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敢想,还敢做 如果英雄足够帅的话,就……
站在梅临渊坠落的深坑边缘, 岳莫隐踢了一块小石头下去并尝试通过石子撞击墙壁产生的回声计算当前这个深坑的深度。
按照谭盛风的说法,这个陷阱当时他只“挖”了大概五十米。
大概是有申楼兰腐蚀作用在,根据石子传来的细微回响,岳莫隐判断此时的这个深坑至少已经有几百米之深了。
这个深度已经远超系统奖励的四重瞳所能及的范围, 于是岳莫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身边的谭盛风征求着意见:“这个高度落下去应该是不用补刀了吧。还是说保险起见, 我们再做点什么措施?”
“不用了。”谭盛风以一种非常哀伤的眼神望着身前的深坑, 摇头道, “我,已经感觉不到梅主席的炁了。”
随后他往回倒退了几步, 整个人脱力般坐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把惊尘随意抛在一边后用双手捂上了脸。
刚刚岳莫隐已经将自己一个旁观者对梅临渊决策思考条分缕析地讲给了谭盛风。
当时谭盛风表面上看起来是听懂了,可从现在的表现来看,他可能还更多时间去消化。
岳莫隐当斩妖人的时间远少于当梅临渊所不以为意的普通人的时间,所以他对这位梅主席没有什么感情。
尽管他也阅读过梅临渊那一篇发表在【身为普通人,你如何看待斩妖人?】问题下发自肺腑的文章,但早在那时他就从里边琢磨出了一丝违和感, 所以他对这文章的目的充满了怀疑。
但谭盛风不一样。
无论是在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时他向自己介绍梅临渊的履历, 还是在这次南靖特别斩妖行动中, 岳莫隐都能感觉出, 身为斩妖人谭盛风对梅临渊有着一种类似于面对高山仰止前辈的恭敬和谦卑。
这种在漫长到几乎占据对方三分之二生命的时间里, 在各个事件和细节中酝酿而成极为深厚的感情是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除殆尽的。
岳莫隐表示理解和尊重。
坐到谭盛风的身边, 岳莫隐想要安慰一下这只情绪极为低落的卡皮巴拉。
但能言善辩如他此时竟然翻不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句子, 也想不出一个足够体面又足够体贴的动作。
周凯临行前插在岳莫隐两肋的不知道多少柄刀在见真章的时候全都打了水漂。
最后, 岳莫隐选择在谭盛风的肩头虚虚地揽了一下。
可不等他憋出一句话给自己的动作找一个借口,谭盛风居然被他的这个动作带得栽倒在了岳莫隐的怀里,整个人伏在了岳莫隐腰的中下部分和胯部上侧。?!
岳莫隐第一时间回想起了一些不那么美妙的回忆,然后在想要站起身的瞬间突然想到能营造这等幻觉的申楼兰已经死了。
所以这次……是真的了!
然而下一秒, 岳莫隐就知道自己又会错意了。
此时正像一只卡皮巴拉般躺倒的谭盛风鼻间传来了非常绵长的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能睡着了。
……唉。
换成是其他时间,他肯定是不介意被谭盛风当成人体抱枕垫着好好休息一番的。
更何况谭盛风本身就是个嗜睡的。
这人上次睡觉还要追溯到昨天清晨在机场长椅上的那一觉了。
但此时两个人的状态实在是糟糕。
“醒醒,先别倒,回去清理一下再睡。”岳莫隐无奈地拍了拍对方的小臂,然后在尽量不让自己胯骨硌到对方的情况下从腰间拔出了冉骏给到自己的燃烧棒。
抽开燃烧棒的插销,看着燃烧棒的头部冒出大量随风直冲而上的赤红醒目烟雾后,岳莫隐将它抛到几米之外。
谭盛风确实听到了岳莫隐的话,并尝试睁开眼睛给出一个反应。
但失败了。
于是岳莫隐得到的回应只有几句宛如睡梦时发出的呢喃呓语以及喷在自己破损衣物下皮肤上的温热鼻息。
果然,像申楼兰制造出来的那种绿茶又造作的假货在货真价实的天然呆面前不堪一击。
在冉骏来接人之前,自己得用个什么方法让这家伙保持清醒才行!
他再不清醒一点就要出大事了!
为了避免一些尴尬的情况发生,岳莫隐先是不留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姿态把对方的头搁在自己的大腿中部,然后开始没话找话。
“话说,这算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斩妖吗?”
谭盛风喃喃道:“之前城郊水库那次不算吗?”
“当然不……”做事一向严谨的岳莫隐下意识想要否定谭盛风的说法,毕竟那次活动中自己基本上全程都在岸上围观。
可在话说出的瞬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好像还是自己和谭盛风第一次聊起两个人共同经历过的事情。
在此之前,谭盛风这个家伙自己跟自己的马甲闹别扭,死都不肯承认谭盛风和风到碗里来是一个人。
但就在刚刚,这个人居然主动提起了他以“风到碗里来”身份做过的事情。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之前自己在山崖上那一顿输出起效果了!
这说明当时申楼兰所假扮的谭盛风所说的内容绝对是有根源的!
“算,当然算。”岳莫隐故作镇定道,“说起来不知道也最近娄向晨在忙什么,老郭和他夫人又过得怎么样。”
虽然整个人快因为疲惫和各种其他因素困得晕过去了,但谭盛风还是强打精神回答着岳莫隐的问题。
“娄向晨他好像被抽调去参与城市防治妖兽基础建设搭建了,天天在群里骂魏濯是个周扒皮。”
“老郭夫妇啊,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在这种时候,对于已经脱离斩妖人身份的他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吧……”
谭盛风说话间,他脖颈上因之前剧烈战斗运动而渗出的汗珠随着他喉结的上下汇聚到了一起,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滑落了下去,滴在岳莫隐的裤子上洇出一小片阴影。
岳莫隐突然觉得机会这么难得,自己大概好像的确应该做点什么。
一般来说,在英雄救美的情节后,往往会有两个分支剧情。
如果英雄足够帅的话,就会触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剧情。
如果英雄长得差了那么点意思,就会触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当牛做马”的剧情。
有着前期那么多分支选项的积累,岳莫隐认为自己毫无疑问地会触发第一条剧情。
但他觉得这样不是很够。
就冲着此时这只卡皮巴拉处于一种既跑不掉又有问必答的情况,这不得多签几个不平等条约才行?
岳莫隐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敢想,还敢做。
灵光一现地冒出这个想法后,他立刻去翻找自己的手机,并且开始在脑中草拟起这个不平等条约应该囊括的内容。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正在持续上升的赤红狼烟被一道极为阴寒的狂风吹散得再也看不清了。
原本还有气无力地伏在岳莫隐大腿上的谭盛风在感受到危机后,立刻强打精神,几个摸索后抽出惊尘将护在了岳莫隐身前。
而岳莫隐也施放了【通用炁术·弥坚不摧】,为自己和谭盛风在这一片飞沙走石中撑了一方狭小的安全区域。
到底发生什么了?!
*
顺着空中稀薄残余的红色狼烟,两人悚然地发现这阵飓风的来源居然是远处埋葬了申楼兰和梅临渊的深坑。
就在两人察觉到这点后,有一阵极其细微但逐渐增大的如鼓点般密集的响动自深坑之中传来。
“怎么会?!”谭盛风有些难以置信。
无论是申楼兰还是梅临渊都已经应该彻底死了才对啊?
那这响动又是从何而来?
下一秒,一只呈现出惨淡灰色的触手就从深坑中探了出来,重重地砸在了一旁坚实的土地上。
紧接着伸出的是第二条触手和第三条触手。
不同于之前申楼兰长出的那些大体比较符合蛤类原生态柔软形态的触手,这些触手上布满了如同章鱼一般大大小小的吸盘。
若非如此,申楼兰是绝无可能爬上那些经过谭盛风特殊处理过的石壁的。
就几秒的功夫,申楼兰已经从深坑中翻了出来。
然而比起还活着的申楼兰,那端端地漂浮于申楼兰身体中央的梅临渊则更让岳莫隐和谭盛风震惊。
当然,更准确的说法是——半个梅临渊。
不同于上次楼守贤与青冥叶王蛇融合时那完全黑盒的状态,可能因为申楼兰的本体是半透明的蜃蛤,这人与妖融合的细节就那么清晰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申楼兰的妖核已经碎的只剩下半个,那碎裂的一半妖核延伸出来的无数粗壮的炁脉就那么断在了它的体内。
它们交缠打结,几乎把申楼兰搞得一团糟,毫无一丝生机。
但那一半梅临渊散开的炁脉回路却完美地将这些炁脉和剩余连接在妖核上的炁脉整合在了一起。
无数或粗或细的炁脉和炁脉回路相互交叠融合,竟然营造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秩序感。
可岳莫隐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里。
在他的耳中,隐约有两个声音在对话。
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也绝对不是任何人类能在拥有基础逻辑的前提下发明的语序。
这种对话给岳莫隐的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
跟《北行识妖录》里边文字给他的感觉一样!
然而不等岳莫隐跟谭盛风细说自己发现的异常时,原本合着眼的半个梅临渊突然缓缓的从申楼兰的体内浮了出来。
他所缺失的另一半被申楼兰的身躯补了全。
这半个梅临渊微微俯首,面露憾色道:“若如你等能够早生二十年,我何必蹉跎到现在才能完成此番的宏图。”
而他说这话的状态,那种在了解人类语言规律后驱动肌肉发声模仿的状态,与岳莫隐在会议室遭遇的那只古怪妖兽完全一致!
然而不等岳莫隐想到更多,这梅临渊和申楼兰融合而形成的生物同时抬起了属于梅临渊的左手和属于申楼兰的一条触手,齐齐打了个响指。
瞬间一道强烈的炁量波动在这天地间铺陈开来,将所接触到的一切悉数吞没了。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在面对强敌时下意识双手交握的岳莫隐和谭盛风——
等到岳莫隐被一道乍现的白光照在眼皮上刺激醒,他猛然发现自己手中已经空了。
谭盛风不见了?!
岳莫隐立刻想要四下找寻谭盛风的踪迹,却猛然发现自己此时居然几乎动弹不得。
他整个人此时居然被锁在了一个不足半平方米的铁笼里,手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颈部则是被两片在边缘处挖了半圆孔的铁片箍在了中间,只留了一个头在外边。
“雄人、皮黄、肌壮,判定中等。”
“雌人、身白、脂过丰,判定中上等。”
这都在说些什么东西?怎么还不分男女分雌雄了?
岳莫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有一只身穿古代官袍但有着蝎头蝎钳蝎尾人身和六条人腿的妖兽正对着被它蝎尾勾起来的装有人类的笼子写写画画。
“老雄人,皮黑且垮,眼神无光,判定下等。”
虽然没有五官,但岳莫隐能从这怪物的语气中感受到对方明显的不满。
将那装有老年男子的笼子放回到巨型板车上,那妖兽又一甩尾巴抽取了另一个箱子。
这次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一个小姑娘。
“少雌人……”这妖兽明显来了兴致,用蝎钳在少女的侧脸上钩了一下,然后将渗出血珠裹在蝎钳上送回到了嘴里砸了两下,“上等!”
把那小姑娘放回去后,这妖兽扭转身子向下看去,端端责备道:“你们这批贡品质量不稳啊。好在是抽到了个上等少雌人,不然咱们都得吃挂落。”
那蝎形妖兽的脚边,一个蜥蜴脑袋探了出来,拱手讪笑道:“哎呦,蝎大士,您又不是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什么情况,能收集到这些人类已经很难得了。”
说话间,蜥蜴脑袋悄悄往蝎大士的腰间塞了点什么。
“别介,大家都是自己妖,自然要相互照应。”蝎大士向前走了两步,将那贿赂抖到了衣袖深处,“下不为例。”
“有劳您担待了。”蜥蜴脑袋频频点头。
“那么我们进行例行检查的最后一个问题吧。”蝎大士扫视了一圈这装载了几千人的巨型板车,幽幽道,“最近有没有发现‘天人’啊?就是那种能使出法术的,甚至胆敢反过来伤害妖兽的人。”
第122章 脱身第一步 万一,那蓝色蜥蜴力工口中……
在蝎大士问出这个所谓的例行问题后, 原本嘈杂的环境似乎非常不自然地静了一下。
原本负责将巨型板车上被装盒的人类搬到一旁仓库的大型蜥蜴力工都停下了它们的动作,直勾勾地看向了蜥蜴脑袋和蝎大士所在的方向。
一片寂静之中,蜥蜴脑袋的那声讪笑就显得格外的明显和刺耳。
只见它上前两步,拱手道:“蝎大士可真会说笑, 现且不论我们那荒地方炁体稀疏根本没办法养出天人来, 就算真有哪个天赋异禀的人类争气成了天人也落不到我手里啊。”
蝎大士头顶上三对六只眼睛小幅滚动了一下, 把蜥蜴脑袋从头到脚打量了三遍, 方才不慌不忙回身道:“不过按规矩例行询问而已,不必这么紧张。”
蜥蜴脑袋虽然依然垂着头表现出恭敬谦顺的模样, 但岳莫隐注意到它的衣服下方的鳞片都张开了。
就像是一只蜥蜴在受到惊吓时本能地想要恐吓对手一样的反应。
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蜥蜴脑袋迈着尽可能大的步子跟在端端小步前行的蝎大士身边靠后半步的位置,“没法儿不紧张啊。谁不知现在私藏天人是诛族的大罪……”
那边蝎大士和蜥蜴脑袋正往账房的方向走着,这边负责搬运的蜥蜴力工彼此之间便开始散漫地聊起天来。
一只额头上绑着一块头巾的绿色蜥蜴力工小声问向一旁鼻梁下方有一道长疤痕的蓝色蜥蜴力工:“天人不就是相对滋补一些的人类吗?虽然这些稀罕的天人轮不上我吃上两口,但怎么私藏个天人就成诛族的大罪了?”
