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没,什么都没发生,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赶紧躲起来了。”韩悠悠低着头,声音很小,带着哭腔,是一种十分惹人恋爱的动静。
但在场的人都没什么触动,就连一向绅士的杨洛羽都没有安慰她。
安禾1号道:“我照常洗澡睡觉,平时都失眠的,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了,睡醒看到三个我!”她崩溃的抓头发,一头秀丽的发丝已经成了鸟窝,“现在只剩两个我了!另一个不知死活!这个冒牌货什么时候也去死啊。”
杨洛羽1号摸摸下巴:“我也是,睡得很沉,但我睡到一半被惊醒,和床上另一个我面面相觑,我们一人在床的一边。”他顿了顿,补充:“我通常喜欢睡中间,比较自在。”
蒋平城1号目光愤怒:“我梦到我老婆了,醒来发现抱着自己。”
蒋平城2号也很生气:“我在吃小龙虾,结果小龙虾从盘子里跳起来把我吃了!我活生生被吓醒,睁眼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感觉谁懂啊家人们!”
代入感过强,大家联想了一下,纷纷心有戚戚焉。
轮到左梨花发言了,她想了想,道:“我在准备猫饭,刚准备好猫跑了,我去追,追着追着就迷路了,四周黑漆漆的,我也没带手机,只好沿着墙慢慢走,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遇到了洛羽,就被带到这来了,没睡。”
“你不害怕吗?”安禾1号紧紧抱着怀里的沙发枕,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左梨花不经意和她对视,冷不丁想起从房间离开时安禾房间的那摊血,和地下室那个透着阴毒冰冷的眼睛,一阵寒意直冲天灵盖。
她压下心底的不适,若无其事道:“害怕啊,这种时候谁不怕,但是大家都在害怕,我觉得就没必要拿出来单说了。”
杨洛羽2号叹息:“真是勇敢啊梨花姐。”
左梨花道:“我和安安没有吊坠,也没有分身,是不是因为我俩没睡?”
蒋平城1号点头:“有道理!”
安禾2号附和:“确实,不愧是梨花姐。”
韩悠悠一只在“偷偷”掉泪珠子,说是偷偷,是因为她没有藏着掖着,光明正大的哭,但没有哭出声,一副受了泼天的委屈却不敢说的忍气吞声模样。
这招以前很好用,每次大家都会围过来安慰她,她想到什么都会尽力满足,毕竟谁不喜欢美人呢?尤其是哭起来也好看的美人,就连以前的闺蜜韩海儿,都是她这么哭来的。到了新家,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爸妈,这招同样好用。
可眼下却出了问题,除了最开始她说完话之后没人搭理过她,一个眼神都没往她这么瞟,也没人接她的话,她仿佛成了透明人。
相反,左梨花说完后就有一堆人接话,还夸她。凭什么?这个抢了自己二十多年荣华富贵的女人,凭什么这么受欢迎!连在外面都要压自己一头,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不要脸!
韩悠悠轻轻咬住嘴唇,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去波涛汹涌的嫉妒,她现在不想哭了,装久了,真情实感的时候反而是另一种表现。
一面纸巾被送到眼前。
韩悠悠慢腾腾眨了眨眼,抬头看去。
左梨花一脸担忧的举着纸巾。
韩悠悠:“”
韩悠悠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什么意思!这女人是在羞辱自己吗?!抢走自己十二多年人生的碧池!居然在挑衅!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了又攥,忍着剁了这只手的冲动,结过了纸巾。
所有人都在这里,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还要指望这些人带自己逃出生天,她不能照自己心意办事。
韩悠悠笑容都要扭曲了。
左梨花也很难受,她自然知道自己递纸巾可能会有歧义。
但!韩悠悠都哭这么久了!没人理!一个人都没有!
自己又是她的名义上的姐姐,不管不行啊!
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别人不知道,也或许是知道但不在意,会议还在继续。
蒋平城平静1道:“《奇光异彩》剧组应该是选错了地方,这房子年代久远,两百多年前还做客栈使用过,后来当过义庄,也被马匪洗劫、占领过几轮,关押过奴隶,带着不少魂环,而我们十分不幸,把这些魂环触发了。”
安禾2号也很冷静:“所以现在是要怎么办?我们应该不在原来的层数了,刚才来的时候走的楼梯远远不止两层。”
蒋平城2号用和蒋平城1号同样的姿势,道:“一般来说,只要我们里面没有魂环的目标,只要出了鬼屋,就能安全。”
“应该没有吧。”杨洛羽2号道:“剧组也不能真把我们往火坑里推,这房子起码晾了几十年了,魂环们只怕是更大,就算有仇,仇家也早死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蒋平城3号满脸严肃:“不一定,视线探勘的工作人员没触发,被我们触发了,就说不定我们里面有目标,就算当时结仇的人死了,血脉会留存下来。”
安禾1号惊恐万分:“啊?那怎么办?”
蒋平城3号回头看她:“先想办法出去。”
杨洛羽2号笑笑:“蒋哥,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蒋平城1号道:“以前演过道士,打磨角色的时候和高人请教了一下,你小子也不赖,懂得比我多,居然能找到这么个安全屋。”
他们第一时间发现有分身的时候,恐惧使他们纷纷跑出房门,想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找不到路了,是杨洛羽挨个找回来的。
杨洛羽们似乎不好意思,刚才说话的杨洛羽2号红着脸撇过头:“初恋是捉鬼师,我就跟着也是只知道皮毛。”
安禾1号惊叹:“你居然能和业内人士搭上线,你居然还分手了?”
杨洛羽1号面上终于显出不忿:“她就是贪图我的美色!到手之后就把我踹了!”
“”
“噗!”安禾认不出笑出了声。
“不许笑!”X3杨洛羽们异口同声。
左梨花压下上弯的唇角,心想这些人果真卧虎藏龙,怪不得能这么快冷静下来,甚至还有余力逗乐,笑话别人,原来竟然早有接触。
就连表示自己没有过这方面经历的安禾,也因为两个分身的不同性格而显得没那么慌乱。
她又忍不住看了眼韩悠悠。
韩悠悠果真是表现最正常的一个,她到现在还在哭,虽然是装出来的。
她忍不住将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团纸。
韩海儿在做什么?去哪里了?
“我做了这个。”不怎么吭声的杨洛羽3号拿出一张A4纸,往桌子上一放。
竟然是一张房子的平面图,一个五个图,看得出是每层的截面,横平竖直一板一眼,边边角角特别细致,第四个截面的一个房间内有五个不同样式的简易图形。
左梨花看了看,赫然发现,这居然是这栋房子的平面图!
看向杨洛羽的目光瞬间敬畏起来。
什么只知道皮毛,太谦虚了!这人绝对是个有本事的!
蒋平城1号倒吸一口凉气,拍拍自己身边杨洛羽1号的肩膀:“你小子牛逼啊!”
夸的好不谦虚,但因为动作太大,能看出里面十分明显的演戏痕迹。
不过大家都不在意,捧哏嘛,夸出来就是真情真意。
安禾也夸,两个都夸,夸完不忘互怼一波。
只有韩悠悠,她来到蒋平城3号身边,拽拽他的袖子。
在蒋平城3号看过去时,泪汪汪地道:“我能跟着哥哥嘛?我害怕。”
蒋平城2号绽出一个大大的笑,爽朗地道:“当然,大家都要一起走的,把大家都找来也是这个目的,我们可不是在拍电影,不分开才是最佳选择。”
“哦哦”韩悠悠盯着大家的目光,悻悻地把手收回来。
安禾1号看了她半晌,咧嘴一笑:“悠悠姐,洛羽比你小,你不能叫洛羽哥哥哦。”
韩悠悠没想到安禾会和自己说话,更没想到会找她麻烦,顿时感到不可思议,立即把安禾列入左梨花阵营,心里记起小本本。
她在心里把安禾骂了八百遍,面上却不显,只怯生生的和杨洛羽道歉。
“对不起,杨洛羽”
“你喊的不是这个。”安禾1号在沙发上不动,只扭过身子,伸长胳膊拉杨洛羽3号,硬是把杨洛羽3号拽了过来,怼到韩悠悠面前:“你叫错的是这个!”
韩悠悠:“”她憋红了脸,一句话说不出来,眼泪都憋回去了。
被她道歉的杨洛羽1号连忙打圆场:“没事啦,都是一个人,悠悠姐,你回去坐着就行。”
安禾1号瞬间被点炸:“什么一个人!我才不和这些东西一个人!”
‘这些东西’的安禾2号眼神刀子似的刷过来:“你去死,你死了我就是我自己了。”
安禾1号冷笑一声,瞪她:“哈!狐狸尾巴漏出来了吧,你们就是想把正主杀了,冒充正主还阳,让正主给他们当替死鬼!”
