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萧淼清身上残留的,浓浓的……
甚至连带着看向萧淼清的目光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萧淼清知道斩星愿意帮自己, 并且放过他们一马已经是仁至义尽。倘若斩星公开表明自己放纵的态度,恐怕也会叫手下的鲛人们心感不服。
为此他不能将斩星的所为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在紧急关头拦在闻淳面前, 为闻淳挡住几个鲛人伸过来意欲将闻淳扯走的手。
鲛人们还是略微因为萧淼清的动作而一滞。
“我们只是想在这岛上转转看看。”萧淼清尽量镇定地说, “毕竟后面我们也要暂留在此处了。”
这话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却叫那几个鲛人垂眸看向了萧淼清的双腿, 露出了更加怀疑的视线。
“倘若主君已经占了你的身子, 此时你怎么还能行走?”
像斩星那样等级的鲛人极其强势, 在与普通人族□□过后会立刻使人族的身体产生改变, 双腿形态虽然不会立刻更替成鱼尾, 可是那软骨的感觉却会迅速叫人难以行动。
也许萧淼清身为修士,这反应比普通人族慢一些,但也远达不到可供他到处探看的程度。
闻淳先绷不住情绪, 冷声道:“你们这些臭鱼好大的胆子, 真敢碰我一指头, 看我爹不把你们全杀了。”
他们虽同为魔族, 但鲛人对魔主的统治不满已久。一方在陆地上,一方在海里, 八竿子打不着, 凭什么地上的还高他们一头?
最先上来欲拉扯闻淳的鲛人冷笑道:“是少主你自己闯入我们的领地,这按照鲛人一族的规矩, 便是我们活吃了你, 魔主又能如何?他要打, 我们还等不及呢。”
话说到这里, 气氛连先前初见的微妙平衡也消失了,双方再次陷入强弱的对立当中。
不过萧淼清也发现,他们不敢完全上前不仅仅是畏惧斩星的气息, 也因为斩星的气息会让这些相对低级的鲛人丧失部分的攻击力。
萧淼清的佩剑不知被他们卸到了哪里,从他刚才出洞的时候就已经在努力与之感应,前面佩剑终于远远传来丝丝回应。萧淼清施了术法,让佩剑朝自己飞来。
经过前面的短暂修整,佩剑虽然没有完全恢复状态,不过应该也够萧淼清短暂地再施展御剑之术了。
闻淳却推开萧淼清说:“他们要找的是我的麻烦,与你无关,你自己走开。”
他冷脸硬邦邦地说,显然是为了刻意表现出生冷,好叫萧淼清脱身。
萧淼清不妨被他推得踉跄一下,人差点倒向一个鲛人。即便鲛人对萧淼清也有怀疑,可是他身上浓烈的属于斩星的味道还是让那个鲛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正在鲛人犹豫要不要也对萧淼清出手时,不远处的沼泽林里爬过来两个鲛人,他们带着一个受伤的族人正要往祭坛的方向走。
见到萧淼清的修士打扮时,那受伤的鲛人露出愤愤的表情说:“还不快抓住这个小道士,他在这岛上还有帮手,此时便是故意拖着时间叫他的同门寻来救他呢。”
萧淼清也看出这个鲛人身上的伤口是法术所为,从他说的话也可以判断,不知是张仪洲还是归鹤门的师兄们并没有被鲛人抓住,甚至可能就在找自己。
为此萧淼清的心中燃起希望,心神更稳,由是和佩剑的感应更深。
鲛人们却丧失了耐心,一股脑涌上来想要将闻淳拉扯过去,更有胆子大的把萧淼清也列作目标。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束冷光忽然从侧飞来,萧淼清一把擒住了闻淳的手臂说:“拉紧我。”
他的佩剑恰好在这个时候飞到萧淼清举起的手掌边,在感应到抓我的力道后便迅速开始上升。
闻淳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萧淼清带着腾空而起,足尖与一只鲛人挥动的蹼爪将将擦过。
萧淼清先将闻淳抛到剑尾,让他侧身坐在上面。剑身因为这不平衡的力量而歪了歪,好在萧淼清自己也很快攀着剑鞘爬上去。
佩剑虽在半空中因为两个人的压力而矮了矮,但是还是勉强撑住了飞行的姿势。
萧淼清的忽然脱身叫下头沼泽林中的鲛人一阵惊呼。
萧淼清知道现在还远没有远离危险,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不算短的时间,在那之前他们无法离开这座小岛,就像是在陌生环境中陷入追逐战的猎物。
好在现在萧淼清和闻淳还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他尽量远离祭坛的位置,朝着海岸边飞行,希望在太阳落山之前能够找到一个可以供躲藏的地点,如果中途能够发现师兄们的踪迹便更好。
萧淼清带着闻淳在林中穿行了一阵,努力以各类树木的身形遮挡自己与闻淳的行迹,终于在几个高低错落的飞行后,渐渐将沼泽林中鲛人的追击甩了些距离出来。
到了沼泽林不覆盖的岛屿外侧,萧淼清并没有直接奔向沙滩,而是带着闻淳从剑上跳下来,两人放轻脚步躲进了一处巨石旁的角落里。
头顶有滴滴答答的潮湿水滴落下形成了一个小水潭,萧淼清和闻淳前后钻进这深水潭里暂且屏息。很快身后就传来鲛人的尾巴在地上拖曳的声响。
好在此处比沼泽林干燥许多,两人的躲避并没有留下脚印。刚才他们在林子里绕过圈,身上属于斩星的气息被散布得到处都是,加上水潭对气息的稀释,一时使得那些鲛人没有辨别出具体方位。
这处水潭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萧淼清张嘴抿了抿,并未感觉到海水的苦咸味,由此判断这处水潭底部应该不通往海底。
上头的鲛人一时半会儿没有离开,萧淼清悄悄浮上来吸了一口气后,再次钻入水中,他看见深潭当中台阶,这才注意到这处深潭好像并不是什么天然形成的洞穴,而是经过雕琢的一处入口,只是入口被废弃太久,由巨石上不断低落的水形成了这样一个深潭。
除了台阶之外,萧淼清还看见深潭的两侧岩壁上有一些类似于宗教神像的图案,沿着台阶一路向下,十分神秘。
萧淼清想起鲛人曾经的祭祀活动。
前面他和闻淳去的那个祭台并不像是祭神的,更像是用以分配和挑选猎物的场合,石台上下没有丁点装饰痕迹,有的只是经年累月的血腥。
鲛人一族不仅会吞食人族,鲛人互相甚至有有杀戮行为存在。
这个不知通向何处的深潭吸引了萧淼清,他低头扶着岩壁往深处游去,仔细观察着岩壁上的雕刻。这些雕刻显然不是鲛人的蹼爪能够做到的,更像是人族手笔。
从传说来讲,人族与鲛人的关系并非是捕猎与被捕猎这样简单,更有对力量与神秘的敬仰在。有鲛人出没的海域往往水产丰足,为此最初的鲛人祭祀实则是沿海的人族为了获得更多的食物而采取的行动。
萧淼清一口气扎进水中好半晌才因为气竭而再次浮上水面。
鲛人的声音已经远了很多,终于走开了。
萧淼清重复了几次探入深潭的动作,但都由于气息长度有限而不得不浮上来。等他和闻淳终于确定鲛人们已经走远后,这才从水里出来。
刚才萧淼清充满探索欲的时候不觉得,等从水里出来才感觉一阵刺骨的寒冷,尤其叫海风一吹更使人不由自主发抖。
萧淼清抬手想要画出一个法决弄干两人身上的衣服,但却没有能够成功使出这道洁净咒。反而是在抬手一扬时,忽然从掌心跃出一道火苗,落在地上点染了几片枯叶。
萧淼清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手,还没等他琢磨出点什么来,闻淳便已经颤着手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递给萧淼清:“你吃了吧,这是叫人强身的丹药。”
萧淼清对丹药心有余悸,不知吃了会有什么作用,加上闻淳自己都抖个不停,“还是你吃吧。”
他将丹药推回去,没想到却换来闻淳突然抱住他。
萧淼清以为是闻淳太冷更劝:“你看你都这么冷了,还是快点吃了吧。”
闻淳却不吃,反而喉头发哽地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萧淼清不懂他这突如其来的感动:“什么?”
他对闻淳也就是同门师兄弟般的感情,至多在相处中已经把对方当做了朋友,加之闻淳本来年纪比萧淼清还小,就更有点照拂的意思在。
闻淳却紧紧抱住萧淼清,从自己迷迷糊糊被萧淼清主动要求救下,到刚才萧淼清带着自己跑,不畏于鲛人挡在自己身前,不远抛下自己,闻淳心中本就有的喜爱更是在这个时候热烈奔涌起来,一时哪里顾得上什么父亲的话,还是张仪洲的可怕。
现在这巨石之下的小天地里只有他和萧淼清,闻淳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自己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会在一开始觉得萧淼清讨人厌呢。
退一步想,当初的血蝅也许就是一种缘分的证明呀。
闻淳心中正热烈澎湃,一百句表达心意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却忽然感觉颈部和腰部被细绳紧紧捆住,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已经被那细绳施加的力道猛然摔到了地上,不由自主松开了对萧淼清的拥抱。
而摔到地上时闻淳才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束缚物乃是浓到化作实质的魔气,似乎迫不及待要绞进他的血肉当中,一阵刺痛叫闻淳近乎失声,这也像是一记让闻淳回归现实的号角,他在狼狈间回头,看见张仪洲正站在十几步外冷冷地看着自己。
闻淳本以为自己的死期到了,然而好在此时此刻有更具存在感的东西分了张仪洲的心神。
那是萧淼清身上残留的,浓浓的,斩星的味道。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对方愿意被自己如此轻易地……
尽管已经在水中泡了许久, 可是一出水面那曾经在身上久久停驻的气息依旧浓烈,从萧淼清每一处被衣物遮盖住的部位传出来。
萧淼清后知后觉怀中一空,循着闻淳飞开的方向看, 方才看见张仪洲立在远处, 第他的第一反应是迎上前两步惊喜道:“师兄!”
而后才看见紧紧捆住闻淳,几乎要掐到他窒息的黑沉魔气。
“师兄!”萧淼清又急急地喊了一声, 仓促想起刚才闻淳抱着自己取暖的动作应该是叫师兄看了去, 他越发往前快走, 并解释道, “刚才是我们掉进了水里头, 也许闻淳怕冷才抱住我的,”
他一句话快速说完,人也已经到了张仪洲身前, 伸手握住张仪洲的手腕, 想要将由张仪洲掌控的魔气收回, 只是无奈何不起作用。
张仪洲此时根本不在意闻淳如何, 他只是反握住萧淼清的手腕,轻轻将它抬起来。手被扬起时, 宽松的衣袖则顺势落下, 尤沾了水气而在皮肤之间牵连出几丝湿润的水意。
萧淼清的手腕外侧因为泡了水,血迹已经几乎消失, 然而往里一些的地方依旧因为体温干涸了血液的缘故, 使得里头与布料接触的位置沁出些微被稀释的粉色水体, 在衣袖与肌肤之间暧昧流连。
张仪洲没有说话, 只是垂眸慢慢将萧淼清的衣袖往下拉,愈发露出他整条胳膊来,白皙的皮肤与鲛人格外艳红的血合在一起, 使人有无限遐想的空间。
萧淼清看见这一幕,才想起此刻什么会更刺激张仪洲,再对上张仪洲的目光便连心都急跳了许多下,想要先解释几句,张仪洲却已经开口:“你身上全是鱼腥味。”
单纯的陈述句,却叫萧淼清越发感觉不妙。
“我不过一会儿看不见你,你又招了谁?”张仪洲询问的语气几乎亲昵温和,好似在以玩笑的口吻抒发心情,可他的气场在瞬息间已经变了,不光叫萧淼清感觉到,闻淳这个魔族愈发感觉到,冲天的魔气一下子从张仪洲身上满溢出来,好似要将周围的一切吞没了。
离开还不算很远的鲛人们也受到这浓浓魔气的影响,跌入沼泽林里痛苦地纠结成一团,仿佛一条被轻易按在砧板上的死鱼。
萧淼清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因此稀薄了,他余光扫到闻淳,更发现对方脸色惨白,被这冲天的魔气压得说不出完整的字眼来。
更关键的是,萧淼清已经看见张仪洲的身后有几个归鹤门的弟子再靠近,以他们现在的距离来说,即便对方不可能一下冲到眼前,但也已经被这太过浓烈的魔气影响,朝此时奔来,不用多久必然就会愕然发现这魔气原来竟然不是这岛上的魔物散发出来,而是由张仪洲身上弥漫开的。
“我不妨叫他们抓住,是斩星,我从前在兰通城时认识的那个鲛人,曾经我也和师兄说过的是不是?”萧淼清努力解释,“因为斩星将他的血给我,叫我自己涂在身上,我才能一路逃出到这里,幸运撞见师兄,否则不知还如何凶险。”
只是他说的这一番话,倒不如斩星的名字叫张仪洲波动更大。
“他叫斩星?”