“这些年全天下的天人都被送进去治疗圣上心头宠了。”蓝色蜥蜴力工借着搬运货物掩住了口型回答道,“而且据说,有一个算一个, 没一个出来的。”
绿色蜥蜴力工大为震惊, “好家伙, 这心头宠是哪族的妖兽, 天天这么吃不得胖成球啊?”
“坊外传问说这心头宠可不是什么妖兽……”蓝色蜥蜴力工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周围, 随后凑到绿色蜥蜴力工头上的耳洞附近快速说完了后半句, “也是个天人来着!”
尽管蓝色蜥蜴力工说话的时候将自己的声线压得极低, 但恰好岳莫隐所在的笼子就放在两只蜥蜴的脚边。
所以他也就把这段对话听了个完全。
这心头宠也是个天人……
该不会?!
与此同时, 远处的蝎大士骤然停住了脚步,若不是那蜥蜴脑袋刹得及时肯定会撞在对方的小腿上。
蝎大士先是扫视向这两个窃窃私语的蜥蜴力工所在的位置,随后凭借四倍于蜥蜴脑袋的身高居高临下地用钳子点在了蜥蜴脑袋的头顶上,“这圣上的意思可不好胡乱猜啊。”
它把最后的“胡乱猜”三个字咬得抑扬顿挫。
“蝎大士教训得是。”蜥蜴脑袋前脚躬着身赔笑将蝎大士引进了账房, 随后在后脚跟进去关门前以极高的声调恶狠狠地呵斥道,“老实闭嘴干活!舌头都不想要了是吧?!一妖犯错,全族同罪!你们想害死大家吗?!”
被身为领头的蜥蜴脑袋这么一呵斥,所有的蜥蜴力工都噤若寒蝉,沉默地干起活儿来。
而岳莫隐和另一个男人所在的两个笼子则被那蓝色蜥蜴力工从巨型板车上拿下来拎在手上向仓库走去。
不同于其他只是在肢体上进行了强化但主体依然保留着绝大多数蜥蜴特征的蜥蜴力工,这蓝色蜥蜴力工已经隐隐有了人类的基础形态。
原本向左右两侧外扩的后腿开始往身体中线并拢,缺失的平衡则由尾巴提供的支撑进行了补全。
那符合蜥蜴形态从下往上阖的眼也调转了方向变成了从上往下阖。
在放下岳莫隐和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它特意停顿了一下用它那独属于变温动物毫无情绪的目光将两人扫了个遍,还将一道极为阴湿的呼气吹在了两人脸上。
有之前的经验打底,岳莫隐只是稍微觉得有些不适,但另一个男人则是被吓得浑身宛如筛糠。
注意到岳莫隐这与众不同的反应,蓝色蜥蜴力工转动了一下那布满细小鳞片的头颅饶有兴趣的凑了过来。
就在这时,那领头的蜥蜴脑袋将账房的门推了开,满脸堆笑地将蝎大士请了出来。
在路过蓝色蜥蜴力工的时候,它一爪子挠上对方的膝盖,恶狠狠道:“刚刚就因为你那一句话,大家差点都得死在这里。”
“就你聪明是吧?就你喜欢打探消息是吧?啊?!这么厉害怎么卡在结丹这么久突破不上去呢?”
其他的蜥蜴力工听蜥蜴领头这么说纷纷远离了这是非之地,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就被卷进去。
见周围已经被清了出来,蜥蜴领头转而用掌心轻摸了两下蓝色蜥蜴力工刚刚被自己挠出血痕的膝盖,“这批货在正式送进去之前要好好养一养,这几天你就留在这边看守他们。”
“我其实一直很看好你的,但凡把你那机灵劲儿用到正经地方呢对吧?这次事情要是处理得漂亮,我回去让族里给你多拨点资源,争取明年晋升化衍级。”
如果换成了刚刚那有些笨夯的绿色蜥蜴力工,怕不是就吃了这蜥蜴领头画的大饼了。
而这蓝色蜥蜴力工只是表面顺从地点头,当蜥蜴领头背过身去的瞬间,它眼神中却立刻泛起了阴毒的光。
整个过程中,岳莫隐一直在观察和思考。
在听完这蜥蜴领头和蓝色蜥蜴力工的对话后,他对于自己所处的环境下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首先,结合之前自己和谭盛风看到的场景,毫无疑问,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处于一个幻境之中。其性质跟当时自己在窗沿上看到的“谭盛风”性质应该是相似的。
然而不同的是,这次自己所处的幻境远远大于上一次不过一个房间大小的幻境。
虽然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但从另一侧偶尔有妖兽进出的大门瞥出去,外边世界至少也有一个普通行省主城的大小。
其次,这很明显不是梅临渊能够制造的幻境。
就算梅临渊再怎么不待见普通人,但也肯定不会倒反天罡地假想一个由妖兽统治人类的世界。
所以这一定是申楼兰所制造的幻境。
想到这里,岳莫隐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申楼兰被封印了那么多年,显然不能很好地认知现代人类社会的发展,空有一身强大的妖术却硬生生被消耗了炁量然后被埋伏斩杀。
但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和梅临渊融合后,申楼兰就等于凭空获得了对它当前人类科学研究、社会状态等等内容的几乎全部认知。
就比如之前若不是有梅临渊的认知,申楼兰必然是没有办法联想到用触手模拟吸盘的结构爬出那深坑的。
但与此同时,梅临渊的认知对申楼兰也产生了一定影响。
岳莫隐这么判断的理由就是刚刚那蜥蜴脑袋对蓝色蜥蜴力工说的是“卡在结丹上不去”和“明年擢升化衍级”这样一个放在当前这么一个架空华国古代环境下极为突兀的话。
而且在当前妖兽统治的世界中,身为上位者者的妖兽没道理使用斩妖人称呼妖兽确定的等级。
然而这些分析都是次要的。
现在岳莫隐的当务之急是确定谭盛风是不是也在这个幻境里。
如果谭盛风也在这个幻境里,那自己就得先找到对方,然后两个人一齐从这个幻境离开。
如果谭盛风不在这个幻境里,那自己就得赶紧从这个幻境里出去,然后去帮对方脱离他的幻境。
万一万一,那蓝色蜥蜴力工口中同样身为天人的“圣上心头宠”就是谭盛风怎么办?
以一己之力造|反弑君吗?
岳莫隐对再杀申楼兰一次没什么心理负担,他只是怕时间不够。
而无论自己后续要怎么行动,眼下自己都得从这个笼子里脱身才行。
在仓库的大门被那蝎大士的跟班锁上后,整个环境中只剩下了跟自己一样被同样规格的铁笼关住的人类后,岳莫隐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刚刚担心被这些妖兽察觉自己是“天人”,所以他一直都在压制自己体内炁的波动。
此时得了机会,他立刻开始尝试调动体内的炁。
随着一道极其细微的炁体波动,岳莫隐的眼前立刻浮起了浅淡的白色。
四重瞳功能确认。
那么接下来就是擔山劲了。
岳莫隐先是简单试探了一下束缚住自己手腕和脖颈的金属强度,然后开始逐渐加码。
原本完整的大块铁质镣铐在他的拉扯下骤然自边缘出现了一道裂隙,紧接着这道裂隙从厚重铁片的这一头延伸到了另一头。
伴随着两声沉闷的金属坠地声响,最后完全开裂的铁质镣铐就那么顺理成章地被岳莫隐解开了。
解开手上的束缚后,岳莫隐重复了两次这个动作,把自己脖颈上和脚踝上的镣铐也解了开。
目睹了岳莫隐全程操作后,刚刚跟岳莫隐一同被蓝色蜥蜴力工卸下的男人立刻对岳莫隐小声央求道:“哥!大哥!你也帮我解开一下!我不想被吃掉啊。”
尽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其他人听到了。
在这人的带头作用下,仓库里其他的人也叫嚷了起来。
“什么?有人解开了束缚?”“是天人吧?绝对是天人!我们有救了!”“天人!帮帮大家!”
岳莫隐甚至来不及阻止,原本安静的仓库顿时吵闹了起来。
原本蓝色蜥蜴力工远去的脚步声骤然重新折返了回来。
第123章 “强级”天人 天人炁术包罗万象,能让……
硬质爪牙大力抓挠在金属上的刺耳声响萦绕在整个仓库内, 原本吵闹中的人们在这种贯耳魔音的影响下重新安静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看向仓库大门的方向。
“哗啦”一声,那大门靠上的位置被拉开了一道狭长的视窗,紧接着一双泛着蓝色荧光的眼自视窗外亮了起。
这仓库的内部极为阴暗, 只有在北边墙壁靠近房檐的位置开了一个宛如地下监狱透气口一般的格窗。
无论什么时辰, 都不会有光线直射进来。
然而蜥蜴这个生物本身夜视能力极强, 就算是在这种光照条件下依然能把屋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面对这些羸弱又不堪一击的人类, 蓝色蜥蜴明显没有什么耐心也不想展现出它的“机灵劲儿”。
“来来回回送过这么多批人类,就属你们这批最吵……”他那双点着幽蓝荧光的眼将整个房间从左侧草草扫到右侧, 然后在看到岳莫隐逃脱后留出来的空挡时猛然停顿住了。
之前……这里也是空着的吗?
蓝色蜥蜴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和绿色蜥蜴卸货时候的各种细节,然后百分之百地确定当时它绝对有在这里放下过一个完整的装有人类的笼子。
死掉一个人类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事,改天登记的时候赛点好处,让宫里的人填上一笔损耗也就过去了。
可若是逃了一个人类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知道,为了防止普通人类在长途押运的过程中伺机逃脱,这笼子可是用精钢通体打造的,牢固异常。
蓝色蜥蜴的眼球飞速转动了一下。
所以破坏这笼子的一定是一个天人!
而对于“纸级”和“并级”的天人来说, 想要破坏这精钢笼子也得废些功夫, 而且绝无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可从这些人类被运进来仓库到自己听到他们莫名吵嚷返回查看情况, 只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这说明, 这次这个天人至少也是一个“强级”的天人!
想到这里, 蓝色蜥蜴感觉自己浑身的鳞片都紧了一圈。
“强级”的天人是什么概念?
尽管远方的家乡处于极为偏远的沙漠边缘, 但往来行脚的妖兽也不在少数, 消息也算不得闭塞。
而在自己从听来的琐碎消息中刚好有那么一条与“强级”天人有关。
据那行脚妖兽所说, 几十年前出现在它们族群领域的那个“强级”天人仅仅是手持着一根临时从水井中抽出来的长绳就与数十只聚炁级妖兽战得虎虎生威,完全不落下风。
若不是恰逢该族前些日子刚好有一只妖兽突破到了化衍级,其妖术还非常巧妙地能够完美克制这“强级”天人的战斗手段,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消息内容或许有夸张的成分在, 但“强级”天人实力可怖一事却是不容辩驳的。
按照规定流程,蓝色蜥蜴应该立即上报有未被登记的天人潜入都城内的消息,然后一个时辰内全城就会发布对应的警戒消息和通缉令。
但此时此刻,有另外两种声音正在它的脑海中相互搏杀。
一种声音在叫它别上报了,在东窗事发之前直接溜之大吉算逑!
“一妖犯错,全族同罪”可不是在开玩笑的!
尽管这事情表面看起来只是逃了一个人类,可一旦有人想要细纠就有大文章可以做了。
这“强级”的天人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没有在本地被查验出来而在被送到皇都后恰好逃了?
一道道问题压下来,不落上几十颗脑袋才怪呢。
其他同族死了就死了吧,但这十几颗里绝对不能有自己的!
而另一种声音在说——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试一试?
万一,这天人经过长途运输此时已经身心俱疲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呢?
万一万一,自己差的就是这么临门一脚呢?
难道自己真就比拿了那么多资源还卡在聚炁级的领头蜥蜴差在哪里吗?
仅仅几息的功夫,第二个声音彻底压倒了第一个声音,成为了蓝色蜥蜴脑海中唯一的执念。
在这种执念的催促下,它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仓库大门,走了进去,然后将大门重新合拢并反手落了锁。
*
踩在被摆放得密密麻麻的笼子之间勉强能下脚的小道上,蓝色蜥蜴先是检视了一番那关押岳莫隐的笼子以及被岳莫隐扯裂后掉落在一边的镣铐。
随后它扭头看向位于岳莫隐笼子旁边的男人,“告诉我,这人去哪里了?”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只足有两人高的蓝色蜥蜴,但那男人还是不能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恐惧。
以至于他几番尝试,还是说不出话来。
挂念着那“强级”天人的下落,所以蓝色蜥蜴不得不强忍着把那男人头拧下来的冲动,用一种相对温和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闪着幽蓝荧光的眼以及微微抽动着的覆细小鳞片的眼周皮肤,那男人哆嗦着,半晌挤出一句:“我……我太没看清,他跑得太快了。”
跑?
蓝色蜥蜴琢磨了一下这个动词,心中蓦然腾升出一种失望。
在它听说过的有关天人的消息里,绝大多数天人都有一身极为诡异强大的被他们称为炁术的特异功能。
这些炁术包罗万象,能让身为人类的他们比肩“识律”级乃至“至臻”级的高等妖兽。
可当前这个能从精钢笼子里脱身的天人居然是“跑”掉的?
啧。
看来这个天人可能只是一个“并级”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纸级”的天人,只不过恰好在力量方面有些天份。
不过嘛,有的补总比没有强。
“那他往哪个方向‘跑’去了?”蓝色蜥蜴继续问道。
那男人瞳孔几番游移,最后在猛咽几口口水后,颤抖着用下巴向仓库的东南角示意了一下。
得了答案,蓝色蜥蜴直起身子向男子示意的方向看去。
这仓库虽然体积还算大,但是它在容纳了这么多关着人类的笼子后就显得非常拥挤。
这些精钢笼子在限制了蓝色蜥蜴的活动能力的同时,还天然提供了很多可以供天人隐蔽身形的角落。
麻烦。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其他妖兽经过,所以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打定主意后,蓝色蜥蜴猛然一个转身,用它那粗壮的尾巴将身边一大片铁笼扫到了一起。
在一片惊呼和金属重重碰撞的声响中,它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另一片笼子之间,随后又是大力一扫。
随着蓝色蜥蜴动作的重复,原本相互之间还有一些间隔的铁笼彻底贴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仓库逐渐被清理出一片空地。
它想通过这种方式把那天人逼出来!
