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跟陆氏不对付,面不和,心也不和。四家人重新上路后,顾苏两家人没靠近过。
李家跟苏家走在前头,顾家跟田家落后一截,两家主动隔开距离,倒是省了许多口舌之争。
顾家不接近苏家,田家跟顾家走一块儿,倒是方便了李洪文跟苏家套近乎。也不知苏光是被磨得没脾气还是怎的,几日后,李洪文跟苏光搭话,苏光偶尔也会含糊应一声。
家中男人松了口,两家女人们自然也开始有来往了。
苏光两个儿子儿媳,带着三个孙辈,还有一个今年刚及笄的老来女,每天靠着两个干饼子,一碗清可见底的汤混肚皮,这对苏家这等出身大族,从小没缺过嘴的人来说,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李洪文家虽说人口也多,不过李洪文的小妾张氏出身农家,张氏为报答当年李洪文葬父的恩情,跟着李家流放去松江城,这一路上靠着张氏沿途找来的野菜野果子,李家流放路上至少还有点贴补点肚子。
这不,李洪文跟苏家缓和关系后,张氏每日找来的野菜,不管多少,李洪文都会叫张氏给苏家送一些。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接了李家的好处,李洪文之妻柳氏,她前去跟陆氏搭话,陆氏再瞧不上,也要答应着。陆氏自觉自己是为儿孙低的头。
答应着答应着,两家关系倒是越来越亲近了,李家今年才六岁唯一的大孙子李文旦,被李洪文教着,跟苏家孙辈苏余、苏灵、苏廷每日都走在一处。
路上有时歇在野外,田家跟顾家在一处搭棚子歇息,苏家跟李家也紧邻着,两家关系一日好过一日。
李洪文舍了脸皮贴上苏家,又温水煮青蛙,长眼睛的人自然看得明白。
有时候也不得不说,李洪文这样有手段、厚脸皮又有韧性的人,虽不讨喜,倒是让人小看不得。
今儿又歇在野外,差役给几家人分了昨儿在驿站拿的又粗又干的饼子,各家搭草棚子的搭草棚子,找柴火的,找水煮汤的,都忙了起来。
李家那个小妾今儿运气好,在林子里的水沟旁找到一窝野山药,杜氏和白氏都去瞧了,杜氏认出来是麻山药,估摸有四五斤,连说张氏运气好。
李洪文做主,山药给苏家分了两斤,给差役分了一斤,李家留两斤自家吃。
各家都吃饭了。
李洪文的小妾张氏又是找山药又是做饭,两斤山药她一块都没吃到嘴里,只喝了两口汤。
杜氏暗暗冷笑,借花献佛,倒是忘了谁把花找来的,都是些畜生。
杜氏为张氏不值,张氏默默坐到一边,并不吭声。
晚上各家歇息时,杜氏拉着两个女儿教导:“你们以后若是成婚了,夫家人档案室这般欺负你们,只管去厨下拿根烧火棍往死里打,爹娘给你们撑腰。”
“阿娘,打谁呀?”阿萱不明白娘的话。
顾佑安听明白了,笑着点点头。
晚上没有灯火,一家人往草棚子里一躺,闭上眼就睡了。
顾佑安睡在最右边,身边挨着她娘,顾佑安消失,只有杜氏一人知道。
顾佑安重新回来,杜氏连忙扭身,顾佑安塞给她四个剥壳的冷鸡蛋,杜氏留了一个,又给传过去。
阿萱高兴要叫唤,一把被杜氏捂住嘴。
过了会儿,等杜氏松开手,阿萱嘿嘿一笑。黑暗中,珍惜地,一口一口吃完今天的鸡蛋,心满意足了,睡觉。
顾稳和顾文卿父子俩也吃完了鸡蛋,顾文卿小声问:“昨儿在驿站换的?”
“别问,有的吃就吃。”
自四家重新上路以来,没有那么多眼盯着,顾佑安找准时机就要拿些吃的补贴一家五口的嘴巴,鸡蛋、鸭蛋、鹌鹑蛋这些都是常偷拿出来的,冰箱里存的早就吃完了,只能指望后院圈养的鸡鸭下蛋了。
顾文卿十分担心道:“咱们家不是计划着等到了山海关,要买些保暖的衣物?除此之外,还要买鞋,买些粮食,咱们手里的银子还剩下多少?”
他们一家五口出门时穿的鞋早就坏了,这会儿穿的是自己编的草鞋。下雪天草鞋不顶用,杜氏原本打算出关前想办法置办些衣食。
顾稳困了,懒得跟大儿子废话,把揣着的银袋子扔他怀里,顾文卿捏着袋子,惊奇地发现,银子怎么还多了些?
