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殷红色她也要回到哥哥身边,拼命再见……
随即“咣咣”两声巨响,男人凶狠的两拳砸下来后,那个本就豆腐渣的大门晃了晃,摇摇欲坠。
沈念吓得捂住嘴,身子往后一退,后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似乎没有听到回应,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凶,期间还夹杂起了恶毒的咒骂。许孜不耐烦地抬起脚,一下又一下地往上面踹,发狠般道:“你以为这门很好使?老子马上就把你揪出来,操!”
“许孜,你冷静一下!”
“妈的,给老子滚!”
男人怒吼一声,将辛来往旁边一推,辛来似乎撞到了洗手台,整个人痛得惨叫一声,扶着腰跌落在地。这一幕无疑激发了男人的血性,他愈发狂躁,竟然蹲在地上,借助着单间小门和地面上地一小条缝隙,将手伸了进去。
“卡擦”一声,小门整个晃了晃,门框一阵松动。
紧接着,那只手猛地用力一扳,手背顿时青筋暴起。
沈念面前的单间小门,直接被他卸了下来。
所有的恐怖片都不如那一刻来得惊悚。
藏身之处被暴露的瞬间,沈念浑身的血液突然凝固了,手和脚短暂地失去了知觉,无法动弹了几秒钟。她心想,原来恐怖片里没有骗人,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的确是动弹不得的。
许孜像是看到了猎物的花豹,瞬间的震怒过后,便怒极反笑,暴戾地咧开满嘴白牙。他咬牙切齿道:“又见面了沈念同学,真巧,你他妈是跟老子有仇?”
“我什么都没听到……”沈念慌乱间往角落缩了缩,竟不小心撞上了冲水按钮,“哗啦”地涌下一阵水流。
与那聒噪的水流一起涌来的还有许孜伸过来的手。他一把攥住小姑娘的衣领,将她狠狠一扯,一下子把她单手拎了出来。小姑娘吓得脸色苍白,惊恐无比地看向一旁的辛来,脸上写满哀求之色。
辛来不忍地皱起眉头:“许孜,她……”
“刚才咱俩说的话,可都被她听到了。”少年的
声音冰冷得刺耳,像是一记被冻硬的铁锤:“她要是出去报警,咱俩都得完蛋。现在不把人解决了,就等着人家来解决我们。辛来,你选择她还是选择我?”
辛来瞳孔骤缩,嘴唇颤抖,喃喃道:“你、你难道已经杀……”
她说到一半,蓦地捂住嘴,已经无法再说下去。沈念懵懵懂懂、恍恍惚惚被他揪着,勒紧的领子牢牢地困住了她的脖子,她几乎有些呼吸不过来,双手拼命地挣扎着,却怎么都挣脱不开男生铁钳般的手。
哥哥……哥哥……
她的手表,她必须得给哥哥打电话……
许孜难听地笑了几声,满不在乎道:“老子手已经脏了,也不差再脏一回。要怪就怪她命不好……”
说罢,他抬起手,松开小姑娘的脖颈,让她跌落在地,重重地咳嗽起来。许孜又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本想往后一反剪,让她动弹不得,谁知就在这时,沈念猛地扭过头,张嘴就往他虎口发狠一咬,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操!”
许孜惨叫一声,血肉模糊的手指疼得他下意识甩开手。沈念趁机会从地上爬起,一个箭步冲到大门处,拧开了门把手——
许孜气急败坏:“别让她跑了!”
“咔哒——”
门把手纹丝不动。
被反锁了。
方才燃起的希望仅有一门之隔,此时顷刻化为灰烬,绝望来得更汹涌更甚。
沈念的四肢冰凉,巨大的恐惧感扑面而来,让她后背几乎冒了一层白毛汗。她见状迅速去拧门锁,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从后伸了过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辛来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沈念。”
小姑娘转过身,瞪大了含泪眼睛,惊恐而又绝望地看着她。
辛来和她一样含着泪花,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哽咽道:“对不起。”
说罢,她一用力,便一只手攥着沈念的一只胳膊,另只手捂着她的嘴,硬生生把她拖了回去。沈念发不出声音,哭也不能,喊也不能,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
但是她死活都挣脱不开,她们相差了三四岁,力量太悬殊,她在这俩人面前就像小鸡仔一样可怜。
赵涟清。
赵涟清。
赵涟清……
她看着地上光滑的瓷砖上布满了她挣扎的脚印和纵横交错的拖痕,镜子里倒映着她挣扎的影子,她竟然在此时此刻想到了赵涟清。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她的哥哥在哪儿?他看到了这些痕迹会不会心碎?她怎么能以这种方式离开他?
不行,不行!她不要离开赵涟清!
这个念头升腾而起,让这小小的身躯爆发出一股蛮横的求生欲,竟然一下子挣开辛来的禁锢,跌跌撞撞地冲向被反锁的大门。
她要撞破它。
即使要受伤,她也要回到哥哥身边,拼命再见他一面。
下一秒,面前突然“轰——”地一声巨响。摇摇欲坠的大门竟然被人从外破开,灿烂的日光倾泻而下,将这狭小的、充满烟味的卫生间填满。
刺眼的好似刀锋一般的白光照进了少女的眼睛里,她来不及收回脚步,被惯性带着往前扑去。然后,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熟悉的青柠香味萦绕鼻尖,带着几分慌张的味道。
那人蓦地收紧手臂,像是用身子筑起一座结实的小巢一样,把她紧紧地扣进怀中。
……
赵涟清的出现立刻反转了场面,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但是他就这么出现了,瘦瘦高高的个子一脚踹开了大门,带着一股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场。
盛夏闷热的风掀起少年雪白的衬衫衣角,外面嘈杂的世界也一涌而入。许孜站起身,目光忿忿,脸上挂着一副鱼死网破的神色。而辛来被沈念一把推开后,已经失魂落魄地跌落在地,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你也来送死?”
赵涟清抱着怀里的人,抬起头,温和的神色消散无踪:“许孜。”
许孜冷冷地盯着他。
“你真是不自量力。”
话音落地,黝黑枯瘦的男生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狰狞。
拳头一寸寸握紧,虎口处的伤口被撕裂,殷红的鲜血溢出,牵扯出鲜明的刺痛感。许孜似乎又想起自己在操场上被他一招擒拿脸面丢尽的时刻,浑身的血液都像沸腾了一样喧嚣着、尖叫了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舒凡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匆忙:“沈念,你还好吗?”
小少年气喘吁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目光急切地扫视一圈,看到被赵涟清抱在怀里的沈念后,明显松了口气。
小姑娘听到声音,从哥哥的怀里抬起头来,本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了。方才那一瞬间的爆发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她现在浑浑噩噩,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沈念最终还是强打起精神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边,看到舒凡也赶了过来,许孜立刻冷了脸色,右手伸进兜里,似乎在等待着某个时机。见他面色不对,赵涟清立刻道:“念念,你先出去,去找陈雅路。我和舒凡先一起把他们堵住。”
“哥……”
赵涟清温声道:“听话。”
他的手臂缓缓松开,将她放了出来。就在这时,楼下骤然响起了刺耳的警铃声。
许孜整个人一抖,整个人像是被电流过了一下似的,悚然地睁大了眼睛。
“你们报警了?”
他的牙齿“咯咯”咬紧,似恐惧,又似怒极,好像整个人被大火烧焦了一样,浑身的肌肉都可怕地挛缩起来。这副模样看起来令人生理性不适,舒凡微微蹙眉:“不报警难道看着你这种人渣为所欲为?”
许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像死人一样发直,挂满了血丝的眼球几乎从眼眶里暴凸出来。
“你们……你们都要逼我是不是……你们都要希望我去死,是不是?”
他突然间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折射出一道雪亮的白光。跌坐在一旁的辛来这时尖叫起来:“许孜!不要!”
皮肤黝黑的少年顿了顿,眼睛迅速地烧成烙铁一样的红。但很快,他又咬了咬牙,这一次声音已经带着哭腔:“都是你们逼我!”
说罢,男生像莽撞而笨拙的犀牛一样,带着那尖锐冷冽的东西,带着满身的绝望,带着无望的未来,朝大门口冲了过去。
他脚步飞快,如此沉重,如此用力,如此疯狂,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自己的心脏上。而那锐利的刀锋随着他的奔跑划破了盛夏炙热的空气,划破了无疾而终的痛苦的青春,划破了恶臭熏天的小弄堂,划破了他那个赌鬼爸爸的喉咙,也划破了少年惨淡的像是污水里漂浮的垃圾一样的人生。
刀风袭来的瞬间,赵涟清神色一凛,立刻将沈念身后一塞,整个人再次挡在了她面前。随即听得“扑哧”一声闷响——
不知是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沈念颤抖着睁开眼睛,眼前弥漫着铺天盖地的、惨烈的殷红色。
第42章 泪珠她就要失去一位形影不离的朋友了……
那是令人无法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的一天。
混乱的现场,喧嚣的警笛,簇拥围观的人群,和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外面灿烂的夏日像是一副遥远的风景画,与这个脏兮兮的卫生间隔绝开来。那一刻,沈念莫名地感受到了剥离感——在看着眼前这一切的时候,她仿佛变成了一缕灵魂,飘荡在天花板上,看着被赵涟清抱在怀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和不远处一步之遥的地方,倒在地上昏迷的舒凡。
殷红的血液逐渐染红了干净的衬衣。
那是一件崭新的衬衣,中午一起吃火锅的时候,他
特地借来一条围裙,小心翼翼地围在身上。此时殷红的血花一朵接着一朵地在上面肆意绽放,像是不受控制的病毒,疯狂地繁殖、蔓延。
一转眼,人已经面目全非,像是一条浸泡在血水里的鱼。
这个奇怪的念头让她瞪大了眼睛,视线死死黏在舒凡身上无法移开,直到赵涟清伸出手,将她的眼睛遮住,把她拉到了一旁,像是抱着一截圆木一样紧紧地抱着她。
走廊上不知何时来了那么多人窃窃私语。那些声音充斥着沈念的耳畔,直到过了好几秒,她才意识到赵涟清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别怕,念念……别怕……”
别怕,别怕。
温柔的声音夹杂在几乎要爆炸的聒噪的脑海里。沈念这才找回了呼吸的方法似的,迅速地深吸一口气,让滚烫的空气灌入胸腔,把两扇肺叶撑得鼓起。
来来往往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像是一条条在水里游动的热带鱼,复杂而花哨的色彩如同焦躁的鼓点般令人眩晕。
她看到许孜和辛来被带上警车,看着医生将血流不止的舒凡抬走,看到陈雅路哭得满脸泪痕,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似乎没有察觉到被赵涟清护得紧密的她。
而那把美工刀大剌剌地掉在地上,上面凝固着干涸的血液,那些血液属于她的朋友,她最亲近最信任的朋友,这让她也感受到了切肤之痛。
……
在峰南这种小地方,平时生活如死水般平淡无波,一点点小石子都能激起千层浪。
但这件事情最终没有闹得很大,罪魁祸首许孜当场被抓获,没有引发更大的恐慌;另一位又是辛家的小姑娘,辛家在峰南的也算是能说得上话,消息途径被刻意封锁了几条。
当然,受伤的舒家小少爷也不是好惹的背景,辛家的人为此事周旋了许久,给了一大笔补偿款,又将闯祸的辛来送去了别处读书,此事就此揭过。
就此揭过的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舒凡实际上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那天的出血量看起来很吓人,但伤口在胳膊,没有伤及要害,去医院里简单包扎了一下,缝了几针以后便回去了。
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那天那顿饭给三个人都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估计有一阵子陈雅路和沈念不想再去那个商场。
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一眨眼便到了周六。
舒凡一大清早便被喊醒,他的机票时间虽然在晚上,但峰南只有高铁站,没有机场,要去机场的话必须得开车去附近稍微大一些的市区乘机,司机中午就得带他出发。
母亲果然还在申城忙生意,没有回来送他。偌大的别墅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和几件被收拾得干净利索的行李箱。他习以为常地坐在餐桌上吃早饭,吃着吃着,门铃突然被摁响了。
「叮咚——」一声,他吃粥的勺子没停,陈阿姨已经来到大门前,打开可视门铃。
“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舒凡。”
清甜的声音响起,带着糯糯的南方口音,让他手中的勺子“啪嗒”一声掉在了瓷碗上。陈阿姨似乎还想问些什么,身后顿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一扭头,便看到小少爷竟然出现在身后,脸上挂着一本正经的神情。
“陈阿姨,是我朋友,您开门吧。”
他的左手还带着伤口,使不上多大的力气。陈阿姨看了眼脸色绯红的小少年,又看了眼外面甜甜软软的小姑娘,心里顿时了然,笑了笑:“好嘞,要不要我再多上一份早点,请她一起吃?”