那回答了岳莫隐去向的男子被挤在一众人类之间,只感觉自己浑身冷汗直流。
看到那蓝色蜥蜴逐渐走向房间的东南角后,他才再一次抬眼看向之前空气中凭空凝结出“没看清,他跑得太快了”这几个字的位置。
刚刚岳莫隐宛如一只伺机而动的顶尖杀手般整个人单手勾在那里,另一只手凭空书写着文字指挥自己的动作和回答蓝色蜥蜴问题的内容。
而此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踩在房梁上,岳莫隐悄无声息地来到蓝色蜥蜴所在的位置的正上方。
此时,潮湿空气中的水汽已经在他的手里已经凝出了一把锋利的冰刃。
虽然他有心让那男人再帮自己拖延些时候,但对方能做到现在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看着视野中《北行识妖录》自动在蓝色蜥蜴身上标记出的各种信息和弱点,岳莫隐开始规划起接下来的战斗步骤来。
等到这蓝色蜥蜴便寻自己这个天人的身影不得开始焦躁暴怒的瞬间,就是自己下手之机。
十。
九。
八。
*
眼看着仓库已经被自己清出了十之八|九,却连一丝异动都没有捕捉到,蓝色蜥蜴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如果那个雄性人类胆敢欺骗自己,那么他很快就会被登记为可以接受的“损耗”。
震怒之下,蓝色蜥蜴还是保留了一定的理智。
于是它开始思考——如果这个天人不在这个仓库里,又会去哪里呢?
首先是自己进来之后的确有将门落锁,而在自己扫动笼子的期间那扇门也并没有被打开过。
所以那天人绝对不可能从仓库大门离开。
其次,仓库大门上的视窗和墙上的那个透气口拢共只有一尺长三寸宽,在自己的印象中,被自己放在那里的人类是一个成年男子。
而天人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没听说过存在什么能够把他们本体变大或者变小的炁术。
所以那天人也绝对不可能这两处位置逃离。
思来想去,蓝色蜥蜴还是更倾向于那天人此时仍在仓库内,只不过他跟随着自己的行动转移了位置,进而卡住了自己的视野伺机而动。
想到这里它不禁觉得有些遗憾。
在结丹后,自己的视野范围就远不如自己尚且是一只蜥蜴的时候了。
原本两只位于身体侧面的眼睛开始逐步往身体中线移动,而原本向侧面张开的双腿也开始变得向前弯曲。
为什么这妖兽的晋级会不由得去模仿人类这种弱小生物呢?
真是奇怪啊……
也不知道如同申楼兰圣上这等拥有足够能力和选择权的至臻大妖,又会让自己成为什么样子呢?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蓝色蜥蜴先是一惊,随后心中泛起一阵狂喜。
那天人一定是藏不住打算从大门方向逃离了!
就在它转身看向大门的瞬间,在从那透气窗口投射下来的熹微光线中,一道黑影突了过来。
第124章 截胡,还是两次 郎嫣用衣袖掩上了自己……
在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寒风之时, 蓝色蜥蜴浑身原本顺服地贴在皮肤上的鳞片立刻炸起,原本浑圆的瞳孔瞬间变为一条极细的线。
此时此刻,在它的视野中,一切事物都仿佛被放慢了。
它甚至能看到那因为气流被压缩而微微折射变形的光线。
你很快!
但还不够快!
就在那寒光到达之前, 它已经将强化过的手臂挡在了寒光的必经之路上。
伴随着“锵——”的一声宛如金属碰撞的蜂鸣声, 蓝色蜥蜴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
这天人果然有两下子!
然而出乎蓝色蜥蜴意料的是, 自己身上的麻木并没有随着自己运炁而消退, 反而逐渐弥漫到了另一半身子上。
难道这麻木并不来源于碰撞产生的震动?
在这么一个瞬间思考的停顿中,蓝色蜥蜴隐约觉察到自己手臂上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刺痛, 就仿佛一支极细的针穿透了自己层叠鳞片的坚实防护直直扎进了自己的血管里。
而此时正在自己身体内扩散的麻木也确实是顺着大小血管的走向弥漫开的……
所以是下毒!
这天人怎么如此卑鄙!
意识到对方竟然有备而来,蓝色蜥蜴立刻欲图蹬腿后撤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可在它向后跃去的瞬间,一道纤瘦的黑影同步欺身攻了上来,紧接着一道绿色的光高速向它的脖颈弹射而来。
蓝色蜥蜴看到了,也有意回防,可它那中了毒而行动迟缓的身躯完全不听从它的使唤。
一步慢,步步慢。
仅仅几个回合后, 蓝色蜥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视野中的天地顷刻倒置, 绿色的血液自没了头的脖颈中喷薄而出。
在它的头脑失去意识前, 那黑色身影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为数不多的光线中。
是一只身体主干和左边前肢已经化为人形, 但其他部分仍然保留着螳螂形态的妖兽。
而那只“人手”上, 此时正拿着一只类似于注射器一样的东西。
“蜥蜴, 就是这么垃圾的种族啊。”只见它转着那只注射器, 跳到蓝色蜥蜴已经失去脑袋的尸体上踩了两下, 随后抬头环视四周的铁笼,“还是应该把这事儿推给蜈蚣干的,它手多。”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那螳螂还是如同一道旋风般将所有关着人类的笼子解了开。
得了自由行动的机会, 一些胆子比较大人当即从铁笼的桎梏中逃了出来,站在距离螳螂最远的角落,勉强摆出一副浑不怕的样子。
而另一些人则是待在原来的位置上,仿佛这样扮成的鸵鸟就可以不用面对当前的巨变。
在看到这些人类的反应后,那螳螂好像叹了口气,然后走向那铁质的仓库大门并将其推开。
最后用那只人形的前肢朝外部走廊的一个方向指了指。
仓库内的人都看傻了。
这螳螂妖兽是在……放大家走吗?
*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所有人都获得了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欣喜若狂。
除了岳莫隐。
岳莫隐虽然有心提示那些人这绝对是一个陷阱,但对于一些即将渴死于沙漠中的人来说,凡是能解渴的液体,就算他们知道这是毒药也会毫不犹豫的灌下去。
不等岳莫隐想到什么能在不惊动那螳螂妖兽的情况下提示这些人的手段,他们就乌泱一片如潮水般朝着仓库外涌了出去。
代入到当前这个情况下,对于这些人来说与其在这笼里待着等死,不如逃出去求得有一线生机。
在这些人类都彻底离开仓库后,那螳螂妖兽才端端开口道:“真是不知死活。脑子这么不好使,想必吃了也是副作用。”
说话间,它就用自己左边的前肢和右边的手将蓝色蜥蜴的身体捧了起来,送到了那两片锯子般的口器中,然后飞速咀嚼了起来。
尽管这螳螂妖兽的身形基本上只有蓝色蜥蜴的一半,可它吃起蓝色蜥蜴起来身形却丝毫没有摇晃。
在吃到腰部的时候,螳螂妖兽好像被什么硌了一下,随后它伸出“人手”从口器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是乒乓球大小的妖丹。
它将那妖丹放在身上擦了一下,然后将其收在了腰间的口袋里,继续着自己毁尸灭迹的工程。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蓝色蜥蜴的尸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滚落在一边的脑袋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螳螂妖兽将它拿起来端详了一番,又顺势用前肢敲了两下,“还挺硬的呢。待会儿送本期地下黑市天人图册的家伙就来了,剩下这点时间够不够我啃完啊。”
一番碎念后,它下了定论。
“可不能迟到了,不然那些坑货肯定把好天人全挑走,到我手里就只剩些歪瓜裂枣。”
将蓝色蜥蜴的脑袋放在地面上,螳螂妖兽后退半步,从“人手”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手腕一抖撒了点粉末出来。
不知为什么,岳莫隐只觉得自己从那毫无变化的螳螂脸上看出了一丝可以被称为“心疼”的神色。
在那粉末接触到到蓝色蜥蜴的脑袋的瞬间,原本坚硬到螳螂妖兽都不愿啃的头颅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凹坑。
紧接着这些凹坑扩大开来让整个蓝色蜥蜴的脑袋化成了一股腥臭的液体,并下渗到了仓库地砖的缝隙中。
一番端详后,那螳螂妖兽背过身去,展开身后的透明翅膀将最后剩余几缕气味从透气窗里扇了出去。
至此,蓝色蜥蜴的物理存在彻底从这个世界中被抹除了。
在蓝色蜥蜴焦躁起来的瞬间,岳莫隐就已经打算出手了,没想到居然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一个收势后,他选择匿在房梁上坐山观虎斗,然后坐享渔翁之利。
本来他还希望能坐享渔翁之利,结果这蓝色蜥蜴完全不是螳螂的对手,这么快就被斩于马下。
在之前蜥蜴们的对话中和刚刚螳螂的碎碎念里,岳莫隐听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内容。
当一个人处于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最好的行动方案就是赶紧找到同类然后抱团行动。
普通人类明显不是妖兽的对手很难成为助力,但在蓝色蜥蜴的话语中那些能够有作用的“天人”又在近些年被妖兽抓捕后上交给皇上的心尖宠。
然而螳螂妖兽的碎碎念中提到了两样与蓝色蜥蜴说法相冲突的内容——“地下黑市天人图册”和“把好天人全挑走”。
这说明,并不是所有人的天人都被“上交”了。
既然有活着的天人,既然知道了这些天人在谁的手里,那么接下来的行动策略就显而易见了。
于是,岳莫隐从房梁上翻了下来,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跟上了离去的螳螂妖兽——
这螳螂妖兽明显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它返程的时候也走的不是什么寻常路。
只见它从仓库聚集之地出来后,一个振翅就飞上了一旁的屋脊,然后沿着屋脊快速移动起来。
岳莫隐也跟着它左转右转,在整个建筑群中上下游移。
跑过几个区域后,他跟着那螳螂来到了整个建筑群的边缘。
在这里,前方的螳螂妖兽突然停住了脚步,紧接着自屋脊上一跃而下,从一扇被叉窗微微撑起的木窗钻进了室内。
因为并不清楚里边的情况,所以岳莫隐选择留在外边,通过一些比较隐蔽的探知炁术获取屋内的情况。
那螳螂妖兽在进入房间后,一个令岳莫隐有些熟悉的腔调不紧不慢道:“如何?”
是蝎大士!
听到这话,螳螂妖兽当即四膝跪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了那颗属于蓝色蜥蜴的妖丹,用“人手”托到了大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的蝎大士面前,“大士请看。”
“不错。”蝎大士也不细看,只扫了一眼后便转身朝着一处琳琅满目的博古架走去。
虽然低垂着头,但那螳螂妖兽期待的眼神却跟着蝎大士的位置移动着。
然而就在此时,蝎大士蝎尾一甩,就扎在了螳螂妖兽头颅的正中央。
在螳螂震惊的目光中,背着身的蝎大士端端道:“替官家做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随着蝎大士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蝎尾收回到身,失去了支撑的螳螂妖兽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面上,整个尸体开始飞速地消解开来。
跟当时那被药粉溶解的蓝色蜥蜴脑袋表现出来的情况别无二致。
等到螳螂妖兽彻底消散在空中,蝎大士用蝎尾将那地面上的夜行衣抛到一旁的香炉中。
看着那燃起又熄灭的暗红,它方才补全了后半句:“死无对证。”
轻描淡写地处理完这一切,蝎大士整理了一下因为动作而稍显凌乱的衣物,随后步履端正地从暗间里走出了去。
然而就在他转过弯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粉色的身影。
粉色?
岳莫隐一愣。
这自然界中粉色的生物可不多见啊……
岳莫隐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等他定睛一瞧,那妖兽确实浑身上下都是粉色的。
但不是这妖兽本身是粉色的,而是它穿着一身通体粉色的衣服。
而且这衣服的形制也呈现出一种非常考究的混乱,什么云肩、交领、飘带一个不少。
甚至还有着一看就非常影响活动的拖地长摆。
不同于之前自己见到的绝大多数部分还呈现为源生生物形态的妖兽,这只妖兽居然几乎已经化成了人形。
若不是它脖颈和胸口位置覆盖着极具光泽的野兽皮毛,以及从衣袖中探出的手的手指还保留着野兽般的肉垫,岳莫隐几乎就要把它看做一位妙龄女子了。
蝎大士先是震惊,随后立刻抚平了自己的情绪,恭敬道:“郎嫣小姐?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蝎大士消息那么灵通,怎么会不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呢?”郎嫣用衣袖掩上了自己笑着的嘴角,“自然是来截胡您家刚到手的天人吶。”
第125章 传闻中那一位 就算别的不论,至少这天……
不等蝎大士做出反应, 郎嫣就主动侧过身子用眼神朝刚刚蝎大士击杀螳螂妖兽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哎,大士你这地方可真是隐蔽,再配合上您独家的化骨为泥的毒液,果然是灭口的好去处。当真让我一顿好找。”
说这话的时候, 她整个人笑盈盈地, 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会不会也成为被灭口的一员。
“不过呢。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 那我保证自己今天从来没来过这里。”
面对显然意有所图且来者不善的郎嫣, 刚刚杀螳螂妖兽时轻描淡写毫不手软的蝎大士再开口时竟然有些声音发颤。
“郎嫣小姐说笑了,您生来天潢贵胄, 年纪轻轻就顺利升到了识律级。如此天赋超然,必然是族群捧在掌心的宝贝,又怎么会有我拥有而您得不到的东西呢?”
