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有办法 心是很脆弱的东西,只有摔碎……
什么?
谭盛风有些难以置信,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这都哪跟哪啊?
楼守贤是干了票大的没错,但怎么想都不至于要偿命的级别吧?
就算楼守贤当真罪无可恕,那鸡贼的司妖监念及他这种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出不了几个的聪明脑袋,充其量也只会把这人关押起来, 勒令其此生都只能老老实实做研究, 不能踏出某个区域半步。
那平常最宠楼守贤的楼致远为什么会主动使用“斩杀”这个词呢?
蹲身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个刚刚结束了工作进程彻底灰暗下来的道具, 楼致远哑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楼守贤根本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刻录楼家界碑来的。”
“他真正的目的是……”
一声直冲云霄的妖兽尖啸声自火光的源头响起,而楼致远后续交代的话语悉数被吞没在了这道声浪中。
等到这波声浪过去, 其他的监考官斩妖人也依照梅临渊的调派陆续赶到了现场。
“缚骨,现在这什么情况?”代号猿撼的拳套斩妖人性子直,非常干脆地就把大家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弟弟为什么会进到考场里?又怎么会到青冥叶王蛇这儿来?”
心是很脆弱的东西,只有摔碎一次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在刚刚已经在通话里面对谭盛风的时候被楼致远用掉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后,挂断电话的楼致远只淡淡说了一句:“具体细节我事后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先准备作战吧,我们或许要面对一只识律级妖兽了。”???
在场的监考官们都怔住了。
什么年代了, 怎么还能有野生的识律级妖兽?
与此同时, 远处那条原先一直盘踞在神风木旁一动不动的青冥叶王蛇正在大幅地翻滚。
它反复地从地面拱起身又拉直砸落回去, 仿佛正承受着钻心剜骨般的疼痛。
那些如同芭蕉叶般巨大的翠绿鳞甲摩在摩擦到地面时掀起了一道又一道裹挟着砂石草叶的风浪。
这些风浪如同海啸中以万吨之力拍涌上岸的骇人潮水般朝外侧扩散开来, 刮得一些没来得及覆上炁面防护的监考官眼角生疼。
看到这个场景, 众人心中升起了同一个猜测:
该不会是那只化衍级的青冥叶王蛇突破了吧?
然而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们自行否决了。
即使是在曾经那个炁量充足妖兽横行的年代, 也只有万中取一的妖兽能够在偶然得到的大造化中突破化衍级来到识律级。
虽然斩妖实战考场里的炁被司妖监用特殊道具临时给提高了一些, 但也这种提升也相对有限, 至少绝对没来到可以让化衍级妖兽自行突破到识律级的程度。
使用巨剪的斩妖人裁浪上前一步,直截了当地下了决断:“管什么化衍还是识律,总而言之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条走地蛇切到动弹不得就行了对吧?”
就像是听懂了这极具冒犯与挑衅的话语一样,原先还只是在神风木下边活动的青冥叶王蛇将身一扭, 直奔这群斩妖人监考官所在的方位而来。
根据斩妖人中“遇到突发情况,谁等级高听谁的”这条不成文的规矩,身为“高级斩妖人”兼“楼家代理家主”的楼致远接过了指挥责任。
“留三个擅长近战的到前方列阵拖延妖兽动作,其他的分散行动,清除方圆五百米内十米以上的树木。”
猿撼、裁浪和另一位斩妖人自动认领了上前列阵拖延的任务,其他众斩妖人则以最快速度向四周散去。
砍树这个要求听起来离谱,但放在这个与蛇类妖兽战斗的场景下却非常合理。
作为自然界中的高等级捕食者,蛇类本就擅长在密林中游移捕猎,利用这种机动性袭击猎物。
在进化为妖兽后,它们更是强化了这本能。甚至在记录中有一些蛇类妖兽会进化出更加粗糙的腹鳞以加强对树木的抓力。
这只青冥叶王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那强大肌肉和堪比利刀的鳞片作用下,它那些长在考场的巨树之间左右腾挪,以一种飓风过境般的速度朝着近战小分队猛冲而来。
看着青冥叶王蛇一副来势汹汹完全没有任何回避的派头,裁浪嗤笑一声,回头对另外两人笑道:“真是叫个畜生看扁了啊。”
稍微年长的猿撼叮嘱道:“认真点,缚骨不是说这青冥叶王蛇可能是识律级妖兽吗?”
“那完全是为了引起我们重视而采用的夸张修辞手法吧,你不会信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裁浪还是照例站上猿撼那巨大拳套的掌心,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再次强调一番后,猿撼将炁灌注到自己的手臂和法器之中用力一挥,“走你!”
借着猿撼的抛投动作,裁浪高高跃到半空之中对着青冥叶王蛇飞速俯冲而去。
当裁浪下落到妖兽几乎张成一百八十度嘴前时,那副被她背在身后的巨型剪刀也已经被她纵向张开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
伴随着飞溅的血液与口津,那青冥叶王蛇张着的下颌就被裁浪骤然并拢的剪刃裁成了两半。
借着最后的一点余力,裁浪甚至利用巨剪外侧的开刃向下滑了些距离,在破开妖兽的喉管的同时还切断了它一条非常重要的炁脉。
感受着从面前伤口中汩汩冒出的炁,裁浪回过头得意道:“我就说……”
就在下一秒,原本大好的局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青冥叶王蛇并没有依着妖兽基础本能通过在伤口位置萌生肉芽来进行恢复,反而主动撕开了伤口下方的其他肌肉。
它的这个举动打了裁浪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打算趁妖兽吃痛甩动身体趁机脱离的她猛然失去了借力点,在重力的作用下直直地向下坠去。
这个高度掉下来,就算有缓冲防护的炁术也得摔个好歹的。
尽管裁浪在第一时间就调整了姿势,在发动防护炁术的同时试图找到落脚的地方。
在此期间,她反复用巨剪扎在妖兽身上,尝试重新固定住自己。
可任凭那巨剪反复穿刺,青冥叶王蛇那外表面极为光滑的鳞片根本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眼看着她整个人就要实打实地砸在地面上,一道脊骨般的锁链飞来勾住了巨剪的握柄位置把她重新甩了起来。
与此同时,猿撼和另一位斩妖人已经奇袭到了青冥叶王蛇的左右前后错开一定距离的位置,各自使出全力给了这妖兽一记重击。
在这两发重击的攻击下,青冥叶王蛇原本朝着裁浪离去身影追击的动作被迫扭了个弯儿。若非如此,她那带着倒钩的毒牙必然会直接扎在裁浪的小腿上。
“谢谢。”死里逃生后,被轻柔放到地面的裁浪对矗立在最后一棵高树上的楼致远感激道。
楼致远没有批评裁浪略显草率的战斗策略,只是回头对着全员同频的传音符淡淡道:“原化衍级妖兽青冥叶王蛇,正式确认升级为识律级。”
不知为什么,在楼致远说话的同时,那边的青冥叶王蛇竟然停下了攻击动作,一反常态地支起身子,将它的视线抬升到了一个与楼致远所在位置相同的高度。
在这个高度中,它那忽窄忽宽的巨大深绿瞳孔中只装着楼致远一人的身影。
沐浴着这道阴毒中又带着些许天真的目光,楼致远紧了一下喉咙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扫了一眼周围的斩妖人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个仰身,楼致远主动消失在了青冥叶王蛇的视线中。
伴随着他的下落,呈套索状固定在树干上的缚骨被旋转着收了紧,连带着把这最后一棵十米以上的树锯倒了。
至此,这战斗场地算是正式被清出来了。
*
落回到地面,楼致远站在青冥叶王蛇的正前方将自己炁脉回路中的波动激发到最大。
感知到了楼致远主动散发出的高浓度炁,青冥叶王蛇一改之前还算平稳的状态猛一个扭身就往楼致远所在的方向袭来。
即使肉眼可见地被妖兽视为了首要攻击目标,楼致远依然纹丝不动,甚至还主动往前走上了一步。
两厢对望,他能清楚看到对方那满身的翠绿鳞片的张闭翕阖。
“各就各位。”他十分平静地对传音符说。
伴随着青冥叶王蛇的逼近,楼致远几乎能听到用于感知环境而频繁甩动的蛇信发出的嘶嘶声响。
此时,楼致远左手上的缚骨一端已经悄无声息地探进了足边的地面之下。
“三、二……”
在这个距离下,楼致远已然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腥腐气息。
他脚边的地面微微隆起,呈蛛网状朝着袭来的青冥叶王蛇铺开。
“一!”
数道锁链破土而出相互交叉缠绕后如同最牢固的绞索般把青冥叶王蛇死死地绑在了地面。
“放!”
得到了指令,埋伏在周围专精于远程攻击的监考官齐齐动手,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将青冥叶王蛇从头到尾轰了个皮开肉绽栽倒在地。
在硝烟漫散后,一句“报告,没找到妖核的痕迹”从楼致远的传音符中响起。
听到这个结果,楼致远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按部就班地发布了下一道指令:“调整角度,再来一轮。”
楼致远话音刚落,只见几个身影相互之间前后左右地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又一次齐齐动手。
两轮攻击下来,这青冥叶王蛇靠近地面的下半身几乎是被伤了个对穿。借着不甚明朗的月光,众人甚至看到其血肉中粼粼白骨。
可不等宣告胜利,几秒后,众目睽睽之下,青冥叶王蛇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白骨裂缝中居然长出了全新的骨刺。
这些骨刺的形状极为怪异,好像是被控制一样特意朝着缚骨所在的地方生长而去。
借着锯齿状的断裂和不断抬升的高度,其中一条缚骨硬是给这妖兽崩断了。
虽然看着数量多,但缚骨本身只有一条。
所以在其中一处断裂后,其余地方的束缚也自然而然地被卸掉了。
眼看着一个以有着全新姿态的青冥叶王蛇就要恢复到全胜,一个身影如流星一般带着一道如水的白光从天而降,直接把妖兽的头重新砸到了地上。
没有任何迟疑,这个伴随着白光的身影顺着青冥叶王蛇的背部从头游走到尾又从尾游走到头,非常利落地把所有新生出来的攻击部位全给剔掉了。
在砍掉那些新长出来的骨刺和脓包的同时,那个身影还贴心地用预留了一些相对完好的血肉把原来的裂隙给填上了。
有几位中级斩妖人不明所以,这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但几位高级斩妖人恍然大悟。
高级斩妖手册的小字中提到过,在妖兽刚刚有所突破尚且不能很好操控自己能力的时候,身体对愈合这种本能需求优先级会高于进化。
到底是谁能对斩妖这么了如指掌……
难道是?!
*
看着落在自己身边的谭盛风,楼致远连忙问道:“你看到它的妖丹了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
“没有。”谭盛风抬手抖掉粘连在刀身上的血肉,“很奇怪,这妖兽所有的炁脉几乎是一般粗细,根本没法通过溯源的方法找到妖丹的位置。”
连他都找不到吗……
楼致远几近绝望地闭上了眼。
终于,还是要迎来那个结局了啊……
重新睁眼后,楼致远对传音符说:“全体来我这里集合。”
说话间,刚刚被妖兽撑断的缚骨自动对接到了一起沿原路返回收到了它主人的手中。
在被楼致远激活了某个节点后,缚骨从一条鞭子变成了一堆“骨节”。
谭盛风这才想起,楼致远的法器平常的形态是类似于脊索一样的鞭子不错,但本质上它是很多个功能单元组合而成的复合法器。
把拆散的缚骨交到其他斩妖人的手里,楼致远下了最后一道指令:“把东西按照刚刚指定的位置放置好,然后你们就撤到两百米外待命,剩下的内容由我和惊尘处理。”
斩妖人们相互对视一下后,便依照着楼致远的指示行动后撤离了。
在其位谋其事,一个专家级斩妖人和一个名门正派的代理家主远轮不到他们这些普通斩妖人来担心。
更何况,如果场面发展到连这两位都应对不来的级别,那他们就更应对不了了。
看着缚骨的各个部分被依次抛落在指定地点,谭盛风抿了一下嘴唇试图安慰楼致远:“别灰心,区区一个识律级妖兽罢了,我还能来战上很多轮。一定能把……”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楼致远反而轻轻摇头,“算了。”
“我是说,真的!”谭盛风还想再努力一下。
“我是说,算了!”楼致远再次打断了谭盛风的话语,用力攥紧了手中仅剩的鞭柄,也是用于遥控整个阵法的最高权限道具。
随着炁的注入,那鞭柄自底部开始一层层地亮起。
就在那鞭柄即将亮到最顶端时,一发自两人身后破空而来的子弹直接把楼致远手上的总开关打掉在地。
一道两人非常熟悉的沉稳声音自谭盛风身后响起。
“接下来听我指挥。”
刚刚大踏步跃上青冥叶王蛇躯体的岳莫隐把弹夹取下来,用几颗不同的子弹重新将它填满,然后又把弹夹装回到了铳枪内部。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用黝黑的枪口对准了脚下瘫倒在地面上但正极快恢复中的青冥叶王蛇。
“我有办法把楼守贤跟这妖兽剥离开。”
第82章 Plan B启动 是心跳!我感觉到属……
谭盛风曾很多次以自下而上的视角观察过岳莫隐。
比如岳莫隐受邀到各种会议的台上发言, 而与之同行的自己坐在台下听讲。
又比如,岳莫隐随意地站在自己身侧浏览刚刚发到自己邮件里的文件,而自己坐在椅子上负责在恰当的时候滑动鼠标。
但无论是什么场景,没有任何一次能让他像现在这样如此心潮澎湃。
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有主角, 就是孩子们童话故事里担任勇者角色寻宝战龙救公主的那种, 那么主角就应该是这种模样——站在一只巨大妖兽的头顶, 手持武器, 胸有成竹,气宇轩昂。
相比于把重心放在了突然出现的岳莫隐身上的谭盛风, 楼致远的关注点在那后半句跟楼守贤有关的内容上。
他瞳孔震颤,连忙问:“你刚刚是说你有办法?”
