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谈个恋爱吧

    书房里的VR是很早就发现了的, 虽然之前很好奇牧绥这样的人怎么也会有这种闲情逸致,但林知屿一直按捺着心思没有询问。

    他抱着头显和控制器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研究了一会,很快便熟练地戴上设备, 调整好了视角。

    林知屿大学的时候在系里教授的办公室也玩过VR,但头显里的图像远没有牧绥这个来得清晰,贴在皮肤上的材质又柔又软,完全没有半点不适感。

    “这玩意儿还挺高端的,看着像是定制款。”林知屿感叹了一句, 还是没忍住问道, “牧先生怎么想到买这个东西, 看电影吗?”

    牧绥平淡地说道:“因为有钱。”

    林知屿:“……”好朴实无华的理由。

    他用不太标准的粤语咕哝了一句:“有钱真好, 有钱可以为所欲为。”然后便开始操纵控制器,眼前的页面很快就跳转到了VR的主菜单。

    大概是因为它的主人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方面的需求,除了几部高评分的电影之外,菜单里的游戏乏善可陈。

    林知屿随手进了系统自动安装的一个过山车单机游戏, 没半分钟就被飞速闪过的山石与草木整得眼花缭乱, 视线都克制不住地开始眩晕起来。

    几个急转弯下来, 林知屿感觉脑浆都要被晃匀了。

    牧绥的轮椅悄无声息地停在沙发边上, 毫不掩饰的目光掠过林知屿的脸。后者全神贯注地沉浸在VR游戏里,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握着控制器的手指紧紧绷着,整个人向前倾, 时不时被突如其来的刺激画面吓得低呼一声。

    牧绥看着他的神态逐渐过渡到兴奋, 在过山车剧烈的视觉冲击下,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脖颈的皮肤也弥漫开一片浅色的红。

    牧绥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目光扫过他张扬又毫无防备的侧脸。额间的细汗被下午的阳光映得晶莹发亮,先前紧抿的唇终于松懈下来, 泄出几声细碎的语气词。

    在第五次从断崖上飞跃失败,直坠而下之后,林知屿终于摘下头显,泄力似的倒在沙发上,脑袋晕得发昏。

    他的气息不太稳当,脸上的兴奋褪去,变成了忿忿不平的神色。

    “玩够了?”

    林知屿没想到牧绥还在这里,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控制器差点飞出去。他侧过头,耳根发红地瞥了一眼牧绥,说:“晕3D了,休息一会再来。”

    牧绥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凌乱的头发与被□□了好几次的嘴唇上,淡淡地说道:“系统自带的游戏不多,你可以下点别的。”

    林知屿随手把头显放到腿上,轻哼了一声,赖唧唧地说:“牧先生斥巨资买了这么高端的设备就只用来办公和看电影,会不会有些浪费了。”

    牧绥闻言,漫不经心地操纵轮椅,靠近茶几,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型的数据存储设备,将它插进了头显的接口。

    林知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表情似乎有些埋怨。

    牧绥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厂商送的。”

    林知屿听了,轻轻“哦”了一声,但眼里明显多了几分兴致。他重新把头显带好,屏幕亮起之后果然在界面上发现了几个新选项。

    只是——

    林知屿目光停留在他之前下载过但一直没敢玩的恐怖游戏,以及里面的双人模式选项,思索了十几秒,试探地开口:“牧先生不试试吗,感觉VR玩游戏很有感觉。”

    牧绥说:“我不玩游戏。”

    林知屿心想,我知道啊,你们绿江文里的霸总不管是主角还是反派都没有童年。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抓个壮丁陪他。

    “我一个人玩害怕啊。”林知屿十分诚实地说,“想让您帮我壮壮胆,我刚刚看到书架上还有一套设备。”

    牧绥眯了眯眼,明知故问道:“你想让我陪你?”

    “对啊!”林知屿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反正您下午不是也没什么要紧事吗,难得的翘班机会,不如一起放放松啦。而且一个人玩确实缺点意思。”

    牧绥沉吟片刻,才应了一声“好”。然后缓缓地进了书房,把剩下的那套VR设备也拿了出来。

    林知屿欢呼一声,见他启动好新设备,立刻发去了连接申请。

    游戏的背景是在末世下的废弃实验室里,两个被困的失忆玩家要从实验室里残存的物品中寻找逃脱的线索。每隔一段时间会传来警报,五秒之后实验室拉闸,视野会完全被血色覆盖,曾经实验室中的失败品会相继出现。

    林知屿当时下完这个游戏后,刚进去就被里面阴森恐怖的场景下了个不轻,小心翼翼地走了没几步就在警报声中被不知名的东西给弄死了。

    只要眼睛闭得快,所有恐怖的东西就来不及吓到他。

    而现在,他悄悄往牧绥的方向靠了一点,小半边的屁股都悬空在了沙发外面。

    林知屿:“……那我开始了?”