“嗯,再来份鸡蛋羹就好。”
六月底的太阳已经有了几分盛夏的炽烈,但幸好清晨还算是凉爽的,从家属院一路骑车到别墅的沈念只是额头出了层薄汗,倒也没有很累。
小姑娘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等吃完早饭便和哥哥打了声招呼,脑子一热来找舒凡了。
陈雅路上午需要补课,没法陪她来,可她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见他最后一面不可。
摁了门铃后,不一会儿,大门便打开了。方才和她对话的那位慈眉善目的阿姨站在门侧,手臂包着纱布的少年站在门中央,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你怎么来了?”
沈念眨巴眨巴眼睛:“来送你呀。”
“怎么不提前跟我讲?”
“脑子一热就来了。”
舒凡本来是小大人一般严肃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嘴角的笑意实在是憋不住,最终还是“扑哧”破了功。他朝身后瞄了一眼,侧过身,一边让她进来一边明知故问:“只有你一个人?陈雅路呢?”
“她周六补课,来不了,我也没来得及和她说。”沈念道:“我早上起来一睁开眼睛,就想着你要走了,必须得来送送你。”
小少年本来已经转过身走在前面,闻言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看得沈念有些不好意:“干嘛这么看我?”
“震惊呗。”
“有啥好震惊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舒凡这么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从北津到峰南有多远,怎么可能轻易再见?她不难受肯定是骗人的。
就凭他们这么深厚的情谊,来送一送他,也是合情合理。
“你管我。”
小少爷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耳垂像是滴血一样红。
沈念没有察觉到,她已经换上了客拖,跟着他穿过客厅,小脑袋四处打量。
舒凡家的别墅她小时候也来过,当时舒凡的外公外婆还在,那堵巨大的电视屏还开着,里面放着老派的戏剧。但是最近老人们年纪大了,送去了养老社区,这个别墅比之前更加空旷。
来到餐桌前,陈阿姨已经又上了一份早餐,热情地招呼道:“小姑娘,快坐下,尝尝阿姨的手艺咋样。”
“谢谢阿姨,我已经吃过早餐了……”
“没事儿,随便吃点也行,正好你也陪陪小凡。”
早餐很丰盛,除了一碗鸡蛋羹以外,还有一碟生煎、一碗南瓜小米粥、一小盅排骨莲藕汤。浓郁香气飘进鼻尖,沈念顿时又觉得饿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舒凡旁边坐下。
舒凡吃饭很讲究,规矩很好,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动静。很快,他那份早餐就吃得一干二净。沈念把鸡蛋羹吃完了,肚皮已经撑得圆滚滚,她放下筷子,看着面前大大的落地窗,外面的梧桐树枝叶繁茂得像是一顶撑开的绿伞。
而在落地窗旁,静静地站立着两只巨大的行李箱,和一只手提小箱子。
那是舒凡要离开时带走的包裹。
一想到这里,美味的早餐也有些难以下咽。
“你待会儿几点出发?”
舒凡慢条斯理地擦着嘴巴:“十一点准时走。”
现在已经九点多,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们能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小时。
十一点钟一到,她就要失去一位形影不离的朋友了。
一想到这里,小姑娘顿时神色焉焉,难过地垂下眸子,盯着餐布上精致繁复的刺绣。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明明上幼儿园的时光还历历在目呢,怎么突然间又要离别了?她不喜欢离别,向来讨厌离别,可是人生中怎么有那么多那么多离别?
“也挺好的。”沈念喃喃道:“你在那边也有朋友的,你肯定也很想他们了。”
舒凡没有否认,却道:“但这些年也没有联系,我的朋友实际上只有……你和陈雅路。”
沈念抬起头,看向他,眼角泛着一层薄薄的泪。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舒凡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又要哭了?”
“我没有啊。”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吸吸鼻子:“真奇怪,哎呀。”
舒凡本来想给她递张纸,但是一只手受伤了,不方便拿,另只手离得远够起来费劲。情急之下,他只能抬起袖子,帮她擦了擦:“多大人了,怎么这么爱哭?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上次都跟你们说了,高铁飞机都很
方便。”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迎面而来。沈念响起他手上还有伤,顿时鼻子更酸,泪水直接蓄成一滴泪,“啪嗒”从脸蛋上滚下来了,声音哽咽道:“舒凡……”
小少年愣了愣:“嗯?”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里面翻涌着深切的思念和担忧:“你的手还疼不疼?”
“没事儿,医生说都是皮外伤,拆线了就好了。”
舒凡被她担忧的眼神看得浑身发麻,鬼使神差般地,他伸出手,碰了碰她挂着泪的面颊。
冰冰凉凉的触感袭来,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胸膛。
沈念脸颊原来这么白,这么软,手指碰上去,像是在抚摸一枚温润的玉。舒凡低声道:“别哭,都是小事儿一桩。”
“我没哭。”她嘴硬道。
“那这是什么?”他直直地盯着那颗晶莹的泪珠,眼神有几分炽热:“你难道不是为了我,在难过吗?”
这下子,她哽住了,有些羞恼地别过脸去,想要将眼泪藏起来。可是下一秒,舒凡的呼吸声骤然凑近,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轻轻贴在了那枚泪珠上,一擦而过。
第43章 舒凡亲一下哥哥又怎么了?
夏日的无名热风吹过树梢,转纵即逝。
梧桐树摇了摇树叶,隔着窗户沙沙作响。
舒凡吻了她的脸。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那柔软的唇已经离开了。只是温热的呼吸还在,他看着她,眼睛滚烫而炽热,像是落地窗外气势磅礴的盛夏。
沈念火燎屁股似的“噌”地从餐椅上站起来,瞪圆了杏眼。
“你……”
为什么亲我?
这句话怎么说的出口?她的脸已经红透了,从耳朵尖儿到面颊,仿佛被人用粉扑拍了满头满脸的腮红。而舒凡也没好哪儿去。
他看着还算是镇定自若,耳朵却已经滴了血,像超市里卖得很贵的车厘子。
“我没别的意思,你……你哭起来太烦了。”一向伶牙俐齿的小少年有些舌头打结:“怎么这么大反应,难道是你的初吻?”
“当然不是!”
舒凡立刻黑了脸:“你还亲过谁?”
“不跟你讲。”小姑娘“哼”了一声别过头,又羞又恼,不想再理他。过了一会儿,身后又响起嘀嘀咕咕的声音。
“是你哥吧?”
沈念没有吭声。舒凡又笃定地重复一遍:“绝对是你哥!”
他说的没错,的确是赵涟清。但是赵涟清是她哥哥呀,亲一下哥哥又怎么了?
他们一起长大,她从小就喜欢亲亲他,洗完澡香喷喷的时候亲亲,做错事心虚的时候亲亲,幼儿园拿了小红花也要亲亲。哥哥身上都是青柠檬的味道,她很喜欢,每次晒衣服都要埋在他洗干净的衬衣里好一会儿呢。
但自打上了五年级后,他就以‘念念已经是大姑娘’为理由不肯让她亲了,沈念心里还是很怀念小时候的肆无忌惮的日子的。
小姑娘一副被戳中心思的模样,舒凡看在眼里,心头燃起一股无名的邪火。但是他又没理由发作,只能冷冰冰道:“反正这是我的初吻——”
听他这么说,沈念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害羞扭头惊讶地看着他。
舒凡的脸颊终于变成了火烧云,但是他却没有躲藏,视线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她身上,即害羞又执拗。
但是那句话只说了一半,他想说那是他的初吻,所以要她负责。但是他又想起来晚上的航班,他都要回北津了,她该怎么对他负责?
今天本该是个离别的日子啊。
心底缺了一个口,漏出一口气,从他口里逸出化为了一声浅浅的叹息。他抬起手指,在她额头轻轻弹了弹。
“唔!你干嘛?”
龇牙咧嘴的像小猫一样。
舒凡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从幼儿园到现在,还是这么傻,以后我不在了,没人罩着你,你得自己学着聪明点儿。”
沈念的眼睛又红了一圈儿。但是这次她咬了咬唇,忍住了鼻头泛起的酸涩感:“别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北津也没那么远。”
从峰南到北津,需要两个多小时的飞机,或五个小时的高铁。
但是峰南这种小地方,开个车溜达一圈也花不了两个小时。
他要去繁华而四季分明的北方了,而她还会呆在这座安静的南方小城里,不知会呆到何时。
从此以后,他们只有流逝的时间是同步的,日升日落、春夏秋冬,以及由这些交织而成的人生轨道,统统都不一样了。
……
最后分别的时候,舒凡家的司机开着一辆漆黑的商务车来接他。他的行李很多,一只接着一只放上去,把车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舒凡上车后,坐到了靠窗的里侧,降下车窗。外面的清风吹进来,微微掀起小少年额前乌黑的发。
沈念还站在别墅门口没有走,看起来一副想帮忙,却又不知道干什么的模样。
“差不多了,你回去吧。”小少年的声音从车上传来,带着些许距离感:“回头你跟陈雅路说一声,就说我走了,好吗?”
“她知道你今天的飞机。”
舒凡勾起唇角,笑着看着她:“沈念,你真是笨。我只是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小姑娘愣了愣,脸颊又泛起淡淡的灼热。她忍不住想起方才那个擦在脸颊上的吻,那个地方顿时又开始发烫,心跳像是失了序的乐曲。
“那你干嘛让我回去?”
“你不回去,难道要跟我一起去北津吗?”