多的几两银子,当然是顾佑安拿出来的。
顾稳轻声道:“你娘藏的,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别出去乱说。”
顾文卿又不傻,当然不会乱说,他把银子给他爹,又想到以前家中仆人偷银子时的手段,不知道她娘是把银子藏头发里还是藏鞋子里了。
顾佑安靠着她娘听她爹和大哥说话,不过一会儿,她就睡过去了,半夜感觉身上冷,哆嗦了下。
实在是太困了,没醒过来,等到早上起来时,她身上多盖了一件衣裳。
“安安醒了。”
“嗯。”
顾佑安起来,把身上的衣裳叠好塞包袱里。
顾文卿过来拆草棚子,干草都捆好了,一会儿走的时候要带走。
田家手脚快,不仅把干草收拾好了,早食也吃了,白氏过来说话道:“昨儿半夜突然冷了,我把两件旧衣裳都盖身上了才勉强过得,这若是到了关外冰天雪地里,我怕我晚上睡下,早上起来人都冻硬了。”
“别说丧气话,会有办法的。”
杜氏把白氏拉到一边,俩人嘀嘀咕咕半晌,白氏想到身上偷藏的一把金线,她心里总算好受点。
杜氏跟白氏一块儿换洗过,知道她身上缠绕着一把金线,小声道:“金子固然值钱,金线的工价比金子还值钱。京城里的秀娘要找把金线都不容易,何况边关。等到了山海关,你把金线作价卖了,你家一家四口,换四身衣裳还有多的。”
白氏摸一摸腰道:“要赶紧着些才行,越往北越冷,我怕我熬不到山海关那一日。”
白氏身子骨不如杜氏好,一路上病了好几场,全靠顾家帮衬着才安稳到现在。
“快了。”
他们这些流犯受不住,难道那几个差役就受得住?
这些日子他们抓紧赶路,路过驿站也不歇,不就是想早日赶到松江城么。
为此,为了方便在野外搭棚子,他们借差役的推车放干草,差役收了他们一点好处,也就答应了。
都着急。
两刻钟后收拾好,一行人又启程出发了。
阿萱不肯穿草鞋,光脚走路小跑一段,又停下来等姐姐。
顾佑安牵她手:“想跟他们玩儿?”
阿萱瞅了眼李家苏家几个大孩子,轻哼一声:“我才不跟他们玩儿,我跟姐姐玩儿。”
走了一段路,杜氏眼尖,看到路边上有几棵清热解毒的草药,赶忙拔了放背篓里背着。
顾佑安跟着看了眼,她只认出其中一些是紫苏。
今天是个阴天,怕下雨,今儿赶路走得快,半下午阿萱走不动了,顾稳和杜氏一人背了一段路。
傍晚天阴沉得很,刚才跟路过的商队打听,下一个驿站在十里地之外,怕晚上下雨没处躲,黄差役催促着赶路,今晚上一定要歇在驿站。
还没到驿站天就黑了,领头的差役点了个火把,借着火把微弱的光,四家人推着木板车沿路跟着。
许多天没洗澡,身上早就臭了,顾佑安感觉自己鼻子早就被熏得不灵了,一阵风吹来,她鼻子似乎又好了,她闻到尘土的味道,似乎还有一丝水汽。
“赶快些,马上下雨了!”
不等差役催促,四家人又是推又是拉,聚在木板车四周,急急忙忙埋头赶路。
拐过一道弯,前头看到微弱的火光,差役大喜:“赶紧着些,马上到了。”
一行人赶到驿站,冷雨淅淅沥沥下起来,驿站的驿夫站在屋檐下叹了句:“这怕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
言外之意,待入冬了,就该降雪了。
四家一行二十几人,驿站里今日无其他人入住,倒是方便了他们,四家人都能住进屋里躲雨避寒。
外头下着冷雨,又人生地不熟,黄差役他们也不怕流犯跑了。到了驿站后,花了几个大钱叫驿夫烧了菜来,还打了半斤酒,几个人吃喝一顿进屋歇息去了。
差役一歇,杜氏就坐不住了,把干饼子塞给儿子,跟白氏起身去找驿夫。
一刻钟后,杜氏叫顾稳父子俩去厨下抬热水。
等顾稳和古文卿去洗漱了,杜氏忙又跑去厨下烧水。
李家和苏家人见了,也拿了些私藏的钱物去找驿夫通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