    “嗯。”

    两人的视野中出现废弃实验室的场景,昏暗的土黄色光影洒在满是裂痕和生锈的器材上,通风管道中时不时地传出几声奇怪的声响,像是婴儿的啼哭,又像是人的哀嚎。

    林知屿试探性地控制自己的角色往前迈出一步,地板上的铁板骤然砸落,吓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他干脆从沙发上滑坐到地上,彻底贴在了牧绥的轮椅边上。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静,牧绥松开一只握着控制器的手,轻飘飘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疑惑地问:“怎么了?”

    林知屿看了眼屏幕里望不到头的漆黑走廊,把自己往轮椅和沙发的缝隙里挤了挤:“这样有点安全感。”

    牧绥无言,手指重新握回了控制器,指尖在上面微微一动,便冷静地开始搜集起周围的线索。

    林知屿战战兢兢的功夫,才见他已经走了很远,眼见身后灯影一晃,宛若鬼影一般,赶忙说道:“等等、等等,我还没跟上!”

    然而紧随在牧绥平稳脚步声之后的,是林知屿一路制造着各种响动,不是碰到了散落的金属罐,就是踢翻了一旁的废旧机器,他被巨大的噪音吓得一惊一乍,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牧绥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刚刚打开金属抽屉,翻出了一封信件,就听到了一道刺耳的尖啸。

    耳膜都险些要被吵炸了。

    “快快快跑!”林知屿还记得自己上次听完这声警报没多久就死了,喊话的声音都开始结巴,然而他操纵地游戏人物在牧绥的眼中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乱窜,因为野兽的低沉咆哮是从两个耳道一起传来,根本无法通过声音判断方向。

    林知屿最后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开始狂冲,牧绥不知道游戏规则,也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野兽的嘶吼愈发接近,爪子触地的声音哒哒地响,林知屿的心脏都疯狂地跳动起来,嘴上更是克制不住地叫唤:“救命救命救命!”

    “你别回头。”牧绥冷静地提醒。

    “谁要回头!我根本就不敢看!”林知屿大喊。

    他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小房间,屏幕里的角色撞翻了一张桌子,踉跄地栽倒在铁柜子边上。他长舒了一口气,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索性直接躲进了柜子里,把门紧紧地关上。

    然而就在这时,那扇本该锁死的铁门忽然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铁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林知屿浑身都抖了一下,下一秒,血色布满他眼前的所有画面,耳边是头皮发麻的撕咬声。

    他都没来得及反应,柜门的缝隙中出现了一双猩红的眼。

    “啊啊啊啊啊这啥啊!”林知屿吓得差点把控制器都丢了出去。

    牧绥平静地说:“我被吃了。是一群……变异的鬣狗,像丧尸。”

    屏幕上传来“game over”的字样。

    林知屿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口气,说:“希望您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恐怖的事。”

    等心跳稍微平复下来,游戏重新开始。两个人再次出现在熟悉的场景中,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回收集线索的速度倒是快了很多。林知屿甚至在一个消防柜里找到了一把全新的消防斧。

    他满意地把这玩意背在了身上,还一边打趣道:“这东西应该不能在我逃跑的时候戳破我的脑袋吧。”

    他话音刚落,警报声再次响起,但是因为这回的路线与第一局截然不同,他们已经找不到上一局躲藏的房间,只能先行寻找其他的掩体。

    林知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铁柜,正要躲进去,身后就传来了鬣狗的“嘶嘶”声。他拔腿就要打开柜门,结果才发现这柜子居然是个实心的!

    视线再次被血色覆盖,鬣狗的脚步迅速接近,林知屿本能地闭上眼睛大喊:“牧绥牧绥,救我!!”

    耳边的警报还在尖锐地叫嚣,林知屿的手指在控制器上飞快地按动,等到声音彻底消退,他泄了气一般,整个上半身都挂在了轮椅上。

    嘴上还在抱怨:“牧先生就算见死不救,也好歹回应我一下吧。”

    牧绥沉默了几秒,说:“……你睁开眼看看。”

    林知屿狐疑地地睁开了一只眼,只见画面再次恢复到了先前平静的昏黄色调,他搜罗来的消防斧掉在一边,上面溅满了血,而三只灰红色的鬣狗正倒在血泊中,脑袋俨然被拍成了破气球。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身体一歪,“啪嗒”一声倒在了牧绥的大腿上。

    “我也是好牛一男的。”他轻声说道。

    牧绥垂眸,被头显遮挡住的眼睛里是一片晦涩不定的光。

    “还玩吗。”连声音都跟着干涩了起来。

    “休、休息一下,应该可以存档的。”林知屿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软了大半,等反应过来自己枕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摸索地搭上轮椅的扶手,借力坐直了,但起身时手肘不免还是在牧绥的腿上蹭了一下。

    林知屿听到了牧绥变了调的呼吸,突然就有些心虚。他小心翼翼地把头显摘下,想要抬头观察时,正好对上了牧绥的眼。

    窗外的光落不到他的脸上,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牧绥扫过他凌乱湿润的头发,和因情绪上头泛红的脸颊,缓缓说道:“有一件事应该要告诉你。”

    林知屿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牧绥的目光像是将他从里到外都看了个彻底。

    “……什么?”他无意识地发问。

    第52章  你被谁骗过感情?