沈念呆呆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何,这句话让她心头一跳,舒凡的笑意也消散无踪,眉目间笼罩着淡淡的无奈。
很快,行李陆陆续续收拾完了,司机“嘭”地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静静地等待舒凡的指令。于是小少年从车窗旁收回身子,沈念顿时只能看到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了。
“那我走了。”
沈念道:“记得常跟我们联系。”
舒凡点点头,车窗缓缓升起,发出“簌簌”的声响。就在这时,他突然又转过头,那双清傲的丹凤眼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镌刻在眼珠里似的:“沈念,教我怎么用峰南话告别吧。”
小姑娘微微一愣,下意识道:“再会。”
他笑了笑:“再会。”
……
从舒凡家回去,正是中午时分,太阳火热奶白,像是一瓶被打翻的鲜牛奶。
沈念骑着那辆明黄色的自行车一路生风。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拼命地踩着脚蹬,狠狠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从车座上抬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别墅区在峰南的边郊,离市区有点距离,她骑到麦当劳附近,将车子往树底下一停,买了一只甜筒,一个人安静地吃起来。
她需要摄入些糖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人生中第一次被同龄男生亲吻,第一次失去亲密无间的朋友,第一次察觉到舒凡对她的微妙心意。这些东西在她稚嫩的心房里横冲直撞,一会儿让她心跳,一会儿又让她心痛,真是无比的复杂,小小的脑袋涨成两个大。
所以她需要甜甜的、美味的、饱含热量和卡路里的东西,让心情变得美好一些。
小姑娘平日里吃东西还算斯文,但这次她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甜筒,吃得上颚一阵透心凉一直凉到天灵盖,龇牙咧嘴了好一阵。
不一会儿,总算吃饱喝足,乱七八糟的心绪终于在甜食地安抚下逐渐平息。沈念走出店外,来到那颗巨大的梧桐树下,再次骑上自行车,慢慢悠悠地往家属院骑。
小镇安静且惬意,在盛夏时分,只有稀疏的蝉鸣算得上热闹。
车轮咕噜噜碾过平整的地面,碾过细碎的石子,两侧的行道树往身后缓缓退去,像是舞台上谢幕的演员。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沈念立刻抬起头,只见天空湛
蓝,烈日当空,一架客机呼啸而过。
清风吹拂过少女的面颊,让两侧扰人的发丝吹至而后,那双明亮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宽阔湛蓝的天幕。
雪白的飞机在空中寂寥地飞着,小巧得好像是一只模型。无形的手托着它往高处飞去,往远方飞去,直至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也就是这一瞬间,沈念突然意识到,舒凡真的要离开了。
周一开学后,没有人会倚着走廊一起放学,也不会再有人耐心地等她慢吞吞收拾书包了。
……
回到家里正好是午饭的时候。
沈念本以为赵涟清会在厨房做饭,可是房间里的十分寂静,哥哥并不在家里。
她换好鞋子,又来到厨房。厨房的菜板上放着备好的菜,清脆的青苔切成了片,阳光下像是翡翠一样晶莹通透。
是哥哥切好的。
可是他人呢?怎么都不在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有些难受。舒凡离开了,哥哥也不在家里。这个世界仿佛变成了空荡荡的罐头,只有她被困在里面,四处都是挣扎的回声。
就在这时,大门处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小姑娘立刻眼睛一亮,扭头从厨房跑了出去。
果然,是赵涟清回来了。
他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回来,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正在玄关处换鞋子。小姑娘冲到他面前,像一只刹车失灵的小鹦鹉似的,脆生生地喊他:“哥哥!”
赵涟清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轻笑:“怎么了,念念?”
她看起来落寞极了,虽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也能猜出几分——肯定是因为舒凡。
这俩人从幼儿园就认识,一起长大,成为好友,感情很是深厚。只是没想到因为家庭原因,让两个小朋友的友情发生变故。
但是,就算是小朋友,遇到离别也会难过悲伤。更何况念念一向心思细腻,她对于离别这种事情,会比寻常的小孩子更敏感一些。
赵涟清不由得心头一软,将购物袋放到地上,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小姑娘依恋地眯起眼睛,小脑袋安静地蛰伏在他掌心,乖巧极了。
“是不是因为舒凡?”
沈念点点头。
“他走了,你很难过,是吗?”
她继续点头。
果然是如此。少年叹了口气:“没事,如果你想他了,哥哥可以带你去北津。不用难过,只要人还在,终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唔。”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闷,有些委屈,也有些古怪。
赵涟清移开手,俯下身端详着她。只见她脸蛋微红,神情闪躲,除了一丝因离别泛起的难过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念念。”
“嗯?”
“是有什么事,想对哥哥说吗?”
声音温柔而缓慢,像是一个安抚的拥抱,让人感到心安。可小姑娘闻言,脸颊那处被亲吻的地方又变得滚烫起来,尤其是在赵涟清的注视下,反复变成了一个罪恶的烙印,让她顿时慌乱得不知所措。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抿了抿唇:“有。不过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待会儿满足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赵涟清问。
沈念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
少年的唇是淡粉色,弧度精致漂亮,点缀在如玉的皮肤上,看起来又软又好亲。
第44章 暗中保护舒凡今天亲了我
打住——
自己这是在干嘛?真是糟糕极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沈念身体抖了抖,立刻清醒过来,慌乱地移开目光。她怎么能对着哥哥想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能对哥哥做呢?
更令她心乱如麻的是,方才自己竟然脱口而出让哥哥满足她要求这种话来。
那个要求是什么?
她心知肚明,可光是想一想,都感到罪大恶极。
“念念?”
小姑娘怔怔出神,赵涟清只好又唤了她一声。沈念眨了眨眼睛,干巴巴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肚子有些饿,饿得脑袋发昏了,刚才就是在胡说八道……”
看到她这幅模样,赵涟清一时半会也没有逼她开口,挽起唇角笑了笑:“好,哥哥这就去做饭。想吃什么?”
沈念闷声道:“鸡蛋羹。”
“行,这个简单,马上就好。袋子里有水果,可以先吃点垫垫肚子。”
“嗯。”
小姑娘满口答应,从袋子里翻出一个苹果,拿去厨房洗了洗。结果洗着洗着,小肚子突然一阵坠痛,她“哎哟”了一声,苹果“咣当”一下掉进了水槽。
“怎么了?”赵涟清连忙冲过来。
她捂着小腹,摇摇头,像小老太太那样蹒跚着跑去了卫生间。过了一小会儿,小姑娘脸色苍白地从里面出来,气若游丝道:“我最近来月经了,哥哥。但是这次肚子好痛……”
平时来大姨妈的时候,她就有些痛经。然而都是可以忍受的地步。但是这次不知为何尤其的疼痛,明明经期都要结束了,还是时不时痛得一下,好像小肚子冷不丁被人揍了一拳似的。
她虚弱地想往哥哥的方向移动,却眼前一黑,一下子扶到了水槽上。
冰冷的水珠沾染了掌心,冰得她打了个激灵。下一秒,一条毛巾就敷了上来,把水珠揩尽。
赵涟清迅速把她的手擦干净,将她扶到沙发上躺下。小姑娘立刻蜷成一团,腿抵在小腹处,像是一只西瓜虫,看起来难受极了。
少年心疼地帮她把碎发别到而后,温声道:“念念难受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哥哥给你去买止痛药,好吗?”
沈念点点头,手指却伸出来,勾着哥哥的衣角。
“哥哥。”
“嗯?”
“快点回来……”
赵涟清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沈念有些迷糊,没怎么听清楚,便感觉身边的人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
附近的药店离家属院不远,两三百米处就有一个。赵涟清买了好几盒布洛芬,急匆匆地往家里赶。一回到家,他的目光旋即落在沙发上,只见小姑娘缩成一团在沙发上睡着了,额头上被捂出一层薄汗。
赵涟清到了杯温水,把她扶起来,喂她吃下止痛片。
“先吃点药,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医院。”
小姑娘把药片吃下去,脸上的表情缓和些许。
“之前没那么痛……好奇怪……”
“是不是受凉了?”
现在是大夏天,怎么会受凉呢?沈念刚想摇摇头,便想起来自己在半路上吃的那根甜筒,哭丧着小脸:“应该是吃了凉东西。”
赵涟清愣了愣,而后叹了口气:“原来是那支甜筒……”
话音落地,他突然顿了顿,声音像是没入池中的鱼尾,融散不见。
小姑娘默默喝着水,一开始没发觉异样,直到她突然察觉到突如袭来的沉默,这才掀开眼皮,从少年那雪白的衣领,看向他那双琥珀般的眼睛。
奇怪。
她吃了甜筒的事情,哥哥怎么会发现呢?
……
窗外的盛夏聒噪而明亮,像是被谁泼了一层轻薄的白漆,窗外的梧桐树连同那湛蓝色的天幕,都蒙上了一层柔和朦胧的乳白色。
没有人开口,屋内陷入了柔软的寂静。
沈念感到短暂的惊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平静——没有厌恶,没有躲避,甚至没有太多惊异,那双水光粼粼的杏核眼静静地看着哥哥,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赵涟清垂下眸光,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她眨巴眨巴眼睛,没有立刻回复。这幅模样让赵涟清感到些许陌生,向来温和自持的眸中闪过一丝无措:“念念,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哥哥惹你讨厌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很聪明地问。
没有问他为什么,而是什么时候
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跟踪她,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患得患失?赵涟清愣了愣,嘴唇抖了抖,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止痛药似乎慢慢开始起作用了,小腹那下坠的疼痛消散不见,理智缓慢回笼。她得以清醒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稚嫩的目光打量着他的神色:“哥哥?”
“自从……我们在操场上遇到许孜以后。”
对,是操场那次。
那个夕阳染红天幕的傍晚,他眼睁睁地看着足球飞到了她的方向,下意识便用身体挡在了她前面。但最令他厌恶的并非是身体的疼痛,而是那束从操场投来的目光——始作俑者隔着足球场,充满男性挑逗意味地看着她,像是一条粘稠的舌头一样,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垂涎着他宝贵而怜爱的妹妹。
身为男性,那恶心的目光透露出几分善意,几分意淫,他再清楚不过。
那一刻,赵涟清突然觉得象牙塔般的校园实则是恶意满盈的丛林,被细心呵护的柔软的小猫如何能在其中生存呢?
所以他要保护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无时无刻地保护她,他要她安然无虞的快乐和幸福,时时刻刻地在他视线中的无忧无虑。
即使有舒凡——即使有那个可靠的男孩子陪她放学,他还是忍不住提前从课堂上离开,宛如跋山涉水般来到实验中学门口,将身影隐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路目送她放学回家。
他做错了吗?他会让妹妹厌恶吗?会让她害怕吗?
在今天之前,赵涟清并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他曾经考虑过,但是一想到那天那个男生打量她的眼神,他的心头便像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如同淤泥般粘稠的血液从胸膛汹涌而出,吮吸掉了这副躯体里所有的理智。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愿这么做。
但是念念啊,他已经失去了很多,无法再失去更多了。哪怕只是一个男人看待女人的目光,一秒不为人知的意淫,他都不愿看到。
他想把她收拢在掌心,放在怀里温养,像是守护着一株细弱的豆芽苗。
他想把她埋入胸腔,与他的脉络血肉融合,永远无法从他体内剥离。
他无法离开她,不要离开她,不能失去她。
光是想一想,心脏就几乎无法跳动,窒息感像真空一样抽取掉世间所有的声音与色彩。
夏日的骄阳里,面前的少年迅速变成了枯萎的植被,看起来脆弱易折。小姑娘从沙发上半坐起身,往里挪出一小片位置,扯了扯哥哥的衣袖。
“哥哥,坐过来吧。”
赵涟清顺从地坐在她脚边,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哥哥怎么这么紧张呢?
沈念把上半身从沙发上撑起来,凑到他面前,脸蛋轻轻放到他的肩头,小猫一样蹭了蹭。赵涟清浑身的肌肉紧了紧,下一秒又放松下来,好似松了口气。
“所以那天在台球室旁边的厕所里,哥哥第一个找到了我,是吗?”
赵涟清点点头。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念挽起唇角,脑海里浮现出他们三个人去吃火锅,哥哥在一旁等候的模样。他可真是傻呀!如果担心她,一起跟过来不就好了?她怎么舍得他那么寂寞?
她难道就不想和哥哥无时无刻在一起?她难道不乐意永远依偎在哥哥肩头?她难道会嫌弃他、害怕他、讨厌他的爱意么?
