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最后一晚 风到碗里来和谭助理之间的关……
“完美!收工!”
听到耳麦中的播报方才把耳机从头上摘掉的谭盛风抹了一把从鬓角淌下的汗珠。
这彩排当真是个苦差事, 再加上为了保证最好的演出效果,不少要在嘉年华开幕式上表演的节目都是近些日子才冻结封样的。
无怪当时公司内的同事哭爹喊娘地把自己找回来接手这个任务,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同步跟进几乎所有项目对它们知根知底的话,恐怕连自己都不一定能把握得了整个开幕式的流程。
在谭盛风光速被离职后, 临时紧急接手了谭盛风工作的同事对谭盛风连连作揖, “谢天谢地你来了啊。”
谭盛风连忙摆手示意这是自己份内之事。
或许是为了进一步表达自己的谢意, 那人主动邀请道:“去喝一杯不?最近城里开了家不错的酒吧。”
谭盛风赶紧摇头, “多谢好意,还是不了。明天嘉年华开幕式结束后还要赶车呢。”
那人不死心, 再次发出了邀约:“小酌小酌,小酌可怡情,大酌才伤身。”
谭盛风同样再次推拒道:“我这人只要喝酒一定误事。改天有机会我们不醉不归。”
在成年人的语境中,“改天”就是“算了”的委婉版本。
两次主动且热情的邀请都遭到了拒绝,同事也知趣地不再提让谭盛风一起去放松一下的建议——
那边同事们在游乐园的大门口一番商议凑出了两辆满载的车出发往市内的方向开去,这边谭盛风则回到了主题|乐园内的临时休息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是他停留在这个地区的最后一晚。
而这个只是简单摆放了一张单人床的房间, 也会成为他最后落脚的地方。
在魏濯的安排下, 他的工位和租的房子已经在同一天里被彻底清了空, 其中的东西也悉数被寄往了司妖监京平总部。
所以现在整个城市中能算是属于他自己的物件只剩下了脚边的这个旅行箱和里边的东西了。
将旅行箱摊平, 谭盛风从中取出一个被黑色光滑的棉质抽拉带妥善保存起来的小盒子。
在被谭盛风用手指撑开抽拉带的封口后, 那袋身光滑的布料便在重力的作用下垂落了下来, 露出了其包裹的事物。
盒子里装着的是那只被岳莫隐托人改装过的限量卡皮巴拉。
是岳莫隐送给风到碗里来的那只擎着钻石玫瑰的卡皮巴拉。
哦, 还得强调一下, 是不值钱的培育钻,不会让风到碗里来有什么心理负担的那种。
把那只卡皮巴拉从盒子中取出来放在面前又手动调整了一下玫瑰的位置后,谭盛风将头搁在桌面上让视线与它平齐。
在近距离的对视下,这卡皮巴拉的豆豆眼显得格外清澈。
直到现在, 谭盛风才算是从紧锣密鼓的安排中抽出一个空闲来思考自己的人生。
而且这个紧锣密鼓的时间段甚至要上溯到自己让娄向晨把岳莫隐带到斩妖实战的模拟场,自己正式成为要带领对方速通初级斩妖人考核负责人的时候。
他不同意之前魏濯说的“偷偷洗内裤”的说法,暗恋本来就是一场偷偷的、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心甘情愿的独角戏。
是的。
谭盛风知道自己是喜欢岳莫隐的。
具体这种情感是什么时候萌生的已经然全不可考了,但一定是很早很早的时候。
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谭盛风没有像一些文学作品里的角色那样在内心进行一番来回反复的拉扯,甚至是非常痛快且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岳莫隐是一个那么优秀的人,还能做出那么好玩的游戏,自己不被这人所吸引才是怪事。
不过暗恋或许不需要经过对方的同意,但平日中相处的时候就需要格外注意了。
比如,谭盛风要做自己但又不能依照自己的真实想法去坦诚地示好。
于是他只能反复地跟自己强调,岳莫隐是自己的上司,一个大脑发育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上司。
全然忽视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直到因为几个连续的意外,谭盛风和岳莫隐位置进行了颠倒,一个从下属变成了导师,一个从总裁变成了新人。
脱离了原本身份带来的限制后,谭盛风好像就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在岳莫隐面前秀操作,玩一些炁术交叠的小把戏,讲一些斩妖届的辛秘故事。
以一种他所认知到的,岳莫隐会喜欢的方式对岳莫隐好。
他的小花招奏效了,岳莫隐确实喜欢上了自己。
但这个自己需要加上一个限定词——以斩妖人身份出现的自己。
看着那从钻石玫瑰中折射下来的光线,谭盛风突然想到了一个不知道恰不恰当的比喻。
假设岳莫隐想吃方便面,但办公室里的方便面被周凯偷光了,所以他只能选择亲自去超市进行一番购买。
超市里摆在货架上相同口味的方便面有两种,一种是单纯的方便面,而另一种则是超市为了促销而将一个碗绑在了上边的方便面。
那么对于岳莫隐来说,他本质上想选择的是方便面,而那个碗则是可有可无的。
而风到碗里来和谭助理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方便面和而绑在方便面上的碗。
——主动吸引且被选择和毫无价值地被连带的关系。
谭盛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跟一个碗共情,甚至还替那个碗感觉委屈。
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去那么想。
他也知道,让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全部也是不可能的。
就像在近距离接触后,他也发现了岳莫隐有那么一些不太总裁的小习惯。
他可以接受,因为他是先喜欢了整体的对方,然后才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瑕疵。
但岳莫隐的情况不一样。
他是先喜欢上了风到碗里来,也就是一部分的谭盛风,然后才知道风到碗里来另一边绑着个谭助理。
那就算岳莫隐最后决定跟谭盛风在一起,也只能说明岳莫隐是为了风到碗里来而接受了谭助理的存在。
两边的性质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先把风到碗里来留给岳莫隐,然后把完整的谭盛风留给自己吧……
这么想着,谭盛风就这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
等待谭盛风再次醒来,叫醒他的不是闹钟,也不是因为蜷在桌面上而带来的腰酸背痛,而是疯狂作响的电话铃声。
从电话那头对方无语轮次的叙述中,谭盛风大概厘清了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
原来是刚刚筹备着去酒吧稍事放松的同事们在半夜回城的路上非常不幸地碰上了飙车党。
其中一位飙车党一个原计划秀翻全场飘逸过弯出了岔子,直接给两车人全都送医院去了。
那批人里基本上全都受了伤,重者伤筋动骨,轻者也多少受了几处擦伤。
其中受伤最重的就是那位计划明天指挥开幕式的总导演了。
按照这位通风报信者的说法,人家正躺在骨科的手术室里打钢板,具体什么时候下来还没个准数呢。
这下Plan B不得不升级为Plan A了。
让对方清点了一下还能工作的人数,谭盛风当场重新分配了一下任务。
那人记录着谭盛风的安排,然后越记录越是心惊胆战。
这人怎么把导演室内原本要三四个人干的活儿全揽到自己身上了。
感受到了对方的不安,谭盛风安慰道:“别慌。”
“你们能行,我也能行的。”
“要知道,我可是在那一位手底下干了足足半年的首席助理啊。”
听谭盛风这么说,原本万分焦躁的同时居然意外地安心了下来。
岳总认证,品质之选,选得安心,用着放心——
在嘉年华开幕式正式开场前一个小时,场内数万的座位就已经被坐满了。
观众们看着头顶晃过来精准定位又晃过去上下走位的摄像机,怎么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导演室中竟然只有一个人。
当然,一个人可能不是很准确,一个人和五双手会比较贴切。
谭盛风一直觉得【通用炁术·身外身】是一个超级好用的炁术,除了消耗比较高外几乎没有任何的缺点。
然而消耗较高的这个缺点在自己这里却完全不成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好像与炁之间有一种天然的呼应感。
一分炁在别人那里最多只能发挥一分的作用,但在他这里可以达到百倍的效果。
“谭总助,能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呢?”耳麦中传来替补工作人员颤抖的声音。
虽然大家在外边已经看到了谭盛风灵活操纵各种设备的结果,但他们还是对于一个人在完成那么多个人的任务的同时紧盯现场的调度的可行性有所怀疑。
谭盛风从容回复道:“没问题,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开始吧。”
*
伴随着场馆内山呼海啸般的掌声,这由七日互娱主导的嘉年华开幕式就算正式拉开了帷幕。
按照节目单的顺序,在一条由各个精品IP的动画混剪而成的高燃预热动画播出后,下一个环节就是身为七日互娱创始人兼总裁的岳莫隐以与角色座谈的形式登台。
来了。
终于是来了。
按照当时谭盛风还是总裁助理时候查看岳莫隐行程的结果来看,当时为了参加初级斩妖人考核,岳莫隐把自己不少的日程安排都被往后推迟了不少。
所以之前岳莫隐并没有亲身参与彩排的环节。
换言之,这是距离上次病房一别后,谭盛风第一次看到岳莫隐。
灯光师投影灯自上而下地追踪在岳莫隐的身上。
为了贴合本次嘉年华“永远成为你人生的大玩家”主题,今天岳莫隐的着装整体偏向于休闲的风格。
深灰色的低领毛衣中叠了一件领口被熨烫地极为平整的衬衫,胸口别了几个七日互娱的重要IP角色。下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足底蹬了一双与毛衣颜色相同的运动鞋。
整个人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下一秒就能和玩家在食堂勾肩搭背开黑的状态。
在岳莫隐简短致辞后,开幕式就进入了喜闻乐见的环节。
高人气原唱亲自登台、从天而降的裸眼3D动画、全球各地知名乐团同屏合奏……
一个又一个精心策划的节目引得观众目不暇接,不断大呼值回票价。
而在开幕式来到最高潮的时候,特制的烟火更是沿着场馆的顶棚窜了整整三圈。
宾主尽欢不过如此。
然而当所有的工作人员沉浸在开幕式成功的喜悦中时,解除了炁术的谭盛风在火光的照耀下看到有一个巨大且古怪的影子在远处的山上一闪而过。
只这一眼,一种极端诡异的危机感便从他的尾椎骨爬上了后颈。
这种感觉非常古怪,是一种谭盛风从来没体验过的经历。
难道说是自己没见过的野生妖兽?
可考场已经被撤掉了,没可能这里还会出现这个体量的妖兽啊?
全部思绪都被那一瞥所窥见的事物所占据,以至于谭盛风竟没能发现一个人影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导演室的门外。
第92章 不想后悔 听完谭盛风的诡辩,岳莫隐先……
看着门内那个好似正在发呆的身影, 门外的岳莫隐先是把手上的盒子掂了掂,又摸进口袋确认自己确实携带了一把拆快递用的小刀后,就打算推门进去。
然而就他在把手放在门把上的一瞬间,又觉得自己没有完全准备好。
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 岳莫隐借着走廊上的玻璃窗反射的倒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刚刚因为登台而散落的发丝已经用发胶重新打理了一遍, 每一根都服帖地被固定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鬓角和胡茬今天早上才用剃须刀清理过, 一天下来尚且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衬衫的领口被仔细地熨烫过, 而且折叠的状态也非常平整干净。
新买的毛衣表面非常顺滑,没有任何的毛球。
……
把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审视了一番, 岳莫隐觉得现在就算让任何一个人以最挑剔的标准来审视自己,自己都能高分通关。
嗯……
好吧,话还是不要说那么满。
万一就有那么个最重要的人不认可呢?
突然,岳莫隐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紧接着又睁了开。
岳莫隐啊岳莫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
不应该的。
一直以来,岳莫隐都认为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比失败还不能让自己接受的, 那就是因为害怕失败而不去做该做的事情。
他曾经设想过这样一个场景。
在多年后的某一个夜晚, 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回忆当前已经走过的人生, 无数的场景如同电影画片般一帧又一帧地闪过。
在这些从左到右飞驰而过转瞬即逝的画片中, 独独有那么一张反复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自己伸手去够它, 尝试找到它的下一张画片, 可遍寻无果。
原来是自己当时因为害怕失败, 而没有去为它后续的故事去寻找一个句号。
发现这点后, 一个问题出骤然浮现在了画片的背面。
——你有没有后悔?
无论对外的答案是怎样豁达,怎样云淡风轻,怎样过尽千帆皆不是。
但回到这个独处的深夜,在一个不需要伪装的可以坦诚面对自己的深夜, 真正的答案就跃然纸上了。
——有。
但岳莫隐不想后悔,强势如他不能接受后悔这种情绪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
坚定了决心并收敛好自己的心绪,他重新走回到导演室的外边,抬手敲出了两声脆响。
然后不等门内的人做出任何的反应,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尽管谭盛风在身后大门传来敲击声响的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并且思考如何做出回应,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现代社会居然有人能这么横行霸道地闯进工作间来。
不过在看到来人相貌的第一时间,谭盛风就理解了这一切。
如果是岳莫隐的话,在这片理论上都归属于他的地界上,确实是可以横着走的。
露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谭盛风将耳麦从头上取了下来,“岳……总,晚上……好?”
岳莫隐跨步走到了谭盛风的身边,先是看了一眼导演室外部的风景,随后把目光落在了谭盛风的脸上,淡定道:“不太好。”
怎么就不太好了?!