    “我的腿不是没有知觉。”他垂下眼, 说话时一边手似是下意识地在膝盖上摩挲了几下。

    皮肤与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林知屿愣了一会,脑袋一时半会没跟上他的思路。

    过了小半分钟, 他才回过神来,表情也变得微妙。

    可他猛地想起自己刚才的种种举动,从缩在轮椅边上,到趴到牧绥的腿上,再到起身时不小心蹭到他的动作——

    其实之前梦游事件之后, 林知屿就隐隐怀疑过牧绥双腿的状态,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 他历来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主儿, 加上最近工作实在太多,把他忙得死去活来,哪有心思操心别的。

    他刚才不过就是被吓得急需一个救命稻草,哪里舒服就往哪里倒, 实在不是故意冒犯。

    林知屿撩着眼皮小心翼翼地打量牧绥的神色, 发现他仍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好像只是单纯地想要提醒他一下, 并没有发作的意思,于是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林知屿说,“您之前站起来过。”

    牧绥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他。林知屿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样安静的气氛,让他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点尴尬。

    鯖糰整王里

    但转念一想, 他的回答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显得他好像是知道牧绥能感知到外界的触碰,还要故意往他身上贴一样。

    林知屿心里一紧, 想起之前原主的某些前科,连忙解释:“我刚才不是……”

    却不想牧绥与他同时开口:“我清醒的时候站不起来。”

    “啊?”林知屿顿住了。

    牧绥慢慢地开口:“我的腿,一直有知觉。它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能感觉得到外界的刺激。但它——”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它站不起来,除了你说的那次。”

    林知屿闻言,怔忡地低下头看着牧绥的腿。

    大多数不良于行的腿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都会显得过分消瘦,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牧绥护理得好,还是因为宽大的裤腿遮挡,外人其实很难发现它与常人的不同。

    他的眼皮掀了掀,看到牧绥的手指在膝盖停了片刻,又缓缓移开。原书中只写牧绥在三年前遇到了一场车祸,至此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

    林知屿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在车祸中伤到了腿,可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不完全如此。

    甚至他的心中还冒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因为这是被作者安排好的命运,所以就算在实际的车祸中并没有受到任何致残的损伤,牧绥也仍旧无法违抗创作者施与的枷锁。

    林知屿迷迷瞪瞪地琢磨了好一会,反倒是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现在活蹦乱跳的他就是一个例外。

    果然还是脑子烧晕了,脑补能力也偏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天您确实是走过来的,我可以确定。”林知屿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您有去找过医生吗?”

    问完这句,他感觉自己有点犯蠢。

    牧绥这样高傲的人,最开始知道自己站不起来的时候,估计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调动过所有的资源。

    就算他想认命,他背后的牧老爷子也不会比他先认命。

    毕竟偌大一个家族的掌舵人成为了一个无法行走的“残疾人”,只会让家族脸上无光。

    林知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扯了扯牧绥的裤脚,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像一阵风似的,牧绥应该没有察觉到。

    “试过。”牧绥简短地回答,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林知屿怔怔地点了点头,也不敢再往下说,深怕触及到他的禁忌,但心里又忍不住地想:那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无论是原著里的牧绥,还是他认识的牧绥,一出场就是一个“完成品”,他冷郁寡言,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像是北域山顶的雪,好似无坚不摧,无人可以波动他的情绪。

    可是这样足以摧毁许多人一生的事故,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牧绥是一个极其克制的人,他的痛苦与孤绝似乎都被牢牢地锁在了某个暗无天日的深处,只有一点细微的痕迹会在不经意间浮现,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他被无数设定雕琢成了这副模样,但那些设定只是林知屿听书时的一笔带过的调剂。

    牧绥注视着林知屿出神的脸,半垂的眼皮掩盖下一片意味不明的光。

    “你在想什么?”牧绥不咸不淡地问道。

    林知屿瞬间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刮了刮脸皮,心想自己应该没有流露出某些会令人不悦的情绪。

    “没有。”他撒谎道。

    不懂牧绥是不是看透了他的内心所想,开口说道:“我说这些,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嗯?”林知屿疑惑地抬起头,有些不太明白。

    但是牧绥却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只是定定地凝视着他的脸,然后在十几秒之后,似笑非笑地转移了个话题:“你不是要给游戏存档?”

