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大妈一直敲着葛成妹的房门,葛成妹或许是忙于烧纸钱,像是半点没有听到房间门口的动静,始终不曾来开门。
但此时二大妈的话说完,葛成妹突然抱着孩子出现了。
“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呢?别是失心疯了吧?”葛成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二大妈面前,想要碰碰二大妈。
但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孩子,还是退了一步。
“二大妈有什么事情你好好说,别动不动想离婚啊!”葛成妹是真的不理解二大妈为什么想要离婚。
在葛成妹的理解中,离婚就跟天塌了差不多,她实在是不理解二大妈的想法。
在葛成妹看来,二大妈的生活其实很不错,有自己的工作,就算是儿子傻了,二大爷也没有嫌弃。
现在二大爷犯了错,但毕竟是一家人,就应该同甘共苦,二大爷出了事儿,二大妈更应该守好这个家,等着二大爷回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急吼吼地说自己要离婚。
“二大妈您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情不能像年轻人那么冲动。”葛成妹说着,又退开一步,站到了一大妈的身后,离二大妈更远了一点。
葛成妹本来是想安慰二大妈的,但是走到二大妈跟前,又担心二大妈说离婚是发癫,她担心这种发癫传染到自己身上,再害了自己孩子,反而不敢靠近了。
在葛成妹心里,自己现在之所以天天在家烧香拜佛,都是二大妈传染的。
所以她也担心这次二大妈离婚的想法也传染到自己,觉得自己应该离远一点。
“你别冲动,别冲动,有什么事情你好好想想,这么大的事情,你总得让文语知道。”一大妈扶着二大妈往房间里走,回头看了眼程织。
程织领会到一大妈的意思,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认命骑车去了王文语家里,让王文语回娘家。
“不可能,你说什么胡话呢,我爸妈怎么会离婚。”王文语听到程织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反驳。
二大爷的事情她都知道了,但她觉得就算是这样,她爸妈也不会离婚,毕竟都这么大年纪了,根本没有必要离婚。
“是真是假,你自己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程织说着,目光落在王文语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王文语这会儿才刚刚显怀,只是夏天衣服轻薄,王文语说话的时候还会一直拖着自己的腰身,所以才会让程织注意到。
看到程织的目光,王文语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动作,好像下一秒程织就会对自己的肚子不利。
程织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骑上车子就准备走。
“等等,等等,你别走,我回家交代一下,让邻居帮着照顾一下文承。”王文语用手扒拉住自行车后座。
程织再次看了眼王文语的肚子,点了点头。
再次回到大院的时候,大院依旧静悄悄的,顾一舟已经回家了,正在做饭,顾一盛也趴在桌子上低头画画。
“我去二大妈那里看看。”程织同顾一舟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去向。
二大妈房间里的人不少,但是很安静,只能听到王文语说话的声音
二大妈看着王文语,但是眼神却放在虚空之中,显然是没有听王文语的话。
王文语只觉得糟心,像方才的葛成妹一样,一个劲劝二大妈冷静,说二大妈年纪已经这么大了,有什么好折腾的。
“我爸就算是做的不对,那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文承这个样子,我爸不也是想要为多攒点养老钱吗?”王文语好好在家养胎,本来就不太能受刺激,今天听到她爸这么大的事情,下意识埋怨她爸。
二大爷在厂子里这么操作,肯定是赚了不少钱的,但是她身为亲闺女,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也没见她爸给她钱,肯定都自己藏起来了。
但毕竟是亲爸,王文语还想打听打听,她爸这个情况最终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能不能走走关系,让她们父女两个见一面。
这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就听到二大妈要离婚的事情,王文语只觉得她妈就是在添乱。
“您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是小孩子,什么要紧您最清楚了,我爸这一个不好说不定连命都没了,您还在这里添乱。”王文语越说火气越大,声音半点都压不住。
但是二大妈丝毫不在意王文语说了什么,甚至她或许都没有注意到王文语的到来。
王文语又急又气,忍不住扯二大妈的袖子,“您倒是说句话啊!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二大妈的眼神终于聚焦,仔细打量着王文语,“你觉得你爸做的没错?”
王文语一下子卡壳了,房间里这么多人,她爸的大字报现在厂里内外全都是,她当然不能说没错。
“我爸这么做,肯定是有苦衷的,您……”
“你爸从厂子里贪污的那些钱,我一分都没有见着。”二大妈已经懒得听王文语那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
“保卫科的人就差将咱们地板砸开了,一分钱都没找到。”
保卫科的人过来时,二大妈已经看到了大字报上的内容,但当时的她并不信。
她觉得二大爷平常那么爱惜自己的名声,生怕别人说自己德不配位,现在这么明晃晃损害厂子利益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二大爷做的。
但保卫科的人却告诉她,二大爷正在交代。
但二大爷只承认自己从厂子里的仓库拿东西去黑市贩卖,不承认自己半夜偷偷开工的事情。
不过即便是这样,数额也不小了,二大爷不肯交代那些赃款的去向都去
了哪里,厂里只好让保卫科的人来家里看看。
但是连二大爷家里的地窖房顶全都看了一遍,没有一点多余的钱。
家里没有额外的金条和钱财。
家里的存款,存折上的数字,二大妈全都能交代清楚,都是他们夫妻两个用工资一点点存起来的,账面都是清清楚楚的,完全没有额外收入。
保卫科的人本来是凶神恶煞来的,但将家里角落都搜过一遍之后,离开的时候,看向二大妈的眼神都忍不住带了同情。
他们都能看出来,关于二大爷的事情,二大妈半点都不知情。
二大爷侵占厂子财产赚了那么多钱,一分都没往家里拿。
“这早就不是他的家了,说不定他早就另外有家了,都这样了,你还要站在你爸那边吗?”二大妈重新看向王文语,在王文语的肚子上停顿片刻,缓和语气,“我要离婚,不是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时间不早了,你怀着孕,先回去吧,我也跟你走一趟把文承接回来,今天麻烦你了。”二大妈的表情依旧是麻木的,但身上那股子死气沉沉的感觉逐渐消散。
“你爸做的那些事情,咱们全都不知道,警察找你的时候,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是我们对不起你,以后你就和小李好好过日子。”
二大妈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好好养孩子,以后别经常和小李吵架。”
“妈!”王文语抓住二大妈的胳膊,想要说些什么,但心里也慌乱一片。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都是你爸自己做的孽,和我们没关系,你明天一早就登报和你爸断绝关系。”不仅要断绝关系,还要主动举报二大爷,只有这样王文语的生活才能勉强不受伤害。
这话二大妈担心王文语受不了,没有说出来。
二大妈忙忙碌碌,她也必须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催着王文语坐上自行车,脚步匆匆。
程织目送二大妈骑车离开,回到家时顾一舟已经将饭菜做好了,只等着程织开饭。
饭桌上还没有顾一盛,两人没有多说,一直到睡前,程织才开口问:“二大爷这事儿你清楚吗?”
二大爷的事情爆出来太突然了,程织总觉得背后肯定有什么推手在。
“二大爷去黑市的时候,被同一个车间的人看见了。”顾一舟对程织没有什么隐瞒的地方,况且二大爷如今这个处境,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自从顾一舟频繁在医院后门看到二大爷之后,就一直在找时间观察二大爷。
二大爷去黑市的时间比较有规律,中午吃饭的时候以及早上黑市刚开的时候。
黑市具体是谁组建起来的,顾一舟也不清楚,但清楚的是二大爷有时候是空手进,空手出,但有时候会带着一个小包。
并且二大爷似乎有固定的买家,毕竟他从进入黑市之后目标就很明确,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顾一舟观察到这些后,其实并不准备有什么动静,毕竟他暂时还不清楚二大爷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里面都是什么。
只依靠这样的观察去举报二大爷,太冒险了,说不定根本抓不住二大爷的把柄。
但机会自动送到了顾一舟的手上。
顾一舟正式在科室挂牌看病,遇到了一个早前打过交道的人名叫孙大成。
孙大成比二大爷要小几岁,也是食品厂的职工,早前根据食品厂的调动去乡下帮扶过,住的地方就是在顾一舟爷爷家里。
孙大成从年轻的时候就肠胃不好,又是城里人刚刚下乡,三天两头去找顾一舟的爷爷拿药。
如今在医院再次碰到顾一舟,难免同顾一舟多说了两句。
顾一舟也从逐渐的对话中,得知这位孙大成同二大爷有过节。
当时食品厂要求车间出名额,去乡下帮助集体作坊建成,孙大成身为城里人其实是不愿意去乡下的。
但孙大成的领导却说,如果主动报名去乡下帮扶一年,等再次回城的时候,厂里的升职名额会优先考虑这批帮扶人员。
当时车间的副主任已经表现出要退休的意思,孙大成为了以后的前途,答应下乡帮扶。
一年后孙大成带着自己的功绩回了厂里,还得了优秀员工的表彰,就在孙大成以为自己升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时候,车间副主任的人选公布了。
不是他孙大成,而是二大爷。
孙大成为此十分不满,专门去找了之前同他打包票的领导,觉得这次升职不公平。
但领导却矢口否认自己同孙大成说过这些。
并且让孙大成认清形势,毕竟离开厂子一年,一定要认清自己的处境,要不然只靠着一口气去闹,得不偿失。
孙大成不满意,经过几番折腾,厂里最终给了一个学徒工的职位当做安抚,副主任的位置依旧同孙大成无缘。
从那之后孙大成就一直将二大爷当做了眼中钉。
顾一舟听出孙大成对二大爷的不满,便假装无意将二大爷频繁出入黑市的消息透露给孙大成。
毕竟顾一舟是医院的员工,他盯着二大爷也只能是二大爷来黑市的那么一小会儿时间。
但孙大成不一样,孙大成和二大爷有仇,又是食品厂的职工,他要是想盯着二大爷的一举一动,比顾一舟方便很多。
“只是我没想到孙大成的动作会这么快。”顾一舟说起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感叹。
“今天孙大成送了蘑菇干过来,说是自家晒的,感谢我治好了他的胃病。”
孙大成这话就是个托词,但顾一舟没有拒绝,而是将蘑菇干拿了回来。
“这孙大成也太有行动力了。”程织语气略带感叹。
顾一舟只是指了指路,孙大成就能做出这么大动静。
而且在大字报上,只突出了二大爷一个人的名字,明知道厂子里肯定有不少人都和二大爷有合作,但偏偏一个人都没写。
看看孙大成,又看看自己,程织难免有些失落。
自己早前找那群小孩子盯着王文语的婆婆,都这么长时间了,愣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要不是她的直觉一直提醒她,王文语婆婆肯定有问题,她都想要放弃了。
“想什么呢?好端端怎么开始叹气。”顾一舟坐起身,在黑暗中看向程织。
二大爷出事,对程织来说是件好事,程织没理由为其可惜。
“没事儿,我就是想不明白,二大爷这么大胆子,赚这么多钱,到底是图什么?”赚那么多钱,却始终瞒着二大妈,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难不成他真的在外面还有个家?要不然赚到的钱也不能一分一毫都不往家里拿吧?”
顾一舟其实也倾向这种猜测,但暂时没有证据,毕竟二大爷看起来一切都太正常了。
夫妻两人没再猜下去,结束了夜间谈话。
第二天就有更大的消息爆出来,报纸上全都是有关二大爷的消息。
这边是王文语举报二大爷,为父不慈生而不养,人品败坏,所以断绝父女关系的消息。
另一边则是二大妈和二大爷离婚的新闻。
这两条新闻,程织都有所准备。
真正让人震惊的是另外两条。
有两个不同的人在报纸上实名举报二大爷对她们耍流氓!
第32章
二大爷此时已经被压到了警局里,不能露面,但是不妨碍一整天都是有关二大爷的爆炸新闻。
关于王文语和二大妈会登报的消息 ,程织提前知道,但是另外两位举报二大爷耍流氓的人,程织听都没有听过。
举报声明上为了保证举报的真实性,两人还专门写了住址,程织有心想要去看看,但可惜要上班。
而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二大妈办理离婚。
明明程织就是居委会的,二大妈想要来居委会办离婚,只要和程织一同出门就够了。
但二大妈没有,一大早程织就没有见过二大妈的身影,连王文承都拖给了一大妈照顾。
等程织到居委会的时候,就发现二大妈手上拿着结婚证等在办公室门口,势必要第一个离婚。
“史主任还得过两分钟才来,不如您先进来等?”程织主动向二大妈走去。
“不用,马上了,我就在这里就行。”二大妈谢绝程织的好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程织走进办公室,除了两位主任,其余人都已经来了,都聚在一起说起二大爷的事情。
“我听说你们院的二大爷风评不是挺好的吗?这一下子冒出两个举报他的,是不是落井下石啊?”其中一个同事同程织搭话。
“都实名举报了,不敢有假的吧”这是另外一个同事。
程织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我们院的二大妈一早就来了吧?”程织指了下外面。
“我听说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在这里站着了,都闹到离婚了,看来举报的事情八九不离十吧?”