谭盛风顿时开始在脑海里细数自己来救场的这段时间内可能存在的工作纰漏。
虽然昨天晚上两车嘉年华开幕式的核心骨干都被秀进了医院不假,但是最后没有任何工作被耽误了啊……
难道说是入场COSER们之间相互私下使绊子的事儿被发现了?可自己明明通过指挥灯光切换来引导观众注意力的方式把局面救回来了,没道理把这件事算到自己头上吧……
几番思索之下,谭盛风似乎找到了关键。
之前跟自己求助的时候,那人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岳总知道。
当时的谭盛风自然将这个条件理解为:在工作中捅了巨大篓子不得不私下违规让前同事帮忙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老板知道不然绩效和年终奖都要被扣光光这种事情不要啊啊啊啊啊!
然后带着不纯心思的自己就“善解人意”地答应了。
少说几句给别人行个方便的事儿,还能一举两得,这不血赚。
果然,任何看似光鲜的双赢选择背后,都被暗中标好了价格。
现在就是魔鬼来收取报酬的时刻了。
把双手撑在身后的台面上,谭盛风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口解释道:“岳总,昨天晚上开幕式负责人出了点事故,临时把我叫来接手过渡一下。”
此处谭盛风使用了一个诡辩的技巧——陈述了两个确定无误的事实,但通过巧妙的语序嫁接,产生一定的因果误导效果。
说完这句话,谭盛风开始在心中祈祷,希望不知实情的岳莫隐能根据字面意思理解成自己是在负责人出了事故后才被叫过来救场的。
不然自己这种光速开溜又出尔反尔的行为就实在是太好笑了。
听完谭盛风的诡辩,岳莫隐先是“嗯”了一声,随后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什么叫“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这个语境里应该有的回复吗?
谭盛风眨眨眼睛,第一次对自己的中文理解能力产生了怀疑。
“如果你没有话说,那就轮到我了。”
见没得到回复,岳莫隐自顾自将手上拎着的纸盒放到了台面上。!
谭盛风在看到盒子的第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瞳孔缩紧了不少。
上次岳莫隐拎了个盒子过来自己没当回事,结果那只经过改装的卡皮巴拉就打了自己个措手不及。
这次他又要干什么?!
然而任凭那边谭盛风在心中风起云涌,岳莫隐继续这自己的行动。
他把纸袋横倒过来,将里边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个被暴力运输摔得皱皱巴巴的快递盒。
将被胶带封住的开口翻到上边,岳莫隐从兜里取出一把裁纸刀放到了两个人中间。
他看着谭盛风,认真地问:“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来拆我来拆?”
这下谭盛风彻底懵了。
岳莫隐这到底是在演哪一出啊?
先不论自己目前已经不在公司工作了,就算是之前自己还是总裁助理的时候,拆快递这种事儿也没拎到自己来包办啊?
此时的谭盛风彻底领悟了楼致远的人生信条——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做错。
于是他用略显孱弱的声音回答:“您来拆吧。”
岳莫隐微一点头,就将美工刀的刀片推了出来,对着胶带封口的尽头位置切了下去。
然而就在那刀片顺着胶带的走势下划的同时,两人头顶的天花板也被划破了一道足足两米宽的开口。
借着室内透出的光,两人发现那竟然是一整块巨大的金属外立面。
什么情况?!
伴随着头顶呼啸风声响起的还有场中还没散尽的数千观众的惊呼。
又是什么情况?!
岳莫隐停下了拆快递的手,跟着谭盛风一同从导演室已经的弧形玻璃窗望了出去——
原本以为是会场出了什么问题而吓得骂骂咧咧的观众们下意识地朝着爆炸发生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们悉数哑火了。
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自场中巨大的拼接屏幕后缓缓升起,一双镶在黑影上方猩红如探照灯的眼慢悠悠地扫视过全场。
人类无法理解自己没见过的事物,而安逸太久的人类似乎忘记了什么叫做敬畏,所以在看到这一幕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好奇。
甚至有些人还以为这是主办方准备的返场节目,下意识拿起手机录制了起来。
在数百个设备的镜头中,一道黑色的“阴影”猛地搭上了屏幕的上缘。
下一秒,那被“阴影”覆盖住的屏幕产生了裂痕,在炸出两道“滋啦滋啦”的蓝紫电弧后彻底暗了下去。
吱嘎吱嘎——
轰隆!!!
看到向人群倾倒下来的巨型屏幕,原本待在原地的凑热闹的观众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人们写在基因中的恐惧终于穿破其他一切情绪浮到了最表面,并在一瞬间接连裹挟出了惊恐、慌乱、嘶吼等等恐惧时人们会有的下意识反应。
他们开始朝着出口方向疯也似的逃窜。
然而在人群动作起来的同时,那个巨大黑影也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
那道原本搭在屏幕上方的黑影向下施力,整一条地砸到了地面上,伴随着一声声夸张到极点的轰响,那些损坏部位周边勉强挂在原位的屏幕也在钢筋架材的扭曲崩坏中纷纷坠落下来。
然而就在那带着强电且极重的屏幕即将把一些离得比较近的观众砸个血浆四溅的时候,一道符纸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浮在了他们的身前。
原本正在快速下落的屏幕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拦了去路,一个急刹后歪歪扭扭地向侧方向倒去,最后砸在了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激起一阵热浪。
“我去!还好赶上了!”
人群中被挤得动弹不得的娄向晨抹了一把冷汗。
“出来玩还带符纸,真有你的。”聂立庐踩着娄向晨的后背从人群中跃了出来,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机会。
“这叫有备无患!”娄向晨先是反驳了聂立庐的讽刺,随后对着周围人群高呼,“借过一下!麻烦让让!”
然而他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了忙于逃窜人群的尖叫声中。
“这是夸奖!”聂立庐回怼一句后,立即施展通用炁术凭借几个跳跃站上主题|乐园的高处。
在此期间,他已经将那名为“吮魂”的双戒指骨哨形态的法器套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的第二个指节上。
环视四周后清点了一下留在场内的观众数后,他喃喃道:“看来接下来几个月都有得忙了。”
自言自语完毕,他先是长吸一口气,随后将法器含在嘴里吹了个无声的长哨。
随着长哨的音浪扩散开来,原本还在相互推搡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宛如受控的人偶般规矩地排起了长队一个接一个地从场馆内侧的安全出口鱼贯而出。
在聂立庐的统一调配下,很快观众就被疏散了个干净,整个场地也空了出来。
重获自由的娄向晨终于有了空闲,能够抬头看看那巨大的黑影。
整个过程期间,那黑影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走进了被掀翻在地但尚且能够工作的射灯打出的光线里。
“喂喂喂,真的假的?”看清黑影真面目的娄向晨声音发抖,甚至不自觉地自嘲道,“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专门触发意外然后等待被救’体质?”
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是一群身形如山的长毛野猪。
从它们鼻侧的唇下伸出的巨大分叉獠牙和裹满浑身上下如盔甲般坚硬的厚重泥浆来看,至少也是化衍级别的妖兽。
随着那群野猪妖兽的前进,为首那只妖兽开裂为四瓣儿的蹄便踏在了娄向晨符咒竖起的屏障上。
刚刚如铜墙铁壁般承接住了来自坠落屏幕的巨大冲击的屏障在这妖兽的脚下竟宛如蛋壳般脆弱。
“这次我能有幸撑到救援来吗……”娄向晨发出了一声苦笑,把衣兜内所有的符纸掏了出来。
不同于上次执行水库任务时有备而来的他,这次原计划中只是出来玩的他当然没有携带那么多符纸。
换言之,他开场就处于弹尽粮绝的状态。
而聂立庐那边偏向于精神控制系的家传炁术在与这种尚且以源生生物思维驱动的化衍级妖□□战时能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难道,自己真的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如此大量且强大的妖兽了吗?
就在娄向晨决定死战不退并用颤抖的手拈起一张符咒时,一道破空而来的箭矢笔挺且精准地钉进了为首那只妖兽猩红的眼。
受伤吃痛的妖兽疯狂地甩动起它的头颅,试图将那枚钉在自己眼中并开始膨裂的箭矢甩出去。
跟着第二道箭矢抵达的,是察觉异样从附近楼氏属地赶来的魏濯站在主题|乐园的最高处遥遥传来的号令。
“妖兽祸乱,罪不容诛。现责令斩妖人谭盛风承丘将臻训,弭妖肃世,百无禁忌。”
与此同时,那把在之前裁定审判会后被收缴的惊尘就那么直接地被魏濯抛了下来。
在掉落的过程中,它松落了裹刀布,穿过了导演室上方的裂隙,精准地插在了谭盛风和岳莫隐两人的正中间。
第93章 别闲着,去帮忙 “责令斩妖人岳莫隐承……
这掉马实在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了。
如果魏濯只是发号施令让身为“斩妖人谭盛风”的自己参与战斗, 谭盛风觉得自己还有可能解释为自己跟风到碗里来是两个人,岳莫隐认错了。
可现如今真实情况是,魏濯就那么把直愣愣地惊尘抛了下来,还抛在了岳莫隐面前。
这下谭盛风就百口莫辩了。
而“这把刀不是惊尘, 只是恰好跟惊尘长得比较像”的退路, 也被之前还披着风到碗里来这个马甲的自己特意跟岳莫隐炫耀“惊尘比例协调、颜色好看、超级趁手、别无分号”这件事而彻底堵死了。
整个金蝉脱壳天各一方的剧情在最后一步彻底垮掉。
虽然心中有诸多想法, 然而此时谭盛风最为关心的还是外边妖兽的情况。
那边中了魏濯两箭而放缓了行动的野猪妖兽被挤到了队伍的后边,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稍小的同类妖兽。
……像是那只野猪妖兽的雌性配偶。
意识到这一点后,谭盛风发现了一个矛盾点。
一般来说, 当野兽在体内凝成炁丹正式成为妖兽后,它就会逐渐脱离原来的生活习惯。
对于群居动物来说,最明显的就是对族群产生排斥感。要么它们会屠戮掉这些可能跟自己进行资源争夺的同类,要么就会自行离去。
所以绝大多数妖兽都是独来独往的。
那为什么这群从体型上看至少也是化衍级妖兽会如此成群结队的出现呢?
那边岳莫隐见谭盛风迟迟没有动作,便以为对方是在顾虑自己的感受,便主动开口说:“我们回头再说,正事要紧。”
谭盛风这才意识到自己旁边还站了个岳莫隐。
……不愧是岳总, 这个台阶太棒了。
心情复杂地看了岳莫隐一眼, 谭盛风随即单手抄起惊尘的刀柄向破碎的导演室玻璃裂隙跃出, 轻巧地落在虽然岌岌可危但还勉强挂在原位的横梁上, 向与妖兽战斗的一线奔去。
不等岳莫隐对谭盛风光速“抛弃”自己的行为产生什么感想, 那边魏濯战略性转移了过来, 站在导演室上方的裂隙旁, 居高临下地对岳莫隐说:“你也别闲着, 去帮忙。”
……
虽然非常有责任心的岳莫隐肯定不会置身事外,但主动做和被他人指手画脚后去做在性质上就有了天壤之别。
然而当他正琢磨着怎么给出一个恰当但又能表达自己反击态度的回复时,那边魏濯在张弓搭箭的同时挑衅般说道:“如果你能协助他将此事平稳解决,我就告诉你飒踏另一部分的下落。”?!
岳莫隐猛然抬头看向魏濯。
为什么这人会知道自己在找飒踏?还是飒踏的另一部分。
“不用表现得这么惊讶吧?”魏濯冷哼一声, “事情只要做了就会有痕迹。”
之前在会议室里,魏濯曾向谭盛风求证两度对方是否知情。
而他从谭盛风的表现得出的结论是——一定知道。
但那天魏濯并没有揪着这点反复盘问谭盛风。
毕竟他从谭盛风的表现得出的第二个结论是——这人打算把岳莫隐完全保下来。
呵呵,真是昏了头了,竟以为嘴硬对自己这种司妖监的人精是有用的。
会议结束,魏濯扭头就调取了第三场的斩妖人对战的视频。
在看到岳莫隐手上拿着的乍一看奇形怪状,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跟楼守贤笔下草图完全一致的奇怪法器,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就都水落石出了。
这岳莫隐和楼守贤的联盟当真是看似目标一致,其实内部包含着层层套路啊。
岳莫隐的第一层目的是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
而他的第二层目的则是在斩妖实战场地与楼守贤完成掉包,让对方去完成那个“一鲸落万鲸生”计划。
第三层则是趁这个掉包的时间奇袭楼守贤的实验室,翻看楼瑞卿的笔记以获得飒踏相关的内容。
与之相对的,想要协助楼致远解决楼家界碑相关事宜的楼守贤也并没有完全把宝押在岳莫隐身上。
表面上他非常没有主见地依从岳莫隐的安排,在斩妖实战与对方调换了身份,并一定时间内布下了完成“一鲸落万鲸生”的相关阵法。
而在同一时间里,他还布下了另一道阵法——根据当年楼瑞卿留下的实验数据得出的“人妖融合”推论。
身为明星研究员的楼守贤自然明白这个推论如果成立的话对整个式微切边缘的斩妖研究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这种高效的研究方法对斩妖界复原那些在岁月中失传的炁术有着多大的帮助。
在最后一步,面对唯一不确定的二选一参数时,他随意选了一个作为以自己为实验载体时候使用范本,并且将另一个写进了定时发送的论文。
这样无论他本人是不是活得下来,楼家界碑都能有一个符合楼致远期待的结局。
想通这一切后,魏濯先是对岳莫隐和楼守贤这两位各怀目的且坚定证道的主谋表达了个人有限的敬意,然后立刻去“拷打”了谭盛风一番。
面对魏濯拿出的严丝合缝的逻辑和板上钉钉的证据,谭盛风不得不如实交代了自己在初级考核前绕过了各种流程直接带岳莫隐去花溪那里取了把趁手的法器的事实。
魏濯的法器是入职司妖监的时候配发的,但这不妨碍他对花溪这个在定义中是识律级妖兽但真实水平已经半步至臻的妖兽有印象。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花溪身为识律级妖兽,但她自化形后就对人类天然抱有非常大的好感,也非常认同人类的各种理念。
甚至在弭妖肃世之战的初期就直接倒戈了人类的阵营,还负责了生产和涵养法器的重要任务。
虽然跟记录有些出入,但如果丘岿将军的飒踏当真是由两部分组成的话,那么另一半在她手上也并不是什么怪事。
可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斩妖人都曾去往花溪那里寻找一把神兵利器,为什么偏偏是岳莫隐拿走了飒踏的另一部分呢?
