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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接下来的时间,左梨花一直致力于抢回驾驶权。

    在韩海儿违反四个交通规则之后,她终于以一晚五次的代价,抢回自己的宝贝方向盘。

    “太可怜了!”左梨花哭着开着,边踩油门边掉眼泪。

    她到底中了什么邪,以为鬼会好好当一名司机啊。

    与之相比,韩海儿心情可谓好极了。

    她吃了几个和她道行差不多的鬼,又有左梨花的生人调和,力量涨了一大截,而且左梨花答应晚上继续帮助她消化,等她把这些鬼的修为全部收做己用之后,明天再去H市的烂尾楼小区的时候,把握就更大了。

    她看向左梨花。

    她的这个生人性格懦弱,身体还不好,容易吓哭,除了长得看好,就连哭起来赏心悦目,害怕的时候不吵闹,做菜好吃,身体也紧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不过没关系,她是个宽容大度,有自己思想的鬼,可以容易自己生人的不良之处。

    韩海儿学着活人的样子叹了口气,感叹:她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鬼。

    直到坐在沙发上,左梨花泪水都没止住。

    她哭唧唧地打开手机,查询自己的违章记录,看到自己被扣的分后,眼前一黑。

    妈的,还好换回来的早,不然她就得回炉重考了!

    “别哭了。”韩海儿居高临下地道:“眼睛肿了很难看的。”

    “”左梨花眼泪流得更凶了。

    手机震动两下,点开一看,有人给她发短信。

    陌生号码,不过内容十分迷惑。

    【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再怎么做我都不会回心转意,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

    左梨花不哭了,隔着一层水雾去瞪手机,这些字单个拆开她都认识,合起来怎么就如此难以理解?

    又一条短信接踵而至:

    【你要是诚恳给悠悠道歉,还能挽回点在我这里的印象】

    【奉劝你,不要做多余的小动作,很可笑,我们黄家容不了你种性格的女人】

    这下发信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左梨花气笑了。

    她以前是瞎了眼才觉得姓黄的温文尔雅,是个好人!

    左梨花懒得回,直接拉黑了号码。

    这么一打岔,倒是不难受了,她点开微博,发现自己又上了热搜。

    《六十刹那》的宣传海报出来了,还放出了几张剧照。

    照片里,她身姿绰约,长裙配着后期制作的特效,和烟云成为一体,衬得她好像画里的仙。

    评论区一水儿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梨花花老婆好美!】

    【麻麻,我看到了仙女!!!】

    【老婆贴贴,美死了】

    【老婆前段时间一直在受委屈,好心疼】

    欣欣向荣,一切正常。

    转发了宣传条,左梨花关掉手机,准备去二楼洗个澡。

    被韩海儿拦住。

    一个冷掉硬邦邦的卷饼被摔在面前的茶几上。

    “吃点东西再去。”

    左梨花习惯了晚上不吃饭,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韩海儿挑眉:“想被我做/死在床/上?”

    左梨花:“”

    她拿起硬邦邦的煎饼果子,走到厨房。

    这种浸着油的东西,即使套在塑料袋里,味道也会通过塑料袋露出来,一拿就是一手菜油味儿。

    左梨花将煎饼果子装盘丢尽微波炉,摁了洗手液劲儿洗手,洗完擦干,自己凑上去闻,发现仍旧有淡淡的味道,就很崩溃。

    “我去一趟二楼。”

    说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

    挑了瓶味道浓郁的沐浴露,又洗了一遍手,才彻底把味道去除掉。

    她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但就是克制不住。

    说来也怪,她一个厨艺还不错的人,居然洁癖恐油烟,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吃完卷饼,韩海儿就迫不及待卷着她上了二楼。

    手机都没来得及拿。

    这是左梨花第一次乘坐韩海儿的烟雾,迷迷蒙蒙的,有种被水淹没的感觉,只是不会呛水,周遭还都是韩海儿冷冷的味道。

    然后被韩海儿摁着做了六次。

    左梨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干都被吸食干净了似的,几乎是用爬的进了浴室,还溺水差点淹死,被赶来的韩海儿一把捞了出来。

    “你好没用啊。”韩海儿嫌弃。

    左梨花不想说话,拒绝交流。

    “你们明星不都跳舞吗,怎么没见你练过。”她问。

    左梨花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嘟囔:“因为我没用啊。”

    “说得也是。”可能是左梨花脸色太过苍白,韩海儿帮她盖上被子。

    左梨花已经快睡着了,她卷卷被子将自己裹住,体温终于回升了点,正要睡过去,听到韩海儿问她:“支付密码是多少?”

    左梨花思考不能,只想快点把这扰人清梦的家伙打发掉:“0621。”

    以为这就能睡了,就又听到问话:“你生日?”

    “嗯嗯。”左梨花胡乱应和,半晌,又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她家人告诉她的生日,现在她没有家人了,生日也不知道还对不对。

    她艰难地想,没有出声。

    脑袋被温柔地拍了拍:“睡吧。”那个一直打扰她睡觉的声音如是道。

    左梨花无意识拱了拱脑袋上的手,酣然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是下午一点。

    左梨花猛地睁开眼,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旁边玩手机的韩海儿吓了一跳。

    她皱起眉头,口气不善地道:“干嘛啊?”

    左梨花’唰‘地转过头,四目相对,粉色眸子眼神清明。

    “几点了?”

    “13点40,怎么了?”

    左梨花愣了愣,看向自己的手,片刻后,肩膀放松下去:“哦,没事,梦到学生时代,上课迟到了。”

    韩海儿没理她,翻了个身,继续玩游戏,手指在屏幕上戳戳戳。

    左梨花心下奇怪,这鬼说今天再去一H市烂尾楼区吃几个鬼,今天怎么一点动静也没了。

    就算现在去,时间肯定也来不及了。

    “干什么呢?”

    她凑过去,发现韩海儿在点一些方块图标,图标有青草、奶瓶、钳子等等小物件,每点一个,被点到的那个小方块就会落到下方的长条格子中,这会儿格子摆满了各种图案不同的方块,眼看就要到头了。

    韩海儿面目狰狞:“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个破游戏还能难倒我!”

    左梨花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轻声问:“什么游戏?”

    韩海儿语气很差地回答:“三只羊。”空盒子红的功夫,她又开了一局。

    “啊”

    昨天刷微博的时候偶然瞥到过,据说根本没有第三关,巨难。

    “那你玩吧,”看这架势,左梨花直觉她要是再不离开这里,说不定一会儿就被殃及鱼池,于是她起身下床:“我去洗漱。”

    脚踩到地面,和触电似的,一阵酸涩蔓延上来,到某个不可名状的部位停住,酸涩感就加了倍。

    “嘶——”左梨花走不动,靠着床趴在了地上。

    好痛,好酸,救命!

    出乎意料的是,韩海儿居然暂停了游戏,湛蓝的眸子撇过来:“怎么了?”

    左梨花咬着毫无血色的唇:“要死了。”

    韩海儿突然皱了下眉:“血腥味儿?”

    左梨花一愣,低头看过去:“啊”

    “在哪,我去给你拿。”韩海儿放下了手机。

    一瞬间,左梨花甚至有那么一丢丢感动。

    “柜,柜子里。”她抬手指着衣帽间:“白色柜子的第二个抽屉。”

    韩海儿就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除了着小面包之外,还拿了袋专用湿巾。

    “有眼光,我以前也放这里。”她说完,继续躺回床上,拿起手机戳戳。

    左梨花愣了一下:“你以前也住这里?”

    这回换韩海儿愣住。

    她停下动作,皱起眉,思索道:“忘记了。”接着面向左梨花:“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左梨花看着她,喃喃道:“你说你以前的小面包也放第二个柜子。”

    “是吗?唔”韩海儿抵着下巴沉思。

    十几秒后,手机里的广告结束,她继续戳戳戳。

    左梨花:“”

    行吧。

    她艰难地站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挪往洗手间走。

    她在洗手间待了半个小时,久到让韩海儿怀疑她是不是死在里面了,亲自抱着手机敲门喊她。

    “我没事。”左梨花有气无力,隔着玻璃门,几乎听不见:“就是站不起来。”

    然后,在左梨花惊恐的目光中,韩海儿打开了门。

    “你干嘛?”吓得左梨花苍白的脸都有了血色。

    一只熟悉的手机被扔到自己怀里,左梨花听见韩海儿恶狠狠地喊:“闭嘴。”

    被放到床上,左梨花都有些恍惚。

    几分钟后,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扯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蒙住,脸颊热热的。

    呜没脸见人了!不是,没脸见鬼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只鬼,这只恶鬼,这只动不动就拿她生命威胁她的恶鬼,居然会帮她做这种事!

    虽然态度一如既往的差,什么:“你要是不配合,就把你骨头拧烂塞进马桶里!”之类恶狠狠的吓唬,但做的事却

    这,没有这样的道理!

    活久见啊!

    左梨花沉浸在恨不得找个地缝的窘迫中,连韩海儿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

    “喂。”一只手隔着被子戳戳她的脑袋。

    左梨花没反应。

    “啧。”手的主人不耐烦了,以一种凡人不能抗衡的强硬力道,将左梨花从被窝里撕了出来。

    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和两粒白色小药丸出现在自己眼前。

    “喝了。”韩海儿臭着脸道。

    左梨花乖巧接过,先是抿了一口水,而后抬眸,眼巴巴地看着韩海儿:“这是什么?”她意识白色小药丸。

    这是终于受不了,要毒死她了?

    “止疼药。”韩海儿口气不好,眉头拧得很深。

    梅开二度,左梨花表情像是见了鬼。

    “我给你填进去?”见左梨花不喝,韩海儿又开始威胁。

    左梨花抬手将要拍进嘴里,灌了口水,仰头喝下。

    夭寿啦,鬼会照顾人啦,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左梨花在心里无声呐喊,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好了,再睡一觉,今天情况特殊,给你放假,允许你睡成猪。”

    左梨花晃晃脑袋,问:“你为什么会有止疼药?”

    韩海儿的眼神像在看傻子:“用你手机叫的外卖。”

    左梨花更困惑了:“你怎么会有我密码?”

    韩海儿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你猜。”

    左梨花:“?”

    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被左梨花反应快速地抓住尾巴。

    昨天好像是有谁问她密码,她迷迷糊糊地说了。

    疑惑解开,左梨花松了口气。

    吓死她了,还以为思维共享。

    不是就好!谢天谢地。

    左梨花是被饿醒的,醒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她懵了两三秒,反应过来是晚上,而后抬手把灯开开。

    肚子已经好了很多,不疼了,止疼药很有效。

    她身体不是很好,来大姨妈经常肚子痛,上学的时候止痛药是常备药品,后来吃多了就免疫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不吃,又重新管用了。

    身侧依旧是’笃笃笃笃‘手指戳屏幕的声音,她扭头一看,见韩海儿依旧那个姿势靠在床头,还在戳’三只羊。’

    不会还没过关吧。

    她愣愣地想。

    这游戏这么难吗?

    那这鬼现在情绪怎么样,有没有玩暴躁?自己现在跟她说话明智吗?

    早知道就睡死了,醒来干嘛!

    愣神的功夫,各种念头在左梨花脑子里一一闪过。

    直到和韩海儿撞上目光。

    “”左梨花大气力不敢出,也不敢装睡,小心翼翼靠着床头半坐起来,也不敢开小夜灯。

    “啪!”地一声,小夜灯被按开,室内一下子亮了许多。

    虽然亮了,但光线柔和,眼睛也没有不适应。

    韩海儿收回手,冷声道:“睡傻了?”

    “没,我睡醒了。”睡太久的关系,左梨花声音有些嘶哑。

    “睡醒了就起来活动活动,你太弱了。”

    左梨花:“”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已经第三次说她弱了!不要再说了她真的知道了!