她说的这些,大家也都想到了,问题是这些“人”都一模一样,连他们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对方有什么不一样的,甚至会恍惚,自己是不是假的,对方才是真实的自己,搞得摸不清续假和现实的边界,所以干脆全部默认是自己。
安禾不算,从三棱吊坠一面变红开始,两个安禾性格差别越来越明显了,每一个都不像刚见面时认识*的她。
这样一来就又让杨洛羽和蒋平城有了新的猜测。
左梨花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左梨花只想知道韩海儿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在左梨花看来,这些人全是无妄之灾。
触发魂环是因为韩海儿在,老鬼们看到新鬼很开心,想做口粮。
新鬼见到老鬼们也很开心,想加道行,两方都对对方有想法,干柴烈火,打起来很正常。
“我们所处的房子并不是之前那一栋。”杨洛羽指着平面图上他们所在的四楼,“之前那栋是后来修缮的,准确来说,是用原来的材料再地基上推倒重建,比如我们现在待的四楼,就是之前没有的,我感觉,我们还是应该先回到之前的房子,回去了,说不定就安全了。”
这时候,左梨花口袋里的那只手突然一沉,一个软软的,凉凉的小东西凭空出现在手上。
左梨花微不可查的顿了下,用拇指撸了下手里东西的毛。
小东西冰凉的舌头舔了舔自己手心。
第42章
左梨花呼吸乱了一拍。
手里的东西触感熟悉,有头有爪,猫猫形状,就是缩小了不少,变成了一只手能拿起来的猫崽子,动动拇指就能从耳朵撸到尾巴。
左梨花不动神色的做了个深呼吸。
很好,是猫崽子皮肤的限定版韩海儿。
“我去下洗手间。”左梨花表情淡漠,语气冷静,离她很近的安禾1号甚至觉得她有些不耐烦。然后左梨花不等别人有所反应,转头进了洗手间。
反手关门,迫不及待将口袋里的猫掏了出来。
左梨花的体温没能把小猫焐热,冰冰凉凉,幼崽时期显得过大的耳朵随意支棱,半阖着眼睛,小身体软趴趴,没骨头似的,随着动作被左梨花的手指颠来颠去。
左梨花把她掏出来,她也只是懒懒的给了左梨花一个眼神,稍微一触又收回来,继续放空。
“韩海儿?”左梨花小声抽气。猫猫不光能变成猫美人,还能变成猫幼崽是左梨花没想到的。
“精神怎么这么差,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韩海儿抖了抖耳朵,看起来更没精打采了。
“别说话,让我休息会儿。”声音也细嫩不少。
韩海儿原本声音就不难听,这么一变,就好像一只小猫喵喵叫着说人话了一样,听得左梨花肾上腺素飙升。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力呼吸才让自己的脸没有因为激动而变红。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左梨花问道。她没问韩海儿干嘛去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变小,也没问韩海儿为什么能精准降落到她的口袋里。
“离开这栋房子。”小奶猫闭上眼睛,“算了,随便你干什么,别死了就行,如果遇到危险之前还没能离开,就躲进地下室。”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左梨花一头雾水,但不妨碍她听话。
她不能耽搁太久,大家都还在等着她出发。
约莫时候差不多了,左梨花把韩海儿放进口袋,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擦干,推开门,若无其事走了出来。
几道视线刷刷刷落到她身上。
左梨花手插进口袋,右手小指越过韩海儿娇软的猫猫身体,触碰到了那张团城一团的纸。她冲看向她的人笑了笑:“现在出发吗?”
杨洛羽2号手里拿着两盏老旧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再古铜色的玻璃罩里安详的灼烧。
他把其中一盏举着递给左梨花,微笑:“出发。”
左梨花第一个推开门。
门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举着煤油灯照了照,不大点的光竟真的能照亮一点点地方。
她走出来,身后跟着蒋平城3号,再往后的安禾1号,几个人小小学生过马路似的排成一排,最后断后的是另一个煤油灯的持有者,杨洛羽2号。
大家沉默的走着,左梨花看不见身后,只能听到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在如影随形。
黑暗放大恐惧,想象力被拉到极致。左梨花总感觉,自己身后跟着无数具尸体,就像那个湘西赶尸人似的。
但理智又告诉她不是。不管杨洛羽,安禾,蒋平城是不是活着,韩悠悠肯定是活着的。
一个能把人活生活做成厉鬼的人物,左梨花不相信她无害。
“为什么要我带头?”走了一会儿,左梨花不自觉压低声音问。
突然的出声很突兀,没有防备的话会被吓一跳,但又有种诡异的,与周遭环境相匹配的感觉。
跟着韩悠悠身后的安禾1号道:“总觉得梨花姐擅长这种路。”
左梨花:?
蒋平城3号:“梨花同志,不要辜负组织的信任。”
这是一个梗,他用比原调更加诙谐的语气说出来,像在演小品。左梨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内容,莫名脊背生寒。
杨洛羽不知道几号被逗笑——毕竟左梨花不能很好的分辨是哪个杨洛羽笑的。
杨洛羽:“不要辜负组织信任,但可以让组织停止信任是吗?”
蒋平城3号继续讲梗:“我无条件信任左梨花同志。”
安禾1号也道:“我无条件信任左梨花同志。”
音源和上一个稍稍有些位置偏差的杨洛羽:“我无条件信任左梨花同志。”
在这个环境里如此整齐划一,有些给左梨花打气的意思。
梗的来源是一部战争剧里的一幕,讲的是几个奸细被军队围困,死到临头发挥他们墙头草的特长,几句话选出个领导,撒谎称自己的有一腔情怀的民兵自发队,要死一起死,死算殉国,他们团结一致的精神打动了军官,保住性命取得信任,然后被迫用临时组成的小队参加战斗,意外的战绩斐然,被迫成为了英雄的事。主打一个命运的齿轮阴差阳错。
梗就是拿来笑的,大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沉闷的气氛终于被吹散了些。左梨花也跟着笑,但她笑了两声就停住了。
那部剧的最后,这支奸细队伍真的被打动诏安,激出了热血情怀,无初次出生入死,保卫民众,打生打死立下赫赫战功,只是在战争胜利的黎明前夜被指认,他们无数次从敌人手里救回来的民众,一改往日感激涕零的模样,满是仇恨地将他们绑在绑在行刑木柱上放血,当破晓的光辉照过来时,他们血还温着,头却永远垂了下去,只剩了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
结局出来后,这个梗也多了些地狱笑话的意味,毕竟如果一开始不装自发队,还能死个痛快,而不是被背叛,一点点地在痛苦中死去。
当时左梨花坐在沙发上和韩海儿一起看,韩海儿的头枕着她的大腿,没开灯,电视的光荧荧照在韩海儿五官精致的脸上,韩海儿睁着眼的一动不动,表情木然,没有呼吸,宛如一具恐怖谷效应拉满的人偶娃娃。
左梨花再看相屏幕里几个人死去的脸,眼神就多了惊恐。
她低下头,煤油灯的光照亮一点点鞋面,古旧的地板不明痕迹斑斑驳驳。
她右手始终不曾抽出口袋,手指微微蜷缩,猫猫冰凉的小身体被拖在手心,她温暖不了死去的生灵,反倒被冰的冻手,却感觉良好,反倒没有触碰着猫,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明明很温暖,却压抑到皮肉生疼,凌迟似的。
左梨花停下了步子。
蒋平城3号立即跟着停下,他身后的人反应不及时,撞到他背上,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哎呦”声起起伏伏。追尾了。
走在最后的杨洛羽2号本来没撞,却被什么东西从身后撞了下,身后发出一声痛呼,他踉跄着撞在了前面安禾2号的后背。
煤油灯晃来晃去,火苗剧烈跳动。
安禾2号回头刮他一眼。
“别!”杨洛羽2号连忙出声阻止,没来得及。
微弱的灯光下,安禾2号的脸刷一下子就白了。
“回过头去!”杨洛羽2号表情惊恐,按住安禾2号的头,强硬的将她头正回去。
“怎么了?”
“啊哟好痛。”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后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前面没路了!”
“最后那声是谁叫的??!”
一连串的问句。
“别回头!”杨洛羽2号大声叫喊。
及时止住了左梨花转到一半的脖子。
“我们身后跟着[东西],”杨洛羽2号的迅速冷静:“梨花姐,前面还能走吗?”
左梨花摸了摸面前的墙壁,身后敲了敲,发出“笃笃”的空腔音。
“能转弯吗?”左梨花问。
“最好不要。”杨洛羽1号拨开人,走过来,他每拨到一个人,就会在心里打个序号,出房间的时候他排第四,只要拨开两个人就能开到左梨花身边,可是他分明数到了三个。
平白多出来一个[人]。
不止末尾,就连队伍中间,也有东西插进来了。
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将眼底的惊涛骇浪压下去,来到左梨花身边,和蒋平城3号一起打量面前这堵墙。
“不像个正经墙啊。”蒋平城3号摸着下巴。
他肩膀微沉,外表看起来很是放松:“安禾还好吗?”
安禾1号翻了个白眼:“仿品,死了算了。”
话落,一阵阴风从众人之间吹过。
安禾1号觉得冷,有凉气喷在她颈窝,冷不丁打了个寒蝉。
杨洛羽1号道:“安禾,不要在这里说负面色彩很浓的话。它们会信以为真的。”
安禾1号缩缩脖子,眼里带上害怕:“好,好吧。那仿品你不要死了,你活着出去。”
安禾2号后背低着杨洛羽2号,张着嘴巴喘息,她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眉间隐隐透着青黑:“没事,还好。”
在杨洛羽2号的帮助下,她扶着前面韩悠悠的背,直起身子。
然后发现韩悠悠在发抖。
安禾2号愣了下,什么也没说,把手拿下来,她自己站不住,身体稍稍倾斜,靠着杨洛羽2号。
眼下的情况,她没法去安慰一个被吓到发抖的同伴,她自顾不暇。
前面探墙三人组里,杨洛羽和蒋平城已经基本摸清了状况,他们一致认为是鬼打墙。
“梨花妹子,让让。”蒋平城3号和2号同时上前,摩拳擦掌。
左梨花后退两步,“您这是?”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蒋平城1号在她身后开口:“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话落,只见蒋平城2号朝墙壁吐了口唾沫,然后两个蒋平城加上一个杨洛羽,突然抬脚,重重朝墙踹了上去!
然后齐刷刷倒地。
左梨花:“!!!”
“嘶——”蒋平城3号揉了揉腿,在左梨花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全程没有往后看,目不斜视。
但这一下踹仿佛打开了意想不到的开关,远处传来巨大的,敲地板的声音。
“咚!”
“咚!”
“咚咚!”
也可能是在打鼓。
但这不重要,因为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是往这边赶,周遭也想起了细细密密磨牙的声音,有人贴在耳边咀嚼你的皮肉似的。
“啊!”韩悠悠最先发出惊叫,黑暗中,她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左梨花心如擂鼓,不止左梨花,在场的人,但凡有心跳,心跳节奏都跟着那个敲地板的咚咚声逐渐一致,简直是催命符。
所有人都在害怕。
一个清晰的认知出现在所有人脑子里——死亡正在逼近。
他们快死了。
这是死路,他们没法往回走,不能回头,身后跟着[东西],安禾2号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被抽取生魂,然后被鬼追上,在走出安全屋的半小时之内全军覆没。
糟糕透了。除非把墙破开。
这不是一堵结实的砖墙,因为来的时候他们畅通无阻,比起砖墙,更像是临时摆放在这里的屏风,敲上去还有种合成薄木板的空腔感。
左梨花知道,这是他们唯一,没有被堵死的生路。是死局里唯一的生门,只是这个生门需要花费不小的力气。
因为墙虽然不结实,但硬。
好在蒋平城和杨洛羽都很敏锐,他们也知道这一点。
蒋平城3号在发抖。左梨花扶着他,自然能感受到。
她安慰的拍拍蒋平城的肩膀。她也害怕,但也没那么害怕,可能是经历多了,人麻了。
黑暗中,她看不到蒋平城3号扯出了个难看的小,只听见他的声音很轻:“现在活力不足,恐惧了。”
安禾1号道:“要不,要不,大家一起试试?踹开墙就能活对吧!”
