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冰冷的唇擦过少女红着的耳尖……
李棠拆礼物的手一顿,脸颊发烫,起身去夺。
李寻身高腿长,快她一步从韶北手中抽走,念的更大声了。
“李棠同学,感谢你当时送我的创可贴,抚慰了我身体和心灵的伤。我喜欢你,犹如春水潺潺永不停歇。我的心情,我想你懂。可以加我吗?我q.q是——”
李寻牙酸地“啧”一声,阴阳怪气道:“我的心情,我想你懂。我懂你个山路十八弯横跨大别山。”
李棠伸手去抢,瘪着嘴,小声嘟囔道:“我又不知道是谁写的。”
李寻抬高手臂,任由李棠挂在他胳膊上,挑了挑眉。
“没收。要不,哥去加他聊聊?”
李棠红了脸:“不要!当没看见不就好了。”
“这种事,要杀鸡儆猴才行。”李寻将信封折叠起来:“我不允许任何一个黄毛惦记我妹。”
身后,韶北和许辰各怀心事地咳了咳。
李棠急了,愤愤地仰着小脸:“那你去吧!你就说你是Azazel的李寻,是我哥,加他是为了警告他离我远点。第二天就给你挂热搜上。看谁丢人。”
许辰眨巴着无辜的狗狗眼问:“队长,白毛可以靠近棠棠吗?”
说完又指了指掩唇侧目的韶北:“黑毛可以吗?”
“嘶。”李寻颇为头疼地看一眼李棠,又转向韶北和许辰:“你们三个要互相监督,谁都不许早恋,知道吗?韶北我很放心,主要是你们两个!一个天真无邪,一个笑口常开,莺莺燕燕自然来。”
许辰:“……”
李棠不服地哼一声,转去拆礼物。
许辰送了她最新款的游戏机,是创生集团旗下子公司的限量版,全球只有三台。
闻斐送的是一条手链,就连李寻看了都诧异地挑了挑眉:“NU家最新款手链,8万6一条,妹,你不会把少爷给卖了吧?”
李棠脸颊绯红,嘴硬道:“才没有。”
只是定期汇报一下少爷们的近况而已,怎么能算出卖呢。
韶北送她的盒子最大,打开来,是一整本的高清流沙动态图册。
李棠一眼就认出了是南极科考站拍的。
极光,流星,雪白的冰川,湛蓝的海面,成群的企鹅,每一张都是绚烂而壮美的极地风光,加了流沙效果,放平和立起来仿佛活起来一样。
李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隔着图片,仿佛能嗅到极地凛冽的风。
相册一旁是一个方形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块长方形的冰晶,冰晶的中心是冰面上一对小小的企鹅脚掌印。
李棠看着,眼底不自觉发热。
“我父亲是南极科考队的成员。”韶北解释:“我拜托他帮我寄回来了一些。”
“谢谢。”李棠爱不释手捧着,小鹿般的眼睛热切地看向韶北,少年面容严肃,耳根却微红。
面前伸过来一封黑色的信封,隔断了二人的视线。
李寻二指捏着信封晃了晃:“妹,又有一封给你的——没收。”
李棠:“……”
——
元旦一过,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让各科课代表收了作业,然后下发了期末考试的通知。
学习委员将考试科目和时间表贴到黑板上,提醒所有人认真复习。
期中过后,班里换了座位。
韶北、许辰和李棠三人集体换到了右边靠近走廊的位置。
这次是李棠坐里面,韶北坐在外侧。
换了,但没有完全换。
诡计多端的班主任!
377班女生挺了大半个学期的腰
终于断了。
天气转凉,教室里的暖气烤的人时时犯困,班主任课间让开窗户透透气,冷风顺着窗口吹进来,将呼吸按在口鼻间,教室里顿时此起彼伏的抱怨。
班主任一个眼刀子飞下,底下的声音顿时止息。
换完气,窗户终于被合上。
韶北和许辰前一天排练到深夜,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假寐。
少年棱角分明的脸正对着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层阴影。
李棠垂眸看着电话手表上的画面,按了拍照,不太满意,她指尖戳了戳韶北的手臂。
少年迷迷糊糊睁眼,第一时间看向她,显出几分温柔,声音沙沙的:“怎么了?”
李棠把一本物理书直接塞到韶北手中,然后调整角度按下快门,这才终于满意了。
她收起手表一本正经道:“班主任让开了窗户。”
少年头顶的黑发睡得毛绒绒的。他想都没想,垂眸从包里抽出自己的羽绒服,径直塞到李棠怀里:“穿上就不冷了。”
塞完就径直趴了回去。
李棠:“……”
好清纯不做作的少爷,刚给闻斐发了照片的李棠瞬间被愧疚击中了。
——
景城迎来第一场大雪的时候,一中也迎来了期末考。
考前一周,李寻拉着李棠办了去美国的签证。
考完第三天,李棠一早就被薅起来洗漱。
沈芸已经细心地帮她收拾好了行李箱,反复叮嘱李寻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直到踏上去机场的路,李棠都还一脸懵懵的。
“哥,我为什么也要去美国?”
“你寒假又没事干,离过年还早,陪哥哥去拍摄不好吗?”李寻双手交叠到脑后,靠在座位上:“而且,你那几个便宜哥哥也想你了。”
李棠小小声不服:“谁说我没事干……”
“你能有什么事?”李寻笑道:“你想去北欧五国不是还没攒够钱吗?”
“我有……”李棠正要反驳,就听李寻说:“等你毕业,哥哥赞助你去。”
“真的?”
那当她没说。
李棠眼睛弯成小月牙:“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登机进了头等舱,李棠才发现里面坐的三个全是熟面孔。
两座的机型,他们三个却一人一排,跟不熟似的。
姜予糖原本冷着脸,看到李棠,脸上扬起了笑,冲着她招手。
“棠棠,这边——”
话音刚落,李寻放了行李箱,一屁股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李棠蹙眉,李寻指着对面:“你坐那边,哥有话跟姜姜聊。”
姜予糖酷酷的脸上一红:“……你别乱叫。我跟你有什么好聊。”
李寻轻笑,声音低沉撩人:“就聊聊你在我后援会说我胆小怕鬼的事?”
“……那是事实。”
“还有我打游戏菜?”
“那本来也——”
“大小姐,我是把AWM给你才死的。”
“不影响你菜。”
李寻:“……”
空姐过来温柔提醒她落座,许辰旁边的座位放着Molly,李棠看了看,坐在了韶北旁边。
韶北正拿着平板看剧本。
李棠系好安全带,好奇地探头看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和中文交错。
她不好意思打扰,带起耳机看纪录片。
飞机很快起飞。
李棠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她脑袋正枕着韶北的肩头。
入目是少年的黑色卫衣,往上是修长白皙的脖颈,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
李棠脸颊发烫,瞬间攀上了红意。
韶北正闭目休息,李棠悄悄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有些心虚地回头一看,李寻和姜予糖之前还剑拔弩张地斗着嘴,这会儿头抵头睡得正香。
呃……
大家都一样她就放心了。
空姐过来送餐,韶北和其他三人陆续醒来。
李棠红着耳根,不敢看少年,殷切地把餐往韶北那边递。
再醒来是被飞机落地的提醒音吵醒。
李棠睁眼,依旧是在少年的肩头。
这次,韶北醒着。李棠抬头就看到少年微红的耳根。
她小声说着:“不好意思。”
移回了自己位置上,才看到身上轻柔盖着毯子,边角认真掖过。
李棠绝望地闭眼。
死头,真叫人意内啊,又睡人家少爷的肩膀上了。
纽约刚下了一场暴雪。
加长保姆车一路开进市中心的豪宅。
李棠好奇地顺着窗口向外看,洁白裹覆着巨大泳池和高大的松树,城堡一般的别墅灯火通明,拢在大雪之下,像是童话故事的开篇。
休息了一夜,一大早,韶北、许辰和李寻就被叫走拍摄了。
闻斐拉着李棠和姜予糖杀去了商场。
高定店内的柜姐一看是闻斐热情极了,带着三人进了VIP室,各种甜点咖啡奉上,按照闻斐的安排给两人换了好几身高定礼服。
第五次洁白的帘子拉开。
姜予糖穿着黑色长鱼尾裙,头发简单地扎了个单马尾。
李棠穿着雾霾蓝色的纱裙,裙摆堆叠了很多层却仍有通透感,好似阴天的海面,拂起层层波涛。
销售顾问将她头发盘成漂亮的花苞头,衬得她皮肤白嫩,眼睛大而清亮,周身泛着少女的光泽。
闻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看看姜予糖又看向李棠,满意地点头:“就这两套吧,帮她们做下妆造。其他四件也都包起来。”
“好的闻女士。”
盛装抵达纽约市最大的庄园。
奢华的大厅衣香鬓影,灯火幢幢。
正在举办上流社会的新年宴会。
李棠和姜予糖跟在闻斐身后进去,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断有人端着香槟杯和闻斐交谈。
酒杯递到两个小姑娘手中,闻斐回头提醒:“未成年,麻烦给她们换成果汁。”
才说完,就被邀请去前方交流。
“你们两个先自己转转。”
四五个聚在一起闲聊的欧美男孩在看到李棠的瞬间,视线就锁定过来。
开舞的前奏响起。
几个人交谈着,一位梳着背头身高最高的男生率先走了过来。
“Hi,Lady,canI——”
场内骤然响起欢呼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身后的旋梯。
李棠也回头看去。
棕红色的复古旋梯之上。
Azazel的五位穿着笔挺地西装拾级而下。
像是从古老国度走出来的五位王子。
人群里自发开始齐呼“Azazel”“Azazel”,一浪盖过一浪,越来越整齐。
安东尼和吉米看到李棠,原本绷着的隽逸脸庞一下子激动起来。
两个人笑着挥手,韶北走在最前,率先对着李棠绅士地伸出手:“可以赏脸跳支舞吗?”
一旁搭讪到一半的男生看到这一幕,摸了摸鼻尖,退了回去。
安东尼和吉米愤然冷哼:“Henry,你不绅士!”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来。
李棠本就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她凑近了,用手挡着唇在少年耳边轻语,小脸满是生动表情:“不行的少爷,我不会跳舞。”
韶北的手顺势虚虚落在她的腰后:“我教你。”
看少女仍有犹豫,他的声音闷了些,带了丝祈求:“在这里,被女士拒绝会很没面子,就当帮我,嗯?”
隔得很近,少年身上木质带着清冽寒气的香气飘进鼻息。
“帮你丢人也行吗……”
李棠的手犹豫着落在少年肩头。
韶北唇角轻牵,带着她滑进舞池:“不会丢人,我的荣幸。”
一旁的姜予糖愤愤地瞪着将李棠拐入舞池的韶北。
“想跳舞吗?哥哥陪你?”李寻一副浪荡模样,调笑着靠过来。
姜予糖瞪他:“没兴趣。”
“哦,我知道了。不会
跳是吗?“李寻兀自点头。
“我会!”
“行。就当会吧,反正不去跳就不会露馅。”
姜予糖一下子被激起了斗志,一把将他扯进了舞池里。
一场舞下来,李寻被踩了不下二十脚。
姜予糖那张冷艳的脸涨红着愤愤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走姿奇怪,一边龇牙一边竖大拇指:“跳的好跳的好,不愧是你。”
“闭嘴!”
李棠全程注意不要踩到韶北,韶北落在她的腰际稍稍用力,就引得她目光向上。
少年眉目幽深,眼底仿佛蓄着整个宇宙,而那个宇宙里现在只有她。
“别怕,看着我,跟着我的节奏就好。”
脚步放轻了,腰际和交握的手却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闻斐站在远处摇头轻笑。
“真是世事难料,儿孙自有儿孙福。”
话音才落,她立刻冷下脸来,仰头喝了一大口香槟:“闻斐,你怎么说出这么可怕又有年代感的话!”
——
抵达纽约的第四天,拍摄告一段落。
韶北带几人去私人滑雪场滑雪。
李棠只划过冰鞋。
这种专业的雪板还是第一次。
教练了解到她是初体验,认认真真地帮她把装备穿好检查好。
滑雪道上洁白一片,在蓝天映衬下泛着耀眼的光。
冰冷清新的空气一层层进入肺里,荡涤着连日来的浊气。
李棠深吸一口气,心情都好了起来。
韶北显然很有经验。
他手握滑雪杖,修长的身体裹在橙色的滑雪服下,从高山上滑下,像一道橙色闪电,灵活地跃起,尔后环绕着跑道起起伏伏,倏然向前,稳稳停住。
安东尼和吉米欢呼着吹起口哨。
教练扶着李棠站在低坡这边站定,指导着她姿势。
男生们已经渐次滑了下去,停稳后发出欢呼。
李棠认真听着,身体前倾,重心放低。
韶北靠了过来:“不要怕,重心放低,想象自己是只自由的鸟向前飞跃。”
说完,他径直滑了下去。
停在终点,对着李棠伸出手臂。
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上,又反射到少年脸上,照出他此刻恣意又认真的模样。
护目镜没有遮住他漂亮的眉眼,反而让他此刻又添了分光彩。
李棠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
教练轻轻扶着她确认:“Ready?”
李棠点点头,忽然充满了勇气。
“GO”之后,教练轻轻助力了一把,脚下的长板带着她缓缓向前,过了坡之后,骤然加速。
速度带动着风吹刮过脸庞,凛冽又畅快。
李棠体会到快乐,微微张开手臂欢呼一声。
脚下的滑板左右晃了一下,骤然失去了平衡。
速度越来越快。
李棠的欢呼也变成了尖叫。
“怎么停下来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停不下来!救命救命救救我——”
眼看少女直奔自己而来,韶北蹙眉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滑雪杖,还没来得及动作,下一秒,就被李棠铲倒在地。
少年闷哼一声,刚好压在的李棠身上。
冰冷的唇贴上少女红着的耳尖。
第22章 第22章“汪……”
韶北一滞,整个身体僵住了。
身下传来少女低低的抽气声。
韶北赶忙撑起手臂,焦急地看向她。
“没事吧?”