    林知屿真是受够了他这种说一半话藏一半话的习惯,摸不到答案的他被急得抓心挠肝,但又无能为力。

    他忿忿地抓起控制器把游戏的进度存了档,起身时又趁着牧绥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只是去倒水的时候还是克制不住地猜想,牧绥那些话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以为他说这些是在卖惨吗?但林知屿保证自己完全没有这么想,他只是单纯地为一件美好的事物破碎而难过。

    作为读者,他可以漫不经心地审视着小说里每一个角色的命运,但作为亲临其境的人,他又会怅然每一个人走过的那些被设定好的、不由自主的轨迹。

    温水一口一口地润过咽喉滚入胃里,林知屿转过头,见牧绥倚在轮椅的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头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晃了晃水杯,直觉应该找个话题打破这样的气氛。林知屿摸出手机,想要搜寻一点自己的搞笑博文存档,却在云盘里发现了之前录制下的那段视频。

    他忽然灵光一闪,问道:“牧先生,我换经纪人的事,您知道吗?”

    牧绥偏过头朝他看来,目光像审视,又像是不解。

    林知屿和陈辰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餐桌边上,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

    林知屿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帮了忙?”

    牧绥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林知屿放下水杯朝他走了过去:“徐冬冬带了我很久,粉丝让公司给我换经纪人的提议也喊了很久,就算我这次是因为他给我安排的不合理行程生了病,但按照常理来说,正规的处理流程应该是先辟谣声明我的身体没大碍,安抚粉丝的情绪,然后再商讨后续的处理,但徐冬冬多半不会有什么事,最多就是被提点几句。没道理第二天就给我空降一个经纪人过来,还是带出过不少顶流的经纪人。”

    他说着,半蹲了下来,与牧绥平视着。

    “所以我想了想,应该是有贵人看不下去了,刻意帮了我一把。”

    因为这个姿势不太方便,林知屿把手臂交叠在了轮椅的扶手上,稍微借了一点力。

    “是您吗?”他眨着眼,一字一顿地问。

    牧绥沉默了片刻,才承认:“是我。”

    林知屿问:“为什么啊?”

    牧绥敛了敛眼皮,目光森森地看了过来,颇有一种“这么简单的事你真要我说的?”的质问意味。

    林知屿莫名有些发怵,突然就有些不敢追问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才趴在轮椅的扶手上,歪着头“嘿嘿”地笑了一声,调侃道:“牧先生怎么也玩做好事不留名的这套。”

    牧绥望着他弯起的眼,眼下的卧蚕也被挤出了一个漂亮的月牙形状,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晦涩。

    “但是谢谢您。”林知屿斜着眼往他那瞧,说,“我被徐冬冬压榨得可惨了,又碍着合同没法跑路,不见到他的时候还好,见到他的时候,脑海里骂人的口口弹幕可以绕地球五十圈。”

    牧绥轻笑一声。

    “而且多亏了牧先生,我也终于获得了肖想许久的假期。”

    牧绥的笑声低沉又短暂,仿佛一缕无声的风拂过,却吹皱了一池潋滟的春水。林知屿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请求,有些不太敢直视他,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正要去摸自己的手机,却听牧绥先一步地说道:“你还想要我帮什么?”

    不是吧,他脸上这么藏不住事吗?

    林知屿第一个反应是去摸自己的脸。

    牧绥不觉莞尔。

    林知屿只好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点开屏幕上的视频,递到牧绥的面前。

    “这些是我在徐冬冬办公室里拍的,我的合同,之前因为行程太满只研究了一部分,但我完全不是这块料,所以想请牧先生帮我介绍一个专业一点的法务,钱我可以出……”林知屿絮絮叨叨地说着。

    牧绥直白地说:“你觉得他给你签的合同有漏洞?”

    “也不一定吧……”林知屿说,“我感觉他应该是吃了我不少回扣,我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我应得的辛苦钱,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这人别的都还好,但是骗我感情可以,骗我钱不行。”

    牧绥眼神一凛,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你被谁骗过感情?”

    第53章  新的剧本请查收

    这是重点吗!?

    林知屿懒洋洋地借着扶手撑住了脑袋, 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狡辩。

    这点沉默落在牧绥的眼中,更像是一种心虚, 还像是被骗的次数太多,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先回忆哪一个。

    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啦。”半晌后,林知屿终于轻快地说道,“不过真要论起来,确实也是被骗过很多次。诸如等了两个月预售货不对板的手办, 排期大半年但是丑得无以复加的改装喷漆, 无数次被虚假安利视频骗进电影院, 结果发现从剧情到演技都是一团惊天动地的……咳, 导致有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什么烂片鉴赏官,还有……”

    “还有什么?”

    林知屿眨了眨眼,幽幽开口:“图片看着满汉全席,结果到手全是预制菜的外卖?”