于是大家排成横着的一队,除了状态很差的安禾2号,连缩的像个鹌鹑的韩悠悠都被拉上了,肩膀搭着肩膀,在墙边站定,大声报数。
这次大家的变确认摸索着边排成排,没有多出来什么人。
“3!2!1!踹!!!”蒋平城1号喊着号子,八人同时抬脚,重重踹向墙壁。
生死关头的紧迫感让他们整齐划一!
啪叽!
墙壁仿佛纸糊的,和蒋平城一个人踹完全不一样,轻而易举就把踹开个大洞,八个人用力过猛,纷纷跌了进去。
比起踹墙壁,后劲儿带来的摔痛反而更为剧烈。
队伍两头还是左梨花和杨洛羽2号,外侧的手提着煤油灯,灯乱七八糟的晃,火光被糟蹋的明明灭灭。
左梨花在倒地的同时护住火光,让手臂尽量保持平稳。不管怎么样,火不能灭,杨洛羽特地交代过,这是他初恋留下的驱鬼符点燃的火,有一定程度的辟邪作用,能防住一些低级的鬼打墙,副作用是亮,目标明显。
换句话说,他们这栋黑暗房子中唯二的火光,鬼门生前的活人,活在阳光下,死后虽然常年不见光,但生物的本能还是让他们有一定趋光性,不自觉朝着光源前进,太阳光线太强,紫外线会让他们融化,这种微光就刚刚好,除了不能靠近,没有任何毛病。
凑过来,被光挡住,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的看。
是避鬼和引鬼同时存在的神奇东西,杨洛羽说,她前女友职业是驱鬼师,一个个找鬼太麻烦,就用这东西引鬼,然后将其一句团灭。
左梨花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他们才是被团灭的那一个。
但不可否认,与其冒着随随便便就被小鬼遭遇的困境,这光利大于弊。
反正他们菜。反正随便来个鬼都能给他们团灭,反正破罐子破摔。反正债多不压身。
“额啊啊啊啊——!!!!”
高昂的惨叫从身后传来,左梨花浑身一颤,条件反射般的回过了头。
被暂时留在原地,虚弱的安禾2号,惨白着脸,满脸恐惧的朝向他们这边,她嘴巴长得大大的,她在求救,没谁能救得了她。
血块从嘴里溢出来,眼白混珠布满血丝,她的身后,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那,举着一把长刀,在左梨花转头的瞬间狠狠落下!
安禾2号上半身动了一下,血喷溅而出,本在碎落的墙体上,半点没有越过墙洞溅到这边。
左梨花愣愣的看着,她第一次知道血肉被斩断是有声音的。噗地一下,很轻,很细。震耳欲聋。
脸上热热的,有些疼,伸手去擦,手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没有血溅过来,可她却觉得,那温热的血兜头溅了她满身。
黑影抓起安禾2号的上半身,细瘦的手臂不正常的扭曲着,晃荡着耷拉下来,黑影似乎在腰间的断裂处啃了一口,头颅微抬,和左梨花视线相交。
被毒蛇猛兽盯上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左梨花瞳孔一缩,右手指尖猛然传来一阵疼痛。
疼痛驱散恐惧,她回过神,迅速回头。
这一些都发生在眨眼间,除了左梨花自己,没人知道她回头了,也没人知道安禾2号具体遭遇了什么样的悲惨。
只有左梨花,目睹了同伴由生到死的全过程。没人能和她承担恐惧,她只能自己调解,慢慢消化。
“怎么了怎么了?”活着的最后一个安禾连忙问。
可能是都被这声惨叫吓住了,一时间竟没有人出声。
“”左梨花张了张嘴,情绪的剧烈起伏让她暂时失去声音,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口袋里,韩海儿幼崽猫猫在一下一下舔舐左梨花手上的伤口,冰凉的痛意告诉她,她还活着,她还没死。
第43章
有些意外,出声的居然是一直沉默的韩悠悠:“死了。”
火光微弱,照不太到她的脸,粗重急促的呼吸,和干哑的嗓音昭示她内心的不平静。
不过很快,她的胸膛起伏就不那么剧烈了,她死死捂住口鼻,空气中黏腻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别回头!”杨洛羽三号吼着,他提着灯的手握得死紧,说服自己般的又重复了一遍:“不管发生什么,别回头,如果不想变成下一个安禾。”
活着的安禾难得没有强调那是个冒牌货,她手里紧紧抓着三棱吊坠,幽微灯火下,三棱吊坠两面血红,只有一面有人像了。
之后一段时间,没有人再说话,沉默了好几分钟。
“走吧。”蒋平城2号声音冷静,他来到左梨花身边,将她拽到自己身前,像从安全屋出来时那样竖排站着,推着她往前走。
其余人然默不作声的跟上。
墙这边的场景和那边没什么不同,很长的道路黑不隆冬,看不到前路,不知道有什么,他们除了往前方的黑暗中走去,没有别的选择。
也不是全然没有区别。起码他们离开了那堵破墙,远离了那个尸体,血腥味逐渐被跑在脑后,熟悉的湿霉味儿冲入鼻腔。
这次的路程比之前更加沉默,只有脚步带起的踢踏声。因为蒋平城不说笑话了。
左梨花快速平复着心情,手指无意识撸了把猫头。
韩海儿不知道在干什么,翻来覆去一顿捣鼓,也幸好他们身处黑暗,翻动的口袋布料别人看不见。
左梨花这么想着,小腿突然被什么碰了下,她低下头,安禾那张巴掌脸出现在眼前。
脸的面皮惨白,眼球布满血丝,无神的和她对视。
左梨花浑身一阵,呼吸停止。
下一刻,口袋里白影一下子窜出来,扑在了[安禾]头上,[安禾]狂乱的扭动,徒劳的被小她数倍的猫崽扭着滚进黑暗中。
恍惚间,左梨花好像听到了一声愤怒的猫叫。
她僵硬着小口喘息,胸膛小且快幅度起伏,她不确定别人有没有听见那声猫叫,没人说话,她就当没有,脚下步子亦不能停顿。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不能停,走下去,向前走。
但是猫没有了。险象环生的黑暗中唯一能给予她慰藉的韩海儿,追着[安禾]被落在后面。
口袋里的手微微蜷缩,手背还残留着韩海儿离开时,皮毛摩擦过的软滑感,指肚碰触纸团,硬邦邦的,两种全然不同的触感。
方寸的光亮处,出现了一个拐角。
左梨花脚步放慢,举起灯,照了一圈,除拐角外没有别的路。
她心情紧张,屏住呼吸,肌肉紧绷着,脚下放慢速度,注意身后的动静。
这么近的距离,后面的人肯定也看到墙了。
“梨花。”杨洛羽1号压低声音,在他身后道:“注意脚下。”
这就是是直接走的意思。
左梨花垂下眼,脚下的走廊已经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层层木制台阶。
台阶是上世纪的样式,做得高而陡,再加上搁置的年岁久远,踩上去,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听得人心慌慌。
左梨花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下走。
她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身前,对身后就没那么上心了,所以,当被一只手从后背狠狠推了下,一脚踩空,滚下楼梯之后,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回头,[安禾]被砍成两半的身体骤然在脑海复现。左梨花咬住嘴唇,死死克制住回头的欲/。望。
“梨花姐!你还好吗?!”杨洛羽惊慌的呼叫自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关心,不似作假。
左梨花愣了一下,克制住下意识回头的反应,脑子冷静下来了。她身后只有杨洛羽1号,她被推了,理所应当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怪杨洛羽,可仔细一想,这里面孤魂野鬼无数,凶手还真不一定是他。
好在灯没灭。
左梨花松了口气。
兴许是见她不说话,杨洛羽加速速度跑下来,鞋底触碰木板,声音快且沉重。
“梨花姐?”杨洛羽在她身后靠上的一阶台阶蹲下,轻声呼唤左梨花的名字。
这个方向,又让人想回头了。
左梨花垂下眼,将嘴唇咬出的血抿进嘴里,腥腻的血味儿直冲大脑,搅乱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梨花姐?”安禾弱弱的问。
“没事。”左梨花摇头,举起始终不曾熄灭的煤油灯,昏黄微光照亮nj;重中之重c前方木门上的铁锁,“我们好像到了。”
杨洛羽1号上前一步,推开门。
突如其来的亮光照在所有人身上,他们眯起眼睛,贪恋的看着这些亮光,哪怕强光让他们视线一片白,灼烧的眼睛痛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舍得把眼皮闭上。
大白一分一秒过去,好不容易能看清眼前的东西后,他们的心陡然沉下去。
“哎呦喂,刘公子您来啦,我们姑娘们想你想的,饭都少吃半碗。”
“阿琳娘,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来嘴一个!”一个古代粗布衣裳打扮的男子对着一个美貌女子噘嘴亲去,美貌女子娇笑一声,含羞带怯的以手帕掩面,结结实实给了男子一个大比兜。
男子被打的歪向一边,张嘴吐出一大口血淋淋的肉块,大约是内脏器官。
左梨花一干人等:“……”
门外,灯火通明,“人”声攘攘,好不热闹。
唯一剩下的安禾藏在左梨花身后,嗓音哆哆嗦嗦:“这是什么啊。”
左梨花也有点哆嗦:“好像是青楼?”
她们声音很小,蚊子哼哼似的,但还是被发现了,一个脸上带着皱纹,浓妆艳抹,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女子突然将头转到她们这边,眉头一皱,呵斥:“不去干活在这里偷懒?!皮又痒了?你!你!你!你们几个!还有你!滚去伺候客人!”