郎嫣对于蝎大士打的哈哈完全不感冒。
只见她那双妙目翻了一个非常不符合她气质的白眼,“那我现在就想要我家养的天人破解那个什么劳什子谜题,麻烦大士指点一下迷津呗?”
趴在墙头上倾听着两方对话的岳莫隐敏锐地捕捉到了郎嫣这话中的关键词。
谜题?
什么谜题?
还是需要“家养”天人去解决的谜题?
不是说天人全都送给圣上的心尖宠了吗?
就在岳莫隐心中产生了这些疑惑的同时,一声极其细微的抽吸声自他所藏身位置的不远处响起。
他猛然抬头看去,只见一缕棕黄的毛发在不远处一翘又一翘地晃动着。
难道不止自己一个在偷听这场蝎大士和郎嫣之间的对话?!
这另一方又是什么来头?
尽管另外这个也在偷听的家伙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 但此时蝎大士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应对面前的郎嫣上, 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丝异样。
“下官生来愚笨, 还望郎嫣小姐多加理解……”
“理解, 我当然理解。”郎嫣打断蝎大士, 一把抓过对方那蜷在衣角下的蝎尾, 半是威胁半是玩得拿在手中蹂躏起来,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 就像我能理解您为什么派人栽赃蜥蜴他们办事不力放跑了今年进贡的人类那样,这不是大难临头不得不病急乱投医了吗?”
原本低垂着头的蝎大士突然来了精神。
“是因为传闻中那一位……”
“对,我伯父流落在外仅凭个人努力就达到半步识律的私生子,我的表弟, 郎岳。”郎嫣甩甩衣袖,混不吝道,“我虽然也是识律,但却是家族堆料堆出来的。自然比不得这种当真天赋异禀的家伙咯。”
“眼见这家伙马上就要从西边那蛮荒之地来到都城了,我那把宅斗当成一辈子最大正事的娘这两天急得连饭都吃不下,没事儿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再不拿出点成绩来,不等郎岳真的搞什么拉帮结派倾轧上位的戏码,我就先得被自己亲娘戳死了。”
说完这么一长串话,郎嫣积在胸口的郁闷似乎消解了不少。
“也不是针对大士你,别人家我也一视同仁地去打劫了来着。”她重重拍上蝎大士的肩膀,信誓旦旦道,“我当然知道我这种做法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但只要去捞,就有希望,至少比不捞强。”
“今日大士助我一臂之力,无论未来我郎嫣成果几何,有一分算一分,都必将与大士共享。”
此时郎嫣所展露出来的精气神是之前岳莫隐在这里所见过的任何一只妖兽都比不上的。
大概这就是等级和实力所带来的自信吧。
蝎大士这种老油条自然不会被郎嫣口头轻许的承诺所打动,但事实上他也没得选。
毕竟郎嫣那搭在自己肩头的狼指毛发间的利爪此刻已经刺破了他的甲壳戳进了肉里。
“……请郎嫣小姐跟我来。”
在蝎大士松口答应郎嫣要求的同时,岳莫隐注意到原本另一边晃悠着的棕黄毛发瞬间大幅摇摆一下消失了——
一席短打装扮又在身后背着两个竹编细圆筒的妖兽斜斜地依在一间偏房门内支柱的后方,迎着勉强从门缝中投下的阳光仔细地打理着自己那棕黄的毛绒尾巴。
在听到两道彼此并行但落脚节奏略有区别的脚步声后,他左边兽耳耳朵微微一动,随后支起身子端正地站在窄厅中央等待那两道脚步声主人的到来。
这妖兽左一半脸颊包括吻的部分还保留这狐狸的特征,可右一半已经成了人形,整体看起来非常不伦不类。
或许是他自己也对这随机出来的化形非常不满,所以他不仅尽力把左边头顶的毛发留了长并梳了过去遮住了右边的人耳,甚至还在那细长的眼皮上涂了些与他毛发颜色相同纹样。
待到蝎大士引着郎嫣进了门,这妖兽便主动迎了上去,并主动介绍他叫胡九,从今年正式接了老父亲胡麻的班,成了地下黑市往来宫中的第一人。
一阵简单寒暄后,蝎大士主动把天人的事儿摆到了台面上,并毕恭毕敬地把房间的主位让给了郎嫣,自己则站在了对方的身后。
见蝎大士如此动作,胡九也非常有眼力见地把身后一个竹编细圆筒取了下来,放在身前开始解开上边的封印禁制。
这禁制解开还需要些时间,这期间胡九佯装闲聊介绍最后讲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话题上。
“对于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信息就是命门,有些消息但凡能早一个时辰知道就能有极大的不同。”
“尤其是跟天人有关的内容,更是重中之重。”
这些年,胡九跟着自家老爹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世面。
每次抓捕天人的战斗都是一场豪赌,一个失手就会变成有钱赚没命花。
“纸”、“并”、“强”、“凶”,越往上的天人越是棘手。
这蝎大士挑走的往往都是无伤大雅的“纸”和“并”,用于分给他的手下增补。
可其他的“强”乃至“凶”级别的天人又去到了哪里?也给吃了?
这么多天人堆来却没有听闻有妖兽突破到至臻,说明里边绝对有些蹊跷。
恰逢他探听到了蝎大士和郎嫣的对话,这心中疑虑则更甚了些。
现在轮到他当家,自然也要考虑性价比的问题。
兜来绕去,胡九终于说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郎小姐您就给我透个底,这位到底都城的高门大户是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天人?我们也有个准备。”
有过硬的实力作打底,郎嫣根本不屑于跟这半狐人胡九打谜语。
信手借过胡九递过来的名录,她一边翻阅一边大概讲述了一下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几十年前,某个地方进贡了一个天人给到当今的圣上申楼兰。
尽管在申楼兰治国的漫长时间里,又无数的天人或主动或被动地进了宫门,但独独这位天人活了下来,甚至还成了所谓的“圣上的心尖宠”。
这“心尖宠”可了不得,在沐浴着圣上的宠爱几十载后,突然一夜之间建了一座里外里足足有三层的迷宫将自己围在了里边,对圣上彻底避而不见。
圣上怒不可遏,当场放话说谁要是能把人抓出来,谁就能共享这无上的荣光。
对于圣上这种至臻级别的妖兽,自带了一种可以被称为“因果”的桎梏在。
或许是跟那天人有承诺在先,以至于圣上并不能亲自动手把人带出来。
“听起来这事儿不难办啊?”胡九诚恳发问。
“因为进到那迷宫里试图带那天人出来的妖兽,没一个成功的。”郎嫣叹气,“没成功就算了,他们甚至很快就爆体而亡了。”
胡九倒吸一口冷气。
对于妖兽来说,只有一种情况可能会爆体而亡——体内的炁远超出炁脉能够容纳的范围。
胡九的反应完全在郎嫣的意料之内。
欣赏完胡九震惊中混杂了些许不解的神情,她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区别无非是,走得越深的,死得就越晚。”
言下之意是,如果能走到核心位置,可能就不用死了……
功力大涨的同时有不用死,怪不得这么多家族对此妖兽趋之若鹜。
哗啦一声,郎嫣又翻过一页天人图册,并挑挑拣拣地在里边折了几个角,“直到有一次,轮到某一个家族的人去解密。那家族的长夫人心疼儿子,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让一个天人乔装打扮一番后进了去。”
“一个‘纸级’天人,只进去转了那么一圈,出来就变成了‘并级’甚至隐隐有达到‘强级’的征兆。”
“最关键的是,这天人一直一直都活着。”
“自那之后,所稍微有些实力的家族就开始收集天人去解决这个谜题了。”
听到这里,胡九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这迷宫里是什么?”
“关于这件事,从里边出来的天人一人一个说法。”郎嫣把手上的图册交到了蝎大士手上,让他例行办他自己的事儿,回过头笑吟吟的对胡九说,“但那么多天人填进去,总归还是出了个结果的。”
郎嫣似乎很懂得留悬念的重要性,话题说到这里就不再言语了。
这胡九也是精明的,自然知道这后续的消息就需要更好的内容去做交换了。
“那郎小姐今天算是来着了。”胡九解下背上剩下的那个筒口缠了一圈红绳的竹编细圆筒,将其拿到了身前径直从里边抽出了几轴被妥当卷好的画卷,“这次我们抓到的一个天人,或许真的能解开这神仙的谜题呢。”
这黑市狐人的嘴骗人的鬼,郎嫣虽然听在耳朵里是十分的内容,但会在心中主动缩上八成的水。
胡九虽然从郎嫣眼神里感知到了对方的不屑,但是他完全不以为意。
他爹胡麻说过,做生意的被人唾到脸上之前都得赔笑三分。
“就算别的不论,至少这天人长得是真的很不错。”仔细辨别了一番后,胡九将其中一个画卷双手平托到了郎嫣面前,“不论有没有更多的作用,至少放一个在家里也很是能养眼呢。”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倒要看看能有多不错。”郎嫣撇嘴。
然而就在将那画卷展开的瞬间,郎嫣那微微下垂的嘴角就那么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而那站在她身边的蝎大士脑袋顶上的三组六只眼睛在落到画卷上是,也从前排到后排依次怔了一下。
看到这两只妖兽的反应,岳莫隐都有些好奇这位天人的长相了。
“这天人叫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逮到的?”大概是仔细欣赏完了这画中人的相貌,郎嫣又顺着胡九的指示将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处的文字上,然后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谭……盛……风?”
第126章 这个谭盛风多少钱? 但此时此刻,岳莫……
谭盛风?!
在听到这个名字从那郎嫣嘴里说出时, 岳莫隐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绷紧了。
他此前曾预先设想过假如谭盛风跟自己同在一个幻境的行动方式和谭盛风跟自己不同在一个幻境中的行动方式。
尽管从理论上说,一个人行动虽然可能力量有些单薄,但往往是最方便又最省心力的。
然而他心底里还是希望谭盛风能跟自己同在一个幻境。
一来,人总归是害怕寂寞的生物。亿万年来人类在深夜篝火旁相互依偎取暖的行为已经被深深地写进了基因里, 任凭个体外在表现得如何坚强也终究不能免受其影响。
二来, 谭盛风虽然实力很强, 但这家伙在面对他人如潮水般的恶意总是疏于防备, 以至于频频因为心软或者耿直而陷入困境。
自己得护着他才行。
但此时此刻,他又无比希望这“谭盛风”真的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其他天人。
又在嘴里嚼了一遍这三个字的发音, 郎嫣点点头表示认可,“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呢。”
“名字好听,人也好看,可脾气却大得很。”胡九单手托腮无奈道,“光是为了抓住这天人,我们就快折了百十号兄弟姐妹进去。”
郎嫣瞬间瞪大了双眼,“百十号你这种化衍级的?!”
胡九顿时语塞。
什么叫他这种化衍级的?
大小姐!升到化衍很难的好不好啊!
“郎嫣小姐出生在都城也长在都城, 不太清楚外边的情况。”眼见着郎嫣可能就要继续脱口而出一些不那么得体的话语, 蝎大士主动打了圆场, “世界广阔, 可大概只有在这方都城里, 大风刮下来的一块招牌会砸伤七成是化衍、两成是识律、最后一成才有可能是结丹和聚炁。”
这蝎大士言下之意自然是这抓谭盛风的行动中, 可能胡九他们一行确实是折损了不少妖兽, 但也不至于全是化衍。
如果当真有哪个天人能以一己之力鏖战大批化衍级且以群攻见长的妖兽族群, 那恐怕这世间就要易主了。
“那百十号也不少了。”虽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但郎嫣还是嘴硬找补了一番然后转移了话题,“那最后你们是怎么逮到他的?”
“这天人的炁术与感知力之强劲远超其他我们交手过的天人。”胡九咂嘴回忆道,“有好几次我们在他的必经之路上预设了陷阱, 但只要稍有疏忽机会被他逃了出去。而且无论之前这天人伤得有多重,皮开肉绽也好,伤筋动骨也罢,也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与其他天人展示的哪些普通的炁术不同,这天人的炁术硬是给我营造出了一种生生不息息的感觉,真乃奇迹。”
这胡九越是描述,岳莫隐越是心寒。
在心疼谭盛风的之前遭遇外,他更担心此时谭盛风的状态。
如果这胡九所言不假,那么想必谭盛风使用的炁术就是当时梅临渊也为之惊讶的【椿龄无尽玄】了。
尽管岳莫隐对这个炁术没什么了解,但他有观察到谭盛风在用【椿龄无尽玄】愈疗被梅临渊一枪当胸而过而造成的创口时所产生的显而易见的疲态。
和谭盛风相处过那么久,在分离的三个月里自己也无数次地从新闻上和别人的短视频里看到过谭盛风的状态。
可无论什么时候谭盛风对大家展现出来的都是无比的神勇,无比的充满信心,无比的一往无前。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这人是会累会疼的。
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是最逆天的游戏策划也不可能设计出一个消耗少又效果好的技能。
那么在与试图抓捕自己的胡九家族周旋过程中反复使用【椿龄无尽玄】的谭盛风必然几乎是油尽灯枯。
若非如此,如他这般优秀的斩妖人又怎么会落到这些妖兽的手里!还被当成了一个商品被绘制了画卷拿去兜售!甚至在对方嘴里连个名字都没有只被称为“这天人”!
“可无论再怎么天赋超然,天人本体依然是人类。既然是人类那就免得不需要吃饭喝水。”回忆间,胡九不自觉地奸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惨尖利的牙齿,“所以我们就远远跟着这天人,掐准时机在他取水之地的上游撒了点东西。”
听到这里,郎嫣略显戏谑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蝎大士一眼,意味深长道:“哦~又是下毒啊。”
不等蝎大士有所反应,胡九就主动接过了话头:“郎嫣小姐莫不是对下毒有些偏见?”
