子拿了半块梅干菜肉的。
崔大宝说:“我知道你吃不惯肉,你先尝尝,他家梅干菜肉一点腥味也没有,你要是吃不了给我就是了。”
孙豆子以前日子过的苦,一年到头只有过节过年饭里能沾沾荤腥,腹中常年缺油水,嫁到了崔家,别的不提,崔大宝在吃上是不吝啬的,崔家三天两头吃肉。
按理说,缺油水馋肉的孙豆子该喜欢上了,崔大宝也有心喂胖夫郎,结果孙豆子一吃肉,就闹肚子,刚成亲那会反应最过了,病了能有大半个月,上吐下泻,搞得更瘦了。
崔大宝请了郎中来给夫郎看病,郎中说:经年肠胃不调,不可大荤,得慢慢养着。
孙豆子也被那场病闹怕了,自此后,凡是吃点太荤的就犯恶心。
“那我尝一口。”孙豆子见大宝为了锅盔起早贪黑——夜里都念叨,不想扫大宝的兴,想着吃一口就停手,因此掰了一小块,压着害怕送进口中,想象中的犯恶心没有来,倒是先被饼的滋味吸引住了。
他说不来,但是好吃,也不让他反胃。
“这里头真有肉?”
崔大宝看豆子吃,也提着心,见豆子没犯恶心也没皱眉头就知道没事,不由得意高兴说:“我说了吧,没甚肉腥味,这饼里头还有酱菜梅干菜,混着肉也不多,七分瘦三分肥,不算太油腻,你吃着肯定行。”
“豆子能吃就好,养身体哪能不吃荤腥。”崔父在旁说,也高兴,大宝豆子也不小了,要是要娃儿,那得好好把身子养壮些。
吃肉还是壮人,吃肉好。
崔大宝把整张都给豆子,自己啃一张,又喝口稀饭,顿时赛神仙似得说:“这才好,比昨个儿羊汤好,好吃好吃。”
他家豆子做肉不行,稀汤清粥没甚油水的咸菜还是可以——偶尔吃一顿,还挺香。
“你再尝尝豆沙的。”
孙豆子只吃了半块肉锅盔,他怕吃着不犯恶心,到了下午要闹肚子,于是转手拿豆沙锅盔,只是一口也爱的紧,看向大宝眼神都不自知的亮了。
“这个也好吃!”
崔大宝啃着锅盔望着夫郎愣了愣,他第一次看豆子,豆子眼睛就亮晶晶的,又大又亮,他只看到了豆子眼睛,旁的没注意,就喜欢的紧。
三年了,豆子很少像这般。
“是好吃,你爱吃,我也爱吃,明个我继续去买!”
汤五哥朝食又早早关门了,今个还比昨个多卖了半个多小时。
汤显灵照旧每日盘账,今个卖出了一百七十一张饼,“……总收益七百八十四文钱,昨个是五百四十二文,这就是一千——”
“一两三百二十六文钱,昨个买米一百三十二,买菜是两文钱,扣去成本开销,再留一半,可支配的就有——”
汤显灵在纸上列数学题,加减乘除都用上了,最后简单粗暴除了一半成本外,再除一半,当做积蓄备用金,就是五百九十六除二,等于二百九十八。
剩下的二百九十八文是他和蒋芸日常花销。
汤显灵看向蒋芸:“阿娘,你拿一百文,剩下的我来买菜顾家里你我花销。”
这一百文,是蒋芸能自由支配的零花钱。
当然他有一百九十八文,但他包买菜买肉吃饭。
蒋芸都懵了。
这般多?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