“哥。”
赵涟清侧过头,看向她。只见小姑娘黏黏糊糊地抱着他的胳膊,温热的身体贴着他的身子,脸颊挤在他的肩头,像是一只慵懒的撒娇的小猫。他心头微微颤动,伸手想摸一摸她被痛的汗涔涔的额头,又犹豫着放下了。
“我不讨厌。”
“也不害怕。”
“更不排斥。”
少年微微一愣,下意识道:“……什么?”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蝴蝶在抖动翅膀:“你暗地里保护我这件事。”
心头蓦地塌陷出一小块地方,里面流出汩汩温水,浸泡得他心脏酥软,四肢绵绵。过了一秒,他才意识到这化骨的温水,名为喜悦。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念念,你说实话,不用骗哥哥。如果不喜欢,哥哥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
“我喜欢。”
闷闷的声音传来。
她的耳朵红了一片,如同桃花般的淡粉色从耳垂蔓延到脸颊,像是一抹生机勃勃的春意。
沈念生怕他太紧张,没有听清,又凑到他耳边说了一次:“因为我知道,这是哥哥在乎我的方式。如果哥哥不在背后保护我的话,那次在厕所里,我可能就要被许孜……”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她没有再说出口,因为身下的人肩膀再次紧绷起来,似乎不愿回想起那日的事情。小姑娘察觉到他的不安,轻轻蹭了蹭他的颈窝,身子愈发得寸进尺地靠近他,贴近他,几乎坐到了他的腿上。
哥哥身体好温热,隔着厚实的胸膛,好像能听到有力的心跳声。
她好喜欢。
她好喜欢哥哥。
她好喜欢哥哥做的一切。
“念念……”
少年沙哑的声音传来,他似乎低下了头,声音几乎擦着她的耳廓一闪而过。沈念“嗯”了一声,鼻尖贴在他的脖颈处。
“我们好像贴得……太近了……”
虽然这么说,他却无法伸出手,将已经变成大姑娘的沈念推开。他的胳膊和手变得软弱起来了。
沈念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选择起身,闷闷道:“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就这一次,好不好?”
也是,她身体这么难受,依赖他也能理解。
赵涟清想了想,点点头:“好。”
哥哥果然妥协了。
此时的哥哥有些太好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任她抱着,像是软绵绵的小兔一样温顺。她心里有些不安分,酥酥麻麻的,仿佛被很多小虫子钻出很多小洞。
时间缓缓流淌着。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窗外的阳光洒满了客厅,暖烘烘的,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小姑娘突然开口:“哥哥。”
声音像是黏糊糊的糖糕,在耳畔边响起。少年微微侧过头,看到了妹妹白皙的脸蛋压在他的肩头,上面垂落着几缕乌黑的碎发。
“怎么了?”
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顿了顿才继续道:“舒凡今天亲了我。”
第45章 黏稠我想让哥哥帮我……覆盖掉…………
一瞬间,赵涟清的身体紧绷起来。
她满意地听到了他的心跳逐渐失序,兴奋得打了个战栗,鼻尖一路顺着那淡淡的青柠的香味,在他的颈窝处寻找了一个更温热的地方——他的脉搏处,轻轻蹭了蹭。
那条掌握着命脉的血管饱含节奏地跳动着,带着几分苦苦压抑的怒火。
他微微侧过脸,低声道:“他有没有得到你的允许?”
沈念摇摇头:“我觉得,这只是一个离别吻。”
赵涟清微微皱起眉头,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姑娘。她马上要上初中二年级,已经十三岁,眉眼已经长开,有了几分亭亭玉立的模样。她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明明不久之前还是小小的一只,窝在他的怀里,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像抱小猫一样抱着她。
可是现在,她在迅速长大,身体一天天地发生变化,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少女,一个女人。
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抱着她。
此时此刻,她却要他来处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问题。他只能叹口气,轻轻直起身子,拉开了些许两人的距离:“念念……”
沈念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一旦触碰到这么清澈的眼神,赵涟清立刻便像巧克力一样在烈日下融化了。而窗外刚好是浓郁滚烫的盛夏,他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如果有男生想要亲近你,你有拒绝的权利。明白吗?他们如果要违背你的意愿,一定要和
哥哥说……”
“那哥哥能不能也亲我一下?”
他愣了愣:“什么?”
“我……我们虽然是朋友,但我不喜欢他亲我。我想让哥哥帮我……覆盖掉……”小姑娘本来想过无数举措辞,她大可以像之前那样耍赖,缠着赵涟清不放,让他给她一个亲吻。又或许装装可怜,用眼泪,用恳求来胁迫他,让他弯下头颅一次次迁就。
可这次,她把心里的话坦诚相告。
她不喜欢别的男生亲吻他。
她只想要哥哥亲吻她。
她只想要他,只喜欢他,只需要他……
火热的盛夏的海啸最终还是冲刷过窗外碧蓝如洗的天际,气势非凡地涌入了这个小小的客厅,将他从头到脚淋湿淹没。他听到了自己的理智尖叫着让他拒绝,那个声音说她是你妹妹,她已经快要长大,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女人,她会爱上别的同龄的男性,这是她应该拥有的普通的人生。
可是,他怎么敢想?
他又怎么敢拒绝她?
她仰着头带着几分恳求,指着被别的男生吻过的地方,想要用他的气味安抚内心的苦恼,他怎么能拒绝呢?她那么需要他,像是一只小猫仰着头,本能地想要蹭一蹭哥哥的味道。
一想到这里,赵涟清的呼吸颤抖了一下,喉咙里闪过一个短促的气音,像是吸进去了一小口冰冷的寒气。
然后,他低下头,让嘴唇小心翼翼地蹭过妹妹的脸颊处。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次亲吻,这些吻大多落在她的发顶、额头。在她还小的时候,刚到他腰际,浑身上下都像刚剥了壳的幼鸟一样的时候,他可以像哥哥一样亲吻她。
可是现在,嘴唇触碰到她面颊的时候,略微冰凉的触感让他心脏刺痛,仿佛是罪孽的荆棘贯穿了血管,刺破了他触碰她的血肉皮肤。
“是这里么?”
但这个吻,最终还是落下了。
极近的距离内,呼吸好像化为某种粘稠的粥类,湿润地交缠在一起,发出粘稠的蠕动声。
沈念哑着嗓子道:“唔……还要再往下一些……”
于是他的唇瓣再次覆盖上来,如蜻蜓点水般碾在稍下方的地方,半秒钟不到便离开。
呼吸声清清浅浅,淹没在衣物的摩挲声里,嘈杂一片。几乎顶撞在一起的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青柠的香气,分不清是谁衣服上的,又或是两人都有。
沈念心满意足地抬起眸,眼中泛起一层湿淋淋、水濛濛的雾色,懵懂、天真得令人心头发颤。
“这次对了。”
她松了口气,闭上眼睛躺在哥哥的怀中,宛如陷入一场迷离的幻梦。
……
暑假很快便开始了。
假期的到来冲散了离别的雾霾。陈雅路因为补习班,没能给舒凡送别而难过了许久,最开始的一周,三个人每天都要在手机上聊天。沈念没有手机,只有儿童手表,即使如此她也没有错过任何一条消息,只要舒凡在群里说话,她都要回复一两句。
聊的话题无非是北津怎么样,他爸爸对他好不好,新学校如何。舒凡小少爷难得事事回应,把每天的生活都事无巨细地和俩人分享。最后得出总结——他过得还不错后,两个小姑娘才舒了口气。
如此聊了一个多月后,舒凡渐渐地没那么活跃了,她们发消息问他,基本上要过几个小时才能回复。
暑期过半的时候,他便不在群里说话了。
盛夏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洒落下来,蝉鸣声阵阵,吵得人心焦躁。
“估计是在上补习班吧。”陈雅路一边舔着冰棍,一边道:“或者他交到新朋友了,他在北津本来也有发小。”
沈念有些忧伤地坐在秋千上,看起来像一只沮丧的小狗。
“可他说好不会忘了我们的。”
“也可能还在适应,毕竟那边生活节奏快,学习压力也大。”陈雅路道,“我不也是嘛,平时补课,放假还在补课,真的要累死,还不如赶紧开学呢。”
补完课后还有一套又一套的卷子做,好好的暑假忙得脚不沾地。平时沈念还能找舒凡出去玩,结果舒凡不在了,她才发现自己这么孤单。
今天陈雅路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俩小姑娘赶紧跑到外面的公园里撒欢。公园就在家属院附近,走路三四分钟,周围都是日常经常出入的、熟悉的环境。之前她上学磨磨蹭蹭,经常让舒凡和陈雅路等上个十分钟,这两人便会将自行车停好,在公园里边玩秋千边等她。
“不过我总觉得,他还是会忘记我们。”陈雅路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见不到面呀,也没法一起出去玩了,没法一起玩怎么能巩固彼此的关系呢?就好比你和我,我们现在在外面玩,你还会想起你哥哥吗?”
小姑娘闻言,愣了愣,点点头。
她总会见缝插针地想起赵涟清。
比如方才他们一起去小卖部买冰棍的时候,她闻到了隔壁手打柠檬茶的味道,青柠檬的香味让她好像跌进了哥哥的怀抱里。又比如头顶聒噪的梧桐树叶,会让她想起六年级运动会的时候,赵涟清站在梧桐树下等她。
她的哥哥长得那么漂亮,站在茂盛的梧桐叶下,像是一副风景画。
陈雅路:“……”
她就不该打这个比方。
很快,一根冰棍吃到了头,陈雅路来之不易的自由时间也所剩无几。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下午四点半,再过一个半小时她的网课要开始了。
陈雅路迅速吃完冰棍,擦了擦嘴巴,准备离开。
“对了,明年的古诗文大赛你要参加吗?”
沈念点点头:“语文老师给我报名了。但是我一首诗都没背呢,估计是重在参与。你准备的怎么样?”
“别提了,我妈为了这个破比赛,又给我报了古诗文网课,这就得回去上课。”陈雅路叹了口气,疲惫地推了推眼镜:“天天都要累死了,她还老是唠叨我,真烦!看到古诗词更烦!”
陈家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对陈雅路的成绩抓得很紧,是远近闻名的鸡娃夫妇。这一点倒和叶琦妈妈有些像。但叶琦姐姐最终不负众望地考上北津大了,了却了叶阿姨的心愿。不知道陈雅路能不能做到。
但是陈雅路说,她不想考北津大,她对未来有十分明确的规划——成为一名心理医生,国内排名第一的学校并不是北津大。
当然这在目前还是秘密,因为这条职业路径和陈爸陈妈规划的道路完全不符。他们希望陈雅路可以学编程,到时候送她去美国读书,拿到绿卡留下来,把他们一起接过去养老。
那相对应的,沈念同学又想成为什么?
小姑娘没有仔细想过。
她没有什么职业规划,也没有执念和梦想。要是说非得成为什么不可,她希望可以成为赵涟清的妹妹。
——她想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想起那日在沙发上,哥哥侧过身,低头吻了她两次的模样。心脏无端漏跳了一拍,她连忙伸手摸了摸脸,果然热乎乎的。
“念念?念念?”
见她出神,陈雅路不由得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好一会儿,小姑娘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从耳垂到面颊都染上了一抹薄粉。
“怎么了?”
“我说,我要走啦,回家上网课。”陈雅路撇撇嘴:“我看你脑子里只有你哥,以后就按照你哥这样的找男朋友好了。”
沈念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可是很难的。”
赵涟清模样那么好,站在人群里水灵得像翡翠小白菜一样,全峰南哪儿有第二个呢?她看了那么多的偶像剧,那些英俊的男主角也都比不上他。
陈雅路倒是很认可:“那确实,你哥别的不说,的确很好看。性格也好,声音也好听,就是太完美了,像AI。”
完美这个词确实很适合赵涟清,在沈念眼里,全世
界没有人比他更好更完美了。但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AI?他明明是热呼呼的、香喷喷的,像是毛绒沙发抱枕一样时刻让人想要抱上去的人呀。
“我哥才不是AI,他还是有很多活人的小癖好的。”沈念立刻开始辩解:“我哥特别喜欢吃番茄,每次去超市都要狠狠买好几只,我怀疑他上辈子被番茄伤害过。”
陈雅路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呀。”小姑娘信誓旦旦说:“我觉得我哥,喜欢番茄胜过我。”
话音落地,好友却没有回应,奇怪地噤了声,眼睛盯着她身后看。
沈念扭过头,看到赵涟清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他站在秋千不远处,似乎刚从隔壁的超市里出来,手里果真提着一袋红彤彤的番茄。
第46章 金鱼番茄当然最喜欢哥哥了
这下子真被沈念说中了,她有些尴尬地红着脸:“哥……”
赵涟清仿佛没听到俩人方才的话,表情自然地走了过来,笑道:“这么巧,你们今天在这里玩?”