郎嫣倒也坦荡,径直回答:“偏见算不上,小看的确有。”
“胡九资历浅薄,但在外跑久了还是多少有了些体悟。”胡九微微垂下眼帘,“妖术、毒术、天人炁术、乃至当今圣上最擅长的幻术,都左右不过是达成目的手段罢了,没有哪种比哪种更高贵,只有哪种比哪种更有效。”
一番说法不卑不亢,也算是偿还了刚刚欠蝎大士打圆场维护面子的债。
郎嫣对胡九的想法不置可否,只是用手敲在谭盛风的画像上示意胡九继续刚刚的话题。
胡九也顺着对方的意思,继续讲述了起来。
“可就算是通过这样的下三滥,抓这天人也废了我们好一番功夫。”
“不知为什么,这寻常足以让识律妖兽都穿肠烂肚的毒药都会被这天人凭借炁术化解掉,完全不起作用。”
那边胡九说得跌宕起伏,郎嫣听得津津有味,这边岳莫隐几乎要待不下去了。
若不是最后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如果想像之前那样破除申楼兰的法术,那么自己就必须获得尽可能多的有关这个世界细节,从中抽丝剥茧地寻找到那个极小的转瞬即逝的击破点。
就像父母见不得婴儿啼哭恨不得以身代之那样,此时此刻岳莫隐只恨自己此时不在谭盛风的身边。
【椿龄无尽玄】并不能预防伤害,它只是能在事后进行强力的愈疗。
也就是说,胡九动用的一切手段都曾切实地对谭盛风造成过伤害。
原本岳莫隐对胡九还只是厌恶,但只要能从对方手里带走谭盛风他也不在意其他的事情。
但现在不同了。
他一定要替谭盛风以牙还牙,百倍报偿!
作为一个好的听众和捧哏,郎嫣恰到好处地提问道:“所以这不寻常的是?”
从始至终都对抓捕谭盛风的过程娓娓道来的胡九在听到郎嫣这个问题后,难得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将他那犬科动物的长吻凑到了郎嫣已经化形完毕的人耳旁低语了几句。
等到胡九笑着坐回去的时候,一直表现得大大咧咧的郎嫣竟然在脸颊上飞起了一丝薄红。
“这种东西,得亏你们想得出来。狐狸家天性使然?”
胡九举起双手以示无辜,“郎嫣小姐别误会,我们也是被逼得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有关抓捕谭盛风的前情提要听完,总归要回到正事上了。
郎嫣把谭盛风的画像卷起来揣在手中,“那这个谭盛风多少钱?我是真想要,而且据说你们家最讲究的就是诚信和先来后到,你可别坐地起价啊。”
来了生意明明是大好的事情,可胡九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喜神色。
“带这天人一路上没少折腾,也引起了不少注意。”他谨慎地措辞着,“外加之前家里出了些矛盾,所以这规矩就稍微得有些变化……”
郎嫣打断道:“说点能听懂的。或者蝎大士给我翻译一下?”
这挂机半天的蝎大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只见他先用那头顶的三组六只眼反复打量了一番胡九,随后说:“我跟胡麻先生往来颇深,在他掌管地下黑市的时候,这买东西确实是讲究个先来后到的。”
“但这胡麻先生走得太匆忙,以至于没能安排好身后事。以至于前段时间胡九先生和他的兄弟姐妹撕得好不热闹。”
“这‘凶’级天人难得一见,自然也成为了胡家这些小辈的向外求取依靠的重要筹码。”
“尽管是胡九先生最后上的位,但别人认得是这地下黑市的牌子。所以这单个筹码翘出来巨大杠杆总得落地。”
“更别说其他注意到这天人的妖兽了。”
话被蝎大士挑明说到这里,事情已经相当明了了。
“所以胡九想明天晚上请各位到地下黑市总坛坐一坐,商量出个好价格。”胡九主动把解决方案抛了出来,“这次我们不会做任何抽成,多出来的份额去掉给那些因抓捕这天人而折损的兄弟姐妹家庭的抚恤金以及维持黑市运营的必要开销外,会按照比例对应给到来捧场的各位。”
郎嫣眉头一扭,心中开始了盘算。
虽然刚刚胡九提出的解决方法听上去很有诚意,可她深知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
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但她算术一向很差,以至于她完全想不明白到底用什么价格买下谭盛风是自己的最优解。
另一边蝎大士再次加码道:“郎嫣小姐还要考虑到一点,‘凶’级天人这等大杀器最后落在都城哪家手里最好是开诚布公的。”
“行吧。”郎嫣摆摆手,从椅子上站起身又拍了一下自己粉裙底摆沾上的灰尘,“黑市入口我知道在哪儿不用多交代了,明天晚上我们不见不散。”
当这偏房内的三只妖兽彼此道别并消失在曲折宫殿中后,岳莫隐也从藏匿的位置站起身来。
此时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初具雏形的行动策略。
但首先,他需要一个能够正大光明行动的身份。
恰逢不久前郎嫣话语中提到过一个很好的选择——郎岳。
一个没有公开出现过的私生子。一个未知相貌但的确可以部分化形人类的妖兽。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怎么截杀郎岳让自己完成这“李代桃僵”的计划,尚且不在岳莫隐的考虑范围内。
半步识律就是还没到识律。
而区区化衍级的妖兽,谭盛风是在自己面前演示过要怎么去应对的。
想到这里,岳莫隐蓦然有了一个想法。
等到自己和谭盛风协力解决这里一切顺利地回到两人生活过的城市,不如自己干脆在城郊水库租条船然后把人带过去吧。
身份转换后再故地重游,想必别有一番心绪。
第127章 丰神俊朗,盖世无双 谁会不喜欢一个晓……
一大清早被母上从被窝里拖出来耳提面命地勒令着来到城东迎接表弟的郎嫣气鼓鼓地坐在木辇上。
她原本想用抓抓自己的后脑来维持清醒, 但当她提起双手看到那放在狼身上恰到好处但放在人身上就多少显得有些粗壮的手指和锐利尖爪,又悻悻然地放了下来。
自己这头发扎一次不容易,不能……至少不能这么快就把它毁掉。
没办法通过动作一番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郎嫣的心情更糟了几分。
母上都怎么办事儿的啊, 就这还是上一代宅斗冠军呢, 让自己来接人结果连个画像都没提前给到, 这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 郎嫣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手里此时应该握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块,上边显示着郎岳的样貌, 必要时候还可以戳动几下直接从里边听到对方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她也不知道。
然而就在她试图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时,原本有序排列着的进城队伍突然出现了骚动。
郎嫣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走了。
比起枯燥又无望的等待并且在此期间为了打发时间去思考一些有的没的,还是她还是喜欢看热闹。
大喇喇地掀开木辇外侧的帘幔,郎嫣在一众城墙护卫的惊恐目光中翻上木辇的顶端踮脚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凝神望去。
单凭这一望她就发现,其实有没有画像都不影响她认出郎岳。
这都城的城墙为了起到最重要的防卫作用,进城的开口建设地得非常狭窄。
至少放在现在来看已经很小,甚至有些影响到都城的发展了。
以至于进城的妖兽和出城的妖兽, 无路体积大小都必须排地非常紧凑才能勉强紧紧巴巴地区分出两列来。
而就在此刻, 往日里摩肩接踵的队伍竟然凭空让出了一个半径将近六尺的圆。
一个拥有一双利落支在头顶的狼耳的身影就那么坦荡地站在圆的正中央, 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并且时不时翻动着。
通过覆盖那在狼耳背后那如同家族标志般的深黑毛色, 郎嫣先是基本确认了这家伙就是那传闻中半步识履的郎岳, 随后又发自内心地感慨对方化形的运气当真了得。
妖兽在晋升的过程中, 每每有一定幅度的提升后, 其外貌就会朝着人形产生一定的变化。
然而很不幸的是, 这变化的方向是完全随机的。
这也是为什么蝎大士会有着人身和六条人腿的古怪形象,而胡九则是从一个毛茸茸的状态变成了半变赖皮的样子。
相较之下,在多次变化机会的累加下,自己目前这个主体是人形但四肢末端还保持着狼爪以及胸口到腰背上都覆盖着狼毛的结果已经非常不错了。
可这世界上怕的就是货比货。
虽然不知道这郎岳一身朴素长衫下的躯体是什么状态, 但至少对方此时显露出来的外表基本上都呈现出了远在标准之上的状态。
郎嫣本身不爱读书,但此时在她的脑海里居然径直冒出了八个字:
丰神俊朗,盖世无双。
大概是眼看就要轮到自己过关受检,郎岳将书一合收回到了身后的小包袱里,顺便又从中取出了一份通牒和一封信。
如果之前关于这狼族妖兽的身份都还是郎嫣的猜测与推断,可在看到那封信火漆印上的族徽后,她正式地确认了这家伙就是郎岳。
与此同时,自己母上大人近些日子的絮叨突然萦绕在了郎嫣的脑海里。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家主的爱和家里的资源有限,是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去守的。”
从小备受宠爱的郎嫣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母上要这么说,但她一向都是听话的。
至少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于是她立刻从车顶翻了回到了车内端庄坐好,又在想起什么后急忙勾着指头把仪容仪表整理了一遍。
就在她这般折腾的期间,郎岳已经通过了城岗的检测顺利进到了都城之内。
出乎郎嫣意料的是,这郎岳居然就那么直挺挺地路过了自己所在的木辇朝着主干路走去。
不是?我车身上印了这么大一个跟书信上别无二致的族徽,你竟然就那么路过了看都不看一眼??
这一举一下子打乱了郎嫣的行动策略。
在她的计划中,从城门进入都城的郎岳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这方尊贵华美的木辇,然后踌躇犹豫不敢上前相认。
而身为接引,自己则会仪态大方地从木辇上下来,在讲上一番客套话的同时给对方来上个下马威,最后邀请对方乘上木辇一同回府。
在乘坐木辇经过大街小巷时,自己则会向对方介绍一些在都城生活所必须的知识。
毕竟任凭如何天赋异禀,一个生在偏远地区的家伙,进了这都城不还是得被震惊上几震不可。
然而这郎岳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而且还表现地那么毫无波澜?
绝对是强行装的!
然而眼见郎岳就要走近最为鼎沸的主街道,郎嫣有些着急。
那条街上各家耳目众多,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居然在郎岳被认回来第一天就表现得这么失态,日后可有得被指点的。
顾不得更多,郎嫣直接高声呼道:“郎岳!”
尽管昨天晚上在把真的郎岳处理掉后,已经反复多次地练习过在“长着”狼耳时自己应该如何行动,岳莫隐还是不是很能适应这种身份的转换。
在自己旁听过的某次策划组和技术美术组的扯头发会议中,策划组对技术美术组提出过这样一个要求——“被玩家操控的长有动物耳朵的角色需要在听到声音后抖一下对应方向的耳朵再书转身。”
如果不是会议室的桌子够宽,恐怕当时岳莫隐就能欣赏到一番无限制技术美术组对策划组单方面的群体斗殴了。
但话又说回来,在技术美术组燃烧掉几公斤头发实现了策划组的需求并将这个功能上线后,确实收到了众多好评。
所以……
提前用【通用炁术·牵丝】将狼耳耳郭下半部分穿洞引在手里,所以在听到郎嫣的呼唤后,岳莫隐先是扯动了一下对应方向的耳朵,随后才转过身去,佯装意外地看到了郎嫣,并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致意。
“郎嫣表姐,久仰。”
尽管从理论上说,这郎岳的实力等级要比自己低上一整个境界,可郎嫣只感觉对方的气场远在自己之上。
尤其是在听到对方如此不卑不亢的招呼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强撑住自己的仪态和气场,郎嫣道:“上车吧,我带你回府。大伯挂念你得紧呢。”
为了避免被发现什么不必要的破绽,岳莫隐也不多拉扯,简单接了一句“有劳表姐接引”就上了车,坐在了郎嫣身边相距一尺的位置上。
看到对方的动作,郎嫣正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太妥当以至于对方对自己已经起了戒备,岳莫隐便开口说:“表姐的衣裙是特意浆洗过的,这种工艺繁琐又极费力,还是好好维持一下。”
听到这话,郎嫣怔了一下。
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被注意到这种细节。
还是来自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私生子表弟。
嗯……意外地非常开心,有一种被奇怪地尊重了的感觉。
不是那种来自于对自己家世和实力的敬畏,而是对自己用心之处的尊重。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很好的人吧?
不行!不可以放松警惕!
收拢开始往奇怪方向发散的思绪,郎嫣将手搭在了木辇侧边宛如孔明锁一样的中央控制枢纽上。
看着对方饶有趣味地看着随着炁的灌入而在自己控制下行动起来的木辇,稍稍找回一些自信的郎嫣道:“那我们走吧。”——
岳莫隐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
上一次这么心累,还是在那三个月里的某一天,自己受到尚且在全国斩妖中谭盛风的委托去给花溪送一批新的角色扮演衣服,并顺手给她更新一些最新的裹脚布级别的狗血剧。
或许是在炁体复苏后,身为识律级妖兽的花溪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外加为了应战各个城市内的妖兽,很多法器被从她那里取了走,又有很多受了损伤的法器被送了回来涵养。
工作量猛增还被制定了完成期限的她,再也不能愉快摸鱼看狗血剧了。
所以在见到来替谭盛风送东西的岳莫隐时,她表现得格外激动。
甚至硬是以此为借口翘了当天所有的工作内容,拉着岳莫隐陪她以八倍速看完了一整部长达八十集的宫斗剧,并且非常缜密地跟对方讨论着各个级别嫔妃的行动策略和各个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
从来不看宫斗剧的岳莫隐:……
这就是女婿见丈母娘的感受吗?
就算你对对方所说的话题和转发在群里的文章短视频再怎么不感兴趣,也必须以十二万分的情绪予以回应。
有了这样一次的折磨珠玉在前,来到郎府并在郎嫣的带领下认识这府中的大小人物并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于岳莫隐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等到晚宴之时,明明是私生子的郎岳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郎府的香饽饽了。
谁会不喜欢一个晓得分寸、懂得礼节、知书达理、满心感激别无二意又半步识律的潜力股呢?