李棠眉头和白皙挺翘的鼻子皱缩着,她吸了吸鼻子,摆手:“没事。”
鼻头被冻的通红,模样好不可怜。
擦过她耳际的唇上是冰冷的空气也无法驱散的热意。
韶北单膝跪地,隔着厚实的手套去拉李棠起来。
李棠控制着笨重地滑雪服,顺着他的力道挣扎起身,却忘记了脚下是修长又笨重地滑板,两人的滑板缠在一起,刚稳住重心的韶北被她扯着胳膊又压了下来。
李棠惊呼一声。
紧接着,嘴巴被少年带着凉意脸颊堵住了。
这次,少女的粉嫩柔软的唇结结实实亲在了韶北英挺冰凉的脸颊上。
四目相对。
李棠眨了眨眼,呼啸的风声而过,耳朵里只听得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砰砰声,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少年脸上,又撞回鼻尖。
两个人僵着,狼狈地分开。
教练和李寻一行人赶了过来,将两人拉起来。
确认李棠没事,李寻笑着揶揄:“可以啊妹,一个滑铲给全美自由赛道冠军放倒两次。”
李棠瞪着小鹿般的眼睛,心脏跳的厉害,呼吸也是绫乱而灼热的,她不敢看韶北,抬手装冷,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滑雪对于初学者而言并不简单,尤其是摔过之后,李棠一直都畏手畏脚。
几位男生乌拉拉滑了几圈,教练员怕两个女生玩得不尽兴,搬出来一个双人雪橇。
实木的雪橇上刷着金黄色和红色的漆,前后各一个座位。
座椅前固定了三根绳索。
“棠棠,来当圣诞老人。”许辰抓着中间绳索的拉环,眼底亮亮的,挥手招呼李棠坐进去。
姜予糖一脸嫌弃道:“圣诞老人有麋鹿拉雪橇,我们这充其量就是狗拉雪橇——还没有狗。”
李棠卸下了脚下的雪板,坐进前座,脸颊耳根的热意终于在室外的冷气下消散。
李寻看着座位里的两人,笑着扯了扯黑色手套上绳索的拉环:“我们三个来拉,可以吗,大小姐?”
“中间的萨摩耶可以留下,不太喜欢左边的哈士奇和右边的德牧,”姜予糖嫌弃地看着李寻和韶北,抬手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安东尼和吉米,一本正经道:“换那俩金毛来。”
李寻:“……”
韶北深邃的眉眼间积蓄着不悦:“姜予糖,你再随便给人取外号我就把你丢后山喂狗。”
“丢吧,正好去选两只可爱的,把你们换下去。”
韶北幽深的眼睛闭了闭,怒气压抑到极致。
姜予糖稳稳坐在后排,手一抬就开始训狗:“准备好了吗,小哈,耶耶!好了请说汪!”
李寻深吸一口气,玩世不恭地叉着腰:“汪。”
许辰显然对这个游戏和安排极有热情,他学着小狗一样吐了吐舌头:“汪汪汪!”
姜予糖得意地向韶北挑眉。
韶北忍无可忍,丢下拉环,长手长脚地作势就要过来拎人喂狗。
李棠急急地张开双臂挡在前面。
直直望进韶北眼里,刚刚平复下去的脸颊又烧了起来,脑袋里好似有烟花炸开。
偏偏姜予糖还在身后拱火:“你不叫有的是人叫。喂,那边的小鸡毛,要不要拉雪橇!”
不远处的吉米听到了,激动地挥舞着滑雪杖:“要!我要给妹妹当小狗!”
李棠:“……”
姜予糖向前搭上李棠的后背,一脸挑衅地看向韶北:“棠棠,他可不是什么好狗狗,换一只吧。”
少年的视线也落在她头上。
李棠脑袋瞬间空白,下意识反驳完:“不,少爷也可以是好狗狗!对吧……”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生无可恋地闭了嘴。
她扒着扶手埋下头去,等待韶北把她们俩都丢去后山喂狗。
吉米一阵风一样滑过来:“妹妹!我来了!”
“你可以走了,没你位置。”
身旁传来少年冷冷的声音,紧接着是吉米叨叨的抱怨。
李棠讶异地抬头,韶北已经倾身拾起拉环。
姜予糖扬了扬下巴,不依不饶:“小德牧,准备好了要说汪。”
黑色的滑雪手套被稳稳攥在掌心,韶北耳根红着,低头看向了李棠,薄唇轻启。
“……汪。”
李棠眨了眨眼,脸一霎爆红。
姜予糖在身后暗暗竖了个中指。
韶北视若无睹地转回身去,三个少年拉了拉手中的拉环,李寻喊了个口号,三人犹如三道橙色的光,齐齐向前滑去。
绳索瞬间绷紧,紧接着,身下的雪橇呼啸着向前飞驰而去。
不远处是蓝天白云,金色的霞光。
周身的一切呼啸着向后而去。
面前的三个少年修长的身影交错飞驰着,护目镜下是微弯的唇角。
少女畅快的欢呼响彻雪场。
——
夜里纽约又下了一场暴雪。
房间里温暖如春。
李棠洗了澡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少
年的薄唇落在耳根的触感。
她抬手捂住耳朵,翻了个身,嘴唇擦过柔软的被子,好似贴到少年脸颊的触感。
手滑到脸上,捂住嘴唇。
脑海里又浮现出少年握着拉环,视线落到她身上,低低沉沉的声音入耳。
“……汪。”
啊啊啊——
李棠倏地坐了起来。
四周万籁俱寂,安静得能听到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李棠拉开窗帘。
天空像是一张深蓝色的巨幕笼罩下来,地上的万物洁白一片。暖黄的路灯下,大片大片的雪花争先恐后落了下来。
她伸出指尖,想要去追随落下的雪花,却先触到了冰冷的玻璃。
凉意让思绪瞬间回笼。
满脑子少年挺立的鼻梁,薄而软的唇,脸颊的触感。
李棠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你脑子坏掉了吗李棠?不就是不小心摔倒了碰到一起……怎么还忘不掉了。少爷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千万不要多想。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搞学习!”
盘腿坐回床上,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脑内搜刮知识点:“abandon,抛弃,放弃。abandonhim——”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眼前又浮现出华丽的大厅里,少年揽着她的腰,牵着她的手跳舞的模样。
他深邃的眼底倒映着她的模样。
李棠深吸一口气,脸颊烫的快要烧起来,什么也背不下去了。
她翻出手机,看一眼余额。
“不可以喜欢少爷,听到没。喜欢财神爷是要遭天谴的。”
说完,被子一掀蒙住头。
“睡觉!”
同一时间。
韶北辗转反侧。
枕边是那个宝蓝色的平安符,韶北按亮手机,滑动了一下,隐藏的照片上,他拿着手机看向镜头,李棠在身后俏皮比了个耶,她笑的眼睛和唇角弯弯,视线却是看向身侧的。
这是两人唯一一张合影。
韶北的指节轻轻碰了碰唇峰,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女耳尖的凉意。
想到少女小鹿般的眼睛和柔软的唇,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和耳尖红的快要滴血。
——
接下来的几天,Azazel的拍摄一下子紧凑而忙碌起来。
闻斐一有空就带着李棠和姜予糖满纽约逛,给他们的父母也采买了许多礼物。
怕两个小姑娘有心理负担,直接交代助理提前空运回国。
离开纽约前一天,天又下了一场大雪。
傍晚的天空灰蒙蒙阴恻恻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好似要将整个纽约掩埋了一样。
李寻他们终于结束了封闭拍摄。
李棠和姜予糖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五个人和闻斐各买一份礼物。
结果被李寻和许辰提前知道了,原本两个人的行动变成了五个人一起压马路。
路上行人很少,身上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和大衣,风吹到脸颊还是刺骨的疼。
两个少女手挽手走在最前,三位挺拔高大的中国少年慵懒地跟在后面。
商店里的灯光和大厦的屏幕的光将五个人的身影照亮,拉长。
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来的几天连绵有雪,跟着闻斐车接车送直达商场贵宾室,这还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单独逛街。
路边许多小店还挂着圣诞的装饰,一片祥和宽松的氛围。
许辰格外兴奋。
“棠棠,你可以给我买冰淇淋吗?”
“当然可以,但是那个不算礼物啦。”
“那你可以送我小狗吗?”
“玩具狗还是活的小狗?”
“活的小狗。”
李棠还没回答,韶北冷声拒绝:“不行。Molly你可以随时带着,狗不让带进学校。”
许辰委屈地闭上嘴,满脸失落。
李棠想了想,歪头安慰他:“我给你买个可以挂在包包上的小狗怎么样?还可以和Molly作伴。”
许辰的眼睛一下又亮了起来。
“先给你买冰淇淋吧。”
马路对面不远处是一家冰淇淋店,门口冰淇淋的灯牌亮着。
李棠跑了过去,点了一份香草味的。
街角的灯牌正在播放Azazel的香水广告。
大屏上是许辰的脸。
大屏之下,一位长卷发的街头艺人正在表演节目。
几个人经过的时候,男人刚好表演完。
姜予糖戳了戳李寻:“有零钱没?”
李寻掏了掏口袋,把零钱都丢到男人脚边的吉他包里。
男人道了谢,一抬头,视线定格在许辰身上,他回头,在广告牌上确认了一眼。
店主把冰淇淋递给李棠,李棠正要付钱,身旁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率先付了钱。
回头就看到韶北的脸。
“……谢谢。”
韶北从她手中接过冰冷的冰淇淋,两人往回走。
恰好有车开过。
等待的间隙,李棠余光偷偷看向韶北,却见少年看着对面,眉头拧了起来。
对面传来李寻和姜予糖的惊呼声。
韶北已经擦着车头冲了过去。
汽车发出了巨大的刹车摩擦声,驶出一段距离,终于停住。
湿淋淋的车辙印上扣着一杯冰淇淋。
李棠愣怔地看向对面。
耳朵是长久的嗡鸣。
视线里的一切好似都放慢了一般不真切。
李寻拦腰禁锢着那名街头艺人,男人手里挥舞着一根半米长的锋利的金属支架。
许辰躺在地上,姜予糖跪在他身边试图将他扶起来。
他倒下的地方有小小一滩鲜艳的红色,诡异地绽开在雪里。
第23章 第23章在和谁打电话?
医院走廊。
李棠红着眼眶坐在长椅上,手不安地在膝盖上攥成一团,姜予糖坐在一旁扶着她的肩膀。
李寻和韶北在手术室门口倚墙站着,手术进行中的灯恒久的亮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私人医院的走廊明明泛着恒温的暖意,心底的寒意却几个少年心底震荡开。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来。
三个人裹挟着一阵寒意快步走来,皮鞋和高跟鞋鞋底在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黑色西装裤腿和长风衣的衣摆自视线里略过。
李棠和姜予糖僵直了背脊,像是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为首的黑衣男人身量很高,带着一阵犹如雪松枝头刮过的冷风,几步跨了过来。
他不发一言,抬手就给了韶北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尤为清晰。
李棠心里惊了一下,猛地抬头,韶北的头偏向一侧,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五根鲜红的手指印。
她倏地站了起来,被姜予糖拉住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既然你要带走小辰就必须保护好他。你非拉着他当明星抛头露面就算了,为什么要去外面瞎逛,为什么不带保镖!”
韶北的舌尖默默抵了抵腮帮,他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冷沉。
“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让他接触外面。”
“怎么不能?!我养得起他,创生旗下的子公司遍布各行各业,他可以在安全范围里做任何事。”
“然后呢,”少年深邃的眼底带着淡淡的嘲意:“让他在你铸造的温室里活一辈子吗?小辰和舅妈的梦想明明是站在舞台上。”
话题被引向某种禁忌。
男人和许辰有些相似的眉头蹙起,才垂下去的手又隐隐有抬起的趋势。
“许易晋!你再动手试试!”
闻斐走过来,一把掀开了男人的手,然后满眼心疼地掰着韶北的脸查看他的伤势。
修长的指尖触到微微肿起来的脸颊,韶北一声不吭,偏头躲开。
许易晋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焦灼又懊恼地扶额。
许是一路赶来,闻斐向来精致的短发有些凌乱,看着韶北倔强的模样,她蹙着眉无声叹息。
“警方已经把人拘留了。那人叫韦斯特,他弟弟是几年前校园霸
凌小辰的人之一,现在还在洛杉矶监狱关着。”
“据他说,他弟弟在狱中给小辰写了半年多的道歉信,没有得到减刑,崩溃了,自杀未遂。父亲因为长期酗酒冻死在了那年冬天,母亲也精神分裂了。韦斯特自己原本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络歌手,因为被举报账号被永久封禁了,只能流落街头赚点微薄的钱。”
闻斐纤长的手指插。进头发里向后梳顺,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她看了眼韶北,又看向许易晋。
“半年前你们几个出道后,韦斯特就盯上了小辰。他卖艺的地点通常也是有Azazel广告投放的地方。”
注意到一旁的李棠,闻斐牵了牵唇。
李棠攥着手指,小鹿般的眼眶通红,心里的自责快要涌出来:“对不起,是我……”
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
所有人立刻拥了上去,医生戴着医用口罩出来,对着闻斐和许易晋毕恭毕敬地汇报:“Harry头部受到重创,伤口有12公分长,已经清创缝合过了。我们为他做了脑部CT和一系列检查,神经没有受损,轻微淤血需要待后续吸收。”
所有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过,Harry最近一个月要住院观察,近三个月都不能参加太剧烈的活动和运动了。”医生说着,两位护士将许辰推了出来。
少年侧躺着,脸色苍白,漂亮的桃花眼紧闭,如果不是脸上的氧气面罩和身上的一堆检测仪器,他安详的好像睡着了一样。
车子从李棠面前经过,许辰后脑勺的头发全被剃掉了,裹覆着厚厚的医用纱布。
鼻头和眼眶的酸胀齐齐涌来,李棠抬起手背抵住了鼻尖。
许易晋径直跟了上去。
闻斐抬手摸了摸李棠的头顶,又看着姜予糖笑了笑:“小辰有我们照顾,你们明天就回国了是吧?记得帮我向家里人问候过年好。”
说完,她也跟了上去,在电梯关门前踏了进去。
手术室门口,四个人沉默地站着。
李寻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姜予糖蹙眉对着他使眼色,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是想他再挨他舅舅一巴掌吗?”
李寻看一眼韶北,懊丧地闭了嘴。
韶北面无表情地看向闻斐留的助理。
“你先送他们几个回去收拾东西。他们明天回国。”
助理点头,做了“请”的手势,李棠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少年,跟李寻一起踏上了电梯。
整个走廊只剩下他一个人。
韶北低垂着头,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
电梯门又打开,这次,徐竞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她径直走到韶北跟前,看到少年脸上的伤,眉头心疼地拧了起来。
“许辰呢?”
“手术很顺利,刚转到病房。”
徐竞叹了口气:“我从业这么多年,带过的艺人和组合数不胜数,你们真是最难带的一届。”
韶北轻轻扯了扯唇角,牵动着伤口,少年轻轻皱眉,另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他问:“后悔了吗?徐老师。”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徐竞无奈地苦笑:“你是走到明处引蛇出洞了,但是这样的蛇有二十个甚至更多,值得吗?”
“受害者不该战战兢兢躲在暗处。”少年深邃的眉眼间满是坚定和偏执,漆黑的瞳孔闪着微光,脸上的伤衬托得他好似为正义而战的国王。
“我要许辰站在最高的舞台上,我要那些伤害他的人永远如过街老鼠一样颠沛流离苟且偷生。”
“行吧,大少爷。大过年的,你们是热血少年正道的光了。我又得回去和导演协商拍摄周期了。”
徐竞头疼间,电梯又叮的一声打开了,她警惕地看了过去。
李棠手里抓着冰袋,用白色的毛巾裹着,她犹豫了一下,靠了过来。
把冰袋塞到韶北手里,她抬起头:“你的脸……冰敷一下,会好一点。”
韶北这才看到她眼底红红的,睫毛上沾着湿意。
“怎么哭了?”他问。
李棠抿着嘴,移开了视线:“没有哭。”
“和你们没关系。”少年却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即便今天不逛街,下一次也可能会遇到这种事。不必自责。”
少女低着头几不可查地点了点。
“我先走了。”
徐竞若有所思地喊住她:“李棠,是吗?”