她手指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几个仆人打扮的人就走过来,把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安禾缩了下肩膀,她面前站着个没有白眼珠的男人,一动不动看着她,等着她跟自己走,她拿不定主意,特别害怕,下意识寻求帮助,却发现身边几个人已经自发的跟着走了,她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杨洛羽,还是因为站的比较靠后,一时没走过来。
杨洛羽道:“我们在他们的地界,必须按照他们的规矩来,鬼虽然害命,却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只要按照这个逻辑走,我们就能活着。”
杨洛羽虽然年纪小,人却沉稳,声音低沉有力,逻辑清晰,让人不自觉信服。
语言流进安禾的脑子,安禾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连害怕都减轻许多,昂起头,跟着面前的仆人走了。
杨洛羽却不着急,他看着安禾与他擦肩而过,又转头望向了左梨花离开的方向,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到面前的仆人裂开嘴笑,露出沾满血的牙齿,再不走就要被咬断脖子的时候,才收回目光,低下头,跟着仆人走了。
仆人站过来的一瞬间,左梨花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要她跟着走,她这是第六感作祟,就像之前救她无数次那样,于是左梨花迈出去的脚步毫不犹豫。只是她站在最前面,是第一个走的,走出很长一段路,强烈的危机感暂时淡去后,她才意识到,甚至都没来得及和身后的同伴说上一句话。
左梨花被引着拐了个弯,到一个空无一物的走廊里。
仆人灵活的脖子转动了一下,眼珠在眼眶里无规律的跑来跑去,他缓缓抬手。
左梨花下意识以为他要攻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那两只粗壮的胳膊锤向了墙壁。
哐哐哐的好几下,直到墙被砸出哥窟窿。
腐臭湿黏的味道涌了出来,左梨花难耐的动动鼻子,这股味道将她囊括其中,附着在皮肤上,有种‘我不干净了’的不适感。
一只涂着艳红丹蔻,纤细惨白的手伸了出来,手指不带一点污渍,弯曲的弧度让手显得柔软,让人一看就能想到那种养尊处优的,行情很好的风尘女子。
“怎么才来?”娇媚的女声随之而来,那只手只亮相了一下,就缩了回去,隐没在黑暗里。
左梨花大气不敢出。
他边上的仆从也没说话。
许是等不到回答,女子生气了,声音陡然尖锐:“哑巴了吗?”话音之外,还有瓷器碎裂的动静。
一个坏脾气的风尘头牌形象在左梨花脑海中生成。
瓷器摔碎的声音像是个号令,仆从面无表情的看了左梨花一眼,后退一步,站到左梨花靠后一点的位置。
现在,左梨花被完全暴露了出来,强烈的危机感刺激着她的神经,第六感又开始疯狂叫嚣。
直到此刻她才猛然惊醒,刚才的问话原来是‘游戏’的一环,她没有回答,就已经开启了另外一个不太妙的‘支线’,如果她刚才回答对了,或许就不用直面这个鬼气。
原来此时此刻,这个仆人才是安全的NPC!
左梨花顿悟的太晚,眼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散发着霉味的黑暗房间中,女子咯咯娇笑,腔调慵懒地道:“小哑巴,快进来帮我梳头,一会儿客人就要来了,要是耽搁了,看我怎么罚你~”
第44章
声线娇嫩,细听之下还带着微微笑意,可在这种场景下,只会让人不寒而栗。
比韩海儿恐怖多了。
也不对。
左梨花想到韩海儿面对鬼时,黑色的眼睛泛着血色的红,面无表情的副索命样子也很可怕,只不过那时她的害怕仅浮于感官,内心是没什么波动的,毕竟她清楚的知道,韩海尔不会杀她。
不像这次,强烈的恐惧让她如芒在背,也许下一秒,黑暗中就会猛然窜出一只鬼手,捏碎她的喉咙,或洞穿她的心脏。
她的心跳变得缓慢,绝望和恐惧俘获每一根神经。
“嗯?妾身说的话没听到吗,怎么还不过来。”似娇似嗔的调子再次响起,催促意味明显。
同一时刻,一股冷气自身后贴近左梨花,带着淡淡的腥臭味,附骨之蛆般胶黏在皮肤上。
左梨花汗毛倒竖,立刻意识到,再不服从命令,她立刻会死!
巨大的恐惧导致她的腿有些僵硬,左梨花咬破舌尖,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疼痛上去,强迫自己迈开步子,用尽量让跳不出错的,伏低做小的走路姿势,朝噬人的黑洞走去。
此刻,她务必庆幸自己因为演戏的角色,而在这些细枝末节的神态姿势,和历史中约定俗成的规矩上下过功夫。
曾经有段时间的青楼,头牌一般不需要抛投楼面接客,她们躲在房间中,等着客人高价买下,主打一个奇货可居,而她的其余杂事,只需要由贴身丫鬟负责即可。
左梨花猜测,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就是花魁身边的丫鬟。
丫鬟做不好事要挨罚,身份不能和花魁比,即使被花魁罚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鬼想害人,又不能上来就吃,这些地下的东西往往和地上的人比起来,更加有一套严苛的规矩,像丫鬟这种活多易出错的身份刚刚好。
左梨花低眉顺眼,刚要迈进破烂的墙洞,余光却看到黑暗处有个隐约反光的东西,她眼神微微撇过去,认出那是个生锈的铜把手。
铜把手她呼吸一窒,即将跨过破砖的腿硬生生放下,抬手按住把手,使劲上全身力气,用力一拉!
‘哗啦啦——’一扇隐蔽在灰尘碎石后的门被硬生生拉开。
身后冷刀子似的注视倏然消失。
左梨花进入女鬼房间。
房间并不似外面看到的那么黑,三步远木质案台上,点着半截垂泪的白蜡烛,豆大的烛光照亮一方小小的空间,那女鬼就坐在案台边上,橘红的火光明明灭灭的照着她白到宛如被抽干了血似的小巧下巴,女鬼鼻翼高挺,影子自下而上遮住半个眼睛,另外半个冷冷的看着她,没有情绪,也不带恶意,和看一件死物没什么差别。
左梨花记得自己进来的原因,女鬼说,要自己帮她梳头。
她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古装发型,低着头,往女鬼身边走。
烛火的一边被女鬼身体挡住,另一半映出点地面,和紧邻着带着破洞的墙,处于本能,左梨花从能看到地面的这边绕。
随着她的靠近,破洞这边的景象也愈发清晰,左梨花的表情也逐渐僵硬。
原来墙洞的这边,落在地上的碎石里,有无数根或是皮肉腐烂,或是只剩森森白骨的人手伸出来,正在疯狂挥舞,试图抓住些什么,只要左梨花从墙洞穿过,在她脚越过墙的下一个瞬间,就会被这些手抓住腿或脚,而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一念之差,她差点就死了。
左梨花刚卸下去的紧张又升了起来。
女鬼歪过头,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睨着左梨花,露出另外半张藏在黑暗中的脸,完美无瑕的脸蛋,被什么东西掏了个狰狞的血洞,从唇角延伸到耳根,嘴里没有牙齿,只有烂红的牙龈,一截猩红的舌头从破烂脸洞伸出来,舔了舔紧紧闭合的唇角。
左梨花因为惊惧,心颤了颤,面上依旧不显,垂着头站在女鬼身后。
这个角度看不见女鬼的脸,只依稀能看到女鬼白白的一截后脖子,和上面一道翻卷皮肉的伤口。
看起来恐怖,却并不致命,是这女鬼死前受的伤。
“今日杨大官人会来我这处,就用他送我的簪子。”女鬼调子慵懒,将桌子上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缀着杨花*的长簪。
左梨花牢记自己小哑巴的身份,闭口不言,拿起唯一的一把断尺梳子,另一只手拢起女鬼的长发。
发丝没有想象中枯燥,反而光滑柔顺,一梳子下去,血腥味扑面而来,紧接着头发跟有生命似的,在左梨花手中轻轻颤动,一些较短的边发还会攀附上左梨花手臂,卷曲着拧在手腕上。
“小哑巴,你轻一些,我这头发怕痒。”
左梨花眼睁睁看着女鬼的头发缠进自己肉里,皮肤被勒的泛白。她用力攥紧梳子,指肚和手腕上的皮肉一样白。
装作无事发生,左梨花一下一下梳着女鬼的头发,每一梳子下去,发丝都会轻轻颤动。
突然,一根头发陡然立起,缠在梳齿上,左梨花正往下梳,一个没注意,这根头发被整个带了下来。
左梨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停住动作,脑子里瞬间闪过好几种死法。
“别发呆,动作快些。”愣神的空挡,女鬼催促。
左梨花大气不敢出,专心帮女鬼梳头,手指灵巧的挽着发丝,一边用巧劲儿将女鬼乱钻的头发理顺,一边拢着长发,梳了个旋拧的灵蛇髻。
这个时候就要感谢曾经努力的自己,接过历史改编的古装剧,为了扮演好角色,特地了解过当时女子的一些生活信息,享这种灵蛇髻,需要一根长发簪固定,属于相对庄重的发型,既不太过隆重,也不失礼。
女鬼也比较满意,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完好的那边脸的唇角翘起一个弧度。
“手艺还行嘛,想要什么奖励?”女鬼开心的问。
左梨花这才发现,女鬼说话的时候,嘴并不完全张开,右半边有破洞的脸的这边的嘴唇,像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只有左边完好无损的脸,半边嘴巴在起起合合,若是张开的嘴巴动作幅度太大,还会撕裂嘴唇中间的皮肉。整只鬼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感。
“说话呀。”女会左半唇抽搐着,发出腻人的腔调。
“”左梨花还记得自己是个哑巴,任凭女鬼盯她半天,愣是一个字没蹦出来。
须臾,女鬼表情沉下去,冷冷一笑。
“该死的贱人,居然敢弄疼我?!”
话落,细长的舌倏然自女鬼右边脸洞中,毒蛇似的探出。
左梨花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舌头缠上她的脖子。
而后脖颈剧痛,一阵窒息,紧接着眼前一花。
她竟是被捆着脖子拎起来,扔麻袋似的被扔出去!