尽管他的心中有无数,诸如“理论上被楼守贤掉包的岳莫隐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难道说这俩人是商量好的?”和“为什么岳莫隐会知道楼守贤跟妖兽融合了的事情?”的等等疑问。
但这些疑问加起来都没有楼守贤本人的安危重要。
岳莫隐从妖兽头顶一跃而下来到两人身边。
“时间紧急,我没有太仔细看楼守贤的论文,只是简单扫了一遍。”
论文?
听到这个词谭盛风和楼致远隔着两层炁面相互看了一眼。
尽管这俩人一个是专家级斩妖人一个是代理家主,但都对于“斩妖研究”这种自古以来都是斩妖领域内偏门中的偏门不是很擅长。
在刚被评为专家级斩妖人的那段时间里,谭盛风曾频繁地被司妖监抓壮丁去一些斩妖学术研究相关的汇报会议撑场面。
任凭他如何努力, 也很难理解那些投影在屏幕上的花花绿绿的复杂图表和长到一行写不下的公式, 更不用说把它们跟自己的斩妖实战经验结合起来了。
要不是他时不时会把手伸到桌子下边掐自己大腿一把, 怕不是就要在会议上当场睡过去了。
难道说岳莫隐当真如此天赋惊人, 连这种东西都能看懂?!
似乎是猜到了谭盛风的心理活动, 岳莫隐以一种偏吐槽的语气淡定解释说:“别问我论文里边是什么, 一百页的论文七十页是公式和模型, 鬼能看得懂。”
……
谭盛风沉默了。
那你刚刚还说有办法……
似乎是再次猜到了谭盛风的心理活动, 岳莫隐又解释道:“好在楼守贤本人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研究员,论文文本内容写得很漂亮,层次结构也非常清晰。”
“在结论的部分他留下了一些‘展望’和‘推测’,其中‘推测’就包括了如何逆向还原整个并不符合当前斩妖伦理实验的方法。”
不符合当前斩妖伦理……
听到这里, 谭盛风恍然大悟。
这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楼守贤作为一个几乎是有求必应的明星研究员,放着司妖监这个官方平台的路径不要,非得自己身体力行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混到初级斩妖考核的现场搞动作。
毕竟就算是再怎么出类拔萃的研究员,如果研究方向不符合司妖监的期待,那大概率就会被减少经费并边缘化处理,更有甚者可能被直接雪藏起来坐冷板凳。
“虽然只是猜测,但结合现状来看是相当可行的。”不知道这么多前情提要的岳莫隐这次没能接上谭盛风的思路,只是继续交代着接下来的行动内容,“当然,就算不行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首先,为了延缓楼守贤和妖兽的融合,我们需要把妖兽固定住减少它的活动。”说完这句话,岳莫隐补充强调道,“这个活动,包括受伤后的恢复。”
这个需求其实是非常刁钻的。
自古以来斩妖本质上就是把妖丹从妖兽的本体上剥离开来,斩妖人所习得的技能和炁术也是以这个本质为基础发展开来的。
但这些用于削弱妖兽战斗力的斩妖炁术都天然与不让妖兽受伤冲突。
伴随着一声鞭子甩动的声响,楼致远急促地说道:“没问题,我来配合你,还有其他的需要吗?”
原来在之前的对话过程中,他已经召回了刚刚被拆散的所有单元将缚骨还原了回来。
虽然理论上楼致远是这场战斗的主指挥,但现在只要岳莫隐能把楼守贤救回来,别说交出指挥权了,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尽管之前没有现身参与战斗,但这不妨碍岳莫隐在远程观看了楼致远指挥众斩妖人的情形,他也因此对楼致远的战斗能力有了一定的认知。
“那就方案A就暂定由你来主导执行对妖兽的固定。”岳莫隐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随后看向谭盛风道,“确保妖兽不能活动后,你和我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谭盛风当即回应:“了解。”
在三人进行对话的期间,谭盛风和楼致远身上监考官频道的传音符一直是激活的状态。
撤离到远处的斩妖人们并听不清距离稍远的岳莫隐所说的内容,但并不妨碍他们清楚地听到来自楼致远和谭盛风的回答,并对此感到无比的震惊。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斩妖人是一个凭实绩论地位,用地位分责任的队伍。
换句话说,在当前这斩妖实战场的地界上除了梅临渊,理论上没有任何人能指挥惊尘谭盛风和缚骨楼致远的行动。
但是梅临渊本人现在正在斩妖集合处清点考生数目,根本不可能来到跟青冥叶王蛇战斗的第一线。
那到底是谁在跟这两位发布指令呢?
无论这些身在后方的斩妖人有着什么样的联想和思考,了解真实情况的前线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的青冥叶王蛇已经恢复到了足以活动的状态。
只见它一个扭身就跟三人组所在的位置拉开了距离,一双怨毒的眼在三人之间扫来扫去。
左边的这个胆敢诱导偷袭自己还组织别人给自己来了番轰炸,右边这个几乎是把自己片成了小块,中间这个虽然没干什么但踩了自己的头。
都得死。
虽然有万吨的愤怒在它的心中涌动,但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与愤怒截然相反的情绪在阻扰它的动作。
就这么一个迟疑的瞬间,楼致远故技重施,操纵着缚骨自地下将青冥叶王蛇团团包围了住。
然而就在缚骨破土而出即将再次囚禁住青冥叶王蛇的瞬间,它竟然瞬间将身体扭成了一个环儿。
在缚骨相互交错并落地后,它瞄准一个被环状身躯撑开的较大缝隙猛地一冲,径直从这天罗地网中逃了出去。
旁观了全程的岳莫隐下了定论:“看来在跟楼守贤融合后,这妖兽的思维能力正在指数级增长。中过一次的招式它很难再中第二次。”
“可是之前大家已经把场地按照斩妖指导手册里的标准清出来了,当前除了从地下偷袭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隐秘渠道了。”谭盛风也在思考着对策。
“除非现造。”
“那就现造。”
谭盛风和岳莫隐两人异口同声。
“要求是在不伤害妖兽的前提下让它动弹不得,对吧?”谭盛风复述了一遍之前岳莫隐提出的要求。
岳莫隐二次肯定:“是的。”
收到准确的回复后,谭盛风用惊尘在地上划了一个十字并在上边撒上了一些发亮的标记粉末,随后他对传音符说:“缚骨以外的全体成员以我标记的位置为中心,一百米为半径均匀列阵。”
“手给我一下。”做完这一切,谭盛风主动拉起岳莫隐的手,对着岳莫隐手腕上的传音符添画涂抹了两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现在这个全体成员包括你。”
虽然岳莫隐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是不妨碍他相信风到碗里来在斩妖上的专业度。
当然,还有在理解自己意图上的专业度。
这边两人完成了二次分工分道扬镳后,那边楼致远和青冥叶王蛇的战斗也逐渐白热化了起来。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偷袭的优势后,楼致远干脆跟这妖兽真刀真枪地战在了一起。
这可能是楼致远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出真正的实力。
只见一条缚骨在他的手中,时而缠绕成团用于增强打击力度,时而伸长勾在地面或者妖兽鳞片之间用于快速闪转腾挪,甚至有些时候还会交叠呈伞状躲避那喷射而出的毒液。
偶尔楼致远还会拆下一些铭刻有特定符文的“骨节”来达成一些奇攻。
那青冥叶王蛇毕竟只是刚刚突破,并没能太好地适应自己新得到的力量,更没能像蟹奴花溪一样对人的行为逻辑有着相对充分的认知和预判。
于是在楼致远这番堪称千变万化的攻击之下,它逐渐变得暴怒了起来,动作也开始没了章法。
如果这种僵持的状态能持续下去,那么最后获胜的一定是楼致远。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岳莫隐一样有系统加成,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谭盛风一样自身天赋异禀,十几轮近距离缠斗下来楼致远也几乎是到了极限。
又一次借力弹反了青冥叶王蛇的野蛮冲撞后,楼致远只觉得自己两边呈弓步来卸劲儿的膝盖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左手也颤抖得几乎都要握不住缚骨。
看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气势汹汹再度袭来的妖兽,楼致远先是把缚骨交到了右手上,随后心中蓦然升腾起了一个想法——难道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也挺好。
就算以后别人议论起自己,怎么着也得来上一句“年纪轻轻竟然战死在了跟妖兽的激斗中,可惜。”
这样一来不仅自己能彻底卸下这个代理家主的担子,同时还能给布阵器门增光添彩,最重要的是能楼守贤搞违规实验以至于自己跟妖兽融合的事儿瞒下来。
三赢。
然而就在楼致远彻底放弃挣扎等待被妖兽吞噬的的瞬间,谭盛风持着惊尘从天而降,硬是用一道刀气激发了青冥叶王蛇源自生物本能的危机感进而停下了攻击的动作。
“Plan B启动,我来接手。”
在得知这楼守贤的实验内容要跟青冥叶王蛇相互融合后,谭盛风就断定楼致远下不去死手。
凭他对楼致远的了解,这人的斩妖技术虽然强花样百出极其灵活,但本身的炁量确相对有限,绝对不是能打持久战的类型。
楼致远对自己能力的认知当然更准确,但即便如此那时他还是执意从岳莫隐手里接下了跟青冥叶王蛇苦战的任务。
无他,如果楼守贤真的要被斩杀,那么也只能由自己“清理门户”旁人不得插手。
“放心,我有分寸,保证不伤害到他。”谭盛风宽慰楼致远道,“而且以我的经验来看,如果是有岳总参与的话,事情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
身心俱疲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青冥叶王蛇,楼致远回过头对谭盛风低声道:“拜托了。”
回应他的是谭盛风一句信誓旦旦的“一定。”
至此,楼致远撤离了现场,只留谭盛风和青冥叶王蛇一对一。
跟妖兽拉扯几轮后,谭盛风抽空对传音符安排道:“【连炁造物】搭配【风穿花】,尽可能地把周围的沙土运过来。”
不论程度的话,任何一个中级以上的斩妖人都会熟练使用两个通用炁术。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座座沙丘从不同的方位隆起然后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动了过来。
那青冥叶王蛇看到这番异变,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
于是它当即加快了对谭盛风的进攻速度。
奈何谭盛风的身段实在是过于灵巧,仅凭一把平平无奇的刀就跟它打得有来有回。
或者说,游刃有余。
突然,谭盛风转回过身子,看着青冥叶王蛇露出一个隔着炁面的微笑。
感觉不妙的青冥叶王蛇立刻调转方向打算撤回,可为时已晚。
只见谭盛风在纳刀的同时打了个响指,用口型说:“【通用炁术·连炁造物】”
霎时间,那些被运过来的沙土就被一股瞬间铺开的强大能量给捏了起来,一道道如刀锋般的墙壁拔地而起将青冥叶王蛇框在了中间并逐渐向内部压缩这个空间。
整个过程之举重若轻就像是一位贵妇在用她那精致的指甲挑起一抹面霜一般。
可青冥叶王蛇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一个屈身就跃上了一堵正在上升的墙。
它绝对没想到,这番行动正中了谭盛风的下怀。
那道看起来坚实无比的沙土墙顿时溃散开来,可又在青冥叶王蛇下落到一半的高度的时候重新凝固了起来,将它拦腰掐了住。
紧接着之前用于限制它行动的墙壁悉数移动到了它的身边,将它紧紧地夹了住。
任凭青冥叶王蛇如何挣扎,这些墙壁也如同被灌注了万吨水泥般纹丝不动。
看到这一幕,围在外圈的斩妖人算是彻底对惊尘专家级斩妖人的名头服气了。
虽然【连炁造物】是大家都会的通用炁术,但无论是发动所需的时长还是整体呈现的效果,他们都自愧弗如。
确定青冥叶王蛇彻底被卡住动弹不得后,谭盛风对传音符说:“其他人原地待命,缚骨和……”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壳了。
风到碗里来应该怎么在大家面前称呼岳莫隐呢?
这频道里那么多人听着呢,总不能叫人家真名吧。
“……缚骨和徒弟过来。”
在“徒弟”这个称呼被这么多斩妖人听在耳朵里的瞬间,惊尘就算是彻底认了这层关系了。
知道内情的岳莫隐和楼致远则不作他想,快速来到了谭盛风的身边。
“接下来呢?”谭盛风问向岳莫隐。
岳莫隐答道:“找人。”
找人?
谭盛风有些不明所以。
之前楼致远就是这个思路,给青冥叶王蛇几乎是炸了个皮开肉绽。
自己还亲身上阵给妖兽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犁了一遍,也没什么结果。
那岳莫隐打算怎么“找人”呢?
“不是用眼睛找,用感觉找。”岳莫隐解释道,“按照楼守贤论文中所说的内容,融合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浅显的皮肉会在第一时间就跟妖兽融合,但深层的器官,比如心脏,则需要更长的时间。”
可能是兄弟之间心有灵犀,那边岳莫隐刚说完找人的方法,这边楼致远就有了发现。
“是心跳!我感觉到属于人类的心跳节奏了!”