李棠疑惑地回头,眼底红红的像森林里迷路的小鹿,乖乖点了点头。
徐竞抱臂敲了敲自己的手臂,笑道:“有兴趣当艺人吗?”
这下,就连韶北都不解地看向她。
李棠红了脸,摇摇头,又摆了摆手:“不行的,徐老师,我抖音、小红书和微博骂过人,微信和闺蜜骂人吃瓜的记录能拉两千页,头发还分叉,早上出道中午塌房下午退圈,当不了。”
徐竞:“……”
韶北一愣,反应过来后,棱角分明的脸上艰难地憋着笑,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漂亮的眉头蹙起,这才抬起来手中的冰袋,欲盖弥彰的敷在脸颊。
柔软的毛巾裹覆着冰块,丝丝凉意沁进脸颊,缓解了火辣的麻木痛感。
李棠眼底的神色终于轻松了一些,她挥了挥手,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
徐竞长久望着李棠的方向,意味深长道:“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什么要带许辰回国,还偏偏去景城了。”
——
回国不久就是过年。
景城是一个传统年味儿很浓的小城。
老城区所有街道挂满了红色的长灯笼,木门和镂空的窗上贴着红色的对联和倒福,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
李文权除夕夜当天才值完班。
一回家,电视里放着春晚,李棠正陪着沈芸一起包饺子。
他脱下外套,笑看着女儿:“宝贝,你哥呢?怎么不帮你们。”
“在厨房呀。”李棠笑着望过去,这才发现刚刚还在厨房炸丸子的李寻没了踪影。
正疑惑间,李文权洗了手,自觉穿了粉红色的围裙。
“去找找你哥,我来帮妈妈。”
“好。”
李棠洗了手,从房间找到阳台,瞟到李寻正在打电话的身影。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
李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生气了,等下吃完年夜饭,我上号替你报仇。”
“替谁报仇?”
身后幽幽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李寻回头,看到李棠,拍了拍胸口:“妹!你怎么一点声音没有,吓死我了。”
“我动静老大了,这么专注,跟谁打电话呢?”李棠探头去看,被李寻躲开,少女狠狠蹙眉。
眼神博弈五秒,她扭头作势对客厅喊:“爸爸妈妈,我哥谈恋爱了……”
李寻揽着她的脖子慌忙捂住她的嘴。
“嘶,你别瞎喊!是姜姜,姜姜。”
李棠正要咬他的手,瞥到视频通话里的姜予糖。
“予糖?新年快乐!”她扒开李寻的手,眼睛亮了起来,很快又狐疑地皱起眉:“你俩怎么背着我偷偷打电话!”
“过年好,”姜予糖看背景是在自己房间里,她脸颊微红,解释:“我跟寻哥组队打游戏。”
“哦哦。”李棠点头:“我爸让喊我哥做年夜饭。”
“知道了。”李寻松开她,敲了敲她的头,看向屏幕:“我晚点上号喊你。”
吃过年夜饭,因为赶着第二天去山神庙上头香,沈芸和李文权早早就睡下了。
李寻陪着她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也回房间打游戏去了。
李棠一个人坐在客厅,电视上的节目已经进行到后半程。
临近0点,窗外的烟花越来越密集地远远近近炸开,每年都是如此的时刻,她忽然觉出一丝空落感。
春晚的主持人在一片穿着通红喜庆的演员的簇拥中开始了新年倒计时。
“5,4,3,2——”
手机震了震,尔后屏幕亮起来。
李棠看去,是韶北的微信视频。
“1——铛——”
新年的钟声
响起,窗外炸开一朵巨大的粉色烟花。
楼下传来年轻人欢呼新年快乐,夹杂着我爱你的誓言。
已经有近半个月没联系。
因为许辰出事,和韶北跳舞以及滑雪不小心摔倒亲密接触的事都被冲淡了,纽约的一切好似李棠自己做了场辛德瑞拉的旖旎美梦,什么也没有留下。
除了她的少女心事,埋藏在偷偷想起他又不可以想起他的时时刻刻。无人知晓。
李棠指尖发烫,按下接听,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第24章 第24章算什么男人
韶北身处纽约那栋巨大的别墅,他的房间依旧是清冷的灰白色调。
“新年快乐。”
纽约的正午又在下着雪,镜头晃动,聚焦在韶北棱角分明的下巴和浅灰色的居家毛衣上,他将窗户关上,尔后面向了镜头。
“新年快乐……”
李棠小声回着,脸颊莫名燥热,她移开目光,揽过旁边的抱枕挡在身前。
韶北坐回到椅子上,屋内的冷清和李棠这边窗外的吵闹形成极大的反差。
“景城热闹吗?”韶北轻声问。
“很热闹,”李棠点头:“老城区可好看了,好多人穿汉服去拍照。除了我们学校,其他地方都灯火通明的。”
韶北闻言唇角牵起一抹笑,深邃的五官被头顶暖黄的光照得温柔又落寞。他清瘦了些,整个身形都显得很寂寥。
“少爷,你瘦了。”
话脱口而出,李棠自己都愣了,脸颊的灼意让她想找个缝隙钻进去。
外面绽开的烟花和小孩的嬉闹传来。
她猛地起身,将镜头移开,欲盖弥彰道:“楼下在放烟花,我带你看看吧。”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李棠走到阳台,拉开窗户,翻转镜头对准了天空。
空气里飘着浓浓的烟火味。
幽蓝的天空飘散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薄雾,楼下的女孩兴奋地欢呼着,尖锐的轰鸣声后,一道火光冲向天际,在最高处骤然炸开来,扩散成两个交叠的粉红色的爱心的形状。
紧接着第二簇也直直冲上来,炸开成粉紫色的“ILOVEYOU”。
镜头的两端俱是沉默。
惟有心跳声响彻整个胸腔,在烟花止歇的间隙疯狂叫嚣。
楼下是拥抱在一起的小情侣。
新的轰鸣声拖着闪耀的尾巴一飞冲天,在天边绽开,每一条光线末端二度炸开成大朵的烟花,整片天空都被照亮。
终于,是不含暧昧私情的庆典烟花。
冷空气吹拂在脸上,缓缓将那旖旎热意驱散。
夜风裹着浓重的硝烟味飘进鼻息,李棠偏头打了个喷嚏。
“我看够了,快回房间吧,小心感冒了。”
屏幕那头,韶北蹙眉,轻声提醒。
李棠吸了吸鼻子,拉上了窗户。
“许辰好点了吗?”
“伤口基本长好了,最近褪痂期,还要在住院观察一阵。”
“没事了就好。”
李棠长舒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许辰虚弱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咬着嘴唇沉默下来。
“对了,那天滑雪——”
少年清冷的声音自视频里响起,李棠抬眼,意识到他提到了什么,脸先红了。
“啊……那天都怪我不小心,对不起。拜托就当没有发生过吧。”她慌忙道歉,信誓旦旦举起二指对灯发誓:“我保证,我对少爷只有最纯真的同桌情谊和革命友谊,绝对、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韶北修长的指尖拎起一根粉色的发圈,闻言,唇角的笑固住,尔后和眼底的星星一起坠落。
“是吗。”少年声音沉缓幽冷:“你的发圈落在雪场,教练后来给送了回来。”
李棠怔忡着闭了嘴。
懊恼自己真不适合当贼,一旦有了贼心便如惊弓之鸟。
她小声道:“不用费心留着的,我还有很多。”
少年低垂着眉眼,没说话。
主卧的门打开,李棠猛地把手机扣到沙发上。
李文权打着哈欠出门,看到她愣了一下:“还不睡吗乖乖?你哥怎么不陪着你。”
“他刚回屋,我就睡了。”
李棠红着脸,好似被撞破某种隐秘,逃回了房间,关上门,再度看向手机时,通话已经挂断了。
早上不到五点,李棠和李寻就被李父敲门喊了起来。
兄妹两个顶着黑眼圈迷瞪着眼,天还擦黑,就被夫妻俩拉着直抵山神庙。
山神庙门口已经扎堆满了人。
六点半一到,庙门大开,乌泱泱的人涌了进去。
巨大的生着锈的香炉里染着十几盘防风蜡烛,人们排着队将手中一把香点燃,蒲团上一排一排的人跪拜着,祈求新年平安健康。
烟雾缭绕间,李棠眼泪涟涟,思绪渐渐清明。
沈芸把点燃的香递给父女三人,李棠和李寻乖乖跪在两边,闭目许愿的时候,李棠眼前浮现出韶北的脸。
在神仙座下,想到少年的容颜,懵懂破界的心思仿佛都是一种罪过。
生怕那罪过让别的愿望都不算数。
李棠摒弃杂念,持香叩拜。
山神娘娘,请让韶北和许辰平安健康,得偿所愿吧。
十五一过,年味骤然淡去。
开学第一天,一中的学生脱下过年期间五颜六色的衣服,套上了朴素的校服。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赵梅走进教室。
李棠身边和前排空落落的,两排座位只坐了她一个人,全班人的视线都瞄了过来。
等待课件准备好的时间里,后桌的女生戳了戳李棠,她偏头向后看去一下,一个小纸条塞进了她手心。
【韶北和许辰怎么没来?】
李棠将纸团揉成团,没有回话。
第一个星期过去,韶北和许辰不来学校的消息传遍了景中,在网上悄然发酵。
时不时有人试图从李棠嘴里打听两人的动态,问不出有用讯息,便开始在背后阴阳怪气。
李棠秉着不惹事的心态统统无视。
周一课间操过后,隔壁班一个高马尾的女生在操场出口拦住了她。
李棠和她只有过一面之缘。
女生笑着挡在她身前:“李棠,大家都是同学,你就告诉我们一下呗,许辰和韶北是不是不在景中念了?”
“我不知道。”
李棠端着保温杯就要绕过去,又被抬起的手臂挡住去路,女生高高挑着眉。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有他联系方式吧,你自己肯定问过了。”
李棠深吸了一口气:“联系方式有啊,你要吗?”
女生错愕了一瞬,红了脸颊:“好啊……”
李棠轻嗤:“给联系方式知道要,刚刚给脸的时候怎么不要。”
“你、你怎么骂人!”
周围路过的人窃窃私语着,女生后知后觉,因为难堪,指着李棠,怒意昭彰。
身后的阴影一闪而过,姜予糖冷着脸把女生的手按着甩下去。
“她骂你不是因为你上赶着找骂吗?于沛兮,你那么横怎么不去找校长和班主任要呢?自己违反纪律被点名三回了,说不定很快你也不用在景中念了,还有空关心别人。”
“你!”
女生脸色难堪到极点,姜予糖身高比她高出大半头,她仰头怒视着,气势全无。
姜予糖面无表情拉着李棠离开。
绕至无人处,姜予糖愤愤深吸了口气,蓦地开口:“要不你转个班吧。”
“啊?”
“离他俩远点,好好当自己的高中生,没那么多烦心事。”
李棠犹豫着:“可是……”
“可是什么,你还担心上他们了。没有你,自有保镖保姆助教全程跟着。”
“那不是……没有自由了吗?”
姜予糖眉眼冷艳望着她,眼底有淡淡的嘲意:“你以为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像是谈论一个陌生人的刑期。
李棠沉默下来,心底莫名酸胀。
姜予糖已经掏出手机,几下
翻出微信,长按语音条:“你能不能管管你们那些粉丝?消失这么久既不公关也不发声明,让那些人每天缠着李棠问问问,你算什么男人!不行你们解散你家公司宣布破产吧啊——”
她口齿清晰,语速极快吐露着无情的字眼,李棠眨着眼睛听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在跟韶北说,慌忙去拉她的手。
指尖一松,消息径直发了出去。
姜予糖挑了挑眉:“怎么,你还怕他?”
“不是,”李棠摇了摇头,捂住她的手小声道:“予糖,你怎么偷偷带了手机。”
“……”姜予糖无语了一瞬间,举到她跟前:“你有话说没?”
李棠摇头:“我没什么……”
姜予糖“嘶”了一声,拿走了手机,对着话筒接着:“她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你看着办吧。”
李棠:“……”
半个小时后,Azazel官号发布了最新公告,称许辰因个人身体原因暂留美国,预定于夏季上映的同名电影也在紧张筹拍中,大家敬请期待。最后,请粉丝和同学不要打扰韶北的同桌,否则,创生集团将保有追究责任的权利。
消息一出,当即引起热议。
粉丝都在关心许辰身体和新电影,#韶北同桌#这个词条也被顶上了热搜。
李棠抖音最新视频的评论区讨论得热火朝天。
【羡慕二字我已经说倦了】
【妹妹,租桌位吗?姐有钱,姐诚心。】
【官号发“请不要打扰韶北的同桌”,谁懂呜呜,娱乐圈文还是保守了】
【听我的,将来写简历一定要把“曾让创生集团为我发声明”写进去,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韶北的同桌翻开爽文看了两页:这也不爽啊】
跟风的ID好多都是“韶北的同桌”加特殊符号。
李棠红着脸刷了一会儿,跳转回微信。
从那个声明之后,韶北没有发任何东西,界面只有许辰发来的两条消息。
【好想棠棠,好想景中,好想377。】
配图,拍摄现场:韶北穿着美高中生的校服在教室里,英挺的侧脸格外优越。
棠棠挣挣:【想就回国吧少爷,正好赶上期中考,景中也是好起来了,老师说数学比往年更难了呢。】
许辰:【……QAQ】
【我还是拍摄吧,棠棠,医生说我有后遗症,学不了数学了。】
棠棠挣挣:【……】
嘤,小少爷学成了,不好逗了。
第25章 第25章可以随时看她。
最后一股寒潮过后,白日渐长,天气回暖。
窗外银装素裹了几个月的树突然抽了新芽。
沈芸将干洗过的羽绒服叠到箱底,在衣柜最显眼的位置挂上了薄外套和春装。
临近期中考试,紧张且忙碌的学习让大家几乎淡忘了班上还有这么两个风云人物。
李棠难得体会了一阵平静的高中生活。
和韶北的微信聊天停留在一个月前。
据李寻说,他们的电影进入了繁忙的收尾期。
创生集团为此买下了一座高校,所有演员集体吃住在学校里。
期中考最后一天,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一大早,眼皮就一直跳,莫名心神不宁,李棠把这归咎于自己考前着凉。
最后一门考语文,班主任绷着脸,时不时在过道走一圈。
已经习惯身边的位置空着,李棠靠墙坐着,揉了揉眼睛,低头写作文。
窗外雨声淅沥,下课铃声响起,班主任挨个收走了卷子。
李棠头脑昏沉,低头收拾书包。
韶北和许辰抽屉里的信件和礼物不少,李棠尽职尽责地收拾好。
刚背包到肩膀上,陈茉莉靠了过来,欲言又止半天,开了口。
“李棠,网上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啊?”