他来到沈念身边,立刻飘来一股清淡好闻的青柠香气。陈雅路看到沈念立刻黏了过去,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扯了扯少年的衣袖:“你怎么突然来啦?”
赵涟清提起手中的超市塑料袋,意味深长地说:“出来买番茄。”
“……”
果然还是听到了。
虽然只是几句玩笑话,但是被当事人听到依旧是有些淡淡的尴尬。尤其是那句“我觉得我哥,喜欢番茄胜过我”说得掷地有声,百分之百被他听了去。
陈雅路被这诡异的气氛搞得如芒在背,瞄了眼手表,说自己来不及上网课了,脚底抹油溜走。被丢下的沈念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往他手里的袋子里飘。
沉甸甸的番茄挤在塑料袋中,压出圆润的弧度,里面约莫有四五只,像是胖嘟嘟的金鱼一样挤成一团。
余光里,那抹白色的衣角动了动,然后便听到少年说:“走吧,我们回家。”
沈念点点头,跟在哥哥身边。
正值暑夏,太阳势头正足,已经快五点钟依旧高悬在天上,将成排的梧桐树照得毛茸茸。
小姑娘在室外玩了一下午,晒得脸蛋红红,额头布了蹭密密的细汗。赵涟清突然说了句“等一下”,便停下脚步。
沈念有些不知所以然地跟着停下,便看到少年伸出另只手,食指放到了她鼻尖上,往上一推。
“变小猪!”
小姑娘尖翘的鼻头顿时皱成了猪鼻子。她瞪大了眼睛,杏核眼睁得溜圆,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呆呆傻傻。
赵涟清忍不住笑出声,眼睛弯成了两汪清清亮亮的月牙。
……被戏弄了!
沈念立刻别过脸,气呼呼地躲开他的手指:“哥哥好幼稚啊!”
“那你想变成什么?”赵涟清含笑问:“要不然就变成番茄?”
“那岂不是要被你吃掉了?”
“嗯,番茄与我有仇,是要吃掉的。”
想起自己方才的胡说八道,小姑娘涨红了脸,顿时有些羞恼。她索性一把抓住少年的手,五指像皮筋一样将他紧紧捆住:“好了好了,我们快回家吧,我肚子好饿!”
他一只手提着袋子,另只手被她攥着,这下子他就动弹不得了吧!小姑娘还在为自己的聪明主意沾沾自喜,便听到赵涟清道:“哥哥再问一个问题就走。”
“好吧,什么问题?”
“如果是鸡蛋羹和哥哥的话,念念喜欢谁?”
夏日的躁动似乎消失不见了。蝉鸣声、微风婆娑声、自行车的车轮声统统化为模糊的背景。唯一鲜活的,只有那双看过来的温柔好似琥珀的眼睛,里面倒映着那脸色微红,可爱而又无措的小人儿。
沈念惊讶地皱起眉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哥哥呀!”
赵涟清微微一笑。
“真巧,哥哥也是。”
红润的番茄也好,香喷喷的鸡蛋羹也好,可恶的牛奶也好,轮回的春夏秋冬、形状各异的世间万物,他最爱的最爱的,一定是念念。
他的妹妹,这个小猫一样可爱又胆小的小姑娘,偶尔口无遮拦,说出一些傻气的话。但其实无妨,他会包容她的一切。
沈念听到这话,有些害羞地“哼”了一声,嘀咕道:“我当然知道啦。”小手却紧了紧,牵着他心情很好地上下甩着。
两人迎着夕阳往家里走,交缠在一起的影子在柏油路上如鱼群般游动。两侧枝叶繁茂的梧桐树静静地看着二人,一路沉默相伴。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身侧传来细细的嘀咕声。
“我当然最喜欢哥哥了。”
小姑娘勾起软软的唇角,藏不住溢出的笑意,欲盖弥彰地垂下头,用脚尖踢开一颗细小笨拙的石子。
……
开学后,沈念荣升初中二年级,也如愿以偿地进了尖子生云集的二班,和陈雅路成为了同学。
因为小姑娘当初是擦线进了实验中学,陈雅路对沈念的印象还是那个成绩一般,只有语文好不错的印象。结果开学第一周摸底考,沈念便考进了班级前二十,其中语文单项名列前茅,物理更是接近满分。
“你是不是找家教了?”成绩单贴在班门口,一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陈雅路带着她费力地挤进去,看着她的成绩单,惊讶道:“物理大题那么难,你怎么做出来的?”
沈念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家教,就是我哥给我讲了几道题,思路正好能用上。”
物理并不能考死记硬背,这门学科是个玄学,如果悟了那就是打通任督二脉,成绩直接一飞冲天。如果没有悟性,也能勤能补拙,但是一遇到难题、怪题,绝对做不出来。
所谓思路,所谓了悟,实在是太抽象,一般人也很难做到。
“怪不得,你哥当初市模拟考可是拿了理综满分,那是近十年来最难的一张卷子了。”陈雅路啧啧摇头:“看来学神水平还在,也不知道高考那次是怎么回事……”
高考那几天,赵涟清一切正常,甚至每天中午还能悠闲回来给她做饭吃。按理来说,不存在心态崩塌发挥失常这种事情。
沈念愣了愣,心里顿时浮现出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这个念头呼之欲出,可惜还没等她深想,陈雅路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要不要去小卖部。
上初二了,胃口好像越来越大,她们女孩子到了下午两三点也会觉得饥肠辘辘,必须得趁课间去小卖部买点吃的才行。
两个小姑娘最近迷恋上了吐司,陈雅路喜欢吃最受欢迎的牛奶吐司,沈念喜欢吃香蕉味的。偶尔冒出一些蕃茄味、胡椒味等奇怪的味道时,她们也忍不住尝一尝。
从小卖部出来后,两个人一路小跑地赶回教室,终于在上课铃响起前回到了座位上。
二班的学习氛围比吊车尾班好得多,班风也十分严格。这主要是因为班主任并非是小杨老师那种刚毕业的大学生,她年纪很大,又是特级教师,往将台上一站便气场十足,初二的小屁孩在她眼里就像一群毛茸茸的小鹌鹑。
班主任姓徐,教英语。
沈念的薄弱学科之一。
刚一开学,她就给把这个偏科严重的小姑娘找来,好好和她谈了一下学习计划。
小姑娘从来不知道学习还要做计划,整个人仿佛在听天书。后来出去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小说,一脸懵懂地回到座位上。
陈雅路现在是她的同桌,见状惊奇道:“这是什么?”
沈念把书放在课桌上,双目无神:“不知道,杨老师说要我一周之内看完。”
《曼斯菲尔德庄园》,英国女作家简奥斯丁的著作。陈雅路只看过她写的《傲慢与偏见》,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过别的作品。
当然,这一本英文原著是删减过的青少年版本,很多冗长复杂的句子都被拆解、改写
过了,俚语和生僻词也做了替换,初中生读起来可能有些吃力,但绝不会读不下去。
虽然有些头疼,但沈念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她不敢忤逆班主任的意思,早上晨读的时候背完单词便看几页,晚上放学回家也看几页,一周的时间紧赶慢赶,竟然差不多真的看完了。
周末晚上的时候,小姑娘终于把最后一章读完,松了口气。
竟然还挺好看的。
故事其实很简单,寄人篱下的女主角爱上了自己的表哥,两人日久生情,最终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不过,中间不可避免地穿插各种狗血横生的情节,百年前读者的口味和现在还真是差不多,小姑娘前面还啃得很艰难,后面索性当作略微老套啰嗦的言情小说来看,果然效果拔群。
但其实,除了剧情比较狗血以外,她实际上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代入感——女主角范妮,喜欢的人是她的表哥,这让她无端地联想到自己和赵涟清。
表哥彬彬有礼,绅士十足,是这个家里对范妮最好的人。赵涟清对她而言更不用说,对她更好,像是妈妈那样好。
她一边看,一边不可自拔地代入赵涟清的脸。她想让两个人在一起,想让他们修成正果,想让范妮得偿所愿,但说实话这又何尝不是联想到她自己呢?她不想看着表哥爱上玛丽,不想让范妮失去表哥,正如她不想失去赵涟清。
看到最后女主和表哥终成眷属,她竟然眼眶一热,有种尘埃落地的欣慰感。
真好啊,范妮永远和哥哥在一起了。
她要是也能永远和哥哥在一起,该多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竟引来心脏好一通狂跳。这样做是不对的念念,范妮可以嫁给埃德蒙,可她不能嫁给赵涟清呀!她怎么能对哥哥产生这么龌龊的想法呢?
她和哥哥的感情,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是不一样的,是不一样!
是不一样的?
小姑娘呼吸微微急促,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把书本“啪嗒”合上。
这时,侧卧房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赵涟清的声音传来:“念念,睡了吗?”
沈念做贼心虚地转过身,看向紧闭的大门,仿佛在看自己草草掩藏的心事。
她犹豫了片刻:“还没有。”
“那我进来了。”
说罢,大门被人打开,赵涟清端着一份果盘进来了。
最近小姑娘挑灯夜读,每天都熬到十一点多,小脸蛋上写满疲惫。于是赵涟清便开始给她做夜宵,有时候是切块的苹果,有时候是香甜的豆浆,有时候是煎得焦香的蛋饼。
这次,赵涟清给她洗了一小碗水果番茄,红彤彤的果子像是小灯笼一样。
他将小碗放到桌子上,暖黄色的阅读灯流转在那棕栗色的发丝上,看起来好似印象派画笔下的黄昏。
沈念侧过头,看到了他缓缓直起身子时,睡衣上起伏的褶皱,像是一丛丛苍茫的群山。
哥哥厚实温热的胸膛便包裹在褶皱之中。
一时间,好似一只惴惴不安的飞鸟从群山飞到了她怀里。她顿时心乱如麻,像是用手按耐着飞鸟扑腾的翅膀那样徒劳,而又无措。
第47章 饥饿感骗小猪的
她最近总是这种想法,很危险。
赵涟清好像变成了某种美味的小糕点,令她产生了类似饥饿的感觉。送别舒凡那次她按耐不住地贴近他,迫使他亲吻自己。现在他只是稍微凑近了一些,只是给自己送个宵夜而已,为什么又想触碰他呢?
淡淡的青柠味像是羽毛一样撩拨着小姑娘的鼻尖,她的鼻子发痒,指尖也发痒,像伸手去碰一碰哥哥睡衣上的褶皱,帮他抚平。
“怎么了?”
冷不丁的声音传来。沈念回过神,和赵涟清四目相对。
“方才就一直盯着哥哥看,是有话想说?”
赵涟清摆出一副聆听的姿态,在书桌旁的床边坐下,像是一颗落满雪的松树。沈念连忙移开视线:“看书看得头晕。”
“看完了吗?”
“嗯,刚看完。”
她脑子里还浮现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像是蚯蚓一样拱来拱去。赵涟清瞥了眼桌子上的名著:“这本书我也看过。算是奥斯丁的作品里比较冷门的一本。”
沈念惊讶地看向他:“真的?我觉得还挺好看。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小姑娘的表情很认真,仿佛在等待什么了不得的回复。赵涟清对这本书的印象并不深刻,他把书桌上的英文原著拿了起来,简单翻了几下,这才回忆起里面的剧情。
“这本小说其实有些说教,当时看得挺吃力。”少年道:“对于男主角的塑造,我也不是很认可。”
“你是说埃德蒙?”沈念好奇问:“为什么?我很喜欢他呀。”
“他有些摇摆不定,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开始就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妹妹。”
赵涟清冲她眨了眨眼睛。
这句话像是一簇烟花,在寂静的黑夜里悄然绽放。沈念意识到自己唇角在不受控制地上扬,饶是拼命压抑着也控制不住。
他应该是在说埃德蒙吧?但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温柔,这句话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呢?