第83章 他值得 等等等等?为什么这竹叶青会想……
听楼致远这么说, 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当即围了过去,将分别手贴在楼致远手所触摸着的位置附近。
然而他们在第一时间只感知到来自青冥叶王蛇本体那极为杂乱且狂暴的炁。
毕竟这妖兽只是被谭盛风禁锢住了又不是被杀死了。
在感觉到这几个讨厌的家伙居然还胆敢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青冥叶王蛇大声嘶鸣一声,浑身疯狂颤抖收缩起来试图借此挣脱这一圈套一圈的枷锁。
察觉到它的意图后, 谭盛风眉头微微一皱, 随后空余的那只手小幅一挥, 不仅在它的嘴部戴上了一层笼头, 还在它身躯上方砌了一层严丝合缝的盖子。
这下青冥叶王蛇被彻底限制住了在任何维度上动作的可能性,就算想不老实也没办法不老实了。
直到此时, 岳莫隐和谭盛风方才从嘈杂纷繁转为四平八稳的炁脉中隐约分辨出那道与人类同频的波动。
也不知道楼致远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楼守贤的,难道这就是兄弟之间的羁绊吗?
“既然人找到了,那我们就进行下一步——把人和妖兽分割出来。”说话间,岳莫隐大概比划了一下,“从约定的行动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那么按照楼守贤本人论文的计算内容来看,他现在应该是一个体积大概两立方米的块儿。”
大概两立方米的块儿……
听到这个精准到让人有些反胃的描述, 谭盛风哽了一下。
那边的楼致远反而没什么反应, 只是继续追问道:“然后呢?”
岳莫隐非常直接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然后, 把他为了跟妖兽融合而主动切断解散了的炁脉回路给接回去。”
……
这下谭盛风彻底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导师当得不是很合格, 至少为了让岳莫隐速通初级斩妖人考核而跳过了太多太多考试不会涉及到的基础知识。
以至于岳莫隐对斩妖人体内的炁脉回路的分布并不是特别了解。
那可是大回路分岔出小回路, 小回路之相互交叉嵌套且数量完全不输血管和神经还不可见的炁脉回路啊!
能凭感知找全就不错了还接回去呢!
相比于谭盛风, 楼致远表现反而淡定很多。
“还有吗?”他又问。
“然后就只能祈祷了, 论文里只提到了这些。”岳莫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就像只是在叙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楼致远点点头,随后望向谭盛风:“麻烦帮个忙。”
谭盛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当即两个闪身手起刀落, 干净利落地切了一截大概四米长总体三立方米的青冥叶王蛇下来。
留点余量总归是好的。
这伤害来得猝不及防,青冥叶王蛇甚至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拦腰切断了,然后从那被笼头扣死的嘴中挤出一道惨烈但无人在意的嘶叫。
被切下来的这段躯干并没有像平日里脱离了妖丹控制的体块那样飞速消失,反而开始小幅地愈合起来。
从制服小腿处配备的工具袋中取出一把匕|首,楼致远用力撬开了一片深绿的鳞片,随后将一截从中缚骨取下的道具嵌了进去。
看着那节逐渐被血肉吞没的道具,谭盛风猛然想起了什么。
“这是!”
“嘘。”楼致远先是竖起一根手指阻止了谭盛风后续想要说的内容,随后轻轻摇摇头,“值得。”
既然楼致远本人都这么说了,那谭盛风也没有劝说的道理,只能摸摸退后一步,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间。
岳莫隐侧头问向退到自己身边的谭盛风:“那是什么?”
面对岳莫隐,谭盛风已经习惯了有问必答:“据说是从上古时代传下来的楼家家主保命符,活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
岳莫隐有些吃惊,“这么厉害?”
谭盛风补充说明道:“传说中,这道具的原材料是一只源生生物为蝾螈的识律级妖兽被击杀后留下来的断尾残骸。”
岳莫隐了然。
蝾螈这种生物具有极强的再生能力,那么其残骸附带有类似的功能不奇怪。
况且楼家本身就侧重于利用各种素材进行锻造和符咒铭刻,这么长时间的传承下来有点独一无二的家底儿不奇怪。
只不过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时代大概率是出不了第二只识律级蝾螈类妖兽了。
换言之,这种道具不可复制,用一个少一个。
然而刚刚那么轻易地就把如此珍贵的道具用出去了的楼致远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他就那么跪在被谭盛风切下来的青冥叶王蛇躯干旁,好像真的如岳莫隐所说的,在祈祷一个奇迹。
此时被浓云遮掩已久的月终于肯露出它的冰山一角,施舍般在这一片因一番人妖大战而荒芜的土地上洒下些许的光辉——
一片混沌之中,感知到一缕微弱的光线照射在身上后,楼守贤尽力睁开了眼。
在他的视野的正前方有一道如地面龟裂般的缝隙,散发着明黄的光晕。
一种难以言喻的本能驱使着他朝那道发着光的缝隙移动,或者说,更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无法抗拒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进着。
伴随着一道轻薄壳面被顶破的声响,他终于呼吸到了来自外边世界的第一口空气。
借着一旁岩石上挂着的露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是一条翠绿的小蛇。
难道说,自己变成了一条蛇?
真新鲜啊。
他尝试扭动身子体验一下用强劲腹肌匍匐前进是什么感受,但这具身体很明显不听从他的指挥。
一番观察下来,楼守贤发现自己所经历的原来这是青冥叶王蛇还是一条普通的刚破壳的竹叶青时候的记忆。
有趣的是,虽然他听不懂那些从蛇信子发出的嘶嘶声,但是他能懂这竹叶青在想些什么。
伴随着一次次蜕皮,在楼守贤的全称陪同下,这竹叶青长成了一个食物链顶层应该有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它在狩猎的期间误入了两只大型妖兽领地争夺的战场并意外啃噬掉了战败妖兽留下的妖丹残骸。
自此之后,楼守贤感觉这竹叶青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变得更加强壮,变得更加坚韧,甚至还长出脚。
等等等等?
为什么这竹叶青会想要长出脚啊?画蛇添足吗?——
“是脚!脚回来了!”
看身边人一副激动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岳莫隐主动拉过对方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
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楼守贤逐渐成型的谭盛风也下意识地接受了这种引导,两只手紧紧地挽在了岳莫隐的小臂上。
那边的楼致远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破坏了道具复原楼守贤的过程。
原本属于的青冥叶王蛇血肉在楼家祖传道具的驱动下被向内吞噬互相重组,先是身体再是四肢,最后形成了人类的躯壳的雏形。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有可能是一瞬,总之是在那道具消耗殆尽的同时,楼守贤连样貌也被悉数还原了回来了。
半晌后,躺在一片干瘪蛇蜕中的楼守贤在胸脯产生第一次起伏的同时用气声吐出一句略显痛苦的“啊”。
“守贤?是你吗?真的是你吧!”见状,楼致远立刻扑了过去,颤抖着把楼守贤抱进怀中。
“哥?”视线和大脑逐渐变得清晰的楼守贤疑惑地问,“这是在哪儿啊?我还活着吗?”
反复探知检查着对方的各种身体状况后,楼致远终于确定楼守贤此时除了有些虚脱外没有任何问题。
“谢谢。”他用此时能做到的最平稳的语调对岳莫隐和谭盛风道谢。
理论上当别人跟你说谢谢的时候,你应该回一句不客气。
但结合当前这个事件的发展历程来想,这事儿怎么着都算是岳莫隐和楼守贤合谋搞出来的。
以至于这句“不客气”谭盛风怎么想都说不出口。
但他替这对兄弟由衷感到高兴的心不是假的。
眼看事件就要迎来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可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把长枪破空而来,穿透了楼守贤的肩膀径直把他从楼致远的怀中拽了出去钉在了一边的谭盛风用【连炁造物】制造的沙土墙上。
变化来得太突然,楼守贤甚至来不及出声呼痛就又再次昏迷过去。
楼致远正要去扶楼守贤,只听得一道平静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自几人所在位置的上方响起。
“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初级斩妖人考核第二阶段的考场。”
在几人的注视下,梅临渊迈着他那标志性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了楼守贤面前,单手搭在了长枪的枪柄上。
“至于是不是活着……”
他那一道秃鹫看着垂死挣扎的羚羊一般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番身上还长着鳞片状肉芽的楼守贤。
“姑且吧。”——
之前有楼致远的预警,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在青冥叶王蛇与监考官展开正式战斗前被提前召唤回了出发点。
即使有那么几个因为特殊原因而无法返回的,也被嘱咐找个安全地方原地等候,等待主考官梅临渊的接应。
此时的出发大厅一改之前的萧瑟模样,人山人海。
虽然有不少人抱怨这次召集打乱了他们的斩妖计划,但更多的人是好奇到底是为什么会如此着急地让大家赶回来。
而且还是主考官亲自出动去接应落单的考生。
难道说出了什么大的变故不成?
在一片吵闹声中,把最后一位考生找回来的梅临渊信步走到了一处高台上。
“各位。”
在他声音响起的瞬间,在场的所有考生都安静了下来。
“在当前考场内,监考官们为大家现场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物?还是给大家的礼物?
不明所以的考生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半空中引导地图几个闪烁后切换成了一份监控摄像头下的录像。
黑夜中,录像的画面并不是那么清晰,以至于一开始没有人意识到着录像所播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直到一片冒着些许热气带着血肉的坚硬鳞片砸在地面,其溅射火星引得监控旁的树木烧了起来,借着火光众人才看清画面中的事物。
恰逢此时画面播放到妖兽伤口中长出的骨刺将楼致远的缚骨割断的场景。
看到那在血肉模糊的妖兽身躯上快速长出的巨大畸形骨刺和被炸断的獠牙下汩汩冒出绿色的脓毒,有些考生在想到以后自己可能要面对这种怪物,竟然当场被吓得哭了出来。
此时,梅临渊终于再次开了口。
“现在还想成为斩妖人的,可以留下了。”
看着跟青冥叶王蛇几番轮战下来狼狈至极的监考官,考生们掂量了一下自己斤两。
用斩妖挣的钱,得有命花才行。
在类似想法的驱动下,陆陆续续地走了很多考生。
梅临渊就那么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目送一批又一批弃权的考生离开。
又过一会儿,他发现大厅内没有人再有动作,还提醒了一句:“还有人想离开吗?现在还来得及。”
人群中突然传来类似于“那边什么时候打完?能不能出去了?我还等着刷名次呢。”“话说现在过去参与击杀这个青冥叶王蛇能算我积分吗?”的质疑。
这些质疑愈演愈烈,最后又演变成了吵闹一片。
但梅临渊竟难得地没有进行震慑。
他双掌在身前轻轻一上下合,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那恭喜,在场的各位在斩妖实战篇都合格了。”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大厅都静了下来。
虽然算不得不劳而获,但还有这种好事儿?
“实力是可以后天训练的,心境是他人轻易没法改变的。”带着浅淡的笑意,梅临渊环视过留在考试大厅内的所有考生。
“在不远的未来,我们会非常需要你们这些对有足够勇气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和对自己的身份有着崇高认同感的斩妖人。”
第84章 32和67 要是我没挺下来,那你们拿……
当楼守贤再次醒来时, 他就已经被转移到另一个环境中了。
只不过这次这个环境他很熟悉,是司妖监下属研究院的大会议厅。
换到其他时间,身为明星研究员的他都会坐在第一批靠边的位置准备汇报所需要的一切内容。
而他现在被锁在大厅的最后一排的靠中央位置上,除了双手和头颅以外的其他部位都动弹不得。
那些平日里擦肩路过时只会相□□头致意的研究员同侪, 此时正里三层外三层摩肩接踵地围着一个位于大厅前方的巨大触摸屏讨论着什么。
“我觉得这个公式推导就有问题, 凭什么同一个参数在妖兽体内取最高, 在斩妖人体内就要取最低?”
“这公式的前提条件是斩妖人主动断开炁脉回路来对接妖兽的单向炁脉, 那肯定是要这么取值的。”
“有史以来双核共生的妖兽就寥寥无几,虽然这个模型的完成度很高但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否认它的逻辑是非常自洽的, 甚至完美地贴合当前已经被反复实践证实过的各种理论。”
楼守贤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所讨论的内容竟然是自己的论文?!
意识到这一点后,楼守贤猛然抬头看向触摸屏右上角所显示的时间。
如果那里显示的时间没错,那么目前距离自己启动与青冥叶王蛇强行融合的阵法只过了不到十二个小时!
可他分明记得自己当时设置的邮件发送时间是实验开始后的第七十二小时。
难道说……自己的邮件被人提前发送了?