    “这是第几关了?”左梨花试探着问。

    “第二关。”

    看韩海儿没有异样的表情,左梨花又道:“这么难哦。”

    “呵,”韩海儿发出一声冷笑,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前方的墙壁,透着浓浓杀意:“我怀疑这游戏根本没有第三关。”

    “”左梨花缩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醒了就起来活动活动,听不懂人话?”韩海儿开始乱发脾气。

    “这就起!”左梨花连滚带爬站了起来。

    双脚着地,没有感觉不适。

    要说非得有什么不得劲的,就是某个地方有点点痛。

    不是姨妈痛,而是磨的痛。

    不过不重要,没有要让这女鬼知道。

    “我去找点吃的。”左梨花说着,拖着拖鞋开门走了出去。

    她从楼梯上下来,巨大的落地窗很吸引视线。

    窗帘没拉,透过玻璃,月亮看得一清二楚。

    左梨花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愣了两秒神。

    之后她加快步子,走到窗边,抬头看月亮。

    她所在的城市没有月亮。

    一到夜晚,整个城市都被灯光笼罩,抬头入目的,是各色斑斓的霓虹灯。

    左梨花心头微动,粉色的瞳仁被月光笼上一层浅浅的银。

    脖子酸了,左梨花垂下头,余光瞥见沙发上堆满了东西。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光注意月亮了,居然都没发现这些。

    她摸索到墙上的开关,开灯。

    突然明亮的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片刻后,视线重新聚焦。

    米白底色的沙发上,突兀地放着个格格不入的巨大的塑料购物袋,袋口朝上,看得出是被随手放在这的,撞得很满,颇有重量的样子,隐隐能看到里面摞起来的,红色的盒子。

    左梨花心下疑惑,走过去,扒拉过来一看。

    全是药,各种各样的药,最显眼的,就是放在最上面的阿胶。

    什么东西?

    左梨花更疑惑了,她将阿胶拿出来,继续翻找袋子。

    补气丸,十全大补丸,养血口服液,乌鸡口服液,玫瑰黑糖等等,乱七八糟一大堆,翻到最后,甚至翻出了一包红枣干和黑芝麻,所以东西摞起来,有半个她那么高。

    给左梨花看傻了。

    不是吧她抬起头看向楼梯口。

    那里没开灯,黑洞洞的,吃人似的。

    她没下单,那么下单的是谁就不用说了。

    ——所以,竟然是个有隐藏人/妻属性的鬼吗?

    左梨花打了个寒噤。

    太可怕了!她拒绝去想这件事情。

    第22章

    左梨花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说是要她回去一趟。

    挂掉通话,左梨花看着手机,一阵阵发愣,要不是来电显示明晃晃摆着,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以左梨花对自己‘父母’的了解,和他们迫不及待收回自己财产的表现来分析,起码半年他们都不会见自己。

    所以出什么事了?

    带着满肚子疑惑,左梨花稍微收拾了下自己,带着韩海儿出发。

    熟门熟路地进入小区,偶然遇到散步的邻居,还会停下来和她打招呼。

    触景生情,弄得左梨花鼻子酸酸的,才想起来自己空着手,没带礼物。

    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和铁门,左梨花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在她犹豫的空档,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梨花?下车啊,愣在这干嘛?”左夫人上前,敲敲左梨花的车窗。

    左梨花如梦初醒,道:“这就来!”

    她把车停在了外面的客用停车位。

    “这不是你家?”韩海儿双手抱环,站在一边。

    左梨花吸吸鼻子:“以前是。”

    韩海儿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简单。

    左梨花低声嘟囔了句什么,低下头,快步朝大门走去。

    门口那边,左夫人一直等在那里,见她过来,便问:“梨花,你刚才跟谁说话?”

    左梨花余光看了下身侧的鬼:“没”

    左夫人皱了下眉:“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左梨花十分困惑。

    等她跟着左夫人进了屋,迎着一屋子人投来的,齐刷刷的目光,她顿时僵住,这才明白这个‘大家’是指谁。

    七大姑八大姨,但凡过年过节来往的亲戚,能来的都来了,乌乌泱泱挤满了一屋子。

    她从门口进来,大家不约而同停下正在做的事,将目光转向她。

    或是惊艳或是慈爱,又或者别的什么。

    左梨花表情僵硬:“大家好。”

    “”片刻沉默之后,大家“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作为长辈之最的大伯走出来,道:“梨花从小这样,人一多就不会说话了,长大后当了明星,还是一样,没咋变化。”

    一个打扮精致的妇人走过来,动作自然地挽上大伯的胳膊。

    她是大伯新娶的二婚老婆。

    她笑吟吟地道:“你大伯现在等人就说你是她侄女,和炫耀自己女儿似的,美得不了。”

    “那怎么了,梨花是咱们左家的门面,上回那个谁说咱家基因不好,我当时就把不干了,把梨花照片拍他脸上,你猜怎么着,他再也没炫耀过他家孩子长得好看,梨花这孩子大小就乖,给大伯争脸,哈哈哈”

    左梨花笑得尴尬,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左夫人。

    左夫人也有些挂不住脸,道:“什么跟什么呀,就知道瞎说,你家小浩长得多帅,小浩今天怎么没来?”

    大伯登时一脸嫌弃:“那臭小子哪能和梨花比,好不容易聚聚,别提他,臭小子扫兴,早晚有一天我能被他气死。”

    话题顺利转开,左梨花余光瞧见左夫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往里走的时候,她小声问左夫人:“妈,今天是什么日子?”

    左夫人道:“没什么,你妹妹回来有几天了,今天把她介绍给家里人认识。”

    原来如此。

    左梨花眨眨眼:“会不会不太隆重了?我以为要举办个宴会什么的。”

    “要的要的,”左夫人道:“明天办宴会,到时候朋友合作人都来。”

    左梨花便明白了,今天是家里亲戚私下公开,亲情为主。

    “妹妹呢?在哪里?”

    左梨花话音刚落,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梨花姐姐,你来啦。”

    韩悠悠从人群里走出来,柔嫩纤细的手拿着个酒杯。

    流沙金的液体,随着步子的走动晃来晃去。

    左夫人笑得一脸慈祥,眼睛都亮了不少:“悠悠,来,这是你姐姐梨花。”

    她又对梨花道:“梨花,这个就是你妹妹,叫悠悠,是你的粉丝,说最喜欢你了,为了离你近点,说什么都要去当明星,还签了你的公司。”

    左梨花心头大震,看着韩悠悠由远及近的面容,浑身一阵阵僵硬。

    左夫人道:“悠悠啊,昨天见到你姐姐没。”

    韩悠悠低下头,腮帮子鼓鼓的,嘟起嘴吧:“见到了。”

    “见到了不高兴?怎么这个表情?”

    “姐姐,”韩悠悠声音闷闷地,蓦地抬头,眼底闪着水光:“姐姐还在生气吗,昨天是我不对,我没想到姐姐还在休假,就迫不及待找宁哥哥喊了姐姐,姐姐冲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我知道错了,姐姐对不起,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左梨花:“”

    在场所有人:“?”

    左夫人拧眉,冷声道:“怎么回事?”

    韩悠悠吸吸鼻子:“姐姐昨天骂我骂得好凶。”

    大伯诧异的问:“梨花,悠悠,你们有误会?”

    众人还不知道韩悠悠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远亲。

    顶着众人齐刷刷地目光,左梨花道:“你说我为什么骂你,不骂你难道骂我自己吗?”

    韩悠悠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知道也不知道”

    “嗯。”左梨花微微抬起下巴。

    韩悠悠没挑明黄鹄的事,可能自己也觉得不是很占理,没有挑明,左梨花也就没提。

    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果把韩悠悠弄得太难看,到头来她和韩悠悠都避免不了落人口实。

    最重要的事,她‘爸妈’面子挂不住。

    虽然不是亲生的,虽然已经被扫地出门了,但从小到大,他们也没缺过自己什么,不能恩将仇报。

    “姐姐,我错了。”韩悠悠咬着唇,嗓音轻细。

    “没事,”左梨花笑了一下,看着像瓢虫一样扒在她身上,正在啃她脑袋的韩海儿,道:“我已经不生气了。”

    反倒是她俩的互动,把别人弄的云里雾里。

    大伯道:“你在说什么?”

    左夫人也道:“话也不说清楚。”

    左梨花冲她眨眨眼,食指放在唇上:“是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哦。”

    韩悠悠:“嗯姐姐昨天不知道是我,你们别怪她。”韩海儿啃不下去脑袋,已经将阵地转移到了肩膀,只是韩悠悠全身上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罩起来了一样,仍平韩海儿怎么下嘴,都突破不了这层屏障。

    左梨花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好笑。

    左夫人狐疑的眼神在左梨花身上打转,但韩悠悠这态度,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行吧。”

    管家来到左夫人面前,目光隐晦地瞥了左梨花一眼,对左夫人道:“夫人,菜备齐了。”

    左夫人便道:“既然人齐了吗就先吃饭吧!”

    左家有两个餐厅,一个是平时一家人吃饭的小餐桌,另一个是个巨大的包间,专为聚餐时准备,巨大的圆桌能横躺下一个人。

    左梨花的座位被安排在韩悠悠身边。

    落座时,韩海儿趴在韩悠悠背上,冲左梨花抱怨:“这家伙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左梨花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硬生生克制住吐槽的欲望。

    这时,有人道:“我们的黄大总裁今天怎么没来,梨花,你没告诉他吗?”

    左梨花看了韩悠悠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左梨花感觉自己桌子下面的手被碰了碰,抬眼过去,撞上了左夫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她旁边坐着一家之主左建宇,就是左梨花的‘爸爸。’

    左建宇警告似的瞥了她一眼。

    左梨花便懂了。

    她放下勺子,后背坐正,道:“不知道呢。”

    “哎?为什么不知道?”

    “我们分手了。”

    此话一出,又是瞬间的寂静。

    大伯道:“怎么分手了?”

    左梨花将鬓发别到而后:“就是分手了。”

    “梨花,是不是那小子不做人,欺负你了?你跟大伯说,大伯给你做主。”

    左梨花眼眶有点热。

    她受委屈了,养了她二十多年的父母要她忍着,反而是这个一年不见几次的大伯要帮她出头。

    但这也仅仅是在,她是左家女儿的前提下,等会儿消息一公布,就真的没人对她好了吧?

    “没事大伯。”左梨花慢声慢语地道:“我有考量的。”

    大伯叹了口气:“你有数就行,大姑娘了,大伯相信你。”

    于是左梨花弯着眼睛笑:“谢谢大伯。”

    韩悠悠看着他们的互动,眼圈发红,手里绞着餐巾布,力道之大,指节微微泛白。

    上齐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左建宇站起来。

    “其实今天找大家来,一来是好久不见,大家聚聚,二来,是有件事要宣布。”

    左梨花盯着自己的盘子的花纹,心脏咚咚咚地跳起来。

    “这个消息或许太过突然,对我和欣雅来说也是一样悠悠。”

    韩悠悠站起来,眼睛水汪汪的,像只小兔子。

    “当年孩子出生的时候,由于一些意外错误,抱错了,好在老天有眼,二十四年后的现在,我们终于把自己的孩子找了回来。”

    “嘶——”有人偷偷抽气,更多的人是震惊和沉默。

    左建宇顿了顿,视线从在座的人脸上一一扫过,扬起唇角,高声宣布:

    “那个女孩就是悠悠,我和雅欣的亲生女儿!”

    “爸爸”韩悠悠适时地喊了一声。

    左夫人站起来,牵起韩悠悠的手,母女两人来到左建宇身边。

    “悠悠,和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问好。”

    “大家好!”韩悠悠深深鞠了个躬。

    她弯下身去的时候,视线投向左梨花,水意还未散去的眸子里,带着隐晦的轻蔑和高傲。

    第23章

    左梨花说不上来自己现在什么心情,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也知道这种场面早晚会来,她还是觉得不好受。

    委屈,郁闷,难堪,恨不得当场消失,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从来没出现过,把自己从他们的记忆中抹去。

    “梨花!”左夫人喊她。

    左梨花惊醒似的望过去,便赶紧站起来,道:“就是这样,韩悠悠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

    韩悠悠轻咬了下唇,想来握她的手:“姐姐”

    左梨花身体快过大脑,躲开了。

    左建宇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

    韩悠悠勉强地笑笑:“没关系,姐姐不喜欢我很正常,毕竟姐姐才是在这个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我一个半途插入的外人”

    左夫人连忙抱住她的胳膊,心疼极了:“说什么呢,这里才是你家,你是我女人,不是外人!”

    韩悠悠抿着唇,强撑着笑了笑。

    左夫人看向左梨花,皱眉:“梨花!”

    左梨花道:“我不大习惯别人碰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她握上了韩悠悠的手。

    肌肤接触,一旁虎视眈眈的韩海儿眼睛一亮,下一刻,韩悠悠一个哆嗦,惊叫一声,甩开了左梨花的手。

    她接连后退两步,推撞到凳子,又惊叫一声,差点摔倒。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左梨花,嗓音突然拔高,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弱气,“你手里是什么啊?!”