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得热闹。
二大妈也跟在史主任身后进来,程织这段时间基本上算是史主任的助手,有什么动作都是她帮着史主任一起完成的。
但此时她看了眼史主任身后的二大妈,将抽屉里的印章递给了同事,让同事把印章送过去。
她敢保证,二大妈此时一定不想见她。
“你想好了?”史主任拿起印章,即将盖下去的时候,又停住动作,“要不然你再找机会,去看看,总得说清楚。”
二大妈摇头,“不用了,我要离婚,文承跟着我,家里房子也是我的,文语已经结婚我不用管,至于他不管是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不要碍着我们。”
“你看到今天的报纸了?别伤心,文承接下来还要靠你呢。”史主任将新鲜出炉的离婚证递到二大妈手上。
“报纸?报纸上说什么了?”二大妈一宿没睡,天不亮就到居委会办公室排队了。
虽然之后一直听见别人窃窃私语有关二大爷的事情,但也没关注。
二大妈眼睛搜寻一圈,在隔壁办公桌上看见报纸,眯起眼睛看了起来。
关于自己的离婚声明,和王文语断绝关系的声明,二大妈并不惊讶。
这是昨晚她送王文语回家的时候,专程带王文语找了革委会的人加塞的。
上面痛数二大爷的罪行,就差把二大爷的曾爷爷曾经是地主加粗放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老实!”看完报纸,二大妈突然大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却有眼泪留下。
史主任也懊恼自己方才的多嘴,要是知道二大妈根本不知道,她刚刚就不会多嘴说那句话。
“程织,你送你们院的二大妈回去吧,再通知一下你们院的一大妈明天上午来开个会。”
程织想要去扶二大妈,但二大妈自己避开了,“不用,我能走,我自己回去就行。”
二大妈虽然这么说着,但程织还是跟了上去,居委会距离大院并不远,可是二大妈此时的精神状态是极度不稳定的,要是放任一个人,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想去看看。”马上走回大院的时候,二大妈突然开口,扭头抓住程织的胳膊,“你带我去看看,带我去看看。”
“您先回家,回家我带您去看看。”程织制住二大妈的动作,扶着二大妈就要进大门。
但二大妈再次挣扎起来,“我不进去,我现在就要去看看,地址我都记住了,一个是肉联厂那边的家属区,一个在下面的清县,我现在就要去。”
看程织不答应,二大妈放弃挣扎,“我已经到家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回去吧,接下来我要干什么不关你的事儿。”
二大妈说着就要去推家里的车子,“清县太远了,我就先不去了,肉联厂那个近,我得过去看看。”
二大妈这种状态,程织根本不敢让她自己过去,他们大院可真的不能再出事儿了,再出事儿就真的要在整个京市都出名了。
程织无奈骑上自行车答应带着二大妈去肉联厂那边,顺带回居委会同史主任报告了一声。
“你这两天的任务就是看着她,千万不要让她做什么傻事,还有你觉得你们大院适合管事儿的名单给我写一份。”史主任交代完挥挥手,继续写自己的工作报告。
程织本来就对登报控诉二大爷耍流氓的人感到好奇,如今有正儿八经吃瓜的理由,蹬自行车的速度压根慢不起来。
肉联厂的家属院,和食品厂一样都是老式的四合院。
但肉联厂为了住进更多的工人,将原有的格局改的七零八落,在大院里转了好几个弯才终于到了这位举报人的房间门口。
“你们来找赵寡妇做什么?是看了报纸专门过来的?”二大妈在敲门,大院的邻居就开始同程织打听。
程织笑笑没说话,其实她也好奇二大妈来找这人能做什么,离婚手续都办了,干嘛还搭理二大爷的破事儿。
“赵寡妇可不好惹的,你们小心点。”邻居打量了一下看起来有点瘦弱的程织,又看了眼明显精神不济的二大妈,小心提醒。
“敲敲敲,赶着投胎啊!说八百遍了,今天我家不招待客人。”暴躁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伴随着棍子的敲打声,房间里的主人显然是十分不耐烦。
但二大妈充耳不闻,仿佛只是机械地敲门,一定要房间里的人走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别逼我揍你!”一个年过四十的女同志,不耐烦地打开门,吐沫星子乱喷。
甚至还拿着棍子,向门外虚晃了一下。
原本聚在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一哄而散,只剩下程织和二大妈两人。
赵寡妇出来,发现门口是二大妈后,脸色一下变了,“是你啊,进来吧。”
赵寡妇将自己手中的棍子放下,“坐吧,来找我干什么?”
赵寡妇在程织脸上顿了顿,又看看二大妈,“这是你女儿?”
程织紧急摇头,她有亲生爸妈,可不想被人认成二大妈的闺女。
“你认识我?”二大妈开口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在赵寡妇的房间里上上下下打量,最终落定在一张照片上,“你也有个闺女。”
“我不认识你才奇怪吧?你就是为了你丈夫来的吧?想说什么?让我道歉?说报纸上那些都是我胡乱造谣?”
赵寡妇是个很强势的人,但凡开口说话,就丝毫不给人插嘴的机会。
此时的她看向二大妈时,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嘲弄。
二大妈仿佛没看见赵寡妇的眼神,自顾自打量着房间,最终说了一句,“你女儿真漂亮。”
涉及到自己的女儿,赵寡妇更加强势起来,抓着二大妈的手就要往外拖,“滚,你给我滚,我就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一路货色,滚出去!”
赵寡妇突然加大力气,尖锐的指甲在二大妈的手背上滑出红痕。
“他打你女儿的主意?”二大妈依旧是那副样子,似乎不管赵寡妇做什么都影响不了她。
但赵寡妇已经疯了,扬起手就要往二大妈脸上扇。
程织见状不对,连忙将两人扯开,“别打架,别打架,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脱离
了赵寡妇的控制,二大妈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就是来说一声我离婚了。”
“离婚?”赵寡妇眼中的嘲弄收起来,第一次正眼看向二大妈,“看来你还没老糊涂,那你这次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二大妈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从二大爷的事情爆出来之后,二大妈就一直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中,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所作所为完全凭靠直觉。
就像她执意要来找举报二大爷的这个人,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来看看。
“算了,你喝点水吧。”赵寡妇注意到二大妈的状态不太正常,好心将热水递到二大妈手中。
赵寡妇:“你想问我什么?问我为什么这个时候举报他?”
二大妈:“你女儿多大了?她是打了你女儿的主意才让你举报的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二大妈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但她想要知道。
赵寡妇沉默了许久,在程织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终于开口。
“是他主动找的我,我认识他好多年了。”赵寡妇的声音轻了起来。
赵寡妇的丈夫是早些年喝酒喝死的,死因和厂子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有赔偿。
赵寡妇的丈夫死后,赵寡妇为了保住自己住的房子,将丈夫的职工名额卖了出去,又和原本的亲戚断亲,依靠街道的零工补助,勉强生活。
后来在一次冬储囤白菜的时候,赵寡妇认识了二大爷,当时的二大爷刚刚升任副主任,可以说是正风光得意的时候。
赵寡妇以为二大爷没有媳妇,就和二大爷接触了几次,结果发现对方媳妇活得好好的,赵寡妇就断了自己的心思。
结果二大爷主动提起来,想要赵寡妇跟着自己过日子。
两人不领证不结婚,二大爷也不会经常来,但是能帮赵寡妇找个正经工作上班,让赵寡妇母女两人的生活好起来。
赵寡妇当时已经走到了绝境,连孩子都要养不活,痛快地答应了二大爷的条件。
二大爷来找赵寡妇的次数并不多,而赵大爷所求是想要赵寡妇给他生个儿子。
赵寡妇经过打听后,才知道二大爷想要她生个儿子,是因为家里那个孩子是个傻子,治不好。
但赵寡妇虽然沾了光,有了工作,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想过给二大爷生孩子。
她都是个寡妇,突然间肚子大起来,不管怎么遮掩都遮不住,到时候街坊邻居的吐沫都能把她淹死。
因此在得到工作后不久,赵寡妇便用走亲戚的借口,去了下面的县城,在县城的医院上了节育环,但这件事情二大爷并不知情。
两人最开始那两年,二大爷还时不时给赵寡妇拿钱,但后来随着赵寡妇迟迟不怀孕,二大爷已经逐渐不再和赵寡妇联系。
赵寡妇乐得自在,毕竟家里的女儿越来越大,自己现在又有工作,能养活女儿,从心眼里开始嫌弃二大爷,二大爷不出现正合了赵寡妇的意。
但是前段时间,二大爷又突然出现了,并且对赵寡妇提出了另外一个条件。
赵寡妇没能给他生个儿子,如今赵寡妇的女儿还有一年就要高中毕业了,二大爷便将主意打到了赵寡妇的女儿身上。
“我女儿是我的命根子,他敢用我女儿威胁我,我就敢拼了命搞垮她。”赵寡妇咬牙切齿,对二大爷痛恨至极。
这么些年,她一直都没敢让女儿知道有二大爷这么一个人存在,但二大爷却突然出现在她女儿的生活中,让她提心吊胆。
“我看报纸,还有个人举报,他真是风流债不少啊!”
“反正我是不怕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豁出去了,不信弄不死他。”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快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赵寡妇说完之后,就将两人赶了出去。
“咱们回家吧。”程织看向二大妈,不知道二大妈现在心中作何感想。
“我去趟警局。”二大妈还是不想回家,她决定去见见二大爷。
“您现在去没用的,见不着人。”在二大爷将事情交代清楚之前,警局是不会让二大爷见外人的。
程织:“您已经离婚了,没必要去看。”
但二大妈不肯听程织的话,程织不骑车带着她,她就准备自己走着去。
程织拗不过二大妈,生怕二大妈真的出什么意外,只好同意去警局。
程织和二大妈刚刚商量好,另一边赵寡妇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对一直在房间里躺着的女儿说道:“咱们分头出发,每个人都少带点东西,路上遇到人了,你就说去找同学。”
“等六点半的时候咱们母女两个在火车站见面,今晚就走,不管谁问都不许说。”
她收了钱将二大爷的事情捅出去,这里是不可能久留了,必须趁事情还没彻底闹大之前离开。
第33章
“咱们真要去南方啊?”赵寡妇的女儿并不愿意离开,她在京市长大,根本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况且她马上就要毕业,虽然赵寡妇说到了南方工作立马就能解决,但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赵寡妇本来还打算瞒着女儿,但此时此刻将报纸拿了出来,“你妈我招惹上大人物了,不走不行。”
赵寡妇今天将女儿在家里关了一天,就是不想让女儿出去听到风言风语,此时看女儿冥顽不灵,只好将事情拆开了讲。
赵寡妇恨二大爷打自己女儿的主意,但她同时又害怕,本想着实在不行就找人安排女儿下乡,就在京市周边,自己到时候每周去乡下看看女儿。
但赵寡妇又下不定决心,一边害怕一边担忧,总觉得自己平静的日子要被打破了。
这个时候自己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里说,只要自己愿意站出来指控二大爷之前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给女儿安排一个工作,还会给她一笔钱。
赵寡妇起初是不相信的,但是信里真的夹杂着钱和粮票,说这只是定金。
思来想去,赵寡妇又写了一封信,放到了自己之前看到信的窗户缝那里。
信里写自己可以举报,但是不仅要钱,她要工作,离开这里的工作。
赵寡妇写这封信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抱有多大希望,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所以在报纸登出来之后,赵寡妇就一直在计划离开的事情,她如今手上有两个南方厂子的名额,还有钱,等到了那里,她完全可以和别人置换工作,到时候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她,她就彻底自由了。
赵寡妇计划离开的时候,二大妈还在警局。
二大妈想要见见二大爷,但是依照规定,现在二大爷不能见任何人,尤其是二大妈这种亲属。
“等案子尘埃落定之后,会有亲属的探视时间,您先不用急。”程织的大师兄从警局出来劝二大妈。
二大妈坐在警局里,“会死吗?他是会被枪毙吗?”
“这还要看最后的结果。”不过依照二大爷现在交代的情况来看,八九不离十了。
“那是不是会影响我?”二大妈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我要举报,我举报他,我知道他的钱去哪里了。”二大妈的声音大了一些。
警局的人听二大妈喊出这句话,神情也逐渐严肃起来,将二大妈请进了里面的审讯室,只剩下程织一个人在外面等着。
“他在乡下有门亲戚,不是什么近亲,就是隔房堂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看看他这个堂叔,那个堂叔就在清县下面的大队,他的那些钱不在我这里,十有八九都在他堂叔那里。”二大妈说着说着表情再一次变得麻木。
警局这边又仔细问了有关二大爷堂叔的事情,可是二大妈本身知道的并不多。
“那个大队比较远,还在山脚下,结婚这么些年,我也就去过几次,只记得家里人应该挺多的。”
“他一边说着就是个堂叔,不是什么
要紧亲戚,一边每三个月就回去一趟,有时候厂子里安排出差,他也会特意去清县看看。”
“我现在和他离婚了,我还举报他,那他以后得生活是不是就影响不到我了?”
问话的警察看过二大妈手上新鲜出炉的离婚证之后,微微点头,“好好过日子。”
从警局出来,二大妈没再折腾,终于肯回家了。
似乎是去了一趟警局,二大妈的胆子大了不少,回家之后突然有了说话的欲望。
“我其实早就猜他在外面有人,之前革委会来我家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情肯定就是他做的,我就想着要不离婚吧。”
“但我又觉得毕竟这么些年了,他就是一时着急,才做出这种事情,好好好,举报他的人都是好样的……”二大妈又哭又笑,只是嘴巴依旧不停说着。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程织一整天都耗在二大妈身上,只觉得身心俱疲,趁着时间还早,回房间休息。
等再次睁眼的时候,顾一舟正在切菜。
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顾一舟,程织起身洗手帮忙。
“今天竟然有鸡?”程织看到案板上的东西,十分惊讶,开始帮着收拾。
“今年单位效益好,专门给的福利。”顾一舟抬眸看向程织,“我来吧,你累一天了。”
程织没听,她总不能真的就是什么家务都撒手不管。
一边帮着做饭,一边同顾一舟说起二大妈的事情。
顾一舟的话虽然不多,但程织知道,对方真的有在听。
“顾一舟。”程织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从弹幕看到的消息,换了一种语调,认真喊顾一舟名字。
两人四目相对,顾一舟有些愣神,因此很快避开,微微低头。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柜子里有糖。”
“顾一舟,我是想说。”程织顿了顿,“如果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真的喜欢的人,请记得告诉我。”
“你是个好人,我不希望我们之间闹得难堪。”程织的语气低沉下去。
顾一舟被程织的话吓到,手上的刀一时间没有拿稳,刀刃划到了手背上,鲜血顿时涌出来。
“你想什么呢?血流出来了,你先松开刀。”程织被这一变故吓得声音都尖起来。
反倒是顾一舟始终没什么反应。
顾一舟就是医生,家里有常用的中草药必备,程织很快动作利索地将伤口处理好。
“想什么呢?”程织晃晃手臂,呼唤顾一舟回神。
“没事,突然想起来回来的时候,忘记把科室的钥匙带回来了,明天早上得晚点出门。”顾一舟尽量不动声色,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
“你方才为什么会那么说?”顾一舟的声音吃紧,原本一直平静的心,突然慌张起来,其实他更想问,是不是程织有了喜欢的人,是不是程织觉得他不够好。
但他不敢问出来。
顾一舟做什么事情都是游刃有余的,对所有的事情在开始做之前,都抱有必会成功的决心。
唯独在程织这一件事情上,患得患失。
明明两人已经相遇,明明两人已经结婚,每天都在见面。
但顾一舟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总感觉这会是自己梦,等梦醒之后,依旧是空无一物的房间,依旧入泡沫一般,一戳就破。
“我就是感叹感叹,就算咱们有朝一日做不成夫妻,也不必闹得太难看。”程织看向顾一舟,“你好像很紧张?你在紧张什么?”