魏濯的思绪在几息之间绕了一大圈,最后重新落回到当前的战场上。
看着下方导演室中的岳莫隐,他蓦然升起一个疑问。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一人能获得那么一番际遇与造化也不是不可理解。
只不过,这岳莫隐能配得上吗?
“就算我不是斩妖人而是一个对当前情况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看着那边谭盛风斩出一道宛如潮汐般磅礴凛冽的刀光将娄向晨护下,岳莫隐坚定说道:
“我身为七日互娱的总裁,公司负责的活动现场出了这种事,我绝对不会置身事外。”
听他这么说,魏濯心中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放松了下来。
自己这同期的前上司兼现徒弟,好像是有那么点了不得。
但口说无凭。
于是,魏濯用于刚刚给谭盛风下达指令时如出一辙的语气对岳莫隐朗声道:“责令斩妖人岳莫隐承丘将臻训,弭妖肃世,百无禁忌。”
在说到“百无禁忌”这四个字的时候,魏濯特意一字一顿地着重强调了一番。
岳莫隐似乎从魏濯暗示中找到了灵感,立刻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下方的战场里。
随着四重瞳的启动,岳莫隐的视野中,无数如白雾般的炁自那些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的钢筋铁骨中浮现了出来——
在大首领被两箭剥夺视力不得不后退恢复,二首领被砍掉半条前腿栽倒在地后,剩下的野猪妖兽似乎失去了方向开始在主题|乐园中狼奔豕突,大肆破坏起来。
挡在它们前行路上的障碍,不是被直接撞飞到百米开外就是被踩扁成一摊废墟。
好在之前没能离场的观众已经在聂立庐的“指挥”下悉数离场,否则主题|公园这个原本应该是创造快乐的地方就会当即变成人间炼狱。
来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后,那些观众才恢复自己的意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刚主题|乐园里发生什么了?爆炸??”
“我只记得自己看到了个巨大黑影……”
似乎是也为了印证众人的疑惑,当他们议论纷纷之时,那边的主题|乐园里传来了一声力破云霄嚎叫。
紧接着半头巨型山猪从主题|乐园的大门撞了出来,摇晃了两下侧倒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没错,半头,还是前半头。
用符纸协助锁住了那野猪妖兽后两条腿的娄向晨看着从天而降将一气呵成它劈成前后两半的谭盛风 ,下意识关心道:“你的刀还好吗?”
在妖兽的散发着热气的内脏中扒拉了两下,谭盛风将一颗足球大的妖丹剔了出来,然后一刀给斩成了大大小小的无数碎片。
一个甩刀将惊尘上的灰污血渍抖干净,谭盛风回应说:“我刀没事儿,主要是有那些泥浆盔甲在,刀势很容易走偏。”
不然他也不用补这一下了。
虽然野猪妖兽论单头的战斗力完全不是谭盛风这个专家级斩妖人的对手,但架不住这次来袭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仅仅是斩杀这一只妖兽的功夫,那边自由活动中的妖兽已经把主题|乐园搅了个底朝天。
妖兽所过之处,塌陷的高墙在半空中开裂成数瓣儿,落地后次第滚落到中央喷泉水池中,激起数米高的白色巨浪。
被数次顶撞的过山车和摩天轮向彼此的方向倾倒而去,交错的支架在摩擦中激起数道宛如拖尾流星般闪耀的火光。
甚至原本平整的水泥地面被几只聚在一起妖兽硬生生凭借如铁的蹄和尖牙给刨出了一个大坑,激起了无数飞扬的尘土。
会合作的妖兽已经非常棘手了,会变化的战斗地形更会给斩妖造成极大的不便。
上一秒在半空中策划好的落脚点,下一秒就塌了,就算是战斗经验丰富如谭盛风也会感觉难受的。
“我已经发了紧急救援的请求,以当前位置为圆心一百里为半径范围内的斩妖人都会以最快速度赶来。”魏濯拉弓的手指已经被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但他忍着强烈的痛感对谭盛风和娄向晨传讯道,“我们当前首要任务是保护人群不受妖兽侵害,其他都可以为此让步。”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岳莫隐的声音从一个极其边缘位置而躲过了野猪妖兽如同龙旋风般的暴虐袭击的音响中传出。
“娄向晨,到三点方向三百五十米处就位,面向妖兽群方向布迷雾障眼阵法。”
“魏濯,把剧院到广场的路清出来,拆了旁边的建筑避免妖兽乱跑。”
“谭盛风,用最短时间击杀两只首领,然后用【牵丝】操控身上有三支箭的那个妖兽往娄向晨的方向走。”
那边魏濯和娄向晨还在反应中,这边谭盛风就已经行动了起来。
他明白岳莫隐想要干什么了!
第94章 我们从长计议 岳莫隐回过身,对谭盛风……
无论是在什么游戏玩法比较体系里, 类似于《红警》、《星际争霸》、《帝国时代》等即时战略类游戏都会毫无疑问地站在鄙视链的顶端傲视群雄。
而岳莫隐是这类游戏玩家中的佼佼者。
甚至是把精力放到成立自己的公司前,能在赛季排行榜中名列前茅的那种。
而当前现场的情况和游戏战况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用手上能够操纵的兵力寻找一切可乘之机去战胜对手。
看着依照自己的调派提刀冲向两只首领妖兽的谭盛风,岳莫隐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话筒。
然而跟永远能再开一把的游戏比起来, 现在的战况可残酷多了。
自己一旦出错, 代价就是极为惨重的。
不仅自己和受自己指挥的人就很有可能直接丧命在野猪妖兽的獠牙之下, 就连外边开阔地上的那些观众也留不下一个。
所以, 他不要成仁,他只要成功!
*
谭盛风在已经变成半座废墟的主题|乐园中闪转腾挪, 向着那两只已经从受伤状态下恢复的首领妖兽冲去。
被直接砍掉了一条前腿的雌性首领在看到谭盛风的身影时直接发出了一声长啸,随后加速向这个胆敢伤害自己的家伙冲来。
谭盛风小施炁术调整了一下自己在空中的姿态,随后一个滑铲从雌性首领的躯干下方穿了过去直奔雄性首领而去。
魏濯的箭矢是由炁术凝结而成的实体,轻易无法甩脱。
所以直到目前,那雄性野猪首领都保持着丧失了左侧视觉的状态。
对妖兽可千万不能讲究武德,趁你病要你命才是上上策。
感觉自己再度遭到戏弄,那雌性首领简直怒不可遏, 直接调转方向将它的獠牙朝着歇落在雄性首领左侧眼眶附近的谭盛风撩去。
伴随着獠牙刺入血肉碰撞骨头的声音, 那雌性首领跟雄性首领就那么牢固地连在了一起。
那雄性首领吃痛想要后退半步甩脱雌性首领, 奈何那雌性首领的獠牙刺得实在是太深, 以至于它但凡动作一下对方也得跟着动作。
八只蹄脚你踩我来我踹你, 就好像在跳一场极为糟糕的恰恰。
诱导了全程的谭盛风先是调侃了一句“太客气了吧, 来都来了还表演节目”, 随后非常干脆利落地将这对夫妻双双送进了炁体轮回。
随后他转向了那只身上插着魏濯三支箭的妖兽。
当群居妖兽首领妖兽阵亡后, 群落中最强大的妖兽就会顺次成为新任的首领。
这是在初级斩妖人考核的知识。
很明显岳莫隐对此掌握得极为良好,甚至可以灵活运用了。
而在自己跟两只首领妖兽短暂缠斗的期间,魏濯和娄向晨也完成了岳莫隐布置的任务。
当然,囿于他们跟岳莫隐不太熟悉, 也因此不能很好地理解岳莫隐指示背后的内容。
所以岳莫隐不得不反复指点他们的行动。
为了让岳莫隐得知自己这边的进度,谭盛风先是跃到了新首领妖兽的头顶,然后对岳莫隐所在方向大喊道:“我已就位!”
音响中岳莫隐的回复来得很快,“保持牵制,并确保你能一定程度上控制它的动作方向。”
谭盛风立刻回复:“收到!”
如果单听这段对话的内容,谁能想象到这对话居然是发生在与妖兽搏斗的战场上呢?
就算跟岳莫隐磨合不足,魏濯和娄向晨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兵卒”,很快就完成了岳莫隐分配给他们的任务。
一切准备就绪后,岳莫隐对谭盛风广播道:“就现在!”
与此同时,他拨动了导演室中所有的设备开关。
不管这些在妖兽的袭击下断的断烧的烧的设备们还能不能正常运转,那边埋在地下的电压中转站反正是开始运转了。
维持着障眼阵法的娄向晨只觉得有一阵热风自前方袭来,吹得他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
用【连炁造物】将最后一块铁皮贴到路边,魏濯从这条为妖兽准备的“康庄大道”上撤了出来。
至此,他已经彻底明白了岳莫隐的想法。
魏濯暗想,这岳莫隐居然能在这么短又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想出这个解决方式,怪不得谭盛风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他。
确实有点东西。
另一边得到指令的谭盛风将手中用【牵丝】制成的线束收紧,骑着发狂中的新野猪妖兽首领就往娄向晨所在的位置奔袭而去。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地灾破坏的野猪妖兽在看到新野猪首领如此动作后,立刻跟了上去。
整个妖兽群就在魏濯临时搭建的通道中一路狂奔来到了娄向晨的正前方。
看着来势汹汹的妖兽群,娄向晨感觉自己有些脚软。
然而此时来自谭盛风的“别慌!”和来自岳莫隐的“稳住!”齐齐响起,让娄向晨恢复了信心。
于是他调动自己体内仅剩的炁,将最后两张符纸也加入了阵法中,确保障眼阵法绝对过关。
*
事实证明,确实这障眼阵法障眼。
那向前猛冲试图将谭盛风甩落的新妖兽首领根本没有半分迟疑就踏进了阵法中。
而它身后的妖兽们也接连不断的跟了进来。
“给个向下的力,然后撤离。”
岳莫隐的指示再次传来,只不过不同于之前经过电流和音响的变化,这次谭盛风听到的事来自他本人的声音。
这障眼法障得了妖兽,可障不了谭盛风。
透过阵法的界限,他看到岳莫隐此时正站在一处高耸废墟中平整的长椅之上,向他招手。
“了解!”
一个翻身从妖兽身上落下,谭盛风重重地踏在脚下开裂的水泥地的裂隙上,随即借助反作用力朝岳莫隐所在的方向落去。
本就岌岌可危的地面在谭盛风这一脚的作用下彻底开裂,一片连一片地向下方坠去。
近在咫尺几乎能闻到妖兽身上毛发骚气的娄向晨看到此情此景,大为震撼。
怎么回事儿?!
在那些开裂掉落的地面下,一排排整齐的电缆与管道显露了出来,然后被因下落而惊慌的妖兽悉数扯断。
一层两层三层……
这里竟然是主题|乐园地下停车场的所在地。
伴随着巨大的警报声,无数道防火闸门顷刻落下,将小型野猪妖兽可能逃跑的路线悉数封死。
看着尝试相互层叠越狱却依旧不得脱身的妖兽们,在场的几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场战斗尘埃落定了。
把这些妖兽一只一只地解决掉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恰逢此时第一批斩妖人支援赶到,那就连这一步都能省略了——
背后其他的斩妖人在巨坑之中忙得热火朝天,反衬地坐在为数不多从妖兽袭击中存活下来的长椅上的两人有些冷清和尴尬。
好吧,尴尬的应该只有谭盛风。
只见他的手指在惊尘刀柄上抓紧又放开,反复几次后终于憋出了两个人独处后的第一句话。
“……我想或许我可以解释一下?”
“说。”岳莫隐点头,就仿佛回到了谭盛风还担任总裁助理的时候每天早上向岳莫隐汇报当日行程的时候。
然而不管岳莫隐表现得如何自然,心虚的谭盛风都没办法同样放松下来。
岳总,你这真的是打算让我说的态度吗?!