    左梨花有点懵,不只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而后,一些人眼里划过了然,他们看着身条秀娟的左梨花,心想:这是嫉妒。

    一些人则是相反意见,还有一些人,目光在左梨花和韩悠悠之间犹疑,举棋不定。

    左建宇夫妻是第一类人。

    左建宇面色阴沉,对左梨花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是姐姐!”

    左夫人连忙查看韩悠悠的手,心疼的不行:“这都红了,梨花,你有火气干什么往悠悠身上撒,我和你爸可没教过你容不下人!”

    左梨花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掌,试着握了握拳,余光里,尚未尽兴的韩海儿可惜地摇了摇头。

    “梨花这孩子从小仍性。”

    “不管怎么说,一个养女”

    耳畔的窃窃私语,像毒针似的扎进左梨花脑子里。

    “好了好了,”大伯站起来,试图打圆场:“悠悠伤到哪了?给我看看。”

    韩悠悠便伸出手,展示自己通红的手心。

    “是我不小心,不怪姐姐”

    大伯的老婆也凑了过来,拖着韩悠悠的手,道:“这么红,疼不疼?”

    韩悠悠没说话,点点头。

    大伯母轻轻碰了碰,韩悠悠疼得一缩,她便道:“这和烫伤了似的,我上回被热水烫到,手也是这样,有药吗?先给用一下。”

    “梨花,”大伯道:“你手里有什么?”

    左梨花举起手,张开,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离着左梨花近的人,下意识看向她脚下。

    大理石地面光可照人,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掉落。

    韩悠悠面色一暗,连忙道:“没事,我不用去医院,不关姐姐的事。”

    左建宇不说话了,别开视线,面色又难看了些许。

    左夫人垂眸道:“没事了,大家先吃饭,我送悠悠去医院。”

    说罢,带着韩悠悠离开。

    她走后,餐桌就热闹了起来。

    大家心照不宣地将刚才的插曲抛之脑后,绝口不提,转而说起别的事情。

    左梨花依旧很受欢迎,只是这些人的态度之中,又夹杂了别的什么东西。

    左梨花面上笑着应和,背地里用筷子夹着食物,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往桌子底下送。

    那里藏着韩海儿,她身为一只鬼,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完全摒弃了做人时候的尊严,并不觉得蹲在桌子底下,熏别人的鞋味儿有什么问题。

    她甚至找到了灵感,想在回去之后,和左梨花就着这个姿势来上一发。

    对此,左梨花一无所知,她扯了个垃圾桶过来,将韩海儿吃完剩下的黑色物质用纸巾包起来,再扔到垃圾桶里。

    吃完饭,大家都走了,左梨花被左建宇留了下来。

    大伯不知道和左建宇说了什么,两人从书房出来后,左建宇脸色好看不少,大伯对左梨花笑着挥了挥手:“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亲侄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吱会大伯一声,大伯一定竭尽所能。”

    左梨花感动极了,“谢谢大伯!”

    “走啦!”

    “大伯一路小心!”

    送走大伯,左梨花心情也好了很多。

    转过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左建宇。

    “梨花,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他示意左梨花在他对面坐下。

    “你是个懂事的丫头,我和你妈一直很放心你,你也从没让我们操过心,这点你做得很棒。”

    左梨花一言不发地听着。

    “可是悠悠不一样,你也看到了,她从小过得不好,生活环境差,估计那对父母也没好好教过她,才养成了这种自闭自卑的性格,我知道你不适应,有落差,可这有什么办法,她是我们的亲女儿。”

    左梨花点头:“我没有怨恨她,昨天在公司,一是我不知道她就是你们的女儿,二是,黄鹄因为她才和我分得手,所以就”

    “你说错了,梨花。”左建宇道:“黄氏企业的少爷黄鹄的定亲对象,是我左建宇的女儿。”

    左梨花眉目微垂。

    “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但事实上,梨花,悠悠才是真正和黄鹄定亲的人,她才是真正的,黄氏集团总裁未来的妻子,当然,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们都知道,这错不在你。”

    “这样啊”左梨花喃喃的重复,忽得,她抬起眼,坚定道:“我知道了!”

    坦然的模样倒是让左建宇有点意外。

    “明白就好,昨天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悠悠为人善良,不会计较你发脾气的事。她很喜欢你,为了你才当的明星,她不像你,她那性格不适合混娱乐圈,这行水深,你离得近,平时多照看着点,别让人把她欺负了。”

    左梨花道:“我们虽然在一个公司,但是交集应该不多,我已经决定减少参加综艺了,不过我的经纪人宁冬邦很照顾她,他们关系好像不错。”

    左建宇道:“我听悠悠说,他们在一个高中上过学,你这个经纪人你也注意点,别让她对悠悠图谋不轨。”

    “知道了。”

    “那些综艺,关乎到悠悠的,你该上也上几个。”

    左梨花:“我尽量。”

    她没再多做停留,看在态度很好的份儿上,左建宇也没再为难她,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痛快地放她走了。

    蓝天白云,车水马龙的道路,一辆白色小轿车平稳地行驶着。

    开车的是个带着墨镜的女人,浅金色发丝打着卷垂下来,露出来的半张小脸,精致的好像洋娃娃。

    副驾驶没有人,安全带却扣了上去,若是仔细看,能看到安全带鼓起来一块,像失去松紧,坏掉了一样。

    车里坐着的,正是左梨花和韩海儿。

    韩海儿道:“原来你不是亲生的啊,真让人意外。”

    左梨花叹气:“是啊,我也很意外。”

    韩海儿:“好久没去商场了,我们去买点吃的,顺带买点指套。”

    “?”左梨花不解:“你用指套干什么?”

    韩海儿边促狭地笑了起来:“你说什么?”

    眼神如狼似虎,和要把左梨花生吞了似的。

    左梨花:“”

    打扰了,她以为是透明手套,吃寿司那种。

    于是一人一鬼就顺道去了超市。

    左梨花负责推车,韩海儿负责导航,见到想吃的,毫不客气地往车里扔,最后干脆自己也坐了进去。

    满满一大堆东西,比商场补货员的推车都满。

    众人频频侧头,只看到一个身材很好的遮住脸的大美女推着满载的车子,看不到车子上除了货物之外,还坐着只鬼。

    最后,还是工作人员帮忙,左梨花才将这些东西塞进车上。

    韩海儿不乐意,想堆到副驾驶上,方便自己在车上车。

    左梨花握着她蠢蠢欲动的手,摇头:“你去后座,那里宽敞,也不耽搁吃东西。”

    韩海儿歪着脑袋,思考三秒钟:“行!”

    “溺爸妈真不肃东西,养陶狗二四多南,还有感情。”韩海儿咬着牛肉干,口齿不清。

    左梨花:“也就那样吧。”

    韩海儿将牛肉干“呸呸”吐掉,老老实实吸**华。

    “我感觉你的怨气了,蛮大的,为什么还答应帮韩悠悠?”

    左梨花后视镜瞥了她一眼,道:“帮你完成心愿,你会去投胎吗?”

    韩海儿想了想:“这个嘛谁知道呢,或许?”

    左梨花叹了口气:“韩悠悠和宁冬邦高中认识,宁冬邦是杀害你的凶手之一,再加上我梦里的画面,所以我推测,韩悠悠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人,你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

    韩海儿:“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这很正常,不是所有鬼都记得杀害自己的凶手。有些凶手害怕被报复,还会刻意对尸体做一些事情来掩藏自己,比如某个时间段流行的,杀死人之后把眼睛挖出来烧掉。

    左梨花也就是一问,没真的想从她这获得答案:“我是想着,反正都是要接触,不如顺水推舟。你记得你高中的学校吗?”

    “我只是死了,又不是老年痴呆,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好吧,我高中是在”

    说到一半,韩海儿突然顿住,表情从信誓旦旦到不可思议,再到吃了屎一样的难看。

    左梨花通过后视镜目睹全程,心里道:呵!老年痴呆。

    第24章

    韩海儿本想再逛逛,但是左梨花肚子痛,哪都没法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回了家。

    “你绝经吧。”韩海儿嫌嫌弃弃。

    左梨花满头黑线:“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好在韩海儿也不是真想对她怎么样,“嘁——”了一声,很快投入到和黄豆粉年糕的战争。

    她依稀记得这东西的口感,黏黏糯糯,但是她吃不出来,很焦虑,最后干脆把年糕连带盒子一起扬成了飞灰。

    被左梨花看到,惊呼:“这是什么技能,好厉害!”

    韩海儿抓了一把猪肉脯,轻轻用力,猪肉脯变黑的瞬间,被强大的力道碾碎,消散在空气中:“你说这个?”

    “绝技啊!”左梨花拍着方向盘:“此乃毁尸灭迹的绝技啊!”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垃圾是不是不用出门倒了?

    可能人烟稀少的原因,她住处前面的垃圾桶不是每天都有人清,经常臭气熏天。

    韩海儿笑得恶劣:“今天刚领悟的,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杀了,先活化再扬尸,一点灰也留不下。”

    左梨花面色一正:“我一直很听话,你知道的!”

    韩海儿冷笑:“可是你踩到我头发了。”

    左梨花低头一看,一缕湿哒哒的,打着卷儿的头发,从沙发底下跑出来,不偏不倚,正好被她踩住发梢。

    “!”

    左梨花心惊肉跳地抬起腿。

    头发抬了抬发梢,似乎在对左梨花的粗心大意做严厉的谴责,而后颤颤巍巍地缩回了沙发底下。

    “这为什么?”左梨花看看沙发,又看看韩海儿,惊慌之余大为震撼。

    韩海儿不高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有问题吗?谁还不掉头了?”

    左梨花:“”

    所以掉头发这个事就连死了也不可避免吗?!

    好可怕!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晚些的时候,左梨花收到了之前那个邀请她参加综艺的,导演的电话。

    她当时负面新闻缠身,对有人冒死预定她感到惊奇,再加上出于感谢,她才答应了出席节目,现在看来,刚好可以用来接近韩悠悠。

    左梨花盘算着,正巧这时候锅子好了,她面无表情地拎起酱油瓶子,将所剩无几的黑色液体整个儿倒进去。

    酱油的鲜香一下子散发开来,混合着菜品原本的味道,勾得人食指大动。

    “还没好吗?好饿啊。”韩海儿在外面敲着碗吆喝。

    “马上!”左梨花任劳任怨地装盘。

    别墅里有专门的餐厅,但不管是左梨花还是韩海儿,都不爱去,喜欢围着茶几,边吃饭边看电视。

    “哈哈哈哈哈”韩海儿吃个饭也不正形,坐在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

    左梨花看一眼电视,再垂眸夹筷子菜,和着米饭吃下去。

    电视中播放着最新版的喜羊羊电影,吵吵闹闹的,客厅柔和的灯光照下来,这一人一鬼的空荡大房子,竟也多了几丝尘世烟火气。

    吃完饭收拾碗筷,把东西放进洗碗机,左梨花正准备出门扔垃圾,被韩海儿拦住。

    “我去吧。”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抢先一步提起垃圾袋。

    韩海儿带着顶黑色贝雷帽,压低帽檐,湛蓝的眼睛在阴影下愈发深邃,她抿着唇,没什么表情,海藻般的长发垂落下来,气质斐然。

    左梨花眨了下眼睛,脑海中平白冒出一个词:酷girl。

    “怎么了?”她慢吞吞地问。主动做家务的鬼,真是活久见。

    韩海儿勾唇一笑,皮笑肉不笑地样子:“好吃的晚饭的答谢。”

    “哦。”左梨花目光虚浮。

    她目送韩海儿出门,路过玄关时,韩海儿甚至套上了新买的冲锋衣外套。

    她像每一个离家的花季少女那样,冲着房间内的人摆摆手,带上了门。

    “啪!”左梨花拍上了自己的脸颊。

    有点疼,不是做梦。

    明明两个小时前还威胁,如果不听话就杀了自己,怎么就

    左梨花想不通,放弃思考。

    她本以为韩海儿马上回来,毕竟垃圾桶不远,走得再慢,五分钟来回足够了。

    韩海儿却像那个打狗的肉包子似的,没入夜色,一去不回。

    三十分钟后,左梨花困了,她想了想,决定放弃等鬼,洗澡睡觉。

    反正鬼也跑不远,而且她区区一介凡人,怎么有脸管鬼的事情!