程织其实有些看不懂顾一舟,她之所以会突然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想起,之前弹幕说过,原书中那个港城大佬年轻的时候有个白月光,大佬为了那个白月光,终生未娶。
程织觉得顾一舟其实很像原书中那个所谓的大佬,再加上今天二大妈的事情刺激,才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情。
“不会的。”顾一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牵住程织,低声说道。
“不会的。”不会再有喜欢的人,顾一舟抬起头,再次同程织四目相对,这次的声音更坚定了一些。
接触到顾一舟的眼神,程织突然间觉得自己的手指也在升温,第一次生出了闪躲的心思。
她微微垂眸,像是在说服,又像是在安抚,“好,我知道了,不会的。”
“我先去看看炉子上的水,已经开了。”程织自顾自挣脱开顾一舟的手。
背对着顾一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总感觉自己距离炉子太近了,热的连耳朵都红了。
顾一舟看着程织的背影,唇角泄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安定下来。
他想他或许应该更大胆一些,或许自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顾一舟的手伤了,剩下切菜的动作都是由程织来完成,但是炒菜这种需要手艺加持的事情,顾一舟是万万不敢让程织来的。
索性伤的是左手,伤口不深,顾一舟依旧承包炒菜的事情。
但程织却始终觉得同顾一舟站在一起氛围怪怪的,找借口出门接学画画的顾一盛。
顾一舟没有阻拦,看程织匆匆出门后,喉咙中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笑声。
接下来的几天,二大爷依旧是关注的重点,随着二大爷交代的事情越来越多,整个食品厂都透露着一种凝重的氛围。
而身在居委会的程织,身上的担子并不算轻松。
二大妈已经不能再当大院的管事,程织将他们大院的名单看来看去,始终都没有看到太合适的。
“毕竟是你们大院的人,都是多年的邻居,你肯定是熟悉的。”史主任将这件事情交给程织,“如果你一时间选不出来,你就先帮着一大妈,我看了最近一大妈的白头发又多了不少,你也应该帮着点。”
程织每天在居委会上班,东奔西跑,已经够她消化了,一想到如果回家还要管大院的一堆破事,程织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岌岌可危。
为了摆脱未来的可怜命运,程织将大院的每个人都写出来。
其实在程织看来,真正适合管理大院的,应该是原书女主。
身为原书女主辛松岚,以后的事业会很成功,说明她在管理方面很有才能。
而且男主女主家里人少,不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不用担心刚上任就下岗,可惜史主任不同意。
史主任觉得辛松岚太年轻,而且结婚时间不长,没有孩子,同大院邻居们的了解不够透彻。
因此程织只能尽可能在一些上了年纪的大妈中选择。
这样的话,大院里也一共有三个备选。
一号选手黄大妈,只是黄大妈这个人看起来热情,街坊邻居有什么事情都跑在最前面,但根本不是想要帮忙,而是想要看热闹,看别人家倒霉,自己就开心。
二号选手陈大妈,陈大妈年轻的时候就厉害,后来丈夫死了,陈大妈的战斗力更是大院里一绝,骂起人来,毫不停歇,在大院里住的时间也最长。
唯有一个缺点,就是陈大妈在大院里有个著名的死对头,两人只要碰面,不骂到口干舌燥,绝对不会罢休。
如果真的让陈大妈当上大院管事儿,大院会不会安静下来不清楚,但是居委会这边肯定会收到很多投诉。
而这些投诉就来自大院的第三位大妈,胡大妈。
胡大妈当初和陈大妈一起进的大院,前后间隔不超过五天,据说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就气场不合。
后来两人相继怀孕生产,胡大妈连着生了两个女儿,陈大妈连着生了两个儿子。
胡大妈那边哀愁一片,恨不得把女儿名字都改成招娣、盼娣。陈大妈家里喜气洋洋,每个见到陈大妈的人,都说陈大妈旺家,说陈大妈有福气。
陈大妈还主动去找胡大妈,说是要传授胡大妈生子秘诀,胡大妈本来就和陈大妈不对脾气,如今陈大妈口口声声说自己又生子秘诀,在胡大妈看来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炫耀。
因此两人之间的仇恨再次升级。
后来好不容易胡大妈生下儿子,陈大妈生下女儿,两人的战火看似缓和下来。
结果到了儿女适婚的年纪,两人的孩子谈起恋爱,最后两人从仇人变亲家。
原以为有了儿女在中间缓和,两人的关系能相对平和下来,结果比年轻的时候吵架还凶。
谁也不服谁。
程织在胡大妈和陈大妈两人的名字上分别重重画圈,突然间眼神一亮,她有了新的办法。
程织重新写了报告,兴致冲冲去找史主任。
“竞争上纲?”史主任听到程织的说法,有些迟疑。
大院管事并不算什么正经职位,每年的福利不算多,从来没搞过竞争上岗这种事情。
“咱们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要不您看看我们大院这几个人哪个能行?”程织再次将名单拿出来。
史主任的目光在葛成妹那里落了落,抬头看向程织。
“葛成妹同志没什么主见,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添乱。”大院这么多人,程织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葛成妹。
葛成妹将张主任当成天一样崇拜,唯张主任是从,但偏偏张主任身上有一种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文人清高的傲气感。
张主任平等地看不起大院里的每一个人,要是让张主任和葛成妹当成大院管事儿的,最后累的依旧是一大妈。
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胡大妈和陈大妈两个人竞争上纲。
两个死对头碰在一起,肯定很有竞争精神,帮着一大妈好好做事情。
第34章
“行,那就暂时这么办吧。”史主任也觉得程织的想法不错,很快应允下来。
“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下半年你们大院的声誉能不能回来,就看现在选的人对不对了。”史主任再次叮嘱程织。
“你毕竟是咱们居委会的人,如果到时候你们大院在评优评先落个下成,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史主任担心程织选了大院管事儿之后,撒手不管,语气严肃起来。
“您放心,您放心。”程织连连保证,表示自己肯定知道分寸,但其实心里也叫苦连天。
大院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还件件都是大事,她身为其中的一员,也很心累的。
明明感觉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同志,结果发现大院里全都是牛鬼蛇神。
为了表示正式,关于大院的二大妈更换,程织还特意叫了另外一个同志和自己一起登门。
“咱们大院这半年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都辛苦了。
原本的二大妈刘爱彩同志因为种种原因,决定主动辞去二大妈的职位,因此咱们大院更需要一位有管理能力的人来补上。”
程织说道这里顿了顿,发现人群中葛成妹的眼神明显激动起来,估计是觉得大院二大妈的位置十有八九会落在自己身上。
其实也不怪葛成妹这么想,按照以前的规则选一大妈二大妈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根据大院里职位高低来选的。
一大爷是车间主任,是整个大院里官职最高的,二大爷之前是副主任,是第二高的。
现在二大爷明显要换人,按照职位高低排序,张主任身为食品厂宣传科的主任必然会被提拔。
可惜葛成妹注定要失望了。
“经过居委会商讨,决定认命咱们大院的胡大妈和陈大妈为见习二大妈,时间为半年,半年后经过咱们大院投票,票数高者,最终能成为真正的二大妈。”
程织的话音落下,为了防止尴尬,自己率先鼓掌。
而方才还满脸喜气洋洋的葛成妹,瞬间变脸,张嘴就要反驳,“我不……”
葛成妹的声音还没出来,旁边的张主任已经眼疾手快捂住了葛成妹的嘴,狠狠瞪了葛成妹一眼。
随后又一脸笑意地看向胡大妈和陈大妈,“两位大妈都是咱们大院的代表人物,居委会都相信的同志,相信咱们大院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不会再出现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
张主任特意朝两位大妈拱手道贺,“在下就等着两位女同志大放光彩了!”
“放光彩!放光彩!”胡大妈还沉浸在自己当官的想法中,看到张主任道贺,就顺着张主任的话抖起来。
陈大妈暗戳戳瞪了一眼胡大妈,又剐了一眼张主任,“既然我都成二大妈了,我就说一句,有些人还是要好好说说,不要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其实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屁!”
“你说是不是啊张主任?”
张主任脸都黑了,但还要勉强维持,“陈大妈不愧是有经验的人,以后大院的事儿就靠陈大妈管理了,可不要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来个犯事儿的。”
“要说犯事儿还是领导有经验,张主任当领导这么些年了,估计有不少经验吧?等什么时候我在咱们大院开个会,专门让张主任上去讲讲自己的经验。”
陈大妈从来都不看好张主任这个人,此时觉得自己当官了,说话更是不客气。
最终以张主任黑着脸让葛成妹回房间喂孩子为结束,陈大妈才意犹未尽闭嘴。
张主任这个不安好心地刚走,陈大妈瞬间就对上了胡大妈,认为胡大妈肯定是走了后门,所以才和自己竞争二大妈的岗位。
两人本来就是老对家了,眼神一对上更是瞬间就能吵起来,程织一看势头不对,连忙拦在中间,让她们两个跟着一大妈学习学习。
“两位都是见习二大妈了,以后走出去都代表着咱们大院的脸面,要是让人看见两人天天吵架,别人还以为咱们大院都不合呢,到时候咱们大院评优就又危险了。”程织站在两人中间,隔开两人厮杀的目光。
评优两个字是大院所有人都重视的地方,大院评优第一的话,每年都有奖励,有时候是粮票油票,有时候是肉,总之都是最需要的东西,谁也不想错过。
安排好两个见习大妈,还分别给两人发了红袖章,程织又赶紧去看原本的二大妈刘爱彩。
二大妈已经很久都没去上班了,程织去的时候二大妈正在房间里给王文承挑衣服。
“你怎么来了?那个人的宣判下来了?”二大妈招呼了一声,但手上的动作没停。
程织想说话的咽回去,“没有,还早着呢,事关重大,等有结果了厂子会公示的。”
“我过来就是看看您。”程织看了眼王文承,王文承瑟缩了一下。
二大妈:“都这样了,你就别吓他了,你想说啥?居委会还是不放心我?”
“我没事儿,你不用一趟趟过来,我能把日子过下去。”
程织:“今天碰到厂工会的人,对方说您找人替班挺久了。”
二大妈的动作慢下来,“我这两天就去上班。”
程织得了准确回答,也不准备久留。
二大妈虽然还是厂里的正式员工,但毕竟受了二大爷的牵连,虽然所有证据都表明二大爷的所作所为二大妈半点都不知情。
但很多人还是觉得这是夫妻两个商量好的,再加上二大妈已经很久不去上班,一直找人替班。
厂里隐约透露出意思,反正二大妈年纪也大了,现在名声也不好,一直找人替班,说明工作态度也有问题,这样的人不如早早退位让贤,将工作让给更需要的人。
但是现在二大妈离婚,带着一个不知事,一直都长不大的孩子,如果还丢了工作,生活将会难以继续。
现在这份工作就是二大妈的救命稻草。
“我准备给文承找个媳妇。”看程织准备离开,二大妈再次开口。
程织没搭腔,只是照旧告别离开。
依照程织的想法,依照王文承这种情况,根本不应该结婚。
王文承本身就是一种拖累,跟谁结婚都是拖累。
二大妈已经负担了王文承一辈子,现在她还想将这种负担转移,找到第二个她,这种行为程织并不赞同。
但她知道二大妈的固执,她开口相劝不会有用,说不定还会让二大妈更加偏执。
况且现在的二大妈确实需要找点事情做,否则程织真担心二大妈一个想不开带着王文承一起走了。
二大爷的案子,查了一个月,食品厂终于再次发出公告。
这次进去的不只是二大爷一个人,连带着几个厂革委会,人事科,保卫科,销售科的人全都进去了,半夜开工的那些工人,特意给仓库开门的管理人员,也全都被食品厂劝退。
人事科的副科长,保卫科的大队长连同下面的队员,厂革委会的主任,全都被送了进去,事情也完完整整写在了食品厂的公告栏中。
这些中层领导相互串通,欺瞒工人,侵占食品厂的权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已经长达很多年。
二大爷身为一个车间的副主任,最开始的时候,在其中承担的角色也并不重要,就是偶尔在车间放放水。
比如厂里的生产指标是二百斤的时候,二大爷就告诉车间的人生产指标是二百五十斤,然后多出来的五十斤就被私吞,方便这些人将东西向外倒卖。
最开始的时候,二大爷的胆子小,分到的钱也少,二大爷也没有说过什么。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大爷的胆子也越来越大,逐渐要求重新划分权益财产分配。
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一通,最终都要求二大爷如果想要分到更多的钱,自然要做出更大的贡献。
因此二大爷开始出入黑市。
二大爷在黑市混成熟脸之后,和黑市的一个高层搭上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到黑市一批样品,如果黑市的人看上了这批糕点食品,就会向二大爷下订单。
最开始的时候黑市和二大爷合作的数目小,二大爷靠着仓库的存货一点点向外倒腾,并不算惹人注意。
但是随着和黑市的合作越来越深入,黑市要求的数量也就越来越多,逐渐超过了仓库那边能动用的货物储存量。
二大爷不想错过那些钱,而且在一次又一次的合作中,二大爷的胆子也随风见长。
钱财让人疯狂,以往的名声早已经被二大爷遗忘,所以他在听合作的人说可以安排一下晚上开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开始了。
夜间开工这种事情,比运送仓库里的存货,风险系数要高很多。
孙大成又得了提醒,开始在背后盯着二大爷的一举一动,因此这种事情很快暴露出来。
厂里的举报信也是孙大成写的,但孙大成当时不敢得罪那么多人,和二大爷之间的仇恨最大,所以重点只描绘了二大爷的所作所为。
二大爷本来还不想承认,但是警局的人找到了清县,从清县那里查到了很多东西,二大爷原本的坚定慢慢动摇,开始一五一十交代。
清县那边的隔房堂叔真实身份是二大爷的亲生父亲,二大爷同样是被过继的,并且过继的时候,已经有了记忆,对亲生的父母一直恋恋不舍。
但当时家里一共兄弟五个,吃不饱穿不暖,将二大爷过继出去,家里还能另外得到一笔补贴,家里人毫不犹豫就将二大爷送走了。
二大爷这个养父,是家传手艺做糕点的,还开了个小店,在附近小有名气,本来想着将手艺传给二大爷,将招牌发扬下去。
结果二大爷一直不太能开窍,学传统糕点的时候,总是隔了一层,养父为了让二大爷受到全方位的培养,将二大爷送到了工厂里,系统化学习。
之后养父去世,二大爷并没有继承之前的小店,而是真的在厂子里扎根。
虽然被养父养了很久,但二大爷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亲生父母,养父离世之后,二大爷就回去找了亲生父母,想要将亲生父母接到城里,从此在城里生活。
但二大爷记忆中的父母,是经过他美化的父母,他回到自己的老家后,父母根本不记得他,甚至不欢迎他回家。
毕竟他走得时候家里才兄弟五个,他回来的时候,家里都兄弟八个了。
家里知道他不是被养父赶回家,而是有工作了回家看看,才终于缓和了脸色。
二大爷第一次回家没得到什么好结果,但是又在记忆中不断美化自己的亲生父母。
一边告诉自己就是普通亲戚,关系疏远,一边又觉得自己父母的生活实在是辛苦,自己应该帮衬一点,但是却丝毫不敢让二大妈知道,他不想让二大妈知道他还有这么一群亲戚,并且是他的亲生父母。
人的关系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二大爷对亲生父母心软,亲生父母看中二大爷的利益,因此对二大爷开口也越来越顺畅。
后来王文承成了傻子,二大妈又一直没能怀孕,二大爷的亲生父母更是看到了机会,说给二大爷找个新媳妇。
二大妈事事听二大爷的,自己又能上班挣钱,二大爷即便是不满意王文承,也没有离婚散货的打算。
二大爷的父母就退了一步,说不领证,找了人就养在清县这边,算是另一个家,二大爷同意了。
但是这么些年,也只得了一个女儿,二大爷本来没什么感觉,但随着年纪越大,想要一个智力正常的儿子的想法就越明显。
再加上王文语突然间反悔,王家眼看着就要断代,二大爷再一次着急起来。
二大爷在清县这边的女人主动提了一个好主意,说能给二大爷找个年轻能儿子的女人,但是价格也相应较高。
二大爷本身工资不低,但是二大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二大妈去领的。
二大爷每个月补贴亲生父母的钱,都来自于侵占厂子利益,为了生个智商好能完美遗传自己的儿子,二大爷自然只能想尽办法赚钱,胃口越来越大,最终被发现。
事情中的几个主谋,因为侵占厂子的利益过大,案件清楚之后,便被判了死刑。
二大爷的案子尘埃落定,大院里各种讨论声音,也逐渐安静下来。
倒是二大妈再次去警局看了二大爷。
一段时间不见,二大爷仿佛老了十岁,看到二大妈之后也十分沉默,反倒是二大妈在一旁哈哈大笑,还顺带给二大爷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清县那个女人生下的女儿根本不是二大爷的孩子,从始至终也没有想过帮二大爷再生个孩子,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想要骗二大爷的钱。
“活该,活该,活该!”