张仪洲的眼里杀气沉沉,萧淼清毫不怀疑现在如果斩星出现在这,大师兄压根不会管其他的,抬手也就杀了。
但是萧淼清万般不愿意叫其他门派的弟子看见张仪洲这样,或者将张仪洲这样的一面传播出去。
他不确定张仪洲如此反应的缘由是为了什么,也许被心魔控制的人总会偏执一些。大师兄的偏执就在于不想叫自己与修道之外的事有牵连,因而格外在意别人是否冒犯了师弟。
除了这个念想外,萧淼清实在不知道张仪洲还会出于什么心态表现成这个样子。
“他没有冒犯我,他只是为了救我。”萧淼清说,又有些羞于启齿般讲出下半句,“我现在知道冒犯是什么了,你教过我的!”
归鹤门的几个师兄虽被路上的鲛人拖住脚步,但是人也越发到近前,再不出一会儿便会发现张仪洲的异样。
而闻淳更是因为经受不住张仪洲身上四溢的魔气已经有些失去意识。
萧淼清用另一只手反握住张仪洲的手腕,他刚才讲出的那句话终于引起了张仪洲视线的波动。萧淼清趁热打铁,紧紧拉住张仪洲,又看了一眼他背后修士们,在最后关头把心一横,忽然踮起脚来在张仪洲的唇上亲了亲。
这轻轻一碰好似如春风化了冰霜,像叫张仪洲忽然回神一般愕然地看着萧淼清。
萧淼清脸颊有些烧红,上次师兄便是在亲完自己以后才恢复了些神识,他在这关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只能这样试试。
“这样才是冒犯,”萧淼清说,他将自己的衣袖拉下来,紧紧握住张仪洲的两只手说,“师兄有什么要问我的,我们回去再说,现在别叫他们发现你身上的魔气好不好?”
萧淼清的话总算是起了些左右,闻淳颈部的魔气渐渐弥散在了空气当中,也就在这个关头,归鹤门的二师兄气喘着持剑冲了过来,追问:“这里怎么了,方才那样的魔气,”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闻淳,又问:“你们刚才遭遇了什么袭击吗?”
刚才他们离得远,没有仔细看这边的一举一动。倒是有人看见萧淼清忽然靠近张仪洲的动作,只是张仪洲身形比萧淼清高大许多,又将他完全挡住,即便是看客觉得那动作太过贴近,却也万万不会想到是萧淼清亲了张仪洲的缘故。
萧淼清松开张仪洲的手,但人不敢站太远,唯恐张仪洲随时陷入不久前的状态,他半挡住张仪洲,庆幸现在大家所在的位置满是不遮掩的各种魔气,归鹤门的师兄们不会对张仪洲有太多怀疑。
不过萧淼清还是迅速将话题扯开:“是我身上有些魔气,还有这岛上的其他气息,”他解释,“是我认识的一位点头之交正好在这岛上,他以他的血液借我作为掩盖,我们方才逃出来。”
萧淼清没敢再说斩星的名字,反过来强调了点头之交这几个字。
“还有,”萧淼清回身指着那处自己钻过的深水潭道,“那处水潭好似是从前的一条通道,水中的岩壁上雕刻着许多似乎与人族祭祀有关的图案,不知下方引入何处。”
归鹤门的几个师兄虽然没有如萧淼清与闻淳一般被抓起来,可是形容也不免狼狈了很多。由此再看张仪洲,他却依旧仙姿绰约,白衣未曾沾染一丝尘埃,使不知情的外人见了总要叹服。
正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沼泽林里再次响起了萧淼清熟悉的声音,鲛人的尾巴在泥水中发出啪嗒作响的拍打声。
许多鲛人从沼泽林走出,从海中爬来,再次对他们造成了合围之势。
从低等人鱼身后走出几个鲛人,其中便有最开始将萧淼清掳走的那个,包括斩星也出现了。不过现在萧淼清不敢随意指认,一来斩星的立场本来与他们有天然分别,自己若攀扯什么只会给斩星带去麻烦,倒不如装作不认得。二来萧淼清也怕自己现在说出斩星的身份,师兄随时再回到前面的状态,岂不完了?
“这岛可不是这样随意登得的。”黑衣男子站出来,目光在萧淼清身上逡巡后,又回头看向斩星,“主君可是无福消受这美人?早知如此,倒不如交托给我,我倒不至于叫他此时还有力气站着。”
如此直白又下流的话,叫在场的修士们俱是脸色一变,萧淼清更觉得身后张仪洲的气息瞬间变了。
萧淼清下意识拉住张仪洲的手,想要克制张仪洲的动作,然而张仪洲的手虽然被他完全拿住,然而那口出狂言的黑衣鲛人却依旧在瞬息间收了声。
他原本人形的双腿忽然好似被剔骨一般,皮肉大块地从骨架上活生生掉了下来,骨头也随即被打碎了似的,使他在剧烈的痛苦当中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嘶吼,人已经只剩下上半身。
而下身已经软若成了血水,无骨似的倒在地上,只是他上半身还有凭依,所以不至于立刻死去。
但任何人见了他遭受的痛苦大约都会觉得这还不如一刀毙命。
这改变发生得太快,直至黑衣鲛人倒在地上,他才看清自己身下的惨状,痛叫之声才凄惨发出。
在场之人无不被这场景吓住,鲛人之间除了斩星外,更是瞬息乱作一团。他们压根没有想到自己与修士们的法力差距如此之大,甚至还来不及分辨出手的人是谁时已经遭逢厄运。
而萧淼清最感震撼。
鲛人们生性放荡,萧淼清虽然因他们的淫词浪语而感到冒犯,可总归想着一族有一族的特性,至多有想叫他们闭嘴的心思,却远没有因为一句“没力气站着”就要对方剔骨去肉的程度。
不过最让萧淼清内心大惊的是方才他明明握住了张仪洲的手,对方也未使出任何有形的法术,便连佩剑也安安稳稳地拿在手里。仿佛只要张仪洲心念一转,便可以完全操控周遭人的身死。
上次萧淼清看见有人这样出手时,还是凌时被召唤来的时候。只是心念一转,人就在凌时面前化作血雾。
凌时曾经说过张仪洲也有这样的能力,彼时萧淼清觉得就算师兄有这样的能力,也会被慈悲心克制。
或者在前一刻,他还设想过自己握住张仪洲的双手是有力的,是真正克制张仪洲的。此时萧淼清才发现,对方愿意被自己如此轻易地压服住某些暴走的情绪,势必有更深的缘故。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当时请归神像的仪式是由谁……
鲛人们俱因惊骇而怔住。
魔族十分慕强, 这特质在鲛人之中体现得更明显。
黑衣男子是被他自己体内迸发出的魔气撑开了皮肉,那股凭空出现的外部的魔气却能如此纯熟得操控另一人的身躯。
这也是斩星第一次如此近得看见张仪洲。一个修士在任何时候都波澜不惊可以被判定为超然出尘,除非他的波澜不惊源于漠视与毫无慈悲。
斩星曾经无数次希望自己变成这样强大的存在, 但真的直面这样的人时, 他才明白这样如滔天巨浪般蔑视一切生灵的气息倘若没有一点束缚会多可怕。
困兽还未出笼,困兽甚至被他脆弱的囚笼驯化了。
黑衣鲛人在地上扭动挣扎, 终于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使人不忍耳闻。他脸上的神色更是想被人生生撕裂一般, 痛苦到连完整的句意都无法表达。
萧淼清好像受了惊, 直直看着他, 肩膀隐约有些颤。张仪洲抬手,微凉的指尖落在萧淼清的眼皮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低声在萧淼清的耳畔说:“别怕。”
他再抬眸看向黑衣鲛人, 似乎也被对方的叫喊困扰, 指尖轻轻一抬, 黑衣鲛人的脖颈发出咔嚓一声,歪断在原地。
他失去了生命, 终于也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动力。
萧淼清的情绪复杂, 如一团麻线般纠缠在一起,但其中最多的并不是恐惧或者害怕, 而是眼看着一切在自己面前失控时, 而自己又想抓住某种控制力时的矛盾感。
这样的矛盾感反而让萧淼清体内一直难以捉摸的法力好似受到了规整, 忽然流畅运行起来。
他把张仪洲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拉了下来, 但没有松开而是握在了掌心。好像即便如此失控甚至造成死亡与混乱的张仪洲还是给萧淼清安全感。
原本不断靠拢的鲛人因这场死亡的迅速结束而产生了退却之意,不止停下了靠近的动作,更往后退去, 只是看向张仪洲的目光就好像锁定了某束光线。
归鹤门的几个师兄虽然惊诧于张仪洲出手的果决以及对黑衣鲛人的狠辣,但想到对方如此辱没张仪洲的小师弟,下流之态尽显,往大了说可涉及师门颜面,张仪洲出手并非完全叫他们不能理解。
怕场上气氛更加急转直下,归鹤门的二师兄主动站出来朝斩星客套行礼说:“我们登岛本意并非冒犯你们。”
这话说得已经有些迟了,毕竟张仪洲刚刚才杀了对面一鲛人。不过归鹤门的二师兄还是得硬着头皮说:“我们会尽快离开,还请大家都抬一抬手。”
出乎在场其他修士们预料的是,斩星对于黑衣鲛人的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垂眸看向地上那摊半人的血水,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似乎对他的死早有提前预料。
“你们登岛必然有缘由,”斩星开口,目光才落到萧淼清身上,便感到了另一道更强烈的视线冷冷看着自己,一道视线而已,便好像牵连了他体内的魔气。
斩星这才明白为何刚才根本看不见张仪洲出手。这世间的魔气,奔逃四散的,魔族体内的,都天生可为他所用,至多心念一转罢了。
这样程度的魔气其实已经无需任何诱引,注定要在这世间引出无数波澜。
即使刚才张仪洲才在他面前杀了他的族人,斩星也相信张仪洲不会对自己出手,起码不会当着萧淼清。
斩星收回视线,忍下身上每一寸皮肉当中的不适感,在这种仿佛刀剑悬在头顶的感觉中,继续道,“既然我们技不如人,你们有什么目的直说无妨。”
周围即便有鲛人对斩星的话感觉不满,但也对张仪洲心有余悸,并不敢做出头鸟。
斩星抬起手,示意从海中涌出的鲛人回到波涛当中。
归鹤门的二师兄不曾想过会这样顺利,但是也知道抓住机会,他立刻改换口气问:“我们此行来是为了了解陆上的神君像的来由,如果没有查错的话,最初的神君信仰来自于对鲛人的祭祀,方才我们有师弟在那处深潭里面发现了一些似乎从前祭祀的痕迹,不知那里有什么历史,可否容我们一查?”