但从各个角度来说,这件事的确是自己有意隐瞒在先,无论岳莫隐要怎么报复,只要别太过分,那于情于理自己都得立正挨打。
这边谭盛风还在纠结怎么把自己的错误避重就轻地揭过去,那边岳莫隐竟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沾满灰尘的纸盒子。
从它的大小和表面印刷来看,正是之前在导演室里没能拆完的那个快递。
也不知道在战况这么激烈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还能记得把它带在身边的。
因为之前已经征求过谭盛风的意见了,这次岳莫隐直接拿着快递在惊尘的刀尖上划了一下将其藕断丝连的胶带封彻底拆了开。
然后他从里边取出一个被泡泡纸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的物件。
紧接着,在岳莫隐就像剥洋葱一样把所有的保护物去除后,一只极具抽象派风格的潦草卡皮巴拉捏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当这只潦草卡皮巴拉被岳莫隐施力捏了一下后,它竟发出一声字正腔圆的“明天见”。
谭盛风瞬间就把这个潦草卡皮巴拉跟自己当时在那家小店玻璃门上画的乱七八糟的图案对上了号。???
“虽然说是加钱让店家加急制作的,但从下单到正式收到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岳莫隐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只在几乎所有方位上都深得他心意物有所值的卡皮巴拉,遗憾道,“要不是店家买的语音模块不支持修改,我高低让它换一句话说。”
换什么?
谭盛风有点好奇,但谭盛风不敢问。
“当然,也不多改。”岳莫隐把卡皮巴拉转了九十度正对着谭盛风,“就说……”
“岳总,明天见。”——
“内个,之前一直都没机会说。”于可璃突然转身对岳莫隐深深低下了头,“对不起,当时在走廊上对你下那么重的手。还有,谢谢你们的帮助。”
“没关系。不客气。”岳莫隐坦然接受了对方的道歉,“趁这个机会,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于可璃立刻端正坐姿,毕恭毕敬道:“请讲。”
“你知道惊尘在现实里的身份吗?”
于可璃眨眨眼,难以置信地反问:“这事儿你问我啊?”
果然。
当然,岳莫隐也就随口一问,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有效消息。
然而于可璃接下来的话,直接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一直以为在现实生活里,你们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呢。”
什么?!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岳莫隐缓缓把头转过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于可璃。
“难道我误会了?”看到岳莫隐那可以被称为震撼的表情,于可璃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上次展会里,他不是叫你岳总来着?”
在确认自己听力没有出现故障,大脑也没有理解错于可璃所说的内容后,岳莫隐只觉得自己血液上涌视野发白。
瞬间,所有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瞬间,所有疑惑都获得了答案。
自我反思无果的于可璃小心翼翼问:“刚刚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重新获得理智的岳莫隐自嘲般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是我的问题。”
好一出灯下黑。
好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恰逢此时梅临渊邀请本次考核的监考人员登场。
在剧院那自上而下的光晕中,岳莫隐一眼就在这些影影绰绰的人形里认出了谭盛风。
人是同一个人,距离也如初见时那般遥远,但此时岳莫隐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想必你一时半会儿也不用去什么司妖监京平总部了吧?”看着已经陷入了呆滞状态的谭盛风,大仇得报的岳莫隐轻轻笑了一下。
主动把抽象潦草卡皮巴拉捏捏放到了对方的怀里,岳莫隐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看向了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举办的方向。
“现在看来,咱俩谁骗谁更多,还要从长计议。”
“不过关于这件事,我们应该可以有很多时间去仔细讨论一下。”
岳莫隐回过身,对谭盛风伸出手,温言细语道:“总裁助理的位置还空着,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看着那只非常绅士但坚定地摊平在自己面前的手,谭盛风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虽然不知道岳莫隐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谭助理和风到碗里来是一个人的,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就在他打算再次接受总裁助理这个offer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对于再次打扰到二位的二人世界这件事,我个人真的非常抱歉。”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从魏濯的语气来看,他很明显并没有真的为自己的电灯泡行为感到忏悔。
无视岳莫隐几乎是想要杀人的目光,魏濯径直对谭盛风说:“兹事体大,有一条十万火急的通知我不得不亲自传达给你。”
第95章 归来还是“岳总” 除掉解决问题的,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伴随着飞机机身一阵剧烈的颤动以及一个异常聒噪的道歉, 岳莫隐也醒了过来。
“没事儿……”谭盛风略显无奈的声音从岳莫隐的身边响起。
意识到对方的道歉对象是谭盛风后,岳莫隐立刻偏头看了过去。
只见此时谭盛风靠近对方座位一侧的脸上,从鬓边到眼尾,从鼻翼到唇角, 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白色液体。
其中还有不少小滴顺着他的皮肤悄然滑落汇成了大滴, 挂在了他的鼻尖和下巴上。
虽然结合对方手中被捏爆的袋装牛奶, 不难猜到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但这不影响整个场面看起来十分少儿不宜。
遵循着非礼勿视的原则, 机舱内其他的乘客都把目光落在了其他方向上。
那始作俑者立刻在自己浑身上下口袋里翻找起来,试图找到一张存在或者曾经存在的纸手帕递给谭盛风擦脸。
奈何这边纸手帕没被找到, 岳莫隐那边已经捷足先登了。
看着身旁试图从简陋的飞机餐盒的底部找到那未开封湿巾的谭盛风,岳莫隐主动把自己的那份儿湿巾拆开展平递了过去,“给。”
谭盛风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接过岳莫隐递过来的湿巾擦脸和挂着半脸的白色液体再自力更生一下中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接过了岳莫隐递过来的湿巾。
“谢谢岳总。”
听到谭盛风的这个称呼,岳莫隐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果然当时自己应该抓住机会在对方离开前把事情聊个明白的。
这下好了,自己兜兜转转搞这么一大圈, 归来还是“岳总”。
那之前, 两个人在默契合作下囚禁住那一批突袭嘉年华的野猪妖兽群后进行的那番交流算什么啊……——
三个月前的那个凌晨, 在其他斩妖人进行收尾工作的期间, 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终于又一次处于了一种游离在人群外的状态。
尽管站在钢筋水泥废墟上的岳莫隐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完全抵不得之前刚进入导演室的状态, 但他还是坚定地推进了自己的计划。
前车之鉴近在眼前!犹豫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借着惊尘锋利的刀尖, 他拆开了那个快递上剩余的胶带封, 并且当着谭盛风的面从里边取出了根据当时风到碗里来在窗户上绘制的图案而定制的潦草卡皮巴拉捏捏。
有些时候岳莫隐不得不承认,缘分真的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当时自己搭把手管一管余牧和罗开慧的闲事完全是出于私一己私欲,但也因此跟于可璃有了接触。
进而能在初级斩妖人考核的时候从对方的口中得知风到碗里来的真实身份就是自己的助理——谭盛风。
虽然中间有着诸多波折,比如两人差点就要因为岳莫隐在行动时的一意孤行而天各一方, 但好在最后也得到了一个相对完满的结局。
总之,当前这个结果岳莫隐很是满意。
就在岳莫隐即将迎来一个他期待已久的答案时,魏濯轻飘飘地扔了句“对于再次打扰到二位的二人世界这件事,我个人真的非常抱歉”后,便非常强行地插到了两个人之间。
背对着谭盛风,他径直谭盛风说:“兹事体大,有一条十万火急的通知我不得不亲自传达给你。”
被魏濯再次打断自己行动的岳莫隐已经有些怒火中烧了。
可那边谭盛风听到这句话后神情却立刻严肃了起来。
看到谭盛风如此反应,就算岳莫隐怎么不安再怎么急躁都得退后三分,把谭盛风面前的空间留给魏濯这个不速之客。
魏濯对于岳莫隐的识相很是满意,随后便立刻进入了正经的工作状态。
“刚刚接到司妖监最高调令,需要你立刻动身前往其他城市斩杀当地的高级妖兽。”?
你说什么??
看着谭盛风有些错愕的表情,魏濯推了一下眼镜点头道:“你没听错,是其他城市的,高级妖兽。”
原来在几个小时之前,很多城市的外边缘就出现了小型低级妖兽活动的踪迹。
当地的斩妖人对于这种规模的妖兽活动不以为意,所以他们就按照常规的流程进行了一个“先斩后奏”。
各个地区的信息层层上报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这就导致当地区负责人拿到具有一定统计意义的样本并发现异常时,实施侵扰的妖兽已经升为中级并开始对城市和当地居民造成影响了。
而在斩妖人奉命在城市中尽量隐匿行踪地跟中级妖兽打游击的时候,少量高级妖兽公然现身在了城市的内部区域并对标志性建筑进行了大肆破坏。
长砂坡子街、杨城中央塔、沪海电视台、哈滨大教堂……
这些夜晚中在熠熠发光的建筑们悉数遭到了妖兽毁灭性的袭击,从城市的风光名片变成了断壁残垣。
不幸中的万幸是妖兽来袭的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虽然依然存在人员伤亡,但数量并没有那么多。
“有些地区的斩妖人实力不足,直到现在也没能解决那些大型妖兽。目前他们只能根据指示尽量拖延等待支援。”
这个支援是什么,也不必魏濯多说了。
交代完前因后果,他伸手往远处一指。
在那边的平地上,一架机翼刚刚停止旋转的军用直升机正停在那里,飞行员从驾驶舱中下来检查着飞机的各种指标以便在第一时间执行飞行任务。
“你的行李箱刚刚已经被找到然后拿到飞机上去了。”魏濯侧身把谭盛风的行动路线让了出来,“事不宜迟。”
“我知道了。”谭盛风点点头。
然而就在行动起来前,他突然想起除了自己和魏濯,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嗯……
不管怎么说,自己至少得给个回应吧……
可是不等谭盛风想好措辞,岳莫隐率先开了口:“正事要紧,你去吧。”
原本就对岳莫隐有些愧疚的谭盛风听他这么说就更愧疚了。
“我刚刚说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走上前两步,岳莫隐主动把那个潦草卡皮巴拉捏捏放到了对方的手里,“虽然可能有些多余,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注意安全。”
听到来自岳莫隐难得的关心之语后,谭盛风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攥了一下手里的潦草卡皮巴拉。
而这只定制的潦草卡皮巴拉不愧对于它的高昂造价,当即给出了反馈——一句元气十足的“明天见!”从它的光洁细腻的皮下传了出来。
感觉气氛已经非常到位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就在这时,魏濯咳了一声,目不斜视地重复提醒道:“兹事体大,事不宜迟。”
把潦草卡皮巴拉放到口袋里,谭盛风隔着魏濯对岳莫隐做了一个“合十”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另一边的直升机。
就算岳莫隐心中有十万个不愿意,此时也必须展现出大方的态度。
他点点头,然后目送着谭盛风登上了直升机,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魏濯用他那经典的拿腔拿调的语气对岳莫隐说:“人都走了,还看呢?”
好好好,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谁呢?
此时岳莫隐几乎是在用自己整个人生积攒下来的全部素养压制着自己对魏濯阴阳怪气一番的冲动了。
魏濯可能察觉到了岳莫隐的态度,但他完全不在乎。
“在你看来我大概是一个标准的走狗、工贼、老油条……或者其他随便什么东西。”他把双手抱在胸前,“那你也应该清楚,我们这类人轻易不给承诺,但承诺了就会做到。”
“事情确实解决得还算不错。”
“所以我来兑现关于飒踏另一部分下落的承诺了。”
直到此时,岳莫隐才用正眼看向了魏濯。
一番交代过后,魏濯主动叫住了离开的岳莫隐。
“等到事态平稳下来恢复掌控,我肯定第一时间协调他回来。”
“这是我作为谭盛风的同侪兼一个勉为其难的朋友对你和他的承诺。”——
魏濯的确给出了自己的承诺不假,但他也并没有承诺过兑现承诺的时间。
截至他亲自登门递送特别针对岳莫隐这个初级斩妖人的调遣通知时,距离谭盛风登上直升机离开的日子至少过去了三个月。
不过岳莫隐对此表示理解。
毕竟这三个月里,谭盛风可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
整个人不是在斩妖就是在辗转去斩妖的路上。
岳莫隐和他的企鹅聊天记录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页,还基本上是“吃了吗?”“休息得怎么样?”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内容。
回忆聊天框里对方毕恭毕敬地称呼自己为“岳总”,在加上刚刚那句对方脱口而出的“岳总”,岳莫隐自己都有些恍惚。
该不会自己当时的心意没有传达到位?
不应该吧?
明明之前担任总裁助理的时候,谭盛风总是很快领会自己的精神,没道理这次自己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对方还迷迷糊糊吧?
难道说自己应该像那些恋爱番里的主角那样,把人拉到类似于天台之类的四下无人,用壁咚的姿势将对方框在自己身前,来上一番发自肺腑的回忆杀后接上一句“我喜欢你,请跟这样的我交往吧!”?
岳莫隐代入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打了个寒颤。
算了,如果自己做出这么毁人设的事情,这只卡皮巴拉怕是会被当场吓跑。
就在岳莫隐胡思乱想的期间,那边泼了谭盛风半脸牛奶的人再次诚惶诚恐地表达了歉意,谭盛风也再一次表示自己没事儿让对方不要放在身上。
这事儿总算是翻了篇儿。
岳莫隐往窗外看了一眼,关心道:“距离落地应该还有一些时间,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谭盛风把那张湿巾放到纸盒里封好,“加上之前在机场打的盹,已经是我这段时间来睡得最久的一次了。”
看着对方被机舱新风系统吹得左摇右摆的呆毛,在强压住用手捋上两下的冲动后,岳莫隐柔声说:“辛苦你了。”
此时,一位机组乘务员凑了过来。
她略有难为情道:“谭先生,我家里八岁的表妹可崇拜你了。能麻烦给她签个名字吗?”
“好的。”谭盛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笔,“你表妹叫什么?有没有什么倾向的祝福语?”
乘务员大喜过望。
能要到签名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升级为一个To签更是意外之喜!