程织去警局核对居委会下辖区域的新生儿童名单时,正巧碰上二大妈在警局中又哭又笑,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力。
“这下咱们大院总能安静下来吧?”程织同顾一舟分享完二大妈的所作所为,语气中难免带了点感叹。
“会的,大家都想安安静静过日子。”顾一舟在一旁剥花生,抬眸看了眼正在说话的程织,以及在旁边认真画画的顾一盛。
虽然大院这段时间一直都处于吵吵闹闹的氛围,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但顾一舟并不关注。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宁静的日子。
程织成了他的妻子,他们朝夕相伴。
一盛的病情还没有恶化,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都好好的。
今天是十五,程织在外面洗漱的时候,再次闻到了对面烧纸钱的味道,回屋之后开始给爸妈上香。
程织之前给爸妈上香都十分小心,怕引起旁人的过分注意。
但连着遇到二大妈和葛成妹这种不管不顾烧纸钱的选手,程织在上香的时候也放松很多。
看着香火燃烧,程织又同父母分享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三根香缓慢燃烧到底,程织看向顾一舟,“等到周日的时候,咱们回去看看爷爷吧。”
和顾一舟结婚之后,顾爷爷来过两次,但从来不久留,程织觉得总不能一直让老人过来,自己也应该去过去看看。
况且顾爷爷照顾顾一舟多年,对顾一舟十分重要。
顾一舟外公失踪不知死活,母亲早早去世,和亲生父亲也已经断亲,程织觉得如果维系好顾爷爷的关系,顾一舟应该能开心一点。
在周日来临之前,食品厂放出了招工的消息。
之前一连串进去了好多人,现在食品厂的工人难得出现空缺,并且因为连着几年都没有大规模招工。
在申请过后,食品厂这次准备招二百人进入工厂,并且放宽了户籍限制,不论是城市户口还是农村户口,都能报名这次考试。
程织看过之后就将通告放在了一边,他们家两大一小,没有一个需要进厂工作的。
“顾一舟,你在乡下这几年有没有比较相熟的朋友?如果有的话,可以介绍他们来参加招工考试。”毕竟依照最近几年的情况,除非别的厂子也查出像食品厂这样,查出大规模的贪污,侵占财产的案子,否则很少有可能大规模招工了。
乡下的记忆对于顾一舟而言,就是遥远的上辈子,早已泯灭于时间之中,一时间没能回答程织的问题。
程织也不在意,她就是觉得顾一舟应该有个朋友,当然没有也不妨碍什么。
夏天的温度虽然还在逐渐下降,但是身上的衣服依旧单薄,为了不被太阳晒到,两人特意早起,早上六点就出发了。
从城里一路向外,逐渐从平坦的马路变成坑坑洼洼的小土路,终于抵达了今天的目的地。
顾一舟的情绪内敛,即便是回家脸上的情绪也没多少变化。
但顾一盛身为小孩子,从自行车骑到村口之后,就一直在喊自己的爷爷。
顾爷爷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就住在村头不远处,听到孙子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出门发现真的是孙子来了,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
而顾一舟也受到了村里人的热烈欢迎。
“一舟就是争气,先是被市里选中成了正儿八经的医生,又娶了这么一个好媳妇,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几个月不见,一舟胖了,也白了。”
“一舟这是你媳妇?长得真俊,以后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村里人十分热情,看见顾一舟骑车回来,主动围了上去,还拉着程织的手,一个劲要给程织讲顾一舟以前的事情。
顾一舟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程织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开心。
程织突然间被人群围住,虽然不至于吓到,但也很惊讶。
毕竟顾一舟在城里读书的时候,给人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阴郁的,脾气不好,爱打人,没有朋友,人见人怕,完完全全的负面词语。
没想到乡下,完全是另一种状态,如果这些邻居不是对顾一舟印象很不错,根本不会直接围过来,对程织表示亲切。
程织也顺势和这些邻居们聊起来,想要知道顾一舟以前的事情。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我家那口子,下田的时候不小心被镰刀割到了,一舟是第一个发现的,当时身高还没长起来呢,背着我家那口子就跑。”
“后来我家那口子伤好了,一舟还时不时问问,村里谁家有困难,只要说一声,一舟都去帮忙。”
“村后头的那个小刘,爹娘死了,跟着奶奶吃不饱,一舟就隔三差五送东西过去,就是这孩子只知道做,一点话都不愿意说,你看着吧,小刘要是知道一舟回来了,一准跑过来。”
程织站在一群大娘中间,津津有味地听着她们口中的顾一舟。
这是程织以前从来不知道的顾一舟,感觉有些新奇。
顾一舟本来已经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门。
看程织还在人群中热烈地说着什么,又重新走回来,牵住了程织手,“爷爷等着呢。”
程织感受到手指的触觉,下意识捏了捏。
顾一舟的手并不细腻,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此时程织却觉得有一种磨砂的感觉,忍不住又揉了揉。
明明只是简单的手指相碰,顾一舟却忍不住身体僵直,为了不让程织发现自己的窘迫,只敢用余光打量,悄悄看向程织。
程织起初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但发现顾一舟开始紧张之后,忍不住起了坏心思,故意多磨蹭了两下。
然后她突然发现顾一舟的脖子红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间奇怪起来。
程织想像之前那样,逃之夭夭,离开这个充满奇怪氛围的地方,但是这一次顾一舟却没有答应。
两人的手从虚虚牵着,直接变成了十指紧扣,程织挣了一下没挣开,眼神滴溜溜地转,就是不肯看顾一舟。
第35章
两人的动作虽然轻微,但身后的大娘们都是过来人,一时间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不过依旧够程织听清身后人的窃窃私语。
“不愧是新婚呢,小夫妻一点都离不了。”
“如胶似漆才是夫妻啊。”
“这俩人当着咱们的面都这么亲密,在家里肯定更一发不可收拾。”
后面的人群说是窃窃私语,但大家在地里干农活习惯了,说话的时候总是尽可能地大声,此时就算是特意压低声音,程织听得也足够清楚。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的动作,在这些话的加持下,程织只觉得面色涨红,甚至连走路都开始不自觉同手同脚。
“一舟!顾一舟!你回来了!”旁边声音的插入缓解了程织的尴尬。
那人边喊边跑,直冲冲停在顾一舟面前,上来就给顾一舟一个熊抱,程织也顺利将自己的手从顾一舟的手掌中脱离出来,打量着面前这人。
对方和顾一舟的身高差不多,但体重看起来却有差不多一个半顾一舟,上来熊抱顾一舟的时候,差不多能将顾一舟整个人都挡住。
现在大家的生活水准有时候连温饱都难以维持,很少有这么壮的人出现。
“这就是嫂子吧?嫂子好,我叫刘湘,嫂子叫我小刘就行。”来人转过头对程织自我介绍。
程织眨眨眼,慢了半拍才同刘湘打招呼。
她方才还听身后大娘说,刘湘吃不饱饭,顾一舟特意去送吃的感人故事。
因此在程织的想象中,小刘应该是个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而稍显瘦弱的男人,但眼前这个刘湘显然是超出了程织的想象。
“好久不见,一舟哥晚上带着嫂子上我家吃饭,我备好酒菜,一定要来啊。”刘湘脸上挂着稍显憨厚的笑容,看向顾一舟时,眼中全是感激。
刘湘同顾一舟拉开距离后,顾一舟又再次找机会牵住了程织的手。
程织没有挣脱,顾一舟变顺势靠近,同程织解释:“刘湘是因为生病才会变胖的。”并不是因为吃得好。
【破案了破案了,顾一舟真的是书中那位港城大佬。】
【顾一舟现在在中医院工作,大佬继承外公的原有产业后,后续发家也是医药方面,中成药打响了大佬公司的名气,之后才开始多方面布局投资。】
【港城大佬最初出现的时候,书里写过大佬的一个怪癖,说大佬找秘书只找姓刘的人,因为大佬的第一个秘书就姓刘,这位刘秘书最后因病去世了。】
【这么看,大佬还是个挺长情的人,就是好像命不太好,一辈子都在孤寡。】
【现在我们可以全面的推导一下,大佬的原名叫做顾一舟,有个弟弟叫做顾一盛,大佬的外公原本是京市人,因为种种原因从京市搬到了港城,多年没有消息。】
【改革开放后,顾一舟的外公从港城回到内地,同顾一舟相见,并且将顾一舟带回港城,当时顾一舟的亲弟弟顾一盛可能已经病入膏肓,甚至直接病逝,顾一舟为了纪念自己的弟弟,特意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盛一舟。】
【顾一舟在港城站稳脚跟之后,将自己在村里多年的好兄弟刘湘接到了自己身边,让刘湘当自己的秘书,只是刘湘身体也不好,接到身边工作之后,依旧被病魔带走,顾一舟是个念旧的人,所
以之后身边的每一任秘书全都姓刘。】
【那么问题来了,咱们的女配程织在其中承担着什么样的角色?】
【当然是英年早逝,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这完完全全能对上啊!】
【女配嫁给渣男,大佬暗恋不成,跟随外公前往港城,后来找到机会回内地想要去找故人,结果发现故人早已经去世。】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后文中有个隐秘的片段,当时女主辛松岚想不通大佬为什么会帮她,投资她,大佬说与人有旧,这个旧说不定就是咱们的女配程织啊!】
【而且成长历程也对得上,两人以前是同学,在学校肯定有接触!年少心动的白月光,念念不得,大佬又是个长情的人,肯定会思念一辈子!】
弹幕一下子又激动起来,开始各说纷纭。
程织看着弹幕上飘过的一行行字,脚底像生了根一般,走不动。
弹幕上的那些话,程织一边觉得荒谬,一边有忍不住去看顾一舟。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太阳晃眼,你稍微低下头。”顾一舟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外套撑起来,帮程织遮住阳光。
“如果不舒服,咱们今天就早点回去。”顾一舟凑近程织耳边低声询问。
“不用不用,我没事儿,就是感觉今天天气好,多看两眼。”
“在原地站的时间太长了,腿脚有点麻,走两步就没事儿了。”
程织避开顾一舟的眼神,抬起脚步匆匆上前。
顾一舟的眼神落在方才程织放空的地方,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用这么麻烦,还特意回来看我,我在乡下一切都好,现在还开始教徒弟了!”顾爷爷上了年纪,但依旧耳聪目明,说气话来也中气十足。
“乡下的路难走,你们平常上班忙,不用特意回来看我,我要是想你们了,我就去看你们。”
“而且咱们现在国家要求大力发展赤脚大夫,到时候我带着徒弟去城里的机会还多着呢。”顾爷爷说着给程织加了一筷子菜,叮嘱程织多吃点。
“一舟厨艺学的不错,你要是平常有什么想吃的,就让一舟去做。”
“你们回来的时间也赶巧,今天大队正商量着杀猪呢,到时候你们带点走,都应该补补身体。”顾爷爷的目光一一扫过前面三个人,眼中欣喜。
平常在家的时候,顾一舟基本上就是家务全包,很少让程织动手,现在回到顾爷爷这里,更不可能让程织去洗碗。
“小盛,你带着你嫂子去咱们大队看看,你们要是喜欢吃豆腐的话,就去豆腐坊换点豆腐。”顾爷爷大手一挥,顾一盛当下就抓着程织的手出门了。
从顾一盛记事儿起,自己就生活在这里,整个大队都是跑遍了的,哪怕是桥上的一块石头,他都能讲的津津有味,同程织分享自己的秘密。
“嫂子,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看看,里面还有我的宝贝呢。”顾一盛抓着程织的手指,一晃一晃走在路上。
偶尔还会碰到主动和他打招呼的人,顾一盛也都会热情回应。
“就是这里,第三个桥洞。”顾一盛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但程织的神色却严肃起来,“这桥太危险了,不能来这里。”
村里这个桥是仿照赵州桥而建的拱形桥,左右两边分别留下了三个桥洞。
只是早些年敌军扫荡的时候,可能是特意炸毁过桥,因此右边的桥洞有着明显的乱石碎瓦。
后来村里人也没有好好修建这个桥,而是在不远处建了新桥,不再是拱形桥,而是平坦的,没有任何阻拦的。
“没事儿,大家都会来,这个桥虽然看着破,但我们只在最旁边那个洞,是挨着田埂的。”顾一盛解释起来,“而且我们现在住在城里,不会经常回来了,我想把我的宝贝也带走。”
和顾一舟有着五分相似的脸上,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程织拒绝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牵着顾一盛去了第一个桥洞。
桥洞不大,程织进去之后,一直要蹲在那里缓慢移动,但桥洞里的东西却不少,应该都是小孩子们玩家家酒留下的。
桥洞上还有画作,是一家四口,只是爸爸妈妈的脸都已经被涂鸦,只剩下兄弟两人。
程织:“一盛,这是你画的吗?”