郎家主,也就是郎嫣的父亲,对此看在眼里,满意在心中。
晚间家宴期间,他主动向郎嫣提问:“郎嫣,你最近各种折腾天人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正努力跟面前的佳肴战斗的郎嫣:……
好在郎家主也并不是真的特别关心郎嫣的进度。
不等郎嫣回答,他就将自己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提了出来:“让你表哥来搭把手怎么样?”
一天下来几番得到岳莫隐回护的郎嫣此时已经把自己母上的叮嘱完全抛之脑后,彻底地将对方划成了自己人。
本来她就对处理这种太弯弯绕绕的事情不太拿手,这有了心思缜密的表弟那肯定是如虎添翼了。
现在有了自家老爹兼家主的口头邀请,那自己肯定是恭敬不如从命。
“那就有劳表弟了。”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岳莫隐频频点头,“具体细节等到宴席结束后我再跟你细说。”
“无妨。”岳莫隐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举杯,“反而是我要谢谢家主和表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虽然嘴上感谢得得体,但岳莫隐深知此时的“郎岳”与郎嫣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而以岳莫隐的身份来说,但凡郎嫣或者其他任何妖兽对谭盛风可能有所不利,他也不会介意当机立断取对方的命。
谭盛风你一定要好好的。
明天晚上,地下黑市总坛,等我来。
第128章 他,我志在必得 而当前被以最大画幅挂……
晚宴结束, 郎嫣便引着岳莫隐来到了一处看着像是账房地方的外侧,用衣袖随便扫出了一个座椅示意岳莫隐坐下稍事等候后只身走进了内侧的房间。
从她投射在窗户上的身影来看,郎嫣正在不同的书架间来回穿梭着,并时不时地从或上或下的位置取出些单张的凭据和稍厚的账簿摞放到手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 她终于停下了搜罗的脚步捧着几乎累积得要超出她的头顶的东西摇摇晃晃地往账房外走来。
放在平日里, 岳莫隐在看到女性怀里抱着几乎超出头顶的文件时肯定是会上去搭把手的。
但如果放在现在这个场景下, 外加在注意到郎嫣几乎要从她那浅粉深粉层层叠叠繁复华美的衣袖下暴起但依然游刃有余的手臂肌肉后, 岳莫隐决定还是不展现所谓的绅士风度了。
哗啦一下把手里的东西铺在岳莫隐身前的桌子上,郎嫣拍拍身上沾到的那些陈年灰尘对岳莫隐道:“这里是我们家这些年跟地下黑市的交易记录。”
大概是职业病发作, 岳莫隐在开始翻看一堆陈年记录前顺口提问:“郎家不是个大家族吗?有什么东西是非要从黑市购买的不可?”
“按照我母上大人的话来讲就是——”郎嫣眯眼回忆了一下,“有些事儿不上称二两,上了称一千均都打不住。”
郎嫣的母上吗……
岳莫隐对于那位在自己巡游郎府的整个下午都在暗中观察和盯梢的郎府主母其实并无太多印象。
毕竟在陪花溪看宫斗剧的时候,他被对方灌输的经验就是“当家主母这种中期BOSS往往没什么大志向只纠结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很快就会被重生回来的大女主抓住把柄状告公堂斩于马下”。
但在郎嫣这么一提后,他要高看这位郎府主母一眼了。
显然对方并不是没有志向,也不是没有做出一番大事的能力, 只不过她选择将注意力放在了宅府之中罢了。
想到这里, 岳莫隐突然联想到了另外一位同样优雅坚韧的成功女士——七日互娱最开始的天使投资人之一, 同时也是周凯的母亲。
顺着这个思路, 周凯这个不打不相识的损友也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岳莫隐的脑海中。
这时, 岳莫隐突然意识到, 尽管时长相对短暂, 但自己却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可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呢?
如果放在一年前, 岳莫隐的回答可能是:做出好玩的游戏,经营好公司,关心家人和自己的身体健康。
如果放在四个月前,岳莫隐的回答可能是:想办法完成系统任务, 想办法提升实力,找出风到碗里来和公司神秘人的真面目。
如果放在两个月前,岳莫隐的回答可能是:从这个妖兽卷土重来的世界中保护好自己能够保护的人,耐心等待谭盛风凯旋。
这么一比较,先其他普通人一步接触斩妖人的岳莫隐好像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活变化切实产生了感触。
真是……恍如隔世。
岳莫隐突然有些能够理解谭盛风了。
在之前只能通过通讯软件交流的三个月里,两个人为数不多的有一定内涵的聊天内容就包括了对这个新世界的看法一事。
当时的岳莫隐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谭盛风对新世界的到来表现出那么抵抗的态度。
在司妖监的周密组织下,相较于整个妖兽袭击的范围而言,人类的伤亡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
而为了保护人类的安全,斩妖人也正式从幕后站到了台前。
他们中的大多数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并且用自己学习了数十年的内容获得一个相对体面又受人尊重的生活。
而斩妖人中的佼佼者,甚至隐隐有成为斩妖人第一代表的谭盛风能获得的只会更多。
尽管如此,谭盛风也基本都奔赴在斩妖的第一线,少有去参加各种会议并主动展露在大众面前的时候。
就好像自己多努力一点,多斩杀几只妖兽,这世界就会变回之前的样子。
岳莫隐曾经很不理解为什么相比于站在台前接受自己应有的荣誉与掌声,包括在面对那个尚且不知道风到碗里来真实身份但阴差阳错泄露了感情的自己也是,谭盛风更愿意缩在一个狭小但安稳的壳子里,平平稳稳地度过一生。
但现在岳莫隐大概懂了。
当前的这个妖兽统治的世界之于自己的感受,大概就等同于新世界之于谭盛风的感受。
可以适应也可以接受,但也可以尝试使用行为去改变去令其回退。
怎么做都是有道理的。
有关“岳莫隐”思考到此结束,顶着“郎岳”的身份,岳莫隐不得不时刻做出一些这个身份的行为。
在拿起第一份账目前,“郎岳”小心翼翼地问:“那表姐你确定这些内容我可以看吗?”
对于表弟的谨小慎微,郎嫣爽朗道:“当然可以,记录留存下来就是用来看的。”
“就不怕万一被其他别有用心者拿走?”
“首先,如果那个家伙如果能潜入郎府到这个程度,那么大概就是有备而来,拦不住的。”郎嫣摆摆手浑不在意,“其次,拿走又怎样呢?单凭这么几张破纸就想颠覆一个家族,表弟以为是这都城里的人家都像话本小说里那样脆弱吗?”
感觉演得差不多了,岳莫隐决定开始干正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紧接着,他就将最上方的一份账目拿在手里翻看起来。
又稍微停留了一小会儿,在教会对方如何使用房间内的照明设施并约定了明日行动的时间后,郎嫣就自行去睡觉了。
临走前,她还不放心地回望了一下。
只见那看起来是第一次接触炁体驱动照明设施的郎岳在尝试了几番后就能熟练地控制灯光的走向,并且立即全神贯注地开始浏览自己拿出来的资料,郎嫣深感佩服。
知道自己是个看到书本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的水平,因此她也很早就认清了自己绝对不是接下一任当家的材料。
那么站在一个已经退出头号交椅争夺战的视角来看,就算是与其他几个兄弟姐妹进行一番最为公平的横向对比,这郎岳除了出身不太好外,简直就是天选的领导者。
而出身在这里,是最小的问题——
昨天在等待郎岳的时候,郎嫣的木辇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了入城的城门边上,但凡路过的有心者都会注意到那被阴刻在木辇侧身上的族徽。
所以在次日下午动身前往地下黑市总坛时,郎嫣便选择带着郎岳乘坐了一辆没有族徽的木辇低调出行。
一路上,各种摊贩的叫卖声以及街头的闲言碎语都通过木辇的侧窗穿进了两位的耳朵里。
注意到郎岳那在听到有关他身份的恶意揣测时就会抖一下的狼耳,郎嫣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这人形耳朵虽然听声的范围可能变小了一点,但好在不太会暴露自己的情绪。
还能戴很多种不同的小装饰呢!
正当郎嫣打算宽慰对方别把这些揣测往心里去的时候,对方居然先于她开了口。
而且询问的居然是跟这木辇有关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这木辇可以承载炁,又为什么可以自行走动。
郎嫣一向秉行拿来主义,什么东西能用就行管它什么原理呢。
结果这回面对这表弟的各种问题,她硬是磕磕绊绊答不上来。
勉强给了对方一个相对可以自圆其说的解释后,郎嫣在看到前方那极为不起眼的标志后立刻驱动木辇停了下来,然后逃也似的下了去。
“就是这里!”
跟着郎嫣下了木辇,展现在岳莫隐面前的是一道高达六米的双开窄门。
乍一看这窄门平平无奇,可仔细观察后能发现,在这几乎等同于纯黑门体的表面上居然刻着极为细密的符咒。
站到门的前方,岳莫隐甚至隐隐有体内的炁被吸走的感觉。
“这道门是总坛立威呢,要么用手灌炁强行推开,要么用钱砸开。”
郎嫣挽挽袖子,打算亲身实践一下第二条开门方法。
尽管对于妖兽来说,呼吸活动皆能补充体内的炁,但大幅度的消耗还可能会损害自己的妖丹和炁脉,所以还是少这么做为好。
然而在她再度抬眼之时,岳莫隐已经把他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就在下一秒,郎嫣只感觉一股宛如担山赶日般磅礴的炁径直从表弟的身上灌注到了门内。
门上的符咒也自下而上地依次亮起,而窄门本身则在两扇门上的符咒交汇于顶端之时打开了一道小缝。
顺着这条缝隙,岳莫隐趁热打铁地将这扇双开窄门彻底推了开,然后侧身向郎嫣让出了率先进门的权限。
“请。”
郎嫣眨眨眼,“……多谢。”
在岳莫隐跟在郎嫣身后走进地下黑市的总坛后,那扇窄门便自动合上了,顺带着阻拦了之前在岳莫隐开门时就投来的各种审视的目光。
岳莫隐深知刚刚自己上演的“霸王举鼎”很快就会不胫而走地传进有心者的耳朵里。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
果然,两人进门没走几步,一个化形程度没有胡九那么高的妖兽小厮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迎接了。
“胡九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包间,请二位贵客上座。”
在跟随这妖兽小厮前往所谓胡九安排的包间路上,无数的视线从其他包间里投了下来,粘在了“郎岳”的身上。
但岳莫隐此时完全无心关注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
这连廊的两侧高挂着近些日子高价值拍卖品的情况。
而当前被以最大画幅挂在连廊尽头的拍卖品就是谭盛风这个“凶”级天人。
在看到那画面上展示的谭盛风时,岳莫隐只觉得心中一酸。
或许是为了防止谭盛风恢复行动能力并再次逃跑,他的小臂、小腿、背部的肩胛骨以及正前方的锁骨都被都被泛着冰蓝光芒的铁链贯穿后并跟拘住他的巨大笼子系在了一起。
而大半个笼子都被放在冰水之中,几乎全身都被冰水包裹着的谭盛风此时身上披着的不过一层单衣。
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在被那妖兽小厮引入包间后,岳莫隐在落座前突然开口道:“在我的家乡,有种做法叫做‘点天灯’。”
小厮傻了
这地下黑市很明显是没有所谓的“天灯”规矩的,他自然也不可能给岳莫隐点上这么一盏。
但岳莫隐对此并不在意。
只见他【通用炁术·燎原】点燃了提前被摆在包间里的近期卖品推荐薄,又配合其他炁术将燃烧的范围控制在了一个范围内,恰好组成了他刚刚在街上看到过的这些妖兽所挂灯笼的形状。
在之前谭盛风所教授自己的斩妖人炁术水平评定标准里,施放炁术要么精准,要么猛烈。
想必多少受到梅临渊影响的申楼兰也会将这个标准吸收转化为对妖兽妖术的评价标准。
果然,在岳莫隐使出这一招后,原本其他包间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妖兽都看了过来。
在吸引到全场的注意力后,岳莫隐整理了一下衣襟,好以闲暇地坐了下来斜靠在那椅背上,用细长但有力的手掌向下方展台中央的谭盛风示意。
“不论你们出多少,我都压你们一头。”
“他,我志在必得。”
第129章 求你,帮我 伴随着宛同床笫之上吟哦调……
岳莫隐说这话的声音不大, 甚至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对这妖兽小厮礼貌告知自己身为客人接下来的行动的自然姿态。
但也不小,是一个刚好可以让即使远在对侧包间里的贵宾听得一清二楚的程度。
如果说之前自己和郎嫣路过其他被不透明厚重幔帘遮起来的包间时还能听到些许类似于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么在岳莫隐“点起天灯”后,这些声音都不约而同的消失了。
看到自己表弟如此嚣张, 郎嫣突然有些慌。
这家伙是不是有些太自傲了啊?
强挂着笑容示意那傻在原地的妖兽小厮做好对方该做的内容, 郎嫣僵硬着坐了下来。
等到那妖兽小厮退出包间并将包间门口两边的厚重幔帘放下来彻底遮住可能投来的注意后, 她立刻对自顾自决定了行动策略的郎岳怒目而视。
“喂喂喂!”
不等郎嫣把自己头脑中杂乱成一团的各种信息, 比如她在路过某个包间时闻到的特殊香气,又比如某个包间里传来的识律高阶的波动, 对方一句“怎么了?”就抛了过来。
还什么怎么了?