萧淼清暂收回自己混乱的心神,只定焦在当下的鲛人岛上,他也对斩星说:“我们会在太阳落山时全离开。”
他的目光歉然,其他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当着他人的面难以说出,却也知道最好的表达歉意的方法是不要随意打扰另一种族的生活。
斩星想起前两次见萧淼清时,对方还好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半大孩子。他甚至疑惑过为什么萧淼清成了束缚张仪洲的力量源泉。好像以最柔软的东西去克制最刚强的恶。但现在看着萧淼清那样坚定地站在张仪洲身边,他才有些体会到了柔韧的力量。
斩星闻言,以目光示意鲛人之中的一位老者。随后萧淼清他们便看见沼泽林里走出一个头发苍白,脸上也有许多皱褶的老人,不知活了多少年岁,连鱼尾都有些怪异的弯折,鱼尾上还有无数经年累月的伤痕。
“他是我们岛上年纪最大的鲛人,有什么可以问他。”斩星说,“至于你们想要了解的,我不会阻拦,但你们要在太阳落山时离开。”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归鹤门的另一位弟子此时上前一步道:“这岛上还有其他人族,他们的自由……”
他的话还没说完,斩星已经冷冷看过来,“那些人族本身就是登岛猎杀鲛人的贪婪之徒,你们能够救他们一次,未必能够救他们两次,因果循环,千百年来就是如此。”
那弟子被斩星堵得无话可说,也无法否认什么,但依旧想要争辩。
却是归鹤门的二师兄将他师弟拉回来,以目光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们登岛便已经是冒犯了,再要求什么便有得寸进尺之意了。
斩星离开后,其他鲛人大多也四散开,远远躲在树后之类的地方观望这边。
唯有那位年老的鲛人留在原地,他被岁月雕琢的脸庞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好似已经看过太多沧桑。
萧淼清走近两步,揣度着开口:“爷爷,我们请教你几个问题好吗?”
他不知这位年迈的鲛人活了多久,不知如何称呼对方,开口就是爷爷,反而叫那老鲛人笑了出来,觉得萧淼清倒有些超脱族类的洒脱。
“你们问吧,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了。”
另一边归鹤门的一个师兄正用术法将那深潭里的水排出来,露出长了青苔的湿滑台阶,往里延伸到不知多远,只看得见一个圆圆的黑洞洞的口子。
“人族原本举行的鲛人祭祀是什么样的您知道吗?”萧淼清问。
老鲛人似乎陷入回忆里,“那时候的祭祀十年一次,也盛大无比,彼时鲛人一族还十分强盛,在水中自称王者,便是陆上许多魔族也无法匹敌,”他说的远了,自己也回过神来,继续将话题说到正处,“这处溶洞的确是曾经人族的祭祀残留的。”
原本鲛人一族不会龟缩在这样的小岛上,这只供一些渔民捕鱼时稍作休息所用,其次便是十年一次的鲛人祭祀。
他们边说边朝着那溶洞走去。
老鲛人为他们讲解道:“这岩壁上刻画的便是从前神像的样子。”
萧淼清仔细看,这神像与神君像除了坐姿差不多外,并不太像。岩壁上的神像显然是模仿强壮的鲛人刻画的,从衣摆处还能隐约看见鱼尾的痕迹。
众人从入口的台阶上一起往下走,萧淼清还想回身扶一扶老人家,但是随即发现对方的鱼尾比自己更适应这样湿滑的地面。
溶洞的台阶弯绕着往下延伸,宽度一致未变,直到步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众人面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台阶下的水还未完全被排出,但已经看得出下面的空间极大,整个溶洞里有近十个鲛人塑像,形象各异,手中拿着不同的法器,面目经过长久的水蚀而已经有些凋零,但是依旧可以看出曾经的威严来。
老鲛人也仰头跟着众人一道环视,目光好似穿越的时空般想起自己幼年时候的所见来。
萧淼清则发现这溶洞当中最中间的位置还有一尊神像的底座,但也只留下底座,上面的神像却不知所踪了。
发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他,归鹤门的二师兄先问了出来:“这座神像哪里去了?”
传闻兰通城的神君像便是从海中打捞出来,曾经用于鲛人祭祀的,结合这里丢失的神像,难免叫人联想。
老鲛人看向那里,回答道:“在鲛人祭祀转去内陆时便被挪走了。”
萧淼清忍不住揣测,难道这里的神像就是最初的,最原始的那座神君像吗?
老鲛人从萧淼清的眼中看出大家的所想,提前解释说,“大约五十多年前,请归神像的仪式轰轰烈烈,并不知本岛的主神像被请回了陆地上。”
从前鲛人祭祀几乎遍布了周围的小岛,这里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一个罢了。
萧淼清有些失望,不过又听出老鲛人似乎知道请归神像时的细节,不由追问说:“当时请归神像的仪式是由谁主导的,您知道吗?”
老鲛人笑着说:“自然是由兰通城的城主。”
这问题的答案几乎摆在明面上。
资料可查处的确是由兰通城的上一任老城主做出请归神像上陆地的决定,可是显然他背后还有什么力量在暗中支配着他。
老城主在五十年前已经过世,他并未从请归神像中获益。但是他背后可能存在的人的范围太广,难以准确断定。
正在众人以为在这里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的时候,老鲛人思索着地开口说:“不过彼时祭祀规模最大的一处主岛,请归时也办得最隆重,似乎有京城的显贵登临。”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你身上全都是他的味道。……
京城的显贵……
回去路上萧淼清犹自思索着这个关键词。上次在神君祭祀时出现的人族宾客中似乎就有地位不低的京城来客。
兰通城的城志记录了几百年来发生在城里的大事, 唯独对五十多年前请归神像一事十分简略带过,只谈了神像被尊崇供奉,却并未谈及供奉的地点。
兰通城内的大小神像显然不会是最受香火的主神像。
京城……萧淼清的舌尖暗暗咂摸这个词, 觉着似乎是一个可查的方向。
不过京城距离云瑞宗甚远, 除了遥遥数年一次的弟子大筛选,修道之人最是要远离种种名利纷争, 极少会与京城那边有任何联系。
萧淼清对京城显贵的唯一几个认知便是当今皇帝少年登基, 至今已经六十多年, 这六十多年里朝纲稳固, 一切俱在他的掌控之下。不过这两年来的确也有皇帝身体欠恙的传言, 但因为太子已立且雷霆手段不输如今帝王,政见也很是相似,朝野上下并没有因为皇帝年迈而担忧什么。
萧淼清回过神时, 鼻端的海腥味已经淡去很多。他回首看向已经重新隐没进白雾中的小岛, 以及沿海遥遥可见的几艘渔船, 心中又有百感交杂。
大约世间许多事没有分明的对错, 全看站在哪个角度罢了。
直至双足落地,萧淼清才分神去看借归鹤门二师兄的剑回来的闻淳, 他倒有心去关照关照闻淳, 可余光瞥见自己身边的张仪洲,又知道噤声为上。
离岛之前张仪洲已经给萧淼清用了无数道净身术, 萧淼清都觉得自己身上不仅没有血腥味, 连人味儿都要没了。可是张仪洲显然觉得这还不够, 带着萧淼清回到客栈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店小二去准备一桶干净的水, 又向邵润扬要了两颗洁净丹丸。
萧淼清怕张仪洲在人前露出魔气,尽量都先顺着他,不过还是忍不住说:“师兄, 我觉得我身上已经很干净了。”
他不过是在胸前身后还有腿上涂了点斩星的血,在萧淼清看来这是紧急关头的必要行为,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可是张仪洲显然不这么觉得。
张仪洲告诉萧淼清:“你身上还有很浓的鱼腥味。”
萧淼清几乎觉得自己鼻子出现了问题,忍不住抬起手臂举到鼻子前闻了又闻:“是吗?”
张仪洲握住萧淼清的手腕拉下来,目光沉沉地看着萧淼清说:“鲛人的□□有标记配偶的作用,你现在身上全都是他的味道。”
萧淼清感觉手腕被捏的有些痛,听得出张仪洲的声音已经经过几番控制,不知是否已经到了又要发疯的边缘,余光瞥见邵润扬走来,萧淼清立刻投降:“我立刻去洗!三师兄借过!”
房间里小二才将一桶水倒得差不多,看见身后萧淼清进来立刻退了出去。
因为要沐浴,房间里还被多摆了一扇屏风,将不大的房间给隔成了两半。
萧淼清将手中的丹药给扔进水里,洁净丹药平时大家用的都少,一般只会在沾染上一些难以去除的妖气魔气时才用,通常来说这药丸都是黑乎乎的药味。
不过萧淼清现在手上拿着的两颗却是邵润扬新琢磨出来的,不仅颜色变白了,连药味也被替换成了某种淡淡的花香味。若是香味能够残留,倒是比后面两天都要顶着一身药味到处行走来得好。
萧淼清看着那两颗丹药在水中化开,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自己的衣物全数褪去,然后抬脚迈入了水中。
他坐在桶里头,水面刚好没过萧淼清的胸口,温度适宜,让萧淼清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一些。
不过显然困扰他的不解之事多了很多,放松也未能放松到底。
萧淼清深刻认识到张仪洲的情况并非是和二师兄或者三师兄等同门弟子商议便可得出解决之法的,他觉得这事情还是先禀告师尊为上。
无论如何不能叫大师兄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这是压在萧淼清心里的一重责任感。
正想到这里,萧淼清又觉得自己的手心在隐约发烫了。这感觉在鲛人岛上时就出现过,不过那时候萧淼清没空仔细琢磨,现在他举起手来仔细观察自己的掌心,虽从表面看不出异状,但是萧淼清感觉到了某种力量的游动。
他试探着念出法决,心念一动间,忽然浴桶里的水好像受到了他的控制,在他面前飘散到了半空,一个个或大或小圆溜溜的水珠在萧淼清的头顶鼓动着。
这样对五行之物的掌控力前所未有,萧淼清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掌心,在此时一分神,之前飞到头顶的水珠便哗啦一下落了下来,兜头把萧淼清的头发也浇湿了。
萧淼清噗噗把嘴边的水吐了出来,显然邵润扬只改变了丹药的气味,并没有改掉丹药的苦味。
萧淼清伸手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水渍带下,指尖离开眼皮的瞬间,萧淼清发现自己的浴桶前面站了个人。
他差点惊叫出声,不过在那之前萧淼清看清了来人的脸,惊异便立刻变作了局促。他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浴桶,好在浴桶里的水是乳色的,并不能在水面外窥见什么。
但即便如此,萧淼清还是有些不自在,“大师兄,你进来干什么?”
他回身去看房门和窗户,刚才这两处入口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张仪洲好似从穿墙进来一般。
萧淼清将头慢慢往水里锁,直到自己的双肩也没入水中,这才感觉自在了些。
“我怕你洗不干净他的气味。”张仪洲在萧淼清的浴桶旁半蹲下来,指尖扣住浴桶边沿,“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全都是他的味道,就好像你的确是他的配偶。”
萧淼清感觉张仪洲好像一面绷紧了的弦,已经到了情绪的极限。
“他只是想帮我。”萧淼清低声解释。
张仪洲低笑出声,看向萧淼清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天真的稚童。
他自然知道斩星留存的几分私心,一如闻淳的,凌时的,还有栾凤,甚至是薄叙,只是萧淼清自己全然不知罢了。
萧淼清极力想要暂时安抚住张仪洲,他从水中伸出手,看了一眼张仪洲的指尖后覆了上去,温热与冰冷相碰,萧淼清说:“师兄,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
他的话语未尽,但要的就是这样未尽的效果。
萧淼清早前已经说过不要喜欢张仪洲,要把道放在心里。现在他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喜欢张仪洲,但是先前张仪洲的表现还是让迟钝如萧淼清有了些猜测。
为什么师兄会在冒犯自己以后平息了体内的魔气,难道师兄是有些喜欢他吗?