她当即又补递了一张便笺过来,答道:“她的名字比较复杂,是这么写的。至于祝福语,什么都行!”
谭盛风:……
他最怕这种模棱两可的要求了。
怎么自己都正式转职斩妖人了,这种问题还在追着自己啊!
看出了谭盛风的犹豫,岳莫隐插嘴道:“就写‘平安顺遂,身体健康,学业有成’吧。”
谭盛风当即采用了这个方案。
目送哪位乘务员捧着本子像小鹿一样欢天喜地走开,谭盛风侧身看向岳莫隐,“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岳莫隐转过头,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把“觉得你可爱”这个理由说出口吧……
倒不是岳莫隐会介意,他只是觉得谭盛风会介意。
更何况,这里还有另一个他更说不出口的理由。
回忆着当时魏濯在自己办公室传达命令时隐晦的暗示,岳莫隐手掌下的嘴角微微翘起。
“南部特区出了一个不大不小但有点棘手的问题,需要专人去解决一下。”
“资源吃紧,必须速战速决,滞留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五天。”
“不过要是能提前解决,那后边的……”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岳莫隐从中解读出了另一层含义——除掉解决问题的时间,减去缓冲收尾的时间,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第96章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而针对不同的时间分配比例, 岳莫隐也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剩三天有剩三天的方针,剩一天有剩一天的预案。
就算这任务当真棘手到无以复加的级别,硬是把给出的五天行动时间全都给占用了,那至少自己也跟谭盛风一起创造了一段不可替代的回忆。
怎么样都是赢的。
回想着正式乘飞机出发的前一天周凯对自己的提点, 岳莫隐暗中握紧了拳——
“曾几何时, 我对你是很有信心的。男的女的都算上, 追求过你这个钻石王老五的家伙能从这里排到巴黎塔。”
靠在岳莫隐的那张岩板办公桌上, 周凯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挂着一副“崽, 阿爸对你很失望”表情。
“追求谭总助,就算不是降维打击,至少也算个手到擒来吧?”
岳莫隐刚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周凯这种物化他人的行为时,对方话锋一转。
“可现在时代变了啊,岳大人!”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周凯伸手往窗外一指,“你看。”
只见往常都被一些高端奢饰品全年包场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录像。
而那录像的主角正是谭盛风。
在屏幕上, 谭盛风从一座足有二十三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凭借冲击力径直将一只正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双脚走路形似霸王龙的妖兽直接给带离建筑密集区的场景。
单单是这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不同的城市发生的战斗场面自然不值得被搬上银幕。
但这段战斗的后续有一些不同。
在接下来的画面中, 伴随着“抓活体!”“保护建筑!”“规避人群!”等一系列嘈杂指令, 谭盛风将妖兽引向了一处城市喷泉广场。
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理论上应该完成疏散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竟有一个大概五六岁小姑娘。
看到来势汹汹的妖兽, 她抱紧怀中放着一株野花的塑料瓶尖叫着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可小姑娘的行为反倒吸引了妖兽的注意力, 它硬是扛着谭盛风几十股【通用炁术·牵丝】的强力操纵向她追去。
眼见这小姑娘就要丧生在妖兽那长着十几根锐利坚硬分趾的巨大脚掌下, 谭盛风当即放弃了“抓活体”这要求,一刀把妖兽的头颅掼到了地上。
它尖锐的喙凿进了地下,一路犁出了一道足有三米深的裹着血色和肉沫的沟壑,最后撞破了喷泉中央的雕塑, 将将停在了那被一块凸起的地砖绊倒在地的女孩身后半米处。
从管道中迸溅而出的水流将女孩怀抱中那朵野花冲得没了影子。
待水流减弱后,女孩颤抖着睁开眼。
不等她意识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就先看到只剩下一小节绿梗的塑料瓶。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伤心,她嘴角一撇,泪珠酝酿在了眼角,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一朵“花”被插到了那已经空空荡荡的花盆里。
那是从妖兽头上走下来的谭盛风从妖兽身上削了几根羽毛下来临时扎出来的花。
“手艺一般,但还是希望你喜欢。”谭盛风把惊尘收到腰后的刀鞘里,蹲身让自己视线与小女孩齐平,“时间不早了,快些找到爸爸妈妈一起回家吃饭吧。”
这段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欣赏过全程后,周凯转过头来,淡淡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算上,追求谭总助的能从这里排到巴黎塔再排回来。”
周凯所言非虚。
这三个月中,以往只是零星出现在荒郊野岭之处的妖兽就如同附着船只来到新大陆的入侵物种一样,快速席卷了整个世界。
破坏城市、啃咬牲畜、糟践作物、传播疾病……
若不是有斩妖人的存在,怕是整个现代人类社会都要全面沦陷了。
而在这些从幕后走到台前的斩妖人中,谭盛风则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存在。
在当前这个笼罩着惶恐的社会环境里,他整个人俨然一副定海神针的模样,去到哪里就让哪里能获得一段平静的日子。
“你要是再不抓点紧,我都怕那个什么司妖监直接给人家把个人问题包办了。”周凯摇头啧啧道,“据网友统计,有个女斩妖人最近跟谭总助搭档执行任务的频率明显增加。还有了官方CP名呢!”
身为“岳父岳母百年好合”CP的正主兼最大粉头,岳莫隐震怒:“我这不是在努力了吗!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支持!”
就像一个合格的下属和助理兼自我认定的男朋友应该做的那样。
“哦。你的创新点在哪里?你是否做出了壁垒?你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周凯不慌不忙道。
“好吧,对不起,我现在承认不能回档的真实恋爱是这世界上最难的游戏。”迎着对方略显戏谑的眼神,岳莫隐难得地低了头,“你可以帮帮我吗?”
“当然,为兄弟两肋插刀,我义不容辞。”
*
于是今天早上,带着恋爱达人周凯插在自己两肋的不知道多少柄刀,岳莫隐启程了。
在魏濯传递的通知中,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人都会集中到常绥市的机场然后再统一被带到特区。
换言之,三个月里在各个地方辗转的谭盛风终于有机会回到岳莫隐所在的城市了。
尽管魏濯有言在先,说谭盛风的隐秘航班具体抵达时间可能会有变化而且大概率是延误,但并不妨碍原本习惯只提前一个小时到机场然后走贵宾通道的岳莫隐,这次破天荒地提前了三个小时就来了。
当他踩着被机场拱顶投下的白光打得锃亮的地砖走到对应的登机口时,只看到一个穿着连帽衫并用帽子把头罩起的人影斜斜地坐在登机口前成排长椅的尽头。
当岳莫隐走近到能看清从那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时,他的心跳和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是谭盛风。
跟那晚登上直升机离开的他比起来,此时的他瘦了一些。
原本还挂着些软肉的小臂此时已经变得精瘦了起来,衬得手腕上骨骼的凸起分外明显。原本温润饱满的眉眼也有了些棱角。
感觉从一个大男孩蜕变为了一个男人。
被用裹刀布细细缠好的惊尘就那么被他揽在臂弯中,随着他胸口的微微起伏而颤动。
比起是一把斩妖卫道的杀器,此时的它更像是一把艺术品。反衬得它的主人也多了几分精致的味道。
正值凌晨时分,夜晚的寒气还没有被朝阳驱逐殆尽。
尽管机场的空调在拼命地制造温暖,可等落到人的身上还是抵不过从一旁玻璃窗传来的凉意。
一批下飞机的行人从一旁经过,卷起一阵冷风,激得睡觉中的谭盛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多大人了,不知道不盖点睡觉会感冒吗!
岳莫隐走到谭盛风身边,试图把过安检时身上刚脱下来还带着些余温的长款外套搭到对方身上。
就在他打算把衣服放下时,突然想起这家伙睡觉有个习惯——一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岳莫隐打算盖衣服的手突然就收了回来。
写过程序的都知道,如果一个程序还能正常运行,那你就不要碰它。
思索一番后,岳莫隐把衣服重新穿回到身上,但没有将它上边的按扣扣拢。
岳莫隐的长款外套很是厚实,如果不扣上的话,开口位置会微微向外敞开一个角度。
而这正是岳莫隐想要的。
随后整个人站在风来的方向,将谭盛风给挡了起来。
两个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一位乘务员快步走来对两人道:“特派斩妖人先生早上好,二位可以先登机了。”
直到这时,谭盛风才悠悠转醒,然后被站在自己身边的岳莫隐吓了一跳。
此时他的脑海里蓦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网上玩的很火的“职场闯祸”梗: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敬酒我不喝;领导开门我上车……
谭盛风原以为那些已经职场闯祸的上限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身体力行地添上一条——领导站岗我睡觉。
然而另一边的岳莫隐明显并不在意这些。
“走吧。”把手机收回到衣兜里,他主动把谭盛风的行李箱转了一百八十度跟自己的行李箱并在一块推到前方。
或许是因为之前当总裁助理时养成的习惯,现在整个人还有些迷糊的谭盛风看着前边走得大步流星的岳莫隐便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只要有岳莫隐在,一切都会走向一个好的结局。
只要有岳莫隐,他就很安心——
依照登机牌来到头等舱的座位上,岳莫隐把行李箱放到头顶的行李舱正想跟乘务员要个被子时,谭盛风就再一次进入了充能模式。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在休息。
把手里拿着的毯子拆开裹到对方身上,岳莫隐坐了下来,然后把多出来的搭在了自己的膝头。
然后趁着飞机还没起飞,可以使用各种移动电子设备的期间办起公务来。
谭盛风是从七日互娱辞职了,但自己还是要上班的。
把接下来三天里公司各部门要执行的内容挂上内网日程后,岳莫隐才把笔记本扣了起来收到了包里。
恰逢飞机开始滑行,巨大的引擎轰鸣自两侧的机翼方向如潮水般涌来。
岳莫隐调试了几下手感,最后施展了一个不那么常见的【通用炁术·寂音】。
不同于那些一味追求强力斩妖炁术的斩妖人,谭盛风很喜欢收集一些看起来没那么有用的炁术。
并且把这些炁术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岳莫隐。
现在就是岳莫隐投桃报李的时间了。
在岳莫隐运炁的下一个瞬间,两人所在的两个座位就安静了下来,就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了那样。
谭盛风想休息就好好休息,谭盛风想装睡也可以装睡,反正自己都会全力配合的。
等到飞机进入平稳飞行状态后,岳莫隐还替接过了乘务员递过来的简餐餐盒收在了自己的小桌板上。
绝对贴心,绝对无微不至。
嗯,直到隔了一个过道的邻座乘客把属于他的那袋奶捏爆为止——
被牛奶滋了半脸,衣领也湿了大半的谭盛风也办法继续以“休息”的名义逃避和岳莫隐面对面交流了。
为了避免岳莫隐主动提到一些自己还没准备好的问题,谭盛风先发制人:“我们飞了多久了?”
岳莫隐看了一眼屏幕,“从飞机起飞开始算的话,三个小时。”
“那还得再飞俩小时。”
“你去过?”
那任务书是被魏濯亲手给到的岳莫隐,其真实性可以保证。
但里边的文字写得非常含混,除了一个可能有变动的出发时间和被称为“特区”的行动地点,其他全都是“不详”。
“我没有,但是有认识的斩妖人去过。”谭盛风歪头回忆道,“他是从京平那边出发的,飞了大概七个小时。”
这么算起来,这个特区基本上已经来到了当前华国国境边缘的位置。
结合飞机上还有一些非斩妖人的普通乘客这个情况来看,岳莫隐在脑海里的地图上圈了一个地点出来——
南靖。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岳莫隐甚至有点恍惚。
所有华国人都在课本上了解过这个因为海平面上涨而从陆地变成了诸多岛屿的城市,但去过的寥寥无几。
然而此时岳莫隐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相比于其他被妖兽花式袭击的其他地区,南靖可以说是平静地不像话。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这是因为南靖自然面积太小无法孕育妖兽,或者海域妖兽不能长时间登上陆地。
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
该区域有极为强大的妖兽存在,其他等级低的妖兽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进行了自动回避。
想必这被魏濯都称为棘手的事件就跟有关这妖兽有关。
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材小用”,派谭盛风这样一个当前时代斩妖人的战斗巅峰人物来到这么一个地方。
似乎所有人已经潜移默化地认为——有谭盛风在,所有跟妖兽问题总是能迎刃而解的。
真辛苦啊……
岳莫隐看了一眼那边试图将有些松脱的裹刀布缠紧些的谭盛风,若无其事地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视线中挂着的还越来越亮系统任务。
【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第97章 又支棱起来了 岳总代表着谭盛风对自己……
等到飞机落了地, 岳莫隐和谭盛风在乘务员的引导下先于其他普通乘客下了飞机,乘着一辆非常小的机场巴士来到了一间位于机场角落的候机室。
在两人拎着箱子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一个有些干瘪瘦小的男人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迈着小步子快速迎了过来。
他脸上因为岁月流逝被刻下不少皱纹, 配合身上那套被洗得有些发僵的西装, 整个人像是被套在了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弹性的袋子里一样。
“二位大驾光临, 真是有失远迎啊。”一路上他频频小幅鞠躬, 走到两人身前后站定,将手伸向了谭盛风的方向。
谭盛风先是一顿, 随后在反应过来对方确实是在跟自己问好后,连忙把惊尘换到左手上,跟着对方的动作握了握手,“您好。”
也怪不得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毕竟之前他和岳莫隐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的时候,这只手往往都是率先伸向岳莫隐的。
又跟岳莫隐礼节性短暂地握了手一下后,男人夸赞道:“一直都知道谭先生年少有为, 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年轻。”
“鄙姓徐, 徐丰年。是这片区域的区长。接下来的几天就由我来接待各位了。”
说话间, 徐丰年朝着面前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方向点点头, 随后又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点头示意了一下。
岳莫隐顺着他的动作方向看去, 只见那边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司妖监配发的标准制服, 身体坐得端正, 手上拿着一本翻到半截的《围城》。
直到谭盛风和岳莫隐跟徐丰年这边交流正式宣告结束, 他才把《围城》合拢收到一边的公文包中,推着同样是司妖监标配的行李箱站了起来。
他在站在几人离开候机厅的必经之路上,目不斜视地冷冷道:“方元毅。”
大概这就是他的自我介绍了。
谭盛风怕岳莫隐不高兴,连忙偏头到对方耳边小声说:“你别在意, 方元毅人还是挺好的,能力也很强。主要是不太认可魏濯的做事风格,继而跟他不太对付,所以……”
不用谭盛风再多解释,岳莫隐就自动补全“所以”之后的内容。
所以这方元毅就连带着对谭盛风和自己这两个“魏濯党”不对付了。
这边岳莫隐正在跟岳莫隐咬耳朵,那边方元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梅主席今天晚些才能到,刚刚发消息说让我们不用等了。”
岳莫隐顿时捕捉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梅临渊居然也要参与这次特殊行动。
到底是什么任务棘手到需要谭盛风和梅临渊这两个目前可以说是斩妖人中最顶尖的战力一同出马呢?