    今天随机到的泡澡球是左梨花喜欢的味道,清新不冷,香而不稠,界于栀子花和薰衣草之间,有安神的功效。

    左梨花忍不住多泡了会儿。感到昏昏欲睡时,她才准备从浴缸爬出来。

    她直起身,忽然感觉,有凉凉的液体自头顶落下。

    她下意识偏过身体,“滴答——”液体打在肩膀。

    伸手一摸,满手赤红。

    “!”

    左梨花一惊,登时清醒,抬起去看。

    只见她身体的正上方,冲着脑袋的位置,不偏不倚地吊着一个人!

    那人青灰色的腿在她头顶晃晃悠悠,脚尖再往下一点点,就能踩到她头顶,这个角度,还能看见掩藏在残破裤腿里的部分肢体。

    左梨花瞳孔一缩,身体快过脑子,连忙闪向一边,水花四溅。

    来到浴室另一头,左梨花才发现,这“人”居然被一条麻绳挂着脖子,凸起的眼球直勾勾盯着她,身体摆来摆去,血水也越滴越多,一缸子洗澡水,竟被染得绯红。

    左梨花置身洗澡水中,有点想吐。

    这个澡白洗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左梨花扶着浴缸壁手上用力,泥鳅一般,用最小的动作滑了出去。

    麻绳断裂声响起。

    那鬼见左梨花要跑,进是直接扥断了绳子。

    左梨花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跑,还不忘扯条浴巾给自己围住。

    出了浴室,她本想顺手关门,门的位置她很清楚,不用看就知道在哪。

    冲出来,关门,一气呵成的动作,却在她触碰到黏糊糊的弹性物体时戛然而止。

    她迅速抬头看去,门的位置站趴在一直形容可怖的鬼头,鬼头的头发缠绕在门上,不知道发生了比什么,门把被戳进了它脑袋里,面朝着门的方向转不了头,只能一个劲儿瞪着眼珠子,往左梨花这边瞧。

    左梨花心神巨震,场面惊悚,视觉污染大于精神冲击,多亏了她和鬼朝夕相处的经验,才没有被吓软腿。

    分神的功夫,吊死鬼已经追了上来。

    那鬼不能跑,就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不会拐弯,滚直线,撞到桌边墙角的时候被迫停下,淋淋的血就溅的到处都是。

    也多亏它僵硬的移动方式,左梨花才得以喘息。

    左梨花躲在柜子里,听着外面撞击柜门的声音,难过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家为什么会进来鬼?

    卧室外面还有吗?

    韩海儿呢?不会已经被鬼干掉了吧?!

    毕竟那鬼说过,自己道行不高,但凡戾气重点的鬼都打不过。

    还是说自己已经被韩海儿抛弃了,这些鬼都是对方招来的?

    她左梨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越想越绝望,左梨花都快哭了。

    “砰!砰!砰!”

    柜门传来的敲击声逐渐增大,像来自地狱的丧钟,没一下都震掉她若干寿命。

    柜子不堪重负,整个颤动起来,左梨花心里祈祷,希望这是个质量过关的柜子,如果今天她能活着,以后但凡买家具,都认死了这个牌子。

    若有若无的凉意划过肌肤,夹杂着冰凉黏腻的触感,跗骨之蛆般在皮肤上游走。

    左梨花浑身一僵硬,吓得移动也不敢动。

    那触感已经正在顺着腰线,缓缓往上,轻描淡写的好似在欣赏一件漂亮万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刺破肌肤,将她捅个对穿。

    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左梨花惊恐万分,三个字简短清晰地出现在脑海:

    完蛋了!

    “回过头来”细碎似感叹地气音在她身后,贴着耳朵响起,声音不大,吐字也勉强能辨认,却让左梨花浑身寒毛倒数,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违背。

    衣柜空间狭小,好在她身体灵活,转个身也不是难事。

    她稳住自己身体,强压下颤抖,在不将衣柜门推开的前提下,艰难转身。

    眼睛适应了黑暗,接着缝隙透过来的光,一个腐烂到一半的“人”出现在眼前。

    这“人”个头不高,半蹲着蜷缩在衣柜,浑身上下的皮都不见了,肌肉纹理清晰可见,一边的眼球已经腐烂,要掉不掉地,被一块烂肉连接着,裹着不知名的粘稠东西的手指,正朝左梨花伸过来。

    腐烂的味道铺天盖地涌入鼻腔。

    “脸脸”鬼张着嘴,发出一串勉强可以分辨的气音,在看清左梨花长相的瞬间,眼球血丝暴起。

    “我要我要!”它低语着,散发着毫不掩饰的赤/裸/欲/望。

    左梨花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近乎本能地向后退去。

    鬼没在意她的动作,因为,不管她怎么退,衣柜也就这么大点空间。

    鬼的手指不断在左梨花身上游移,似乎在纠结从哪里下手。

    后背贴上衣柜是,鬼也靠了过来,一人一鬼距离极近,左梨花的呼吸甚至能喷到鬼的脸上。

    鬼迟迟不动手,左梨花却更加恐惧了。

    因为她意识到,这只鬼,在贪恋她的皮囊,换句话说,这之鬼想把她皮扒下来,给自己套上。

    尸体腐烂的恶臭,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嗬嗬——”

    手指移到左梨花耳畔,鬼突然变得兴奋,它似乎找到了作为开口的位置。

    左梨花意识到这一点,抖如筛糠。

    “我的嗬嗬我的”鬼兴奋地吼叫,左梨花只觉得耳后传来钻心的疼痛。

    一瞬间,她的大脑忘记了思考,求生的本能使暂时忘记衣柜外面的紧追不舍的鬼,她手肘用力,破开柜门跌了出去。

    后脑勺着地,发出“咚”地闷响。

    同时,剧烈的疼痛从耳后传来。

    她移动的时候,鬼的手指在她耳后划了倒口子。

    左梨花眼前一阵眩晕,视线却迅速清明。

    她和趴在地上的吊死鬼面面相觑。

    吊死鬼青白的面皮露出显而易见的高兴,连耷拉在口外的青黑色舌头都因兴奋而卷曲颤抖,似乎对送上来的猎物感到不可置信和惊喜。

    左梨花不这么感觉。

    衣柜里那只鬼已经抓着她的腿爬了过来,她浴巾都要被扯掉了!

    吊死鬼也已经爬了过来,甩着舌头就要舔她的脸。

    “啊——!!!”左梨花万念俱灰,惊叫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至少在最后,她不要看到自己凄惨的死状!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左梨花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的就是一双熟悉的白色运动鞋,将吊死鬼踩在底下的场景。

    左梨花马上意识到,是韩海儿回来了!

    韩海儿弯下腰,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覆到吊死鬼脑袋上,下个瞬间,吊死鬼青白的色彩被骤然抽走,只剩浓稠的黑,而后化作飞灰,消失在原地。

    韩海儿这才侧过脸,看向左梨花。

    她愣了一下,勾起个恶劣的笑:“我才离开了一会儿,你就这么狼狈了,果然没我不行吧。”

    左梨花抖着身子说不出话。

    因为衣柜里那只没有皮的鬼,还在顺着她的身体往上爬,那血肉模糊的,看得见脑浆的头,已经爬到了她的胸口。

    “喂!”韩海儿来到左梨花身侧,蹲下,提着扒皮鬼的头,将其从左梨花身上拎起来,“胆子不小啊,我的东西也敢觊觎。”

    扒皮鬼似乎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奋力挣扎着,脖子拧成诡异的角度,眼睛直勾勾盯着左梨花,腐烂的脸上尽是贪婪。

    左梨花见了韩海儿,像是有了主心骨,身体一下子放松开来,但是身体却还没从恐惧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大脑和肉/体的反差,就像长时间剧烈运动后,疲惫的身体配上精神的大脑,使她不受控制得发起抖来。

    她用颤抖的双臂支撑住身体,顺着墙根坐下,和韩海儿告状:“我被它弄伤了,好疼。”

    她也不确定韩海儿会不会管她受伤,但是她跟着韩海儿这么久,对方从没让她在身体上有过伤口。

    果不其然,韩海儿一听,脸色立刻难看不少,“真敢啊,死吧!”

    “嗬嗬”扒皮鬼抽搐两下,在韩海儿手中化作黑色的灰,消散殆尽。

    左梨花闭上眼睛,大口呼吸。

    她必须尽快平复下来。

    脚步声逐渐靠近,在身边停住。

    “伤到哪里了?事先说好,你要是留疤或者变丑了,我就不要你了,吃了找下一个。”韩海儿嘟囔着,掰过左梨花的头,左右打量她。

    这个活人的皮囊太过完美,毛孔小到看不见,浑身上下一点瑕疵疤痕都没有,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痣,她喜欢得不得了,也不能留下污点。

    好在扒皮鬼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将脑袋后面的头皮作为着手处,反正在头发边缘,有头发挡住,开道口子也看不见。

    韩海儿看着流血的伤口,轻轻碰了下。

    “嘶——”左梨花倒抽一口冷气,可怜巴巴地问:“严重吗?”

    韩海儿眯起眼睛,“伤口很细,只伤了表皮,两三天就好了。”

    左梨花表示怀疑:“真的吗?”都流血了

    “只要”韩海儿说得很低,与其和左梨花对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捏上左梨花的后脖颈,轻轻揉搓。

    手底下的肌肤一阵颤栗,而后过电似的一阵抽搐,左梨花抑制不住地呜咽出声,手抬起又放下,想捂后劲,却又碍于她的存在,没敢下手,身体蜷缩成一团。

    白色的火焰在伤口处燃烧,燃进皮肉里,带出一缕缕浑浊浓稠的黑色汁液,片刻后,汁液融于火焰,左梨花不抽了。

    “好了。”韩海儿收回手,拍拍袖子上的土,边脱外套边往衣帽间走。

    随着话音落下,左梨花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不见,她直起身子,后脑勺靠着墙壁大口呼吸,额头全是冷汗。

    她现在伤口已经没那么疼了,只剩下一点点,类似油皮被划破的细微疼痛。

    只是腿发软,站不起来,才不得不得靠着休息。

    过了一会儿,穿着沸羊羊睡衣的韩海儿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出来,看到左梨花还靠在那,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走过去,软绵绵的鞋尖踢踢她的腿:“起来洗澡,睡觉了。”

    左梨花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粉色的眸子像染了一层水汽。

    韩海儿难得梗了一下。

    “害怕?”想了想,她问道。

    左梨花摇摇头,又点点头。

    韩海儿半蹲下身,捂着下巴:“不能吧,我记得你胆子挺大的呀,刚见你的时候一点都没叫呢,当时我就想,看在你胆子大,又好看的份儿上,暂时不杀你,跟我过了几天,胆子没了?”

    左梨花:“”

    想多了,那只是被吓得出不了声而已。

    韩海儿伸出手:“要我扶你吗?”

    左梨花摇摇头,用力咬了下嘴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不发抖:“为什么,那些东西会进来家里?”

    “你不知道?”

    “不知道。”

    韩海儿笑了一下:“你身上被种了诅咒,唔,也不是,反正类似诅咒的东西,削弱你的阳气,引来跟我一样的邪祟,打个比方,你现在就是一盘刚出炉的,香喷喷的烧鸡,扔在大街上,但凡离得近都能闻到味儿。”

    左梨花心脏重重跳了下。

    千万个想法和猜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再张嘴时,竟已经哑了声音:“所以你刚才出去,不止倒垃圾”

    “嗯,”韩海儿舔舔唇,意犹未尽:“饱餐一顿呢。”

    左梨花抱着腿的手臂紧了紧,垂眸盯着地面,不说话了。

    韩海儿又催了一遍:“去洗澡,然后睡觉,坐在地上干嘛,你肚子不疼了?”

    “嗯,你先去,”左梨花喃喃地开口:“你先去睡,我想想,让我想一想”

    韩海儿蹙眉,又等了一会儿,见她真就打算这么坐着之后,“嘁”了声,起身走开了。

    今天的三只羊还没通关。

    为了玩三只羊,她还专门让左梨花给她买了个平板,用电子笔点着玩。

    就生活享乐这一块,左梨花和韩海儿观念十分一致——怎么舒服怎么来,绝不委屈自己。

    等到她失败

    第四十回的时候,左梨花小猫似的,窸窸窣窣钻进被窝。

    “我想通了。”黑暗中,左梨花嗡里嗡气的。

    “嗯?”韩海儿眼睛不离屏幕,电子笔捏在手中点出残影。

    “一帮没人性的畜生”左梨花下半张脸埋进被子,嘟嘟囔囔的骂。

    韩海儿没说话,唇角上扬,无声的笑了。

    她知道左梨花已经想清楚身上的咒是怎么来的,毕竟这个活人一直很聪明。

    就是有时候比较认死理,对自己认定的事情,只要没发生前,证据拍她脸上,她都不会往坏处想。

    “能去掉吗?”