她垂下脸蛋,唇角弯弯,笑得好像吃了一颗很甜的糖。赵涟清见状把书放下,按耐不住地去摸妹妹的脑袋,像是撸小猫一样把她的脑袋搓炸了毛,头顶翘起两根细丝丝的“天线”。
傻笑的小人儿,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他的妹妹好像一只蓬蓬松松的小动物,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里用鼻尖蹭一蹭。
就像那日他在她脸上留下两个掠影般的吻。
虽然很轻,几乎一闪而过,却有一种把脸埋在小猫肚皮或者小兔后脑勺的那种满足感。他极力按耐着继续亲吻下去的冲动,唇瓣从她软软的面颊上离开,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粘稠的丝线,将她身上的气味黏连在唇齿间。
想继续,想像小时候那样将她安稳地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筑成她温暖的巢。
或者让她变成那些小巧玲珑的迷你番茄,盛在一只可爱的小碗里,被他捧在手心。
沈念稍微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扭过头,却发现罪魁祸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目光柔和得能掐出水来。一时间有些羞赧,她嘟囔道:“完了,我哥又傻了。”
“其实番茄吃太多的确会影响智力。”
“啊?真的假的……”
赵涟清懒洋洋撑起下巴,冲她微微一笑,眼睛亮得像是从撒了漫天的星子。
“骗小猪的。”
“扑通——”
那令人慌乱的、飞鸟抖翅一般的心悸感又来了,好似心脏触电一样漏了几个节拍,又飞速地弹跳而过。
沈念又羞又恼,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索性拿起桌上的书本,缓缓遮住脸,像是鸵鸟一样埋在了浅绿色的书皮背后,只露出两只热乎乎的耳朵。
“怎么耳朵这么红?”
“是你太犯规了!”
“为什么?”
他得到了沈念一记委屈的眼刀。
初二的小朋友,基本上开始步入青春期,身体和心理上都日趋成熟,他的念念怎么说也是大姑娘了,有些事情还是要见好就收。
赵涟清见状,终于不再逗她,叮嘱道“把宵夜吃掉”后,便起身离开。
卧室的大门被人轻轻关上,小小的房间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还在胸膛中回荡,一下又一下、强劲而有力地凿着她的胸膛。
沈念不断地想起他那双亮晶晶、含着笑的眼睛。
小姑娘从书本后挣扎出来,额发乱糟糟,脸蛋红彤彤,像是刚刚游完泳从水里拔出脑袋似的。她将书本迅速塞进书包重,迅速拉上拉链,又迅速把书包丢到一边。
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一切,沈念扑倒在床上,抱住身下薄薄的空调被,将脸蛋深深地埋入被中。
……
事实证明,班主任杨老师的法子十分
有效,沈念在一个月后的月考中,英语的成绩进步很大,阅读题和完形填空的准确率提高了不少。
有了成效,小姑娘自然是再接再厉,从杨老师那里陆续借了好几本青少版的英文原著,每周争取读完一本。就这么读了一个学期,到了期末考的时候,沈念的英语成绩已经能稳定在班级前十。
分数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和过去相比,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托英语分数的福,她的总分也进步很快。一开始是班级前二十进的二班,期末考她竟然考了全班第七,年级排名49。这个分数相当惊艳,班主任杨老师给她发了一个最佳进步奖,让她风风光光带回家。
而陈雅路作为她的同桌,对她的进步也是看在眼中,自然也是不甘示弱,期末考也发挥得不错,稳定地守住了班级第一的桂冠。
两个小姑娘这次都能高高兴兴过个好年。
元旦一过,年味已经浓郁起来,街上到处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光秃秃的梧桐树枝也变得喜气洋洋。沈念放了寒假后,睡了几天懒觉,后面临近了年关,便陪赵涟清出门买了一些对联之类的年货。
他们没有多少亲戚要走,但逢年过节,老赵的同事、领导都会来家里坐一坐,家里没有招待的东西也不行。赵涟清带着沈念买了些干果肉脯,又给她买了不少喜欢吃的零食糖果,一大一小两个人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快步流星地回家。
外面冷,饶是系了围巾,小姑娘还是冻得直吸鼻子。赵涟清先让她去冲个热水澡,自己去厨房,打算给她下一碗热腾腾的鲜肉小馄饨。
结果到了厨房,才发现酱油没有买。
峰南人没有酱油就做不成饭。他看了眼外面昌盛的日头,还是决定赶紧再出门一趟。
“念念,哥哥去买瓶酱油,你洗完澡赶紧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好!”
浴室里的小人模糊地应了一句。
赵涟清这才放心地抓起围巾和手套,到玄关去换鞋子。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人“笃笃”敲了三下。
大门一打开,穿着雪白棉服的叶琦站在门外。她脸上画着淡妆,比大一的时候看起来朴素些,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是冻得邦邦硬的年糕。
赵涟清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我昨天还想着,什么时候问下你和闻荣都放假没,今年还回不回家。”
“本来打算去实习的,但今年我外公身体不太好,我还是回来看看他。”叶琦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我妈从老家带来的,白色的是原味,有两条绿的是艾草的,快接着。”
赵涟清一接过来,才发现袋子沉甸甸的,里面少说装了十几条。
每年年前,叶阿姨都会回乡下老家一趟,特地带来年糕分给他们吃,这几年风雨无阻。赵涟清道了谢,把年糕顺手放到了屋内。
看到他穿戴整齐的模样,叶琦问:“你这是要出门?”
“去买瓶酱油。”
“哦,那我跟你一起吧,正好也出去走走。”
于是两个人一同下了楼,来到了外面。外面吹着冷风,挂过树梢的时候,发出呜呜的声音。他们上次见面也是在冬天,最终有些不欢而散。
后来大二的时候,她留在北津实习,没有回家。所以仔细一算,他们已经有两年没有相见了。
真是神奇,少女踩着硬邦邦的地面,听到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谁能想到他们这群一起长大的发小,打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友,有一天会分散在全国各地呢?
“马上毕业了,你有打算么?”叶琦突然开口,微微侧过头,看着他。赵涟清随意道:“找工作吧。”
“去哪儿?别告诉我是在峰南。”
赵涟清没有作声。
她皱起眉头:“赵涟清!”
“嗯?”
“你还要重蹈覆辙么?”叶琦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急切:“我听说你每次都拿国奖,成绩年级第一,绝对能保研。你难道不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么?”
以他的能力而言,就算是高考失误去了普通本科,GPA总分和在校的获奖履历依旧光彩夺目,绝对可以拿到保研资格。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个人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而他下定决心后又太难撼动,叶琦一想起高考那个的暑假就心如刀绞。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走上一条平庸之路,眼睁睁地看着明珠蒙尘,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做出错误的抉择,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少女突然伸出手,扯住了身侧人的衣袖。两个人的脚步声骤然停下。
“我这几个学期的绩点几乎都是满分,没有意外的话可以保研到本校了,所以赵涟清,”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少年高挑的身影,叶琦的声音被冻得发颤,带着几分试探:“你也来北津大,好不好?”
不要去管沈念,不要去管过去,这些压在你身上的重担,总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这个古朴的、庄重而肃穆的城市,对年轻人来说拥有无限的可能,你本就不该拘于峰南这座小小的城市,你本该闪闪发光,继续成为她仰望的、喜欢的、追逐的人。
为什么不能再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为什么不肯和她一起站在顶峰呢?
“叶琦,我还是上次的答复。”赵涟清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的手从衣袖上摘了下来。少女的眼神暗了暗。
“这是我自己的考量,选择这条路我过去没有后悔,现在也不会,未来更不会。你看重的,未必是我想要的。”
说罢,他冲她笑了笑,没有等她答复直接便往前走去。叶琦只觉得鼻头一酸,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泪雾来,眼前的景色变得扭曲而模糊。
她很想跑过去,追上他,质问他:沈念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
比学业还重要,比前途还重要,比他自己的人生还重要么?
她凭什么?
她一个小姑娘,凭什么?
但她刚迈出一步,却又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停了下来。
就算得到了答案,又能怎样?更何况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他早在高考那年,就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第48章 生日愿望从今往后,请让他幸福吧
赵涟清的生日在1月的最后一天,时常撞上农历新年。
过去老赵还在的时候,经常是买完一堆年货回头抽空再定一只蛋糕,火急火燎地在值班前给他把生日过了。后来老赵去世,赵涟清的生日撞上了忌日,他也不再买蛋糕,也没心思过生日了。
今年他照例带着沈念去给老赵扫墓,回程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到家中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他简单地做了两份菜汤面,煮了两片圆滚厚实的素鸡当浇头,一人一碗凑合着填饱肚子。
吃完饭,小姑娘突然有些神神秘秘,让他下午先去书房呆着,到五点后再出来。赵涟清问念念是不是要下厨给他惊喜?他自从吃了沈念做的番茄炒鸡蛋后,差点对番茄失去了旷古已久的热爱。沈念闻言撅起嘴巴,说哥哥要是再胡说八道,她就去大街上找别人当哥哥。
这是十分可怕的威胁,赵涟清果然做了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听话且乖巧地回到了书房里。
书房朝北,正对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丛,虽不得阳光却落得清净。大门一关,他的整颗心也落了下来。
开学就是大三下学期,他打算报名法考,正好趁这个时间复习一下考试。于是少年戴上耳机,打开网课,很快便进入到了全神贯注的状态,不再记挂悄然流逝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小姑娘一开始敲得很轻,但屋内迟迟没有人回应。于是她又敲了几下。
这次她用了些力气,敲门声也像鼓点一样急促了许多。果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赵涟清“吱呀”一声打开门。
“嗯?”
少年带
着耳机,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显然是把方才的“惊喜”抛之脑后:“怎么了?”
沈念道:“惊喜来了。”
“啊,我差点忘了。”赵涟清立刻摘下耳机,将手机上的网课暂停,作势就要出去。谁知小姑娘却双手一展,将他拦住:“稍等一下!”
他急急刹住车,双手堪堪扶住门框,才没让身子撞到妹妹身上——他现在个头那么高,又比她结实,如果真撞到了她的小身板可了不得。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扬起小脸:“先闭上眼睛,不许偷看。”
赵涟清勾起唇角,额前的碎发在高挺的鼻梁上打下浅浅的阴影。
“好,都听念念的。”
于是少年闭上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暂时黑暗遮住了。他伸出手,紧紧抓着妹妹温热的小手,五指交缠着,一步趋一步地跟着她来到了餐厅前。
“吱呀”一声,是拉开椅子的声音,他被她牵引着,坐到了餐椅上。
“啪嗒”一声,是白炽灯开关的声音,周围的黑暗又浓密了一层,她把灯关掉了。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沈念道。
坐在餐桌前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眸。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浓郁的黑暗,在那黑暗的最中央,是一只小小的、燃着暖黄色蜡烛的生日蛋糕。那生日蛋糕还不到四寸,很迷你,却十分精巧,做成了爱心的模样,上面用奶油堆了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番茄。
番茄旁边有两排小小的字——「献给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哥哥,生日快乐。」
最简单不过的生日蛋糕,却散发着鸡蛋黄一样温热的暖意。
小姑娘看他迟迟没有动作,有些紧张地凑过来,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轻声道:“怎么样,你喜欢吗?”