此时此刻,她好像突然有些理解母亲对自己平常的某些举动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任凭郎嫣如何着急,这捅出篓子的另一方依然那么波澜不惊。
似乎是看穿了郎嫣当前的想法,岳莫隐简单安慰了句“别急”随后就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场内。
不知为什么,郎嫣无比焦躁的内心在听到从对方口中说出的如此这两个简单的字时竟然突然就那么被抚平了。
或许是在目睹了对方昨天游刃有余地应对了那么多对自己而言非常棘手的问题以及刚刚“点天灯”时显露出的强大实力后,郎嫣就在潜意识里对自己这个表弟产生了极大的认可和服从心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恰逢此时昨天在蝎大士那里见到的胡九作为当家兼本次分成式拍卖的主持登了场,郎嫣便也把视线投了下去。
而在胡九身后的舞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裂为均等的四块并朝着东南西北方向各自无声滑了开。
一股足以令皮肤到骨髓都为之刺痛的寒气伴随着映射在四周的粼粼波光自裂隙之中升腾而起又氤氲开去, 由低至高一层又一层地侵袭着每一个包间。
“各位贵宾们, 晚上好。”站在舞台中央的胡九先是朝着各个方向行了个礼, 随后将手搭在了他身前桌子上的某处凸起上往里注入了炁。
与之前那道“要么灌炁要么砸钱”的大门展现出来的情况一样, 一道又一道符咒次第亮起。
它们先是传递到了舞台的各个角落, 然后沿着八方的支柱攀缘而上, 将原本有些昏暗的总坛照得灯火通明。
做完这一切后, 胡九向前方平摊开了他的双臂。
“这次拍卖品的情况与拍卖规则想必各位已经烂熟于心了。”
在他说话期间, 一阵剧烈的震动自他身后的裂隙中传来出来,紧接着一个泛着幽蓝色调的铁笼升了起来。
而这铁笼中锁着的正是【“凶”级天人谭盛风】,那被层层囚禁的情况与之前挂在走廊上宣传画幅别无二致。
“那么,请。”
不等胡九话音从这总坛的内部空间中消退, 好几道声音同时响了起并直接叫出了不低的价格——
“一百颗聚炁级妖丹加一颗化衍妖丹。”
什么声音?
“一百颗聚炁级妖丹加十颗化衍妖丹。”
真吵……
“一百五十颗聚炁级妖丹加十颗化衍妖丹。”
在报价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的同时,谭盛风终于醒了。
眼皮很重,头也抬不起来……
好冷……
要不重新睡过去吧,反正之前那么多次自己都是这么做的。
“十五颗化衍妖丹。”
等等?
谭盛风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一个地方被刚刚响起的报价声音触了一下。
原本已经有些绝望和沉寂的内心似乎重新振作了起来。
就算其他的做不到,至少也让自己看一看,到底是不是……
在发现自己四肢稍一晃动就会传来的钻心痛楚后,谭盛风硬是凭借这种痛感强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然后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九层转经筒
自己这是在哪里?
不不不,这不重要,刚刚哪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来着?——
“二十五颗化衍妖丹啊……”听着下方胡九重复跟进并反复念出的最新报价,郎嫣有些发憷并开始掂量自己的预算,“这谭盛风竟然这么抢手吗?”
“紧张什么,既然点了天灯就要有被恶意抬价的心理准备。”岳莫隐看着谭盛风的动作,手按上包间内炁体驱动的位置示意装置,又一次朗声道,“五十颗化衍妖丹。”?
你有心理准备我可没有啊?!
还有为什么你直接把价格翻了一倍啊!你不是“点天灯”了吗?自己抬自己?
你看过账本了吧?难道就不知道五十颗化衍妖丹是个什么概念吗??
岳莫隐当然知道,在昨天连夜翻完郎嫣交给自己的全部内容后,他大概对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和经济运转机制有了个认知。
也因此,他原本只有一个最终目标的后续心动方向终于有了一个雏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将谭盛风从这群狼环伺的天罗地网救出去。
在岳莫隐出价后,整个总坛内沉默了片刻,随后在胡九的反复的暗示和引诱下,才陆续有人出价。
听着外边此起彼伏但频率和数量明显放缓的叫价声,岳莫隐扭头问向郎嫣:“按照之前历次的交易流程,是这地下黑市把谭盛风带到我面前,交到我手里的同时我再付钱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戚戚然地看向那在仅剩的几位竞争对手的较量中又一次飙升的价格,郎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岳莫隐用手点点刚刚用于叫价的装置,“说话,这个东西跟木辇的原理是不是类似的?”
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郎嫣气鼓鼓地应了一句是。
“在我看过的话本小说和我师父教过我的内容里,有个非常有趣的概念。”岳莫隐了然点头,随后又一次将手搭在了它的上边,“逆练功法,走火入魔。”
郎嫣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跟不上自己表弟的思路了。
他又要干什么?还有他居然有个师父?
不等郎嫣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那些装在各个包间外侧的示意装置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爆炸了。
巨大的气浪在整个总坛空间中相互对撞又激起更大的气浪,将包间内外半透明或者不透明的幔帘卷地猎猎作响。
无数或大或小的碎片以极高的速度飞行着,划破它们途径的一切最后没在墙壁上或者地板上,激起一片又一片的迷眼尘埃。
或许因为反应不及时,又或许是实力有限,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叫喊声来看,又不少贵宾在这场爆炸中受了伤。
任凭胡九如何组织手下补救,并高声说着类似于“意外情况,稍安勿躁!”之类的话,整个场面依然没有被控制下来,甚至有了愈演愈乱的架势。
在这一片混沌中,又几道声响显得极为突兀。
铮!
铮!铮!铮!
当啷!
轰——!
这都是些什么声音?该不会又要炸上一轮吧?!
几乎在场的所有贵宾包括绝大多数地下黑市总坛的成员都这么想着。
就在这时,率先意识到什么的胡九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不好!”
尽管并不擅长御风类的妖术,但他还是强行用它驱散了舞台中央的烟雾和尘埃。
只见之前还禁锢着谭盛风的寒冰玉笼此时已经空空如也,那几条原本贯穿他重要关节的泛蓝铁链此时都无光地断裂坠落在一边。
而一旁的楼体上已经破了个大洞,此时正往内鼓鼓地灌风。
谭盛风又逃走了!
*
都城里逃了个天人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各大家族对彼此之间豢养天人解密一事相互之间心照不宣。
偶尔有些天人不服管教出逃也并不罕见。
可这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地下黑市跑了个“凶”级天人就不一样了。
只要有心者先抓到谭盛风,那么在场参与地下黑市拍卖的贵宾,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栽进去。
而这些贵宾中,不少人的身份不亚于郎嫣这种大家族的重要新生代。
换言之,若不是这沸腾被强压在了水面之下,当真可以称得上一句“全城都炸了”。
“真跑了?”郎嫣双手搭在包间外部的围栏上向下看去,“现在我们怎么办?”
在郎嫣身后,岳莫隐露出了极为欣慰和感激的表情,但言语上依然非常淡然,“现在这情况不是正合你意?”
什么叫正合我意?
郎嫣猛然回头盯过去,而被盯的那方居然大言不惭道:“不用付账了啊。”
……
自己这表弟的从容,实在是冠绝群雄。
“现在这谭盛风算自由身了吗?”岳莫隐非常自然地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郎嫣被带得竟然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起来。
“算吧。”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看向下方尾巴毛都被气到根根耸立的胡九,幸灾乐祸道,“一般天人的交易会以离柜先后作为判定标准。所以按当前的情况来看,谁抓到这谭盛风,就算谁的。”
“此话当真?”岳莫隐双眼发亮。
“自然当真。我生在都城长在都城,这里的大小规矩我门清儿。”
岳莫隐利落地踏上围栏,“那你先回去吧,接下来交给我。”
目测着对方面朝的方向,郎嫣震惊:“你这是要去……?”
“我说过。他,我志在必得。”
说罢,岳莫隐纵身一跃,降落在五层楼高之下的破损舞台上,朝着谭盛风留下的破洞追踪而去。
要说琢磨这家伙的心思,这片地界上自己论第二,应该没有其他人敢论第一——
为了避免事件发酵,也为了成为第一个再次抓获谭盛风的人,各大家族暗中都进行了一番动作。
而这批刚换上来的门卫得到的消息就是彻查所有进出者的证件与货物内容,一个都不能放过,但凡发现任何人类的痕迹,立刻通报上级。
这类的通知其实并不少见,时不时就要来上这么一轮。
但这半夜发布又是口头一传一的通知……其含金量的非同小可了。
带着抓住一个就能领大赏的心理,这都城十六道门的门卫都打起了万分精神,逐一仔细审查着过往的队伍。
拦下一辆覆着蓑草编织而成的细密搭盖,门卫组开始了例行盘问与搜查。
“这么晚出城做什么?”
听到问话,那驱车的妖兽撩起身上的斗篷,露出一双猩红的双眸以及类似于家猪的鼻头和微微耷拉着的耳朵。
哦,结丹级的蝙蝠妖兽啊,那在夜间行动还挺合理的。
然而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原本门卫组利落地动作突然减缓了下来。
这结丹蝙蝠妖兽常见运载的东西往往连妖兽都觉得恶心,真的有人类能够忍受里边的内容并藏身其中混到城外吗?
绝无可能!
用叉子挑起那搭盖和下方的盖板,忍受着其中传来的血液独有的强烈腥腐恶臭,门卫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来到郊外空无一人的林间小路后,这蝙蝠妖兽将车停稳后立刻倒在了路边的沟壑中,全然没有刚刚面对门卫时唯唯诺诺又略显谄媚的灵活样子。
一只手将盖板撑了起来,紧接着一个人从其中翻了出来,踉跄着落了地。
正是谭盛风。
先是施放了几个炁术将自己清理干净,又随手将那蓑草搭盖扯了下来盖在自己身上,谭盛风当即把一行蝙蝠妖兽彻底处理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丛林的深处走去。
没了那些极寒之意和直观疼痛的镇压,此时体内的燥热烧得他后脑勺都在发疼。
也不能怪自己大意,谭家妖典库里也没说狐类妖兽会这招啊……
找到一个类似于山洞一样勉强能够栖身的地方后,谭盛风当即跌坐了下来,尝试用【椿龄无尽玄】治疗自己身上尚未好得完全的伤口。
细小的伤口先忽略不计,主要是左右小臂两处、左右小腿两处,左大腿一处,身后肩胛两处,身前锁骨一处……
还有胸口一处……
抚摸着自己胸口的那道由梅临渊造成的贯穿伤,谭盛风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如果说身体上的创伤自己还有办法去抚平,那若不是有岳莫隐的一句“不是你的错”,恐怕自己已经药石无医了。
回想起自己当时在悬崖上对岳莫隐说出的那番冠冕堂皇的话,他只想穿回去给当时的自己来上一顿拳打脚踢。
懂不懂什么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懂不懂什么叫珍惜当下啊,懂不懂什么叫知足啊!
岳莫隐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可能是喜欢上了自己这么一个怯懦的家伙吧……
对方进一步自己退一步,对方进九十九步,自己进半步又退了九十九步。
回忆着印象中的那个身影,谭盛风将腿蜷了起来整个人尽量缩成了一团。
虽然感觉上非常火热,但他深知这都是那狐狸妖兽腌臜手段造成影响,等这段毒性过去自己的体温绝对会下降到几乎致死的程度的。
要么自行手动解毒,要么强撑到毒性过去。
尽管第一个选择是最优解,尽管目前周围只有自己一人,但谭盛风就是不要那么做。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种做法就是在对妖兽的恶劣行径举白旗。
这是万万不可容忍的。
哎,岳莫隐,我的大岳总啊……你看看,你怎么就会喜欢这么个别扭的家伙呢?
“谭盛风?”
自己这是快死了吗?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你在这里吧?”
算上在刚刚的笼子里听到的,那就是两次了。
“你就穿这么点!”
……可恶,现在幻觉都这么细节了吗?
带着一种较劲和恼羞成怒的心态,谭盛风猛然抬头。
然后只见到顶着一双深灰狼耳的岳莫隐蹲在了自己身前。
“……岳总?”
自己一定是出幻觉了!岳总真的变成杜宾了!