    “能。”

    左梨花眼睛亮了起来。

    韩海儿鼓了鼓腮帮子:“但是现在不行,我道行不够。”

    左梨花呆住。

    韩海儿放下手机,心情很好的拍拍左梨花的脸颊:“所以在这之前,你就加油变强吧,别一不小心被吃掉了。”说完,她吸吸鼻子,“真的好想啊,我都忍不住要下口了。”

    左梨花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韩海儿,将自己往被窝缩了缩。

    韩海儿被逗笑:“放心,在你的死亡通知书下来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意思就是她如果不行了,反正都是要死,肥水不流外人田,倒不如被她韩海儿吃掉。

    “要努力哦。”韩海儿说完,转过身背对左梨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左梨花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慢死了,你行不行啊!”破砖旧瓦,摇摇欲坠的危楼上,韩海儿迎风而立,嫌弃满满地看着下方。

    “你呼”左梨花徒手翻过一面墙,碎石磨破了她掌心娇嫩的皮肤,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别光说风凉话啊!我是人类啊啊啊啊!!!”

    说到末尾,语气词毫不做作地转换成尖叫。

    在她身后,有三五模样恐怖的鬼紧追不舍,它们嘴里发着怪叫,刺目欲裂,皮肉溃烂的四肢趴在地上,像极了生化变异的虫子。

    今天早上,左梨花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韩海儿的袖子,一脸认真地跟她说:“我想通了,我要变强。”

    然后她就被韩海儿拉过来实战了。

    #从入门到入坟#

    #从挖矿到造原子弹#

    被追得不能自理,稍有差池就身首异处的左梨花:我真的会谢!

    她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之多的鬼,当她对此事表示震惊的时候,韩海儿道:“时间长了什么都能留下,活人有活人的社区,鬼也有鬼的社区,尤其是道行一般,不被束缚的孤魂野鬼,最喜欢群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喉头滚动,眼底闪着细碎明亮的光,和饿了一天一夜的左梨花,发现一家很好吃的自主餐厅的表情一模一样。

    左梨花:“”

    步子太快,不小心被枯草绊倒,左梨花在以头抢地之前,用护手护住自己的头。

    “救命!”她想也不想地冲韩海儿大吼。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鬼一定追上来了。

    话音未落之前,韩海儿从高墙上消失,下个瞬间,出现在左梨花身前,将她和紧随其后的危险隔绝开,帅气的宛如天降神兵。

    左梨花扒拉出秒表:“三分十二秒!比上次多了五秒!我进步了!”她兴奋地炫耀自己的成绩。

    韩海儿吸收掉眼前的鬼,一言难尽道:“五秒算什么成绩,你居然这么容易满足吗?”

    左梨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反正就是进步了啊!”

    之后的一段时间,左梨花推掉所有行程,专心致志和韩海儿打鬼。

    她和韩海儿就犹如年底的道士小分队,积极赶赴各个闹鬼驱鬼冲业绩。

    左梨花累成死狗,吃完饭倒头就睡,好几次直接在浴缸睡着,差点淹死。

    “我不是能吸引鬼吗?”睡眠不足,被迫起个大早的左梨花仰着脖子问催促她的韩海儿。

    她能吸引鬼,坐在家里等鬼找上门不好吗?为什么要东奔西跑。

    韩海儿瞥她两眼:“就是这样才要跑啊,不是什么鬼我们都能打过的好吧。”

    左梨花:“”

    懂了,因为太弱,她们在找势均力敌的鬼打的同时,道行高深的厉鬼也在找她们,所以要跑。

    “你收拾一下,今天开始出远门。”

    “嗯?”

    “快,我感觉到了一股很强大的怨气正在往这边赶,我们得在它到来之前离开。”不然咱俩都得死。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但左梨花已经懂了意思。

    她和韩海儿对视两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那快点!”

    托疯狂运动的福,她现在没有低血糖了,即使像这样突然起身,也不会头晕。

    火急火燎地收拾完,左梨花坐上车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她下意识顺着看过去,然后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在别墅后面的墙角,有个白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的脸和皮肤一样白,直勾勾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而她的脚底下,是无数扭曲的人类断肢,从地面伸出来,胡乱摸索着,有的抓着她的伤痕累累的脚,有的则攀附上她的小腿,似乎要将她拖进地狱。

    空气涌动着不详气息。

    “快走!”韩海儿催促她。

    左梨花做了个深呼吸,别墅院子的大门都来不及关,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那女鬼的头跟随她的移动缓缓转动,并未有所动作。

    左梨花没忍住,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竟然看到女鬼冲她露出个脆生生的笑来。

    催命似的,左梨花只觉得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变得寒冷刺骨,浑身的肉都要从骨头上冻掉了。

    “别看!你在干什么?!”耳边传来韩海儿气急败坏的怒吼,左梨花有点懵,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韩海儿气坏了,她万万没想到,左梨花会傻到去看那只鬼,看就算了,还一眼被勾了魂!

    “啪!”

    响亮的巴掌声换回了左梨花的神志,同时响起的,还有刺耳的喇叭鸣响。

    她愕然地看过去,一辆巨大的油罐车,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刺耳的喇叭声中,飞速朝她驶来!

    第25章

    左梨花愣愣地看着那辆车,僵硬着身体,求生的本能使她即使在大脑空白的情况下,也不忘猛打方向盘。

    但距离太近了,油罐车是冲破绿化带直奔而来的,就像是专门来撞她的一样,即使反应迅速再怎么迅速,明显也来不及。

    意识到这点后,左梨花浑身冰凉,油罐车在视线中一点点逼近,她绝望地送开方向盘

    就在手指脱离方向盘的瞬间,她听到耳边一声怒吼:“左梨花!”

    彻骨的严寒霎时席卷了车内狭小的空间,左梨花全身仿佛都被冻透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刻,她竟然感觉车轻便了不少。

    如果这样的话

    转瞬间,脑海中便有了决断。

    左梨花左手一紧,右手离开方向盘,猛地拉向了手刹。

    “吱——”

    在一阵刺耳的轮胎与马路的摩擦声中,白色的车一侧抬起,在即将相撞的瞬间,以一个流畅轻盈的漂移险险擦过!

    “吱嘎——!”油罐终于刹住了。

    司机惊魂不定地瘫在座位上大喘气,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那一幕,即使惊险异常,漂亮两个字也在脑子里不断刷屏。

    “赛车手吗?牛逼啊!”他自言自语地道。

    几息后,他揉了揉眼睛,朝后视镜瞥了一眼。

    ——空空如也,自然什么都没有。那辆车避开之后停都没停,直接开走了。

    刚才那辆白车,似乎被一团黑雾包裹着?

    算了,不管了!一定是他看花眼了。

    另一边,劫后余生的左梨花并没有放松警惕,她方向盘打弯,驶入正常车道,又快速逃窜了一段距离,韩海儿告诉她:“暂时甩掉了。”她才将车速降下来。

    这才发现,她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全*是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但人在路上,也不能不管不顾地喝水。

    舔舔嘴唇,她道:“刚才”

    说话的同时,她看了眼韩海儿。

    早上红光满面的鬼,此时像是被榨干了一样,虚弱的瘫在座位上,光洁如玉的脸上有黑色斑块,斑块边缘仿佛被火灼烧的纸,泛着金属红光,斑块中间,隐约能看见黑色的肉和人骨。

    即将出口的话就变了变:“刚才漂移哎你看到没,超帅的,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能把车开出这样的操作,可是没摄像头,录下来就好了,还好有你,真的厉害!”

    左梨花有个困难时说话避重就轻的毛病,只挑好的说,或者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

    然后被人骂心里没数,都什么情况了还开玩笑,没有一点危机意识,也有人认为这是难得一见的好品质,和她一起不会紧张,粉丝为此还给她取了个中二满满的外号:氛围绝杀者。

    显然韩海儿不是前者,不反感她这个性格。

    她斜了左梨花一眼:“你好好开车,我休息会儿,没到之前别烦我。”

    一出口,声音都是哑着的。

    左梨花点点头,将剩下的话咽下去,不再打扰她。

    约莫三十分钟后,距离机场只剩七八分钟路程,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韩海儿睁开了眼睛。

    她眼底一片清明,脸上的灼烧似的黑斑已经消失了,额角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一半脸颊,看不清表情。

    “不去机场了。”她突然开口。

    “嗯?”左梨花这才意识到韩海儿醒了。

    没有多问,她当即调转方向盘。

    看她乖乖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韩海儿语气好了一点,耐心解释:“机场乌烟瘴气,有和那女鬼相似的气息,应该是在等你。”

    “有人把那鬼召到机场去了?”左梨花有些生气,气得想锤方向盘,什么深仇大恨,就这么想置她于死地?

    “不是。”韩海儿摇头:“不是一批,应该是外省的鬼得到消息,跟着飞机过来了,我说气息相似,是因为道行都很高,高到我分辨不出来。”

    她说得特别坦然,毫不在意自己是个菜鸡的事实。

    左梨花:“鬼还会乘飞机呢?”

    得到了韩海儿的一个白眼:“鬼死前也是人,一些古代鬼可能没有乘坐飞机的意识,但现代鬼肯定有的好吧,我们都是按照生前既定的常识生活的。”

    左梨花:“”所以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那么不知饕足的涩涩?

    “家里那只女鬼还在吗?”

    “这会儿应该不在,晚上就不好说了,找不到和尚,还能守着庙不是。”

    “哦。”左梨花点点头,用声控蓝牙拨通杨小洋的号码。

    轻快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来:“梨花姐?你在哪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去找你?你推掉了那个留香珠的代言,宁哥好生气,刚才开会还在发脾气呢。”

    “不用,”左梨花道:“我出趟门,最近几天都不在家。”

    “哎?要去哪?”

    “随便走走,散散心。我的住处你知道吧?”

    “嗯嗯,知道。”

    “我不确定关没关门,你现在赶紧去看看。”

    “好的梨花姐,我这就去!”

    看着左梨花挂掉通话,韩海儿饶有兴味地道:“你这小助理很贴心啊。”

    “当然,”左梨花骄傲地扬起小下巴:“我亲面试的!”

    “我们接下来去哪啊。”左梨花问道,她现在没头苍蝇似的在路上瞎转,不知道去哪,只要停下来,就觉得不安全。

    韩海儿捏了下眉心,片刻后,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印山寺。”

    “哦”左梨花熟练地打方向盘。

    印山寺位于S市北郊区的青茶山上,是一座不怎么出名的小寺院,以前香火旺盛,民国时期被官兵入侵,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据说一个和尚都没跑出来,全被杀了,堆在里面当柴火,五六年前才在旧址上得以重建,现在网上还流传不少关于印山寺的鬼故事,有人还说自己晚上从那里经过,听到了人像是在火中哀哭嚎叫的声音。

    那里不会有很多鬼吗?或者,那不是寺庙?鬼去寺庙不会被超度吗?左梨花心中疑惑,但是左梨花不说。

    韩海儿说完,便又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左梨花瞥了一眼。

    她很少看到韩海儿如此安静的时候,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皮白得不正常,唇瓣也没有血色,眼下还有淡淡乌青,随着车身微微晃动,像死了一样。

    左梨花垂下眼,想:就是死了。

    车只能停在山脚,左梨花停车的一瞬间,韩海儿睁开了眼睛。

    蓝色的眼睛颜色深了些许,没有光泽,一潭死水。

    她一言不发,自己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左梨花连忙跟上。

    “不走台阶吗?”左梨花站在陡峭的台阶前,不可思议地问。

    青茶山坡度陡峭,走台阶都要扶着围栏,若是一个不慎踩空了,很可能要滚到山脚下才算结束。

    而眼下,这只鬼居然一副不准备走正路的样子,她要草根小树上去吗?