第45章
真正落到地上的疼痛,比预想中还要大。
毫不收敛的力道撞击身体,反震扩散到五脏六腑,左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她滚到碎砖地里,偏头望向女鬼那边。瘦长的身影就立在桌边,裙摆下方没有脚,烛光一灯如豆,明灭地映照在女鬼脸上,女鬼没有焦距地和她对视,五官僵硬,是个死人。
左梨花头皮都要炸开了,出于求生本能,她挪动手脚企图爬起来,贴着地面的耳朵却陡然传来脚步声,很大,在安静的黑暗中显得犹如巨雷,震得人心尖发颤。
左梨花停下动作,她注意到,女鬼的眼珠转了转。
“呵呵,难得,真好啊,真好。”一个熟悉的声音爽朗地笑着,从破了的墙中迈了进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新人明星,杨洛羽!
左梨花眼睫颤了颤,电光火石之间,决定闭上眼睛装死。
杨洛羽心情貌似很不错,他的话中的笑意一直没停下,“虽然废了点功夫,但好在也不是很难,终于抓到了这是她给你梳的头发?真不错!呵呵,我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踏踏踏
脚步声来到左梨花身边,左梨花屏息,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尽量平静,装出一幅晕过去的样子。
两秒后,头皮传来剧痛!
杨洛羽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面部往上拧,整个脸暴露出来。
“哈真好看。”带着温度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杨洛羽声音低沉:“第一眼见到这张脸,我就呵呵,现在终于是我的了。”
感受着杨洛羽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像头吃人饿狼似的,左梨花强忍着心底的不适,让注意力都转移到生疼的头皮和要被拧断似的脖子上。
“带去给琵琶鬼看着,别让她死了,三天后月圆夜,剥皮祭天。”话落,手一松,左梨花头“咚”地砸在地上。
片刻后,左梨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几只小鬼抬着放到了一个木板上,而后木板被抬起,左梨花也被抬走。
左梨花感觉自己被抬着拐了个弯,进入一条类似走廊的地方,周围安静地可怕,只有窸窸窣窣小碎步挪动的声音。
她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并不是什么也看不见,前方有幽幽的红光,左梨花不动声色的将脸朝向前方,看到一个婴儿似的小鬼走在千面,双手向后托着木板,脑袋顶上,天灵盖的位置似乎被铲平了,一根棉芯从里面耷拉出来,在前方头顶的位置点着一盏血红色的灯。
代入感很强,尤其配上杨洛羽那句“剥皮祭天”效果更甚,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这个老宅鬼的种类真多——这是左梨花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她总是这样,在遇到巨大的、突如其来的、肾上腺素飙升到超出理智范围的时候,脑子里就会突然插入一些完全不是重点的念头,类似电视剧的小广告,来控制情绪的稳定。
这个近乎本能的防御小习惯救了她无数次。
她打量着四周,后面那只小鬼脑门上没有灯,长长的走廊只有她一个活人和两只鬼。
可以逃跑。
左梨花想着,收回目光,垂眸下移,缺措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
左梨花顿时止住了呼吸,心脏都不跳了。
那只花魁女鬼,顶着被方才被左梨花梳过的头发,整只鬼贴在左梨花身上,直勾勾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咚!”左梨花条件反射一个翻滚,直接从板子上滚了下去。
“嘻嘻。”女鬼四肢趴在板子上,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冲着左梨花,唇角上扬,露出个恐怖的笑。
左梨花这才注意到,这个板子,居然是个棺材板。
她掉下去,两个小鬼跟着停下,三只鬼整齐一致的面朝她。
左梨花手脚发软,哆嗦着嘴唇,努力挣扎着站起来。
脑子里疯狂闪过一些:“妈的今天真是糟了鬼了”、“汗流浃背了铁铁”、“韩海儿老娘要被你同类吃了”、“为什么鬼要和人同床共枕啊疯了吗”等等小词条。
无济于事。
眼看花魁女鬼像只蜘蛛一样四肢并用爬起来,左梨花闭上眼睛,脑子里只剩一个放大的词条:吾命休矣!
女鬼抓上她颤抖脚踝。
左梨花脸色惨白。
女鬼顺着往上爬,手窝上左梨花的腰。
左梨花心跳几乎消失。
女鬼一手握着左梨花的小臂,一手攀在她肩上,空洞的目光显出一些痴迷:“真好看”
腰侧口袋的位置传来丝丝热意——是韩海儿留下的纸团。
左梨花瞬间回神,身上涌出一股使不完的牛劲,闪电般抬腿就是一踹——
女鬼一下子被踹出去,指甲勾烂左梨花的衣服。
左梨花一点儿也顾不上,扭头就跑,转身的同时踢走了身前跑来抓她的抬棺小鬼。
左梨花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回过神儿来,已经转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走廊,可是她根本不敢停,没到岔路口的时候,口袋里的烫意就会分外明显,好像在指示她往那边跑。
顺着指引,左梨花宛如一只猴子,在木头建造的鼓楼里爬上趴下,左蹿右跑,最后猛然推开一扇紧闭的木门。
房间里的摆设分外眼熟,正是之前和韩海儿待过的那个房间。
就连‘安禾’的模糊不清的尸体都原原本本地躺在那里。
熟悉的房间让左梨花瞬间放松下来,她瘫坐在地上,微张着嘴巴,轻轻呼吸。
纸团在口袋里持续发热。
左梨花垂眸,将纸团掏出来,洁白的纸在掌心被小心地摊开,熟悉的自己附着在上面,不止怎么的,左梨花鼻子一酸,泪水氤氲上眼眶。
“韩海儿”左梨花轻声吐出这个名字。
“韩海儿?”身侧突然出现一个娇俏的女生。
左梨花瞳孔一缩,猛地抬头,赫然是那个没有脚的花魁鬼!她站在门边,头发一丝不苟,一只青白的手扶着门,将门缓缓关上。
“你怎么进来了?!”左梨花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尖锐,在她的认知里,这个房间就是韩海儿给她设立的“安全屋”,可现在居然
花魁鬼无神地盯着左梨花,没有着急过来,而且突然歪扭了下脖子,头发直接撞到肩膀,朱唇一启,嗓音婉转柔媚:“我很喜欢你给我盘的头,作为回报,我带你去找韩海儿吧~”
左梨花不信她的鬼话,白着脸问她:“不是琵琶鬼吗?”
花魁鬼依旧在诡异地笑:“琵琶鬼只知道扒皮,哪有韩海儿有意思,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就走了,你呀~就等着被这个丑东西吃了吧~”说着,她攥着手绢的手指了指地上血肉模糊的‘安禾’。
这坨肉居然真的缓缓动了!朝着左梨花缓慢爬过来,地上留下一滩不知道是血浆还是肉浆的液体,在烛光里反着微弱的水光。
左梨花别无他法,她闭了闭眼,当机立断:“我跟你走!”
花魁鬼掩唇笑:“嘻嘻~”
左梨花跟上花魁鬼,手里还拿着那张白纸,想再次装到口袋里,纸团却突然升起一团血色火焰。
左梨花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几秒钟的功夫,纸团在手里化成灰烬,手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花魁鬼和她并肩走着,虽然是在朝前走,脸却一直朝向左梨花,扭转了45°,诡异的笑容始终不减,有种恐怖的恶心感。
兴许是直觉告诉左梨花,这只鬼暂时不会伤害她,又或者是一直摆脱不掉,人已经被吓麻了,左梨花选择主动搭话:“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能不能把脸转过去。”
“你实在是太好看了。”花魁鬼嘴角裂地弧度更大:“我看不够呢,嘻嘻~”
左梨花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美貌带来的负担:“你可以照镜子,也很好看,韩海儿也很好看。”
“不及你呢~”花魁鬼一点也不和她客气,夸地特别直白。
“谢,谢谢啊”左梨花又问:“你和韩海儿,很熟?”
她们上了个楼梯,又转了个弯,花魁鬼的头跟固定住了似的,不偏不倚对着左梨花:“她是妾身的主人~”
左梨花:“?!”还不等她追问,花魁鬼又道:“你长得好看,也是妾身的主人~”
“你”左梨花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道:鬼果然癫癫的,这会儿成主人了,不是之前差点杀了她的时候了。
“韩海儿以前也在这里住吗?”
“嘻嘻~”花魁鬼突然停下脚步,“到了呢”
花魁鬼说完,突然一个猛子扎进了墙里,给左梨花看地一愣一愣。
墙边有个很不显眼的门,左梨花抬手一碰,手上就沾了厚厚的灰。
她全然不管,将门用力推开一条缝。
温若的橘色暖光刹时从门内漏出来,莫名透着股安心。
若说之前还在犹豫,眼下左梨花便半点犹疑都没有了,她推着门,探过身体,将自己往门缝里挤。
首先入眼的是一张雕花跋步床,和床上一对交叠的人影。
房间内的人意识到有人来了,出于上方的那个人回过头,深蓝的长发垂在身后,像海藻。
“韩海儿”左梨花率先交出眼前人的名字,目光移到韩海儿怀里抱着的人身上,脑子嗡地一声。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韩海儿怀里那个人,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第46章
见到她来,韩海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目光都是冷冷的,语气也算不上好:“谁带你来的?”
话落,她目光落在左梨花身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多事。”
“你这是?”左梨花莫名生出一种委屈,她看着韩海儿怀里的人,和韩海儿死死抱着对方的手,有种替身文撞进现实的荒谬。
韩海儿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回榻上,整了整对方鬓角的头发,招呼左梨花:“过来。”
左梨花迟疑。
她怕过去之后自己命就没了。韩海儿要把自己的魂魄抽走,给床上那个“她”,献祭还要祭品自己送货上门,多多少少不大厚道。
似是看出了左梨花心中所想,韩海儿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加重音阶重复道:“过来。”
凭左梨花对韩海儿的了解,她知道,这不选择,是命令。再不过去,她会“被”过去,以各种手段。
“”
左梨花站在床边,脸色说不上好。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模样像是睡着了,价格不菲的锦绣旗袍和蕾丝开衫,精心打理的尾坠烫卷和盘发,无不彰显着打理她的人是多么用心。
“你什么表情,在跟我摆脸子?”韩海儿坐在床边,面容不善。
“没有,”左梨花否认:“我现在懵地就像公司楼下早餐店里的糁汤,脑子浆成一团,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我是在做梦吗?”