不可能!没有人能在自己没有开放权限的前提下进入自己的实验室。
出身布阵器门的楼守贤对这点还是很有信心的。
等等……
好像这段时间内,在理论上,确实是有一个人是可以自由进出自己实验室的……
于是楼守贤习惯性陷入了沉思。
从在论坛上发出那条私信开始,到青冥叶王蛇被阵法强行禁锢自己触摸对方的躯体结束,他在脑海里把整件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一开始自己的目标只不过是解答一个论坛网友的疑惑, 结果就那么阴差阳错的发现了可以通过刺激妖兽的方法还原妖兽所经历过的一切。
原本只是希望能与岳莫隐复现在斩妖模拟场出现的现象, 可自己竟意外由此得知了哥哥楼致远和七日互娱这个大公司在楼家界碑上起了冲突的事儿。
自己尝试在沟通时提出了一个理论上可行度非常高的有效解决手段却遭到了对方的强力反对。
然而在岳莫隐那里这个方案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
于是两人便合谋策划了一起“狸猫换太子”。
虽然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楼守贤自己却对【刻录】的成功没有十足的信心。
有关楼致远, 距离成功只差2.65%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就准备了一个双重保险——在【刻录】楼家界碑的同时进行一场逆天而行的实验。
如果楼家界碑的【刻录】成功了, 那么楼致远和大公司之间就没了矛盾。
这边楼家用于培养材料的自留地可以正常运转, 那边大公司也可以推进他们的工程项目。
可楼家界碑的【刻录】失败了……
没关系, 只要自己能开启这场意义重大的实验,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一定会引起司妖监的重视。
除此之外,自己还提前将对应自己实验的论文放进了邮箱设置了定时发送,确保它在事件被司妖监的公关压下来后也能来到所有研究员的邮箱里。
有了这样一份重量级论文,就算司妖监没有行动, 这些研究员们也一定会第一时间先斩后奏排除万难地行动起来保留跟自己有关的一切内容。
而其中一定会包括楼家界碑。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仿佛一定会按照楼守贤的想法走向那个既定的结局。
然而再周全的计划也终究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这个导致“一疏”变量就是岳莫隐。
至于岳莫隐是什么时候决定要打出这个行动的时间差,又是为什么非要来自己的实验室一趟,楼守贤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能达成自己的两个主要目标,就已经是他预期中非常好的结果了。
而自己能从与妖兽的融合中恢复意识获得第二次生命就更是意外之喜。
他还能奢求什么?
想到这里,楼守贤竟然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人生际会,奇妙无比。
听到楼守贤的轻笑声,围在触摸屏旁沉迷讨论的研究员们才注意到被锁在大厅后中央座位上的楼守贤已经清醒过来了。
经过一番相互提醒后,原本吵闹的大厅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楼守贤自觉开口道:“虽然我觉得我的论文已经写得非常仔细了,但从大家的讨论内容来看,还是有一定的提升空间的。”
“故事有点长,大家先坐吧。”说话间,楼守贤下意识晃动了一下手腕,带动箍在上边的铁链相互碰撞发出了叮当的脆响。
研究员们相互对视了一下,自觉地分散坐在了大厅中空着的位置。
其中一位资历极深的年长研究员走到楼守贤面前,递了一个激光翻页笔给他。
接过激光翻页笔,楼守贤先是实验了一下激光红点和上下翻页的功能,然后便将远处屏幕上自己的论文回滚到最上方。
“下面,我来口述一下整个实验的数据来源、设计思路以及作为珍贵的实验素材参与实验后得到的真实体验。”
*
这场汇报结束得很快,至少远比楼守贤想象地快。
毕竟在以往自己的汇报过程中,总有一些人会举手打断他的讲话并提出自己的质疑让汇报的推进非常艰难。
但今天,一次这样的现象都没有出现。
在正式结束前,楼守贤例行询问道:“大家有什么没理解或者我没讲到位的地方吗?”
“你刚刚说你在前人的实验数据上进行了二次研究,然后得到了一条公式。”那位递了激光翻页笔的资深研究员开口问道,“但是你并不确定公式中的系数是什么?”
楼守贤顺着对方的问题翻页到对应的位置。
“是的。”他用激光笔在对应的系数位置圈了一下,“虽然我并不确定系数是什么,但结合之前的模型和案例分析,我可以确定这里一共就只有两个选择,32和67。”
不等那位研究员再次发问,楼守贤主动交代道:“我在论文里后续推演使用的都是67。”
听他这么说,大厅内一片哗然。
这是明明一个任何有着最基础实验素养的研究员都不应该犯的错误!
“为什么?”那位最资深的研究员注视着楼守贤,问出了这个大家当前最为关心的问题。
楼守贤答得非常轻松,“因为在刚刚的那场实验里,我用的参数是32。”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的“实验”指的就是楼守贤在初级斩妖人考核的斩妖实战考场里与青冥叶王蛇融合的事儿。
“如果我能够不在外力干涉的情况下挺过来,我会亲自更正论文中的数字。”楼守贤微微一笑,“要是我没挺下来,那你们拿到的就是正确的数字。”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研究员们全部陷入了沉默。
那位资深研究员注视了楼守贤很久,最后回头对着手腕上的符纸点了两下。
几秒后,大厅的门就被几个身穿司妖监制服的人推了开。
“楼守贤,该上裁定审判席了。”
听到这句话后,在场所有的研究员都主动站起了身朝楼守贤深深鞠躬。
就像是在送别。
楼守贤抓抓头发,无奈地说道:“别搞这么严肃,没你们想得那么高大上,我不过是想帮我哥保下楼家新界碑罢了。”
尽管他这么说,但那些研究员中没有一个人抬头。
直到楼守贤被那几人牵着镣铐即将离开大厅,那位资深研究员方才直起身,淡淡道:“等一个你的好消息。”
“这不是宽慰,而是祝福。”——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斩妖实战结束的次日,坐在酒店大厅内看风景的梅临渊对着下楼的岳莫隐招招手。
虽然岳莫隐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位主考官,但鉴于对方当前是风到碗里来的上司,自己这个被广而告之的“徒弟”最好还是不要给“师父”再添麻烦的好。
看着岳莫隐在自己对面坐下,梅临渊方才继续开口:“好消息是,你没有被取消考试资格。”
不等岳莫隐有所反应,他自顾自地接上了下一句:“坏消息是,因为存在中途离场的违规行为,你的斩妖实战成绩作废。”
尽管有所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岳莫隐还是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考核还没有结束。”梅临渊端起身前温度恰好好处的茶水呷了一口,“你的笔试环节得分非常高,所以如果你愿意参加第三部分的斩妖人对战,还是很有可能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的。”
既然对方主动提到了第三部分,岳莫隐也直截了当地提问:“如果想要稳定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的话,第三个部分我要拿到一个什么样的成绩?”
对此,梅临渊给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回复:“全胜。”
岳莫隐:……
尽管在“零基础一个月速通斩妖人认证考试大作战”中,风到碗里来几乎是手把手嘴对嘴地把斩妖相关的技巧掰开揉碎了教给自己,可毕竟一个月的学习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更何况为了达成“速通考试”的效果,风到碗里来整体教学的侧重点也被放在了笔试和斩妖实战上,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抛弃了第三部分的斩妖人对战环节的分数。
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斩妖实战过程中观察到的其他考生的水平,尽管远远比不上风到碗里来在训练喂招水平的十分之一,可岳莫隐心中还是有一些没底。
更何况,还有那么微乎其微但绝不为零的抽到轮空直接对战监考官的可能……
难啊。
把这些未来可能面临的困难放在一边,岳莫隐问出了另一个他非常关心的问题:“为什么不是他来告诉我这些?”
在这个问话里,他没有用那个在斩妖人这里更为普遍的代称。
岳莫隐知道梅临渊一定知道自己问的这个“他”是谁。
“相对于继续担任你的导师,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梅临渊微微一笑,顺势沿用了岳莫隐所使用的代称。
听到这个回答,岳莫隐非常罕见地露出了一种可以被称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事儿能比我还重要?
第85章 引导者?始作俑者! 虽然说事件得到了……
“好的好的知道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我肯定当作重点中的重点替你关注。”
“没问题没问题,连一个语气词都不少转告你。”
“我承诺我会尽量保护他,直到你赶来救场的。”
用浑身解数安抚住电话那头几乎是在咆哮的魏濯,谭盛风心有戚戚然地挂了电话。
可能是一切来得过于突然, 以至于出差中的魏濯并没能被分配来处理楼守贤事情。
从魏濯的视角来看, 是他亲手给岳莫隐插的队, 要是岳莫隐当真出了什么问题也必然会连带到他, 所以他自然容不得这人出一点闪失。
谭盛风当然也抱着一样的心态,只不过相比于魏濯, 他多少有些心虚。
毕竟非要算起来,事情能走到这一步,也是有自己的一份。
观察到四周无人后,他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整个人卸力地滑坐了下去。
从斩妖实战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几个小时,除了中间跟楼致远交接调度主导权的时候在折叠床上休息了一段时间,谭盛风几乎就没再合过眼。
好困……
但事情还没结束,所以不能睡……
得想个办法精神一点才行……
突然, 一个冰冰凉的物件贴上了他的侧脸。
什么东西?!
谭盛风猛然转过头。
只见一罐还带着水汽的冰咖啡被楼致远递到了他的面前。
同样疲惫到极点甚至还打着绷带固定的楼致远勉强对谭盛风挤出了一个笑容, “小地方没有咖啡店, 自动贩卖机里有什么我就买什么了, 见谅。”
接过咖啡揭开拉环仰头吨了半瓶后, 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的谭盛风发出了一句气若游丝的“谢谢。”
“楼家村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明天你们就可以继续动工。”仿着谭盛风的姿态, 楼致远坐在了对方的身边拉开了自己的那瓶咖啡, “非常抱歉之前干扰了你们工作的推进。”
“能理解。”谭盛风把还带着些许凉气的瓶身贴上了自己的额头,“所以说,楼守贤的那个什么‘一鲸落万鲸生’计划算是成功了吗?”
楼致远点头,“理论上是的。我派人去检测了一下楼家结界内的环境状态, 虽然还是跟之前楼家界碑运转的时候有一点区别,但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听到这个结果,谭盛风是发自内心地替对方感到高兴,主动用手上的咖啡罐跟楼致远手上的咖啡罐碰了一下,“太好了,恭喜!”
在这一声略显沉闷的碰撞声中,楼家与七日互娱的冲突消弭于无形。
过去的很多年里,属于斩妖人的一座又一座“楼家界碑”为世俗的发展而进行了让步。
所以这起事件能走到现在这个两边各得其所的结果是非常难得且幸运的。
作为事件的引导者,楼守贤和岳莫隐功不可没。
等等?
引导者?始作俑者!
虽然说事件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但谭盛风暂时不想给岳莫隐好脸色看。
里外里算起来,这家伙可是足足骗了自己两次!
第一次是岳莫隐向自己交代计划详情时刻意隐瞒了最重要的掉包部分。
第二次是自己去楼家界碑抓人,对方放了一个装备了研究院芯片的人形【连炁造物】拖延住了自己还借此干扰了自己的思路。
尽管这里边是有一点自己在谋略上技不如人的成分在,但大部头的锅肯定还是在岳莫隐身上!
感觉自己已经交代完所有该交代的内容后,楼致远站起身对谭盛风伸出手,“空罐子给我我去扔。”
谭盛风连忙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跟你一起……”
然而这话他才刚说出口,那边正在举办裁定审判会的大堂内就传来一声不知名的古拙乐器被奏响而产生悠远声响。
看着站在大厅内临时设置的被审判席上的那个身影,楼致远轻轻叹息一声,回头提示谭盛风道:“快去吧。”
迟疑了一下,谭盛风还是发出了邀请,“你……要不要跟着我进来听一下结果?”
是的,这场裁定审判会的受审对象正是刚刚苏醒不久的楼守贤。
“司妖监肯定会把结果通知到我这里的,不差这一会儿了。”楼致远主动把对方手里的空罐子抽出来的同时苦笑着拒绝道,“更何况守贤又不像于可璃那样是未成年人,这样做怎么想都不合规矩。”
……又是规矩。
大概是因为之前有在生岳莫隐气的原因,谭盛风突然连带着感觉楼致远也很烦人。
明明自己从楼守贤这次“不合规矩”的行为中获了益,却不肯为对方“不合规矩”一次。
不过既然楼致远已经这么说了,谭盛风也不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对方,只能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再清醒一点,然后走进了那个大堂。
注视着那边自动关闭的大门,楼致远深呼了一口气。
谭盛风是一个很不擅长隐藏自己想法的人,而恰好楼致远是一个很擅长解读对方神情的角色。
通过谭盛风那流露出失望的眼神,楼致远就能猜到对方刚刚心中是如何想自己的。
然而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他并不打算反驳。
他没有申请旁听的原因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不合规矩,而是他不敢见楼守贤。
【“我是说,真的!”“我是说,算了!”】
当时与跟楼守贤融合了的青冥叶王蛇战斗期间的这段对话总是会出现在楼致远的脑海里,反复地提示他一个无法更改的惨痛既定事实——自己曾主动放弃过楼守贤。
隔着那扇门,他朝着楼守贤所在的方向无声地说:“对不起。”
*
“对不起。”坦诚陈述完自己全部的所作所为后,楼守贤朝着大堂内谭盛风和梅临渊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
不管最后的事件得到了怎样的妥善解决,他都得承认自己的行为给这两人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在困顿和咖啡|因两厢对攻之下几乎是头痛欲裂的谭盛风勉强地对楼致远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让对方不要往心里去。
然后他扭头看向了梅临渊。
整个过程中自己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离开了考场去抓行动中的岳莫隐。
先不论自己这么做的确是事出有因,就算司妖监那边究极上纲上线找茬要罚自己,充其量也只能论自己一个“擅离职守”,然后给个不痛不痒的处分。
但那边的梅临渊就不一样了。
就算谭盛风不混圈子也不妨碍他知道梅临渊这人在搭建斩妖人晋升体系的过程中和多少世家结了梁子。
那么身为主考官,他直接负责的斩妖人考核出了这么大纰漏,至少一个上秤抵千钧的“渎职”肯定是要被扣上了。
显然,对于楼守贤所作所为后续可能带来的大量麻烦,深谙世俗规矩的梅临渊本人肯定比谭盛风这个三脚猫更有认知。
然而他此时却非常地淡定,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淡定了。
谭盛风感觉是自己困迷糊了,他感觉梅临渊在看着楼守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在有些柔和的同时,还夹带了些缅怀。
当楼守贤陈述完自己的所作所为后,裁定审判会例行进入了讨论环节。
然而与于可璃那次裁定审判会不同的是,这次与会人员是真临时随机抽调的。
在他们这些第三方看来,整个事件完全是几个人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虽然场面挺大但对外界的影响非常有限。
所以他们也愿意抬上一手卖楼家个人情,为楼守贤说上两句好话。
负责主持这次裁定审判会的司妖监工作人员在收集完多方意见后宣布:“鉴于楼守贤一事牵扯过多,需要多加斟酌考虑,后续司妖监将统一组织二次商议以讨论确定合适的解决方案后,具体处置方案会在确定下来后在官方网站上发布公告。”
听到这句话,谭盛风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凭他对司妖监那帮人精的了解,这就是要保楼守贤了,只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去堵嘴罢了。
“责令主考官梅临渊在结束初级斩妖人考核后,于七十二小时内押解楼守贤回京平总部述职,不得有误。”
京平那边是梅临渊的主场,他肯定有手段化险为夷的。
紧接着,那人话锋一转:“至于楼守贤所提及的同谋者……”
谭盛风瞬间睡意全无。
楼守贤的同谋者不就是岳莫隐吗?!