    韩海儿皱眉:“来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左梨花欲言又止。

    看看石阶,又看了看韩海儿远去的背影,在超过距离限制之前,咬牙朝韩海儿追了上去,一头扎进比人还高的野草丛中。

    反正韩海儿总不能看着她摔死。

    停车场的边缘,只有出入口的一面整洁干净,被水泥石头平平整整的铺起来,左右两靠山的两面,却是无人清理,杂草灌木长得很高,甚至围成了天然的栅栏。

    左梨花小时候跟着父母来过这里,像这样不走正路,却是头一回。

    她一头扎进来,入眼是满山的小松树,夹杂几棵零星的翠竹,细看之下,还能看到松树上绑着的红绳,这些红绳似乎很有年头,有的跟着松树长了上去,很高,触摸不到,有的已经褪了色,陈旧的木红迎风摆动,很是诡异。

    “等等我!”迈了几步,实在吃力,左梨花忍不住对韩海儿喊。

    韩海儿闻言转身,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声催促。

    “呼——”左梨花深吸一口气,艰难迈出几步追上去。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穿了长裤和运动鞋。

    快走近时,面前伸过来一只透白的手。

    左梨花愣了一下,赶紧牵住。

    熟悉的凉意从相接的皮肤处传来,莫名的,左梨花焦躁的心情平复不少。

    “这样就好了吧?”韩海儿说完,抿了抿唇角,眼底透着微微责备。

    左梨花:“”

    令她意外的是,韩海儿并没有拉着她往山上走,而且顺着山脚移动,杂草多,左梨花走得艰难,大约十分钟之后,左梨花突然被绊了一下。

    她眼疾手快地拉住韩海儿,才没落个狗啃泥的下场。

    “什么东西?”回头一看,枯黄的杂草里突兀地冒出一块边角打磨圆润的扁平石头。

    “看看。”韩海儿任由她拉着,出言示意。

    左梨花蹲下身,将杂草拨开,看清后吓了一跳。

    是墓碑。

    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上的,历经风吹雨打,墓碑上的字已经看不清了,只能隐约看到个某某之墓。

    “这”左梨花受到了惊吓,但不多,毕竟荒山野岭,有墓碑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韩海儿扬了下唇角,低语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有点熟稔的样子。

    左梨花愣了下,脱口问道:“你认识这人?”

    “怎么可能。只是看到墓碑,就离见鬼不远了。”韩海儿舔了下发白的唇,眸子是即将开饭前的明亮。

    “”左梨花哑口无言。

    韩海儿走了两步,鞋尖拨楞开杂草碎叶,露出底下泛着湿意的台阶,石板层层相叠,顺着山脉延伸上去。

    左梨花惊讶道:“是条路?”旋即,她又想起了那个口口相传的故事:“是战争时期那条原本的路!”

    韩海儿低笑两声,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你跟好我,一会儿打起来我可顾不上你。”

    左梨花默默抱紧了自己的包:“行。”

    时间逐渐过去,第一缕残阳胧在左梨花瑰丽的脸上时,周遭空气突然变了。

    左梨花似有所感,缩了缩脖子,好在她爬了不少台阶,此时满头大汗,不觉得冷。

    韩海儿停下步子,微微偏过脸:“你休息一下吧。”

    “太好了!”十几万的包反手被左梨花扔在地上当垫子,而她自己坐在包上。

    耳边响起细若蚊蝇的人语声。

    轻细却连绵不绝,四面八方,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左梨花下意识抬头,望了眼身边的韩海儿。

    女鬼清瘦纤薄的背影,却能给她巨大的安全感。

    日落西天。

    晚风习习。

    左梨花身侧的草堆被吹动,露出一截青灰色的什么东西。

    她打量了下,抬手将草拂开。

    一个和山脚下如出一辙的墓碑露出来,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左梨花拂草叶的手停了停,抬头望去。

    沿着小路,两边居然全是墓碑,这些墓碑排列整齐,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一直往上,眼神到实现看不见的远方。

    她视线往下,不出所料,依然是排列整齐的墓碑,由于山体太过陡峭,以她的视角看上去,就是密密麻麻,整齐蜿蜒的两排。

    左梨花有瞬间茫然,第一个反应是:居然死了这么多人吗?

    然后转念一想,那个年代的话,也不意外。

    很快她就无暇顾及了。

    一只血肉模糊,沾着泥巴的手,自离她最近的墓碑边,十分突兀地破土而出。

    这只手染着鲜血,手掌破了个洞,汩汩流着黑红的血,而在洞的中间,一颗文玩核桃那么大的佛珠,不偏不倚嵌在那只手上。

    左梨花吓得一哆嗦,很快冷静下来,拖着包往中间坐了坐。

    因为另一个也是一个一模一样的石碑,她不敢保证那个石碑里会不会出来爪子,因此,中间是最远的位置。

    “哇哦。”韩海儿语气带有隐隐兴奋:“看呐,都是因为你在这里,他们才敢这么肆意妄为的出来,左梨花,夜幕下的你实在太香了。”

    “是是吗?”左梨花头皮发麻。

    “当然,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么美味。”

    “”她永远也不想知道谢谢!

    那只手伸出来之后,就在到处摸索着什么,似乎在探寻位置。

    韩海儿步履轻快地走过来,弯下腰,长发垂坠到身侧。

    她露出个甜蜜的笑,洁白无瑕的手臂伸出来,和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十指交握。

    “大师,晚安呀。”她轻轻说着,宛如哄睡般低语。

    下个瞬间,浓稠的黑雾自韩海儿手臂溢出,毒蛇似的缠绕住那只手,将其包裹的瞬间,手化为干枯的黑枝,碎成齑粉,随风消散。

    韩海儿直起身子,接着夕阳细细打量自己刚才伸出来的手,阳光从指缝间透过,细腻的皮肉隐隐透着光。

    片刻后,韩海儿轻轻笑出了声。

    “嘻嘻”

    被风吹入林间深处,顺着小路,墓碑蠢蠢欲动。

    左梨花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韩海儿,有那么些许变态。

    “咕噗——”身侧传来轻轻响动。

    左梨花迅速回头。

    另一边的墓碑里,果然出来个东西,只不过不是手臂,而是一颗圆滚滚的光头。

    他皮肉紧致,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皮肤黝黑,点着戒疤的脑袋还有些反光。

    只是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左梨花,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他呸出一口土,就开始“桀桀”怪笑。

    笑得左梨花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喂,这,这个”

    左梨花扯扯韩海儿的裤腿,示意她不要摆pose了,先注意身后。

    “哈,好亮的光头!”

    韩海儿说着,将光头拎起来。

    左梨花的视角,能清晰地看到脖颈下面断裂处的人体组织。

    “!”她赶紧低下头,捂住耳朵,企图将刚才的视觉冲击从脑海里忘掉。

    太吓人了,她这种生活在红旗下的三好学生五好青年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

    “起来,往上走啦。”处置完光头的韩海儿,心情很好的喊她。

    左梨花看了眼来的小路,远处,隐隐有东西在往上爬,数量不少,像极了被吹动的叶子。

    左梨花也希望那些只是叶子,但是现实不允许她自欺欺人。

    “不等着吗?”她问韩海儿,她不相信韩海儿没看见。

    “不急。”韩海儿说着,拎着她的后脖领,将她整个提溜起来。

    “我自己起,咳,这就起!”左梨花慌不迭抢救自己的脖子,差点被韩海儿用自己的领子勒死。

    可还没站定,她就被顺着力道扔了出去。

    “啊呀!”左梨花惊呼一声,重重趴在石阶上,多亏有包垫着,才没摔得很痛。

    她转过脸,韩海儿亭亭立在那,伸出的手臂黑雾翻涌,数不清的断壁残垣被挡在身前,它们嘶吼着,怒视着,挣扎着撞击黑雾,被黑雾吸进去变成齑粉也再所不惜,疯狂朝左梨花涌动。

    左梨花瞳孔微微放大,捂住嘴巴,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刚才韩海儿没推她,这会儿她已经被残肢吞没了,而那将是个什么后果,左梨花拒绝想象。

    和她劫后余生的惊魂不定相比,韩海儿很开心,她甚至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啊梨花,你多么棒,它们——这些不正经的老和尚——全部为你而来,它们在为你发狂!多么棒的场面啊!”

    左梨花人都木了,她发誓,这些鬼看到她的表情,和韩海儿看到鬼的表情是一样的。

    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鬼瞬息之间被黑雾吞没,左梨花用力闭了闭眼。

    韩海儿整只鬼都满面红光了起来,和上山是苍白病弱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拍拍左梨花冰凉的脸,道:“我吃饱了,暂时告一段落,我们找个地方露营吧。”

    “露营?”左梨花呆呆的重复,像是难以理解其中的意思。

    “你带饼干了吧,随便吃点,补充体力。”

    左梨花扁扁嘴:“晚上真的要睡这儿吗?”

    韩海儿皱眉:“什么?你还要睡觉?”

    左梨花:“”

    韩海儿难得诚恳规劝:“明晚再睡吧,人的一生有那么多觉,少一天不会怎么样的。”

    左梨花:“”

    她认命的拿出饼干,咔嚓咔嚓的啃,一会儿口干了,翻了翻包,找出一包吸吸冻。

    韩海儿在拔萝卜。

    她顺着墓碑,一拔一个人体器官。

    左梨花鼓着腮帮子,边嚼东西边看,忽然脑洞大开,不知道墓碑底下是不是什么器官都有,会不会拔出个[哔——]出来。

    两三下吃完,她甩甩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废料扔掉。

    能拔出来的,明显都是带着骨头的,那玩意儿又没有骨头,怎么可能留存至今

    这么想着,忽然听见前方一句国骂:“我#¥%[哔——],*;^%”

    而后,韩海儿使劲儿甩着手臂,仿佛沾到了什么肮脏的垃圾。

    左梨花抬头望天:“”

    行吧,鬼怎么能用常理推断,科学之外,玄学之内,一切皆有可能。

    第26章

    韩海儿尖叫着甩掉那块肉,又补上一脚,“噗叽”一声把肉踩得稀碎,猛地转头看向左梨花。

    给左梨花看的一懵,抱紧了包,浑身都僵直了。

    “怎,怎么了?”

    韩海儿脸色黑如锅底:“你”

    发出一个音阶,没了下文。

    左梨花连连摇头:“我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我刚才看天呢,你看天上的云彩多美啊!”

    说着,她抬手指着天空。

    橘色夕阳,空如碧洗,半点云彩都看不见。

    韩海儿:“”

    左梨花:“咳。”她收回手,挠挠鼻子,盯着自己的鞋尖,眼观鼻鼻观心。

    片刻后。

    “哼。”韩海儿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左梨花悄悄松出口气,赶紧跟上。

    走着走着,左梨花步子微微一滞,耳侧有叹息般的声音在喊她,一声接着一声,四面八方传来,有时近在耳边,有时仿佛隔着很远。

    “梨花”

    “左梨花”

    “”

    反反复复,吵得脑仁疼。

    她心中反复强调自己不能回头,加快速度来到韩海儿身侧,一人一鬼距离持平的那一刹那,呼唤声骤然消失。

    她偷偷看了眼韩海儿,迟来的恐惧让心脏跳动得厉害,震得耳膜疼。

    韩海儿一路走一步拔,又走了大概三十分钟,隐隐能看到寺庙的房顶了。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有什么东西水面似的动荡了下,而后淡淡的线香味儿和沉闷的钟声一齐扑面而来。

    解放了

    左梨花如蒙大赦,一直紧绷肌肉终于放松下来。

    她回头看了下走上来的路。

    只能看清临近的石阶,树和草都已经看不清了,近处白茫茫的,往下黑漆漆一片,整个山体都数淹没在里面,吃人似的。

    “两位施主,这是?”

    一个和尚从小门出来,见到他们,十分诧异。

    左梨花连忙上前,面带笑意:“您好,我们想在这里住宿一晚。”

    和尚奇怪的看着他们,又看了看那条路,面带迟疑:“女施主房号多少?”

    印山寺偶尔也接待住客,不过都要提前预约。

    左梨花抱歉地笑笑:“没有预约,天太晚了,我俩胆子小,不敢下山,大师能不能行个方便,我们会付房费的,钱不是问题。”

    和尚摸摸蹭亮的后脑勺,“那你们和我来,查查还有没有客房。”

    “麻烦大师了。”说着,左梨花伸手去捞韩海儿。

    许是吃饱了,韩海儿乖乖被她牵着,没整什么幺蛾子,沉默顺从得像是被魂穿了。

    和尚带着她们走了一段后,突然回过头,一个劲儿盯左梨花的脸。

    左梨花回以微笑。

    “施主长得好面熟!”

    左梨花揉揉脸颊:“很多人都这么说,大概我长得比较大众。”

    和尚惊异地瞪大眼睛:“施主对大众长相有什么误解?”

    “那大师觉得,我长得像谁?”