李棠的眉几乎是下意识皱起来。
陈茉莉摆摆手,惶恐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跟你打听别的。我只是觉得,如果是真的,许辰也太可怜了。”
许辰?
李棠眉头拧的更紧:“什么新闻?”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空了。
陈茉莉拉着她几乎抵到墙根,左右看了看,然后悄悄掏出手机打开了抖音,调开音量。
“最近有网友在ins上爆出,1月中旬许辰在纽约街头被人用利器击伤了头部,地上真的好大一滩血,据说是和曾经校园霸凌过他的人有关。所以公司声明许辰身体问题休息到现在是因为这个事吗?老天爷,新的一年对我们许辰好一点吧。”
陈茉莉小心翼翼看一眼李棠,划到下一个视频。
“姐妹们,你们有没有刷到博主爆料的许辰遇袭的事件啊?牵扯到校园霸凌,我就去外网搜了一下,看完我整个人都不好了,[PS:心态不好的姐妹慎看!]这个视频如果是真的,许辰也太惨了吧。这还是私立贵族学校,外国人药剂吧干啥啊,我要洋人死!”
紧接着就是博主搬运的画面。
晃动的镜头扫过木色的长课桌和放满了儿童绘本的书架。
背景音里,小孩们嬉笑着,对准了一个穿着校服的黑发小男孩。
男孩有着大大的眼睛,纤薄白净的皮肤,乖顺地坐在座位上。那是小小的许辰。
他的白衬衫被水泼得湿透,如墨的黑发打绺,水珠顺着滴滴答答落下来,紧接着,一只手端起面前的小蛋糕盒子扣到许辰嘴上,在他口鼻处用力按下去,周围男孩看着许辰畏惧凄惨的模样发出怪笑。
扣蛋糕的胖男孩操着一口美式英语,高扬着声调:“Harry喜欢小蛋糕,是不是?小蛋糕Harry!”
“你的小熊呢?你的熊怎么不保护你。”
小小的许辰口鼻被奶油和果酱封住,因为害怕和窒息,眼底通红,好似被咬断脖子前的小白兔。
李棠的心好似被狠狠攫住了一样,透不过气来。
陈茉莉按掉手机,没再播下去。
“我也不知道。抱歉,我先走了。”
李棠说着,快步走出教室。
外面雨势渐大,扑簌簌地砸到地上和公告栏的挡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掀起一阵微凉的泥土气息。
李棠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断了线的珠帘一样的雨滴,好像天空流不尽的泪。
心底滞闷烦躁,迈步的瞬间,惊觉跑的太匆匆,伞落在了教室。
李棠犹豫了一秒,抬脚迈进了大雨里。
校门口挥手打了车,司机看她浑身湿透的模样,皱眉递上了一包纸巾。
“小妹妹,后面有块毛巾你垫一下,我这刚洗的车。”
将毛巾垫到座椅和靠背,司机问目的地,李棠犹豫了一下,报出了韶北家别墅的位置。
别墅大门紧闭着。
李棠呆呆的站在别墅楼下,眯着眼睛仰着头,任由雨滴冲刷着她的脸庞和眼底。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视频里小小的无助的许辰,和这半年她认识的阳光的、可爱的、生病的、受伤的许辰交错,像是悲剧电影结尾的回放,让人恍然大悟,又觉得无比荒谬。
里侧的雕花金属门忽然打开。
隔着雨幕,阿姨看了一眼,确认是她,急急跑过来开了门,拉着李棠进了屋。
“怎么给自己淋成这样?会感冒的呀。”阿姨拿着巨大的浴巾将她裹着擦头发,满眼心疼:“站外面也不敲门,还是小北看监控看到你在门外站着,给我打的电话。”
李棠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哎呀,这孩子。去洗个热水澡吧,我熬姜汤给你驱驱寒。”
临走前,阿姨拿了韶北的衣服给她穿。宽松的,干净,带着好闻的木质清香。
别墅里温暖而安静,李棠去客房冲了澡,吹了头发出来。
阿姨正好端了姜汤出来,盛在纹饰精致的瓷碗里,冒着热气,捧在手里,暖意自指尖缓
缓荡涤开来。
抿了一口,鲜美温热的汤底入喉,唇齿舌尖弥散开老姜和胡椒粉的辛辣。
李棠小脸皱缩着,塞死的鼻腔短暂的通气。
阿姨轻笑着看她:“棠棠,看小说也不能太入戏,你跟小北好好的,干嘛折腾自己身体演这苦情戏,现在网上都流行甜文了。”
李棠脸一红,又抿了口姜汤故作掩饰,被辣得龇牙咧嘴。
隔了会儿,她问:“阿姨,您认识韶北多久了?”
“好多年了。”提到这个,阿姨眼角的沟壑加深,眉目温柔,“闻小姐怀小北的时候就是我在照顾的,一直到后面他们去了国外。”
李棠有些惊讶:“这么久。”
“是啊,出国前,闻小姐给了我们每个人好大一笔安置费。”阿姨长叹一声,感慨万分,“小北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还以为再见不着了。幸好,现在还能有机会再照顾他几年。”
李棠若有所思地点头,瓮声瓮气道:“那您以前见过许辰吗?”
“没有,只见过小辰的爸爸。那天闻小姐和他大吵了一架,没多久就带着小北一起去美国了。”
阿姨怔忡一瞬,红了眼角。
“小辰也是可怜孩子,很早没了妈妈,在国外还被别的小孩欺负。刚回来的时候他经常做噩梦,喊着‘妈妈,妈妈’,唉,那么乖一个孩子。”
脑海里又浮现出视频里许辰被欺侮的景象,李棠胸口滞闷,眼眶也开始发烫。
手机震了震,是韶北的视频电话。
阿姨看到了,笑着调整了表情,借口去忙,把房间留给了她。
电话接通举至眼前,屏幕里清晰映出自己身上穿着他的衣服,娇小的身姿裹覆在宽松的白色卫衣下,格外明显。
李棠脸颊发烫,小声解释:“我衣服淋湿了,这是阿姨拿给我的。”
“嗯,我让她拿的。”
韶北的视线扫过,定在她通红的眼底,深邃的眉眼冷肃地蹙起。
“为什么淋雨?你在哭。”
肯定的语气。
韶北穿着成套的美式高中制服,染了白色的头发,原本英挺深邃的面容更添了一抹艳色。
不问还好,听到他的声音,看他许久未见的面容,李棠的委屈和难过忽然就有些兜不住了。
她揉了揉酸涩地眼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没有哭。许辰还好吗?”
深吸一口气,李棠终究说出来:“有人给我看了网上……关于许辰的一些视频。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以前好傻。”
她没再说下去,有些苍白的唇瘪着,自责地低下了头。
回想李寻最初给她介绍许辰时,她居然妄想带许辰逛吃逛吃,就可以开解他的心情让他开心起来。
那样的过往和伤害,要如何消弭。
韶北在对面深深蹙起眉头。
“李棠。”
他低沉开口,看着少女缓缓抬起头,将镜头往旁边转了转。
许辰的化妆师正在帮他画脸上的妆。
少年染了黑发,脸上好几道栩栩如生的伤口。
察觉到韶北的镜头,他睁开眼睛,看到李棠的那一刻,眼底亮了起来。
“棠棠!你考完试了吗?”
李棠点头,许辰滔滔不绝:“我们快拍摄完了,过阵子就可以回去。家教老师教的数学好难懂,还是你教得好,饭也没有阿姨做的好吃,我还想吃你妈妈做的曲奇——对了,我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哦,你看,是不是一点看不出受过伤。”
他转过后脑勺向李棠展示。
同样的脸,少年漂亮的眼底是明媚愉悦的神色。
韶北将镜头转了回来:“看到了吗?来到景城,认识你这半年,是许辰最快乐的校园时光。心理医生都说他好了太多。”
“你很好,即便——”
他一眼看透她的多心,更不许她擅自将他们的初见判处污名。
韶北唇角带了丝欣慰和苦涩。
“即便第一次见面没有错接成我,接到的是许辰,他一定也会很开心。”
李棠张了张嘴,心底的愧疚被抚平,却另有一丝焦躁破土而出。
“对啊棠棠,不要太担心了,”许辰顶着一脸逼真骇人的伤痕,滑动着椅子靠过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笑弯,“悄悄告诉你,网上的视频是我和我哥放出去的。”
李棠的眼睛惊诧地瞪大。
尔后,鼻腔发痒,又打了个喷嚏。
韶北瞬间蹙起了眉。
“抽屉里有感冒药,外面雨大,今晚就住那边吧。”
李棠头脑昏沉,一边走到书桌的位置,一边问:“对了,阿姨说你是从监控里看到我在别墅外淋雨的,怎么那么巧,你刚好在看监控吗?”
“笨蛋棠棠,”许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电话手表:“我们三个的电话手表是共享定位的,可以随时知道对方在哪里。”
他得意洋洋地讲着,漂亮的眉眼突然顿住,疑惑地侧目:“不对,哥,你之前不是在威亚上拍戏吗?哦——原来你看表的时候是在偷偷看棠棠的位置吗?”
“……”
韶北耳根微红,白发衬得那张英挺的脸分外不羁洒拓,他轻咳了咳,辩解:“不是。有阵没回家,随便看了看,刚好看到了。”
许辰疑惑地探头:“哥,我也想家了,你在哪看到家里的监控的?”
短暂的沉默。
画面里,少年的脸颊一路烧到耳根。
恰巧传来场务的呼喊,像是得到大赦。
韶北兵荒马乱地移开镜头,嘱咐:“找到药了吗?喝完早点休息。”
李棠还想说什么,那边匆匆挂断了。
第26章 第26章棠棠在发光……
景城的夏季多暴雨,毫无征兆的骤至,倾盆过后又是艳阳晴天。
一进入6月,就连空气里的水汽都弥漫着热意。
陈茉莉踩着主干道湿淋淋的地板跑进教学楼,收了伞,慢悠悠迈进教室,脚下的水已经干了大半。
走廊一道绵长的水渍,上面映出错综的脚印。
她将伞放进门口的伞桶里,从后面偷偷进去,瞥见李棠鬼鬼祟祟在桌下捣鼓什么。
“你干嘛呢?”
突然靠过来的少女的脸庞,吓得李棠手抖,差点把一整瓶的彩色都洒掉。
自由活动时间,教室里零零星星的人,两个少女的头在桌斗底下贴的很近。
“吓死我了你。”
李棠拍拍胸口,陈茉莉注意到她在用彩纸偷偷叠星星。
即将升入高二,正是荷尔蒙蓬勃的时候,不少男生私下给女生写起了情书,韶北和许辰不在这学期,女生间也流行起了给暗恋的人叠一整瓶写满祝福的小星星。
“我脚步声可一点没收着,是你做贼心虚。”自上次以后,两人的关系亲昵了不少。
陈茉莉大大咧咧坐在她身边,看着李棠专注地将粉色的纸一圈圈缠成星星的五个角,她摇头叹息:“棠宝,你也是堕落了。”
李棠秀气地眉毛一挑:“你人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大口锅啊?”
陈茉莉被她一噎,“啧”了一声,痛心疾首道。
“你好歹身边围着两位谪仙似的大明星,虽然这个学期没见到,但不代表永远见不到了吧?你这费劲巴拉的,别是看上哪位河童了吧?”
李棠嘴角抽了抽:“何以见得啊陈大师?”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美女的眼光一般都不好。”
陈茉莉撑着下巴,凑得很近,小声说:“我们偷偷讨论过,如果韶北和许辰真跟谁谈恋爱的话,大家都更希望是你。”
“不能两个都给我谈吧?总还是得让给别人一个啊。咱班妇联想好分给谁了吗?”
李棠笑着揶揄,陈茉莉又是一噎,脸颊红了。
李棠无奈地抻开书包:“是给许辰的。”
里面有满满的纸折的棕色小熊。
陈茉莉松了口气,想到什么,脸上又愁苦起来。
回座位前,她抽走一摞彩带。
“作为体育委员,我有必要略尽绵薄之力。”
没几天,班上半数的女生都知道李棠在给许辰叠小熊和星星。
于是,一到课间,377班的女生全都静悄悄地在桌下叠星星,叠小熊。
6月底。
Azazel官号发布了
同名电影《Azazel》的宣传片。
几分钟以后直接霸屏各大APP热搜。
视频里,长镜头扫过美式建筑的走廊,白发的许辰清冷的脸上满是伤痕,低着头穿过人群,路过的三两成群的欧美男生女生投以奚落、玩味、同情表情。
许辰面无表情地推开教室门,门框上一整瓶彩粉砸到他头上,少年脸上被红色蓝色黑色的彩粉覆盖,厚厚的,面无全非。
教室里,是得逞后捧腹大笑的金发男生,他看向许辰身后,瞬间收起笑,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许辰转头,迎面而来的是老师的指责和谩骂。
画面一转,漂亮的少年满脸是伤,站在天台上,那双漂亮的眼底满是死寂,他纵身一跃。
没有感受到下坠,许辰睁眼,对上黑发黑瞳韶北的脸。
少年头顶有着一对锋利的羊角,身后是黑色的翅膀。
悬浮着姿态惫懒地坐在空中,问他:“知道azazel的故事吗?”
依旧是那条走廊。
这次,许辰染成了黑发黑瞳,眼底满是冰冷。
擦肩而过,路过的同学投去疑惑、戒备、畏惧的眼神。
教室门口,装满彩粉的瓶子掉落,少年抬手稳稳接住,对面,男孩的怪笑止于唇边。
许辰眼神冰冷而坚毅,将瓶子对着男生砸了过去,一瞬间,对面人脸上五彩斑斓,尴尬如小丑。
金发男人脸上的错愕转为了惊恐,只因他看到,男孩身后那位头长羊角的白发男孩,嘲讽地勾起嘴唇。
周围人发出奚落的笑声。
男生崩溃,这样一位长角的堕天使,只有他看得到。
网友们很快将电影和之前的传闻联系起来,关于许辰的讨论达到了巅峰。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考前一天,班主任还在严肃地重申“3+1+2”,让大家认真对待本次考试,找准自己的优势科目,才能在高考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考完第二天下午,李棠拎着一个大袋子叩开了别墅的大门。
夏日融融好光景,别墅里的海棠花粉的红的开了好几树,胖了一圈的锦鲤懒懒晃着尾巴游动。
阿姨看到她就笑弯了眼睛,随即扫到瘦瘦的小姑娘拎着的巨大的收纳袋。
“哎哟,棠棠,带的什么,沉吧?阿姨帮你拿。”
一拎,才发现轻飘飘的,远不似这个体积该有的重量。
阿姨疑惑地看向李棠。
李棠扎了高马尾,穿着粉色短袖,灰色百褶裙,笑得眉眼弯弯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她大喇喇拉开袋子的口袋,展示战利品一般,露出里面满满的彩色的星星和小熊。
“阿姨,今天许辰过生日,我想给他简单布置一下,咱们给他办个生日会,可以吗?”