然而不等那边的司妖监工作人员说下去,梅临渊居然出声打断道:“容我提示一下,这位同谋者的情况比较特殊,最好慎重考虑一番。”
司妖监的工作人员用眼神示意梅临渊说下去。
“在楼守贤的视角中,岳莫隐这人具有两层身份。”梅临渊侃侃而谈道,“第一层是七日互娱的总裁,也是跟楼致远有着直接利益冲突的对象,天然有立场去推动这件事情的进行。”
在那边楼守贤震惊的目光中,梅临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谭盛风。
“第二层是能够参加本次初级斩妖人考核的考生。如果没有这个便利的身份,楼守贤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地潜入考场同步进行两场违禁实验。”
在梅临渊取巧的叙述中,岳莫隐被塑造成了一个被楼守贤利用的形象。
“但他最重要的身份是一个时隔多年被从民间挖掘出来的斩妖人。”梅临渊双手环抱在胸前,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臂弯,“身为司妖监的人,你应该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那工作人员虽然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却微动了几下。
代表着,斩妖人被世界看到的可能性,斩妖人与普通人在同一片光照之下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梅临渊淡淡道:“至少在我看来,这次的事件证明,他就是有这样的可能性。”
尽管对于梅临渊所隐喻的那个可能性很向往,但这位工作人员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但是他需要承担事件对应责任的事实是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所变化的。就算他还没有通过斩妖人考核,也不影响他理应对自己的所做作为有一定的认知。”
然而正当这人打算按照常规条例给岳莫隐处分的时候,谭盛风出声打断了他。
第86章 难兄难弟 “什么?告白?那可是大事啊……
伴随着身后门被司妖监工作人员关拢并施加封印的声音, 谭盛风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摊开在了被拿来临时充当看守间的宾馆床上。
头埋在枕头里,他闷闷地说:“这下好了,咱俩成难兄难弟了。”
“还是不太一样的。”另一边手脚都被栓上了成对镣铐的楼守贤主动纠正道, “我是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并且对当前的结果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你……完全是自找的。”
听他这么评价自己, 谭盛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因为这好像真的是事实。
就在刚刚的裁定审判会的最后宣判部分, 谭盛风就司妖监即将对岳莫隐本人实施的惩罚内容表达了抗议。
“我不认为在这个过程中,岳莫隐本人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一来, 换做是我在他那个位置上,我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而事实证明了这个选择确实是当前情况下的最优解。”
“楼家界碑保住了。被耽搁的世俗工程推进了。斩妖实战的通过率跟往年持平。除此之外,楼守贤不仅做成了他的实验,整个人还几乎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二来,不知者无罪,而岳莫隐对于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了解不足完全是我的问题。”
“从他被分到我手下开始系统学习斩妖, 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能学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
“最重要的是, 最开始拜托他为楼家界碑的事情找一个解决方法的人, 也是我。”
“如果真的把需要为这整件事负责的人列举排序的话, 怎么想我都得排在岳莫隐前边。”
谭盛风这一番慷慨陈词下来, 听得与会人员是目瞪口呆。
往外甩锅的天天见, 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倒是头一遭。
那位负责主持裁定审判会的司妖监工作人员表面风平浪静一言不发, 实际上整个人都要疯了。
要是事先知道这里边有专家级斩妖人的参与, 他根本就不会来接这个活儿。
这下好了吧,怎么处理都是个麻烦。
要是对岳莫隐罚轻了,对上边不好交代的同时还有可能产生后续的问题;要是罚重了,被专家级斩妖人记了仇, 自己一个人微言轻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小虾米以后也不好过。
场面似乎陷入了僵局,最后还是梅临渊出面给出了一个相对妥当的解决方案。
岳莫隐保留参与初级斩妖人考核的资格,但斩妖实战部分的成绩作废。
谭盛风本人即刻起,卸职监考官,封锁职级权限,上交法器,看护楼守贤到考核结束,两人随梅临渊一同去京平受审。
听到梅临渊给出的决策,那位司妖监的工作人员心中大喜过望。
他这边正头疼到底怎么看管楼守贤这个史上头一个从妖变回人的家伙,那边梅临渊就递了台阶。
除此之外,如果谭盛风所言非虚,也就是说这岳莫隐只接受过一个月的系统训练的话,在斩妖实战成绩作废的前提下,怎么想都不可能在第三部分的斩妖人对战环节拿到足以让他通过斩妖人考核的成绩。
只要岳莫隐过不了初级斩妖人考核,那这位司妖监的心腹大患就得老老实实地按照之前他签署过的合约内容立擢【斩龙使】,即刻调往司妖监京平总部就职。
两件事并一件完成,这可真是太棒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同意了这个做法。
因为是梅临渊提出的解决方案,与会人员也无人反对。
会议收官之时,梅临渊看着谭盛风和楼守贤盖棺定论道:“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我们都是。”
*
躺在软和的床上,谭盛风终于剧烈的头痛中缓和了一些,并恢复了一些神志。
在脑海里复盘完整个流程,被自己操作蠢哭了的他用手脚默默地拆开被子并拉过头顶,试图将自己闷死。
楼守贤开解道:“不过你还是往好处想,你这一番操作至少让他保住了初级斩妖人考核的参与资格。”
至于谭盛风的这套操作是“以小博大”还是“因小失大”,楼守贤选择不予置评。
恼羞成怒的谭盛风开始找茬。
“你这用于保底的实验就在斩妖实战场地搞吗?”
“我一个人微言轻的研究员怎么才能让司妖监没事儿打造一个炁量充足的场地并放一只化衍级妖兽出来呢?”楼守贤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别人肯定要追问我要干嘛吧,那我要是如实交代了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我做这个实验呢?”
好像很有道理,谭盛风无法反驳。
于是他选择二度发难,“那你就不能把岳莫隐打晕藏起来,等到你完成实验后再给放出来吗?”
楼守贤非常不服气地回应:“我提出过这个解决方案,然后被他当场否定了啊!”
看着那边床上谭盛风幽怨的眼神,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楼守贤侧目瘪嘴道:“你别因为自己刚刚没发挥好就搞扩大化迁怒啊。”
再次被戳破了心中想法的谭盛风翻身坐了起来。
“我才发现你话居然这么多。”
楼守贤眉头一皱,当即还击道:“还不是你每次在学术汇报答疑阶段都在神游天外,不然早就应该发现我话很多了。”
两人就这么一斗嘴,房间里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突然松懈了下来。
楼守贤摸着自己手腕内侧鳞片般的肌理,轻声说:“也不知道我以后还有没有做汇报的机会了。”
“肯定会有的,等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在答疑阶段挑你的刺儿。”谭盛风倒回到了床铺上,用手搭在眼皮上遮住窗外投射下来的午后烈阳,喃喃道:“反倒是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以谭盛风的身份跟他好好告别。”
“什么?告白?那可是大事啊。”楼守贤大惊失色,“你跟梅主席说一下情况,让他通融几个小时的空闲放你出去?”
“……不是告白,是告别。”
被纠正后,楼守贤更加不理解了,“为什么要告别?他不已经算是斩妖人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谭盛风突然语塞。
这里边的前因后果和个人的心理活动实在是太复杂了,感觉三言两语讲不清楚。
而且就算勉强讲出来了,大脑不算清醒的自己很有可能被楼守贤这个直来直去的家伙说服。
那就是彻底走不掉了。
绝对不行。
“别聊我了,说说楼瑞卿吧,也就是给你原始数据的那个人。”谭盛风翻了个身,在床上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顺便听点睡前故事然后直接进入梦乡,“反正到了京平都要交代,你提前跟我说了我好有个准备。”
谭盛风对这个在刚刚的人印象很是深刻。
主要是因为在楼守贤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梅临渊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有了几分松动。
难道,这俩人有过交集不成?
可随即,谭盛风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当世的斩妖人,上至八十老叟下达五岁幼童,无人不知梅临渊那传奇般的成长历程。
如果以修仙小说里边的体系作为对比的话,那么谭盛风、楼守贤和于可璃这种斩妖人就是自幼生长于名门正派的内门弟子,而梅临渊则是在被引进门后选择自行参悟天道的山野散修。
他最开始学习斩妖炁术的那段时光是在点将台度过的,后来因为反了禁忌被逐出点将就失去踪影,直到后来在第一届斩妖人等级考核中才再度现身,并且凭借着缺习一场对战外未尝败绩的成绩一战成名。
拎着那把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长枪法器,高级斩妖人梅临渊诛杀了许多让当时实力顶尖的斩妖人都感觉头痛的妖兽。
凭借着赫赫战功,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句他不是。
可在那个斩妖人等级考核还不是那么完善,大家族的影响力还没有被司妖监彻底剥离的时代,梅临渊就那么卡在高级斩妖人的层次一直上不去。
直到……
“非要算起来,我跟楼瑞卿的交集也不多,大多数时间还是隔着地下室的格栅那种。”听到谭盛风问起关于楼瑞卿的事情,楼守贤陷入了回忆,“我能走上研究这条道路也是拜他所赐。”
地下室??
谭盛风突然觉得自己得认真听一下。
“当时我还很小,大概也就五六岁的年纪。因为不爱说话被医院诊断为自闭症,就被送回到楼家故居修养调整。”楼守贤用手在桌面的高度比划了一下,“那边也没人管我,我就到处跑。然后某一天在拣从树上掉下来的橘子时,听到了有人跟我说话。”
“那时候小,也不懂为什么这人会被关起来。但有个人愿意搭理你,甚至能明白你的意思,就很开心。所以我天天去看他。”
谭盛风有些无语:“你小时候不爱说话这个事儿到底是谁给你下的判定啊……”
楼守贤耸耸肩,“回老家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被带去大医院复诊。人家说是因为我太聪明,说话跟不上思路才不说的。”
……哦。
解释完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后,楼守贤继续说:“直到有一天,他让我去搬动了几个东西。”
听到这里,谭盛风警觉了起来。
楼家占着布阵器门的头号交椅,能被安置在家门里的东西,想必都是有用的。
一个被关在地下室的人诱导一个小孩子去搬动的东西只有可能是……
“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楼守贤苦笑一声,“在我第二天赶去见他的时候,他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有一摞写满了各种实验数据的笔记和一封信。”
谭盛风默默抬头,“……这事儿,楼致远知道吗?”
突然,楼致远的声音隔着窗户传了来。
“知道。”
“哥?!”楼守贤大喜,尝试开窗跟楼致远面对面打个招呼。
然而在他刚握到窗户把手的瞬间,一种剧烈的腐蚀和灼烧感从他的皮肤上传来,让他不得不抽手回去。
“有关楼家过去的内容,我来解释吧。”站在窗外的楼致远摆摆手,“人多眼杂,我尽量长话短说。”
“楼瑞卿是楼家历史上都能排得上号的首屈一指的天才,被你们毁掉的那座楼家界碑是他十五岁制造的。”
回忆着当时自己看到的楼家界碑的内部结构,谭盛风心中暗叹,果然天才。
“或许是因为太天才了,普通的研究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发挥。所以他有了一些过于前卫甚至有些离经易道的想法。”楼致远淡淡道,“其中就包括了探究炁脉、符咒和铭文、炁脉回路之间的大一统关系。”
“并且利用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对双胞胎斩妖人和一对双胞胎妖兽,进行了一场实验。”
谭盛风大受震撼。
还有高手?!