    夜幕遮住了和尚的表情,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像个明星。”

    左梨花:“那可巧。”

    说话间,两人一鬼已经进了大堂。

    大堂中间放着尊佛像,半垂着眼眸看向下方,面容慈悲。

    左梨花从它眼皮子底下路过,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如芒在背的感觉,被狠狠盯着似的,和方才小路上的感觉如出一辙。

    她看向韩海儿,见韩海儿在佛像前停住了,双手抱怀,微微抬头和佛像对视。

    抿紧的唇角和上挑的眼尾昭示着她心情不怎么好。

    左梨花:“”

    一只鬼和佛像对峙,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可思议,世界好奇妙。

    第27章

    左梨花付完钱,拿到门卡,往外走时顺便拎上韩海儿。

    “别看了,走啦。”

    韩海儿任由左梨花拉着,一步三回头,迈过门栏时,她瞥了眼僧人,那些僧人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眼神呆愣木讷,好似一尊尊没有生命的泥像。

    大佛低垂着眼,目送她们消失在门外,有风吹过,庄严肃穆的脸上忽得多了道裂痕。

    “别看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和佛像干架。”左梨花苦口婆心:“在人家的地盘收敛一点。”

    韩海儿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印山寺时常有香客留宿,有专门的住宿院子,配置和酒店差不多。

    左梨花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洗澡,跑了一天,身上全是汗,难受得要命。

    许是在她们进来之前,有人过来收拾过,房间桌子和洗手间的台面上,都燃着一支檀香香薰,熏得屋子里满是香气。

    不知道是不是用料问题,左梨花一个蛮喜欢檀香的人,闻着这个味道老打喷嚏,她就把香都灭了,打开窗户散气。

    回头一看,韩海儿正在摆弄香灰:“我听说檀香驱鬼,原来是个谣言吗?你一点事儿没有。”

    “不尽然,”捻落指腹的灰烬,韩海儿望向左梨花:“说不准还有招鬼的用处呢?”

    “哎?”

    韩海儿没理会她的疑惑,突然换了口吻:“你不是要洗澡吗?赶紧的啊。”

    左梨花突感不妙,双臂抱胸:“你,你要干什么?我累了一天,你最好有点人性,不要乱来啊!”

    “嗯,不乱来水热了吗?”

    “你别拽我干嘛?喂!”

    左梨花被韩海儿打横抱起,进了浴室。

    一阵兵荒马乱。

    事后,左梨花被韩海儿拥着,躺在被窝里昏昏欲睡。

    她强忍着的困意,嘟嘟囔囔的表达不满。

    “为什么我要在和尚庙跟你做这种事。”

    眉间落下一下冰凉的吻,被子被拉高,细细地掖在肩膀处,她听见韩海儿似乎跟他说话,但意识不清醒,有些分辨不出来词句的意思,她凝神听了会儿,只听清了最后两个字。

    “睡吧。”韩海儿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左梨花像得了特赦令,马上就睡了过去。

    韩海儿回过头,冷冷地瞥了眼窗户外面探着脑袋的腐烂人头,大步过去,将窗户重重一关。

    “啪!”人头被夹断,下半张脸掉进房间内。

    黑色雾气立刻缠绕上去,人头发颤抖着被搅成碎片。

    灯被关掉,韩海儿将檀香点燃,红色的火苗在跳动几下,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为外层幽蓝,中心像血一样鲜红的诡异烈焰。

    房间被幽幽的火光一点点照亮,原本的面目也显露出来。

    墙上原本的壁纸不见了,只剩下白色乳胶漆底和大片喷溅的血迹,地上有拖行后留下的血迹,交杂这无数血手印,这些手印或大或小,有的甚至只有婴儿拳头那么大,房间的陈设也变得老旧,仿佛一下子穿梭了几十年的光阴,角落遍布残破的蛛网和老鼠蟑螂等,一些爬行类动物的尸体。

    韩海儿端着香,慢慢靠近床边,周围物体也随着火苗的移动发生变化,和科幻电影似的,但凡光亮经过的地方,陈设光洁如新,随着亮度减弱,渐渐变成陈旧肮脏的模样。

    她来到床边,整个房间便只有床是崭新完好的了。

    檀香确实有驱祸辟邪的效果,但这香中掺杂了死人身上的东西,被制成了别的,人点香时,吸了人的生气,就成了招魂香。

    可由于招魂香是辟邪的檀香所化,物极必反,成了招魂香后,自然也可以倒回来,假如点香时掺杂了死气,点出来的便是镇魂香。

    左梨花整天和韩海儿待在一起,身上本就有死气,对阴邪的东西十分敏感,她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是本能察觉到不对头,于是第一时间熄灭了香。

    墙壁的血有生命似的慢慢汇聚,缓缓流动下来,沿着地板滑动,碰触到晕开的光,“嗤”地被烤焦。

    韩海儿将檀香放置在床头,便起身,从门口出去了。

    左梨花翻了个身,继续安静的睡着。

    明明灭灭的火光里,檀香慢慢渗出血色泪珠,顺着淌下来,聚成一滩。

    房门外的走廊上。

    两侧的房间缓缓打开,一个又一个留宿的香客傀儡一般慢腾腾走了出来。

    他们整齐的排成一排,有的甚至没穿衣服,睁着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白灰。

    韩海儿目不斜视,从走廊中间大步流星地走过,动作带起她的衣角,跃动着,在一众香客中,她成了唯一的活人。

    第28章

    左梨花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她身处万丈高空却不自知,原本沿着一条线行走,突然看见旁边有个小孩冲她招手,粉白团子特别可爱,她心生喜欢,走过去,那小孩忽然朝她扑过来,原本美好的皮像衣服似的扒下来,露出坑坑洼洼,腐肉糊着骨骼的内里。

    左梨花被吓了一下,惊呼一声,一脚踩空坠了下去。

    梦外,她陡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用力捏住被角,张大嘴巴大口呼吸,下意识寻找韩海儿。

    却在看清周遭后,瞳孔猛地一缩。

    时空隧道般,从整洁干净的卧室到鬼屋杀人现场渐变让她差点三魂吓丢了气魄。

    尤其是豆大的光将将消失的边界,那试图爬过来的腐蚀和黑乎乎的影子,更是让她大气不敢出。

    韩海儿不在。

    左梨花立即分析眼下情况。

    自从认识韩海儿以来,她别的本事没学会,审时度势倒是越发熟练了。

    因此,她很快发现了檀香的奇特之处,已经鬼怪们不敢靠近的原因。

    是燃着蓝焰红芯火苗的檀香。

    估计是韩海儿的手笔,她自己有事儿出去了,给她留下的保命东西。

    不得不说,还是满靠谱的。

    她小心翼翼探出手臂,越过檀香,把自己衣服拿过来穿上,而后蜷在床头缩成一团。

    等韩海儿回来吧。

    她这么想着。

    忽然,一滴水落在她额头上。

    左梨花抬头看去,瞳孔一缩,心跳差点停了。

    火光照不到的天花板上,盘踞着一只八只手脚,浑身通白的‘人’,它嘴巴有三只之二的头那么大,里外三层的长满鲨鱼齿,黑红的牙床清晰可见,口水从牙缝不断往下流,模样骇人可怖。

    察觉到左梨花发现了它,它拧着脖子,冲左梨花探了探头,烛光烧焦它的鼻尖,冒出一缕青烟。

    左梨花害怕极了,身体不住地小幅度颤抖,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又离着烛火进了一些。

    可是她改变位置,头顶上的鬼也改变位置,始终盘旋在她头顶,左梨花崩溃地用被子把头蒙住。

    啪嗒——啪嗒——

    水一下一下打在被子上,像钟表的催命倒计时,每落一次,左梨花心里的压抑就增加一分。

    她在心里数着水滴的节奏,祈求韩海儿快点回来。

    渐渐的,心跳也变得和滴答声同步了。

    就在她数到第五十下的时候,突然停止了。

    左梨花愣了一下,火苗紧接着传来‘呲’地声音。

    火光摇曳,忽然几下,明明灭灭。

    那只鬼发现血水能穿透火光而不被烤焦,便开始往上滴水,企图将其熄灭。

    这还了得!

    左梨花颤颤巍巍地将托盘端起来。

    “呜呜”

    鬼发出唱歌的似的轻细呜咽,似乎对左梨花的行为表示不满。

    托盘端起瞬间,周围陈设发生了变化。

    火苗凑近的位置,废弃鬼屋似的场景不见了,变得崭新,鬼在飞速后退,而火光离开的位置,崭新变得陈旧,鬼一齐涌上来。

    左梨花欣喜异常。

    原来如此!烛光是安全区!

    有了这个欣喜,左梨花便不准备在房间待着了。

    在这里就相当于个不会动的活靶子,既然有鬼的口水能熄灭火苗,难保不会有别的更加厉害的鬼,毕竟她亲眼看到鬼从窗户爬进来,但凡来一个道行比韩海儿高的,她都不用活了。

    漆黑的阴冷的走廊,安静到落针可闻。

    忽得,吱呀一声,尽头的房间开了。

    点点光亮映照出来,而后一个面容娇美的少女贼头贼脑的探出了脑袋。

    走廊两侧的房间门全部大开着,似乎在像这个少女打招呼。

    这是,走廊另一头又出现了脚步声。

    踢踢踏踏,有些沉重,少女似是愣了愣,一下子缩了回去。

    脚步声靠近,逐渐显出一个人来,蹭亮的脑门分外显眼,是庙里的和尚,他正在进入每个房间,搜查着什么东西。

    左梨花端着烛台,靠墙站着,心如擂鼓。

    和尚查得很快,左梨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于是趁着和尚进入一个房间的时候,蹑手蹑脚的走进了离自己最近的门里。

    门里空空如也,墙上,桌子上,地板上血迹斑斑,像个杀人现场。

    但床下扔着衣服,桌子上还有个女士包包,明显昨晚住人了。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她的进入,那些原先盘踞在她房间的鬼,又一起找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就等着檀香灭了之后,吃光她的肉。

    左梨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些鬼怪,细细听着和尚的脚步。

    很突然的,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想绝望之人发出的悲鸣,又被很快打断。

    左梨花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和尚在那个房间停留的时间多了一些,等到他走出来,左梨花抓紧时间冲出去,小心翼翼护着檀香,猫进了那个搜查完的房间。

    这间房遍布头发,目光所及之处都被头发紧紧缠住,细看之下,还能找到一两具骷髅,直挺挺地被绑在柱子上。

    好在这间房是南向,又是一楼,窗户通着外面,左梨花没多少犹豫,直接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落地时,她似有所感,看了眼房间。

    一只完好的半张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脸上的睫毛很长,鼻型周正,眼睛布满哀伤,泪水不停地流出来,似乎在和她求救,可是这张脸剩下的部分已经被头发缠起来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顺着往下,胸口位置的肋骨已经露了出来,血淋淋的,头发缠绕着,链接着断掉的脊柱,下面的身体已经全都不见了。

    左梨花咬了咬唇,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听到的那身尖叫是不是来自那半张脸,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跑,乖乖等在床上,她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但是没有如果,因为她已经跑出来了。

    左梨花沿着小道往前走,穿过月亮门,看到前方大量僧人,排列整齐地站在大堂广场上,面对着大堂内的佛像,虔诚祭拜着什么。

    光线太暗,看不清。

    由于怕被发现,左梨花猫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脚踩到一个软趴趴的东西,低头一看,是颗白净*的眼珠子。

    眼珠子被光照到,瞳孔地震,慌忙逃窜,然后一头撞到树枝上,震得七晕八素,眼神都散了。

    左梨花朝它伸出手。

    一个光秃秃的眼珠子,硬生生表现出震惊,愤怒,吾命休矣等等情绪活动。

    接着就被抓住了。

    风吹走云朵,月光洒下来。

    左梨花捏着眼珠子,终于看清佛像前面黑乎乎的一坨是什么。

    ——是被五花大绑,捆得和粽子似的韩海儿!

    第29章

    左梨花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所以你之所以不在,是被抓起来了吗?

    左梨花愁坏了,五官皱成一团。这可怎么办,要怎么救她?

    她静静蹲着,檀香藏到月亮门墙角里,不让火光漏出来。

    云朵再一次遮蔽月亮时,和尚们忽然诵起经来,微涩难懂的调子像地狱的哀嚎。

    一阵眩晕袭来,左梨花发觉不妙,立即捂住耳朵。

    “噗通——噗通——”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距离很近,地面被震得颤动,一声接着一声。

    身后有东西!