岳莫隐微微侧目看向谭盛风,发现对方的神色中竟然也夹杂了些许的震惊。
难道说,梅临渊会参与这次行动的事儿连谭盛风也不知道吗?
“了解。”完成了接人任务的徐丰年,立刻朝人群对边退了半步弯腰向大门方向引导道,“请,各位请!”
一辆侧门开敞的黑色七座MPV此时正停在正对大门口的台阶的位置,在MPV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夹克戴着墨镜的寸头年轻人。
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中,率先上车的方元毅自顾自坐到了中排独立的靠里位置上,目视窗外,大有一副“非必要,不交流”的态度。
岳莫隐对此并不介意。
七日互娱内性格古怪的员工多了去了,比方元毅更极端的大有人在。
这么多年下来,岳莫隐总结的规律就是:只要对方能准时准点交付合格的内容,当老板的就不要多管闲事。
倒不如说,在能保质保量完成此次任务的前提下,他更乐得方元毅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跟自己和谭盛风离得远些。
这边几人完全坐定后,在后备箱那边折腾了一番的徐丰年才上来,招呼那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开车。
伴随着引擎震动幅度的增加,车身缓缓加速,出了机场一个转弯向着背对城区的方海天交接之处驶去——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车驶入了一个小镇的边缘,稳稳停在了一间招待所的前方。
在招呼岳莫隐几人下车的时候,徐丰年慢走了一步,用手势示意年轻司机将行李搬进去。
“条件比较艰苦,劳各位担待一下。”说话间,他又跑到了队伍前方。
看着一举一动都带着经典官僚式周到的徐丰年,岳莫隐只觉得有些无聊,便主动放慢脚步开始观察起这间理论上接下来几天会成为落脚点的地方。
自从海平线上涨吞没了南靖七成以上的土地只剩下几座地势较高的岛屿后,有能力从这里搬出去大陆就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人口萎缩带来的后果就是发展停滞。
这间招待所也是一样。
看着大堂中挂在墙壁上的风景画电子时钟、仿楠木的前台和罩着缝边丝绒椅套的座椅,岳莫隐只觉得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仿佛在这个瞬间扑面而来。
在目光扫视到那正被徐丰年推开的贴着褪色福字的大门时,岳莫隐停留了一瞬。
借助那深绿玻璃上反射着周边环境的倒影,他将身后正在搬行李的年轻司机的动作尽收眼底。
无论是将行李提起,还是将行李放到一旁的行李推车上,这年轻司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称为干净利落。
至少岳莫隐见过的绝大多数普通司机都不会有这样的动作习惯。
一个猜测在他心中缓缓升起——这“司机”怕不是一个军人。
就在岳莫隐打算进行一番更仔细的观察时,他身前的谭盛风猛然转身,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若无其事地后退半步,谭盛风将两把黄铜色钥匙摊在了他的手心里。
“左边这个靠近街道,可能有些吵。”把手向岳莫隐的方向伸了些距离,谭盛风解释道,“右边这个采光不太好,可能晚上有些冷。”
岳莫隐没有立刻做出选择,反问道:“这次又让我挑啊?”
他这话中的“又”自然指代的就是从花溪那里取得飒踏后,两人第一次以“上司和下属”之外的身份住旅店的那次经历。
谭盛风很明显是听懂了,但还是假装没听到地顾左右而言他道:“徐区长说,我们的行李待会儿会被统一送到上边的公共区。所以我们直接上去放一下随身物品就好。”
“他还说,待会儿有设接风宴,麻烦我们尽快下来。”
在听到接风宴这三个字的时候,岳莫隐注意到那边上楼中的方元毅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看着从自己手中随便捡了一把钥匙走的岳莫隐,谭盛风小声道:“我觉得没必要,毕竟我们是来干活儿的,又不是来旅游的……”
谭盛风说这话的语气岳莫隐有点熟悉。
根据自己和“谭助理”和“风到碗里来”的相处经验来看,这种语气往往会伴随着对方有求于自己的情况而出现。
原本因为之前飞机上“岳总”这个称呼而有些心塞的岳莫隐突然就支棱起来了。
自己之前为什么要钻这个牛角尖呢?“岳总”又不是什么坏词!
这个称呼代表着谭盛风对自己的崇敬和敬佩,代表着谭盛风对自己下意识的依赖。
除此之外,在斩妖人这个群体中,只有谭盛风会这么称呼自己。
总之,是个好称呼。
哼。
既然你诚意诚意地称我为“岳总”,那么“岳总”就要有总裁的样子。
比如举重若轻地帮助员工解决他们苦手的问题。
推掉一场宴席而已,太简单了。
“徐……”然而在岳莫隐开口的同一时间,另一个从招待所外侧传来的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把他所要说的内容彻底压了过去。
“徐丰年你个王八蛋!”
指名道姓,言简意赅,半点被曲解的机会都没有。
正在招呼帮忙搬运行李的徐丰年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嘴唇打颤,双手反复拍在衣衫的下摆上,“哎,你这,你……”
似乎是预判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那中气十足的女声再次发声道:“我这泼妇!怎么了?!就泼妇了!”
说话间,一个头上绑着大红发带的女人跨坐在招待所外侧的围墙上,气势汹汹地指着徐丰年道:“把我今天订的物资还给我!”
徐丰年“啧”了一声,对那年轻司机小声说:“你去带走她。”
那年轻司机在听到这话后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半天脚不挪窝。
“徐区长,宝珊姐可是女人啊。”
徐丰年咬牙切齿道:“……我能看不出来她唐宝珊是男是女吗?”
“燃气和食材,一个都不能少!这事儿就没得商量!”这期间,唐宝珊就那么跨坐在围墙上,大喇喇地晃着腿,看着被徐丰年推搡了两三轮而不得不扭捏着走过来的年轻司机,“这是我跟那个老家伙之间的事儿,你别沾边。”
“宝珊姐。”年轻司机虽然把头抬了起,但视线却落在的地方,“今天真的有特殊情况。”
唐宝珊完全不吃他那一套。
“你看我像不像特殊情况?”她双手一撑,整个人就要翻进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徐丰年那里都能比抖三抖。”
这跨在墙上和翻进墙内的性质可就截然不同了。
年轻司机不得不拦在唐宝珊和落地点之间,避免她真的惹得今天这些贵客。
几番行动不成,唐宝珊的火气也被磨平了不少。
“行吧,我最多接受食材被你们以次充好。但燃气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今天倒霉催的没电用!”她气鼓鼓地说,“我早八百年就跟学校的孩子说今天吃顿好的,你们要是让我失言了,那你们就等着吧!”
燃气?
食材就算了,这唐宝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讨要燃气?
不能用电吗?
这边大门口的岳莫隐和谭盛风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那边已经走上三楼的方元毅主动开口分析道:
“从三个月前炁量回升开始算,南靖虽然没有遭受什么妖兽的袭击,但很多设备的运转故障率却提高了不少。”
“本来这边工程人员数量就非常有限,仅存的几人大概已经全被调到主城区去维护那边服务医院等更重要之地的设备运转了。”
说到这里,方元毅的视线下移投到了徐丰年的身上,“想必这接风宴烹饪所用的能源,也不会是电力。”
此时的徐丰年满脑袋都是汗,半句话不敢多说。
突然,岳莫隐端端开口道:“既然梅主席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来,那我们就在这段时间里把你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唐宝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衣着不凡气宇轩昂的男人正在和自己说话。
“没错!所以你赶紧叫徐丰年把东西还我!”得了声援,本就占理的她腰板更直了。
“东西还你的同时,我和他还会跟你去看看情况。”岳莫隐拉起谭盛风的手腕补充道,“解决民生大患正是斩妖人的任务。”
听岳莫隐这么说,唐宝珊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说话算话?”
谭盛风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声援:“是真的!”
听到岳莫隐这么说,谭盛风竟然还答应了,徐丰年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先不说食材和燃气都被岳莫隐越俎代庖地还了回去。
这一共就来了三个人,一下子少了两个,那这接风宴还办什么办。
唐宝珊则是大喜过望,“那赶紧跟我走!只要能解决供电问题,今天你们就算要吃海龙我也给你们捉回来!”
第98章 既然喜欢,就随他 “我们现代社会上班……
看着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红漆小三轮, 谭盛风面露难色,略带磕绊地说:
“唐小姐,要不你在微信上发一个地址或者定位给我们,我们自己过去吧……”
唐宝珊徒手将第二个煤气罐甩上她那辆被漆成大红色的小三轮的敞篷后车厢里, 一边用绳子把煤气罐绑到栅栏上一边忙不迭道:“别别别, 哪有让来帮忙的人自己走过去的道理?相信我!我这车子很能装的, 只要稍微整理一下, 肯定能有位置!”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外加身边岳莫隐的一副老神在在完全不打算帮自己说话的模样, 那谭盛风只能选择“先相信再相信了”。
一顿折腾后,唐宝珊在半筐新鲜猪蹄的左侧、一捆甘蔗的上方,两个煤气罐的中间位置,将将留出了一个勉强能够塞下一个成年男子的空间。
似乎觉得这个结果和自己承诺的内容相去甚远,几乎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差距,唐宝珊难得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什么……”她搓搓下巴,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从当前已经利用到极致的空间中再腾个位置出来。
然而在她再次开始行动前, 岳莫隐一个抬腿跨步登上了小三轮的后车厢, 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
“就这样吧。”
说话间, 他有意无意地用手掌拍了两下自己直立着的左大腿。
这个动作似乎给了唐宝珊一些灵感。
用右手重重地锤上左手手心, 她转头看向谭盛风道:“哎哎哎!这位小哥你要不要就坐那位大哥的……”
“我可以站着!”谭盛风立刻打断了唐宝珊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我从昨天到今天基本一直坐着了, 站着活动活动挺好的。”
用惊尘挑起车厢中的两个中型袋子拎在手中以给自己谋了两个落脚点后, 谭盛风也登上了小三轮的后车厢。
看到这一幕唐宝珊有些无所适从, 让客人站着是是不符合她的待客之道的。
她正要再拉扯一番时,岳莫隐一句话就给事件定了性。
“既然他喜欢,就随他。”
虽然这话是对唐宝珊说的,但说话时岳莫隐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左手拎着一袋藕右手拎着一袋蒜薹尽显家庭煮夫风范的谭盛风身上。
“那我们出发!”唐宝珊也是爽利的, 想通后当场就坐上了驾驶座,放手刹点火拧电门一气呵成。
下一个瞬间,整个小三轮猛然蹿出去一大截,然后又蹦跶了两下才进入正常行驶的状态。
尽管体验天差地别,但谭盛风只觉得单就对自己杀伤力而言,开小三轮过弯的唐宝珊和开路特斯漂移的周凯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甚至唐宝珊还要因为颠簸路面的外在加成属性而略胜一筹。
这启动来得太过于突然,直接就给还在思考要不要把脚边的大葱也拎起来的谭盛风晃了个趔趄。
为了平衡身体,他下意识挪动了下脚的位置。
然后就踩到了半截圆滚滚的冬瓜,整个人趴到了岳莫隐身前。
感受到后备厢传来的剧烈震动,驾驶座上的唐宝珊友情提示道:“这车动力不太稳,站着的小哥你可抓好啊!”
谢谢,要是这句话能来得再早一些就好了。
伴随着一声轻笑,挡在谭盛风面前的红色塑料袋被岳莫隐拨了开。
“我们现代社会上班是不用给领导下跪的。”他双肘搭在膝头,俯身看向谭盛风,“刚穿来的?”
……
岳总,原来你在日常里是这种性格吗?
太恶劣了吧!
虽然这么腹诽着,但此时的谭盛风却完全不敢抬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刚岳莫隐坐下时两条腿是岔开的……
换言之,如果自己想要正常地站起来,那么就无法避免地要……
“把你左腿下边那个羊腿蹄子递给我。”?
岳总你又要干什么?