赵涟清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冬夜,他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个生日蛋糕。那么的冰凉,那么的冷,冷得他双手几乎都要冻成两截。
可是眼前的这个小蛋糕,软塌塌,暖烘烘,让他好似浸泡在了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水之中。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喜欢。”
他侧过头,幽幽的烛火照在他的面庞上,长长的睫毛好似蝴翅一样颤抖着:“谢谢你,念念。”
“太好了,哥哥就喜欢就好。”
她舒了口气。
其实在下蛋糕订单的时候,沈念心里其实有些打退堂鼓——她没有把握赵涟清会喜欢这个蛋糕。
因为自从老赵过世后,赵涟清就再也不愿过生日,也不愿吃生日蛋糕,但是人总要走出那个冬天呀!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赵涟清不喜欢的准备,如果他不喜欢,那么她就一口气把蛋糕都吃光,晚上好好地给他捶背捶腿洗心革面;如果他喜欢……如果他喜欢,那就太好了。
那个冬天是他们都不愿回顾的冬天,可是她走了三年,已经慢慢地走出来,将宝贵而又痛苦的回忆妥善地封存在心底。
可哥哥好像从来没有走出来过,他每次到了这一天,都会难过许久,自己一个人钻里主卧里不肯出来。
她其实都知道的。
知道哥哥经常在主卧里发呆,知道他在怀念过去的日子,知道哥哥有很多话积蓄在心底不会告诉她。但是哥哥呀,他们的未来还有很久很久的时光,他们是彼此最亲最爱的人,就算是痛苦,也拜托让她一起分担吧。
似乎是烛火的关系,小姑娘的眼睛变得亮晶晶,像是被雨打湿了似的。赵涟清柔声问:“怎么会突然想起送我蛋糕?”
“因为今天是31号,是哥哥的生日呀。”
1月31号,在新的一年的第一个月的尾巴,感谢你降临在这个世上。
让我拥有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哥哥。
沈念的还声音黏糊糊的,像是一碗温热粘稠的粥,凑到他身边说:“哥哥,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过生日,你不要一个人难过,好不好?”
赵涟清点点头:“好,但哥哥没有难过。”
她笑了笑:“骗人。”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烛火给他染上了如梦般温柔的金色。一秒钟后,他俯下身,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温热的体温顿时将她包裹住了。小姑娘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可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伸手回抱住他。
那一瞬间,这个怀抱被收紧了,身下的椅子发出细微的“吱呀”惨叫——小姑娘纤瘦的身体被摁向了他的方向,被他带着挣扎和不安的胳膊用力困在怀中,像是陷入了蓬松的灌满羽毛的枕头里。
沈念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颤抖的背脊。
“嗯,哥哥在骗人,但是……哥哥只是在骗自己。”
他的声音仿佛被蜡烛融化了似的,带着些许滚烫的颤意。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回应:“我知道……”
赵涟清笑了笑,垂下眸子,额头蹭了蹭她毛茸茸的发顶,声音温柔而低沉:“谢谢你。”
紊乱的心跳声再也无法掩饰,疯狂地冲击着沈念的胸膛,几乎要冲破那层血肉。那股莫名其妙的饥饿感又来了,她按耐不住地将脸埋到了他的衬衣里,用鼻尖去寻找他耳垂后那处温热的地方,好让她像小猫一样蹭一蹭,交换彼此身上的味道。但他下午呆在书房,忘记换厚实的家居服,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衬衣,皮肤是微凉的。
哥哥不冷么?屋子里还没开空调,他只穿一件衬衣,冷不冷呀?
她急切地将面庞贴在他颈窝,渴望将她暖烘烘的体温传递给他,将他抱得紧密无间。过了很久,或许只有十分钟,或许有足足半个小时,两个人一动未动没有分开,蜡烛却燃到了尽头。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好像还没唱生日歌?”
“唔,要不别唱了……”
“那可不行,过生日还是要有仪式感。”
小姑娘“嘿嘿”笑了一声,自信满满道:“哥哥,你放心,我唱歌老好听了!”
……
沈念没有骗人,她唱歌其实还不错,音调准,又感情丰富,用中文唱了首《生日歌》又用英文唱了一版,表示自己的英文进步飞快,连口音都十分地道。
当然,沈念的口语确实地道,是地道的峰南口音。
赵涟清一边听一边憋笑,憋得很辛苦。最后她唱完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说很好听,但是蛋糕好像快化了,赶紧吃蛋糕吧。
“不行,还没许愿呢!”沈念严肃地制止他伸向蛋糕的魔爪:“哥哥一定要许愿的,一年就这一次机会,很珍贵的!”
这小姑娘仪式感十足,看来不满足她,这个蛋糕是吃不到嘴里。于是赵涟清双手交拢,闭眸垂头,全神贯注地开始许愿。
沈念见状也闭上眼睛,轻轻在心里默念。
「请让哥哥幸福吧。请让哥哥幸福吧。请让哥哥幸福吧。」
他还不算一个百分之百的大人,却已经经历了很多苦难、很多意外、很多很多离别。于是他被迫长大了,像大人一样支撑起这个家。
这些事情不该来得那么早,这些人也不该离去的那么早,偏偏在他们还是手无寸铁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的时候,经历如此残酷的一切。
可能老天爷觉得,这才是人生啊,充满了残酷的意外和不可知才是人生。但是这世上幸福的人那么多,凭什么不能让她最爱的哥哥,成为其中一个?
所以,从今往后,请让他幸福吧。
请让赵涟清的人生中多些好事情,少些坏事情。
请让赵涟清事事如意,万事顺遂,平安无忧。
第49章 研究生你不会有嫂子了,只会有哥哥一……
寒假除了寒假作业,沈念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学琴。
她依旧是去叶阿姨家学琴,这几年断断续续地坚持了下来,现在她的水平已经相当不错。叶阿姨教得也越来越有耐心。这几日正值过年,她还特地给小姑娘准备好年糕当点心。
叶阿姨是平波人,老家盛产年糕。
平波离峰南很近,年前她总要回娘家一趟,
带一后备箱的年糕回来,给家属院的人分着吃。虽然年糕这种东西市面上也能买到,但是自家做的总归是干净好吃,她每次成箱成箱地带回来都能分得一干二净。
这天小姑娘早早过来,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大米的清香。不一会儿,叶阿姨便从厨房端来一小盘胖乎乎的长条年糕,让她先去餐桌坐下。
“年糕刚煮好,先吃点,吃饱了再弹。”
小盘子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两条白胖胖的年糕并排躺在一起,筷子戳起来柔软好似羊脂。叶阿姨问她:“你要蘸酱油还是红糖?冰箱也有蜂蜜,想吃什么别客气,跟阿姨讲哦。”
“叶阿姨,有没有蕃茄酱?”
“蕃茄酱?”叶阿姨闻所未闻:“你要蘸那个东西吃?”
沈念无辜地点点头。
万恶之源其实是赵涟清,他总是买很多蕃茄酱,平时吃炸鸡的时候蘸也就算了,可吃鸡蛋的时候要蘸一蘸,吃年糕的时候也要蘸,搞得沈念也养成了吃蕃茄酱的习惯。
但叶家明显不热爱番茄,叶阿姨去冰箱里找了找,最终是不了了之。
吃人家的东西不能挑三拣四,小姑娘要了点红糖,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见她嚼得腮帮子鼓囊囊,叶阿姨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挤出一抹笑来:“好吃吗?”
“好吃!”
“念念吃饭真让人省心,看着就香。”
沈念不挑食,给啥吃啥,属于家长心中的好养活小孩。她闻言在心里想了想,还真没想到什么不爱吃的东西,只要是好吃的她都喜欢,不管是辣的甜的还是咸的,哦不对,除了牛奶。牛奶是她的一生之敌。
“我哥说想长高,就得多吃饭,他个子高我相信他。”小姑娘认真道:“叶阿姨,叶琦姐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一顿能吃几碗米饭?”
赵涟清个子高得鹤立鸡群,站在人群里像一支欣长挺拔的翠竹;叶琦也很高挑,个头有一米七,今年寒假回家,她穿着牛仔裤长筒靴的模样狠狠惊艳了沈念一把,小姑娘当即觉得自己也得长一双大长腿才行。
叶阿姨点点头:“你哥说的没错。叶琦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顿要吃一满碗米饭,早上一枚鸡蛋,一杯鲜牛奶,晚上再吃点牛肉、虾蟹。吃呢不仅要吃多,还要吃好,你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头的时候,饮食方面千万得让你哥注意。”
叶阿姨和叶叔叔个头都不高,能养出叶琦这种聪明又高个头的女孩子,肯定是经验丰富。沈念用力点点头,心想着今晚回去就要狠狠吃鸡蛋,却听到叶阿姨叹了口气。
“不过她现在也开始减肥了,年糕一口不吃,整天喝代餐奶昔,身体迟早要糟蹋掉。”
“减肥?”沈念顿时翘起小耳朵:“叶姐姐是恋爱了吗?”
叶阿姨严肃地摇摇头:“没有我的允许,她可不能随随便便和阿猫阿狗在一起。她说是学习压力大,在学校胖了几斤,放假得减掉。”
大学怎么也会累呢?老师们都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可以随便玩手机,随便打游戏,随便睡懒觉。但看叶琦和赵涟清的样子,好似也不是这般潇洒。
一谈起叶琦,就打开了叶阿姨的话匣子,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女人眼睛迸发出奕奕神采,好似很为女儿骄傲。
“不过我也理解,她在北津大,周围都是省状元、市状元,天才比比皆是,她肯定有压力的。不过有压力是好事,念念,你知道吗?前些天我和她导员联系,问她学习成绩怎么样。她导员对她评价很高。”叶阿姨面露微笑:“下学期要是能稳住,保研到本校应该没问题。”
“保研?”
“就是保送研究生。”叶阿姨看着她,耐心解释:“涟清的成绩也不错,估计十有八九,也是可以保研的。你回去正好问问你哥,是不是要报送北津大。如果是的话,正好叶琦在北津也有个伴儿,我也放心。”
……
接下这个重任的小姑娘一回到家就直奔厨房,找到了正在钻研午饭的赵涟清。
这三年来,他的手艺见长,家常菜做得极好,放假了还能捣鼓捣鼓各类鲜汤,给小姑娘打打牙祭。
今天他打算做牛尾汤,昨天去超市买到了鲜牛尾,肉多鲜嫩,再切点番茄和白萝卜丢进去煮,酸酸咸咸的味道绝对不错。
他正打算折身去冰箱拿番茄,便看到小姑娘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脸蛋被风吹得红彤彤,正像一枚小番茄。
赵涟清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跑这么急,领子肯定没少灌风。”
“哥哥哥哥哥哥——”
“哎,在呢。”
“叶琦姐姐要保研了,叶阿姨让我来问你,你是不是也要保送研究生呀?”
赵涟清愣了愣:“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小姑娘靠着厨房大门,眼巴巴地瞅着他:“我上午去叶阿姨那里学琴,叶阿姨告诉我的。她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要去北津。哥哥,你是保研到北津大学了吗?”
厨房地窗没有关紧,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吹得少年一阵战栗。他想起不久前,辅导员似乎旁敲侧击地暗示过他,让他在下学期开学后准备准备夏令营的材料。
可他看到消息后,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任何雀跃。
是北津大?还是申大?以他年级第一的绩点成绩和奖学金履历来说,明年公布的保研名单里绝对有他一席,到时候大概率也会在这两所顶尖名校中做选择。
但不管是哪个,他都要牺牲掉眼前的生活。
面前的小人还睁着懵懂的眼睛,等着他的答案。她知不知道保研意味着什么?他心头泛起一层酸楚,很快又压下去,冲她摇摇头。
“保研的名额比较少,哥哥的成绩没有那么好,轮不到我的。”赵涟清柔声道:“到时候一毕业哥哥就在峰南找工作,好不好?”