萧淼清不敢自大,因此开口时还是试探居多。
尽管萧淼清没有说喜欢张仪洲的话,可是他的确否认了与其他人的牵连,张仪洲的面色果然稍稍转缓了一些。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个人在房门口站定了。
“师弟?”邵润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萧淼清被吓了一跳,他本来全部注意力都在张仪洲身上,并没想到外面会有人来。萧淼清怕张仪洲忽然出声让邵润扬听见,到时候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洗澡的时候张仪洲还在里头。
萧淼清的手比嘴快,一下捂住了张仪洲的嘴唇,然后才开口应答:“三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邵润扬说:“我给你拿了你换洗的衣物,我开门了啊?”
隔着屏风,邵润扬推门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想到屋里会有张仪洲,所以此声不过是稍知会萧淼清,给他个准备时间。
对方如此正当的理由,萧淼清自然也无法拒绝。现在要是拒绝更显得刻意。
萧淼清看向被自己捂住嘴的张仪洲,低声道:“你不许出声啊。”
然后才高声说:“好,你给我放到边上就成了。”
邵润扬推门进来,将手中的衣物随手放到床上,足尖一转往外走了两步。萧淼清在这个过程里感觉张仪洲的鼻息喷在自己的手心,又庆幸张仪洲是蹲着的,被水桶挡住应该从外头看不出什么来。
现在他只要等邵润扬离开就行。
然而萧淼清没有想到,邵润扬离开的脚步声却停了,甚至折返回来站在了屏风之外,与萧淼清极近的地方。
“对了师弟啊,”邵润扬开口,“那两枚丹药你用着觉得如何,香气什么的可闻着舒服?”
他新炼制的这两枚丹药,很想要得到正面反馈。现在边说还边闻了闻这房里的味道。
萧淼清怕张仪洲失去耐心站起来,头皮发麻地接话说:“挺,挺好的啊,我觉得闻着很香。”
邵润扬抽了抽鼻子说:“是吧,我也觉得不错。”
邵润扬觉得再细的用户体验还是等小师弟洗完再说,因此这个时候也重新转身往门外走。
而萧淼清看出张仪洲应该不会开口,掌心微微松了松,然而才放手便看见张仪洲的肩膀抬了抬,好像打算起身的样子。
萧淼清心惊肉跳,无暇多想,一下探出半个身。他本来想要按住张仪洲,然而又怕自己的力量无法与张仪洲抗衡,因此下了血本,直接在张仪洲都未曾预料到的情况下主动将嘴唇覆在张仪洲的唇角,极轻的落下一吻。
张仪洲的所有动作都果然因此停住,萧淼清的心总算是往回落了落。
然而他刚才起身着急,水声哗啦一下格外响,叫邵润扬又好奇地停住脚步问:“师弟?”
萧淼清的心跳未缓,正要回答,张仪洲却伸手按住了萧淼清的后脑勺,不许他离开。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萧淼清对张仪洲这样情根深……
萧淼清的唇上被压痛, 但他现在更加忧虑身后可能靠近察觉到异状的邵润扬,挣扎时手臂在水桶中扑腾出几朵小水花。
萧淼清的心情紧绷到了极点,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道用力地将张仪洲推开, 而刚才跳出的几朵水花也越过屏风落到了邵润扬的脚边, 叫他被水花分散了注意力,足下一时停住。
萧淼清这才有空开口:“没什么, 刚才想站起来时在桶里头滑了一下, 师兄你先出去吧, 一会儿我就洗完也出来了。”
邵润扬倒不疑有他, 转身将门重新带上, 随后传来他离开的脚步声。
萧淼清急促的心跳这才慢慢平息,他看看张仪洲,又看看自己的手, 觉得刚才的情形也颇为怪异。不知究竟是他忽然得到了某种巨力还是张仪洲其实并没有真的要束缚住他, 所以叫萧淼清一把就将人推开了。
无论哪一种, 萧淼清擦了擦自己被咬痛了的嘴唇, 都暂且严肃地看着张仪洲说:“师兄你也先出去。”
闻淳身上的伤口被邵润扬他们当做是在鲛人岛上时与鲛人们缠斗所带来的。事实上虽然闻淳的确被鲛人擒住过,可是却没有一处伤口是因为鲛人而起。
不过看着邵润扬他们赞许又欣赏的目光, 加之真正的原因不好启齿, 闻淳自然只能认下这勇斗邪魔的名声,只是心中心事重重没出去说, 收敛了平时那洋洋锐气, 蔫了下去。
虽然从鲛人岛上所查探到的许多线索不能被认为是实证, 可是到底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更可靠的前进方向。
云瑞宗与归鹤门的几个弟子决定一同往京城方向一路查探线索。
不过再往前, 许多此次同行的云瑞宗的小弟子便无法再跟着一起了。
萧淼清从房间里出来,总觉得自己身上有隐隐约约可疑的药味,正抬手嗅闻, 见斜侧住着的付意从房里走出来。
萧淼清立刻叫他:“二师兄。”
付意本来想要直接下楼,闻言停住脚步好奇转过来:“师弟,怎么了?”
萧淼清没有直言,而是左右看了看周围,先问:“二师兄,你见着大师兄了吗?”
刚才张仪洲离开后便不知去了哪里,而他果然是直接穿墙就走,跟个鬼似的,叫萧淼清多了许多不放心,唯恐张仪洲就从哪儿冒出来了。
付意不知其意,不过还是笑道:“大师兄方才去照看师弟们的功课去了,此时恐怕还叫他们缠住一时回不来,你要找他?不若等晚些时候吧。”
萧淼清立刻摇头:“我不找他,我找你。”
他拉着付意到了一旁角落靠窗位置,先推开窗户看了看,确认外面无人后又在整层楼都转了一圈。确认了弟子们都在楼下或者外出尚未归来,而后才收回脑袋压低声音对付意说:“二师兄,大师兄入魔了。”
萧淼清的语气如同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一旦说出来足以惊起周围哗然。而这消息的内容属实,也的确可以起到这个效果。
只不过付意看向萧淼清的眼神却半点没有萧淼清预料之中的情绪,他反而有些好笑地盯着小师弟说:“这是从何说起,”他说了半句,忽然有些了然似的,“师弟,大师兄是不是给你加了什么功课,还是哪里得罪了你了,我帮他给你赔个不是。”
付意显然把萧淼清的话当做孩子意气的冲动之语。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萧淼清急急拉住付意的衣袖说,“大师兄真的不对劲,若我有半字虚言,我就,”
他举起手在脑袋边上仿佛赌咒一般,但还没有将誓言说出口,旁侧便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你如有半字虚言就如何?”
这声音直接将萧淼清三魂吓飞了气魄,他睁大眼睛转头看去,就见张仪洲远远站在楼梯口,身后还跟着一串外门弟子。
这样的距离下,刚才萧淼清和付意的音量根本就不足普通人听见什么,张仪洲身后的那些弟子们也均是一脸茫然,不知张仪洲搭得哪门子的话。
萧淼清察觉到张仪洲的视线正缓缓下落,他顺着对方的目光往下踩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付意的胳膊上。
付意脸上仍旧是轻松无所察觉的笑意,萧淼清却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张仪洲转头让外门弟子们稍稍等候,自己迈开步子朝着萧淼清他们大步走来。
萧淼清侧身站到了付意的面前,微微挡住付意。这犹如打算对峙一般的动作越发叫付意以为他与张仪洲闹了什么矛盾,因而笑着从身后拍了拍萧淼清的肩膀说:“小师弟,别闹了。”
别闹了三个字犹如一盆冷水浇在萧淼清的头顶。
然而他也无法否认此时此刻正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张仪洲,与从前根本没有两样,仙姿逸态无限风华。别说付意他们会觉得入魔二字荒诞无稽,便是萧淼清自己都常常抱有一丝希望,幻想着哪天睁开眼睛后大师兄就彻底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
只不过萧淼清现在很怀疑张仪洲以前的样子又是真是假。
还没等萧淼清再有什么头绪,张仪洲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重新问萧淼清:“师弟,你赌咒发誓想要说什么?”
萧淼清憋着没说话,付意倒是笑着说道:“也不知他闹得什么,方才来和我说师兄你恐怕入了魔了。”
张仪洲露出哑然的神色,片刻后失笑说:“师弟说漏了,恐怕我不只是入魔了,我还是那最大的大魔头,日日想着挖你的心,吃你的肉呢。”
他这口味落在任何人的耳朵里都是玩笑话。连后头从楼梯上走来的归鹤门的几个弟子都觉得是看见了张仪洲与师弟私下亲近的一面,只觉得张仪洲多了几丝人气,压根不觉得张仪洲的话有什么问题。
真正入魔的人敢这么说吗?
然而萧淼清被张仪洲按住肩膀,整个人却是瑟瑟一寒。他觉得师兄好像是在以玩笑的口吻陈述某个事实。
从前张仪洲和他讲的这个可怕那个可怕的,此时此刻都比不上张仪洲叫萧淼清心中忐忑。
萧淼清端着顽皮师弟的身份,猫下腰躲开张仪洲的手,“我下楼转转!”