虽然完全不明所以,但谭盛风还是照办了。
只见岳莫隐接过被塑料袋五花大绑起来的羊腿,先是把它扶到自己身前立住,又定点搜罗了几个装满蔬菜的袋子拎到了手里。
在他这一番操作后,原本满满当当的车厢竟然又给他在底部腾了一个小小空间出来,而且距离刚好够谭盛风一个侧翻移过去。
谭盛风当即从善如流地坐到了那块空地上,用双手把两条腿抱拢在身前,整个人呈现一种“与世隔绝岁月静好”的姿态。
看着对方的反应,岳莫隐不由得想起了那只曾经在谭盛风办公桌上常年占据C位的坐在莲花上一副“红尘看淡”表情的卡皮巴拉。
就在这两人的折腾期间,远处路口的绿灯倒计时结束了,随后切换成了一个超长的红灯。
这小地方的交叉口自然是没有监控的,而此时四周也并没有车辆通过。
但唐宝珊还是选择踩下刹车停在了斑马线的后方。
“你刚刚说,你们是斩妖人?”她转了半个身子将一条胳膊搭在后车厢前方的扶手上,“就是新闻里说的那种斩妖人吗?”
见岳莫隐背对着对方不好回答问题,谭盛风主动接过了问题:“是的。”
唐宝珊惊讶极了,甚至把另外半个身子也转了过来,“那你们来我们这里是干什么呢?斩妖吗?可我们这里没有出现过妖兽啊?还是说它们一直都在只是我们不知道?”
这一连串问题搞得谭盛风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能答道:“具体的任务内容要等我们大领导来了才会发布,但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也是,毕竟你们就来了三个人呢。”唐宝珊若有所思,“况且要是真的是什么大事,也轮不到徐丰年来接待你们了。”
谭盛风和岳莫隐对视一眼,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有些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
恰逢路口红灯转绿,唐宝珊便把身子扭回去再次启动了她的小三轮。
“跟你们知会一声啊,我们出城区后大概还要开三十分钟,而且山路居多,要是晕车第一时间跟我说。”——
“真晕车了?”岳莫隐难以置信地看着正扶着树干缓神儿的谭盛风,用手轻轻拍在对方的背上。
要知道这位可是能一路骑着妖兽从城市的这头跑酷到另一头的斩妖领域大神啊!
“主要是最近没怎么睡觉,本来就有些头晕。”借由背部的触摸勉强分散了些注意力后,谭盛风迷迷糊糊地回复道,“加上……”
加上这唐宝珊的狂野开车风格,再配合南靖崎岖的山路地形和迎面而来的咸湿海风,可以说是效果翻倍。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位,岳莫隐问向有些手足无措唐宝珊道:“目的地就是那个飘着旗子的地方吧?”
“没错没错。”唐宝珊连连点头,“要不我先把东西送上去,再回来接你们?”
见一番休息后谭盛风的状态有所好转,岳莫隐也有了心思关注其他事情。
“不麻烦了,最后这段距离我们走上去也行。你先把你们这边供电的情况跟我说一下吧。”
毕竟当时推掉徐丰年接风宴的借口是帮唐宝珊修理供电问题,那么就算最后修不好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唐宝珊自然也是记得这件事的,当即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倒豆子一般全都抖给了岳莫隐。
听完对方的陈述后,岳莫隐稍加思考,追问道:“你们这附近有没有继电站?”
见对方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岳莫隐就继电站是什么以及大概会长什么样子进行了一番讲解,然后在对方恍然大悟的神情中得知附近确实有个继电站。
而且就在学校背过身的悬崖下方。
顺着唐宝珊指向的方向,岳莫隐隐隐看到一个红色铁皮顶的建筑。
“目前看来问题应该就在它的身上。我们先去看一眼。”
*
唐宝珊开着她的小三轮消失在最后这段山路上,此地就只剩下了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
岳莫隐斜靠在谭盛风附近的一棵树上,真诚地说:“这段时间辛苦了,谭首席。”
然而在听到最后三个字的瞬间,原本还在晕眩的谭盛风瞬间蹦了起来,“啊啊啊啊!岳总你可别叫我这个啊!”
“怎么了?我看司妖监官方账号下边的网友都是这么叫你的,而且没有人敢反驳呢。”
岳莫隐记得当时自己看到的一条高赞回复是这么说的:
【我同意谭盛风排第二,那么现在请说出你心中能稳坐第一序列斩妖人的名字?】
在妖兽卷土重来的三个月里,斩妖人作为重要的战斗力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于是就有些网友开始根据各种信息给每个出场的斩妖人绘制战力六维图,玩得不亦乐乎。
而谭盛风毫无疑问地成为了霸榜的六边形战士,也因此就有了“首席”的民间称号。
司妖监自然乐得树立这么个“英雄”作为斩妖人的代表,就默许了这个称号。
所有人都乐在其中,除了……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太中二了!”谭盛风的晕车似乎瞬间得到了治愈,整个人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直到这时,岳莫隐才想来卡皮巴拉和土拨鼠其实是都是啮齿动物来着。
“好好好,不叫不叫。”岳莫隐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
停止揉搓自己耳朵的谭盛风小声道:“就跟以前一样,叫全名就好了……”
或许是受到严苛对外保密原则的限制影响,谭盛风从来没有把斩妖人当做自己的第一身份。
就算是接到了何等难度的斩妖任务,他也只觉得自己是在人生这场online游戏里下了个副本。
无论副本内容是什么,他在斩杀妖兽完成结算后回过头面对的还是现实世界。
那个乘地铁上下班,定时收拾打扫自己的出租屋,时不时给床头添一只卡皮巴拉的现实世界。
突然间,斩妖成了他生活的主要内容,还是挺不适应的。
等谭盛风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便顺着山崖向继电站走去。
为了快速把“谭首席”这事儿揭过去,谭盛风主动问道:“话说,这段时间,公司的大家都怎么样了啊。”
岳莫隐思索了一下,把三个月来公司的情况简单做了个总结。
一开始大家都还是挺害怕的。
就算七日互娱有深受欢迎末世恐怖主题的游戏,但不代表大家能接受游戏降临现实这种小说一样的情节。
但当岳莫隐亮出自己斩妖人的身份后,所有人都傻了。
震惊、敬佩和好奇彻底压过了恐慌。
其中首当其冲的竟然是周凯。
他的态度从“什么!你竟是龙王?”转为“你什么时候当的龙王?”最后变成“这种事儿都瞒着我,还是兄弟吗?!”
岳莫隐讲了半天,兜兜转转地就是半点不提跟自己有关的内容。
他就是要逼对方主动把最核心的问题问出来。
等了半天没听到自己最关心的内容,谭盛风的心有些痒痒的。
“那岳总你呢?”
你这三个月过得怎么样?
“我啊……”岳莫隐急停在了一块岩石上,慢条斯理道,“跟公司相关的内容都还可以。就是总有个事悬在心头,时不时就冒出来刺我一下。”
他侧目看着谭盛风,目光灼灼。
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
你知道是什么吗?
第99章 四个问题 所以在得知风到碗里来真实身……
此时两人身处陡峭的斜坡之上, 四下无人,场面寂静到连刚刚因为两人的蹬壁滑行而滚落的碎石产生的撞击闷响都是那么明显。
待到那些碎石完全坠落远去后,剩下的就只有远处连绵海浪拍上沙滩和礁石传来的波涛声。
不,其实还有呼吸……
还有心跳……
此时岳莫隐的眼神就仿佛一张网, 将谭盛风做出的一切细节反应死死得罩在了里边。
在这样的注视下, 谭盛风微微张合了两下嘴唇。
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万一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不如再一次选择逃避吧。
捕捉到谭盛风眼神躲闪, 似乎有蒙混过关的预兆, 岳莫隐选择主动出击。
“好,怪我当时玩悬念玩砸了, 没能把话讲出来。”他上前一步,站到了谭盛风的面前,站到了当时两人在导演室中相同的距离下,“为了避免歧义,这次我不仅要把话说出来,还要把它们掰开揉碎说直白些。”
曾经两度被打断的对话,曾经两次没能得到结果的问题, 终于在时隔三个月后被重新提起。
见避无可避, 谭盛风不得不尝试在这个话题以更加猛烈的形式席卷而来之前找到一个泄洪口。
“岳总……”
然而岳莫隐明显不打算给谭盛风这个机会。
“你已经不是我的助理了, 而我有名字。”
谭盛风瞳孔微颤, 喉结上下滚动几番后, 终于吐出了他从来没有当着岳莫隐本人说出的三个字。
“岳……莫隐。”
至此, 借由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称呼变化, 两个人终于脱离了“上司和下属”与“导师与学徒”的身份, 站在了同样的高度进行一场对话。
“其实我之前就很好奇,为什么风到碗里来宁可以全程覆盖炁面这种怎么看怎么迷惑的方式跟我交流,也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的相貌。”
“当真是因为司妖监要求‘考生’不得与‘监考官’见面的限制吗?”
岳莫隐用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戳穿了这个谭盛风苦苦维持的假面。
“最大的可能当然是,我认识他。”
“那么新问题来了, 他为什么拒绝把风到碗里来跟自己绑定在一起呢?”
岳居高临下地俯看着谭盛风,一字一句说得流利清晰又坚定恳切,就好像预演了很多遍那样。
“思来想去,我只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怕现实中的自己影响到风到碗里来在岳莫隐这个人心中的形象。”
听到岳莫隐这么直白地将自己从未说出口的顾虑说了出来,谭盛风下意识想要逃跑。
但岳莫隐明显不打算给谭盛风这个机会。
他单手抓住惊尘的刀柄,硬是把谭盛风整个人带回到了自己身前。
“所以在得知风到碗里来真实身份是谭盛风的那天,我想了很多,而且我敢保证远比你想象得多。”
岳莫隐语速逐渐急促起来,似乎想要把心中酝酿了三个月甚至更久的情绪悉数宣泄到另一位当事人身上。
“岳莫隐是为什么喜欢风到碗里来?岳莫隐又是为什么没有喜欢谭助理?”
“岳莫隐会不会不喜欢身为谭助理的风到碗里来,又会不会喜欢上跟风到碗里来是同一个人的谭助理?”
这四个问题彼此看起来十分相像,但实际上含义却天差地别。
很明显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岳莫隐仅凭对“谭助理”和“风到碗里来”的观察就做到了将对方从未宣之于口的顾虑了然于心的成就。
“关于第一个问题。”
岳莫隐把惊尘的刀柄又往上拽了些距离,试图让谭盛风直视自己。
而没有防备的谭盛风被这个动作带着往前踉跄了一下,整个人伏在了岳莫隐的胸前。
“水库初见的那一记刀光?初入斩妖世界而产生雏鸟情结?训练期日日相处然后习惯成自然?随你怎么理解,反正感情本来就是一个讲不出一二三的东西。”
“关于第二个问题。”
“公司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身为总裁,岳莫隐更要以身作则。所以他在日常相处中天然就不会去注意谭盛风在工作内容以外的任何行为。”
“关于第三个问题。这问题岳莫隐想到的时候都觉得离谱。”
说这话时,岳莫隐难得露出了一副难以言喻又略显无奈的表情。
“那风到碗里来怎么不担心岳莫隐因为他的画风太抽象,跟公司那些美术部大佬相去甚远而不喜欢自己呢?”
“关于第四个问题……”
到这里,岳莫隐的语速突然放慢了。
原本谭盛风还在试图把惊尘拿回来。
这其实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对于岳莫隐而言,风到碗里来和谭助理到底是不是方便面和捆在方便面上边的碗的关系。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谭盛风在成为助理后的所有行为,然后从各个角度进行了一番分析,然后得出了一个相当简单的结论。”
当岳莫隐说出这句话瞬间,原本连绵不绝的潮汐声响竟然同步地退了下去,整个环境彻底的静了下来。
若不是手掌下方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谭盛风大概就要怀疑两人所在的时空被某种力量强行停止住了。
随后,岳莫隐的结论被他温热的呼气裹挟着传进了谭盛风的耳朵里。
“风到碗里来在现实中是谭助理这件事,真的太好了。”?
什么意思?
看着谭盛风露出的卡皮巴拉经典款迷惑神情,岳莫隐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
“而谭助理在离职前已经成功蝉联了好几届‘跟岳总在同一个办公室待的最久奖’了不是吗?”
听到这个公司内部开玩笑时起的名字长得跟轻小说不分伯仲的奖项,谭盛风先是笑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
岳莫隐那边也不着急。
既然自己这边已经把想法和态度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以谭盛风事事有回应的性格,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复的。
果然,在涛声打了几个来回后,谭盛风轻轻开了口。
“如果是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的我听到你刚刚的这番话,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
这下轮到岳莫隐不明白了。
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不知道算是什么回答。
一改之前逃避的态度,谭盛风竟一句接一句地说了起来。
但因为他说话声音有些小,以至于岳莫隐不得不侧过耳朵,集中十分的精力才能捕捉到对方宛如自言自语般的话语。
“高兴吗?”
“肯定是高兴的。”
“但我该高兴吗?”
“不该的。”
为什么不该高兴呢?岳莫隐不明白。
然而不等他把自己的问题问出口,谭盛风就用空闲的手从胸前的口袋中掏了一张跟初级斩妖人考核派发的腰牌同类的东西出来递到了岳莫隐面前。
“这是我这三个月的任务内容,保密禁制已经被我解开了,你可以看看。”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身为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的任务就没断过。
然而能被众人看到的甚至只是他行动内容的冰山一角。
“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谭盛风声音发颤,“一年?三年?十年?一辈子?”