她表情太有意思,韩海儿被她逗笑:“知道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苦了,”她伸手抚上左梨花手上稀碎的伤:“皮都破了,疼不疼?”
事实上,不止是手,左梨花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不好,青一道紫一道,衣服还被花魁鬼勾破,又跑了好长一段路,整个人现在衣衫不整,特别凌乱。韩海儿坐在她侧边,稍稍留神,甚至能看到她胸衣的尖。
韩海儿俏脸一黑,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手却抓住了左梨花带伤的手腕。
“嘶——疼。”左梨花吃痛,被韩海儿拉着走:“干什么?”
“脏死了你,洗澡。”
左梨花顿时一惊,下意识撇了眼床上的人:“这,你确定吗?不太好吧?”
韩海儿把她拉到屏风后面,打开隔间的门,直接把人搬起来放麻袋似的放进浴缸,接着放热水,全完不管左梨花说了什么。
左梨花也是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的摆设居然这么好,各种家具摆件一应俱全,审美完全在线,就连洗澡用的古皂都是特别有品的香味!
韩海儿把她放到浴缸就出去了,留左梨花一个人洗洗刷刷。
左梨花不明白温水怎么来的,她也懒得想,就算这些清澈的水在眼睛一睁一闭之后,变成鲜红的血,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身处鬼屋,已经很荒诞了,脑子不要也行,扔了正好喂韩海儿床上那个假人吃。
她无所谓的。左梨花想,就算一会儿韩海儿指着那个假人说这是她,她也无所谓的。
洗好澡,左梨花穿上韩海儿给她准备的衣服,居然是她自己带过来的,行李箱里面的服装。
可头发还是湿的。左梨花光着脚出去,想问问韩海儿,既然行李箱里的衣服带过来了,那她的行李箱是不是也在,既然行李箱也在,那她可不可以吹头发,毕竟古宅里都有热水了,有个电什么的应该很正常,没记错的话节目组有给这个宅子装电线,毕竟之前她自己房间就有
“左梨花,这是你。”左梨花保持着推门的姿势,韩海儿见她一出来,就指着床上的“假人”对她说。
左梨花:“”她神情恍惚,后退一步,‘砰’地把门关上。
三秒后,门再次打开,左梨花探出个湿漉漉的脑袋。
这次,雕花精美的黑檀拔步床上,只有韩海儿一只鬼,另一个“假人”不见踪影。
左梨花:“?”
韩海儿拍拍被单:“过来。”
“怎么就你自己了?那个,那个呢?”左梨花实在不知道和她长相一样的假人怎么称呼,她走到韩海儿身边坐下,在地上踩出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不仅是“假人”,就连被子里假人留下的痕迹都消失了。
韩海儿脚边是左梨花大开的行李箱,手里是左梨花的毛巾,示意左梨花转过身去,帮她擦头发,“我就多余和你解释。”
“”左梨花闭了闭眼,排除杂念,选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我能活着出去吗?”
回应她的是,是头顶传来的轻笑,一条干热的毛巾搭在脑袋顶上,“想家了?”
左梨花脑子里闪过从小长大的小别墅,最后定格在自己租的鬼别墅,不免自嘲,如果那也算家的话,“嗯。”
韩海儿似乎在叹气:“我也是,所以我们尽快结束,然后回家吧?”
好像有戏?左梨花不确定地想,问道:“结束什么?”
韩海儿奇怪地看她一眼:“节目啊,你不是在录节目吗?”
左梨花被气笑,难得起了想和她辩一辩的心思:“可现在不是撞鬼了吗?命都要没了,怎么录节目?”
韩海儿反问:“把御鬼师赶出去不就好了?”
左梨花噎了一下,眼睛一亮:“御鬼师?”脑子里瞬间出现杨洛羽抓自己头发的画面:“杨洛羽?也就是说,我们遇到的这些事情,这些鬼,都是杨洛羽干的?”
韩海儿的回答含含糊糊:“唔大概吧。”
左梨花抬头和韩海儿对视,警觉:“什么意思?”
韩海儿一愣,移开视线,毛巾下摆糊了左梨花满脸:“反正只要把你那个同事搞定了,你们就可以正常录节目了。”
“这么简单?”左梨花还是感觉很荒谬,她现在觉得自己像一条迷路的狗,这个路人走过来踹她一脚,告诉她要往南走,另一个路人过来又踹她一脚,告诉她应该往西走,“那之前是?”
“之前分辨不出来谁是御鬼师,藏的真深啊,害我一顿好找。”说到后面,韩海儿咬牙切齿,好像真的为了找罪魁祸首而花了大力气。
擦完头发,韩海儿拉开床边的雕花的抽屉,取出一个小瓷瓶,挖出一些药膏,给左梨花上药。
“你就让杨洛羽这么打你?”
“啊?”左梨花要给这喜怒无常的鬼跪下了,要不是她脑子转得快,她都听不懂这些鬼在干什么:“可是我打不过他啊!”
韩海儿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自顾自地生气:“在自己家被外人打,也就是你这么有出息。”
左梨花一头雾水。这里什么时候又成她自己家了???
但是鬼嘛,不讲逻辑,疯言疯语,左梨花决定不去思考,就当自己在和神经病说话。
铛——铛——铛——
突然,一阵阵钟声敲打耳膜,墙上的挂钟响了,指针定格在十二点。
下一瞬,左梨花身侧一空,装着药膏的小瓷瓶闷声落在被褥。
一只深蓝眼睛的长毛布偶猫从床上一跃而下。
左梨花喃喃:“啊,变回原形了。”
布偶很焦躁,大尾巴不停地拍打地面,张嘴冲左梨花露出小尖牙:“喵~!”
“啊呀。”左梨花及时行乐,被可爱到。
“喵呜~”不许笑!
“好嘛好嘛。”左梨花收敛起笑容,拿起小瓷瓶,“那我自己擦咯。”
这药膏十分好用,抹上去有点凉,但超级止痛。
韩海儿猫猫烦躁的在房间内转了两圈,也不打招呼,一个闪身从左梨花进来时的门缝里钻了出去,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不过眨眼,就被独自一人仍在房间里的左梨花:“”
她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加快速度给自己涂药,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摘取消化获得的信息。
首先,鬼虽然癫,看似毫无逻辑,实则一行一动都有其原因,只要掌握规律,不要被他们绕进去,就能读懂他们在干什么,说的话哪些是有意义的关键词,哪些是无意义的废话。
其次,韩海儿依旧没有想杀她的意思,可以信任,也就是说,韩海儿不会坑她。
所以说,只要收拾了杨洛羽,她就能结束这场荒诞可怕的鬼宅噩梦。
左梨花将小瓷瓶放回原处,在自己的行李箱里一顿翻找,找出了自己用来以防万一的警棍。
测试了下还能用,气势汹汹准备出门。
走了两步,一股强烈的,混合着不甘心和委屈的心情却自心底而生,她回过头打量这间屋子,每一帧都很心动,像极了梦中情屋。
“”好嫌弃,但是好喜欢。
左梨花深吸一口气,再次回到床边。掀开软被,对着黑檀木床板一阵敲敲打打。
她要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个“假人”找出来,那个“假人”实在太真了,不像灵体,既然不是灵体,韩海儿就不能在几秒钟的时间给她大变活人。
‘咚咚空!’声音不一样,左梨花心道:找到了!
对着那个位置又是一顿敲。
‘空空空!空空!’
她敲的太过专注,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爬到了床上。忽然,不知道触碰到哪个按钮,床板突然一个翻转,眨眼间将左梨花扣了进去。
大变活人再次在这个装潢精美的房间内上演,左梨花下去之后,原本被她弄乱的被子又一次平整地铺在床榻上,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过。
‘铛——铛——铛——’墙上的挂钟再次报时,指针转了一圈,依旧停在十二点,不偏不倚。
第47章
左梨花连会突然冒出一个鬼的情况都设疯癫想过,就是没想过这个癫鬼云集的鬼宅机关,会如此朴实无华。
所以她掉下去的时候,真的是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的,但落到一个软软的人形物体上却一点儿也不感觉意外。
她支起半个身子,打开手电筒。
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面前,由于姿势原因,两人脸对着脸,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左梨花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站起来。
“假人”仍旧那身贵气打扮,静静躺在软垫上,鸦羽似的睫毛长而翘,好似睡着了,随时就要醒过来。
手电筒的光不弱,左手边的柜子上,摆着几根烛台。
左梨花早有准备,她走过去,不熟练地滑动火柴,将蜡烛点燃,而后在密室内转了一圈,将所有蜡烛点上。
蜡烛是红色的,个头儿大,烛光也比较柔和,暖黄色的光照亮密室的每一处,圣洁,温馨,哪里还有半分鬼气,更像个花烛洞房。
检查完后,左梨花在“假人”面前站定,凑近看看,抬手戳戳脸,不想预想中那么冰冷。
“你究竟是谁啊。”左梨花自言自语:“不像假,你好真啊,韩海儿说你是我,怎么可能,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捏捏“假人”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嫩嫩的,滑滑的,左梨花有点酸:“什么料子,皮肤比我都好,我最近作息不规律,毛孔都粗了不少,都要长痘痘了。”
她脑子突然划过一个想法,表情瞬间严肃:“你这不会是婴儿皮做的吧,我看鬼故事,里面就有偷死婴皮做人偶画皮的哇,太恶心了吧,是韩海儿的新爱好嘛。”
左梨花絮絮叨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第六感从不坑她,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你的衣服好漂亮,我拍剧的时候,特别想要一件旗袍,剧组和投资方提供的款式我都不满意,我找不到满意的,可是你这件我就很喜欢,你既然是仿照我的模样做的,体态数据也一起仿了嘛?”
左梨花凑近“假人”,细细端详脖颈间的一朵梨花刺绣。
也就是这样空挡,她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心跳声。
咚。
起先左梨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屏住呼吸凝神静听,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动静。
咚。
从“假人”身上发出来的,因为离得近才会听到。
左梨花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瞳孔因为惊惧而放大,她愣愣地看着“假人”,浑身上下出了层冷汗,愣在那里没了动作。
韩海儿的声音出现在脑海——【左梨花,这是你】
“你是我,”左梨花扯扯嘴角,表情难看:“那我是谁?”