顾一盛:“画的不好,嫂子你别看了。”
顾一盛忙着寻找自己藏过来的宝贝,对自己以前在墙上遗留的画作,丝毫不关心。
程织揉了揉顾一盛的头,没再说话,而是等着顾一盛将自己的宝贝都拿出来。
说是宝贝,其实都是寻常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圆滑好看的石头,还有几个玻璃珠,也还有几个连环画,这些就是顾一盛的全部财产了。
“这些都是他们输给我的,都是我的宝贝。”顾一盛找全自己的东西,心满意足地拉着程织离开。
“我把东西放回家,然后拿篮子去换豆腐和豆皮,我知道嫂子喜欢吃豆皮。”顾一盛拍拍自己的宝贝盒子,十分有条理地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顾一盛和程织重新回了家,顾爷爷还和顾一舟正在厨房里收拾。
程织原本想要去厨房打声招呼,走到门口时候,却听到了顾爷爷和顾一舟正在说话。
顾爷爷:“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女孩子都喜欢会说话的,你别一天天跟哑巴一样,不仅要多做,也要多说。”
“当初退婚很不情愿吧?但是退婚也是为了你们好,当时那样的氛围,谁也说不好会怎样,程家对你有恩,你不能为了自己的喜欢害了程家。”
顾一舟:“我知道的爷爷,我没怨过这件事情,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况且即便是没有婚书,他和程织也已经成了一家人,再反复提起婚书的事情,着实没有意义。
顾爷爷:“你喜欢人家,就应该让人家知道,别结了婚,还跟木头一样。”
顾一舟有些沉默,面对程织他总是过分胆小,担心自己说出来,会将程织吓到。
程织原本想要进去的脚步顿住,转身回了大门处等着顾一盛出来,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今日的谈话。
顾一舟则是在程织抬脚那瞬间,往厨房门口看了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里,程织被这些话影响,有些心不在焉,就连顾一盛也感觉到了。
好在顾一盛不是闹腾的小孩,看到程织明显在想事情,便主动给程织找了个绝佳的地理位置。
程织背靠生长多年的柳树,前方是潺潺流动的小河,阳光洒落下来,被柳树树梢遮挡,显出几分温柔来。
“嫂嫂,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嘴很严的,连我哥都不说。”顾一盛说完,将自己的嘴巴捏起来,表示自己肯定说到做到。
程织再次揉了揉顾一盛的头,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海,反而想要和顾一盛好好谈谈。
顾一盛在桥洞上留下的那幅画,时间已经很久了。
“一盛,你爸……”程织起了个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说。
“我没爸爸。”顾一盛干脆直接,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懑的情绪,只有一片平静。
“我以前觉得每个人都有爸爸,我也应该有,后来我觉得有爸爸还不如没有。”顾一盛往程织身上靠了靠,似乎是在吸取什么力量。
顾一盛因为身体弱,小时候的玩伴并不多,但也经常从玩伴口中听到爸爸妈妈两个词。
年幼的顾一盛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自己只有爷爷和哥哥。
后来有一个人从城里回来,爷爷说那人就是自己的爸爸,他上前去喊爸爸,爸爸丝毫不搭理他,甚至还在吃饭的时候,差点打了自己哥哥。
从那之后,顾一盛就对爸爸这个人印象不好,对妈妈这个词更是陌生。
所以才会画了全家福之后,又将爸爸妈妈的涂掉。
“我哥以前可厉害了,现在没那么厉害了,都是嫂嫂的功劳。”顾一盛将话题转移到顾一舟身上。
程织想起方才自己在厨
房门口听到的对话,和自己记忆中的顾一舟,莫名理解了顾一盛的话。
起初的顾一舟是个满身尖刺的人,即便是尽可能收敛,心软帮助他人,但从心里散发出的阴郁感,依旧骗不了顾一盛这个一直跟在哥哥身边的人。
而现在的顾一舟或许是真的没了这层阴郁感,看起来更加平和。
程织和顾一盛一起在河边消磨了一下午,再看到顾一舟的时候,依旧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跟着顾一舟去刘湘家里。
“刘湘的身体很不好吗?”程织向顾一舟打听刘湘的情况,脑海中再次想起弹幕的话,忍不住觉得顾一舟有些可怜。
如果顾一舟真的是原书中的大佬,那么顾一舟一辈子都在离别。
年少时母亲离开,青年时弟弟也随之离开,好不容易事业有成,但是又对朋友的病情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朋友离开,外公年迈也离开他身边,最后孑然一身。
一时间,程织看向顾一舟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怜惜,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
如果真的比较可怜,那还是她比较可怜吧?
大佬就算是再可怜,还拥有巨额财富,只要大佬愿意,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愿意当大佬的朋友,大佬完全可以夜夜笙歌,热闹不歇。
真正可怜的是自己才对!
永远不要对一个富有的资本家报以同情!那是对自己这种无产阶级战士的不尊重!
如果坐拥财富享无边孤寂算是可怜,那她程织就是可怜的没边儿了!
程织突然相信了弹幕系统最初说的话,弹幕说她是因为女配不甘心的怨气凝结而成。
如果像她这种可怜女配身边都有这种有钱大佬当做对照组的话,她没有怨气才不正常!
“怎么了?想什么呢?”程织的脸色变来变去,顾一舟有些担忧地站在身旁,再次为程织把脉。
但脉象十分正常。
“没什么,我就是想,我们要好好过日子。”程织的话脱口而出。
如果顾一舟真的是原书中的大佬,其实程织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书中所谓的大佬白月光。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虚的,钱才是实实在在的。
“我们一定会好好的。”顾一舟不知道程织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这也是他的愿望。
“刘湘的病难治吗?”程织点到为止,将话题又转回刘湘身上。
“刘湘是以前吃不饱,吃多了观音土留下的后遗症,不能太累,主要靠养。”顾一舟说着想起刘湘的上辈子。
当初自己同刘湘重逢的时候,刘湘已经大学毕业,只是工作不顺,厂里的领导为难,刘湘有心下海经商,但又担心自己的身体抗不过去。
顾一舟让刘湘当自己的秘书,本意是想要刘湘去港城找国际名医治病,但即便是这样,刘湘最终也没能活多久。
年轻的时候,刘湘因为生病发胖到减不下来,但死前的刘湘却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顾一舟按照刘湘的遗愿,将刘湘带回了家乡安葬。
事隔经年,再次见到尚且还能说得上是健康的刘湘,顾一舟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依旧激动。
程织:“刘湘识字的吧?不如让刘湘去参加招工考试试试,城里就算再累,也比在田里轻松。”
顾一舟:“好。”
顾一舟没忍住将程织抱在自己怀中,这是他遇到程织后,做出的最大胆的动作。
这一次程织没有挣扎,而是抬头看向顾一舟。
同顾一舟四目相对时,程织也忍不住放轻声音。
“顾一舟,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36章
“我……”顾一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发不出声音。
明明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每次看向程织的时候,顾一舟总是有无限忧虑。
程织问出这句话,其实也是脑子一热,看顾一舟吞吞吐吐,也察觉到自己的突兀。
“你就当……”我没问过,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来,眼睛突然被遮住。
顾一舟稍显清凉的嘴唇落下来,落在程织稍显颤抖的眼皮上。
程织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连大脑都罢工了,一时间只能感受到顾一舟这个人。
顾一舟的手很热,但嘴唇却有些偏凉,落在眼皮上像是夏日里的清风,一时间五感都被放大,两人的呼吸交融,连清风都被迫停止。
“程织,我喜欢你。”顾一舟的手心逐渐濡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热汗。
他微微低头,同程织四目相对,“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所以我想让你也喜欢上我。
顾一舟重新想要低头吻下来,察觉程织眼眸深处的慌张,终究是停在了程织的额头上,将自己心中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全都收敛起来,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着急,不要心急,要一步步来。
程织眨眨眼,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又赶紧收回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顾一舟。
顾一舟轻轻牵住程织的手,程织下意识挣扎,想要脱离,但这一次顾一舟没再松手。
“外面蚊子多。”顾一舟同程织十指相扣,语调中的笑意毫不遮掩。
刘湘特意准备了酒,但顾一舟没喝,一顿饭,程织也全然保持沉默,似乎只记得埋头苦吃。
倒是顾一舟,一边同刘湘说话,一边又态度坦然地在桌子下面玩弄程织的手指,程织怒瞪了顾一舟好几眼,顾一舟全然当做没看见。
程织心中懊恼,方才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问了顾一舟那么一个问题,怎么就在顾一舟的吻下来之前,自己没有逃脱呢?
可惜这个时候后悔也晚了。
三人没赶夜路,而是在顾爷爷家中休息。
顾一盛跟着顾爷爷睡,顾一舟和程织睡在顾一舟之前的房间。
顾一舟房间的床不大,程织看了看床,又看看地面,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明显。
之前在家里,顾一舟都是睡地上的。
“你先休息。”顾一舟说着,从箱子里拿出铺盖铺床,程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只有一床被褥。
“你呢?”程织看着顾一舟弯腰铺床的身影,轻声询问。
“你先睡,不用管我。”顾一舟指了指门口的脸盆,那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暖壶里有热水。
“现在天热,我睡地上也没事儿。”顾一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要不然我去刘湘那里睡也行。”
刘湘的奶奶已经去世,刘湘也没有结婚,自己一个人住。
“别去。”程织轻咳一声,“这么晚了,别去打扰人家。”大晚上突然过去,会让人以为她们夫妻关系有问题。
“我看床也不小,就一起在床上睡吧,省被褥。”程织的目光虚虚落在一旁,说完后拿起门口的脸盆,决定出门洗脸。
这是婚后夫妻两个人第一次同床共枕,程织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她活了这么些年,很少和人同床共枕。
但程织显然是低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睡前虽然思绪万千,但生物钟来临的时候,程织依旧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睡眠。
倒是一直看起来很冷静的顾一舟,在察觉到程织的呼吸变得平稳之后,睁开眼睛。
顾一舟的眼睛即便已经适应了黑暗,不过也不可能看清程织的五官,可是顾一舟却丝毫不在意。
只要想到自己身边躺着的是程织,他们同床共枕,顾一舟就觉得已经很好了。
两人还要正常上班,因此又是起大早的一天。
程织起床的时候,顾一舟已经在院里开始跟着顾爷爷练五禽戏了,连带着顾一盛都站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比划。
程织看着祖孙三人锻炼,突然有些遗憾,她竟然不会画画,如果她会画画的话,一定将这个场面画下来。
回城的时候,自行车上都挂满了东西,有足够的口粮,程织去上班的时候,还带了一兜顾爷爷自己炒出来的花生,同办公室的同事们一起分享。
居委会这两天的小会议明显变多了,开会的主题也都大差不差,基本都是保障个人安全。
除此之外,史主任也想要安抚一下大家的心情,之前开过动员会之后,大家的情绪虽然明面上看着有所好转,但依旧是紧绷的。
居委会这段时间,收到了
许多匿名举报信,上面的内容也都是五花八门的。
其中有个匿名举报人怀疑瘸腿老太太和之前的刘文全一样,有可能也是他国间谍,原因是老太太和刘文全一样,都瘸了一条腿,除此之外,老太太也是一个人住,还每天固定早上四点半就起床出门,仿佛有什么固定任务一般。
信上说得言之凿凿,史主任变将这件事情交给了程织去做,程织为了搞清楚这位瘸腿老太太为什么起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聚众活动,专程早上四点就在老太太家附近守着,守了两天终于破案。
老太太起那么早,根本就是为了去黑市收鸡血。
这个瘸腿老太太就是之前二大妈找过的那个,搞封建迷信的人。
老太太是救济户,但人老了总想着吃点好的,因此在挣钱方面十分有进取心,早上鸡血好买,所以老太太总是最积极。
至于瘸腿,老太太有一部分是装的,就是为了让居委会的人觉得她日子难过。
老太太小时候小时候就是有点跛脚,不受欢迎,老了之后腿脚不好,但因为走路变慢,跛脚反而看不出来了,感觉和正常的老太太没区别。
老太太觉得如果自己每年都想要评选上救济户,那就需要自己比别人更可怜,所以就开始故意装瘸。
而每天早上四点半,街道上的人最少,老太太就算不装瘸,正常走路,也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这些年都已经成了习惯,对于别人的举报,老太太也觉得很冤。
“我又不是傻叉,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干啥?我日子过得美着呢。”
“到底哪个缺心眼的在后面举报我?是不是我们大院那个花大娘?早前她说她儿媳妇怀孕,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个带把儿的男胎,我就说花大娘眼瞎,她家怎么也得凑够五朵金花,才能有独苗呢。”
“后来她儿媳妇果然是生了个闺女,她就一直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对我耿耿于怀,总觉得是我把她孙子气走了。”
“天地良心,那是她自己没有孙子命,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花大娘,难不成是隔壁的小黑子?我说小黑子没给他老娘办好头七,所以他老娘一直住家里没走,给他老娘办法事的时候,我多要了五块钱,毕竟当时大公鸡不好买。”
“要不然……”老太太坐在那里,开始正儿八经地回忆自己那些所谓的仇人。
程织本来还听得饶有兴趣,但眼看老太太越说越多,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您这生意还挺忙哈……”
“我是不是说多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老太太捂住嘴,停顿片刻又继续问到:“你不会把我送进革委会吧?我听说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整天都要批斗呢。”
“不过听说革委会里面管吃管住,好像也还行,要不然你们居委会改改规则?把那条进过革委会的人不能当救济户的规则去掉,这样我也能去看看革委会里面是啥样,好让我比较比较。”
老太太牙齿掉了几颗,说话已经有些漏风了,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谈兴,“你们居委会今年对我们这些救济户的帮助能不能大方一点?”