7月15日,许辰的17岁生日。
阿姨略有些沧桑的眼底瞬间温柔且莹润:“哎,需要阿姨做什么你说。”
窗户上,餐厅里,扶梯上,许辰卧室门口,李棠小心地拎起她穿起来的星星和小熊,一整串一整串挂起来。
稚气,童真,为别墅添了许多生气。
阿姨帮她扶着梯子上去,递着星星彩带,看少女白嫩饱满的额头沁出薄汗,笑中带泪:“小辰回来看到,肯定很高兴。”
韶北和许辰的飞机晚上落地。
下午五点,阿姨在厨房忙忙碌碌准备晚餐,李棠准时打开了抖音。
韶北说,官号会在下午五点发布微电影。
李棠坐在沙发上,整整半个小时,攥拳抵着鼻尖,姿势都没有换一下。
阿姨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眼睛红的像小兔子一样,吓了一跳。
李棠眨了眨眼,豆大的泪滴砸了下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尔后吸了吸鼻子,坦白从宽:“呜呜……阿姨,他们的电影拍的太好哭了……”
阿姨无奈地笑了,折身回了厨房。
李棠抽出纸巾吸干眼角的湿意。
电影里的许辰在堕天使的帮助下抗拒了不公和暴力,找回了自我,那现实中呢。
那些流言随着热搜一波波扩散,同情和猜忌的声音放大,危险潜藏在身边,许辰也能抵挡吗?
李棠想,她管不了别人,但她想做一块砖,一块能铸堡垒抵挡在韶北和许辰身前的砖。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擦黑。
满屋饭菜香,门铃响起,李棠去开了,是沈芸闪送过来的蛋糕和甜点。
她拎到餐桌旁,刚刚拆开蛋糕盒,门铃再度响起。
“小北他们回来了吧?”
阿姨笑意盈盈地去开门,李棠插上17的蜡烛,有些焦急地回头喊。
“阿姨,先关灯!”
阿姨不明所以,但还是先按灭了客厅所有的灯,然后拧开了门。
“我回来了!”
安东尼和吉米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响起,尔后是惊叹声。
偌大的别墅里挂满了星星和小熊装饰带,黑暗中,发出莹绿的光。
像误入了童话乐园。
门廊唯一的感应灯亮着。
五位高大的少年站在门口。
许辰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棠棠,会发光……”
李棠脸红,有些腼腆地笑:“不全是我的功劳啦少爷。这是咱们班女生帮我一起叠的,我喷了荧光粉……”
李寻手里的行李箱砸在了地上:“妹!你吃菌子中毒了吗?你怎么脸发绿?”
李棠一愣,偏头,从落地窗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手和脸在黑暗中也发着莹绿的光。
许辰说的会发光,是字面上的,她会发光。
韶北侧目,掩唇轻咳,唇角微弯。
李棠抬手捂脸。
灯被打开,安东尼和吉米又“妹妹棠棠”怪叫着冲过来。
李棠捂着脸往客房的洗手间跑。
十分钟后,洗手间的门被敲响。
李棠捂着脸,太过丢脸,不愿出去。
敲门声停住,隔了会儿,响起韶北清冷的声音。
半年没见,比之从前多了丝暗哑低沉。
“还好吗?”
李棠摇头,想起他看不到,瓮瓮开口:“不好,掉进抽水马桶被冲走了。”
门外响起少年的轻笑,低低沉沉的。
“Harry在等你一起切蛋糕。”
李棠这才不情不愿地拉开了门。
门外,少年深邃的眉眼须得仰头才能看到。
他似乎又长高了。
保持着敲门的姿态,撑在上方,从后看,好似把她圈揽在怀里。
他染了白发,原本就深邃漂亮的眉眼没了黑发压制,艳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李棠瞥了一眼,就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棠棠,快来切蛋糕。”许辰笑着招手,“我心愿分你一半!”
客厅里,安东尼和吉米还在争抢着按客厅灯的开关,彩色的星星在黑暗亮得好似满天星辰,吉米羡慕得大喊:“妹妹,我也要这个!过生日!”
安东尼又一把按亮:“你生日早过去了。棠棠,送我,我生日十二月!”
明明暗暗间。
韶北垂眸看着。
李棠洗了脸,发际线处的胎毛沾着水珠,瞥向他的时候眼底带着红意,好像前院雨后的海棠。
他声音放得很轻。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视线里是少年的喉结和胸膛,带着缱绻的,熟悉又陌生的冷杉香气,李棠刚沾了冷水的脸又开始发烫。
“妹。”
才走过去,李寻拉住她的手臂,上下看了下,抬手指星星:“这夜光的玩意儿还有剩吗?回家再涂一次呗,刚没来得及拍照,我要拿来当微信头像,太炫了哈哈哈哈——啊啊啊!”
客厅灯又被暗灭。
李棠不语,冷笑着加重拧李寻上臂内侧的嫩肉。
黑暗中响起了他求饶的惨叫声。
“错了错了,逗你的——疼疼疼!我涂,我涂给你拍照好不好——”
第27章 第27章避无可避地落在少女挺翘的胸……
饭后,客厅一片欢腾景象。
李棠带着几个人做文字游戏。
“请听题,淀粉肠三元一根,两根要几元?”
吉米自信举手:“六元!”
“错,是五元,因为买两根有折扣。你又输了。”
李棠咯咯笑着,用筷子尾沾着奶油在吉米脸上画老虎
胡子,眼角眉梢都是星光。
吉米大叫:“再来再来,我一定要赢!”
胸口忽然发闷,韶北借着换衣服的由头上楼。
长这么大,他从不嫉妒许辰。
甚至于,看到父亲母亲舅舅保姆阿姨偏心许辰的时候,他反而会踏实且欣慰。
因着许辰是弟弟,因着许辰孤苦伶仃被欺侮的童年。
因着……那童年的亏欠有他一份。
韶北想到记忆里那位温柔端方的舅母。
她黑色的长发总在脑后挽成漂亮的发髻,穿着旗袍,笑起来眉眼温柔。
“舅母,我们不用去接弟弟吗?”
“等我们给你买完蛋糕就回去接Harry。”
女人温柔摸他的脸颊。
前座响起司机的惊呼,紧接着刹车片绷紧,车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呼啸声。
韶北被女人紧紧抱在怀里。
剧烈撞击之后是天旋地转。
韶北腰上被锋利的金属刮出巨大的伤口,而抱着他的女人乌黑的发和整张脸几乎被粘稠的血覆盖。
那血汩汩而下,顺着流到韶北稚嫩的脸颊和眼底。
温热的,铁锈味,覆盖过女人身上清浅的茉莉花香。
洛杉矶菲格罗亚街重大交通事故,3死9伤。
“身上的伤口要遮好,知道吗?舅舅看到会伤心。”
自那以后,他常年携带着专为他定制的遮盖腰部伤疤的亲水人工皮贴。
每走一阶都步履沉重。
楼梯扶手上,每隔四五个竖杠的距离坠下一条彩色的星星,用透明的鱼线细细穿了,长短错落着蜿蜒向上,像是通往童话世界的阶梯,有一些中间坠了棕色的小熊,画着可爱的大眼睛,那是独属于许辰的礼物。
越往上越冷清,和楼下的热闹欢乐泾渭分明。
韶北心底的酸涩和滞闷蔓延。
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有些嫉妒许辰。
6月份他过生日的时候,李棠并不知晓,父亲韶庭烬给他寄了相册和冰晶花摆件,闻斐托助理给他送了最新款游戏机。
游戏机,是许辰喜欢的东西。
再平常不过的生日。
庆功宴结束,许辰熟稔地给李棠打电话,大声宣告7月15日他过生日,要李棠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电话那头少女笑眯眯说好。
这样认真的、热烈的生日。
这样精心布置只为一人的场景。
韶北抓上卧室的门把手,压抑和不甘几乎将他淹没。
他恨自己不肯宣之于口,却又别扭想索求。
那样热烈的在机场喊“少爷”的少女;偷偷给算命先生塞钱,要为他“逆天改命”的少女;笑起来眼睛弯的像小月牙的少女;伶牙俐齿像个女战士一样为他辩解的少女;会让同龄男生驻足的少女;背起受伤女生直奔医务室的少女……
他设计了那么多次。可以看到她定位的手表;专为她求的同款平安符;在纽约的舞会上仗着主人身份邀请她,跳16岁的第一支舞,那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跳的舞;那么多合影,唯独要走了和她的。
恼她无知无觉像根木头,又怕被她察觉到把她吓走。
楼下传来李棠懊恼的声音,尔后她认输道:“好吧,哥哥!哥哥,哥哥——李寻你不许再帮他们作弊了!”
韶北握紧门把手,逃也似得拧开了。
他终究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不该动心的年纪……不敢索求的人。
韶北的手用力收紧,门把手尖锐处像是利刃一样在掌心留下深深沟壑。
如同搅紧不受控的心脏。
房间里没有开灯。
路灯顺着他的窗沿照进来,洒落了一地。
窗台上摆着两个星型瓶子,里面满满当当装满了会发光的星星,窗户上坠着一串黑白分明的小企鹅。
独属于他的星星,在他的阳台发着光。
被攥紧的心脏骤然被释放,尔后如同烟花一样,蓬勃绽开,弥散向整个宇宙。
韶北的手错愕地松开,垂下。
“迟来的生日礼物,韶北,生日快乐。”
少女轻咳了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李棠的手轻轻背在身后,小巧的鼻头被点上了奶油,脸颊也用奶油画了小猫胡子,黑暗中,她的眼睛亮亮的,轻轻慢慢地解释:“上个月你不在嘛,只能现在补上了……虽然有点太简陋,你要是有别的生日愿望——”
李棠抬手有些尴尬地触了触鼻尖,手背触到奶油。
下一秒,被猛地拥进了带着冷杉气息的怀抱。
李棠低呼一声,手上脸上沾着奶油,推也不是动也不是,只能抬着手仰着头焦急无措:“衣服!你衣服!我脸上有……”
“李棠。”
韶北低沉带着干涩的声音落在耳畔。
他说:“毕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北欧吧。”
李棠愣住了。
韶北想,告白的话,在她最喜欢的极光之下,会不会容易一些。
安东尼蹬蹬蹬跑上来,激动地挥舞沾了奶油的筷子。
“棠棠棠棠!我知道了!大锤加小锤砸碎宫廷玉液酒,一共要赔60元!没错吧?快叫哥哥!”
两人红着脸分开,李棠夺过筷子在安东尼的额头上得意洋洋地写王字:“错!还是180块!”
安东尼哇哇大叫:“不是大锤80小锤40吗!”
“锤子又没坏掉,而且是你带来的。”
“……啊啊啊我不服!再一次!”
“不要,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
李棠得逞地笑着跑下楼去。
韶北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手中的温度冷却,垂眸自嘲。
忽而,沉寂的楼梯口又传来笃笃声,林中小鹿般的少女突然又折身回来,在唯一的光源处,扒着栏杆弯着大眼睛看向愣怔的韶北。
“那说好了,毕业一起去!”
黑暗中,沉寂的烟花二次绽开。
——
微电影《Azazel》在这个暑假掀起热潮。
不仅在全平台收获十几亿的浏览量和上亿的点赞,更是一举提名几个国内国际权威大奖。
影片被提名洛杉矶电影节金鸽奖,韶北和许辰也以主演的身份被提名为最佳男演员,安东尼,吉米和李寻被提名最佳男配,成为了这个夏天最炙手可热的男星。
呃……男星……
李棠挠了挠头,很难把网上帅气清冷破碎感的美男子和面前游泳池里四个穿着大花裤玩水枪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水枪,男神的一生之敌!
李棠坐在岸边,愤愤地用脚划拉池子里的水。
安东尼和吉米像撒欢的金毛一样甩了甩发上的水珠,优越的五官在光下闪闪发光。
“棠棠!快来玩!”
李棠坐在岸边,矜持笑着摆手。
怎么去?
她身上套着韶北宽大的白色T恤,一直裹覆到大腿之上。
明明特意带了沈芸买的粉色荷叶边泳衣,从换衣间出来就碰上了韶北。
少年垂着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少女挺翘的胸口,不盈一握的腰,往下是纤长的腿,粉色映衬下,皮肤白到发光,几乎晃到他的眼。
李棠红了脸,有些尴尬地没话找话:“你换好啦?他们都出去了吗……”
话音刚落,韶北拎起一旁折叠整齐的替换T恤,兜头罩了下来。
李棠眨了眨眼,垂眸,宽大的白色T恤一路垂到大腿中间,遮了个严严实实,她不解地抬头。
少年一本正经地移开目光,掩唇咳了咳:“许辰感冒了不能下水,你可以辅导下他数学功课吗?”
“啊?”
少年垂眸,手指轻点手机屏幕。
下一秒:solarwind转账50000元。
韶北耳根绯红,轻声问:“可以吗?”
李棠的视线从是少年线条分明的腹肌上移到手机上,眼前一亮又一亮,她疯狂点头:“没问题少爷,
包在我身上!”
出了门。
李寻正端着水枪站在岸边跃跃欲试,一看她这模样就笑了:“哟,不下水了妹?”
李棠满脸严肃:“不了,我要辅导许辰写作业。”
李寻坏笑着用湿漉漉的手胡噜她的头发:“也好,你一下水那俩洋人又要‘妹妹妹妹’个没完,影响我们战斗爽。好好待在岸边辅导吧。”
下一秒,就被李棠一脚踹进了池里。
岸边,莫名其妙不能下水的许辰做数学题做得把头发抓得蓬乱。
在李棠看不见地地方,他偷偷抬手指试卷,暗示吉米。
吉米笑着瞟了一眼,手中的水枪方向一歪,对着岸边滋了过来。
许辰被滋了一脸水,嘴角艰难压下,举着被打湿的试卷一脸为难:“棠棠你看,卷子被弄湿了……”
“呀,那做不了了。”
李棠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在许辰快压不住嘴角的时候反手从包里掏出一套全新的,眼睛弯弯。
“幸好我多买了几套。别担心少爷,换一套就好啦。”
许辰唇角的笑意瞬间垮了。
别墅的后门打开,徐竞捏着一把A4文件大步走了过来。
泳池里嬉戏的男生霎时间静下来。
“哥几个玩的挺开心的啊。怎么不继续了?”徐竞冷笑,纤长的指尖戳到手中的文件上,“红毯不走洛杉矶电影节提名领奖也不去,Azazel是解散了没通知我这个经纪人吗?”
李寻摸了摸鼻尖,没敢吭声。
许辰一本正经:“徐老师,我们是高中生,高中生暑假就该玩……还有写作业!”
他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卷子。
安东尼和吉米更是胆大包天:“我们是歪果仁,听不懂。”
徐竞脸上的冷笑也彻底消失,怒意昭彰。
“徐老师,”韶北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深邃的眼底漆黑沉静,“是我的意思。”
下一秒,徐竞手中的文件就甩了过去。
洋洋洒洒落在岸边泳池里。
“韶北,我答应你出山,接手Azazel,不是让你们这么儿戏的。”
李棠吓得当即站了起来。
刚要开口,身下忽然一股热流涌动,她脸色一变,话没说出来一句,急急往楼内跑去。
身后的几人愣了。
反应过来之后,乌泱泱上岸,踩着一路水渍跑回屋里。
换了卫生巾坐在马桶上,李棠只庆幸还好刚刚没有下水。
阿姨担心地敲着门。
“棠棠,脸色怎么那么白,身体没事吧?”