他飞速从台阶上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一楼的地面,而后也没有远去,只在楼下要了一壶茶在角落独饮。
和其他师兄们说显然已经没有用,萧淼清决意还是要将此事禀告师尊。
萧淼清在角落中手捏法决,想要呼唤与师尊的联系,不过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手中的火光始终没有亮起。这很寻常,薄叙在云瑞宗的地位崇高,现在平时亲自教习弟子的时间已经很少,不是在外云游就是闭关修炼,寻常的求见都会被拒绝。
无法远程联系薄叙,能做的就只有通过捎信回去的办法了。
他们决定要往京城去,外门弟子是不会一同前往的。外门弟子修习的程度还不够,此地已经是他们能够到达的极限了。
段西音到时候要作为护持他们的师姐陪着外门弟子一同回师门,萧淼清决定叫段西音为自己带一封信去。
萧淼清做了决定,暂没有拟信,打算等段西音离开前再悄悄给她,以免被张仪洲发觉。
后这一日晚上,萧淼清回房间便假装熟睡,前半夜是假装,后半夜却是真的睡了,也不知张仪洲何时回来,前半夜又去了哪里。
过了一日,他们便要与归鹤门的几个师兄再北上往京城去,而段西音带着弟子南下回云瑞宗。
临行前,萧淼清将写好的信放在自己的乾坤袋里给段西音,又说:“师姐,这些是我在山下购置的东西,往后的路恐怕带着不方便,你先帮我捎回师门去吧。”
他说着冲段西音挤了挤眼,示意这袋子里有东西。段西音会意,以为只是师弟顽皮,笑着应了:“你放心,我自当给你带到。”
萧淼清又看了眼段西音拎着的小鹩哥,它倒是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在笼子里蹦来跳去的。
萧淼清叫了它一声,以手指戳戳小鹩哥的脑袋,却没叫小鹩哥注意到自己,反而见着小鹩哥抬眸看向自己身后某处。
萧淼清回头,看见不远处的一堵墙上蹲着一只有些眼熟的鸟,不过它在注意到萧淼清看过去的时候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好似萧淼清的那一丝熟悉只是错觉。
萧淼清也懒得纠结一只鸟儿眼熟不眼熟,他直起身回头看向闻淳,开口劝他:“你还是暂回师门去吧,在师门好好修习,不久我们也就回来了,到时候肯定比现在更好。”
萧淼清说的隐晦,其实是想要让闻淳稍稍避开张仪洲的疯劲儿,他怕闻淳如飞蛾扑火一样下次就直接扑死在张仪洲的身上了。
他哪里想到闻淳看自己也是一样的眼神与心态,甚至比他还要恨铁不成钢些。
闻淳在张仪洲身旁虽然也忐忑不安,但是看看萧淼清便又坚定了些,“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们一同历练。”
这两日他看着萧淼清日日紧跟张仪洲的步子,好似张仪洲多与别人走一步路,多和别人说一句话,萧淼清都会觉得揪心一般。
从前闻淳若见到萧淼清如此情态,势必要在心里骂他一句,起初在师门时还说已经放下了对张仪洲的喜欢,那果然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但现在见萧淼清如此,闻淳心酸之余又是心疼。
萧淼清对张仪洲这样情根深种,闻淳更加放心不下。
众人各怀误会,一同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太子可有什么想要请教仙人……
萧淼清一行人刚到京城, 过了城门口的卫兵巡查,自报身份,继而在城里找到了落脚的客店, 还未及他们出门将熟悉京城的风土人貌, 便有几个衣饰华贵模样恭顺的宫人寻上门来,开口便邀请他们入宫一叙。
“陛下去岁就说想和仙人们说说话, 今日终于等到贵客登临, 立刻便让奴婢们来请了, 望仙人们赏脸一去, 太子殿下正在车中等候。”
皇家贵族喜欢与修道之人相交, 乃是当世风气,从前也多有美谈传出。况且退一步说,即便是云瑞宗或者归鹤门再淡泊名利, 终究尚且在这俗世凡尘中, 人间帝王的邀约自然不好推拒, 为此便应下先。
只是他们来的人也不少, 倒不方便个个都去。云瑞宗这边出了个张仪洲和付意,归鹤门那边只走一个二师兄。
宫人也未多言, 准备要走时萧淼清才听闻这事, 急着追上来说:“我也要去。”
他快步行至张仪洲身边,一派要紧盯着的样子。
萧淼清年纪小, 说这样的意气话顶多透出几分任性, 倒也合乎他的年纪。宫人们没有开口, 只停下脚步看着明显做主的张仪洲, 叫他决断。
张仪洲眼底有丝笑意,知道萧淼清是什么心思,但也只随他道:“想去就去吧。”
他做了这样的决定, 其他人也无话可说,就此一行人往外果然看见了一辆停在客店门口的大马车。
原本外头熙熙攘攘俱是喧闹人声的宽阔道路上已经被安静压服下去,百姓们被卫兵推得远远的,不敢随意抬头看,整条街道噤若寒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
萧淼清从前远离天子皇家,倒未见过这样的排场,一时怔怔,待随着张仪洲上了车马,进入宽大的轿厢,看见轿厢内端坐着的太子殿下,萧淼清这才收回神思,好奇地看过去。
太子殿下方才好像也盯着窗户外跪地的百姓黑压压的脑瓜顶,不知在想什么。修士们上车后,他看过来,先与萧淼清的目光对上了。
萧淼清的目光中唯有好奇与探查,并无任何畏惧之色,与太子惯常见到的百姓或者下头官员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全不相同。那是一种清澈灵动的,仿佛看世间万物一般无二的平等眼神。
太子殿下好似一愣,继而眼中露出宽和而又温柔的笑意,开口说:“冒昧来请,还请仙人们见谅。”
他抬手轻轻行了礼,声音如神色一般温吞,脾气似乎很好。
萧淼清从太子殿下的脸上看出一丝熟悉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只是自从下了山以后,脑袋里装的人脸太多了,一时之间对应不上哪个是哪个。
萧淼清正待多看一眼,面前却忽然出现了张仪洲的半边肩膀,张仪洲的视线凉凉的扭过来,不发一言却意思鲜明。
反正现在就算多看两眼也大约想不起什么,萧淼清只得先收回目光,往车壁上一靠,只充作个不懂事的小师弟,由得张仪洲为自己客套。
车马在京城的主街上不快不慢地行驶,也不多久便拐入了皇城所在,到了皇城门前便不好再往里行车马,众人改做步行入内。
萧淼清站在人群最后,自过了高高的城楼后便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左右均是些高大建筑。倒不是说这里的建筑多么奇特,萧淼清更觉得新鲜的是这周围萦绕不散的淡淡威压,好似天子威严化作实质叫人轻易不敢造次。
与外面的百姓看见太子的座驾便低伏下去一般,整个皇宫的气氛也十分压抑低沉,偶尔有路过他们身边的男女宫人均一言不发,好似叫人毒哑了不说,便是落在地砖上的脚步声也好像练过什么奇异功法似的,竟然几近无声。
萧淼清在队伍后面也有好处,便是能将自己身前的人尽收眼底,现在是想看谁张仪洲也管不着。
他再次看向太子殿下,更加确认了自己一定在某处见过这个人。同时萧淼清也察觉到,反是有宫人经过太子身边时,总是越发胆怯一些,有些避无可避又站得极近的人甚至隐隐约约在发抖。
这好像并不是一个惯常宽和待人的人会面对的情形。
萧淼清左思右想着,人已经走到了当今殿下的寝宫门前。将他们请到这里,皇帝不知是随和还是为了特意展示亲近。
当今皇帝少年继位,如今已经年过八十,在人间已经垂垂老矣。
萧淼清跨过门槛,站在人群后面,耳边听见太子殿下正在和皇帝禀告他们的到来。
“父皇,我已经将仙人们请来了。”太子言简意赅,向帐幔后头的人禀告道。
隔着帐幔看人好似水中月般朦朦胧胧的,不过萧淼清仍是看见了后面的三个人影。一个是刚入内的太子,一个是位行动迟缓,抬手都似乎在抖的老人,另一位则是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年轻妇人。
皇帝的妃子比他年轻许多,甚至看上去与太子更配,这倒是不难理解。当今太子也并非是皇帝的嫡长子,而是他年近花甲才生的幼子。只不过早些年皇帝已经提前将长子们一一去处,可谓是为太子除去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萧淼清正在脑中思索自己所知的信息,再抬头时便看见宫人们正把帐幔打开,终于露出其中真正的样子来。
站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女子果然年轻,她看皇帝的样子倒很关切,手中还端着一碗药,刚才好像正是在给皇帝喂药。
萧淼清本想着这年轻妃子竟似乎对皇帝很有几分真情,便听见皇帝开口说:“太子妃先随他们下去吧。”
女子低垂眼眸,并未与太子有视线接触,便屈了屈膝,低声温言退了下去。
萧淼清听见太子妃三个字,面上便有些惊诧,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太子身上,却见太子站在皇帝身侧,面上的神色波澜不惊,并未觉得有何异样。
而他站得位置离皇帝颇近,看着便知关系亲厚。
如此想来,太子妃身为人媳,亲自照料垂暮的皇帝喝药大约也是出于寻常人家一般的人伦情感。
萧淼清放下思绪,由宫人们安排在殿内两侧的椅子上落座,又奉茶上来,甜点杯碟放在旁侧。
这场景不知怎么叫萧淼清想起了那日神君祭祀之后,参加晚宴的客人们两侧列座时候的样子。他本来还不解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件事,偶然再抬头对上上首太子的视线时,才在电光石火间忽然将诸多熟悉感都串联了起来。
萧淼清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太子了。
那日晚宴上,诸多客人趁乱离席的时候,他被一道长鞭挡住去路,有一个客人回头与自己对视时,与此时此刻太子的脸重合了大半。
想到那日光影朦胧下的一瞥,萧淼清心中大震,目光间有了一丝未掩饰的惊诧。
太子殿下却好似无所察觉,依旧对萧淼清微微一笑,叫旁侧的宫人再为他上些糕点,完全把萧淼清当做了孩子来哄似的。
萧淼清暂时压住心中的惊诧,更因这个发现而聚精会神去听皇帝与师兄们的每句话。
不过叫萧淼清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虽然皇帝做主将他们请过来,可是皇帝真正问出的问题却大多没什么意思。
起先是问他们是否有寻求长生的秘术。
这问得俗了,可确实是许多富商贵人们最多在意的。他们这些仙门弟子早有应对经验,一套掰扯下来萧淼清听得都困,难为皇帝还认认真真。
宫人送过来的糕点看着很精细,比外头能够买到的好上不知多少,不过萧淼清想到那日神君祭祀的事便不敢掉以轻心,并不拿着吃,但还是偷偷藏了一块新送来的糕点进自己的乾坤袋里。
皇帝问了几个俗套的问题后,抬眸看了太子一眼,而后道:“太子可有什么想要请教仙人们的,现在自可开口了。”
好似刚才他自己说的那番话都是为了铺垫这一句罢了。
太子闻言应是,转头面向张仪洲他们时却说:“父皇,我一时不知该问什么,可否叫仙人们住在我宫中,到时候方便我提问请教?”
如此没有准备,一向以严苛著称的皇帝却没有任何责备,只是说:“那就由你。”
他说完便止不住一阵咳嗽,不用过多诊治便可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太子说:“父皇可要仙人们替你诊诊脉?”
这是寻常事,张仪洲也可代劳。当下宫中气氛肃穆,萧淼清不怕张仪洲忽然性情生变。只是萧淼清没想到皇帝却说:“不必了,”他似乎语带几分自嘲般,“我这身子,诊不诊还有什么差别呢?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太子闻言将手放在皇帝苍老充满皱褶的手背上,关切道:“父皇不要这样说,我和太子妃都十分看重父皇的身体,只愿父皇长命百岁。”
萧淼清不懂什么父子情,但也觉得此时的太子很真切。只不过皇帝前后表现又有些古怪,一个不在意自己身体的人,又为什么在见到他们是先询问长生术的存在与否呢?
待出了皇帝的宫门,萧淼清忍不住抬头往云瑞宗的方向看了看,也不知段西音什么时候回到宗门,能不能顺利见到师尊将自己的信件交给师尊。
“仙人小心脚下。”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萧淼清的思绪,原来是他刚才差点撞上一个宫人。
“对不住。”萧淼清道。
宫人连说不敢,而后低着头照着原路快步走开。萧淼清的视线随意追上去,却见皇帝宫中的偏殿里,有个窈窕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太子妃。
他们此时正要去太子的东宫,但太子妃怎么还独自在这?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萧淼清的脑海里蹦出两个字……
入夜后的东宫静悄悄的, 连猫儿鸟儿叫都听不着,外头月朗星稀,好似寻常之夜。
萧淼清翻来覆去睡不太好。
诸事压在心间, 好像无数条本来被他掌握的线都飞快从手中抽离, 叫他感到不安。
原本以为梦回上一世所知的前情会叫他这一世安稳自在,却没想到踏入了层层不可控的阴霾里。
临睡前, 萧淼清在黑暗中抬起手, 并未启唇, 只是心念一动, 掌心便出现了一簇小火苗, 火影晃晃悠悠,将床角一隅与萧淼清的半张脸照亮。
他似乎能够比从前更加顺畅地使用五行术法了,但也仅仅是五行相关的元素术法。这类操纵五行元素的术法, 多是弟子入门时的练习术法, 这却是萧淼清从前最掌握不好的。
上一世他失去神魂前也无能如愿由心念催化这基础术法, 现在却不知道是哪里打开了窍, 忽然得以操纵起来。
不过这火光在萧淼清的手指中溜走,很快又落在地上消失不见。萧淼清虽然能够顺利召唤出五行元素, 可是不仅不知怎么控制这元素的大小, 连它具体什么时候消失也难以估量。
萧淼清将手枕到脑后,轻轻叹了口气。他无比想要变得厉害些, 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而师兄又是怎么回事, 他能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那尚未露面的邪神又是否能够被顺利除去?