“你看我年纪大了,今年又掉了一个牙,那些二合面、豆面吃得我嗓子难受,要不你们多给我准备点白面或者挂面也行。”
“还有肉也是,最好都是肥肉,这样入嘴即化,又香又好吃,不像瘦肉干巴巴的,我这种老婆子根本嚼不动……”
“你再说下去,新一年的救济户就……”程织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却很明显。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但反正我不是间谍,我能走了吧。”
程织也不想再听这老太太和自己东拉西扯,说得脑袋瓜子都疼,迫不及待让老太太离开。
随后整理今天的工作报告交给史主任。
但是大家相互举报的信件实在是太多了,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影响整体工作展开,所以史主任才会想让居委会下辖居民都轻松轻松。
至少不要看着谁都像间谍了,举报一个大早上的挖粪工说人家是间谍,有什么意义啊!
“要不然重新展开咱们居委会的读书活动?”其中一个同事开口,这也是居委会的熟悉活动了,去年刚刚举办过。
时间定在每周四的晚上,但是来参与的基本上都是正在读书的年轻人,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对这个活动根本不感兴趣,根本算不上全民参与。
这个时候把这个活动提出来,根本没有人会感兴趣。
“实在不行,咱们联动食品厂还有机械厂搞联谊吧。”程织说出的想法,“要是联谊不合适的话,咱们放电影也行吧?”
只要找厂宣传科的人商量好,完全可以在晚上下班时间集中放电影。
“这两个都是不错的想法,但都得找食品厂和机械厂的人商量商量,让两方的宣传科还有工会配合。”
让大家放松放松,不再紧盯着周边的人,说不定就能恢复正常。
想法是程织提出来的,这事情照例交给程织去主导。
“这段时间你忙一点,把工作报告写好看一点,以后有福气的。”史主任担心程织工作压力大顶不住,提前放出消息。
“刘文全那个案子是咱们街道的典型,之所以能发现刘文全这种败类,多亏了你,这些功劳咱们上面街道都记着呢。”
“放电影这个事情可以先安排,联谊会这个事情往后推一推,等食品厂的招工结束之后再提起来也不迟。”
新招工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到时候联谊会也能更热闹。
程织眼神亮起来,“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完成任务,绝对不丢您的脸。”
如果真的能上街道办,自己的工资肯定又要涨。
事情还没落定,程织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庆祝,但是不妨碍她的心情好,下班的时候还专程去供销社买了三瓶果汁饮料当做庆祝。
顾一盛今天是晚课,吃完饭去老师家上课,顾一舟送他出门,家里就只剩下程织一个人。
程织闲来无事,开始折腾房间,将那些照顾不到的角落,都打扫了一遍。
也重新将顾一舟散落在桌子上的草药笔记整理起来,准备放到顾一舟常用的柜子上。
这个柜子是两人结婚的时候用专门的结婚票证买的,到现在上面还贴着一个喜字,没有撕掉。
程织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写工作报告,不会带回家,但顾一舟不同,顾一舟经常会在家里伏安工作,柜子上的隔层也都放着顾一舟的各种书籍。
程织之前没看过,不过这会儿闲来无事,准备随便拿一本开始打发时间。
将一本中草药大全拿出来,程织随意翻动了一下,一张稍显破烂的纸张掉了出来。
弯腰去捡,竟然是自己很熟悉的东西——是之前被自己扔掉的,已经被撕毁的婚书。
顾一舟不仅将婚书捡回来了,还将婚书重新拼接了一下,好好地放在书籍之中。
甚至之前看不清的男方名字,也被顾一舟重新描摹了一遍,顾一舟三个字现在清晰可见。
程织拿着这张婚书,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以前程织从来不动顾一舟的这些东西,但此时却有了探究的心里。
顾一舟连自己丢掉的婚书,都会重新捡起来,好好保存。
那么属于顾一舟的那张婚书呢?
程织很快就在书籍的夹缝中发现了另外一张,属于顾一舟的婚书。
程织原以为这张婚书会是一张保存良好的婚书,拿出来却发现这张婚书,比自己那张碎的还要厉害。
程织将两张婚书放到一起,准备等顾一舟回来问问情况。
她对自己的那张婚书毫不知情,那顾一舟呢?
破碎的婚书会是顾一舟撕的吗?
“小程,你在家啊!刚还以为你没在家!”门外突然传来黄大妈的声音,“在家关着门,敲门这么长时间,也不开,我还以为家里没人。”
“家里没人您还进来。”程织回头看了眼黄大妈,对黄大妈并没有什么好脾气。
程织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大容易忘事儿的人,但是记仇的时候也是真的记仇,尤其是会将一些事情翻来覆去地想。
好巧不巧,她最近就想到了黄大妈。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当初程织揭露杨青衡的丑恶嘴脸,旁人都安慰程织,下一个更好。
偏偏黄大妈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不应该将事情闹起来,应该和平解决,说毕竟和杨青衡有感情了,说女孩子不应该脾气那么大。
程织当时脑子乱七八糟的,也顾不得怼黄大妈。
后来杨青衡处决之前,程织从杨青衡得出答案,说黄大妈之所以不想让程织将事情闹起来,是因为黄大妈一早就盯上了程织的工作。
黄大妈还偷偷给杨青衡送过礼,送礼的目的就是想要杨青衡婚后劝劝程织,让程织放弃手头的工作,全心全意照顾家庭。
这样杨青衡就能把程织这个工作转手给黄大妈。
杨青衡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程织根本不信,嗤之以鼻,认为杨青衡是死到临头,随意攀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程织和顾一舟结婚,黄大妈在闲聊的时候,又一次表露打听程织工作的意思,当时程织也只以为黄大妈闲着没事找事儿。
但是丝毫不觉得是黄大妈自己想要占便宜,白的一个工作。
毕竟黄大妈一共一家三口,黄大爷是食品厂酿造车间的小组长,黄华善也在保卫科上班,黄大妈专心照顾父子俩,已经好些年了,没理由现在突然要去上班。
至于黄家的亲戚找工作,黄大妈只会看戏,而不是主动帮忙,所以程织一直没在意。
现在之所以开始翻旧账,完全就是上次黄大妈家被偷之后,警察最终还是在那个小毛贼嘴里发现了金戒指。
小毛贼由于过分看重自己最终保留下来的金戒指,因此舌头时不时就要确认一下那个金戒指是不是还在牙齿上。
小毛贼的动作,很快吸引了经验丰富的民警,最终成功在小毛贼的嘴里发现了那枚遗落的金戒指。
警局的人通知黄大妈去认领金戒指,黄大妈本来还觉得自己苦尽甘来,峰回路转,家里的存款不但没少,还多了个金戒指。
结果发现这金戒指真的是自家的,不是她买的,而是她儿子黄华善买的。
黄华善存了好几个月个工资,托人买了金戒指,就是想要和对象求婚,只是这件事情一直都瞒着黄大妈。
程织这才知道,原来黄华善一直有个喜欢的女生,对方比黄华善小两岁。
最开始的时候黄大妈答应黄华善,等女方高中毕业,就给两人办婚事。
但是女方高中毕业没能找到单位接收,黄大妈立刻变了嘴脸,认为没有工作的人配不上她儿子。
女方没找到工作,原本的婚事也没能落定,只能下乡当知青。
黄大妈本以为女方离开京市,黄华善就能听自己的话,安分相亲,找一个自己看得上的儿媳妇。
结果没想到黄华善,竟然跑到了女方下乡的大队,重新和女方联系上了,并且还对黄大妈说,两个人一定要在一起。
如果女方不能回城,他就辞掉城里的工作,跟着女方一起下乡。
黄大妈就黄华善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当然不舍得让黄华善下乡,只能答应另外一个另一个条件。
给女方找个工作,让女方回城。
但工作本来就难找,黄大妈也不是真心实意找工作,反而想办法占便宜。
黄华善为此和黄大妈吵了几次,之后自己偷偷攒钱买了戒指,准备找个机会去乡下和女友求婚。
到时候如果城里还没有工作,他就村里陪着对象。
黄华善很清楚自己在家庭里的地位,他是黄大妈唯一的孩子,黄大妈不舍得让他留在乡下,到时候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想办法让他回城。
除了求婚这一步,黄华善其实已经和自己对象商量过了。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辛苦攒钱买的金戒指还没来得及求婚,先被小贼偷走了。
兜兜转转最终依旧落到了黄大妈手上。
这个金戒指也让黄大妈知晓,自己肯定是犟不过儿子的,还是要尽早想办法让女方回城和黄华善结婚,要不然自己可能连儿子都没了。
本来这会儿正好赶上食品厂招工,依照黄大妈的想法直接让女方考回来,但黄华善总觉得不靠谱,希望黄大妈能提前疏通关系。
而疏通关系需要钱,这也是黄大妈来找程织的主要目的。
结果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程织的话扎了一下。
黄大妈:“咱们都是一个大院的邻居了,我担心……”
程织:“我在我家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黄大妈的笑意维持不住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打算走,她已经想好了,程织手上有之前卖工作的钱,还有之前厂里给的赔偿金,手头肯定有不少钱。
这钱她必须要借到手。
“大妈这次过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要你帮帮大妈。”
“你华善大哥小时候没少带着你玩,现在他要结婚了,我和你黄大爷手上还差点,想看看程织你这边能不能帮我们凑点。”
“也都怪你华善大哥,你说他要是按照我说的,好好相亲找个门当户对的,肯定没这么多事儿,但你大哥他犟,认准了就不回头。”
“那姑娘也是吃准了我家华善,对着我们家狮子大开口,不仅要高价彩礼,还要我们拿钱买个工作,我和你大爷一辈子也没存到那么多钱,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朝着你一个小辈张口。”
黄大妈絮絮叨叨,哭哭啼啼,程织全然不在意,甚至专门打开房间门向外张望。
正巧看到加班回来的黄华善,连忙喊住,“黄大哥,黄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愁你对象工作的事情,我有个好主意你要不听听。”
“你想要让女方回来结婚,干脆就直接把自己工作给对象就行了,你这些年在厂里肯定也没白待,到时候自己再重新考咱们食品厂的岗位,人事科的人都知道你,到时候肯定轻而易举就通过了。”
“这样不仅工作有了,媳妇也有了,两全其美啊!”
黄大妈还在为借钱酝酿情绪呢,猝不及防听到程织对黄华善的洗脑,连忙大喊着跑过去,但是却因为没看清脚下的路,成功五体投地,门牙都磕在了石板上。
第37章
“黄大妈,您那么客气做什么?”程织语带笑意,并没有去扶黄大妈的意思,“这不年不节的,您给我磕头行礼,多不好意思啊。”
“程织!”黄大妈爬起来,下意识就要抡起胳膊往程织身上打。
程织又不是傻子,等着黄大妈的巴掌落下来,下意识往旁边躲闪。
黄大妈的巴掌一时间失去准头,又因为使出的力气过大,身体一时间都失去控制,向前栽去。
程织躲开之后,黄华善是距离黄大妈最近的人,只要黄华善及时出手扶住黄大妈,黄大妈根本不会摔倒。
只是不知道黄华善这个儿子是怎么想的,看见黄大妈朝着自己摔过来,竟然下意识后退。
因此在短短的几分钟内,黄大妈再次摔倒在地,并且黄大妈本身因为这次摔倒太突然,依旧是张着嘴的。
短时间内,黄大妈的门牙受到两次重击。
黄大妈似乎也被这次的摔倒搞得晕头转向,趴在地上迟迟没有起来。
而这个时候,黄华善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个动作给亲妈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连忙蹲下身去扶黄大妈。
黄大妈借着儿子的胳膊,但依旧没有起身,反而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儿子,儿子,你别昏头啊!你别昏头!你就好好在保卫科……”黄大妈知道黄华善有多看重那个女朋友,她是真担心儿子会被程织那几句话说动,将
工作给对象,自己去重新去参加招工。
程织这话说出来压根就不安好心,哪能把好好的工作轻而易举让出去。
这次是大规模招工,竞争非比寻常,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黄华善当初得到保卫科的工作都是自己走动关系的结果。
想要依靠自己能力考进去实在是太难了。
况且把原有的工作让给别人,自己重新再次参加招工考试,这绝对是最傻的一种做法,人事科的人绝对不会考虑黄华善之前是食品厂的员工,所以这次考试给黄华善格外优待。
只会觉得黄华善脑子有问题,又或者是黄华善对食品厂的某些安排,或者工作岗位不满,否则为什么好端端辞掉工作。
黄大妈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儿子,你别听程织一个小姑娘瞎说,你可是保卫科的,就算是你有心把自己的岗位让出去,人家保卫科也不愿意收一个女同志的,还不如好好准备考试……”
程织站在原地,原本还想提醒黄华善,可以和别人换工作,厂里也有不少人这么干的。
保卫科有额外的补贴,对不少青壮小伙子来说,都是一个威风的职业,想进保卫科的人多着呢。
但她看了眼黄大妈,没再继续煽风点火,省的黄大妈再次将火力转向自己。
不过正因为扭头看了黄大妈一眼,程织一眼便发现黄大妈的门牙少了一块。
只是这个时候黄大妈正哭得情真意切,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牙齿出现问题。
“黄大妈,你的牙……”
程织还没说完,惹来黄大妈的怒瞪,程织索性不说,反正牙少了一块的,又不是她,和她又没关系。
这么想着,程织索性回了房间。
顾一舟带着顾一盛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程织正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的聚精会神。
顾一舟拍拍顾一盛,让顾一盛自己前去洗漱,自己则悄悄走近程织,想要看看程织在看什么。
但是走近之后才发现,程织并没有在看书,甚至手上的书都拿反了,程织的目光一直虚虚落在藏在书下面的婚书上。
看到两张婚书并排放着,顾一舟下意识去看程织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捡回来的?”程织察觉到顾一舟站在自己身后,没有回头。
“你扔出去当天,我就捡回来了。”
“你怎么一直没有提起过婚书的事情?”