紧接着,门被拍的震天响。
“妹!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安东尼和吉米急急开口:“棠棠棠棠,别怕,徐老师是吓唬人的。”
徐竞冷哼道:“我可不是吓人的。”
韶北:“李棠,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中暑了?出来,我们去医院。”
许辰也慌了:“棠棠,你没事吧,要不打120吧?”
七嘴八舌地吵嚷着。
李棠忍无可忍拉开了门:“大哥们……我来个大姨妈而已,是非死不可吗?!”
三个中国男人瞬间噤声。
吉米眨巴着眼睛:“什么Facebook?棠棠,你跑回来是因为发Facebook?”
李棠两眼一黑。
第28章 第28章还打算混娱乐圈吗?
阿姨把李棠安顿在客房,贴心地给她炖了花旗参乌鸡汤。
茶室里,徐竞环着臂望向窗外。
透明的水壶咕咚煮开,韶北往紫砂壶里舀了勺雨前龙井,提壶冲泡开。
一室清浅的茶香。
徐竞长叹一声。
“说说吧,为什么临阵逃脱了。”
“洛杉矶电影节现任主席爱德华,他的女儿,是曾经霸凌许辰的始作俑者。”韶北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稔提起紫砂壶把手,为徐竞斟了一盏,眸光浅淡,“因为没有直接参与霸凌,加上爱德华的贿赂,她甚至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徐竞精致的眉诧异地挑起。
她涂得艳红的唇微张,好半晌才说道:“你是什么打算?”
“不去他的领奖台不是目的,我要他自己站出来,把事情闹大,然后亲眼看着他最引以为傲的一切分崩离析。”
热气氤氲,徐竞才发现这个少年恍惚间长大了。
他染了白色的头发,凌厉的眉眼分明,漆黑的眼底蓄着的东西,连阅人无数的她也参不透了。
而这副容颜,仅凭这副容颜。
就足以让世人愿将一切都心甘情愿奉上。
又在渴望不可得什么呢。
徐竞笑了:“说实话,韶北,等你的愿望实现之后,还打算在娱乐圈混吗?”
韶北执杯的长指一顿,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符合他年纪的茫然:“这个……我没有想过。”
徐竞笑眯眯地用指节抵着下巴,凑近了一些:“我个人希望,你还在。”
韶北轻抿一口茶:“徐老师,您就别咒我了吧。”
徐竞笑着摇头:“不,这是我对你,对这个世界最好的祝福。”
窗外,工人正清理着水池里的A4纸,韶北蹙了眉。
“徐老师,您这脾气,得改改。”
徐竞茶刚进嘴,气急之下差点呛到,脸上的淡然不复:“我这是为谁?你以后做事能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啊?要不是天塌下来有你这张脸顶着,你以为单凭你妈和我的交情,我跟你说,我跟你说——”
阳光倾落,茶室落地窗的玻璃上倒影出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眼底笑意。
——
洛杉矶金鸽奖颁奖典礼上,微电影《Azazel》拿下最佳影片奖金鸽奖,还包揽了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编剧、最佳导演,几乎电影类所有重要奖项。
颁奖礼现场,好莱坞巨星去了大半,众星捧月,而横空出世半年红透半边天的Azazel五位成员却集体缺席。
洛杉矶电影节成立22年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创办人也是现任主席的爱德华现场黑了脸。
记者采访过来,爱德华蓝色的眼底濡湿,掏出西装前袋的手帕轻轻揩了揩眼角,认真打理过的白发微乱,一副心血被践踏的老艺术家形象。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领奖,我们事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金鸽奖是美国也是世界上最权威的电影奖项之一。我们非常认可影片《Azazel》,它讲述了一位被暴力对待的孩子重塑自我的故事,强大而悲悯。我也有女儿,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她最讨厌暴力,因而,我选择原谅这些少年。如果你们谁有幸联系到他们,能否也告诉一下我原因。”
此话一出,迅速霸屏各大网站。
一起提名的好莱坞明星纷纷发声表示电影是人类的第七艺术,洛杉矶电影节是世界影史上众多瑰宝共同堆砌起来的,Azazel虽然大受追捧,但还是应该尊重大家的共同成果,尊重爱德华这样的前辈导演。
就连国内各大短视频平台上也出现了质疑的声音,粉丝甚至开启了一场造谣式的辟谣。
有说许辰在拍完这部电影之后,抑郁症复发住院治疗的。
也有说韶北在吊威亚的过程中出了事故,容貌尽毁,公司不知道怎么向世界上这么多的粉丝交代,所以连领奖无法出席都不敢回应。
粉丝和网友跑到官号之下不停喊话,要官方放出韶北和许辰最新的动态,证明俩人安好。
李棠后台99+的消息就没停过,吓得她根本不敢打开抖音。
半个月后,Azazel官号终于发出声明。
一是感谢第22届洛杉矶电影奖授予的所有殊荣;二是为因成员个人原因未能出席颁奖仪式表达歉意;三是为表歉意,创生集团特邀爱德华导演携家眷以及全体参与洛杉矶电影节的演员和各界同行,参与创生集团旗下
新建的比佛利影视城的开园仪式。
比佛利影视城位于洛杉矶西海岸靠近市中心的位置,毗邻好莱坞,是众多好莱坞影星居住的富人区,消息一出,震惊世界。
——
洛杉矶比佛利影视城。
最核心一幢建筑犹如中世纪欧洲吸血鬼的古堡,一楼宴会厅布景奢华,红毯一路铺到影视城门口。
全世界最权威的媒体和时尚杂志几乎都到场了。聚光灯对准了影视城门口,保姆车上下来的每一位都是盛装出席的好莱坞巨星。
到场名流轮番在签名墙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爱德华挽着妻女共同出席,场内外响起一致的欢呼声。
女儿奥莉薇穿着惹眼的酒红色礼服,金色的卷发盘成精致的公主头,戴了闪闪发光的水晶皇冠,在闪光灯不停闪烁中高昂着头颅,俨然成了全场最受关注的主角。
又是两辆劳斯莱斯幻影疾驰而过,稳稳停在门口。
前车里,韶北白发灰色缎面西装,许辰黑发白西装,一个清冷一个锋利。
李棠在副驾抓着安全带,回头笑着挥手。
“两位少爷,加油哦。”
徐竞敲着方向盘,后视镜里瞄一眼二人整肃的形象:“你们把场子掀了或者砸了我都不管,反正是创生的资产。唯有一点——”
三人的视线在镜中相对,徐竞十分严肃:“给我时刻做好表情管理,我带的兵,不允许任何一张丑照流出来。”
李棠抿嘴憋笑,转而兴奋地看向自己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偶像英雄和女神。
两辆R标的车门几乎同时打开,安东尼和吉米穿着沉稳的黑色西装,金发梳了背头,李寻头发向后闲闲抓过,穿着浅蓝色西装。亮相的瞬间,所有长枪短炮的镜头瞬间聚拢过来,闪光灯犹如夏日海面暴雨的闪电,闪烁不停。
一瞬间,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五人身上。
奥莉薇先是恼怒地皱了眉,在看到韶北和许辰并排走过来的时候,眼底亮了起来,像是看到猎物一般,霎时间兴奋起来。
五人拎起礼仪小姐托盘上的笔在布展上行云流水签了名。
刚放下笔,身前便挡上来一个酒红色的身影。
“Hi!”
奥莉薇打着招呼,指尖几乎触到许辰白皙的手指。
他几乎是瞬间躲了回来,袖管下的手微微颤抖,韶北不动声色地按了下他的肩,尔后挡在他身前。
奥莉薇皱着眉,在对上韶北视线的瞬间愣怔住了。
韶北一触即止地回握了她的指尖打招呼,深邃冷沉的眉眼凝着,流露出上位者的矜贵。
在圈里出了名趾高气昂的奥莉薇却丝毫没恼,反而流露出一股罕见地娇羞。
五人签完名,在布展前站定,任由前面的各大媒体杂志拍照。
这还是Azazel第一次公开集体亮相。
奥莉薇一下显得多余且碍眼,爱德华在旁,少数几位摄影师忍无可忍,轻声提醒她让一下。
她不情不愿地提起裙摆往旁边挪去,韶北却像是才注意到她一般,骨节分明的手绅士地抬了抬,低沉的嗓音轻声问:“奥莉薇,要一起吗?”
他知道她的名字。
奥莉薇愣怔了片刻,笑着走了过去,韶北和李寻向两侧挪步,把中间位置让给了她。
于是,当天拍摄下的所有照片,每一张中间都有奥莉薇带着胜者的微笑。
爱德华和妻子在旁也春风得意。
可以媲美好莱坞的影视城,最炙手可热的男团,此刻却将他们女儿捧为了主角。
开园仪式开始,创生集团总裁闻斐亲临现场剪彩。下台后,她第一时间去握了爱德华夫妻握手,对于旗下男团缺席颁奖礼表达了诚挚的歉意。
记者们第一次逮到机会,追着她询问创生集团成立Azazel的原因,是否和其中哪位艺人有亲子关系。
闻斐只微笑不回答,在保镖和助理的护送下离开。
宴会厅里,每一桌都按七星级酒店最高规格摆台。
悠扬的音乐声弥漫着。大厅左侧的演奏区,云集了世界著名乐团和演奏家现场演奏。
奥莉薇作势要挽上韶北的手臂,被男人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韶北旋身和好莱坞知名导演握手寒暄。
她脸上的笑意一僵,又转而去挽许辰的手臂。
韶北恰好介绍到许辰,将他拉了过去,和导演一起寒暄。
奥莉薇手下两次落空,脸色有些难看,却碍于镜头,装作挽裙边,向内走去。
女侍应生更衣区。
李棠拢了拢浅蓝色衬衫的领口,面对着穿衣镜转了一圈,满意地扬唇。
“等等,你,就是你。”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用严厉的英文喊她。
李棠纤瘦的后背一下僵了,战战兢兢回过头去,一个托盘塞进了她怀里。
“转起来,girl,外面都快忙疯了。不想拿薪水了吗?”
李棠愣怔片刻,抱着托盘点头,迅速跑了出去。
迎面差点撞上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李棠红着脸道歉,听到对方低沉撩耳的轻笑:“小心一点。”
一抬头,好家伙,惊奇大盗扮演者,童年男神。
对方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一丝欣赏:“你很漂亮。中国人?”
李棠抱着托盘点头。
心底在尖叫。
徐竞正和加尔文导演寒暄,端着托盘的女侍应生经过,她顺手拿了杯香槟,道谢的同时扫到侍应生的脸,愣怔住了。
加尔文导演也看了过来,脸上的神情从疑惑转为恍悟,又变成了欣赏。
“Yougirl.”
徐竞嘴角抽了抽:“我说你去哪里了。某种程度,你也真是个天才。”
李棠眨巴着大眼睛笑,小心翼翼问:“徐老师,我可以去和寡姐钢铁侠奇异博士还有安妮打招呼吗?我保证不闯祸。”
“你才能闯多大祸啊,”徐竞轻抿一口,端高脚杯的食指翘起,指向对面,“那位少爷等下把场子砸了也不一定。”
那边,韶北和许辰正跟乐队的小提琴老师打招呼。
李棠乐颠颠端着托盘迈步,瞬间被灰色的一步裙束缚住,只能深吸一口气,小步伐缓缓走了过去。
小提琴演奏家哈迪有些激动地看着许辰,欣喜又惋惜。
“Harry,好久不见。恭喜你……Azazel现在这样成功又有名。”
许辰谦逊地道谢。
哈迪长叹一声:“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继续拉小提琴,你是我见过最天才的孩子。”
许辰点点头又摇摇头:“偶尔,只作为兴趣了。”
“真的太可惜了。”
一旁的奥莉薇突然开了口。
“哈迪先生,你不认识我了吗?小学时候,您也教过我。”
哈迪这才打招呼:“你好,奥莉薇。”
奥莉薇看向许辰,恍悟:“原来你是那个Harry。”
她有些激动起来:“知道吗Harry,我们同班过,我那个时候很喜欢你。”
“所以呢?”
许辰一向温和的桃花眼定定看着她,深棕色的眼底暗含着探究和怒意。
“所以?”奥莉有些尴尬地对着众人笑了一下,耸了耸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后来我就转学了,我们没有联系了。你忘了吗?”
你忘了吗?
少年黑发微垂,白皙的脸上眉头轻轻蹙起,眼底的不解和探寻终于崩塌,好似火山爆发的瞬间,那光亮掀起怒海惊涛,尔后归于沉寂。
他西装下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转身拨开众人,向洗手间狂奔而去。
面前的男演员晃动一下,撞到李棠端着托盘的手,她慌张稳住,下一秒,看到脸色苍白的许辰匆匆逃离,李棠“砰”地将托盘放在桌上,女演员端了个空,她追着许辰跑了出去。
独立的洗手间里,许辰趴在马桶旁吐得昏天暗地。
眼尖的记者已经追了过来,李棠瞪着眼睛径直拍上门,自内反锁。
“许辰,你怎么样了?”
李棠的裙子不方便蹲,她径直跪在旁边,一边扶着许辰的肩一边轻声问。
许辰骨节分明的指攥紧,恨不能将身体里的一切都倾吐出来。
好一会儿才止歇,许辰脱力地瘫在地上。
李棠端水给他漱口。
许辰抬起头,眼底一片红意,泛着晶莹,清冷的少年音此刻带着沙哑。
“棠棠,她说她都不记得了。那三年,我终身难忘的三年,她不记得了……”
“谁?”
原本的喜悦和欢欣被担心和心疼取代,她只能轻轻给许辰顺着后背。
“奥莉薇。她说她当时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拒绝喜欢她,拒绝把Molly送给她,就引导大家讨厌我,欺负我。”
李棠脑海里搜索着人,皱着眉问:“是爱德华导演的女儿?”
许辰闭上眼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几不可查地轻点头,两行清透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隐匿在少年的黑发里。
李棠樱粉地唇微张,胸口突然像是经历了重击,疼痛难当。
“棠棠,只有我忘不掉。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霸凌者数十年的光鲜,从未在意,甚至遗忘。
而被霸凌者拘泥于过去,每每以为自己遗忘的时候,午夜梦回都会被敲醒,被迫反复品读痛苦,撕开伤口上的痂,鲜血淋漓。
就连愈合都是假象。
李棠胸口剧烈起伏,她握着许辰的胳膊的手用力,蓦地说:“你在这里等我。”
许辰抬头。
李棠已经起身,膝盖猛地一阵疼痛,她浑然不觉,拉开门。
门外围满了看客,熟悉的高定西装和礼服,昂贵的香槟红酒。
李棠忽然也泛起了一种呕吐的欲望。
无数摄像头对着这边狂闪,她反手关上了门,视线扫了一圈,径直向那抹酒红色的身影走去。
“Hey.”