    左梨花瞳孔一缩,猛地向后看去。

    她身后,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有男有女,有的衣不蔽体,有的身着睡衣,披头散发,他们表情木讷,眼神空洞没有焦距,随着诵经声的延长,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多米多骨牌似的,倒成长长的一串。

    是客人。

    左梨花有些疑惑,印山寺住宿的香客,有这么多人吗?

    这时,他们背后一团团橙黄火焰出现,缩成一个个小球,飘起,飞入了大佛手心,沿途的物体的被照亮,那尊白天半阖着眼,表情慈悲的大佛此刻怒目圆睁,嘴角几乎裂到耳根处,既狰狞又恐怖。

    左梨花看呆了。

    大佛眼珠突然转动,抬眸,和左梨花视线相对。

    左梨花一惊,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等她反应过来,那些和全都转过了头,灰蒙的眼珠死死盯着她。

    她想往后退,却发现那些香客也站了起来,一时间,她成为了整场的中心,这些人将她团团住,避无可避。

    平时左梨花遇到危险会吓得发抖,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却能快速冷静。

    她抬头朝韩海儿望了一眼,惊讶的发现韩海儿也在看着她,湛蓝的眸子和夜一样黑,雾沉沉的,好像早就笃定她会在这里出现一般,唇瓣启合,发出个无声的音阶。

    【檀香。】

    心有灵犀似的,左梨花听懂了,她定了定神,端着香,小心翼翼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

    随着她的动作,围住她的人群也在靠近。

    三米。

    这些人慢慢进入火光,脸被照亮,面皮惨白如纸,嘴唇血红,仿佛全身血液都被抽干,又涂到唇上似的。

    两米。

    火焰疯狂跳动,明明灭灭,发出“呲呲”声,好像在灼烧着什么东西。与此同时,香客们停下步子,不往前走了。

    一米。

    左梨花缩成一团,让檀香靠近自己,光头的和尚们越来越近,火焰由蓝色转为赤红,碟子里的血一下子下去大半。

    半米。

    火焰大得像朵盛开的玫瑰,血马上干涸,和尚停住步子,走不动了。

    但是左梨花知道,这不过是延缓死亡罢了,碟子里的血正在肉眼可见的变小,等彻底烧干之后,这些和尚和香客就会一拥而上,将她活活撕成碎片。

    她现在只能祈祷韩海儿动作快点。

    可是左梨花连她想干什么都不知道。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敲击着耳膜,血液一点一点减少,此时此刻,左梨花脑袋都空了,全世界只剩下手里的檀香,恨不得拿自己的血补上。

    香碟干了,火焰慢慢缩小,熄灭,干脆利落。

    一直仰仗的韩海儿并没有过来。

    左梨花浑身发冷,一切都被放慢了。

    她眼睁睁看着和尚和香客扑过来,像是饥饿的秃鹫终于找到了新鲜的尸体。

    左梨花被抽去力气似的松开手。

    一个和尚的手摸到她身上。

    “啪。”碟子落地。

    左梨花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是此时,火焰陡然升起,燃烧着空气,发出一连串破空音,眨眼间缠上最前面的和尚,下一秒,和尚被火焰包裹,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左梨花猝然睁眼。

    发现她被血红的火焰画了个圈,包围在里面,而火焰的起点,就是那个四分五裂的香碟。

    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左梨花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她几乎喜极而泣,事实上,她真的哭出了声,又哭又笑,慢慢平复死亡的大起大落。

    火焰很高,隔绝了视线,她看不到外面,只能听到一连串炸裂声,猜测着,可能是韩海儿在做什么。

    当天上只剩下一个启明星的时候,火焰外面出现一个人影。

    左梨花愣愣看着那个人影逐渐放大,穿过火焰,出现在她面前。

    “哭够了吗?走了。”韩海儿穿着一身整洁的衣服,发丝一丝不苟,施施然站在她面前,对她伸出手。

    左梨花呆了呆,抬手握住。

    两手相握的瞬间,火焰消失。

    之前的和尚香客全都不见了,周围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韩海儿。

    “这是怎么回事”左梨花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了,还带着隐隐哭腔。

    “一个不正经的寺庙而已。”韩海儿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被五花大绑的不是她。

    左梨花扁扁嘴,问:“有多不正经?”

    韩海儿笑了下,张开另一只手,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

    左梨花微愣,接过。

    是一张写着左梨花名字的木牌,木牌有奇怪的暗纹,她将木牌反转过来,背后刻着生辰八字和出生时辰,而木牌上方有个孔,似乎是用于穿绳子的。

    “这个是我的。”韩海儿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牌子,递给左梨花:“原本绑在一起来着,红线不小心震碎了,你再找根绑上吧。”

    [韩海儿,1998年6月6日辰时]

    左梨花惊呼:“我们的生日一模一样的!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

    韩海儿淡定地道:“是啊。”

    左梨花有些无语轮次:“好巧啊,不是,为什么会我们的八字牌会在一起,谁放在这的,就在寺庙挂着吗?”

    “很奇怪吗?你是我的贡品,特殊点可以理解吧。”

    左梨花面露迷茫之色:“这样吗它挂在哪里,我不记得印山寺有许愿池啊。”

    “你当然不知道,他们在那雕像肚子里,那是横死的土匪怨念化成的鬼,靠别人许愿的诅咒和恶意增加道行”话说一半,语气变得嫌弃和怨毒:“胆小得很,平时不出来,想抓都抓不到,废了我好大功夫,还得思考,你知道这对于一个没有脑细胞的鬼来说,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吗?”

    所以被抓是为了引出那鬼?

    左梨花回头看去,肃穆的大堂中,那尊佛像不见了,只剩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块,一些石块的面被打磨得平整光滑,散落着零零散散的木牌。

    “别看了,该走了。”

    “哦。”左梨花转过身,片刻后,问:“干嘛去?”

    “回家。”

    “现在?那鬼走了?”

    韩海儿叹气似的:“应该没有吧。”毕竟鬼都那么执着。

    左梨花傻眼:“那你?”

    “去会会她,趁热打铁。”

    左梨花便明白了,这是吃完大佛,道行得到了提升,想把那鬼也吞了。

    大佛有这么厉害吗?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胆子这么小,韩海儿不备抓都不敢出来?

    她挠挠头,放弃了思考。

    别看上山那么难,下山还是很快的,没过多久,一人一鬼便来到了山下停车场。

    左梨花刚要掏钥匙,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她手一顿,若有所感地望过去。

    仿佛墨汁凝成的厉鬼黑色乱舞,正从不远处逼近,身影忽闪着,像个卡顿的碟片。

    “我们不用回去找它了。”左梨花说。

    韩海儿盯着那鬼,淡淡应了声:“嗯。”

    左梨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有把握吗?”

    韩海儿:“她很强。”

    左梨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啊?”

    韩海儿也偏过脸,看着左梨花,万年寒冰似的脸忽得笑了一下:“如果我现在把你吃了,把握能增加到十分。”

    第30章

    左梨花:“?”

    想着这鬼往常的尿性,和之前出现“吃”的名词后的前车之鉴,左梨花不由自由的想歪了。

    她僵着脸看了眼马上赶到的女鬼,心想:难不成要在女鬼面前表演活/春/宫,会死的吧!

    韩海儿湛蓝的眸子好像能把人看穿:“别误会,我说的吃,是生痰你肉,活喝你血,字面意思上的吃。”

    左梨花:“”(脏话)

    这一瞬间,她感觉她就是那个纯纯的大冤种。

    韩海儿凝着她:“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左梨花干巴巴地:“不,不大好。”

    韩海儿表情一变,恶狠狠地说:“那你还不滚回车里!”

    左梨花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是滚着关上了车门。

    下一秒,韩海儿背靠着车门,被重重甩在车上。力道之大,门都往里凹进去一块。

    左梨花下意识朝前一趴,死死抱住方向盘。

    韩海儿似乎没什么事,生龙活虎地蹦起来,下一秒,砸在车上的换成了那个女鬼。

    她是面朝车窗被砸过来的,和左梨花对了个视线,还阴恻恻地朝着左梨花笑了下,黑洞洞的眼窝冒出血来。

    马上,她表情骤然空白,被人从后面按住,脸贴在玻璃上硬生生拖走,在车外壳留下一层触目惊心的血痕。

    浓雾席卷了这方天地,看不清的视线中,是不是传来几声毛骨悚然的鬼哭鬼叫。

    左梨花莫名有种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里看恐怖电影,偌大的别墅哪哪都有人的感觉。

    方向盘空隙太大,抱着没有安全感,她后背贴紧座椅,扯过抱枕紧紧抱在怀里。

    但还是觉得后座会莫名冒出来个骷髅什么的,于是想了想,她打开音乐,想着放首喜庆的歌。

    “呜~~~~~意~~~~~”

    找好的曲目在打开的瞬间变成了女人窒息般的哭声。

    左梨花手一抖,直接熄了火。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出现一声凄厉的猫叫,一个头从黑雾中被扔过来,砸在前玻璃上。

    “咚”地一声被弹出去,落地之前化为齑粉,消失殆尽。

    左梨花大气不敢出地盯着这一幕,她认出来,这是那个女鬼的头,等到头消失,忍不住探着身子张望。

    赢了?

    韩海儿呢?

    她有些着急,以往韩海儿打赢了,肯定会洋洋得意地跑来宣布战果,像这样迟迟不出现,实在不符合她的性格。

    左梨花想下车看看,可四周黑雾还没散,她不敢去。

    又等了会儿,黑雾散的差不多了,只有丝丝缕缕的缠绕着不肯离去,能看清东西了,左梨花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一开门,入眼的就是满地拖行的血迹和肉沫,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血手印。

    可见战况之激烈。

    “韩,韩海儿?”左梨花还是很害怕,只敢小声的喊。

    没有回应,连风声都没有,倒是雾气又消散了一些。

    她循着女鬼的头扔过来的方向找过去。

    走了不多久,就看到地上零零散散的布条碎片,蓝色像极了韩海儿身上穿的,上面还有新鲜的血渍。

    “韩海儿?”左梨花愣了一下,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随着她的深入,地上逐渐出现破碎的人体骨骼和块肉,有些仿佛有生命一般,还在不甘的蠕动,但很快被残存的黑雾附着吞并,随着雾气一起消失。

    肉块只密集,位置只诡异,就跟谁在这里被炸了一样。

    这不是韩海儿。左梨花冷静的想,韩海儿本体是黑乎乎的火柴人,而不是新鲜血肉。

    她边喊边找,可地方就这么大,连个掩体都没有,一样望到头。

    渐渐的,黑雾都消失了,韩海儿依然没有出现。就和跟女鬼同归于尽了一样。

    左梨花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痕迹在树林边缘就不见了,看看迷雾笼罩的树林,她心一横,准备浅走几米,去林子里扒拉几下。

    迈过灌木丛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唉哟!”她的第一反应是被鬼抓了,心惊胆战地低头去看,原来是个木牌子,原本在地上竖着,此刻被她带了出来、

    木牌躺在一个小小的土包上,上面还有一行毛笔字。

    捡起来一看:[爱猫爪巴鱼之墓],标注的日期是三天前。

    猫坟?

    左梨花双手合十,小心念叨:“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说着,就要给木牌插回去。

    然后土堆动了一下。

    左梨花愣了下,怀疑自己看错了。

    土堆又动了动,不仅动了,还冒出来一只猫爪子。

    左梨花呼吸一窒,“嗡”地一声,满脑子都是‘卧槽卧槽卧槽、丧尸丧尸丧尸、猫猫丧尸吃什么,咬了老鼠之后是不是老鼠也变成丧尸然后人类大灭绝’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忘了反应,眼睁睁看着土里钻出来一只瘦巴巴脏兮兮的长毛猫。

    那猫先是甩了甩毛,将浑身的泥土甩开,而后四个抓抓踩着泥土坐下,尾巴紧挨着身体,而后抬眼看向她。

    哦,还是只布偶,活着的时候应该挺好看。

    左梨花呆呆地想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猫虽然脏瘦,瘦得都脱了形,但一双眼睛尤为明亮,与身体格格不入,和大玻璃珠子似的,只是——

    这湛蓝的瞳色和熟悉的看垃圾一般的眼神越看越眼熟。

    或许是不满左梨花木头似的反应,布偶朝她呲了呲牙。

    啊,在生气,更像了。

    左梨花想着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抖着嘴唇,崩溃地道:“韩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