“撕毁的婚书都是不作数的。”顾一舟看向桌面上的婚书,眼中还有着不舍。
“那现在作数了,好好放起来吧。”程织笑起来,将婚书和那本被自己当做掩护的书全都递给顾一舟。
“这几天黄大妈估计说话不好听,你就当听不见。”程织顿了顿,又想起黄大妈少了半颗牙,“也不一定,说不定会因为尴尬而不愿意开口,总之看到了也不用理她。”
顾一舟点头,“我听你的。”
顾一舟将两张婚书放在一起,但一张比一张破烂,仿佛不停地在向顾一舟宣示一件事情。
两人的婚书从来没被珍惜过,所以才会变成这种样子。
上一世,顾一舟前往港城的时候,也带着这张破碎的婚书,只可惜当时路途不算顺利,婚书最终没能保留下来。
那是他身上唯一和程织有关的东西,但也因为一场雨而离他而去。
后来顾一舟兜兜转转,得到程织的消息,希望以自己最好的一面来面对程织,却发现程织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遭遇不幸。
后来顾一舟废了很大力气,终于找到了程织唯一一件遗物,是一根磨损很厉害的钢笔。
好在这辈子,他还有机会弥补,他盯着那两张婚书看了许久,突然觉得如果把婚书刻在金子上,保留的时间应该会更久一些。
等以后自己年老,可以出资建一个小型的博物馆,将金子做的婚书放进去,这样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同程织的缘分,始于年少时。
顾一舟垂眸将书放回自己常用的地方,看了眼当下的环境,突然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远。
现在家里虽然不算一贫如洗,但距离买金子,还远着呢。
“过两天我应该会很忙,晚上下班会回来晚一些。”顾一舟原本对赚钱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少迫切,毕竟这几年着实不算赚钱的好机会。
但是两张破碎的婚书刺激到了他,他应该从现在就开始奋起。
“工作要紧。”程织翻了个身,借着外面的月光,看了眼打地铺的顾一舟,随后又转过身去。
顾一舟的突然忙碌,最初的程织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她也忙碌起来。
街道办突然出了调令,将她从居委会直接调到了街道办的办公室。
第38章
“这是个好机会,你到了街道办之后好好干。”史主任将调任通知交给程织,语气中还有些欣慰。
“当初你进居委会,还是我亲自定下来的,最初的时候我就看好你,好在你也未曾让我失望。”
“如今虽然只是简单地借调,但其实就是街道办给你机会,这几个月就是考察期,只要你好好干,街道办肯定会留下你的,到时候前途大不一样。”史主任看程织像是看自己的女儿一般,对着程织殷殷叮嘱。
“街道办的调令是让你下周一去报道,还有几天的时间,这几天你把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街道办再开会的时候,你就和我一起去。”
“我听您的。”程织手头上最主要的事情其实就是有关机械厂和食品厂的联谊,还有看电影的活动。
这些都需要提前和食品厂宣传科联系,工作都是刚刚开始的,交接并不困难。
程织所在的居委会一共涵盖了四个胡同,而街道办那边则一共涵盖了六个居委会,工作调任之后想必会更加忙碌。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街道办的办公室距离程织住的大院稍稍有些远,怕是以后上班需要骑车才能更方便一点。
程织从居委会下班,又从顾一盛老师家将顾一盛接走,路上询问顾一盛的学习进度。
顾一盛的老师,是顾一舟专门托人打听的,原本是机械厂宣传科的干事,早些年一直负责宣传科的版画工作。
据说年少时曾经专门拜师学艺,不管是山水画还是人物画都十分擅长。
顾一舟上学的时候就听过这人的名声,后来这人去医院给孩子拿药,顾一舟便抓住机会让顾一盛拜师。
因此这位老师对顾一盛也十分照顾。
“老师说让我以后下学跟他孙子一起直接去他家,直接在他家里吃饭,这样每天能多学半个小时。”顾一盛牵着程织的手,抬头同程织说起老师的安排。
程织:“你怎么想的呢?会不会觉得老师家里人太多了?”
顾一舟那位老师家里算起来至少有八九个人一起吃饭,她担心顾一盛会不习惯。
“我想多学半小时。”顾一盛其实已经想好了。
老师家里人虽然多,但都很好相处,而且他想画更多的时间画画。
顾一盛抬头看了程织一眼,还有一点,他察觉到哥哥接下来会很忙,嫂嫂做饭总是糊弄,还不好吃,倒不如在老师家里吃。
“这事儿回去同你哥说一声。”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程织也不会阻拦,只是心中琢磨等明天送口粮去顾一盛的老师家里。
程织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顾一盛去了国营饭店。
这两天顾一舟晚上回来经常很晚,起初的时候程织就煮面条,当晚饭吃。
但不管是程织还是顾一盛都不太喜欢面条,所以程织的选择再次
变成了食堂或者国营饭店。
程织在国营饭店买了肉包子,又要了鸡蛋汤,还特意给顾一舟留出了一份。
顾一舟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头发也湿漉漉的。
“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医院很忙吗?”程织坐在顾一舟身旁,看顾一舟狼吞虎咽地吃个不停。
顾一舟拿着筷子的动作一顿,对上程织的眼睛,里面是明显的担忧。
原本顾一舟的计划将自己的工资正常交给程织,自己则赚点外快,慢慢攒起来,方便之后买金子。
但此时此刻,想法不知不觉变了,买金子的事情不急,让程织安心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他将兜里的钱掏出来,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声:“这个月的家用。”
第39章
“今天不是发工资的日子吧?”程织将钱拿到自己手中,发现都是很零碎的钱,也没有常见的票据。
“这些钱是你最近这些日子的收获?”程织看向顾一舟,“我们两个人挣钱,家里不缺花销的。”
程织不知道为什么顾一舟会突然开始赚外快,明明家里没有什么花钱的大头,月月都有结余。
“是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吗?家里还有存款。”程织想了一圈,也不清楚为什么顾一舟突然开始交额外的家用。
“小盛的病需要住院了?”程织想了想,这应该是家里唯一需要花钱的地方,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程织专门询问过顾一舟和顾爷爷,顾一盛的病情是娘胎里带来的,不好根治,据说要做手术。
但现在的顾一盛尚且年幼,况且顾一舟言谈之间似乎也并不太信任现在医院的技术,言谈之中想要等再过两年。
况且顾一盛从小一直都有用药膳,也会固定喝药,情况一直很稳定。
“没有,家里什么事情都好,小盛的病也没关系。”顾一舟不好说自己之前的想法,“只是觉得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可惜。”
程织最终还是将钱收下,放在了平常的零用钱盒子里,心里想着的却是顾一舟不愧是未来的大佬,现在就已经有了赚钱的意识。
程织想起弹幕中所说的改革开放,弹幕一直没有提起过确切的时间,只是程织从中分析,怕是还有几年的时间。
“家里不缺钱,你不必如此辛苦,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每次下班后都骑车去乡下?”这一点顾一舟没说,是程织自己猜出来的。
“去乡下收头发了。”顾一舟简单同程织说了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
中医院最近从各地转过来一批病人,因为常年生病,头发稀疏,不论男女,已经到了秃头的地步,因此即便夏天还没完全过去,这些人也全都带着帽子。
遇到这些人之后,顾一舟才动了心思。
乡下有不少女同志,都一年又一年留着自己的长发,希望到时候将自己头发卖个好价钱,不管是结婚的时候置办嫁妆,还是留着给自己当私房钱,都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买卖头发的人不经常出现,而且价格压得很低。
但顾一舟这边基本不用转手,价格给的也会稍微高一些,因此短时间内就收了不少长发。
顾一舟又找了几个大娘,将收来的长发缝合,转手卖给了住在医院的那些人。
“来回东奔西跑到底辛苦,你还是应该先照顾你自己的身体。”程织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中的感叹一直没有停下。
“我有分寸。”顾一舟决定这桩生意慢慢做,总要多花时间陪陪程织。
夫妻两个又各自而睡,第二天早起的时候,程织却突然说起另一件事情:“我准备把这几个月不用的票据攒一攒,看能不能找机会换成自行车票。”
“过几天我要去街道办工作,你估计也要经常跑乡下,一辆自行车不够用。”
顾一舟皱眉,“我不用自行车。”
程织没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
顾一舟又换了一种说辞,“这件事情交给我。”
程织笑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去街道办开会对程织来说反而是一件轻松的工作,而且人虽然还没过去,但是工资和福利待遇已经提上了,这让程织十分满意。
顾一舟同程织说了赚钱的事情,但也同时保证,之后不会整天来回,只是将事情交给乡下的朋友去办,自己每周日回去一趟,不至于太过劳累。
顾一盛也如自己的愿,晚饭基本上都在老师家里吃,程织特意准备口粮送过去。
一家三口的生活看起来并无什么变化。
只不过大院里却逐渐开始热闹起来,大院里空了两间房子,几乎所有人都虎视眈眈。
尤其是招工考试临近,大家都想要趁着新职工进来之前,先把房子分到手。
两间房都不大,但是也足够住,一时间大院里有不少都人来人往。
葛成妹抱着孩子一直站在垂花门附近,对每一个来看房子的人都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打量和挑剔的态度。
程织推着车子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葛成妹这幅样子,心中忍不住想,葛成妹和张主任不愧是一家子,夫妻两人的作态都一模一样。
只是张主任自恃身份,这种鄙夷高傲的事情做起来的时候没有这么直白,但葛成妹就不一样了。
来看房的这些人,其实并没有把握自己能分到这里的房子,毕竟按照厂子的情况,又分房资格的人不少。
程织在其中也看到了不少熟面孔,有不少人都围过来向程织打听。
但程织对于分房的事情可以说完全不知道,即便是问也问不出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其中一间应该是已经订出去了,否则钱丽华的工作不会那么快落定。
“上班去啊程织。”程织推着车子出门,正巧碰上同样出门的秋月。
“嫂子也出去?”
“我去供销社,咱们大院这些天可真够热闹的。”秋月扫了一眼大院里的人,表情称不上高兴。
程织也只当做没有看见,其实她完全知道秋月的想法。
一进院加上秋月一共住了四户人家,陈大妈一心给儿子找儿媳妇,要不然就是和三进院的死对头胡大妈掐架。
刘文全之前在大院里又是聋子又是瘸子,还整天出门工作,对大院的事情关注不多。
杨青衡也是一个人,自从住进大院之后,心思基本上都花在了程家。
因此几个邻居对秋月的关注都不多,所以秋月才敢做出,将孩子都送出去,自己在家私会旁人的事情。
尤其是这段时间,接连搬空了两个邻居,更方便了秋月行动。
虽然这段时间程织没再见过同秋月私会的那个男人,但程织心中清楚,这段时间秋月必定在和那个男人见面。
经过小毛贼事情后,周耀宗被秋月送回了乡下的娘家,说是当娘的已经管不好这么大的儿子了,又没有亲爹,只能送回乡下让亲舅舅去管。
之后没过几天,秋月便找借口将女儿也送回老家了,到现在兄妹两个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秋月一个人。
若那个男人一直和秋月保持着长期关系,这段时间两人肯定再次有来往。
不过这件事情,程织谁也没有告诉,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晓。
同秋月闲话了两句,程织照旧去街道办报道。
街道办的办公室比居委会的办公室大很多,连负责的事情都变多了。
即便程织是刚借调过去的,身上的也依旧不算轻松,很快就迎来了她的第一件重要差事。
市里经过开会决定,要美化街道环境,重点搞城市绿化,这件事情被街道办的领导交给了程织。
“你早前在居委会立了不少功劳,你们史主任也一直夸你,这件事情你先拿出个章程来。”街道办的主任姓高,依旧是雷厉风行的模样。
“街道办的部门会具体细分,但这段时间你属于借调,不会给你安排具体的部门,你先跟着我,完成任务。”
高主任没有多说,只是将资料交给程织,就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程织则打开这些资料慢慢看着。
市里不是第一次提出要美化城市环境这一件事情,但之前的资金不算充足,次次提起又被次次放下。
直到今年,市政下大决心要搞大搞绿化,并且在开会之后直接拨款了。
但是行政区域划分不同,街道划分不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所以需要先出方案,在小范围实验,收集一下居
民们的看法。
程织将资料中的重点摘抄下来,记录在自己的本子中。
大搞城市绿化这件事情,京市虽然是第一次做,但沪市前两年已经在搞了,因此资料中还写了沪市最终选定的绿化草木。
程织找当地的木材厂了解了一下,这些草木的成本不一,并且能够在沪市生长下来的草木,有些并不适合京市。
程织将这些事情一一记下,城市即便要大搞绿化,但在上面的投资也不会过多,成本的压缩至关重要。
况且这件事情,是她来街道办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她必须要将这件事情办好,这关系到以后她的工作。
程织将自己的思路一一写下,想了想又将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带回家。
骑车回到家门口,大院一如既往地热闹,程织站在门口推车子,胡大妈和陈大妈争吵的声音源源不断传来。
而争吵的源头也很简单。
陈大妈觉得,厂子的分房决定还没出来,那些整天跑到大院来看房,甚至还对房子指指点点的人,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并且这种行为眼中影响到了大院的居民,所以接下来如果还有人想要来看房子,她身为大院的见习二大妈,有必要阻止。
而胡大妈则嘲讽陈大妈,说陈大妈小心眼。
来看房子的人,都有可能以后成为他们的邻居,人家都已经到大院了,不说好好招待,让这些人感受一下街坊邻里之间的热情,反而将人赶出去,这不是他们大院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真的做出这种事情,她们大院的名声就臭了,以后在胡同里,大家都抬不起头。
胡大妈:“陈大妈,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又是咱们大院的管事儿,做事情呢,要有点大局观,不要整天觉得别人妨碍了自己,要不然你这管事儿做不长。”
陈大妈:“我能不能做得住管事儿的位置说不准,但我知道有些人张口就是名声,丝毫不为咱们大院的利益考虑,这么些人来来往往,你敢确定他们都是好人?”
“况且咱们大院小赵怀孕了,小葛孩子也不大,整天闹腾的两人都休息不好,到时候病了上医院你给拿钱?”
“再者说这两间房是厂子的资产,房子的钥匙在房管科手上,在厂子里确定分房名额之前,这房子还说不准是谁的,这么些人来来回回,万一哪个坏心眼的专门把门锁撬开,自己住进去,之后事情该怎么收场?万一咱们大院再招了小毛贼,这损失你担待地起吗?”
胡大妈:“我就说你这人不行,总是把别人想的这么坏,张口就是撬锁和小毛贼,你是多不信任咱们厂职工啊?再者我这整天都在这里盯着呢,我相信大家!”