李棠叫她,在奥莉薇挑眉回头的瞬间,将手里一大杯红酒径直泼到她脸上。
奥莉薇惊呼一声,手臂张在空中愣住,一阵凉意铺面而来,呼吸被阻滞片刻,蜿蜒的深红酒渍顺着她的脸庞脖颈蜿蜒而下。
终于能睁开眼睛,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穿着侍应生服饰的亚裔女孩。
“Whatthehell……”
李棠利落抓起面前的小蛋糕按到她脸上,止住了她的话。
她手下用力,奶油将奥莉薇嘴和口鼻塞满,就连尖叫都被阻滞。
“Harry喜欢小蛋糕,Olivia不喜欢小蛋糕吗?”
奥莉薇一脸狼狈,愤怒的眼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闪过一丝惶恐,尔后彻底被愤怒掩盖。
一旁的徐竞已经傻了眼,不确定地侧身问韶北:“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原本不是。”
韶北将手中的高脚杯放在桌上,声音冷沉:“现在是了。”
奥莉薇呛咳着,将口中的蛋糕吐在了地毯上,她抬手抹了把脸,崩溃地看到红酒夹在着奶油,满嘴“bitch”,抬手就要打李棠。
李棠扬着白净的小脸怒视着她。
下一秒,奥莉薇高昂的手被韶北握住,她偏头看向男人,眼底瞬间流露出委屈。
刚要告状,就被韶北厌弃地甩开了。
奥莉薇的身体撞上圆桌,高档的白色桌布被牵扯倒地,满桌的高脚杯和餐具叮呤咣啷砸到她身上,一片狼藉。
爱德华和妻子匆匆赶来,费劲地将崩溃大喊大叫的奥莉薇从地上的狼藉里扒拉出来。
周围的闪光灯像是海上暴风雨来临前的闪电。
爱德华回头怒斥:“你们这些人!太无理了!我将起诉你们所有人!”
“在那之前。”
韶北修长的手指抬起,解开灰色西装外套的唯二两颗扣子,脱下,很轻柔地罩在李棠头上。
他以一种保护地姿势圈着西装外套下的女孩,锋利有如看垃圾般的视线望向地上的三人。
“爱德华先生还是先准备一下如何向警方解释,八年前你用电影节奖项贿赂某人,帮助你的女儿逃离校园霸凌处罚的事吧。”
全场哗然。
徐竞晃了晃高脚杯,一脸难以相信。
“这么高端的局,这么朴素的处理方式,这——”
她看向身旁突然又出现的闻斐,挑眉:“一百亿美金造的就这么个开场,你还这么淡定?”
闻斐不语,只一味地给加尔文导演塞名片。
“加尔文导演,我有意在比佛利影视城创办更有权威更纯粹的电影节,今年是第一届,奖项叫做金企鹅奖,您有兴趣担任主席吗?”
第29章 第29章想把她据为己有。
#比佛利影城开园仪式#一场闹剧轰动世界。
舆论持续发酵。
不少多次获权威电影奖项的男女影星发文披露被爱德华导演的潜规则及不公平对待的往事。
奥莉薇同届的洛杉矶高中生也纷纷站出来指责奥莉薇仗着父亲的权势地位,霸凌他人,致对方抑郁症自杀。
据传奥莉薇在午夜的酒吧被人围殴住院,转学又没有学校肯收,紧接着就被洛杉矶警方以故意伤害罪拘留。
金鸽奖的含金量一落千丈。
外网得过此奖的导演和演员纷纷上传丢弃金鸽奖奖杯的视频,以示对校园霸凌和贿赂罪的零容忍。
随着这场闹剧的热度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呼吁比佛利影视城设置新的奖项,取代金鸽奖。
时机刚好。
创生集团顺势推出了第一届比佛利电影节,诚邀业内导演编剧演员等共同参加。
开奖前,国内外舆论一致猜测为了避嫌,奖项一定不会颁给自己公司名下的Azazel。
颁奖礼现场,头顶奢华的灯环绕,巨星名流坐了满席,面向全球直播。
“获得第一届比佛利电影节金企鹅奖的影片是——”
加尔文导演看一眼手中刚拆封的贺卡,大声宣读:“《Azazel》!”
台下是雷动的掌声。
韶北和许辰获得最佳男主演,当之无愧的最年轻影帝。
颁奖词最后,主持人用中英文宣读了这样一段话。
“是私心,也是宏愿。许辰/Harry,愿你健康,愿你快乐,愿你闪耀。”
台上,韶北眉目幽深,许辰眼底闪烁。
台下,李棠泣不成声。
徐竞给她递着纸,实在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棠宝,不当明星的话,有兴趣当经纪人,接我的班吗?”
李棠抽抽搭搭擦着眼泪,字不成句:“为、为什么是我……徐老师?”
“嗯……”
徐竞沉思着,脑海里浮现出李棠拿蛋糕盖人的模样:“因为你很能干,能干。对,我们这行就得能干的来。”
字面意义上的干。
李棠:“……”
是好话吗徐老师QAQ
颁奖典礼后,Azazel的五位成员火遍了全球。
尤其是韶北和许辰,才17岁的年纪,成为了受世界级奖项认可的影帝。
李棠在比佛利影城猛塞奥莉薇蛋糕的行为也在网上火了一阵,终于,她不再被称为韶北的同桌,而是被赋予一个全新的有王霸之气的名字——红毯判官。
只行刑,不审判。
网上流传出无数表情包,各家粉丝评论区掐架撕番位,必有我棠姐塞你蛋糕冷静一下。
——
开学前,向晴来景城市找李棠玩。
一见面就是晃着她的脖颈怪她见色忘友。
李棠抓着她的手笑着发四。
“绝对绝对没有!我心里除了极光冰川小企鹅北极熊就是你,嫡长闺大人!”
“这还差不多。”
逛完老城,二人在新愿咖啡店二楼包厢落座。
向晴刷着抖音,一会儿“啧啧”摇头,一会儿又嘎嘎笑到失声。
李棠吸着冰抹茶拿铁,撑着下巴看她。
“棠棠,这个表情包已经进化到你往人家嘴里塞切糕和手榴弹了,我发给你,笑死我了!”
没两分钟。
“呜呜呜再看这个颁奖典礼还是很好哭。我们许辰一定要永远幸福啊!”
又泫然欲泣上了。
李棠被逗笑,催促她:“快喝吧你,等会儿雪顶都化了。”
向晴吸溜了一大口,被冰得瑟缩了一下。
“所以你那天真见到钢铁侠奇异博士和安妮了吗?”
李棠矜持了一下,疯狂点头,清甜的声音都激动起来。
“我还握到了安妮的手,妈妈我握到了仙女!呜呜要不是后面抓了那个蛋糕,我都不舍得洗手……”
楼上爆发出两位少女欢愉的尖叫。
沈芸把咖啡和甜点放到客人桌上,温柔的脸上笑得满含歉意:“不好意思,我女儿快开学了心情激动,见谅哈。这个蛋糕请你们吃。”
消停一阵,向晴刷着抖音,突然又问。
“不过,你是怎么混到影视城开幕式的?”
她怀疑地皱眉,兀自猜测:“是少爷带你去的吧?还说你俩没什么——”
“唔,是有一点关系啦,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李棠小脸红红,小鹿般的眼睛掀起又垂下,细想措辞。
“你也知道我打暑假工赚旅游钱嘛,就托少爷帮我问问,他帮我找了这个。你没看我都穿的是服务员的衣服呀。”
向晴审视的雷达继续扫射,没挑出破绽,抱着臂坐了回去:“行吧,虽然这少爷人品不咋地,但是能赚点资本家的钱也是好的。”
李棠乖乖点头。
内心哀戚,果然人只要撒下一个谎,就要不停用更多的谎去圆。
——
开学第一天,377班的学生进门就看到空落了一个学期的墙根坐了两位美少年,脸上的神情都从错愕转为沸腾,尔后是骄傲。
回来了,属于377班的一切都回来了!
下午,班长带人把高二的课本搬了回来,下发到每个人手里。
李棠左手撑着下巴翻完物理,又换成右手撑着下巴,翻化学。
全都翻完一遍,她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许辰也转了回来,大喇喇和她趴在一张桌子上。
少年眉目清隽,愁的像只心情低落的小狗狗。
“棠棠,你也看不懂吗?都是中文,放在一起怎么不认识了,我好像是笨蛋。”
班上的人已经习以为常。
自从李棠在洛杉矶一战成名,大家望她的眼神像是望着两位大明星的超能女保镖,只有敬畏和托付,没有丝毫质疑。
李棠指尖在桌面画圈圈,放空望着窗外,尔后落在韶北白色的毛绒绒的后脑勺。
班主任赵梅三令五申让大家考虑好未来,本学期末的考试成绩将决定地理班和历史班的分班,成绩不达标的人会被从377分出去。
刚刚欢闹了半天的377班人瞬间又愁云满驻。
相反,高二年级其他班的同学瞬间干劲十足。
重新洗牌可就意味着他们也有机会和韶北许辰同班了!
“大家考虑好自己将来高考想要考取的专业,结合自己的成绩,做好选择。”
未来的专业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
李棠想起和向晴聊起将来想要从事的职业。
向晴将最后一点雪顶戳散成奶白色的泡沫:“我实在是学不懂物理,能及格都得谢谢太奶保佑了,只能是选历史班。高考报考文科类吧。好在我爸厂子里常年招文员,实在找不到工作我就回家啃老。或者当主播卖我家产品也行……万一还做大做强成为市优秀女企业家了呢。棠棠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向晴家里开了一家老肥皂厂,二十多年不温不火不死不活,疫情期间蹭了批国货的流量,又能顺利经营下去了。
“……我没想好。”
李棠摇摇头,第一次这么迷茫。
家里称得上小康,父母一向支持她和李寻的爱好,只要孩子不长歪,其他的都给他们足够的自由。
李寻在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了舞蹈的天赋和兴趣,这么些年来为跳舞吃了太多苦,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
而她呢,南北的景点跑了不少,然后发现自己被人迹罕至的极地冰川极光所吸引着。
喜欢旅游和观览美景是需要很强大的经济和自由去支撑的。
李棠给厉旭发信息,问他是为什么决定做一个旅行博主的。
厉旭很热情地回复说因为他上过班进过厂,每天被繁重的工作压着,抬头看一眼窗外都觉得是浪费和奢侈。
下班已是深夜,抬头,天空只有浓重的雾霾和林立的高楼,看不见一点星。
厉旭当时想,自己努力和拼命是为了什么啊。
明明以前笑瞰过泰山脚下华山脚下,看过山顶的星和初升的旭日;明明理想是走遍大好河山,从珠穆朗玛登临到阿尔卑斯山脉。
如今却被囿困在钢筋水泥格子间之中。
然后厉旭就裸辞了。
从大厂程序员到徒步博主,用脚步去丈量我们所处的星球,用眼睛去记录这个蓝星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砾。
做博主成功了只是很小概率的事。
李棠若有所思,问厉旭她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现在考虑做旅游博主的话合不合适。
吓得厉旭给她连发四条60秒的语音。
大概是担心自己带了个不好的头。
劝她在该读书的年纪好好读书,大学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出来有合适的工作就尝试一下。
“人是先去做不确定的事,按部就班,循环往复,才会慢慢发现自己这一生确定想要的是什么的。”
先去做不确定的事吗?
李棠蓦然想起比佛利奖颁奖礼上,徐竞揉着她地头发笑着说:“棠宝,不当明星的话,有兴趣当经纪人,接我的班吗?”
理由是她能干……
呃……
不行不行!
李棠愤愤地戳点着桌面。
身边趴着的背微微拱起,尔后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动了,转过一张惺忪的睡颜来。
李棠的眼睛对焦。
韶北深邃漆黑的眼底带着困意,视线落在她白嫩削薄的指尖。
眼底被吵醒的怒意缓缓消散。
李棠一滞,红着脸起身收起了手:“对不起……吵醒你了。”
她白嫩的脸上被压出两道红线,韶北定定的看了两秒,尔后轻轻捏了捏眉间,缓缓坐了起来。
少年肩膀宽厚的一些,已然有了男人的模样。
低沉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哑意。
“哪里不会?”
李棠这才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物理书上。
她红着脸摇头,又没骨气的在内心小小哼一声。
这个人,终于不装了,明明物理数学都很擅长,却偏偏要她常去给两位少爷课后补习。
也不知道图什么。
“那在烦恼什么?”他又问。
李棠没法回答。
许辰用小脑袋敲了敲面前的数学书,又看向物理书。
“哥,我学不会,这个也不会,那个也不会。”
“你可以不用学这些。”韶北幽深的视线望向他,“哈迪先生打了好几次电话,希望你继续跟他学习小提琴。”
许辰脸上一闪而过怔忡和阴郁,尔后恢复了孩子气。
他躲开目光,转回去捞起数学书,嘟囔道:“其实数学也没那么难学的,棠棠,放学记得来帮我补习哦。”
李棠瞥一眼韶北冷沉的目光,望向许辰清瘦的背影,又是一声轻叹。
——
高二的学习节奏骤然紧张起来。
涉及到分班分科这样的分水岭,老师们也更加严厉起来。
李棠死嗑了一阵物理,终于还是放弃了。
心底里犹如被雾团裹覆的未来稍稍清晰了一些。
至少排除了绝不擅长的东西。
别墅客厅,李棠撑着下巴,桌子对面的许辰穿着纯棉居家服,正抓耳挠腮死磕数学大题。
落地窗旁时不时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
韶北长身玉立,穿着白色衬衫,袖口闲闲挽到小臂,身影被午后的阳光拉得纤长。
窗外新栽了粉蔷薇,开得正艳。
阿姨站在石桥上向池中丢鱼食,胖嘟嘟
的锦鲤一跃而起。
静谧而美好的光景。
许辰却再也忍无可忍,啪地扯出耳塞,桃花眼瞪大,看着韶北小发雷霆。
“哥哥,我在学习。”
“哦,”少年纤长的指落在琴弦上,低沉的声音轻缓,“你学你的,我练我的,不冲突。”
许辰像条炸了毛的小狗:“可是你吵到我了。”
“我不吵你就能学的明白?”
许辰一噎,被彻底惹毛了。
然后毛绒绒地掉转头趴在桌子上。
韶北继续拉动琴弓,流淌出的是《Azazel》慢放版。
“这样美妙的音乐,怎么会觉得吵闹?许辰,你分明还在意。”
趴着的少年恹恹的。
李棠看不过去了,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拉了拉韶北的衣袖。
“少爷,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进了落地窗边的书房。
李棠看一眼趴着的人,关上了门。
“要不别逼他了……”
李棠皱着眉,于心不忍。
“反正,你家里永远可以给他兜底,而且许辰现在是影帝级别的名人,未来怎么样都错不了。”
韶北垂眸望着她认真的小脸,第一次对她冷脸,深邃凌厉的五官看起来有几分凶。
“你这样只会害了他。”
李棠皱起眉,不服气地争辩:“让人痛苦的记忆,逃避了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想起厉旭说的话,给自己找到了论据。
“我认识的一位哥哥说,人要先去做自己不确定的事,之后才知道自己确定要的是什么的。”
“哥哥?”