似乎是回应她的话,“假人”动了!
这个有着左梨花的脸,皮肤好到让左梨花嫉妒的“假人”,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眼珠水润,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晕出一片稀碎的阴影,阴影中,深妃色宝石似的瞳孔缓慢转动,带着股仙佛般悲悯的禅意,和左梨花对上视线。
左梨花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移开目光,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于是又瞪了回去。
就这一转眼的功夫,对视的感觉没有了。
“假人”仍旧半闭着眼,维持原来的姿势。
左梨花等了一会儿,确认“假人”不动之后,小心翼翼上前,拽了拽“假人”蕾丝披肩褂的衣角。
“假人”再次抬眼看向她。
左梨花拿开手。
被注视的感觉消失。
左梨花再戳。
“假人”再视线再次聚焦。
左梨花闭眼,睁开,视线消失。
左梨花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次她没有看向“假人”,而是心中默念:看我!
果不其然,“假人”如她所愿,投来了淡淡的注视。
左梨花心里默念:跟着我。
而后抬起左手。
“假人”跟着抬起左手。
她迈出一步,
“假人”躺着抬起小腿,做迈步状。
有点意思。左梨花玩心大起。
她给“假人”从榻上扶起来,“假人”顺从地立起身子。
‘当啷’一声,一块有些眼熟的牌子从“假人”身上掉了下来。
左梨花捡起来一看,是他们节目组的嘉宾没人都有的那块多面牌,有几个分身,就有几个面,之前安禾的分身死了,牌子的面的人像就黑下去的那个。
难怪自己没有牌子,原来在这里。左梨花默默地想,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韩海儿的关系,才没有这块坠牌。
她这个牌子是双面,一头淡金长发如波浪般弯卷而下,五官精致美艳,恰到好处的妆容衬得她像一朵暮色暖阳中娇艳盛放的玫瑰,是左梨花自己看了心情都会很好的程度,而另一面,则是民国时期的女子打扮,如意双髻盘着条水色绒绳,粉面含春,唇角微微上扬,端得是一个般般入画。
左梨花回忆起同事们对这个自己的“分0身”喊冒牌货,又想到“分身”死后,安禾性格的变化,串联起韩海儿说的,这个“假人”其实就是她自己。
“你不会真的是我吧。”左梨花围着“假人”转了一圈,“但是你看起来好呆啊。”
左梨花又玩儿了一会儿“假人”,确定没有任何威胁后,让“假人”躺回榻上,自己从墙边搬来柜子,踩着柜子从来的出口爬了回去。
房间内,铺好的软被再次被弄乱。
左梨花看了一眼,没在意,将坠牌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推门离开。
她要去会一会杨洛羽,争取早点结束这场荒谬的综艺——
第48章
或许是有鬼打墙的加持,这个古宅用脚步丈量的距离比实际占地面积大上无数倍,左梨花不是鬼,于是意料之中,她迷路了。
左梨花半点不慌。
比起她的同事们,她感觉自己在这个鬼宅要安全许多,大概是因为有熟鬼的关系,现在的心情比起之前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而且她也不傻,杨洛羽想对付她,肯定不愿意就这么看她跑了,只要她瞎逛的地方对,杨洛羽看见了,肯定会再次对她出手。
她现在仍旧迷惑的,是花魁鬼的反复无常。
明明之前要杀了她,可根据后来发生的情况看,大概率和韩海儿认识,韩海儿不会杀她,所以花魁鬼理论上讲,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才是。
左梨花浅浅想了一下,没有深思。
黑灯瞎火中,迎面和一个硬硬的尸体撞了满怀,因为没有防备,直接被撞倒在地。
左梨花揉揉脸,虽然还是有被吓到,但已经只是,‘买来的蛋糕草莓居然掉了’这样种程度的情绪波动。
她打开手电筒一照,安禾的尸体被头朝下掉在那里,头发被血黏住,只能看清一小部分脸,发丝后面露出凸起的眼珠,血从身上倒流下来,将眼白染得通红。
左梨花敬畏之心顿起,她将手电筒放到一边,双膝跪地,手掌合十,当场给安禾念了段《往生极乐超度经》,她为了将来能顺利摆脱韩海儿,特地去学的。
“参加这个节目算我们倒霉,希望下辈子没有灵异综艺,投胎去吧,阿弥陀佛。”
念完,左梨花站起来,绕过尸体准备离开。
走出两步,衣服被拽住。
左梨花暗自咬牙。
深吸一口气,回头。
那张泛着青黑,被血护住的鬼脸,转了180°,咧着嘴,沾血的白牙死死咬住了她的衣角。
左梨花一低头,与安禾几欲掉出来的眼珠子对上对线。
左梨花艰难开口:“我的超度经没用吗你先别咬,我不走,你放开我。”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左梨花没有从安禾鬼身上感受出半点恶意。
果不其然,安禾“噗”地一下,把左梨花的衣角吐了出来,连带着还有星星点点的血沫,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左梨花。
“你能说话吗?”左梨花蹲下身,实现和安禾齐平。
安禾先是伸出长得诡异的舌头,沿着自己的牙齿添了一圈,牙上的血被她舔的特别均匀,而后“啊啊”叫了两声,哑着嗓子道:“我听见有人叫我,很熟悉,原来是你。”
左梨花:“”
她叹了口气,心道这网上的东西没一个对的,连超度经都是骗人的!
略一*思索,左梨花问:“你有什么心愿吗?”
安禾鬼“嗬嗬嗬”地笑,笑完了,摆出一副怨毒的表情:“是杨洛羽杀了我,我要找他报仇。”
左梨花:“我也要找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安禾鬼“他也把你杀了?”
“没,我是活的,”话落,左梨花又补充:“目前。”
下一秒,安禾鬼突然凑近,皱起鼻子,小动物似的在左梨花脸上闻,把左梨花惊地连连往后挪。
安禾鬼:“你不像活的,你也不像死的,你为什么半死不活?”
左梨花感觉自己又获得了新的信息,但是不知道这个信息是真还是假,所以决定暂且记下来。
她苦恼的抓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活的吧。”
“不可能,”安禾鬼立即反驳:“活人魂魄是全的,你只有魂没有魄,不可能活着。”
没等左梨花说话,她又道:“不对,你有心跳,有体温,你可能死了!”
安禾鬼开始抓狂,晃动身子,用指甲挠墙,在墙上留下一串又一串血指印:“你这人怎么又死又活的!”
左梨花难受得捂住耳朵,指甲挠墙声比安禾鬼本身可怕一百倍!
“我也不知道啊,你别挠了,我们去找杨洛羽报仇好不好?别挠了祖宗!”
安禾鬼停下动作,猛一转头,血珠子甩了到左梨花脸上:“我不是你祖宗,不要对乱认鬼亲!”
左梨花松了一口气:“行,你说什么是什么。”然后掏出一次性湿巾擦血。
安禾鬼就在一边,静静看着她,眼珠跟着她的作动转动。
“你知道杨洛羽在哪吗?”左梨花问安禾。
安禾摇头,下个瞬间,往上奋力一蹿!头顶的木板发出一声被壮烈的巨响,落下无数木屑碎片和蟑螂尸体,还有几只大个头老鼠。
左梨花连忙闭眼护住脸,待落的差不多了,睁眼一看,安禾只剩半个身子在自己面前吊着,下半身没入天花板。
左梨花站起来。终于不用蹲着和安禾说话了,她腿都要蹲麻了。
安禾眼珠子紧紧锁定左梨花,又是一窜。
不见了。
左梨花瞪大眼睛,用手电筒照天花板:“安禾?!”
安禾的头应声冒出来,对左梨花道:“上来。”
“啊,好的。”左梨花应下,四处打量有没有能接力的地方。
鬼宅当初荒废的时候大抵被搬空过,四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而且年久失修,墙壁满是灰尘和蜘蛛网,左梨花内心充满抗拒,下不去手。
她求助安禾:“上面有什么工具吗?”
安禾的头缩回去,片刻后,再次探出来。
“抓。”冰冷的嘴里突出一个单字,血仍旧顺着脸往下滴,永不干涸似的。
左梨花一愣:“啊?”
安禾仍旧没有表情,动了动嘴:“快。”
左梨花:“”
左梨花深吸一口气,垫脚抬手,颤抖着抓上安禾的头。
冰冷黏腻的触感让左梨花狠狠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左梨花眼前一花,身体骤然失重,再回过神,人已经被拉到了上一层。
安禾依旧头朝下立着,在左梨花身边跳了一下,脑袋撞击地面,发出“咚!”地一声。
左梨花拧着眉,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人类怕鬼的源自对死亡的恐惧,所以安禾这种拿身体当锤子使的行为,让左梨花仿佛感同身受似的,自己身体也跟着疼。
如果安禾还活着,这么一个举动,少说得是个轻微脑震荡。
但现在安禾是鬼,已经死了,死鬼安禾不觉得疼,甚至不觉得自己行为有什么不对,她只是由下往上,冷冷地望过来。
左梨花连忙摇头:“没事,就是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篇鬼故事。”
安禾裂开嘴,无声地笑。
嘴角裂得太大,像岛国的恐怖片裂口女。
左梨花不忍直视,转过身,突然发现前方有亮光。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这个灯光泛黄,像极了那个青楼,“过去看看?”
安禾头朝下率先往前跳。
‘咚!’‘咚!’‘咚!’