胡大妈和陈大妈各执一词,两人口水对喷,谁都说服不了谁。
程织站在门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推着自行车离开,毕竟这种时候进去说不定会被两个人拉着评理,程织懒得管这件事情。
况且两人积怨已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顾一舟走过来,拍了拍程织的肩膀。
“吵架呢。”程织指了指里面,依照这个吵架不停歇的程度,一大妈这会儿应该是不在家,这个时候不管谁进去,只要被两个人看见,完全就可以说一声是无妄之灾。
“那咱们出去吃?”顾一舟侧耳听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进去为好。
程织自然也赞同这个提议,两人去了国营饭店。
饭店这会儿人不多,程织买了馄饨慢慢吃着,然后看到了胡大妈的儿子和陈大妈的女儿竟然也在国营饭店里吃饭。
“感觉我挺对不起一大妈的。”程织的搅动着碗里的馄饨,愧疚心明显。
当初将两个人一起搞成见习大妈,是为了杜绝胡大妈天天上居委会胡闹,但两个死对头竞争上岗,苦了一大妈这个人。
尤其是现在陈大妈和胡大妈生怕被对方比下去,连儿子女儿都劝不住了,只能在两人吵架的时候避出来吃饭。
“这么两个人吵,总比整个大院闹腾要强。”顾一舟安慰程织,“这两个人吵了这么多年,一大妈早就习惯了。”
“而且以前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吵,现在吵架好歹是为了解决大院的事情。”
两人吃着饭,陈大妈的女儿走过来打招呼。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陈大妈女儿名唤陈希阳,是一张圆脸,说话的时候自带笑意。
“我妈她们还没停啊。”陈希阳夫妻两个其实已经吃完饭了,但不清楚大院的战况,索性准备继续在饭店消磨时间,准备等到彻底安静之后再回家。
程织笑笑,没说话,陈希阳倒是话语不停。
“这分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据说有好些人都在争,厂里房管科副科长现在都不敢露面,就怕突然被人缠上,我还听说有人给科长送了自行车和收音机。”陈希阳夫妻两个都是食品厂的员工,厂内消息比程织灵通许多,说起来的时候都头头是道。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手笔,不过我觉得手笔再大也悬,我听说厂里一开始就选定了人选。”或许是觉得涉及到隐秘,陈希阳的声音不自觉低下来。
“厂里据说接收了一个退伍军人,虽然人还没来,但职位已经定了,是保卫科的副科长,据说这位住咱们大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程织和顾一舟对视一眼,觉得陈希阳说得应该是对的,厂里确实有可能这样安排。
毕竟刘文全不是个好东西,厂里肯定觉得退伍的军人,住进大院会更好一点。
至于另外一间,程织倒是也稍微知道一点,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对二婚夫妻住进来。
不过新进来的邻居到底是谁,程织并不在意,毕竟这两个新邻居住在一进院,同她的关系不大。
“等新邻居搬过来,我妈和我婆婆也能安静一段时间。”陈希阳对两人的关系十分苦恼。
最初刚成婚的时候,陈希阳还幻想过,两人从死对头变成亲家,以后关系说不定会逐渐缓和。
但成婚后不久,陈希阳就明白了,这只能存在于她的幻想中,亲家的身份没有让两人握手言和,反而有一种仇上加仇的感觉。
陈大妈觉得,她就这么陈希阳这么一个闺女,为了顺陈希阳的意,她都让陈希阳和胡家儿子结婚了,为了女儿她牺牲太多,所以看胡大妈更加不顺眼。
好巧不巧,胡大妈也是同样的想法,认为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偏偏娶了陈家女儿,自己牺牲过多,看陈大妈更加不顺眼。
况且胡大妈觉得在两人的争锋之中,自己一直都处于被动反击那个人,一直挑起事端的不是她,而是陈大妈。
是陈大妈在她连生女儿的时候,还在坐月子的时候,到她跟前炫耀自己能生儿子,自己才跟陈大妈对上的。
但是在陈大妈眼中,事情完全不是这个样子,是胡大妈胡搅蛮缠。
两人先后脚进门,陈大妈见胡大妈一直生不出儿子,在婆家不受欢迎,主动分享自己的生子秘方,结果胡大妈不仅不接受自己的好意,还说自己黄虎狼给鸡拜年。
后来孩子们逐渐大了,陈大妈的丈夫去世,本来就是哀痛之事,陈大妈迟迟走不出来,胡大妈还找机会讥讽说是陈大妈命不好,丈夫早死是因为陈大妈克的。
两人的之间的矛盾层层叠加,看似相互在儿女亲事上低头,但其实不过是更大的裂痕,如果言语和眼神能杀人,胡大妈和陈大妈两人都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陈希阳也是逐渐清楚这些旧事之后,不再强求妈妈和婆婆和平相
处,但两人吵起架来没完没了,她和丈夫也只能躲起来。
“有时候真想向厂子申请,将我们夫妻两个调到外地去。”陈希阳对着程织悄声吐槽。
程织本来不准备说什么,但听到陈希阳这句话,最终没忍住摇头。
“这是个大事情,陈姐你可得想清楚,调出京市听起来简单,再想调回来,可就难了。”
这个时候调出去,基本上都是去外地帮扶小厂建立,但陈希阳夫妻两个都不是车间工人,一个是广播站的,一个是人事科的,都不属于食品厂的技术人才,就算调出去也不会有好岗位或者升职。
当然这一点并不是程织摇头的主要原因。
她是觉得如果陈希阳夫妻一走,胡大妈和陈大妈之间的矛盾就更加无法调和,毕竟儿女都不在身边了,面子情可以不用顾忌,到时候说不定掐的更厉害,她们大院就真的永无宁日了。
陈希阳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同程织说起另外一件事情,食品厂准备引进新的生产线。
“咱们厂的糕点和饼干都很出名,但是在饮料汽水这方面不如津市的厂子,厂子这一次追回了不少被侵占的利益,据说是专门引进了新的生产线,就是想要在饮料这边打响名气。”
“我看咱们厂长也算是憋了一口气,这次估计不会轻易放弃。”
程织听着这些消息,默默点头,但却有另外一个想法陡然地冒出来。
起初的时候程织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大胆和不知所谓。
但经过一天的思考,却越来越觉得有机会。
当下不再犹豫,将自己想到的方案写下来送进了高主任的办公室中。
高主任看程织这么快就来交差,有些诧异地挑眉。
看完程织的方案之后,更觉得诧异。
“你想让城市绿化和食品厂合作?种果树?”
第40章
“高主任,您觉得怎么样?”程织打量着高主任的神色,但高主任似乎是严肃太久,除了最初看到程织上交方案时候的惊讶,此时一点神色都看不出。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高主任将程织交上去的方案放到桌面上,似乎并不太感兴趣。
程织稳了稳神,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现在国家建设不管哪里都需要钱,城市绿化的建设绝对不可能有太大的投资,而种果树绝对是最适合的一种。
等果树成长之后,就能逐渐回本,而和食品厂合作,无疑是最方便的一种。
食品厂准备研究饮料,只要在果树种下的时候,提前和食品厂商量好,等日后果树成熟,结出来的果子,完全可以运送到食品厂。
“我们的果树就在本市的范围内,到时候运输成本和压力也会小很多,对食品厂也是一件好事。”
程织将种果树的好处说了个遍,但坐在办公桌后的高主任始终没有说话。
程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即便食品厂不准备同咱们合作,种了果树之后咱们也是不亏的,可以供货给果蔬商店。”
“每年果树摘采的时候,都需要雇人劳动,到时候也是好事一桩。”
程织将自己能想到的理由全都说了一遍,高主任终于再次开口:“你觉得种什么果树合适?”
“我们可以先探探食品厂的口风。”程织觉得和食品厂合作是最优选,况且自己对于各种果树的了解尚且不清楚,一时间也做不出选择。
“行,我知道了。”高主任面色不变,没有继续追问,挥挥手让程织离开。
但在程织离开后不久,高主任便拿着程织交上来的方案出门汇报去了。
程织不知道高主任的去向,但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之后,仍旧将自己的想法完善了一下,主要是走访一下常见的几种果树成本如何,如果今年种下什么时候能成熟采摘。
这几天胡大妈和陈大妈的争执不断,程织故意在街道办磨蹭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终于骑车回家。
到家门口时,大院里面依旧一如既往地热闹,但这次听声音不像是陈大妈和胡大妈在吵架,反而是在搬东西。
程织推着车子走进去,发现人来来往往正在搬家。
“咱们的新邻居这么快就来了?”人太多,程织推着自行车不好前进,索性将自行车放在了墙根处,自己则走到最热闹的地方。
搬家东西太多,大部分都堆在院子里,程织站在外围没有看到搬家的主人公,只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应该是女主人,一直在心疼搬进来的家具有所磕碰,一直让搬家具的人小心小心再小心。
程织探头看了两眼,从窗户正好看到一大妈几个人在房间里,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程织没兴趣再看下去,刚准备转身离开,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一下,站稳后发现是个面生的姑娘。
穿的破破烂烂的,鞋底子都掉了半个,对方没有注意到程织的眼神,直冲冲向房间里走去。
随后房间里传来责骂声,“小丫头片子,这么忙的日子,你不看着你弟弟,死哪里去了?”
之后是一大妈劝架的声音,“孩子还小,这边忙一时间跟不上也是正常的。”
程织想了想还是将自行车推到了自家墙根处,拿出大锁将自行车好好锁上。
虽然没见到今天搬家的主人公,但总归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院里来了新的邻居,程织也同顾一舟说了一声,还提起了自己今日见到的小女孩。
顾一舟没吭气,但是顾一盛饶有兴趣地听着。
同大院里,没有和顾一盛年纪相仿的孩子,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哪怕是个女孩,顾一盛也感到好奇。
顾一盛正在打听有关女孩的事情,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顾一舟前去开门。
“哥哥你好,我家是新搬来的,家里什么东西都没置办,您能给我们匀两个馒头吗?”小女孩单薄瘦弱,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像是中气不足。
顾一舟没说话,回头去看程织,却发现程织已经拿着馒头走过来。
“谢谢谢谢。”小女孩抱着馒头,脚步匆匆回家。
倒是程织不自觉皱起眉头,如果陈希阳之前的消息没错,今天搬进来的应该是保卫科副科长一家子。
这位副科长早些年当兵,现在又直接空降副科长,不管怎么想都不像是缺钱的人,但这个小女孩身上却破破烂烂的,不管是鞋还是衣服,看起来都已经穿了好些年。
小女孩走后不久,程织的房门再一次被敲响,这次竟然是原本的二大妈刘爱彩。
“刘大妈,您有什么事儿?”二大妈不再是原本的二大妈,程织也顺势换了称呼。
自从二大爷的事情尘埃落定,二大妈在大院里现在仿佛是个隐形人物一般。
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家照顾王文承,王文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一有机会就往外跑,而是在家里乖乖等着二大妈回家。
程织听一大妈说过,二大妈这日子正托人在乡下打听适婚女同志,似乎是打定主意,给王文承找个媳妇照顾。
这件事程织是听一大妈说的,但程织并没有太关注,总归和自己没关系。
她和二大妈虽然还是邻居,但关系平平,不知道这会儿二大妈登门有什么事情。
“方才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来你家讨东西了?以后再来别给了。”二大妈其实也不愿意见程织,但她又觉得总归是邻居,该提醒一声。
“那个小姑娘就是张嘴说瞎话,她们今天搬家的时候,我正好回家,先搬进来的就是粮食和锅碗瓢盆。”
“这家就是占便宜
没够,这个小姑娘从你家要了馒头,从一大妈家里要了咸菜,正巧碰上小赵和小陈夫妻俩炖鱼汤补身体,还从她俩那里讨了一碗鱼汤。”
“陈大妈为了表示自己大气,还专门给了两个肉包子,胡大妈那边不甘示弱,送了油饼过去,黄大妈也送了吃的。”
“总之就是不该有的好心别有。”刘大妈的神色不算好,同程织说完之后,匆匆离开,根本不愿意久留。
程织同顾一舟对视一眼,显然没有想到,新来的邻居会是这种模样。
不过这位新来的邻居同程织家隔着几步路,暂时没给程织造成什么影响。
程织一心忙着街道办的事情,同新搬来的邻居打过招呼,简单认识之后,就不再过多分神。
新搬来的邻居男人叫邢国驽,是现在食品厂保卫科的副科长。
女人叫赵招娣,之前跑到程织家里借馒头的那个小姑娘,是两人的亲生女儿,名叫邢来娣,今年九岁。
除此之外,邢家还养着一个不足三岁的男孩,但这个男孩并非是邢国驽的亲生儿子,而是他的侄子。
邢国驽是从农村出去的,家里还有三个兄弟,他是长子。
起初因为当兵耽误了婚事,后来和赵招娣完婚,几年下来也只有邢来娣这一个女儿,再无所处。
邢国驽觉得自己没有儿子抬不起头,赵招娣也是同样的想法,因此便听了家里老母亲的话,将兄弟家的儿子抱在自己身边养。
夫妻两个对侄子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邢来娣已经九岁了,但是夫妻两个一直没有让女儿上学的想法,反而觉得邢来娣必须每天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那个弟弟。
小男孩年纪不大,但已经清楚明白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对待邢来娣就像是丫鬟,动不动就将东西砸到邢来娣身上。
邢来娣稍有不注意,就能让这个小男孩哭嚎不止,随后惹来一顿毒打。
程织了解这些事情后,眉头皱得紧紧的,用街道办干事的身份同邢国驽夫妻谈了一次。
邢来娣这个年纪,去学校是最合适的,但邢国驽的态度不是程织能改变的。
程织说得时候,邢国驽都答应好好的,说等准备好之后,就将邢来娣送进学校,但总是一再拖延。
居委会,街道办,厂妇联的人轮番上门,都没有什么办法。
顾一盛也找机会同这位邢来娣交朋友,但两次之后,顾一盛就放弃了。
“她想要我偷拿家里的东西给她。”顾一盛虽然身体弱,但又不傻,这种事情不可能做。
程织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皱眉,小小年纪就成这种性子,她们大院难不成专门招贼?
顾一盛不再和邢来娣交好,程织一家三口也照常生活,大院里除了多出了赵招娣骂女儿的声音,仿佛一切都没有问题。
但很快问题就出现了,明天就是休息日,程织周六的时候特意下班早了半个小时,准备回家和辛松岚夫妻两个聚餐。
结果刚进大院,就被陈希阳拉住了胳膊,脸色奇怪地同程织分享今日的事情。
“邢国驽想要他闺女给王文承做童养媳。”陈希阳虽然尽力压低声音,但语调中的震惊是遮掩不住的。
“二大妈白天上班,家里就王文承一个人,赵招娣直接把闺女送到王文承身边去了。”
“据说赵大妈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人躺一张床上,睡得正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