    牧绥凉凉地说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那就没有别的答案啦。”林知屿轻飘飘地说完, 试图让话题停止在这里。

    牧绥垂下眼帘, 静静地望着他。他的瞳孔颜色很深, 没有光线的时候, 总是像一汪沉寂无波的深潭,黑得惊心动魄,总是让不经意和他对上目光的人生出一丝心悸。

    “所以, 你把这些琐事都归入了被骗感情的范畴?”

    林知屿歪了歪头, 反问道:“不能算吗?”

    “生活不是本来就充斥着无数感情吗?”

    牧绥抿着嘴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但是林知屿的腿都快要蹲酸了, 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由地重新开口问道:“那牧先生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牧绥看了他一眼,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扶手上轻叩了几下, 指尖最后落下的位置离林知屿的手腕只有一线之遥。

    “把视频发给我。”

    林知屿立马找到了牧绥的聊天界面,把视频传了过去。传完之后,他才发现前天晚上牧绥居然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那会他应该是刚刚拍摄完广告,已经处于意识昏沉的状态了,都没来得及注意自己的社交软件。

    “牧先生前天给我发消息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也不说清楚情况,只发一个“。”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但后半句话林知屿没敢说。

    牧绥正要点开视频,闻言视线瞥过手机,落在他的脸上。

    林知屿莫名觉得他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因为自己没有回消息吗?

    几秒钟后,牧绥说道:“没什么事。”

    他顿了顿,又说:“有人在问你和牧云霁的事而已。”

    林知屿“啊”了一声,似乎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只是靠在轮椅扶手上赖唧唧地回道:“他不是解释了吗,我在他的工作室录音,把他和他的员工折磨了一个早上,所以良心实在过不去,才请他吃了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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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绥低低“嗯”了一声。

    林知屿的手指在他的扶手上拍了拍,跟安抚似的,然后笑嘻嘻地说道:“我和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一顿饭都吃得食不知味,没有下次了。”

    牧绥的视线掠过他的脸,重新落到了平板屏幕上,深沉的眼眸中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他抿着嘴,手指拖动着平板上的进度条,一目十行地扫过合同上的文字。林知屿把每页合同都拍得十分清晰,可他却觉得这些文字怎么都无法进入思绪。

    林知屿还当他在专注地浏览视频,见他半天没有回应,试探地问了一句:“那这事儿,你觉得能行吗?”

    牧绥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按下了暂停键。

    “很着急吗?”

    林知屿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反正徐冬冬已经不做我的经纪人了,暂时也惹不到我。只是一想到我的血汗钱有可能进了他的口袋,就有些无法忍受。”

    牧绥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点头:“我会让人处理。具体进展,你等消息就行。”

    得到确认以后,林知屿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那真是太感谢牧先生了!这次欠您一个大人情。”

    牧绥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人情账可不好还。”

    林知屿还当他是在将自家养的那些法务的工资说不定比徐冬冬坑走的钱还要高,于是漫不经心地说:“那也比被坑的钱要一值多了。”

    “毕竟这些钱给他,还不如让我做慈善……”

    然而话音未落,牧绥却放下平板,直勾勾地注视着他,语调中突然多了几分戏谑:“你欠我的人情,准备怎么还?”

    林知屿被这句话问得一愣,没想到牧绥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之间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只能胡乱地搓了搓指节,半开玩笑地问:“那牧先生要是帮我讨回了工资,我请你吃顿饭吧?”

    牧绥问:“和牧云霁一个待遇?”

    林知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手背刮了刮脸皮,试图挽回局面:“怎么会,请您吃饭肯定得讲究一点,和牧云霁吃饭纯当喂狗。”

    他一边说,一边想,这句话可是你牧云霁先说的,我可没有在你哥面前偷偷骂你。

    牧绥看着他这副竭力解释的模样,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了。

    “我不用你请我吃饭。”他说。

    “那……”林知屿迟疑地开口,打算问他想要什么,却被牧绥抬起平板的动作打断。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牧绥语气淡淡,“你确定要把假期浪费在这点事上?”

    “那牧先生想好了再告诉我。”林知屿说着,又拿起了沙发上的头显,朝着他扬了扬。

    “继续吗?”