沈念不解道:“可是现在大家都要读研究生呀……”
“读了研究生,毕业后也是要工作,哥哥现在就工作,可以比他们多积累三年的工作经验呢。”
“哦。”
也有道理。
赵涟清继续道:“而且工作后哥哥就挣工资了,咱们手头也不必那么紧张,到时候有了存款,咱们就去出去旅游,想去哪里去哪里。日后念念要是读高中,学习压力大,哥哥晚上下班还能给你做好吃的,辅导辅导功课,多好。”
这么一说,找工作也不是一件坏事,既能挣到钱,又能和哥哥在一起,简直不要太划算。更重要的是,这是哥哥下的决定。她虽然觉得有些惋惜,但她更想和哥哥在一起。
就算日子拮据,就算只能住在老旧的公房,但是两个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贪图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是很想去日本去新马泰旅游,她只想和哥哥在一起做这些事而已。
“真的?如果你要是去读研究生,我高中住校就好了,其实不用担心我的。”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想成为哥哥的累赘……”
“别多想。”
赵涟清走过来,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拍了拍。沈念抬起头,看向他,小猫一样的眼睛里清澈而明亮,看得人心头发软。
“你想知道前几天哥哥许的什么生日愿望吗?”
“说出来就不灵了。”
赵涟清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但你肯定能猜到。”
是和你在一起。
那个时候,在她唱起生日歌的时候,在她催他快点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他要和沈念,永远在一起。
手指突然一热,赵涟清垂下眸光,看到沈念牵起了他的手,放到脸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蛋被冷风吹得发凉,贴在他的手臂上像是一只小冰块。
赵
涟清翻过手掌,让更暖和的掌心贴着她的脸蛋,给她渡过些许温暖。
“那,我要是考到了外面的大学怎么办?”
“我就辞掉工作,跟你走。”
沈念道:“哥哥不结婚吗?”
这句话落入耳中,少年心头蓦地一跳,像是密集的鼓点突然停了一瞬,片刻的空白像是窒息一样挤压走所有的空气。
之前她还小,他说他不结婚,永远陪着她和老赵,她点头如啄米。但现在那双孩童般天真的眸子已经变得日益成熟,沈念在很认真地问他这个问题,像一个女人在质问一个男人。
于是他认真地回答:“不会。”
她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他又继续道:“我的身边,不会出现除你以外的任何女人。所以念念,你不会有嫂子了,只会有哥哥一个人,你会难过吗?”
他的掌心还熨在她的脸颊上,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几乎让她的脸蛋也烫熟了。但是这句话却令她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心跳如雷,微微侧过脸蛋,让唇瓣从他的手掌边缘一蹭而过。
“不,我好开心。”
沈念细声道,好似小猫般呢喃:“我好开心,哥哥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第50章 小尾巴他喜欢小尾巴
时间匆匆流逝,快乐的寒假很快便画上句点。
开学后,沈念便不得不把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抛之脑后,因为第一次月考很快就来了。
初二下学期的压力非同寻常。令人胆战心惊的初三近在咫尺,他们只有最后半年的舒坦日子,然而学校并不打算让他们躺平——月考过后又来了一场摸底考,摸底考的难度和中考差不多,考场遍地哀嚎。
接连考完两场大考后,沈念已经变成了焉巴小白菜,两眼放空地坐在座位上,默默枯萎了。
“去小卖部吗?”陈雅路发出邀请。
“走吧。”
考完试脑细胞都死光了,肚子也有点饿。沈念打算去吃根烤肠回一回血。就在起身的时候,语文课代表突然走了过来,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沈念,陈雅路,语文老师喊你俩去办公室。”
周围的目光聚了过来,陈雅路问:“什么事啊?”
“好像是古诗文大赛的事,刚才校级比赛的结果出来了,你俩没看到吗?”
沈念老实巴交地摇摇头。陈雅路眼睛一亮:“贴在哪里?公告栏吗?”
“对,你俩都是校一等奖,咱们班就你俩拿奖了。”语文课代表羡慕道:“估计王老师找你们就是这事儿吧。”
古诗文大赛是峰南中学生最重要的赛事之一,要是拿了市里的名次,可以写进中考综评里的,对中考大有裨益,因此从学校到家长都很重视。
一听说拿了奖,俩小姑娘也不顾得吃烤肠了,赶紧手拉手从座位上起身,一路小跑去教师办公室。
……
教师办公室在走廊最里侧,两个人心情雀跃,在走廊上跑得健步如飞,“蹬蹬蹬”的脚步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班主任徐老师耳朵向来灵光,抬头冲隔壁的语文组道:“一听就是我们班俩个小姑娘,跑得老扎劲,回回下课跑小卖部练出来的。”
语文老师姓王,是个快退休的老教师,平日里带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捧着保温杯,里面泡着胖大海。
他慢悠悠拧开杯盖,吹了吹滚烫的茶水:“蛮好蛮好。”
下一秒,聒噪的脚步声在门口刹住车,陈雅路嘹亮的声音响起:“报告!我们来找王老师!”
办公室的目光齐齐朝老教师的方向看过来,他喝茶的动作顿了顿,默默抽了张纸,将手抖晃出来的茶水擦掉。
“我在,我在。快过来吧。”
果然就是古诗文大赛的事。王老师先是慢悠悠地把沈念和陈雅路夸了一通,告诉她俩整个学校只有十个人拿了奖,两个在他们班,八个在隔壁一班。虽然被一班的人狠狠压了一头,那也没关系,毕竟其他班一个都没有,而且她俩拿的又都是第一名,很给他争气。
如此乱七八糟地绕了一大圈后,他才回归到正题,说是后面学校会推举她俩参加市里的比赛,让她俩好好准备。
“市里比赛就在六月底,准备时间还很充足,不用担心。”王老师笑呵呵道:“我们不追求名次,重在参与就好。你们还是得以学业为重,不然你们徐老师不会放过我。”
隔壁的徐老师冲他们笑了笑:“王老师,这俩还都是小朋友,可不能跟他们这么说话。你们王老师的话,得反着听,他说随便捣糨糊,你们就得好好准备。他说害怕我不放过他,意思就是威胁我少管闲事。”
“哎哟,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办公室里的人见惯不怪,看到俩活宝斗嘴,都低头笑起来。一旁的沈念听的云里雾里,最后只抓住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市里的比赛在六月底,时间还早,她还能再摸摸鱼。
身旁的陈雅路眼睛闪闪发光,大声道:“好的,我们一定好好准备!”
王老师顿了顿,笑着冲俩人点点头。
“量力而行,记得哈,量力而行。”
……
峰南政法大学的校区不大,基本上就划分为宿舍区、教学区和行政大楼三个部分。
行政楼是一栋八层楼的建筑,里面有各个学院的办公室。平时除了值班的学生干部,很少有学生过来。
赵涟清出来的时候,突然被人喊住。他回头,发现是经济法的同班同学。那个同学似乎有些尴尬,酝酿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你也是来找导员的吗?”
“嗯。”
“是夏令营的事儿吧?”
到了大三下学期,保送研究生名额还没有浮出水面,但是水下已经暗潮汹涌。比如北津大、申大的夏令营还没开放,不少学生已经去找辅导员打听自己的排名,好提前准备申请材料。
赵涟清坦然地点点头:“没错。”
这次辅导员喊他来,的确是提示他保研的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年级第一的绩点放在那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见他如此坦诚,那个同学闻言似乎松了口气:“其实刚才问完我就后悔了,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告诉我。不过转念一想,你肯定是毫无疑问的年级第一,我们这种凡人再卷也无济于事啊……”
赵涟清没有回应,只是笑了笑,目光落在了他怀里抱着的一只文件夹,里面漏出六级英语考试的成绩单。同学摸了摸鼻子:“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着你,我也在准备夏令营。但是肯定不会跟你抢名额的,你嘛肯定去北津大,对吧?我家里不想让我跑太远,可能我就看看附近的211之类的。”
“也蛮好的,离家近比什么都重要。”
“哈哈,你可别安慰我,能去北津大、申大,谁愿意去普通学校呀?我家里就是管的太多,哎,有时候也挺烦的。”
听他这么说,赵涟清便不再多讲,只是点点头。又聊了一会儿,那个同学看了眼时间,嚷嚷了句“坏了来不及了”,便马上同他告别,转身冲进了行政楼里。
急躁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楼大厅外的灌木丛中,一阵清爽的风呼啸而过。
初夏的风还没有太过燥热,拂面过后仍有几分清爽。
少年扭头看了眼身后气宇轩昂的行政大楼,脑海里像是揉进了一团乱麻,密密麻麻地穿插着“北津大”“申大”“夏令营”“保研”的字样。这些字样原本与他无关,他这次来见辅导员也是借机会想跟他说放弃保研名额的事,然而那位年轻的导员对他十分器重,啰哩啰嗦地讲个不停,硬是没让他找到合适的打断机会。
错过了时机,便不好再提了。
只能后续再找机会了。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从行政大楼出去后时间尚早,下午的日头高高挂在湛蓝的天幕,像是一颗生机勃勃的心脏。他打算先回图书馆上会儿自习,等到四点钟以后再回家,正好来得及给沈念做晚饭。
少年一边熟练地规划着时间,一边往图书馆走去。
沿途风景极好,有一片绿意盎然的柳树,环绕着一片明净的人工湖。人工湖里有四五只黑天鹅,正无忧无虑地在水里畅游,枫叶一般的脚掌在碧波中若隐若现。
而少年目不斜视地路过它们,并未给到它们半分眼色,心里、脑海里都在挂念着那个被称之为“妹妹”的小人儿。
她最近考试那么多,晚上睡觉很晚,明天早上要不要给她泡一杯决明子茶?晚上再给她做点胡萝卜排骨汤补一补身体吧,对她的眼睛也有好处。
不过现在的中学生压力确实蛮大,好像是做不完的试卷也考不完的试,他不觉得自己初中的时候有这么卷。那个时候,他每晚还能和老赵还有念念一起看天气预报,小小的沙发上硬生生地挤了三个人,就连没有暖气的冬天都觉得很暖和。
可是现在,这小姑娘一放学就回卧室里做作业,陪他的时间大打折扣。
所以他很想念放寒假的时候,那时候她无时无刻不黏在他身边,像是一条小尾巴。他喜欢小尾巴,在他身后随时就能看到,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永远都不会分开。
算了,还是不要去图书馆,直接去接她放学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少年便心情大好,直接掉头,往大门的方向走。结果没走几步,手机突然响了。
俏皮的流行音乐响起,屏幕显示是一只小橘猫的emoji,正是沈念打来的。赵涟清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摁了接听。
“喂,念念。”
“哥哥~”
“怎么了?”他被她喊得心头发软,忍不住笑了笑:“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没去上课吗?”
“嘿嘿,这个不重要。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好,哥哥洗耳恭听。”
手机那端轻轻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个古诗文大赛,我拿了校一等奖,学校推荐我去参加市里的比赛了。”
小姑娘的语气极力保持着平稳,尾声却难藏兴奋的颤意,像是蝴蝶轻轻扑棱着翅膀一样。赵涟清愣了愣,一秒钟后反应过来,立刻笑道:“真棒,哥哥为你感到骄傲!晚上你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庆功,或者出去吃也可以。”
“唔,我还没想好要吃什么,不然咱们商量商量?”
赵涟清喉咙里的那句“行”还没说出来,便看到面前的柳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个小人。她拿着手机,狡黠地笑着,冲他招招手。
夏日和煦的阳光将沈念温柔地包裹着,落在少年眼中,只觉得她周身都在闪闪发光,如梦似幻。
方才还思念的人顿时出现在眼前,难道是在做梦么?
不,不是——
眼瞧着她朝他跑了过来,乌黑的发丝被轻风托起,好似一簇翻滚的波浪。然后,整个人都像毛茸茸的小鸟一样,扑进了他怀里。
“虽然早上才刚刚见过,”妹妹的脸蛋贴着他的衬衣,呢喃着:“但是哥哥,我好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