“自那场事件后,他就一直被关在了地下室里。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继续获得了新的实验数据继续了自己的研究,甚至有了更加突破的进展。”
“后来,他越狱了,并且在越狱的当天尝试与一只被楼家用于原材料采集的妖兽进行融合。”
这越狱自然就是幼时楼守贤的成果了。
“但他没有守贤这么幸运,没有人来帮他。最后被视为妖兽处死了。除了被守贤偷偷拿走的那部分遗物外,其他的东西悉数处理干净了。”楼致远垂眼,“在楼家死严防死守下,新一代的斩妖人都不知道这事儿。若不是近些年我一直担任着代理家主的位置,我也可能无从得知。”
一想到楼守贤差点就要被楼致远亲手送上楼瑞卿的老路,谭盛风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干嘛的?”他翻身下来,整个人横在了这楼家兄弟之间。
楼致远拿起手机展示了一下刚刚发到他手上的斩妖人实战的排班表。
其中岳莫隐的姓名赫然列在其中。
而他的对手是……
第87章 豁然开朗 原来是风到碗里来在生自己的……
看着大厅中悬挂的斩妖人对战场次明细, 岳莫隐只觉得自己受到了针对。
只见在他名字的旁边明晃晃地挂了“轮空”两个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根据签到日梅临渊所介绍的考核规则,这“轮空”不仅不代表你能逃避作战轻松晋级,反而代表着你的作战对手不再是同水平的考生是被压了等级的监考官。
回忆着前天夜里那些与妖兽作战的斩妖人,岳莫隐觉得无论自己对战的是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虽然说他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放弃的性格, 但这好像也太困难了吧……
那边查看完自己对战对手和对战场地的于可璃坐在那身上布满了凹坑合划痕的钢铁傀儡上就晃了过来。
“大佬何故叹气……”话说到一半, 她终于找到了榜单上岳莫隐的名字, 然后语气从调侃变为了哀悼, “我们斩妖实战名次真的很高,斩妖人对战就算弃权了也可以通过的。”
于可璃的后半句话其实可以换一个情商比较高的说法:战略性撤退。
骄傲如岳莫隐总不能跟于可璃说自己的斩妖实战成绩作废, 如果想要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就必须全胜通过这种事。
所以只能发出了一声高冷的“嗯”作为回应。
而这个“嗯”听在于可璃耳朵里就被解读出了九转十八弯的层层内涵。
已知,大佬本身并不是普通考生。
具体参见斩妖实战部分,在所有考生都被主考官带回的情况下,这人居然能跟那些监考官一起与妖兽进行了了战斗。
又已知,大佬绝对不是以通过初级斩妖人考核为目的来参加的考核。
至少在自己看来,选择铳枪这种使用起来非常麻烦又不稳定的新式武器就完全不是一个想要稳定得分的做法。
综上所述,大佬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甚至有可能这次轮空都是被安排好的。
带着一种了然的笑意, 于可璃说了句“打扰了”就操纵着钢铁傀儡扛着自己离开了。
岳莫隐不太想琢磨这小姑娘的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单琢磨那只卡皮巴拉的想法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了。
在昨天的休息日里, 他在脑海里给风到碗里来“抛弃”自己的行为想了无数个借口。
或许是楼守贤一事牵扯过大, 以至于风到碗里来被调派去拷打对方了?
但是有一说一, 这么个来龙去脉一眼看到底的事儿让专家级斩妖人来办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又或许是被复刻出来的楼家界碑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风到碗里来不得不想办法去进行补救?
可他一个只用通用炁术的家伙, 真的有办法解决楼家界碑这种一听就是什么家族内部最高机密的事儿吗?
理由可以有很多,岳莫隐也可以强行让自己去理解对方,但最后呈现出来的事实就是自己被所谓“更重要的事儿”挤掉了。
可想来想去,他都觉得很没道理。
就算自己当年跟兄弟们在办公室加班加点赶进度, 也不至于连跟家人发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啊。
作为一个现代人,难道你没有手机吗?
难道你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难道你就一点点没有顾虑到我的情况吗?我从考场里消失那么久,万一这期间我受了一些表面看不到但实际上非常严重的伤呢?
最后,凭借自己偶尔旁听恋爱项目组的汇报会议的经验,岳莫隐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被自己接受的解释——风到碗里来在生自己的气。
在想到这个解释后,岳莫隐简直豁然开朗。
好,原来如此,一切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那么经过合理分析可知,想要得到对方的原谅,自己第一个需要完成的保底条件就是通过这个初级斩妖人考核。
有这样一个前情提要摆在这里,那么就算前方有千难万险,自己也必须要一一跨越过去。
只有这样,自己才有资格站到对方的面前,说上一句“我错了,我有在尽量补救了,你可以生气,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生气了吗?”
*
看着朝着战斗场地走来的岳莫隐,楼致远挽了一下小臂上的缚骨。
现在他的缚骨相比于之前短上了那么一截,以至于重量和长度都让他有些不习惯。
对于斩妖人对战这种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环节来说,这可是一个非常大的劣势。
再加上左臂有伤在身,他不得不使用非惯用手的右手来操作法器和施放炁术。
这两项因素相互叠加影响,使得楼致远对于战斗精准度的把握下降了不少。
不过或许正是因如此,梅临渊才特意安排了自己来跟轮空的岳莫隐过上两招。
楼致远又不是谭盛风,当然不会觉得这次轮空是一个偶然。
首先是岳莫隐对于炁术的掌握在之前与青冥叶王蛇的战斗中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精准度上还有待提高,但能量上甚至能稳压一些辅助类中级斩妖人。
让这种天命之子跟真正只有初级斩妖人水平的考生对战,那是对另一方的不公平。
当然,让自己来对战岳莫隐或许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岳莫隐和谭盛风之间非同寻常的“师徒”关系在之前的对战中已经充分曝光在了所有监考官的眼里。
换言之,现在的情况是没有人愿意打假赛放水让岳莫隐赢得太轻巧,但也没有人愿意让岳莫隐赢不了以至于得罪谭盛风。
但自己不一样,自己已经预先在外界得罪过岳莫隐了。
那么得罪一次和得罪两次没什么区别。
不过就算是不好的交集,两个人也算是有交集。既然是熟人见面,总不好当即开打。
于是楼致远随意地挑了一个话题热热场子。
打量着岳莫隐提在身侧的飒踏,他就像同事之间相互寒暄一般问候道:“说来惭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制的法器呢。”
“不算很久吧,满打满算也就两天。”岳莫隐表面答得放松随意,可心中却骤然起了疑惑。
之前风到碗里来在第一次见到从花溪那里取出的飒踏时的表现,就已经让岳莫隐感到意外了。
既然飒踏是系统指名道姓让自己去获取的武器,想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凡品,怎么着也得是对标着关二爷青龙偃月刀级别的知名武器才对。
那为什么风到碗里来会不认识它呢?
虽然心中存有这样的疑问,但岳莫隐并没有排除“术业有专攻,世上法器千千万,总会有风到碗里来不认识的法器”这种可能性。
但楼致远不一样。
他可是布阵器门的代理家主,而这“布阵器门”里的“器”当然是囊括了“法器”的“器”。
换言之,如果飒踏当真是一把有一定知名度的法器,那么楼致远就没道理不认识它。
结果事实上,楼致远确实没认出飒踏。
这边岳莫隐心中的疑惑正在愈演愈烈,那边楼致远居然还追问了一句:“这东西你打算怎么用呢?”
好问题。
要不是在跟楼守贤交换入场的期间自己跑去偷翻了那本笔记并且在休息日中反复研究,自己大概也不会知道这【飒踏·盾部】该怎么用。
一番思索后,决定优先相信系统判定的岳莫隐收敛心神,把注意力放在现在的斩妖人对战上。
毕竟,比起寻找另一半【飒踏·剑部】的下落,还是让风到碗里来消消气更重要一些。
“还好吧,比这更离谱的武器我们的战斗策划都设计过。”岳莫隐抬手将小臂上用于装备飒踏的锁扣又上紧了一道。
回忆着七日互娱旗下几款由岳莫隐主导研发的动作游戏,楼致远会心一笑,“确实。”
可紧接着他又提示道:“可只守不攻的话,是很难被判定为战斗胜利的。”
判定?
就像是在校验方案的合理度一样,岳莫隐问:“既然是斩妖人对战,难道不应该以胜负定输赢吗?”
“是,也不完全是。”楼致远老神在在地答,“战斗的胜利与否自然是很重要的判定条件,但并不是唯一的判定条件。”
不等岳莫隐追问细节,楼致远便朝着挂在四周的摄像头指了一圈,“历年参加斩妖人对战的考生数量都相当有限,所以所有的录像都会呈交到主考官面前,由他来判定晋级与否。”
岳莫隐眉头一皱,“那岂不是很容易滋生出舞弊?”
“如果主考官是别人,那或许可能会存在这种情况。但主考官梅主席的话,请放心,一定不会的。”说话间,楼致远摆出了战斗的架势,“淋过雨的人,才会愿意为别人撑伞。”
见状,岳莫隐右手擎起手臂上的坚盾,左手开始准备吟唱实战炁术。
“请指教!”
伴随着开战铃的响起,两个人战在了一起,场地自中央向外部激荡起层层的尘土——
“我这是又轮空了?”用手腕抹掉站在下颌上混着血的尘土,岳莫隐假意自嘲道,“运气这么好?”
“不是轮空。”居高临下的梅临渊淡淡道,“你跟缚骨打得时间太久了,同期其他考生已经对战完毕了离开考场,没有其他侯备人选能跟你较量了。”
“虽然缚骨在之前的战斗里受了重伤实力下降严重,但即便如此,能跟监考官打到最长时限的,你也是第一个。”
“惊尘不在,其他监考官跟你对战没有意义。”
说话间,梅临渊轻巧地挽过手中的长枪,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岳莫隐走来。
岳莫隐之前还有些好奇,明明风到碗里来和楼致远之间是相互认识的,风到碗里来也是知道岳莫隐和楼致远之间是相互认识的。
但即便如此,这两个人之间还是会以法器为代号相互称呼。
当时风到碗里来给到自己的解释是——谁拿着法器,谁才是法器对应那个人。
这是规矩。
但为什么独独梅临渊不受规矩的约束呢?
岳莫隐第一次从风到碗里来那里得知梅临渊被他们尊称为梅主席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疑问。
现在这个问题得到了回答。
因为梅临渊手中握着的那柄长枪的枪杆上,就刻着“临渊”两个字。
用临渊的枪尖点在地面并顺着步行的方向划出一条笔直的线,梅临渊看着岳莫隐手上被缚骨抽得剥落了几层大漆的飒踏评价道:“有意思,我倒是没想过一面盾牌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换做是之前,岳莫隐或许还能跟梅临渊就【飒踏·盾部】的用法讨论两个来回。
可现在他实在是快要疲惫到临界点了,若不是有“必须通过考核,不然风到碗里来就不会原谅自己”这个念头撑着,恐怕他已经跪下了。
长出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和炁脉回路中不甚稳定的回荡,岳莫隐又一次沉声道:“请赐教。”
梅临渊也不废话,淡淡道了一句“好小子”便提枪而上。
在临渊一点寒芒重重击打在飒踏的正中央的瞬间,一道宛如从亘古传响至今的长鸣自二者的交接处奏响。
“丘……”
岳莫隐只觉得自己好像影影绰绰地听到了什么。
“岿……”
然而那边梅临渊似乎没有听到任何的东西,操着临渊以连绵不绝的精湛枪法不断地攻击着岳莫隐周身暴露出的破绽。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兵刃相接时候发出的鸣响,岳莫隐确信自己确实是听到了一些声音。
“明明是亲选的继承人,居然只能拿到一半的飒踏。”
“可悲!”
“正手剑部缺位,盾部反挡无力,脚步琐碎松散。”
“判断迟缓慢如龟、炁术僵硬无通变、完完全全不像样。”
“可笑!”
“你以为这样的你还能……”
“杀——死——我?!”
在这一浪更胜一浪的低语中,岳莫隐只觉得全身的炁脉回路都沸腾了起来。
当炁脉回路的激荡程度突破以往的最高界限来到一个全新的境界后,他整个人失去了意识晕倒了过去。
第88章 那么代价呢? 魏濯淡定道:“我猜一下……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 岳莫隐才重新获得了感知。
最先回来的是触觉。
他先是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干燥的环境中,盖着一层薄被的上半身被两指宽的绷带横七竖八地裹了起来。
这些绷带以一种非常规律的节奏向它附近的炁脉回路传输着或冷或热的炁流。
想必是风到碗里来曾经跟自己提到过的愈疗类道具。
大概感知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绷带的数量,岳莫隐觉得现在自己跟木乃伊的区别在于自己的下半张脸还没有被完全包起来,留了鼻子和嘴巴两个负责进出气儿的五官在外边。
然后是重新上线的是嗅觉。
正值秋冬, 举办斩妖人考核的这个小城市中弥漫着落叶被暖阳晒至完全干燥后自然碎裂产出的微妙气息。
几天下来, 岳莫隐对这种味道已经非常熟悉了, 甚至还有一点喜欢上了它。
然而如今, 这种气息中混杂了几分肃杀。
毫无疑问,这种肃杀来源于那些独属于斩妖人的法器。
尽管这些法器大多数时间都会被它们的持有者用特质的材料缠紧然后收纳起来, 但那些经年累月的杀戮气息还是会透过层层保护传递出来。
把这听觉和嗅觉两项感知得到的线索结合起来思考,岳莫隐判断自己应该是在一个临时搭建出来的类似于斩妖人专属医院的地方。
最后唤醒的是听觉。
或许是为了透气,岳莫隐床边的窗户开着一道狭小的缝隙。
几段对话便自然而然地贴着墙角爬上窗台然后这条缝隙传递到了他的耳朵里。
“梅主席也不知道下手轻点,给人家打得半条命都没了快……”
“说实话,换我上不一定撑得比人家长。”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岳莫隐对其中一个声音的音色有些印象,好像是在笔试那天背着巨大剪刀还给自己叠了个纸灯笼的监考官的。
“你们说, 该不会是梅主席对惊尘在裁定审判会上越俎代庖的发言有意见吧?”