    牧绥把视频转发给了周明,说明白了要求之后,才重新捡起了地上的控制器和头显。

    这个游戏的设计者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天才,有什么恐怖元素就往上叠加什么,视觉冲击和听觉冲击都是一等一的,可收集解密的部分却做得乏善可陈,林知屿一开始还有心气被吓得吱哇乱叫,多来几次也渐渐对这套路免了疫。

    尤其是在他们向上爬了三层之后,依旧没有收集到任何关键的信息,林知屿终于忍受不住地倒在了沙发上。

    “不玩了,换个游戏吧。”

    然后就切换了一个双人射击对战游戏,结果没想到两个游戏黑洞连AI都打不过,开局十分钟就双双战死,被击杀的画面颇为喜感,屏幕里的人物交叠地倒在一起,乍一看和殉情也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流出的血居然是诡异的绿色。

    但这些话林知屿也没敢说。

    最后还是牧绥先行结束了这场闹剧。

    因为有点晕3D。

    他没有明说。牧绥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与反应,这还是林知屿从他下意识拧起的眉和无意识揉上太阳穴的手指猜出来的。

    没人陪自己玩,一个人游戏少了几分乐趣。林知屿只好开了电视,窝在沙发上把牧绥收藏夹里的那部高分电影都追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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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次的假期过得漫长又惬意,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醒来就有阿姨准备的早午饭,下午不是在房间里晒太阳就是在客厅里看电影,偶尔还去楼下转转,隔壁新开了一家茶馆,一壶茶就可以待上一个下午,落地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容纳进了冬日下午温暖的阳光,林知屿懒洋洋靠在躺椅上,全身的骨头都被烤得酥酥麻麻。

    当然,无限娱乐也在第一时间公布了为他更换经纪人的消息。他现在的经纪人叫李青时,单是这个名字一出来就安抚了大部分粉丝的情绪。

    林知屿也随手发了一张自己在茶馆里喝茶晒太阳的照片,表示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让粉丝不要担心。

    只是这条微博的评论好像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论调。

    倒不是来骂他的,更像是一个大型的母爱抒发现场。

    林知屿翻了几页,感觉自己都快要不认识“宝宝”这个词了。

    在众多赞美与关怀中,还有一条格格不入的评论:【害别人失去工作,你现在高兴了吗?谁还不是辛辛苦苦的打工人,世界又不是只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谁没生过病啊,就你娇贵吗?】

    评论人的头像是一张Q版绘画,点进主页后也没有什么别的内容,不是在晒各路明星的签名照,就是在说她老公今天给她买了什么东西,明天又要去哪里旅游。

    这条评论发出后很快就被她删除了,也是正巧被还没来得及刷新页面的林知屿看到。

    但是很快评论区又被源源不断的彩虹屁占据,加上骂他的人本来就多,这条评论的用词远没有其他黑粉发的那么恶劣,林知屿也没怎么在意。

    李青时给他放了一周的假期,林知屿就这么吊儿郎当地玩了一周。

    直到第八天早上九点,这位非常有时间观念的经纪人突然给他发了一个文档——

    【《风起长夜》剧本】

    【李青时:知屿,我根据你目前的情况给你挑了一个新剧本,你先看看有没有兴趣,过会到公司细聊。】

    林知屿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心又死了。

    第54章  《青鸟》预告上线

    “《风起长夜》是林昭衍攒的局, 他的团队直接和我们对接上的。”

    李青时说道。

    林知屿坐在沙发上,背后是大片大片的玻璃幕墙,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他的背上, 整个人都像是要被烤化了一般,从皮肤到骨头都酥酥麻麻。

    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剧本,几秒后,抬头看向眼前的新经纪人。

    刺目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把本就利落的脸部线条衬得更加锐利, 室内开了暖气, 所以她只穿了一件黑色针织衫, 看起来干练又随性。

    “我初步估计了一下, 《风起长夜》是你目前的咖位能接到的最好的饼。而且我看过你的合同——电影分三部,拍摄周期九个月,正好能满足合同里的要求。这期间除非《青鸟》播出,需要配合剧组进行必要的宣传外, 我不会给你安排太多工作, 你安心进组就好。”

    新经纪人过于善解人意, 尤其再对比起之前那个把他当低等牛马压榨的徐冬冬, 林知屿感动得都快要流下泪来。

    但他也知道,这其中十有八九是牧绥的功劳。

    班肯定是要上的,目前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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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思考了片刻, 问道:“剧组那边已经确定是我了吗, 不需要试戏吗?”

    李青时回答:“问过了,是林昭衍指名让你去演的。”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比起林昭衍, 还是谢景遥推荐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当然,他也没藏着掖着, 直接就把自己的疑惑说出了口。

    李青时笑了一声:“你在《青鸟》的表现有目共睹,我圈外的许多朋友之前都来打听过你,加上谢景遥和你的关系不错,林昭衍主动来找不算奇怪。再说,你的形象和这个角色非常契合,这也是剧组对演员的直观需求。”

    林知屿的手指摩挲着剧本上的文字:“那就听李姐的吧。”

    这已经比之前徐冬冬让他演的那部古偶强太多了。

    “你先看看,有什么要求我再去和他们团队沟通。”