左梨花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亦步亦趋在身后跟着。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鬼类大全,出去旅游时从道教景区买的,说是如果一个人死后尸体被竖起来固定住,那么这个人所变成的鬼,大概也是倒立着,如果没有,说明这个鬼应该去投胎。
安禾显然投不了胎。
第49章
她做鬼挺成功的,成功到根本看不出昨天还是个活蹦乱跳的碳基生物。
不知道做了鬼以后是不是都这样,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左梨花听着安禾的动静,在心里默数着她拿头当脚撞地板的次数,这声音在阴暗的走廊里沉闷得令人牙痛,渐渐的,随着距离光亮口越近,这声音反而越轻了。
左梨花不由转头去看,却发现安禾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透明,亮光穿过她饱受扭曲摧残的身体,在她身后留下朦胧的光,好像要把安禾都融进去一样。
连这听不惯的天灵盖碰地板的声音,都不再那么刺耳。
“安禾?”左梨花不由喊出声。
安禾眼珠不会转,倾斜过身子看了左梨花一眼,一板一眼地道:“到了。”
左梨花向前迈出一步,豁然开朗。
依旧是那个“人”声熙攘的繁华青楼,她们出来的位置是扇门,和之前的方向不同,这次在前厅,偏头看过去的走廊尽头,还能看到挂花魁牌子的墙。
安禾依旧是半透明状态,一个华服的“男人”匆匆忙忙从他们身边经过,穿过了安禾,和左梨花撞了下肩膀。
生疼。
左梨花捂着肩膀抽气,男人皱着眉,五官尽显不耐烦,“没长眼”看清左梨花的脸后,一愣,剩下的话吞没在嗓子里,转而笑眯眯地道:“可是新来的姑娘?怎的之前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这次爷我有事儿,下次给你捧场。”
左梨花眨眨眼,没说话。她的设定是花魁的丫鬟——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丫鬟。
男人还想说什么,青楼深处的走廊柱子下,有几个男鬼在喊他,他啧了声,对左梨花匆匆留下句:“美人,下次爷一定找你!”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作动敏捷,肢体流畅,比花魁鬼真人多了。
左梨花想问问倒着的安禾,他们是不是应该去青楼里面,就听到他们出来的门里面传来水声,像是有人在往桶里倒水。
左梨花略一思索,转身推门。
一身小厮打扮的布衣蒋平城和她面面相觑,手里还端着个空水盆,面前是个脏兮兮的木桶。
蒋平城身后是个红衣服的女鬼,正在用帕子擦嘴角,帕子被染得通红,应该是血迹,身边还放着半个没有衣服的男性尸体。
女鬼眼眶空洞没有眼睛,但有两颗眼珠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左梨花推门进来,那两颗眼珠子先是转向门口,而后被女鬼拿起来,一手一个,拍回了眼眶。
再看蒋平城,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抖着嘴唇都快哭了。
左梨花:“”
红衣女孩用带血的手帕掩嘴轻笑:“哟,敲敲谁来了,这不是我们的新花魁梨花嘛,这个点不招待客人,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
她又成新花魁了。
左梨花虽然不懂,但从善如流,立刻摆出衣服高傲的样子,微抬下巴:“来看看你。”
女鬼动作一顿,而后笑得更大声,“行啊,那我们今儿就好好聊聊,把酒同欢。”她看向蒋平城,面色一变,凶神恶煞;“没看到梨花妹妹来了,还不去准备酒水!”
蒋平城直接一个哆嗦。
“等一下!”左梨花急声喊住,喊完感觉自己着急了,又放缓语调,对女鬼道:“我想借一下他。”说着,伸手一指蒋平城。
女鬼先是看了看左梨花,又看看蒋平城,脸色变了又变,笑容差点挂不住,咬牙道:“不就是个下人,又老又丑,你爱带走就带走。快点走,别来烦我。”
左梨花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也不大想知道,礼貌道谢:“多谢。”
带着蒋平城走了。
第50章
蒋平城一直绷着脸,全程眉头都没动一下,像个假人。直到走出房间,进入一个暂时无“人”的拐角,蒋平城出声问道:“左梨花?”
发音生硬,语气带着不明显的锋芒,但能听出来敌意。
“是我,蒋哥。”左梨花伸出自己的手:“有温度有血肉的,你摸摸看。”
蒋平城看她一眼,抿着春,握了一下左梨花的纤细的手腕。
有脉搏,有温度,也不是尸体的僵硬。
蒋平城收回手,直挺挺地肩膀突然泄了气似的坍塌,后退两步靠着柱子,脸皮一抽,情绪再也无法压制,当场哭了出来。
四十好几的老爷们儿,哭起来风度全无,不管不顾,靠着柱子哭的昏天黑地,只是顾忌周围还有鬼,才没有直接哭出声来。
左梨花表示理解,她人生地不熟的在鬼屋里,还有个喜怒无常,吃人肉的鬼上司,她也害怕,她也要哭好久。
一旁的安禾见着蒋平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直到蒋平城背景一抽一抽的,她才有了点反应,她蹦跶两下,从左梨花身边绕过,转到蒋平城身边,自下往上瞧蒋平城的脸。
蒋平城佝偻着背,额头用胳膊垫着抵在柱子上,自以为将表情隐藏得很好,殊不知旁边有只鬼直愣愣瞅他。
场面有些恐怖,又有些滑稽。
左梨花在旁边看着,一时半会儿也没上去打扰,时间虽然不怎么充裕,但给蒋平城梳理情绪的几分钟还是有的。
以往的时候,左梨花没注意过身边有没有鬼,她看不见,再加上唯物主义的教育,就没把他们当回事,眼下的场景既视感太强,代入感也很强,她禁不住想,以前的某个时候,在她做某件不想被人知道的事的时候,身边是不是也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看着。
如果有的话
左梨花细细回想自己长这么大做过的不好宣之于口的事儿,想着想着尴尬起来。
这辈子见不到鬼还好说,就怕将来某天遇见,一只鬼迎面走来,和你打招呼,“我见过你,就是你掏鸡屎混在面里给你妈包饺子吃”
左梨花深吸一口气,赶紧把思绪打住。
“抱歉,让你见笑了。”蒋平城不愧是老前辈,情绪发泄得快,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收拾好自己,若不是还红着的眼圈,谁也看不出这人刚才哭过。
“白瞎我大你这么多岁数,胆子一点没长。”蒋平城自嘲地笑,配上他与中不中的咬字,莫名风趣。
左梨花四声叹气:“我已经是麻了的状态了,我伺候的那只鬼比你这个恐怖多了,稍微犯点错就动手。”
蒋平城看着她胳膊上红红紫紫的淤青,信了她说的话,正色道:“我知道背后搞鬼的人是谁,我们都被杨洛羽骗了!”
“杨洛羽也来你这里了?”左梨花有些吃惊,“他也想要你的人皮?”
“他要的是你的皮?”蒋平城皱眉:“怎么这么恶心,他来我这里倒不是为了皮,而且要我的肝胆,不过要吓破的才行,我还没被吓到这种地步,所以才活到现在。”
“这什么仪式吗,”左梨花有些茫然,“他在这里来去自由,整个院的鬼都听他的话,他好像个老鸨。”
蒋平城要给左梨花的脑子跪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歪重点。
“你”
左梨花满眼纯真:“嗯?”
“没事,”蒋平城叹气:“像你这种人,应该活的很快乐吧。”
左梨花挠头,懵逼。
“你知道韩悠悠在哪吗?”蒋平城道:“她来得突然,我问过节目组的朋友,他们也不知道会突然加进来一个人,比起特邀嘉宾,更像是因为某些目的特别塞进来的,我感觉和这件事有点关系。”
巧的是,左梨花也这么想。
她在脑子里过了很多,包括出轨的黄鹄,父母认亲,还有韩海儿认识韩悠悠。
就算蒋平城不说,她也会去找。
“找找吧,韩悠悠长得那么好看,说不定已经变成花魁了呢。”左梨花回过头,小心避开“人”群,去看影壁上的木牌。
蒋平城赶紧跟上,左看右看,做贼似的。他还是有些紧张。
“长得好看就能做花魁?”他开始思考:“跟你一样?”更让他讶异的是,虽然是个张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左梨花比韩悠悠漂亮不知道多少倍,但韩悠悠怎么说也是绿了左梨花的小三,左梨花居然夸她好看,还说得那么自然而然,没有半点勉强。
一个女人,什么情况下才会夸小三夸得如此自然?答案只有一个,她不在乎了。左梨花一点儿也不在乎黄鹄,蒋平城的圈内人,知道的比外界多,明明在韩悠悠冒出来之前,左梨花和黄鹄都要结婚了,说明感情很好,既然感情好,就不可能不在乎,再怎么掩藏都会有蛛丝马迹。
蒋平城看着左梨花,默默在心里给她打上【琢磨不透】的标签,目光再落到左梨花身上时,就多了一些认真和审视。
“事实上,关于我是花魁这件事,我和你是同时知道的。”左梨花道:“我想不出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蒋平城:“”他顿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不愧是你。”
影壁前“人”不多,牌子空了一半,左梨花从上到下细细翻找,在她右边,安禾眼珠子顺着影壁从下往上瞟。
她另一边的蒋平城,蒋平城眼睛在忙,嘴却闲着,问左梨花:“你是怎么从房间出来的?”
“被打出来的。”左梨花说着,眼睛一亮,居然真被她找到了韩悠悠的牌子。
“在这!”一个雕花的黄花梨木牌子,刻着龙飞凤舞的【韩悠悠】。
蒋平城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我看看。我以前看过古代青楼的资料,我记得这个东西后面都”
他并没有把牌子拿下来,而是将它翻过来,【幽兰室】三个小字端端正正刻在上面。
左梨花自然也注意到,“不愧是蒋哥,你知道【幽兰室】在哪吗?”
“不知道。”蒋平城摇头。
左梨花余光撇到旁边同样在看牌子的“人”,略一思索,微笑开口:“这位大哥,【幽兰室】您去过吗?”
长辫子锦缎袍的“男人”目光呆滞地看向左梨花,伸出一根手指着她,乌青的嘴唇张成O形:“你是新,新新”
左梨花继续微笑:“是的,是新来的花魁,您知道这个房间的位置吗?我找她有急事。”
“男人”黑色到发红的瞳孔慢慢转动,定格在二楼的方向,手指也换了位置:“左,左二,二”
“二楼左边第二间!我知道了,谢谢大哥!您真是好人,多亏有您!”说着,快速鞠了一躬,长发在“男人”面前甩过,“男人”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左梨花已经拉着蒋平城跑了。
直到走上楼梯,她才放开蒋平城。
蒋平城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缓缓竖起大拇指:“这都行,你是真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