然而尽管心里是这么推断的,但谭盛风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摸上了对方的脸。
皮肤上的微凉而温润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
从那地下黑市总坛的破洞出来,岳莫隐一路连观察带推断地找了过来,最后凭借着四重瞳捕捉到了林间残余的那独属于谭盛风的炁。
眼见这人一身单衣,又只半垫半裹着一条极为粗糙的玩意儿,岳莫隐又是心疼又是气急,连忙把自己身上的长衫外搭解了下来披在了谭盛风的身上。
在动作期间,岳莫隐的手触碰到了谭盛风的皮肤。
极烫。
烫得岳莫隐几乎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直到这时,结合上自己看到的一些难以启齿的现象,岳莫隐才顿悟为何当时那胡九凑在郎嫣耳边所说的内容会令郎嫣双颊飞红。
原来如此。
又伸手将披在谭盛风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能言善辩的岳莫隐难得在措辞时显露了尴尬。
“那个,我还是先出去……”
尽管嘴上说得义正词严,但身体上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之前被用炁术打理干净的单衣此时也因为谭盛风久坐在因下雨而泛潮的土地上而重新黏上了谭盛风的肌肤,隐隐勾勒出其下足够均匀精瘦又在特定的位置保留了那么一些肉感的身躯。
而在药物作用下发着烫的,随着微微颤抖的皮肤,此时似乎也在寒夜中自然得升腾起了令人口干舌燥的热气。
一直以来,岳莫隐总觉得两人之间差了点什么。
是性格吗?不是。毕竟自己无论是跟“谭助理”还是跟“风到碗里来”斗相处得很是舒服。
是经济吗?当然不是。就算七日互娱以后倒闭了,岳莫隐也能保谭盛风一辈子吃穿不愁高枕无忧。
是生活中的磨合吗?想来应该也不是。只要用钱解决了那些寻常家庭中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剩下的就是包容、注意和一定程度上的改变的内容了。
思来想去,岳莫隐觉得应该说是成年人之间有关于性的吸引力。
时至今日,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被证实了。
但他对此并不着急。
不用于那些对某张脸或者某种身材就一见钟情的人然后强取豪夺或者诓骗欺诈,他更在乎的是两情相悦。
所以就算着急,也必须,不着急。
趁人之危一时爽,事后补救火葬场……
当你觉得做一件事情有风险的时候,就不要做……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用一几个深呼吸强压住脑海中翻腾着的旖旎心思,岳莫隐打算起身朝外走去,通过吹夜风的形式让自己冷静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伴随着宛同床笫之上吟哦调子的喘息声,谭盛风的声音从那低垂于两腿之间的空间中传了出来。
“求你,帮我。”
第130章 体量一下?好不好? 尽管嘴边尚且挂着……
或许是自知所说内容实在是有些越界, 又或许是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以当前这种状态与人说话实在是不够得体,谭盛风把刚刚那求人之语说得极为含混。
可能是实在被身上这种不自然的热度折磨得无法忍受,又可能是心中那原本掩映在土壤之下的情绪终于又了一个宣泄的裂隙,他那拽住对方衣角的手却是用力非常, 几乎是将原本因发热而显露出薄红的指尖掐得泛白。
谭盛风的这四种自相矛盾又相互激化的情绪彼此交叠, 最后在岳莫隐的眼里形成了一种特殊至极又恰到好处的羞怯与热烈。
虽然已经披上了岳莫隐的衣物, 但谭盛风身上为了平衡身体温度而不自禁渗出的薄汗所携带着的气息还是随着他的动作从衣褶的各种缝隙中逸散了出来, 若有似无地扑在岳莫隐的鼻间。
岳莫隐觉得,此时的谭盛风闻起来像某种柠檬、薄荷与海盐混合而成的辛香料。
一种他非常非常喜欢的味道。
然而如今这味“柠檬薄荷海盐”一一改平日里展现出的类似于搅在夏日清凉气泡水中与剔透冰块交相辉映的爽利, 反而更像是被撒在了一锅滚烫红酒的表面,杂在从锅底卷着热气上浮的细微气泡之间,带着令人迷醉的热气与香味被倾倒在了高脚杯中呈现在了自己面前。
此时此刻,城外月明星稀,林间悄然无声。
偶有凛冽的阵风经过,也只是自两人所在山洞最外部打了个转响,送进几缕凉意就溜了出去。
而这仅有的几分凉意也在两人之间相互扩散着的热度作用下消失于无形, 溅不起半点水花。
似乎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岳莫隐与谭盛风两人。
还有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和逐渐同步的心跳。
这听到的, 看见的, 嗅得的, 触及的, 烧得岳莫隐有些心慌。
伴随着愈来愈清晰的血液冲击鼓膜最后传递到大脑的脉冲节律, 岳莫隐顺着被谭盛风拽起的衣角方向半蹲半跪了下去, 然后伸出左手托在对方的下颌上, 缓缓抬起了那一直低垂着的头。
*
大概是之前一段时间内一直疲于奔命,以至于谭盛风在认识到来人是岳莫隐时整个人就卸下了全部防备,只用着几乎摇摇欲坠的意识发出了最后的请求。
毕竟,如果来者真是岳莫隐的话, 大概是不会拒绝自己的……吧……
一开始,谭盛风是这么自信地以为的。
可随着两人之间沉默的不断拉长,他突然又有些后悔了。
岳莫隐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这样不可以吗?还是说,觉得自己太轻浮了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现在撤回刚刚的话还来得及吗?
谭盛风感觉比起在这种沉默中尴尬地煎熬着,自己还是干脆躺平被毒死算了。
好歹还能落个不辱家训的名声呢……
正当谭盛风如此自暴自弃地思考时,什么微凉的东西触上了自己的下颌,半是引导半是强制地让他抬起头来。
原本在各种缘由的加持下而有些溃散的视线对上了一张他极为熟悉但仔细想来又很少认真观摩过的脸。
来人确确实实是岳莫隐。
这人平日里永远保持着齐整的鬓角此时已经有些长了。
真难得。
不过还是很帅很有气质的。
剑眉之下的深邃眼窝里那一双附着标准欧式双眼皮的眼中此时倒映着完整的一个人影。
是自己。
“知道我是谁吗?”
此时岳莫隐的声音听在谭盛风耳朵里略有嘶哑,甚至还有着几分带着些许怒意的试探。
谭盛风迟缓地眨眨眼,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顺且一字一顿地唤出了岳莫隐三个字。
得到这个虽然中间略有停顿但准确无误的回答后,岳莫隐就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知道你是谁吗?”
这是什么意思?
谭盛风好像隐约察觉到岳莫隐在纠结些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能力去揣测对方想要得到的结果了。
不过好在他很信任岳莫隐,对方一定有这么做的原因,自己只需要回答对方的问题就好了。
而且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不是吗?
*
得到两个完全符合预期的答案后,岳莫隐的目光反复在谭盛风那倒映着自己面庞的温润瞳仁与偶尔呼出些许清浅白雾的唇之间游移。
“那……谭盛风知道他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吗?”
不等谭盛风回答这第三个问题,岳莫隐补充道:
“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以有很多,不必局限于现在的情况。”
“岳莫隐在主动给谭盛风一次反悔的机会。”
“所以,谭盛风要说,他不知道。”
其语气之沉静,仿佛是在叙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
原本还有些惶恐的谭盛风突然起了反骨。
在他还担任岳莫隐的总裁助理时,他其实很喜欢听岳莫隐这么说话的。
因为每当岳莫隐使用类似的语气的时候,就代表着事情在他那里已经有了基本上无可违逆的决断。
但这种场合,这种内容,凭什么啊!
“我……”
说话间,谭盛风想把上半身子撑起来呈现出一个跟岳莫隐平视的姿态。
可骨缝间传来的酸痛让他不得不跌坐了回去。
这一跌坐,他那两条原本也只能勉强并拢的长腿也再也无力合回去,只能一倒一立地放在了他的身前。
“我知……”
谭盛风匀了口气,想重新抬头把刚刚的回答补充完整,可岳莫隐好像已经不在意谭盛风的回答了。
那只岳莫隐托在谭盛风下颌上的手突然转移到了谭盛风的后颈。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穿过谭盛风支在地面的胳膊和横倒大腿之间的缝隙撑在了对方身旁。
之前谭盛风拽着岳莫隐衣角的手在他跌落期间松脱开了,但岳莫隐的衣衫却也在同时被拽得彻底敞了开。
岳莫隐的两条手臂配合他此时已经完全敞开的衣襟和衣襟内的身躯形成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紧接着一双微凉的薄唇覆上了谭盛风那因发热而不自觉颤抖中的唇。
*
岳莫隐永远是那个言出必行一往无前的岳莫隐。
虽然这种属性在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中得知谭盛风为了分担自己那看似百利而无一害的抉择而受了罚后有所收敛。
但也只有一点点罢了。
还是在面对有关谭盛风之事时才会有的特殊优待处理。
所以他才会在刚刚给谭盛风一个反悔的机会。
但既然谭盛风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他为什么还要压制自己呢?
无论外边如何沸反盈天,此时此刻此地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违心地装什么圣人?
于是岳莫隐的行动愈发大胆了起来。
在谭盛风的唇上摩挲了几轮后,岳莫隐便不再满足于此。
只见他一边用鼻尖蹭着对方的脸颊,一边用自己的舌撬开了谭盛风的齿并勾在了对方此时极为敏感的上颚表面。
谭盛风对于如此之快的进展似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整个人猛然瑟缩了一下随即就下意识地要往后躲闪。
在察觉到谭盛风的意图后,岳莫隐原本只是拢在对方后颈的手突然上移了一些距离。
他那细长有力又骨节分明的五指分散着插入了谭盛风那柔软的发丝之间,并稍加施力强行把稍被拉远的距离缩了回来。
紧接着岳莫隐原本只是在轻轻舔舐的舌立刻以一种非常强势的姿态卷上了谭盛风的舌,以示惩罚。
几番纠缠后,岳莫隐终于放过谭盛风的唇齿,转而舔上对方的耳廓。
获得了自主的谭盛风立刻大口呼吸了起来。
那脆弱而精致的喉结也随着他的呼吸滚动了两三下,反复硌过了岳莫隐的大拇指关节。
这似乎提醒了岳莫隐。
恋恋不舍的叼了两下谭盛风的耳垂,又在恶作剧般往对方的耳洞里送了一口温热的吐息,他自谭盛风的耳朵后侧一路啃咬而下,最后啄上了喉结。
在这个状态下,岳莫隐只凭单只左手就足以完成禁锢谭盛风这个任务。
于是,他就分配右手去做了本次“帮助”的重头戏。
在被接触到的一瞬间,谭盛风只觉得一种别样的酥麻感自尾椎骨节节攀升到了后脑,以至于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啊。”
岳莫隐似乎很乐得见到谭盛风如此反应,当即故技重施又折腾了好几下。
大概是愧疚于只有自己一个如此沉浸,谭盛风打算效仿着岳莫隐的动作投桃报李一番。
然而他刚有行动时就被岳莫隐抓了个正着。
“这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先紧着你这位病号来。”岳莫隐把头搁在谭盛风的肩颈处,用带着清浅笑意的鼻音在谭盛风耳边轻声道,“你有盘外招,我可是肉体凡胎。体量一下?好不好?”
虽然这“好不好”三个字表面上是在征求谭盛风的意见,可说这话的人却表现得实在是太游刃有余,甚至在说话的期间还用手在谭盛风的后颈、脊背与腰窝间反复来回滑动进行安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药性的刺激,又或是怀着“事已至此,干脆好好享受吧!”的心理,谭盛风主动偏头亲了过来,许久后才依依不舍地离了开。
尽管嘴边尚且挂着一道银丝,但他仍意犹未尽地说:“不好。”
……
岳莫隐突然觉得大事小有不妙。
这谭盛风平常看着时那种很传统内敛的形象,在床上居然是如此放得开的风格吗?
更喜欢了!——
(此处省略一些字数)——
“我不行了……”谭盛风塌到有些酸软的腰刚刚抬起又给岳莫隐按了回去,“再去,人要没了。”
头上忍得头上青筋都有些凸起的岳莫隐难得失去了风度和从容,略显凶狠地较劲儿道:“我觉得你还行得很呢。”
谭盛风可不敢接这话,万一没处理好倒霉的还是自己。
于是他求饶似的蹭了两下岳莫隐的侧脸。
两个人的涔涔汗水汇聚在一起,顺着谭盛风的下颌滚过锁骨最后从腹部滴到下方已经绞成一团的衣物上消失于无形。
似乎是从对方的这个动作中感受到了满满诚意,岳莫隐轻哼一声,“不是说‘不好’吗?怎么?有本事挑火儿没本事灭?”
而伴随着着三连问,岳莫隐的动作也是一下又比一下重,最后在一阵狂风暴雨后,他终于选择结束了这场“帮助”。
谭盛风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虽然岳莫隐确实给了自己反悔的机会,而且这个事儿确实跟自己那句上头的“不好”脱不开干系,但这家伙也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一晚上!这人把自己翻来覆去地折腾,甚至连花样都没重复过!
自己身上已经粘黏得一塌糊涂了,连在换动作时都会因为皮肤之间的摩擦搓落下或大或小的白色硬壳。
这里边有自己的,也有岳莫隐的,但绝大部分是自己的。
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对手太强大这件事难道是自己能控制的吗?!
此时天已经蒙亮了,山洞洞口也有光线透过之前自己布下的伪装投了进来。
这岳莫隐一帮几乎是帮了整个晚上。
不过这种朴素的帮助行为确实起到了绝佳的效果。
那长得像赖皮狐狸的妖兽为了毒翻自己下的猛药此时已经被解了个七七|八八。
但谭盛风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走不动道儿的,只不过这次走不动的理由换了一个。
抱着谭盛风亲昵温存一番后,岳莫隐先是穿好了自己的衣物,随后将谭盛风整个人打包裹起来抱在了怀里向外走了去。
在走上林间主道后,岳莫隐把遮住谭盛风视线的衣物拨开了一些角度,“其实你昨天也没能跑多远。”
“如果我没能找到你,等胡九他们混出城后就麻烦了。”
胡九!
谭盛风突然重新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实感。
他闷闷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岳莫隐掂了一下谭盛风以调整两人的重心分布,随后浑不在意道,“你已经是我的了,还需要怎么办?”——
守门的妖兽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张嘴打了个哈欠,顺便把因为熬夜检查进出城情况而脱落的毛发甩到空中。
现在全城都知道从地下黑市逃了个“凶”级天人,还足足一晚上都没抓到了。
以一敌万的“凶”级天人啊……
换谁能给单枪匹马抓回来啊?
就在这妖兽溜号的时候,一个抱着大件物品的身影出现在了城门处。
守门妖兽强打精神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位前天上午进城下午就在郎家站稳脚跟,昨天下午大露一手实力晚上又出城了的郎岳。
等等……晚上出城?
这妖兽脑海里隐隐有了个不太合理的可怕猜测。
可或许是因为已经值岗了大半天,这妖兽先于大脑的指令有了动作。
“停下!例行检查!”
岳莫隐此时仍然处于被雄性动物的圈地本能影响的状态,心中一千万个不愿意让任何其他家伙看到谭盛风,但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做的。
“可以看,不能碰。”他冷声道。
虽然他嘴上说是可以看,但手上也只掀开了一个角。
那妖兽原本非常不满于这家伙的态度,可奈何自己从各个意义上都完全惹不起对方。
顺着对方撩起的一角衣料看去,守门妖兽顿时震惊地僵住了,半晌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扫了一眼又颤颤地塞了回去。
毫无疑问,很快郎岳把地下黑市逃脱的“凶”级天人制服带回的消息就会传到全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但岳莫隐对此不慌不忙。
商人掮客的信誉有些时候比命都重要,就算心有疑虑,胡九也是绝对不敢不认账的。
况且之前这赖皮狐狸就打不过谭盛风,更何况现在又加上个自己呢。
话说,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全城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