    《风起长夜》这个电影,单是看这名字就透着一股正儿八经的古装权谋的味道。

    果不其然,前几页的简介和人物设定更是完全印证了林知屿的猜想。

    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类似汉朝的架空时代,中央皇权与地方诸侯王的博弈成为全局动荡的根源。与此同时,世家与寒门的对立格局日益尖锐,寒门子弟崛起需要依附强权,而世家大族则试图垄断权力,造成巨大的社会裂痕。

    这个故事的主角晏行己,出身于传承悠久的世家,但家族在外戚与宦官的势力斗争中惨遭诬陷灭门。侥幸逃脱的晏行己远走帝京,投靠了先皇的第六子,如今的梁王李景。

    晏行己心怀家国理想,立志辅佐梁王,推翻腐朽的朝局,建立清明政治,同时也是为了给晏氏一族的冤案平反。

    然而,林知屿的角色并不是这位主角。

    想也知道这么一部大制作的电影男主,就算是做梦都不可能落到他的头上。

    饰演男主的是谢景遥。

    “剧本我已经看过一遍了。”李青时凝视着他一片空白的神情,还当他是不太满意这个角色,于是耐心地解释道,“许清琢虽然是电影中最大的反派,但他的成长经历、转变过程以及最后的谢幕都有值得深挖的地方,这个角色很复杂,也很立体,如果演好了,讨论度不会比主角差。”

    林知屿说:“我知道的。”

    他以前经常听自己的那位室友说,好的角色很难遇到,一个演员的一生中能遇到一个足以被大众熟知的、又多年念念不忘的角色,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许清琢这个角色,大概能算一个。

    与晏行己不同,许清琢出身寒门,自幼贫苦。他与晏行己同年拜入稷下学宫,却屡屡遭世家子弟欺辱。一次偶然下,晏行己为他解围,并向自己的先生引荐了他。

    两人虽政见不合,但惺惺相惜,在稷下学宫的三年中若即若离,既是同窗挚友,又因身份的差距暗藏隔阂。后来学成之际,晏行己因家中变故逃往梁国,许清琢则仕途无望,一度落魄街头。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巧合,它能让春风得意之人一朝摔下,也能让跌落谷底的人触底反弹。

    就在晏行己获得梁王信任的同时,许清琢也在一场刺杀中设计救下太子李昭,成了他的入幕之宾。许清琢处心积虑,凭借太子的举荐迅速在朝中崛起,扫除异己,扶植势力,一步一步地从曾经籍籍无名的寒门子弟,成为了深得太子信重的宠臣,甚至不惜献祭自己。

    林知屿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不由一梗,忍不住问道:“那个……这段也会拍吗?”

    对上李青时不解的目光,林知屿指了指剧本上的对应片段,摸了摸鼻子,捏捏诺诺地说道:“就是和太子的那段……咳。”

    他倒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就是这头二回拍戏就让他遇上了这么不同寻常的剧情,一时之间有些没办法接受。

    “这里我也确认过了,许清琢和李景虽然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但电影毕竟还是走历史权谋正剧的调调,最多就是用几段模糊不清的人影带过一下,或是空镜暗示,不会真让你拍。”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

    “那真是太好了。”他说,“李姐你也知道,我和牧先生的关系有些特殊,就怕他知道了不太高兴。”

    为了确保剧组那边没有唬他,林知屿还是把万能的牧绥给搬了出来,希望李青时顾念着牧绥的面子,再帮他去和剧组那边确认一遍。

    果然,李青时十分上道,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我会让他们把这点写在合同里。”

    林知屿满意地垂下头,继续翻看剧本。

    《风起长夜》最后会分为三部分陆续上映,分别为“孤城闭”、“逐鹿台”和“江山骨”,许清琢的戏份贯彻始终。

    第一部的剧情主要为稷下学宫时期,结局停留在两人命运分岔的那一刻。第二部则集中于晏行己在梁国封地逐步展露头角,许清琢为太子出谋划策削弱诸侯王权力,布天下棋局。因为师出同门,两人对对方的行事了若指掌,一来一往,见招拆招,那叫一个剑拔弩张。

    第三部时,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许清琢权倾朝野,各诸侯王起兵反叛。最后新皇败逃,梁王入主未央宫,帮晏家洗脱冤屈。晏行己和已经沦为阶下囚的许清琢重新回到稷下学宫的后山,俯瞰苍凉的皇城——

    昔日同窗,相顾无言。

    许清琢说:“成王败寇,不过尔尔。”

    晏行己却说:“我好像从未认识过你。”

    落幕之时,晏行己沿着他们从前走过无数次的陡峭小路渐行渐远,许清琢望着他的背影,呐呐独白道:“晏行己,你的理想我不信,但若有朝一日天下清明,我也想看看。”