带着这些繁杂的念头, 萧淼清不知何时进入了梦里。
他一入梦就发觉自己好像站在半空当中, 好似魂灵飘在上空,而下方正站着个人。
萧淼清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刚才错看, 因为下方并不只有一个人,只是另一个身影太小,又和冰雪融为一色,几乎难以辨别。
溪流淙淙自幼小的婴儿身边淌过,婴儿却穿的极其单薄,不知在雪地里躺了多久,胳膊已经被冰雪覆盖,只不过这婴儿面色红润而气息平和,好似他不仅不觉得寒冷,更像是理应当在这里似的。
萧淼清好奇绕到近前想要仔细看看这场景里的人是谁,然而他在上空落不下去,下方站着的人穿着斗篷,除了高大的身形外并不透露半点信息。
萧淼清看着男人附身将婴儿给抱了起来,掸去婴儿身上的雪花。雪花落下时竟然隐约在发光,这光线与婴儿身上的微微光芒相呼应,好似他们是同种构成。
随即,不止雪花在发光,连溪水,松木,周遭一切都在散发着晶莹剔透的莹润光芒。相比起来,原本高大疏朗的男子在怀抱婴儿时便显得暗淡许多,甚至显得有些许阴郁。
这场景实在古怪,萧淼清看得摸不着头脑。而身下的男人却已经将婴儿包裹住,轻轻抱在臂弯中,转身离开了这片区域。
婴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囚困在怀里,如无法抉择命运的动物崽子。
萧淼清想要跟着男人看看他去哪里,然而却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脚下之地。刚才发光的溪水松木等等一切此地的元素,在那一大一小的两人离开后便失去了颜色。
是因为那个婴儿吗?
萧淼清还未仔细想过,忽然脚下传来一阵失重感,他终于能够离开这块小空间了,然而却没有如愿续上刚才的梦境。
这次他并不止自己到了哪里,他好像闭着眼睛,身不由己,唯有耳朵能够听见周围人的声音。
“练习的时候最不能忘的就是催动心法,怎么这都不记得吗?”
“可,可是师父,我催动了,却没有用处……好像我的法决不听我使唤似的。”
“蠢货!‘道由心证’,你的心成日只想那些杂七杂八的玩乐之事,如何能够催动心法,要不然那些有助于你享乐的功法你学的怎么就快?”
这两道声音对现在的萧淼清来说都有些陌生了,不过他们交谈时说到的内容萧淼清却熟悉。
“道由心证”,这句话曾经他也听过。以前萧淼清练习功法不到位的时候,薄叙曾经向他解释过一次。
只是萧淼清依旧无法掌握诀窍。
他记得那个时候师尊只是将小小的他抱到怀里,轻轻顺过他的发丝,低笑着纵容他:“练不好就不练了,谁敢欺负我的徒弟吗?”
后来师尊再也没说过这句话,也很少抱他了。
萧淼清在黑暗中一失神,便又跌入了另外一层梦里。
他又回到了重山殿里,那个他曾经做过的梦里,不知是不是同一个梦的延续,萧淼清看见自己呆坐在蒲团上,对外界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连眨眼都极缓。
重山殿的门被外力冲开,无数门板飞冲进来,散落在了萧淼清的周围,甚至有几块碎屑砸到了萧淼清的额角,登时染红了他白皙的皮肤,他依旧一动不动,如同一个等待主人操控的大布娃娃。
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如此表现,即便知道自己在梦里,萧淼清也不由感到一丝悚然。不过身后很快传来匆促的脚步声,萧淼清回身,看见脚步虚浮跌跌撞撞的邵润扬正扶着门顿了顿,马上不顾自己身体的疲惫,喘着气跑到蒲团旁,伸手为蒲团上的人拭去脸上的血液。
一向寂静无声的重山殿外不知为何刀柄剑戟之声不断,又不断传来冲天的轰鸣。
“师弟,我带你下山。”他扶着萧淼清的手,将之绕到自己的脖颈后,正将萧淼清拉起来,还不等走到殿外已经叫一道飞光打中,身形顿时垮了,支撑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
梦中的萧淼清很想跑到殿外亲自看看,可是他的脚步依旧受限,只能勉强站在邵润扬的前方,与他一起看向殿外飞光的来源,有一层为无名的结界忽然包裹住了周围,好像不欲叫邵润扬带走萧淼清。
但显然又有另一道力量的存在,顷刻间瓦砾被松动的墙体震落,不知何处来的外力掀开了重山殿的屋顶,叫萧淼清的视野骤然大亮。
他抬起头却见到另外两个也极熟悉的身影,薄叙与张仪洲一左一右停在半空呈对峙的之态。
邵润扬想要带萧淼清远离的显然就是他们两个。
等从梦中惊醒,萧淼清的心还在狂跳不停。他给自己用了几道净身术才觉得身上清爽。
至于刚才的那几个梦之间没有什么关联,萧淼清大概都记得,虽然心有余悸,但是醒来以后先想到的还是幸好是梦。
这也只能都是梦了。大约是他心中焦虑,怕大师兄在现在的情况下与师尊产生冲突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窗外已经传来朦胧的黑蓝色天光,萧淼清也无心再睡。他起身喝了口茶,看着杯中的茶水忽然想起梦中的那句“道由心证”
这话简单,却也复杂。是催动术法的根本,也是术法进阶的关键。可以说大部分修士就是因为无法完全从自身理解这句话才困在当下的境界里。
那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变得强大的原因是什么?从前还在师门中的萧淼清想到的大约都是些轻松享乐的事,可现在他逐渐他想要为这乱象丛生的世界出一份自己的力量。想要在面对邪神的时候有改变情况的能力,即便只是一小份力。
萧淼清在舌尖咂摸着“道由心证”这四个字,忽然好想与杯中的水有了某种感应,垂眸便看见茶水在杯中形成了循环的水流且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好像剩下的半杯茶里蕴含了无穷的力量,急于挣脱出来。
萧淼清还来不及看清便见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在他手里碎成两半,而那半杯茶水也被泼洒到了地上。
萧淼清都要以为自己刚才是眼花捏碎了杯子。
不等他多想,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鸟叫。萧淼清觉着耳熟,推窗看去,发现树木枝头站着一只灰扑扑的小雀儿,样子和其他雀儿没什么不同。
萧淼清凝视了那鸟一会儿后,鸟也抬头看他,还飞上前来站在萧淼清的窗口往里看,等萧淼清欲把它抓住时,鸟儿又极其灵活得飞远了,从宫墙起飞消失在天际。
真是奇怪,萧淼清心想。
这份奇怪并不完全因为这只雀儿的举止,更多在于萧淼清自己开窗时候看见鸟的那份突兀感,再往前追这也是他开窗的源动力。
好像这里出现鸟是很怪的事。
这种突兀在鸟站在树上时达到了巅峰,但是突兀就近来源于哪里?是因为这院子里没有鸟吗,好像也不是。
没鸟的院子多了去了。萧淼清隔着窗户盯着鸟儿消失的方向,而后缓缓将视线下落,终于找到了一丝和鸟儿无关的,自己也曾见过的怪相。
这院子里的绿植寥寥,虽许多是因为北方天寒无法培育常绿的品种而如此,但是萧淼清在面见皇帝时,分明见过皇帝宫中开得娇艳的花草,皇城当中显然有特殊培育的品种,被精心养护着。
那为什么受宠的太子所住的寝宫却如此荒僻寂寥?
萧淼清的脑海里蹦出两个字,欲妖。
太子是欲妖,所以太子才会出现在神君祭祀后的宴席上。那太子绝不可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也绝不可能不知道云瑞宗对待神君的态度。
在这样的前提下,太子为什么主动邀请他们入宫?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你说太子妃的话是随便说说……
萧淼清将塞在乾坤袋里带回来的糕点递给邵润扬, 叫他帮忙看看昨日太子后头让宫人送过来的这盘糕点是否有古怪。
邵润扬将糕点掰开捻了点碎末在指尖,随后放到鼻尖嗅闻,很快摇了摇头说:“只是很寻常的糕点材料, 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他说着随手将剩下的半块糕点塞进口中吃了。
“哎, ”萧淼清想阻拦却没来得及,后头一想又觉得自己紧张过头, 邵润扬研习药理多年, 熟知各种有益有害的材料, 不至于看不出糕点的好坏。
况且仔细想想, 太子就算真的有古怪也不至于就这样莽撞地对自己动手。
邵润扬他们是今天一早被接入宫中, 与萧淼清等人一同在东宫住下。太子尽地主之谊,照顾得十分周到,只是越是如此越叫这些前来探查邪神之乱的修士们警惕。
萧淼清昨日回来便将似乎在神君祭祀的宴会上见过太子的事告知了他人, 那日匆促慌乱, 萧淼清无法十分肯定, 但是大家也都越发谨慎起来。
今日一早刚才齐聚, 还不等商议今天的安排,太子便差遣了宫人来。
“殿下听说诸位仙人是想要了解神君之事, 特请仙人们去京城外的神君庙看看。”宫人低着头谨小慎微地复述着太子的话, “陛下说,叫仙人们只管自由探看, 不必有所拘束, 外头已经为仙人们备好了车马。”
这叫原本对太子有所怀疑的众人一时发奇。他们本是想要去京城的神君庙查看的, 没想到太子会主动邀请。
原本可在暗处进行的事一下被抬到了明面上。
张仪洲面色如常开口说:“那我便先谢过太子殿下的周到了, 但车马不必了。”
他的推却似乎没有用,宫人忐忑地抬起头重复道:“外头已经为仙人们备好了车马,还请仙人们上车。”
宫人的神色难看至极, 好像若是他们再拒绝自己就要面临恐怖的厄运。
张仪洲面色不改,似乎还想要拒绝,萧淼清见状抬手拦在张仪洲的衣襟前抢话道:“那就坐马车吧。”
太子既然有意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无论他们改用那种出行的方式恐怕都不会影响结果。况且有时候准备得越多,马脚反而露得越多。
萧淼清一行人随宫人往外走,方走出他们留宿的院子,便远远看见太子妃的坐撵由远及近而来。
太子妃在坐撵上轻轻合着眼,似乎十分疲惫。此时天色还早,太子妃却从外头回来,倒不像是一早出了门,更像是一夜都没有回来。
但太子昨夜可几乎是和萧淼清他们一起回到东宫,再也没有出去的。
萧淼清不由回想起昨日从皇帝寝宫离开时看见的画面,难道太子妃一夜都在皇帝那里吗?
虽然从历史上来说,扒灰的事下到民间上到帝王家都并不少,但是当朝皇帝难道也做出了这样不伦之事?
这不可能。萧淼清坚定地在心中摇了摇头,不说皇帝现在已经是极病弱的老人,便是太子的表现也不像是心不甘情不愿将妻子拱手让父的人。
萧淼清在思索间,太子妃的坐撵已经到了他们近前。
众人脚下微微一顿,太子妃的坐撵却没有停歇的打算,那些抬坐撵的宫人目视前方,似乎在接到抬轿子的指令后便失去了其他接受信息的能力。
还是太子妃在听见额外的人声与脚步声后抬起了疲惫却美丽的双眸,向他们看来,然后开口对抬坐撵的宫人下令道:“怎么如此无礼,见了仙人也不停吗?这可是太子请回东宫的贵客。”
她如此一说,抬轿子的宫人才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旁侧站着的小太监偷偷觑着太子妃。
太子妃的一只手微微撑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众人问:“仙人们要去哪儿?”