“我怎么去擅自期待你我之间的这段聚少离多的关系能撑多久?”
“而且万一,我要是在某一次行动中战死了呢?”
说到这里,他似乎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我能靠着那一个月的相处来获得足够的资格去成为那个不可替代的人吗?”
“我觉得不能啊。”
“大家都说我佛系,说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没错,我物质欲望是很低,有个稳定的工作,有个温馨的小窝,每天开开心心地就足够了。”
“可谁又真的能完全不在乎啊!”
“我只是觉得,比起擅自期待,然后意外得到,最后无可阻止地失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得到。”
谭盛风很少有在岳莫隐面前如此长篇大论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等到这一番话说完,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要不是当着岳莫隐的面,一股名为自尊的劲儿顶在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中,他恐怕已经坐下了。
“这样啊。”岳莫隐淡淡道,“听起来挺合理的。”
结束了吗……
这就是结局了吗……
挺好的……
“但我不认可!”
此时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一拳的距离,岳莫隐的震声反驳宛如惊雷一样炸响在了谭盛风的头顶。
“世界永远都是动态发展的,你习以为常的生活可能不过是在一个更长时间段中的‘不寻常’。
“假如自此之后,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个鬼样子,人与妖兽要一直一直抗争下去永无休止呢?
“你也要永远瞻前顾后,永远担心失去而对任何一段亲密关系止步不前吗?
“我记得你今年生日还没过,所以按照公历来算,你还是二十三岁。
“那好,假如你与我都有幸在这番争斗中活了下来,我就会在你四十六岁的下一天去嘲笑你,笑你是个胆小鬼,然后把今天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
“假如你提前死了,那我先自由心证一下,如果你说得对,那我就承认你的行动策略在我之上,确实通过不得到的方式没失去任何东西。如果你说得不对,那我去你的坟头嘲笑你,然后把今天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
“假如我提前死了,那……”
什么鬼啊!这么不吉利的话也说!
谭盛风连忙试图用炁术封住岳莫隐的那张嘴,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提到“战死”这件事的。
然而岳莫隐对谭盛风的行动早有预判,当即进行了闪避,并把后半句话补了全。
“……那恭喜你,就确实成为了那个不可取代的人。”
说到这里,岳莫隐撒开了惊尘的刀柄,后退半步似笑非笑地说:“只可惜这种情况下,我就没法嘲笑你了。你自己笑话你自己吧。”
……
这是激将法,谭盛风,你一定要保持冷静。
不等那边谭盛风在仅存的脑回路中扒拉出一个回复,岳莫隐继续向山脚下的继电站进发。
在他行动期间,有两句话自山谷的峭壁荡了回来。
“首先,口说无凭,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其次,从各种事实上来说,你我之间,一般都是我的认为想法靠谱一些。”
第100章 退一万步说 保护队友需要理由吗?完全……
当真的从山崖上高速滑落来到继电站附近, 两人才发现它比寻常的继电站得要大上不少,差不多有三百平米的样子。
从那铁质大门上斑驳剥落的漆面和布满锈迹的门锁来看,这座继电站确实如唐宝珊所说的那样很久没人来维护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空气闻起来有一种像是大量海洋动物聚集生活而产生的浓郁咸湿气息。
岳莫隐没有着急进去, 而是先行绕着继电站左右观察了一番, “这继电站怎么说也是个由工程师设计出来的现代设施, 就算缺少维护也没道理锈得这么快吧。”
谭盛风顺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在继电站的背面有好几道一米见宽深浅不一的锈痕。
“或许跟自然界中炁量的变化也有关系?”谭盛风尝试给这种不寻常的现象找到一个解释。
“一直以来,或者是至少在斩妖人过往的固有认知中, 炁都被定义为一种独立于物理世界之外的力量。”
“但司妖监那边的研究员在统计这几个月的发生的各种异常情况时,却很难套用以往总结出来的纯妖兽的行为去解释。”
“目前假说很多,最广为大家接受的一种是——自然界中充足的炁量本身存在对应的平衡功能,过往一百年多的时间里我们认知到的物理现象都是基于炁的异常而总结出来的。”
这个假说的内容不可谓不大胆,但又一定程度上是最契合当前所能观测到的事实的假说。
换言之,若不是炁在这近百年中阴差阳错地衰落了下去,人类可能就没办法借助几次工业革|命和各个领域的科学发现大跨步地进入现代文明社会。
那么当前炁量回升妖兽横行的世界, 到底是进入了新的秩序, 还是回滚到了原本应有的状态呢?
将脑海中骤然生成的显然过于离经叛道的思考内容压下去, 岳莫隐把话题带回到正事上。
“不论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他打量了一番继电站大门的周围缝隙, 试图找到一把备用钥匙, “毕竟我们跑出来的借口可是帮人家修复供电, 就算没能有结果也得去看一眼才行。”
如果不是谭盛风在场, 他肯定就大喇喇拆门进去了。
谭盛风把岳莫隐的话理解为了指示,先是应了句“好”,随后伸手虚握上了门锁。
只见他轻轻地调动炁作用在锁上,极为精密地推动这因锈蚀而有些滞涩的锁芯转动。
现如今岳莫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斩妖届的新人, 在这三个月官方的民间的各种真真假假信息的轰炸下,他对于炁术的使用与控制有了更高的认知。
相较于使用那些极为复杂的高门槛炁术,或者是在通过灌注打量的炁来达到对应效果的施术方法,谭盛风这种通过巧妙结合通用炁术并施以恰到好处的炁量以达到二两拨千斤效果的行为是极为难得的。
看着谭盛风的动作,岳莫隐心中刚因为分离而有些许沉寂的情感又被勾了起来。
那是一种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对于强者不自觉的仰慕和征服的欲求。
就算自己刚刚的表白被对方拒绝了又怎么样?不过是成功道路上些许的微小挫折罢了。
更何况谭盛风拒绝自己的考量是基于先是当前外界情况出发的,又不是两个人之间又什么不可融合的矛盾。
只要对方不是因为讨厌自己这种涉及到原则性内容而拒绝的自己,那岳莫隐就有动力去解决其他的一切外界障碍。
将被解开开的门锁放到一边,谭盛风抽出惊尘护在岳莫隐身前先一步进入了这个只在铁皮交接的缝隙处透出了几丝阳光的诡异地方。
跟随着歪斜的塑料荧光指示牌,两人找到了控制这里灯光的电闸。
伴随着岳莫隐用力向下扳动门口处电闸的动作,一串滋啦作响的电流声在继电站不均匀地响了起,
在岳莫隐动手依次操作着墙上电闸的时候,谭盛风则是依照着《斩妖行动指导手册》中的内容默不作声地持着惊尘与对方呈背对背的战斗状态。
在谭盛风的理解中,之前山崖上两个人的对话算是彻底宣告了这场名为“攻方岳莫隐VS守方谭盛风”的持久战的开始。
如果自己想要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那么自己最好的行动策略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岳莫隐的热情自然消退。
……可是,这真的很难。
先不说之前两个人为了备战初级斩妖人考核几乎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岳莫隐的爱慕已经更上了一层楼,就说那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喜欢也不是想按下去就能按下去的。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真的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那现在岳莫隐也是要跟自己协同完成任务的队友。
保护队友需要理由吗?
完全不需要。
没错!就是这样!
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完美借口的谭盛风突然轻松了起来。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让自己能好好度过这五天的行动时间吧。
当电流声彻底消弭在这个空间中后,悬吊在屋顶的矩状灯光也由近及远地次第亮起,将这封闭的铁皮房子内部完全照了亮。
饶是岳莫隐在游戏中见多识广,任凭谭盛风在现实里身经百战,两人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理论上就算老旧也应该干净整齐的继电站此时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源生生物为海洋动物的妖兽。
它们攀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它们一边用肢体推搡堆叠着,一边无声地相互啃食,起起伏伏间就像一整片微弱起伏的海水。
*
哗啦!——
一股薄如蝉翼而极为强力的水流像刮刀一样将它们一股脑地铲了下来,堆在了继电站门外空地上。
身边浮着一大团从远处调来的海水的岳莫隐不紧不慢道:“还要来一轮吗?”
观察了一下依然粘粘着这些妖兽遗留下来的黏液和粪便的墙壁,谭盛风嘶了一声,然后说:“嗯……再来点。”
话音刚落,六团大小均匀的水球就被岳莫隐从大水球中分了出来,在飘了过来后它们的控制权就那么顺当地被交接到了谭盛风手上。
就像是在飞机上他给对方递湿巾那样从容和自然。
多轮强力冲刷下,这间继电站终于恢复了应有的模样。
岳莫隐也因此很快发现了唐宝珊口中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异常停电的核心原因。
他指向一条断裂并垂落在地面的电缆道:“如果这两端之间的地面恰好因为妖兽的活动而变得湿润,进而满足了爬电距离的需要,那么就能成功通电。反之,就断电了。”
“原来如此。”谭盛风了然地点点头。
照岳莫隐这么说,其实真相是,这个地区这段时间里时不时还能有电能的供应其实是这些生物的功劳。
想到这里,谭盛风扭头看向了那些被自己铲下来堆成了一座小山的还在蠕动妖兽。
……嗯,还是很恶心,算它们歪打正着吧。
把剩余的几团水融在一起,谭盛风强忍着反胃感对岳莫隐说:“岳总,麻烦你让开点距离。”
说完这句话谭盛风才反应过来,岳莫隐明确说过自己已经不是总裁助理了。
所以,这个称呼……是不是不合适自己用了……
然而之前对话中表现得格外强势的岳莫隐却让了步,“你喜欢怎么叫都行。”
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谭盛风决定用行动掩饰自己的尴尬。
只见他双手掌心相对,整体呈初春含羞花苞状。
随后刚刚融成一体的水球顺着他手掌的走势以水幕的形式延展开去,将那座由妖兽堆积而成的小山包了起来。
在几道水幕在小山顶部汇合后,谭盛风突然并拢双掌。
模拟着他手掌姿态的水幕也顺势合拢,将内部的妖兽给悉数压了个粉碎。
一只手保持攥拳状固定住那团已经混合了无数妖兽碎片的水团,谭盛风用分出来的那只手朝岳莫隐身边水球抓了两下。
原本平静的漂浮着的水球内部陡然出现了一道涡旋,然后愈演愈烈,最后裹挟着水团一路朝着海岸线的方向翻滚而去。
看着来往的潮水重新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后,谭盛风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
“这招挺酷的,怎么没教过我?”岳莫隐托腮沉思,“吃独食?”
谭盛风刚想通过记忆中具体到日期的教学内容反驳对方“没学会就是老师没教”的栽赃行为时,一道金属震动的巨响从继电站中传了出来。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影子竟拱开一侧的铁皮爬了进来!
因为继电站的灯还开着,这次两人看的非常清楚,来者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形似海螺的妖兽。
它没有像普通妖兽那样立刻攻击两人的意思,反而在第一时间停了下来并开始在一个小范围内颤抖。
随着它的移动,一颗又一颗的乒乓球大小的白色圆球从它的身下暴露了出来。
它竟然是来这里产卵的吗?!
不对!
已经习惯于遇到什么怪事就以秒为级别启动四重瞳的岳莫隐在仔细观察后有了个想法。
比起来产卵,它更像是通过产卵的方式在消解体内的炁。
但是无论这个现象多么不常见,也不妨碍下一秒谭盛风就秉着一口气把它给了解掉了。
在得知了岳莫隐的猜测后,谭盛风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快步来到海边,将手浸到海水中。
因为没有四重瞳的外挂,所以他只能依靠最基础也是最原始的感知力进行探知。
这里海水中炁的浓度比上次水库中炁的浓度要高上两个数量级不止。
可能是因为南靖位置的特殊,外加此处的海水就像一道薄膜一样牢牢地将炁锁在了水面之下,以至于这个异常没有被司妖监观测到。
“你是对的,这边海水中炁的浓度确实高得不正常。妖兽确实有可能通过一些反常行为去消解体内存留不下的炁。”
谭盛风很是欣慰,这个偏门的知识点自己当时只跟谭盛风连带着提了一嘴,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记下来。
“我得跟方元毅那边说一下情况,但具体怎么行动还是要梅主席来定夺。”
把手上的水珠甩干,谭盛风拿出了手机,当着岳莫隐的面解锁手机并点开了自己的企鹅通讯软件。
就在企鹅界面打开的瞬间,他似乎才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突然将身子扭了个角度避免屏幕被岳莫隐直接看到。
但为时已晚。
岳莫隐已经看到带着自己的头像的聊天对话被置顶在了所有其他对话的上方。
真是口是心非的男人啊。
那自己就再勉为其难地配合对方表演一下吧。
于是岳莫隐就假装自己在看海。
不过看海期间他也顺便反思了一下,为什么自己没有记得更早启动四重瞳。
不然他先两步就能发现这里海水中漂浮着的有如鲸鱼母乳一般浓郁的炁了,又何必让谭盛风以身冒险进行试探呢?
等到那边叮叮咚咚地响了好几个来回后,谭盛风略带心虚地重新站起身来,强行正色道:“方元毅说他会在联系上梅主席的第一时间把信息全部转达,还让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尽快回去。他已经让那个小司机来接我们了。”
岳莫隐这才收回视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去跟唐宝珊交代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