韶北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丝危险的探寻。
李棠一怔。
这是重点吗?
她讷讷开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许辰——”
“许辰的心理医生说,他现在只是一种假性的恢复,刻意避开和从前有关的一切,环境,老师,曾经最喜欢的小提琴。现在,奥莉薇受到了惩罚,一直支撑许辰的动力没了,一旦再发病,他可能会再也走不出来。我只是想逼他抓住一个支点。”
韶北一口气说完。
李棠满眼错愕,想到在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的许辰,小脸白了一瞬,愣在了当下。
“我没想到……”
他却打断了她。
“你从哪里认识的人?认识多久了?一点防范心没有,被骗了怎么办?”
疾风骤雨般的语气,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韶北。
李棠被吓了一跳,轻声解释:“……是之前在咖啡店加的,他帮了我很多,不会骗我的。”
韶北的眉拧的更深,显得分外冷沉。
“骗子不会在脸上写字。”
少女眉间微皱,眼底流露出委屈,尔后倔强地忍住。
她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瞪着大眼睛把聊天记录举到韶北面前。
“厉旭,抖音旅游博主,我跟你讲过的。现在信了吗?”
韶北垂眸,视线扫到聊天记录的结尾。
【谢谢你呀,厉旭哥哥。】
【小狗抱爱心.jpg】
胸口仿佛压抑着一股无名火,那火像是活动的火山口,越积蓄越高压,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爆炸,喷薄而出。
韶北的拳头攥紧,强压了下去。
不知道何时起,她有了这样分享自己的喜好和迷茫的“朋友”。
或许本来就有,她这样小太阳一般的人,被人喜欢是理所应当的。
是他自私,是他贪婪,想要更进一步,想要把太阳据为己有。
明知是自己无力……可他控制不住。
不受控地说出伤害她的话。
用自己最讨厌的语气。
窗外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压抑着阴沉下来。
闪电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
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倾盆的暴雨骤至。
模糊了玻璃外的景象。
李棠收回纤长的手臂,因为委屈,下巴微微皱缩着,粉唇瘪着,眼底有了晶莹。
她吸了吸鼻子,调转了头。
“我先回家了。”
心底像是被大锤击中,钝钝的疼。
韶北松开攥得麻木的掌心,想要拉住少女,却和她的手擦着错过。
薄唇开合,到嘴边的抱歉终究没能说出口。
别墅大门打开,阿姨湿淋淋的跑进来,边换鞋边用门口的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看到她,语气温柔。
“棠棠,外面下雨了,别跑出去淋了雨,阿姨炖乌鸡汤给你们喝。”
李棠快速收拾好书包,背到了肩上。
许辰有些担心地看向她:“棠棠……”
大雨滂沱里,又跑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李寻用手挡着雨幕进了门,效果微乎其微,他头发和衬衫已经湿透了。
他抹了把眼皮上的水珠,笑起来:“棠棠,你们作业写完了没?”
李棠眼底红红的看了他,抬手扯着他衬衫的衣袖,拉的他一个趔趄。
“回家。”
说完就跑进了大雨里。
李寻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视线和满眼担忧的许辰对上。
韶北从书房出来,攥着拳,鞋都不换就要追。
李寻抬手拦住了他,凝着视线看他一眼,扭头追了出去。
第30章 第30章翻车。
车上,李寻望着李棠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不动声色地把暖风旋开一些。
车窗玻璃倒映出李棠红着的眼眶,她糯糯的开口,带着浓重鼻音。
“现在可是夏天……”
“开一点没事儿,怕你感冒。”
李寻好脾气地笑了笑。
车子开出去,后视镜里,别墅门口高大清冷的身影渐渐隐匿在滂沱大雨里。
阿姨焦急地把韶北拉回来,拎过毛巾满眼心疼地探身给他擦着发顶。
“这是怎么了啊小北?和棠棠吵架了吗?那也不至于霍霍自己的身体呀。你们这些孩子……”
韶北低垂着视线,偏头躲开了。他抬手按住毛巾,嗓音有些干涩。
“阿姨,我自己来。”
许辰站在门口,拳头握紧又松开。
“哥,我去学琴,你别和棠棠吵架,好吗?”
雨水顺着韶北眼角的皮肤落下,像是无声垂落的泪。
韶北的睫毛沾湿了,白衬衫贴在精壮的腹肌和前胸,高大的身影格外孤寂落寞。
他抬手拍了拍许辰的肩膀,并不看他,喉咙干涩。
“是我不好。你如果……喜欢这边,就先在这边待着。”
雨刮器来回刷着,短暂刮出一片视野。
李寻从后视镜里看向副驾的李棠。
她眼底红红的,倔强又委屈咬着下唇,和小时候受了委屈的模样如出一辙。
等红灯的时候,他没忍住探手摸了摸少女的发顶。
“李寻你能不能遵守交通规则。”
“现在是红灯。”
“那也是,我头发还湿着……”
“我手也不干。呀,哥哥手心的汗是抹到你眼角了?”
少女吸吸鼻子:“你烦死了。”
李寻却说:“我妹妹怎么这么可爱。”
闹了一会儿,绿灯亮了,李寻收回了手,李棠气鼓鼓的拨了拨额头的碎发,眼睛湿漉漉望着前方。
“跟哥说说怎么了。韶北欺负你了?”
李寻一本正经地逗她:“要不要哥回去揍他一顿?或者开演唱会的时候在他后背贴乌龟。一出场就让他的粉丝看到他背着个大王八。”
这是李棠小时候做过的事。
想起那个画面,她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苍白的脸颊也有了血色。
李棠揉掉眼角的湿意,笑着骂:“你有病吧,小心人家少爷分分钟给你踢出团。”
“踢就踢。不管是谁欺负我妹妹就是不行。”
李棠轻抿着唇,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李寻长指点了点方向盘,这才认真劝说。
“朋友之间有矛盾是很正常的事。之前我还担心你和他们走太近会影响你学习和生活,后来看你挺快乐,就想着有这么一段体验
也挺好的。
“但是棠棠,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家世,未来。除了哥哥,其他人的陪伴都是短暂的,你长大了,以后会认识新的人,别太放在心上。”
李棠低下头拨弄自己的手指,心底也像是下了一场大雨,潮湿酸涩,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
开学第二个星期。
自那晚过后,李棠已经三天没有和韶北讲话了。
课间,许辰转过身来问李棠问题,俩人对着脑袋艰难地分析半天物理大题都没搞明白。
韶北修长的指握着笔伸了过来,李棠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倏地抽走试卷。
“算了,我下课问老师吧。回头再教你。”
韶北骨节分明的手指僵在当下。
许辰怯怯的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棠棠。
熬到放学,李棠迅速收拾了书包,看都不看少年的神情,阴阳怪气地客气。
“二位少爷再见,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她避如蛇蝎地避免和他衣角有任何触碰,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女纤细清瘦的背影,掀起清香,在视线中倔强远离。
就连忙完回家的沈芸都看出不对劲。
“宝宝,和小北小辰闹别扭了吗?怎么最近都回家里写作业了?”
李棠摇头,笑着拿笔尾在白嫩的脸颊戳点:“没有妈妈,我就是……高二了嘛,下学期要分班,我想一个人专心学习。我得考大学呢,考好一点学个喜欢的专业。”
沈芸只温柔抚她的头顶:“好,我宝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
再刷到厉旭的最新消息,是在抖音热搜上。
#攀岩人厉旭翻车#
短短几个字让李棠心脏一震,径直点了进去。
她以为是厉旭旅行途中翻车了,结果打开,全是营销号在连番爆料厉旭人设造假,深扒厉旭背后有团队运作。
而且有网友爆料称,厉旭团队在景点拍摄时乱扔垃圾,事后不清理,景点工作人员投诉无门。
有图有真相。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骂声。
李棠皱着眉,点进厉旭的个人主页。
距离爆料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厉旭置顶已经发了声明公告,并且,最新的视频发布了自己是个人独立拍摄的证据,而所谓的团队丢弃垃圾的地方是当时有个短剧剧组刚好在那座山拍摄,视频最后放出了厉旭和工作人员的聊天记录,工作人员回复称剧组过后收拾了的。
澄清公告和视频的水花相比质疑和爆料犹如泥牛入海,于事无补。
评论区点赞量几万的热评全是谩骂和节奏。
李棠没忍住给厉旭发微信。
【厉旭哥,你还好吗?】
【唔,还好。】
李棠纠结着编辑消息。
【我在网上看到……】
厉旭发过来一张图片。
他躺在医院病床上,身上穿着病号服,头顶挂着水,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
骤然一看这个图,李棠吓了一跳,匆匆把前一句删了。
【啊?!!!】
【这是怎么了?!】
厉旭(笑):【不光网上翻车了,现实里我也真翻车了,这下是真自顾不暇了。】
李棠:【怎么搞的?你现在在哪里?很严重吗?】
厉旭:【可巧,路过你们景城市的时候,下雨走山路,车子翻了。不严重,脚崴了,上臂轻微骨折。被好心人打120送到医院了。】
厉旭发了个定位:【景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李棠:【天呐。】
那边一直正在输入中,很快,弹过来一条消息。
【你看到网上的新闻了吧?】
李棠手一滞,把刚编辑好的内容删除,回复了个“嗯”。
【谢谢你相信我。】
李棠:【?】
厉旭:【别人现在都对我都避之不及,小棠,你是除了我妈之外第一个来关心我的。】
李棠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有人照顾吗?我周末没课,煲点汤去看你吧。】
厉旭也没有客气。
【行啊,不耽误你学习就行。唉,医生要我住半个月才能出院。人生地不熟,到处旅行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躺医院里什么都做不了,是真难受啊。】
厉旭住的是普通的双人病房。
隔壁床是一个摔到腿的大爷。
李棠进去的时候,大妈正坐在两张床之间削苹果。
不知道厉旭说了什么,哄得大妈眉开眼笑,顺势把刚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
大爷的手捞了个空,满脸委屈,手背立刻被大妈嗔怪的拍了一下。
“自己学人小年轻滑滑板摔着了让我伺候,你还有理了?人小伙子人生地不熟的,吃你个苹果你还委屈上了。”
大妈拿出一个新的苹果,看到李棠走过来,眼前一亮。
“小伙子,这是你女朋友哇,这么漂亮?”
厉旭咬了一口苹果,汁水饱满,他笑得眼角的细纹也显出来。
“我妹妹,才高中。”
“哎哟,看不出,小姑娘长得真标志啊。”
李棠礼貌地颔首,缓缓走到床头柜旁边,拧开保温桶,浓浓的带着点草药香的排骨香味就飘了出来。
“呀,这谁炖的汤,这么香。”
“我炖的,阿姨,您和叔叔尝尝吗?”
“不用,我们刚吃过饭,你给你哥吃。”大妈笑着,埋头削皮。
李棠以前跟着沈芸在医院照顾过姥爷,她熟悉地按动按钮把床头升起来大半。
厉旭脸颊和嘴角的擦伤结了暗红色的痂,他慵懒地手臂交叠在脑后,刚想摆出一副享受的神情,不知道牵扯到了哪里,痛感让他龇牙咧嘴地抽起气来。
又牵动了脸上的伤痕,嘴里白花花的苹果半天没嚼,看起来神情滑稽。
李棠憋着笑翻起病床自带的小桌,翻过保温桶自带的盖子当碗,盛出一碗香滑软烂的排骨汤来。
二三层是主食和小菜,李棠垫了一次性桌布,一一摆开。
“吃吧,厉旭哥。”
“好嘞,谢谢妹子。”
厉旭故意敞亮地飚了句西北方言,逗笑了三人,他左手别别扭扭地接过筷子,像个初学筷子的小朋友一样,手脑不大配合的咬了一口排骨。
“哇,这也太香了吧。你做的?”厉旭一脸不敢相信。
“对呀,我妈妈说你伤筋动骨伤到了元气,让放了些黄芪。”
厉旭点着头,热气氤氲到眉眼间:“真好啊,都好些年没感受过这种家的温暖了。”
吃过饭,李棠简单收拾了保温桶,收起桌子。
隔壁床的大爷已经躺着睡着了,发出有规律的鼾声。
大妈回家去了。
两个人静默坐着,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隐隐能听到窗外风吹叶子的沙沙声。
厉旭靠坐着划拉抖音,连着几条都是营销号变声的语调说着他“翻车”的事和各种莫须有的丑闻。
他神色如常地划了过去,仿佛事不关己。
李棠有些担忧地捏着手指,犹豫半晌道:“要不,我帮你拍点视频?”
厉旭有些好笑地睨了她一眼:“然后呢?”
“然后你编辑成vlog发你号上啊,”李棠皱眉,“让大家知道你车祸受伤了。你生病都是一个人。”
“没用的,”厉旭格外淡然,“现在我做什么都会被说成是卖惨。我一开公司的哥们说了,我这是被人搞了。不知道动了谁的饭碗。别人有组织有预谋的大面积黑我,不是我一个四十多万粉的小博主可以抵挡的。”
“可是,这样下去会毁了你的。”
“顶多毁了我这个账号,不会毁了我的。”厉旭轻笑,“我做自媒体做起来本来也是意外。这些年攒了一些积蓄,足够支撑我继续周游世界。最差,我也就是回我们西北,在那包个山头,过我的归隐田园生活。”
李棠内心受到了极大震动。
“你看,这就是我劝你先去经历必须走的路的原因,人根本不知道意外和惊喜什么时候来,等你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其他的就都变得不重要了。”
闲聊了没多久,护士进来给厉旭拔针,厉旭憋红着脸,催促李棠离开。
“我雇了护工,真的,男大学生,你一个小姑娘照顾我也不方便,你放心。”
李棠还要执意犟一下,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推门跑进来。
“您好,请问是厉旭老师吧?我是您在小程序找的护工。”
“哎——对对对!你等会儿,我妹走了你让我上个厕所,实在憋不住了。”
李棠小脸一红,这才反应过来他急急催着她离开是因为内急,她拎了保温桶,匆匆推门走了出去。
午后的医院走廊阴凉飘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两边的长椅上是打盹或看书的陪护家属。
李棠放缓了脚步。
电梯迟迟没上来,三楼的距离不算高,李棠转走楼梯。
走廊尽头是一扇通透的大窗,三十多年前的老式窗框,重新刷了奶白色的漆,毛刺不平的凸起。
窗边,一个穿着白衬衫长身玉立的少年正接着电话。
缓缓西斜的太阳把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熟悉的,低沉磁性的声音一字一字落在耳朵里。
“对,抖音叫攀岩人厉旭。那些言论你看着发——声明先发我看看。”
电话挂断,韶北抬头,和拎着保温桶的李棠对视。
韶北僵硬地抓着手机,背脊崩地很直,逆着光,一下子被她眼底的凝望灼伤。
李棠没发一言,转身向楼梯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