领着萧淼清他们的宫人立刻帮着回答说:“殿下邀仙人们去神君庙参看。”
“哦。”太子妃直起身,语气无波无澜,“神君庙在城外老远,有何看头,若是仙人们想看看京中大庙,还是得看香火最盛的三神庙。”
太子妃说完终于对旁边已经露出些许急色的宫人微微抬手,示意他们继续抬轿子往前。
好像停下来真的只是为了给修士们推荐一处更值得观看的神庙。
这话挑不出毛病,萧淼清也未太往心里去。
京城的三神庙他是知道的,原是京中旧庙,规格宏大,从前几朝还举行过不少帝王主持的祭祀,后头虽失去了这个功能,但是在民间依旧有不少信仰。
里头所供奉的也都是俗信中的正神,三神庙中有正统的修士维护,定期由极几大宗门派出弟子,不太可能出什么岔子。
太子准备的车马不多时便将他们带到了京城之外。
马车行进的途中萧淼清打开窗往外看,不知太子连车马都提前安排是不是担心他们深入民间探查出什么来,亦或者只是客套?
萧淼清揣着疑问站到了京城神君庙的门前,无声面前的庙宇。
说实在的,萧淼清起先是觉得有些失望的。
如果说兰通城里的神君庙算三分,那么京城里的也顶多就是四分。作为一国之都,这里的信仰似乎并不比兰通城强多少。
神君庙内外的百姓依旧来来往往,云瑞宗和归鹤门的一行修士本来也想要通过看看百姓的样子去判断庙内神君的属性。
然而他们坐着皇室的车马过来,刚下车其他百姓便叫卫兵疏散开,将前一刻还人声鼎沸的神君庙清空,只剩下庙祝和修行者。
宫人上前在庙祝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庙祝很快点头,然后走到了萧淼清和张仪洲他们面前,恭敬地笑着行礼道:“诸位都是贵客,有失远迎,这庙暂时是我代管着,诸位有什么想要了解交流的都可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
庙祝脸上的笑容客套却虚浮,叫萧淼清想起兰通城的那个妄图对他下死手的庙祝。若说对其他人的底细他尚有怀疑,那么对面前的承担邪神庙宇的庙祝身份的人,萧淼清毫不怀疑对方笑里藏刀。
其他人也都心知这点,故而在接下来的提问里面没人客套留情。
从神君像的来源问到了香客数量,以及是否听说了兰通城的神君庙祝利用祭奠行阴祟之事的行为。
庙祝果然践行了他所说的知无不言。
“这座庙里的神君像是十五年前重新铸造的,”庙祝引着众人来到神君像前,对着神君像行了一礼,然后骄傲地介绍,“旧的那一尊也并未丢弃,而是被信徒请回了家中,那一尊便是最早之前来到京城的第一尊神君像了,诸位如果再想了解更多,我也可以将庙里建庙之初的记录拿来给你们看。”
庙祝如此大方不遮不掩,修士们自然不会拒绝。
萧淼清先一步要来了那一大叠记录,也不看别的,只找到最初将神像运送过来时候的记录。这里的记录恰好弥补上了兰通城内一些含糊的字眼。
从兰通城拉到各处的神像大部分四散到了各个城市,但是最紧要的一座的确来到了京城,便是本殿内供奉过的那座。
“那位信众是谁可以告诉我们吗?”萧淼清问,“我想看看最初的那座神像的样子。”
能够将这样的神像请回家里的必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如果这庙祝真的足够真诚,萧淼清相信自己可能会从他口中听得一个了不得的名字。
庙祝却终于不再直爽,而是笑着说:“这信众是谁我们自然不好随便说的,否则不好同那位信众交代。”
因为这个回答在预期之中,萧淼清倒没觉得失望,他看向张仪洲:“师兄,我问的差不多了。”
萧淼清想知道的的确都知道了,再深的庙祝也不会告诉他。
他们一行人走出神庙时,门口的侍卫还在,远远还有许多前来许愿或者还愿的百姓在。出来时萧淼清仔细看了看这些百姓,也不知他们是否因为生活穷困还是什么,有几个百姓明显面色蜡黄,看着体虚。
萧淼清坐上马车,在侍卫驾车朝皇城方向走之前先说道:“回城去三神庙转一圈,我想去那里也看看。”
宫人抬头看着萧淼清,萧淼清理直气壮以年纪说事:“我这是头一次出门咧,自然要多长长见识的。”
宫人似乎被他说服,犹豫了一下便叫侍卫改变了路线。
而萧淼清坐回到了车里与张仪洲面对面,看张仪洲此时面色无澜的样子,又有些感慨,小声说:“你不能一直这样吗?”
张仪洲的状态再次回到了近乎从前的模样,虽然萧淼清知道这也只是他的错觉。张仪洲抬眸,眸底黑沉沉地笑了,他的手握住萧淼清的,拇指在萧淼清的手背轻轻摩挲了几下,“你乖点就好了。”
不要招惹别人,不要看别人,永远在他身边紧紧看着他。
萧淼清撇嘴,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抽动,便懒了,反正车里只有他们两人,随张仪洲拉着。
心中却回想着太子妃的话,忍不住问张仪洲:“大师兄,你说太子妃的话是随便说说还是故意的呢?”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萧淼清和张仪洲同闻淳一道……
“等到了三神庙一看便知。”张仪洲说。
说的也是, 萧淼清安静下来。等车马在三神庙前停下,萧淼清迫不及待地钻出车厢跳到地上。
三神庙位于城中的心脏位置,距离皇城也并不远, 又有古老尊神与皇家祭祀, 照理说此处的香火不会比神君庙少。
不过萧淼清站在三神庙的主殿前,却只见到寥寥几个香客偶然踏足经过, 连香火气都很淡薄。
虽然主殿和侧殿依旧被装点得威仪万千, 但总归好似脱离了人间。
众人在三神庙里外看过, 唯一的感觉是这里很干净。不止是因为香客少, 更重要的是这里神像的气息纯净。
不过说到底, 除了这预料之中的香火零落,三神庙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便是原本情状防备的卫兵们都未对萧淼清他们有什么阻拦, 摆明了三神庙里没有需要查探的。
那太子妃提起三神庙真的只是随口吗?
一直等回到东宫, 萧淼清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总觉得太子妃的话没有那么简单, 却一时抓不住头绪。
众人坐在张仪洲的房中议事,设下结界避免外头偷听, 因结界的存在而使得窗前的光都显得雾蒙蒙的, 萧淼清独坐在桌边托腮盯着窗口的光亮出神。
他将太子妃的原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她怎么说的来着, “香火最盛的三神庙”。
香火最盛这四个字究竟是太子妃久居深宫不知外头变化所以说错还是她刻意如此说?
“香火衰败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太子妃年轻, 未入宫之前神君信仰已然在京城扎根, 城中贵族素来爱烧香拜佛,她怎么会一无所知?”
耳畔是师兄们的讨论,萧淼清也觉得有道理, 脑中也有了一丝自己的思绪。
众人说的热火朝天,萧淼清插不进话,等他们稍歇,萧淼清才从角落开口道:“会不会是这样,”
他声音虽然小了些,不过其他人都一起看过去。
刚才大家讨论不出个结果,此时也不过随意一瞥,本要挪开目光,却听见张仪洲说:“什么?”
张仪洲方才没有太参与其他人的讨论,此时是第一次发声,叫场中肃然一静,这才提起精神来。
萧淼清知道自己威信和资历都不够,也未将其他人的反应放到心里头,只是继续说出自己刚才的所想:“香火最盛的其实是神君庙,而三神庙则曾经有过皇家祭祀,太子妃把这两者混为一谈,也许本身只是想用三神庙曾经的一些属性提醒我们现在的神君庙背后的力量。”
萧淼清说的也只是猜测,并不知道对不对,自己说的都有些糊涂。
说完正有些忐忑时,张仪洲接着说:“所以你是说,太子妃想提醒我们的是神君庙有皇家势力控制,请回那尊神像的信众也许就是皇家的人?”
众人并不对皇家势力掌控着神君庙有任何怀疑,只不过前面的确没有联想到太子妃隐喻的深意,此时这样点拨出来,倒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
只是皇城戒备森严,规模宏大,即便是有了思路,想要找到藏在皇城当中的神君像也难上加难。
入夜后萧淼清又是像是煎饺子似的摊在床上睡不着,左右翻面,脑海里偶然想起白天时神君庙的庙祝看自己的眼神,便是一阵不舒服。
那眼神有一层虚浮的和善,更多的则是萧淼清曾经在兰通城庙祝那里见过的,看待祭品生肉的目光。
想到太子曾经可能出现在意欲分食祭品的宴会上,萧淼清心中略有些不安,干脆起身走到门前。
不过等他将房门推开,悄悄站到张仪洲的门外时,萧淼清又不知自己的行动是好是坏,犹豫着抬起手好一会儿都没落下敲门的动作。
正在萧淼清准备离开时,张仪洲的声音却忽然从他身后传来:“在这儿干什么?”
月光映照下,张仪洲的身影完全覆盖住萧淼清的影子,萧淼清吓了一跳,猛然回头。
张仪洲一袭白衣站在月色下,若兰如仙。
“我只是,”萧淼清想开口解释。
张仪洲却打断他,直接说出了他的目的,“你想趁着夜色去神君庙还是三神庙查看?”
萧淼清点了点头,怕张仪洲怪自己莽撞,却没想到张仪洲轻笑一声,口中却是夸赞:“不错,起码知道先来找我了。”
他上前一步,忽然半圈着萧淼清的腰将他往前拉了半步,就在萧淼清以为张仪洲又要如何时,张仪洲却只是将一小枚熟悉的玉笛挂在了萧淼清的腰上。
“不要再弄丢了。”张仪洲说。
萧淼清看着那玉笛,小声说:“上次也不是我故意弄丢的,是……”他本来想说是凌时打掉的,不过看着张仪洲的模样,觉得提到凌时怕他又要疯,干脆吞下后半句话,只是垂目注视着玉笛问,“大师兄,这笛子是什么做的?”