这句观点被提出后, 原本叽叽喳喳的监考官群体突然安静了下来。
捕捉到关键词“惊尘”, 岳莫隐当即就有些躺不住了。
他怎么了?什么越俎代庖?他干什么了?又为什么梅临渊会对他有意见?
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末端的肢体, 岳莫隐惊觉自己居然失去了对头部以下身体的掌控。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绷带的作用, 此时他的四肢就像是被压在了泥沙混杂的河床之下完全动弹不得。
这边岳莫隐正挣扎着想要对冲这种束缚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那边一句“明明是人家大公无私秉公执法, 少以己度人了!”就否定了刚刚被提出的可能性。
“如果当真是有意见, 那人家不也是当场就报了?我感觉梅主席这个级别的人,不至于把气撒在人家徒弟身上的。”
“哇,我听说了,那处理方法真是……对于他们这些专家级斩妖人来说也基本上算是顶格处罚了吧。”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些好奇和关心, 那么听到现在岳莫隐的心情已经升级为了焦急。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顶格处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其实有点不理解,就算那个考生是沪海区直保上来的,也不至于这么护着吧?对惊尘本人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呵——呵——,这里边要是没点东西我是不信的。”
然而无论上边房间里的岳莫隐心中如何做想,如何想要知道事件的细节,他的想法并没有传递到那几个对话中的监考官脑海里。
大概是因为话赶话说到这里,楼下对话的重点转移到了其他方向上。
“话说,沪海区的那个副主任好像是惊尘的同期吧,他就这么放任……”
就在这句话被那人说出口的期间,一阵富有规律的皮鞋与光滑地砖相互敲击的声响由远及近地朝着岳莫隐所在的房间传来,最后伴随着一声金属锁舌被拉动的声音,一道带着些微水果香气的寒流涌进了这个房间。
“别动了,根据医嘱,你现在得静养。”
果然,是魏濯的声音。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因此他的话语也顺着那道窗缝溜了出去,传到了下方那些监考官斩妖人的耳朵里。
原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监考官们瞬间作鸟兽散。
在一道略显刺耳的塑料与地砖摩擦所发出的声响后,坐在为陪床而配备的廉价塑料椅上的魏濯向岳莫隐发出了问候:“先恭喜一下,你成功通过了初级斩妖人考核。”
然而此时通没通过这个什么考核对岳莫隐来说已经无关痛痒了,他最想知道的是风到碗里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当那些人提到风到碗里来和梅临渊为了自己起了冲突时,一种巨大的惶恐钳住了他的胸口。
自己怎么就能这么迟钝呢?
梅临渊那么一个重视自己姿态的人,一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人,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大闹了他所负责内容的人继续参加后续的考核呢?
岳莫隐深谙万事万物都有代价。
那么得了几乎全部好处的自己的代价呢?
“他现在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岳莫隐居然哑了嗓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
“话要是暂时说不出来可以写给我看。”感觉到了岳莫隐的坚持,魏濯微微侧目,“现在你已经是注册在案的斩妖人了,被允许在没有普通人的场合里按需使用炁术。”
听他这么说,岳莫隐尝试驱动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炁。
如果说之前他的炁与炁脉回路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滔滔江水与一望无垠的平坦河床,那么现在两者就像是从钟乳石上垂落的点滴露水和它下方极为崎岖且干涸到龟裂的甬道。
云泥之别。
那边魏濯倒也不着急,就在那边等着岳莫隐调整好状态,甚至从自带的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出来削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声金属刀刃切入果肉的声音,魏濯淡定道:“我猜一下吧。你刚刚是不是在问惊尘的情况?”
虽然句子是问句不假,但魏濯的语气完完全全是陈述的语气。
就仿佛吃透了岳莫隐心中想一样。
换成是平常,习惯占据强势和上位的岳莫隐非得在深入话题前先跟对方拉扯刺探一番不可。
然而此时他已经没有那种心气了。
如果自己的“运筹帷幄”和“尽在掌握”是搭建在某个人不可言说的付出上,那么自己越是成功,对另一方的伤害就越大。
这与他想要帮对方达成愿望然后让对方感到开心的初衷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
看着岳莫隐尽可能放大幅度的点头动作,又念及对方在楼家界碑一事上的出色表现,魏濯勉为其难地进行了解答。
“有些事放到台面上总归是不好听的,至少也得师出有名才行。”
“惊尘平日里那么无欲无求,独独这一次展现出了这么强烈的态度,那梅主席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魏濯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但岳莫隐还是听懂了。
原来打一开始自己就被当成了一个诱饵吗?
把去了核儿切成块的苹果放在一旁的塑料盒里,魏濯自顾自用刀尖叉了一块送到了嘴里。
“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在魏濯为自己解答问题的期间,岳莫隐勉强地收集到了大概足够自己调动最简单通用炁术的炁。
魏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在哪儿?】几个字借由水汽凭空凝聚在了自己眼前。
是【通用炁术·凝华】的变体,看了谭盛风这家伙教了对方不少真东西啊。
无意于隐瞒这些无关痛痒的信息,他直截了当地交代说:“协助看守楼守贤。等梅主席这边手工,两个人会一同押解楼守贤去司妖监京平总部报到。”
不等岳莫隐再写出什么句子,魏濯突然起了身朝着岳莫隐走了过来。
“先别着急他了,你手机上有人疯狂找你。”说话间,魏濯拿过一台手机用岳莫隐的手指在屏幕中央的光点上按了一下。
伴随着系统自带的解锁声,岳莫隐的手机在魏濯面前一览无余。
魏濯是一个有分寸感的人,所以他只是点开了屏幕上疯狂弹出的弹窗。
【系凯凯呀】发来了99+的消息。
魏濯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中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可以被称为嫌弃的味道。
“你现在肯定是没法打字消息了,但说话的力气应该是攒出来了吧?我帮你回拨一下?”
岳莫隐又一次点点头。
魏濯从善如流,然后把手机打了外放后放到了的枕边。
“我的老天啊,你这些天都去哪了?有个特别特别幸运的事儿要跟你汇报!”
听着对方的语气,岳莫隐想象到电话那头周凯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手舞足蹈的姿态。
提起一口气,岳莫隐安排道:“别高兴太早,按照之前会议讨论的规划立刻推进工程,落下的进度一定要赶回来。”
电话那头正打算来上一顿滔滔不绝的输出的周凯顿时刹住了。
这消息是今天自己才从周斯那边得到的,怎么还不等自己说话,那边“散心”中的岳莫隐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呢?
……嘶……该不会?!
他突然以一种超级大的音量质问岳莫隐:“你们俩的秘密行动居然还要跟我放烟雾弹?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一边旁听的魏濯听着那边周凯聒噪的发言,默不作声地退出了房间。
虽然说这么做的核心原因是他的手机上来了不得不单独处理的有关谭盛风调派流程的消息。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再这么旁听下去,他怕自己的大脑就要受到污染了。
当岳莫隐在电话里把事情安排妥当后,周凯那边就挂了电话。
恢复待机状态且无操作的手机自动息了屏。
重新空下来的房间显得是那么空荡。
那么寂静。
使得一旁窗户被从外边轻轻推开的声音格外明显。
第89章 他知道,他还记得 伴随着手中感知到的……
因为视觉被层层叠叠绑在脸上的绷带剥夺了, 岳莫隐的其他的感官便代偿性地被无限放了大。
即便如此,在听到来自左手边方向窗框的滑动于震动声时,他第一时间也只是以为是外边刮起的风带动了窗户产生了细微的移动。
然而紧接着,从同一个方向传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首先传来的是布料相互摩擦的梭梭微响。
紧接着是衣衫内侧被凸起的螺钉勾住, 柔软面料被金属凹槽刮花、表面纤维轻微撕裂产生的沙沙音。
两道极其细微的落地声。
是有人从窗户翻进了房间!
会是谁?!
岳莫隐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回想着这几天与自己有过交集的人物, 无数的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出现又被否定。
刚刚难得积攒出来的气力都在跟周凯安排工作的期间消耗掉了, 所以现在无论来人是谁, 现如今动弹不得的岳莫隐都很难有反制的能力。
然而就在他选定了最合适的反制炁术并尝试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中在几近干涸的炁脉回路中凝聚出一丝能量时,几种不应该属于这个场景的声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塑料袋相互摩擦发出的微小簌簌和玻璃瓶相互碰撞发出的利落清脆。
不知道是店家扣打包盒的水平太差, 还是拎打包盒的人没有分神在意,在一道打包盒上盖和盒身产生错位会发出的咔嚓沉闷声后,被油炸过蛋白质香气和清甜的糖霜味道快速散布在了整个房间里。!
一个略显久远的约定骤然从纷杂的思路中浮现,如闪电般击中了岳莫隐。
【他们说这家私厨还是挺有特色的,刚出锅的炸里脊香软酥脆,手作点心甜度恰到好处,再配上应季的梅子酒更是一绝。】
大概是看出了岳莫隐尝试坐起身来的意图, 翻窗进来的这人发出了一声极为细微的气音。
“嘘……”
这个因为炁面遮掩而显得略微模糊音色岳莫隐非常熟悉。
来人正是当前理论上现在应该寸步不离看守着楼守贤的风到碗里来!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样?
你还好吗……
就在岳莫隐想要问出那些他当前特别关心的问题时, 他那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左手被对方抬了起。
随后, 几道在他指缝中交叠穿插的绷带被拆分解散, 换了个位置绑了回来。
直到这时岳莫隐才意识到, 之前自己的左手竟被那些绷带限制着一直呈现出一种非常不自然的拱起状态。
当这些绷带被绑到一个更妥帖的位置后, 岳莫隐的左手终于能够被平放在床上, 得到充分的休息。
做完这一切, 来人用手背轻轻贴在了岳莫隐下巴到肩颈部分没有被绷带包裹起来的皮肤上。
“嗯……”
这句低哼中似乎夹杂了一些疑惑。
几个轻触后,接触岳莫隐皮肤的部位从手背被换成了手心。
紧接着,如同春日里冲破河面冰层的第一股溪流那般充满新生之力的炁源源不断地被送入了岳莫隐的炁脉回路中。
原本褶皱龟裂沟壑般的炁脉回路在这股外来溪流的冲刷下变得湿润平缓,然后又变得充盈活络。
大概是有这么一个引子在, 岳莫隐的炁脉回路终于恢复了自我调理的能力。
在擔山劲的作用下,周围环境中的炁悉数被岳莫隐吸纳了进来。
“哎?!”
似乎是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来人发出了一声细小的惊呼,随后立刻主动将体内的炁散发出去填补了由岳莫隐造成的巨大真空。
在此期间,那只手始终稳稳地贴在岳莫隐的下颌位置持续不断地以最恰当的流量输送着炁。
没有半分松懈过。
意识到对方又在帮自己打补丁,岳莫隐立刻主动禁用了擔山劲。
他一边对抗着拥有强大自主性的擔山劲,一边在心中懊恼。
该死的,自己怎么又这样!
怎么就习惯性地把对方的体贴当做理所当然的事儿,然后……
正在恢复气力中的岳莫隐正在规划怎么开口跟对方就整件事的各个环节中自己自作主张的行为道歉,殊不知另一边的人也在酝酿一个想法并且先岳莫隐将想法付诸了行动。
来人非常自然地拾起岳莫隐对侧的右手,仿照着之前的做法将绷带拆了下来。
就在岳莫隐以为对方会像刚刚一样把绷带换个位置重新绑回去的时候,一片物件主动地贴上了自己的手心。
这是什么?
感受着手心中的比例恰好处的水润与温热,岳莫隐有了个猜测。
是……皮肤。
还是一整片光洁细腻的皮肤。
等到拇指偶然触及到一处连绵的凸起,小指勾到几缕发丝时,岳莫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心现在接触着的到底什么。
是一张没有炁面隔断的面庞!
【那等考完试我们一起去尝尝,可以吗?我请客。】
【看情况吧,如果我比较幸运没有被选中去填斩妖人对战的轮空或许就可以……】
确实,来人确实没有被选中去填斩妖人对战的轮空。
所以他是来兑现当初对自己承诺的!
尽管这个承诺没有在两人之间真正地被说出口。
但是他知道!
他懂!
他还记得!
伴随着手中感知到的一处又一处五官的细节,一个相对完整的相貌就那么在岳莫隐的脑海中勾勒成型。
略长的刘海、细而弯的眉、轻薄的睫毛、略显圆钝的内眼角、偏窄的鼻翼、微微上翘的唇角……
一切都那么地符合岳莫隐的心意,好像对方就天然长在他喜爱的每一个要点上。
虽然卸下炁面后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那带着些许湿润的呼气就那么轻柔且直接地喷洒在了岳莫隐的手腕上。
当除视觉外的感知被无限放大后,仅仅通过那打在自己手腕上的温热,岳莫隐就大概能判断出对方方刚刚说的是什么。
在几番与那呼气的节奏印证后,岳莫隐只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被清空了所有的内容,只留下了刚刚时空的切片。
那人在说:
疼不疼?