凌时说的话萧淼清不知要不要全信,但是凌时似乎没有骗他的理由。倘若这玉笛真的是张仪洲的血肉或者骨头凝炼而成,这玉笛就的确不止有向张仪洲的求救功能,更有随时被他掌握去向的功能,那么参考张仪洲将这玉笛交给他的时间,张仪洲疯得远比萧淼清早。
萧淼清以为张仪洲不会避讳这个问题,张仪洲却沉默一瞬,避而不答道:“三神庙早年统管京城寺庙,当中应该有部分关于神君庙的记录,若你想现在出去,我们可以走了。”
恶念巴不得早点叫张仪洲彻底暴露,然而此时还是被张仪洲压制下去。张仪洲就算是疯了九成,却还有一成理智,不想彻底吓着萧淼清。
否则以恶念的欲望,萧淼清此刻早就被分食干净。
萧淼清虽然想要详细问问玉笛的事,可知道轻重缓急下,自己的私事不容浪费正事的时间,为此还是点头说:“那走吧。”
张仪洲抬手在两人身上施了个隐身术法,继而两人一道御剑而起,在夜色之中朝着三神庙的方向去。
三神庙并无什么森严守卫,两人又有隐身术法,真的要防备的只有神座上的正神将他们当做什么小毛贼降下神罚。
为此萧淼清还在神像面前低语一番,发誓自己和师兄前来只是为了探明邪神来路,并没有其他坏心。
“这神已经连自己的信仰都无法保住,你还以为祂能对你如何?”张仪洲声有笑意。
萧淼清听他这样不敬重,只差抬手去捂张仪洲的嘴,低声又多祷告两句,让神明莫怪,另外则祝他在京城诸事顺利。
如此两人才浅进内殿,仔细找出了陈年的记录。
这里如张仪洲所说,果然有早年神君庙还未建成时,引入兰通城神像之记载。让萧淼清惊喜的是,这里记载的不止有文字,还有图像标注。
原来当年被送入京城的神像并不只有一座,而是有两座,其中一座放在了建成后的神君庙中,还有一座则送去了魔族领地。
这两座神像从兰通城的两个规模最宏大的鲛人祭祀小岛上运出,传说蕴含了最多的祭祀之力,同时这两座神像也最与如今的神君形象近似,应当就是神君信仰演化发源的最初两座神像了。
只要能够捣毁这两座神像,便能够伤到邪神元气,进而有根除遍及全国各地的神君信仰的可能。
不过萧淼清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座神像早早就入了魔界。
但想到曾经在晚宴上遇见栾凤与其他几个魔族,萧淼清便也觉得这笔记载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暂时还不知道那座神像对魔界的影响是否如人界一般深刻。
越了解得多便越叫人觉得悚然,这位邪神竟然在暗中已经发展出这样的力量,而还能在表面维持住一幅太平盛世的假象。
“回魔界看看?”闻淳惊讶地看着萧淼清。
萧淼清点头:“我还未曾去过魔界,你也许久没有回去了吧?”
他本想隐瞒自己的真正目的,闻淳却看出不对来,怀疑道:“你怎么会想和我回去呢?”
闻淳心里失落许久,现在已经不会想当然觉得萧淼清如此要求是中意他了,但心中犹抱着一丝侥幸,盼望着萧淼清会说出什么叫自己听了心悦的话,就算是哄着他也好啊。
若没有张仪洲在侧看着,萧淼清也许会说出些诸如从前的“好嫂子”之类的话,现在张仪洲在旁边,萧淼清说话前忍不住就看张仪洲一眼,接着才说:“其实是我们查到魔界也有一尊神君像,想要去看看魔界的情况。”
既没有说出什么好听的,还连说话前都要先看看张仪洲,闻淳心中不忿,张口便答应了:“好,那就去吧!”
他想的却不是什么神君不神君的,而是等回到魔界以后,总归到了他家的地盘上,也许他父亲有什么能够制住张仪洲的法子,到时候他势必要将萧淼清从张仪洲的魔掌下解救出来。
如此一行人兵分两路,有付意和邵润扬同归鹤门的弟子们暂留在京城,萧淼清和张仪洲不打草惊蛇,只低调地同闻淳一道前往魔界。
第60章 第六十章 闻柯这次并不是说笑,是真的……
虽说仙魔两界表面上关系日趋和睦, 但就像魔族不会轻易踏足修真地界,修士们也不会随便进入魔界,否则对双方来说都充满危险。
不过一进入魔界领地, 闻淳摘下面具, 露出那双极有标志性的绿色眼眸时,便有魔族护卫赶来, 如此一路至魔都闻淳家中都还算平安无事。
短短一日所见便果然如闻淳先前说过的那样, 魔族也敬神供神, 魔神信仰千奇百怪, 与人界完全不处于同一个体系。
但照理说神君信仰既然已经对魔界产生影响, 便应该留有痕迹才是。可萧淼清他们观察下来,路上途径的神殿庙宇均不是人族信仰的神君的模样。
闻淳回忆着说:“我长这么大,确实没有听说过哪里有信人间神明的, 会不会那个邪神在魔界的信众并不广泛?”
“或者并不是不广泛, ”张仪洲缓缓说, “而正是因为太广泛, 太润物无声,所以你才没有听过?”
“怎么会, ”闻淳欲反驳。
“怎么不会, ”张仪洲打断他,“是谁说了神君在魔界也一定就长得一样, 叫得相同?”
萧淼清和闻淳俱是一愣, 也难以否认张仪洲的话很有道理, 因此他们前面以为的一路以来未曾见过神君, 就不一定是真的了。也许他们已经路过或者撞见了神君在魔界的化身。
正神在历史上都常有不同化身,何况一狡诈阴邪的神。
“那这样,”闻淳看了一眼萧淼清, “还是先去我家吧,到那里我可以向我爹请教,他统管魔界,一定知道许多。”
不止是为了调查神君,闻淳更想和闻柯商量些事。一方面叫他父亲亲自看看张仪洲的现状,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叫他父亲出手,护萧淼清周全。
闻淳总怕张仪洲哪天失控殃及萧淼清。
萧淼清不知闻淳所想,只点头,同时心中大感安定。的确,有闻淳这个魔族少主在,他们在魔界反而比在人间时有依仗些,起码查什么都有路子可走。
张仪洲也未多言,只走在萧淼清身后两步,将他护着。
魔都中心地带与人界繁华之处并无二致,闻淳到了闻府门口,便神气扬扬多了几分快活的神色,还不等门前的守卫上来便在几步开外站着一叉腰叫道:“还不把门给我打开?去告诉我父亲,我回来看他了。”
守卫一惊,在认出闻淳以后立刻迎了上来,口中恭敬地叫:“见过少主。”
不过目光在挪移到闻淳身后的萧淼清时,却有些犹豫,这分明是个正派修士啊。但在守卫看向萧淼清身后的张仪洲后,顿时面色更加古怪,张仪洲虽然也是修士打扮,可是身上魔气分明浓重,这到底是修士还是魔头?
不等守卫思明,闻淳已经骂道:“还在这里愣着干嘛?这两位都是我在云瑞宗的师兄,是我带回来的客人。”
守卫闻言连连点头,侧头以眼神示意另一个同守在门前的卫兵去通报,自己则哈腰将闻淳一行人送进了门内。
入了门方才两步,又有几个美丽少妇迎来,俱是妖妖娆娆的娇柔样子,瞧着不过是闻淳姐姐一般的年纪,上来却左一个好孩子,右一个好儿子的,把闻淳脸都给叫黑了,抬手拿出弓箭就要射,好赖被赶来的管家拦住,又叫人请走了闻柯的几位妾侍。
“少主,你回来就要动粗,魔主知道了多要不高兴的。”管家好言劝到。
“她们巴不得我给她们一刀,好去我父亲面前扮弱。”闻淳咬牙,他也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是每回都忍不住上钩动气。
老管家行事周到,将萧淼清与张仪洲带到了客房当中安歇,又恭敬地说:“魔主今日在外办事,回来会晚一些,请两位贵客多担待。”
他说完不止自己离开,还带走了院外两个守卫,一副十足信任的模样。
但萧淼清也未出院子,他们说好了叫闻淳先向闻柯询问有关神君信仰在魔界是否有分布一事,最好是得到闻柯指点以后再走下一步。
魔界到底与人界不同,步步都更要谨慎些。
闻淳急盼着闻柯回来,一直盼到了这天深夜,才在困顿交加间听见自外急急而来的脚步声。
“我儿,”闻柯眼睛亮着光,大步走来一把握住了闻淳的两边臂膀,紧紧的力道叫闻淳觉得手臂发酸,“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听说你还将张仪洲也带来了,可是父亲先前让你做的,已经做成了?”
闻柯曾经叫闻淳尽量引诱张仪洲彻底入魔,到时候他们可用张仪洲的力量达到破坏仙魔平衡的目的。
闻淳闻言一噎,心虚道:“还不曾,”他紧接着道出自己的目的,“父亲,这次我们回来是为了调查由人界延伸来的一个案子,我正想要问问你,当年是否从人界运过一尊神像来?”
闻柯的面色微微一变,看着闻淳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闻淳没想到父亲的神色会有这么明显的变化,他一开始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为难人,此时却语带迟疑地问:“这……不能说吗?”
闻柯好似少了几分耐心,将话题重新转到了张仪洲身上,“你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如今魔族内忧外患,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若你能帮我一把,我也能轻省许多。”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好似夹杂着许多叹息。
闻淳心中微酸,知道自己身为魔族少主,总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心中的天平再次摇摆犹豫起来,片刻后开口道:“张仪洲已经几近入魔了。”
“什么叫几近入魔?”闻柯立刻追问。
闻淳便将张仪洲尚且能够维持修士的表象,实则内里魔化的事说给了闻柯听。
尽管中间已经尽量隐没了萧淼清的存在,为的全是闻淳的私心,但未料闻柯到底比他老谋深算,哪里听不出闻淳话里的缺漏,马上一针见血地问道:“既然如此,他却还能与他师弟一同入魔界,那便是在他师弟面前尚维持着体面,那这萧淼清你怎么不提?”
“父亲,”闻淳不安地叫了闻柯一声,此时此刻的闻柯却置若罔闻,面色显露出些许不正常的狂热。
闻柯盯着闻淳说:“张仪洲心悦萧淼清,是不是?为了萧淼清,他愿意留在云瑞宗。”
闻淳想要否认,但瞬间的犹豫便已经体现了他的欲盖弥彰。
闻柯冷笑一声,不再追问。
闻淳急切道:“父亲,萧淼清他是无辜的,我想可不可以叫他离开张仪洲,离得远远的,那样的话张仪洲便也许能为你所用。”
闻柯慢慢地摇了摇头,目露苦笑,“我的傻儿子,我何曾说过张仪洲能够为我所用?即便我有心帮你将萧淼清带离他身旁,只要萧淼清还活着,他总会找到的,若真想叫张仪洲彻底入魔,便只有斩断他唯一的牵挂。”
闻淳听得浑身发凉,看着平素疼爱自己的父亲没有一点依从自己的意思,心中百感交杂,却也知道闻柯这次并不是说笑,是真的动了杀心。
闻柯难得未安慰闻淳,只是再次告诫他:“他们要查的就让他们自己查,你绝不要掺和进去。”
闻柯说完抬手按了按闻淳的双肩,终于露出几分父亲的慈爱:“好了,你也是赶路归来,早些去休息吧,明日父亲再为你设宴接风。”
闻淳却露不出笑容来,心中千思万绪,只等闻柯走后还好半日没有去睡,终于在天色擦出一丝朦胧亮光时,闻淳起身轻手轻脚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他没去太远的地方,只是躲着守卫熟门熟路到了他父亲的书房门前。
此时正是府中守卫交接换班的时候,看守薄弱,闻淳趁机开门躲进书房中,来到了藏书阁顶楼。
顶楼的槅门关着,推门的高度前有一个类似门环正隐隐发光的物体。闻淳将自己的手放上去,那光便亮了亮。
此处藏书阁一向只对闻柯以及他信任的人开放,闻淳怀着忐忑,好在门环也认他。门吱呀一声响,从里头打开了。
闻淳走进去,在典藏的历史经卷前站好,心中算着魔界与人界的纪年差异,直到脚步停在了几卷书前,抽出来一看正是正确的年份。再往下查却没有翻到人族与魔族有任何交换神像的举动。
闻淳疑惑一会儿,片刻后想到什么,换了个关键词继续找,果然这次有了些收获。
这书里没有记载人族与魔族的跨界交流,却是记载了海中魔族与陆地魔族的交流,这里写得并不是神君像,而是鲛人像,哪年哪月,从哪处运来,后在魔界何方得到供奉信仰,甚至后头的几种信仰分化都有提及。
虽记载得也不算详细,但是关键信息已经都有了。闻淳将书卷放回原处,不敢多停留,照着来时的路回到自己的卧房。
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叫他爹对萧淼清动手,如此只有叫萧淼清快些查到想查的东西,尽快离开魔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