整个过程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但岳莫隐已经把自己在这个场景感知到的一切深深地刻入了脑海,妥当存放在当时自己第一次感知到对方眼中世界的模样的场面的旁边。
不知何时,魏濯的声音自房间外部的走廊响起,并且越来越清晰。
就像是一个顽童将一块石头抛进了水池一般,房间内旎中又带着几分旖小心翼翼的氛围被搅乱了个粉碎。
“嗯,有关具体文件的起草和派发我会安排的。”
从声量大小来看,此时的魏濯已经在房间十米开外的地方了。
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那片温热瞬间脱离了岳莫隐的掌心,像是受惊的小兽一样蹿了走。
紧接着那些从岳莫隐右手拆下来的绷带被三下两下缠了回来。
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的岳莫隐试图伸手去留人下来,然后毫不意外地只捞到一阵衣角卷起来的风。
已经将手搭在把手上的魏濯扭身对身边的愈疗类斩妖人吩咐道:“麻烦还是尽量恢复一下这个病人的行动能力,他的社会身份比较特殊不能脱离岗位太久。”
“我们会尽力的,魏主任。”愈疗类斩妖人字斟句酌地回答说,“但这位患者受的伤确实有些重,如果没有特殊手段辅助的话,他至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下床。”
魏濯微微皱眉,“一个月肯定不能接受。你说的特殊辅助手段是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提升区域炁量的道具和权限,所以只能委托其他斩妖人主动向这位患者传输一些自己的炁……”愈疗类斩妖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无奈。
在现在这个炁量稀薄的年代里,大多数斩妖人光是攒一点自己的炁就已经非常困难了,又怎么会愿意去帮助一个为了可能会成为强有力竞争对手的家伙呢?
“如果能找人实施这个方案的话,患者需要静养的时间可以从一个月缩短到三天。”
三天……是个可以被接受的时长。
魏濯当然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办成,但他依然面不改色道:“知道了,我来解决。”
有魏濯这么一点头,愈疗类斩妖人算是便了结了自己的任务,打了个招呼便主动告退了。
然而在正式进门前,魏濯透过门上的窗就注意到了那边宽窄稍有变化的窗户缝隙。
紧接着他就扫视到了那因为某些人走得匆忙而没来及完全藏好的食盒和酒瓶。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魏濯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最后只能用笑了一下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你调虎离山的计谋有一点高明,但偏偏遗漏了两个最重要的细节。
当前这个区域里,敢顶着被自己抓现行风险也要来探望岳莫隐的人只有一个。
愿意这么大公无私地将自己的炁送给岳莫隐的人也只有一个。
甚至都用不到排除法。
……算了。
多管闲事产生的劳动又不算加班费,他才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走进岳莫隐所在的房间,魏濯伸手把那道开敞的窗缝拉了拢。
“三天后出院,你做好准备。”——
这段时间是施工的黄金期,火力全开的工地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
没了束缚后,七日互娱IP主题|乐园的工程干得是如火如荼。
在得知那棵树是楼家界碑的真实情况后,岳莫隐就私下里单独跟周斯商议过如何将一些可以独立进行的工程进行“预制”的追工期方案。
所以,尽管中间耽误了将近一个月,但整个工程进展的速度可以说是超乎想象,甚至有望提前验收。
一切都是欣欣向好的模样,除了……
第90章 再见一面 “主公,不宜妄自菲薄。”周……
“这么仓促吗?”
岳莫隐看着自己办公室里已经被腾空了的那张桌子, 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往常那些考上公务员的员工,无论是什么职位也至少会给一个月的时间交接。但你手上的那封文件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工作日内结束劳务雇佣关系并结清工资。”拿着从冰箱里掏出来的最后一包零食,周凯照例坐在沙发上翘着二世祖标配的二郎腿, “上边这么要求了, 我还能不放人走吗?”
听他这么说, 岳莫隐便重新将自己手上的那张盖着红头文件的调令读了一遍。
最下方的落款日期是四天前, 也就是他刚从重伤中苏醒的日子。
“这谭总助一走,你办公室冰箱里的零食都没人补货了。”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 周凯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几分怀念。
这对于他这个对外人相当薄情寡义的家伙来说可是极为罕见的事儿。
不过怀念归怀念,有那么一两下得了,日子还是要正常过的。
拿出手机划拉着自己和岳莫隐的聊天记录,他找到了当时几个跟谭盛风并列的总裁助理候选人名单。
思考着这几个候选人最近的工作状态,周凯征求岳莫隐的意见道:“新总助的话,直接沿用上次的侯备人选还是再来一轮笔试?”
把文件放到周凯身边,岳莫隐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短按电源键将半个月都没启动过的电脑开机, 淡淡道:“都不用了。”
其实全公司都知道, 作为一个堪比朱元璋的工作狂, 岳莫隐本身是不需要一个助理来协助他的工作的。
所以之前突然宣布要在公司内遴选一个总裁助理时, 岳莫隐对外宣称的原因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帮自己“稳住做游戏初心”的人。
然而岳莫隐心里非常清楚, 当时自己这么做最真实的原因还是想要把那个神秘员工从公司里找出来。
结果人没给找出来的同时, 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被系统带着跑偏到了另一条路上。
距离那只妖兽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日子并没有过去那么久, 甚至从工作日程上来看,公司旗下的游戏们才陆续更迭到下一个大版本。
岳莫隐却感觉恍如隔世。
那句在自己视野里时明时暗地晃了二十多年的【请斩杀一只妖兽】终于彻底消失了,几经变化后,换成了【找齐飒踏碎片并将其还原(1/2)】。
虽然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另一半碎片的样貌和用法, 但依然无从得知它的下落。
但岳莫隐对此并不着急。
在系统的帮助和推动下,他已经得到了很多,并且肉眼可见地在以后能够得到更多。
然而……
岳莫隐回忆着第一次与那人在水库遥遥相见的场景,那一帘月色般轻透的水光就如好似一张薄纱般自此缠绕在了自己的心上。
在之后交集越来越多的日子里,它就那么自然又悄无声息地越裹越紧。
当岳莫隐骤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它钳制住的时候,那薄纱上层层叠叠的花纹已经几乎是嵌在了他的心脏上。
从此之后,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会让这些纹路越刻越深,最后如同烙铁留下的印记般永远留在了那里。
就当他以为自己和那层薄纱之间已经相互依存再也不会分离的时候,对方却那么仓促地离开了。
只留下了掌心已经消散开的温热和一个朦胧的印象让岳莫隐久久怀念。
假如自己当时别那么傲慢,愿意听从对方的选择,选择更加温稳妥的方式去解决问题,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
看着岳莫隐略显失落的神情和下意识蜷缩起来的手指,周凯把那张已经完成最后使命的纸对折后拿起来扫了扫身边的位置对岳莫隐示意道:“来,坐,我们哥俩谈谈心。”?
依照岳莫隐的经验来看,当周凯开始跟你认真且真诚地跟你掏心掏肺,你最好小心别被他把心啊肺啊全都掏了。
“我是说真的。”感受到了岳莫隐目光中的怀疑,周凯大力拍了两下座位愤愤道:“就当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见,老同学聊聊天叙叙旧总行了吧!”
岳莫隐这次出行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周的光景,甚至赶不上他去之前国外监督办展花费的时间长,怎么到周凯嘴里就变成“长时间”不见了?
不过……也好吧。
他现在可能或许大概确实需要跟人说说话。
“聊什么?”
周凯故作高深道:“聊你的感情寄托问题。”
岳莫隐当即站起来就要赶人。
他就知道这家伙说不出什么有用的。
然而就在岳莫隐下逐客令的前一秒,周凯用一句话控制住了他的动作。
“不想再见人家一面了?”
……
岳莫隐又坐了回来。
“这员工离职啊,不外乎两个原因。”周凯两只手各比出一根手指,在岳莫隐面前晃来晃去,“要么钱委屈了,要么心委屈了。”
“就不能因为是那边是铁饭碗吗?”岳莫隐向后靠在沙发的靠垫上,略显自暴自弃的说,“总比跟着一个到底能活多久都不知道的公司和一个没有分寸和界限感的上司强吧。”
周凯好像还是第一次从岳莫隐口中听到这人对七日互娱和本人这么负面的评价。
这可不像那个当年把自己按在沙坑猛锤的岳莫隐啊。
“主公,不宜妄自菲薄。”周凯摩挲着手机壳背面的肌理,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臣有一计,决计可令嫂嫂回心转意。”——
嗡嗡嗡——
嗡嗡嗡——
谭盛风手机的骤然震动在这间略显狭小的会议室中听起来显得格外明显。
魏濯咔哒一声把黑板笔盖了起来,看向谭盛风说:“接吧。”
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套,谭盛风选择动都不动一下。
表现得宛如一只正在发呆的卡皮巴拉。
“短短半小时你来了八百个电话,还坚持不关机。”坐回到座位上,魏濯将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清理了起来,“再不让你接,我耳朵都得被震聋。”
再三确定魏濯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允许自己接电话后,谭盛风抄起手机就要往外走。
吹了一下眼镜上的浮灰,魏濯端端补了一句:“就在这儿接。”
从对方那副司妖监人精独有的笑容中,谭盛风解读出来的含义是——让你接电话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你居然还胆敢不让我听到电话的内容?
干嘛啊这是。
谭盛风悻悻坐回到座位上。
在接通电话并打开外放功能的同时,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喊声从他手机的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谭总助!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好一顿沟通后,谭盛风终于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电话那头的人如泣如诉道:“现在全公司除了你就没别的人知道这嘉年华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了。”
明明岳莫隐也知道好吧,为什么不去问他啊……
不过想来也是,岳莫隐在公司里的形象其实并没有那么那么好,不少人宁愿拐着弯跟自己这个总裁助理汇报工作都不愿意跟岳莫隐正面交流。
考虑到自己当前的处境,又考虑到魏濯此时正坐在自己对面,谭盛风决定回绝对方的请求。
“可是我已经……”
然而他拒绝的话才刚说出口,另一边就用另外一句话压住了他。
“Plan B!,就当是一个Plan B好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汇,谭盛风的后半句话就被堵了回去,换成了“好吧,我想想办法”。
在对方一阵感恩戴德加猛戴高帽的告别后,挂断电话的谭盛风试探地抬眼望向魏濯。
“内个,魏主任……”
然而不等他说完,魏濯就来了一句“准了。”
问题居然这么轻松地就被解决了?
谭盛风有些错愕。
在他的想象中,这怎么着不得跟过年亲戚给孩子递红包一样你来我往鏖战个三五轮才行吗?
把眼镜架回到鼻梁上,魏濯淡淡道:“你都已经决定好了,回过头来征求我的意见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感觉气氛有些尴尬,谭盛风开始没话找话。
“话说,梅主席为了帮楼家规划新界碑里的区域内容,已经申请推迟了上京平的时间。这新地块那么大,工作量肯定小不了……”
“梅主席的规划归人家的规划,跟你一个法器都被收了的家伙有什么关系?”魏濯看不下去谭盛风的辣眼表演,主动把话题迁移回到被电话打断的会议主题上,“现在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找到楼守贤入场后岳莫隐的去向和理由。”
重新拔开黑板笔,魏濯站起身在面前的黑板上的那条时间线的中间位置画了一个问号。
“这个疑问我能在沪海这边给你们压一时,可到了京平那边肯定会被人翻出来。”
被迫跟看守员谭盛风寸步不离的楼守贤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他去了我的实验室,我的系统里有他的访客记录。”
谭盛风和魏濯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由魏濯提出了他们共同的问题。
“为什么?”
复盘了一下当时岳莫隐在自己实验室中的所作所为,楼守贤慢吞吞地说:“如果我的假设没错的话,他应该是为了楼瑞卿前辈的笔记。”
“你是说楼瑞卿那些写满了数据记录的笔记本?”魏濯不明所以,“他看哪些做什么?能看得懂吗?”
“还是有那么1%的内容不是数据的……”楼守贤回忆道,“他当时看到的那本里边好像有关于飒踏的内容。”
“飒踏自丘将逝世后就一直以来都被收在特别区域用于镇压从远古存活至现在的至臻级妖兽-蜃蛤-申楼兰。”魏濯不解,“楼瑞卿的笔记里没道理会有跟飒踏有关的内容吧?”
“我也不知道楼瑞卿前辈为什么会有这种思考,但是在他的设想中,飒踏其实是由两部分组成的。”说话间,楼守贤拿起笔大概在纸面上划拉了几下,勾勒出一组简单的图像。
“其中,这一部分是作为丘岿将军的法器而被大家熟知的飒踏本体。”楼守贤先是在“巨剑”上圈了一下,随后将笔尖点在了另一个形状奇特的东西上,“而这一部分,是他设想中飒踏的补充内容。”
魏濯把纸推到了谭盛风面前,“你怎么看?”
“我……我没什么想法。”谭盛风顿了一下,然后非常自然地摇头,“我一个当助理的怎么能揣测到人家领导的想法呢?”
这话魏濯是认可的,但他对于谭盛风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认可这句话有着不同的理解。
“你确定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他狐疑地看向谭盛风。
“真没关系。”谭盛风再次强调了一遍,然后当即愤愤不平道,“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魏濯花式转着手里的笔,皮笑肉不笑道:“一个能被人家苦肉计骗回去当免费劳动力的形象?一个明明已经离婚好几年了因为放不下孩子就半夜回去给对方手搓内裤的形象?”
“你!”
听着魏濯的比喻,楼守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在感受谭盛风想要刀人的目光后,立刻正色找补道:“我刚刚想到高兴的事情。”
“……哼!”
谭盛风决定做一个有大量的大人,不跟这两个家伙计较。
看着自己手机上刚刚跟自己通电话的人发过来的嘉年华开幕式流程安排文件,谭盛风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如果有一个这样足够体面的告别,就算是自己单方面的,就算对方不得而知,那也是很好很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