    随后饮鸩自尽。

    父亲给他取名清琢,希望他正直似清风明月,坚韧如白玉雕琢。可是玉不琢不成器,这两个字期许太大,反倒成了负累。

    他这一生没能如朗日般清正,也没能如玉般无瑕,他无恶不作,媚上欺下,枉为君子。最后死在了无人问津的山野中,空留一具枯骨与满身恶名。

    读到这里,林知屿彻底爱上了这个角色。

    能演到喜欢的角色,体验从未经历过的人生,也算是死气沉沉的工作里唯一一点值得慰藉的地方。

    林知屿和李青时敲定了一些具体的细节,让她先去和林昭衍那边沟通沟通,因为有徐冬冬的前车之鉴,他还特意要求合同拟定好之后,要先发给他确认一眼。

    林昭衍的团队效率出奇地高,当天晚上就给他们发了一套合同,并商定好了试妆时间。

    虽然是架空朝代,但电影中的大部分设定都参考了汉朝的历史,服化道和布景都是朝着类似的风格设计。同时,林昭衍的团队也提出,所有演员在进组之前,都必须先行经过礼仪培训。

    不过因为年关将近,剧组还要一个多月才能正式开机,李青时本来想趁这个机会给他接个简单的商务合作,结果一看之前徐冬冬填鸭似的行程通告,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你现在这个情况,确实需要一些商务合作或者时尚拍摄维持热度,但作品跟不上,这些东西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反而还会拖垮商业价值。”李青时语重心长地解释。

    林知屿听不懂,一脸懵懂地望着她,然后小鸡啄米地把头点了又点。

    反正对他来说,只要不上班就是好事。

    不过巧合的是,就在林知屿前往摄影棚准备试妆的那天,沉寂许久的《青鸟》剧组官博,终于出现,发布了一条预告。

    林知屿杀青后不久,拍完《青鸟》主线剧情的江逾白和沈程意也陆续杀青,可惜林知屿那段时间正在徐冬冬的压榨下忙得昏天黑地,连剧组发布的全员杀青特辑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没想到这么快,连正式的预告都上线了。

    工作效率太高,林知屿看了都自惭形愧。

    预告一经发出,平台上的开播预约就瞬间破了千万。

    其中讨论度最高的,不是两位主演,而是他饰演的谢云策。

    林知屿一点进评论区,就看到了被盖得最高的那一条评论,俨然是出自他的黑粉——

    【磷脂鱼这部剧的努力程度让我感觉他好像真的干完这一票就要退圈了,不会吧阿sir。】

    第55章  想撕开这身装模作样的清贵皮囊(一更)

    林知屿盯着那条评论看了两秒, 讪讪道:“我倒是也想啊。”

    不过他还是忍住没有点进去看后续的讨论,免得自己一不小心真陷进去浪费了时间。虽然林知屿对待自己的黑粉一向佛系,但这种言论能少看还是少看, 免得突然就心态大崩。

    因此他也自然没有发现,这位“黑粉”在评论里哭天喊地的、让各大剧组都不要放过他的哀嚎。

    他重新刷了一遍预告片,不得不承认《青鸟》的制作确实精良。

    画面质感高级,配乐张力十足,尤其是最后, 镜头从天阙府满脸血污的谢琢玉虚化到困厄阵中眼含泪光的谢云策时, 更是把角色的命运呼应到了极致。

    热评里不少人都在讨论预告片里他的那段经典台词——

    “阿玉, 祝你永远心无挂碍, 自由自在。”

    评论区一片“绝了”的感叹,还有人专门截了那段视频来来回回播放。甚至林知屿的超话里已经出现了谢云策目前为止所有剧照、视频、路透的剪辑,就连零零散散的台词也被一并收集,逐字逐句地供人分析。

    如果说他之前吸引的还都是些颜狗, 现在算是涌入了一大批事业粉, 连未来路径规划都能一下子刷新出五六七八条。

    林知屿刚得意没几秒, 就被这些规划上密密麻麻的影视、商业资源分析和建议吓得大惊失色。

    他随手把手机搁到口袋, 打定主意不再过问互联网上的风风雨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准备去找李青时对接试妆事宜。只是刚转身,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屏幕。

    是一条新的消息,来自牧绥。

    【S.:周明说你今天在试妆。】

    林知屿下意识地站直了, 尽管隔着屏幕没人能看到他的姿态:【对啊。】

    他想了想, 又问了一句:【这部电影不会也和牧先生有关系吧?】

    【没有。】牧绥回复的速度不紧不慢,【但之前有人推荐我投资过。】

    林知屿问:【那牧先生怎么没有投资, 是因为不喜欢吗?】

    牧绥那边一时没有回应,就在林知屿以为他去忙了的时候,突然跳出了一段语音:“不是。导演很好,剧本也有深度。”

    他的声音被电子器械过滤得有些失真,却莫名带了点慵懒的磁性。林知屿特意把听筒贴在了耳朵边上,本意是不想打搅其他人的工作,却被这段近在咫尺的声音勾得耳朵都红了大半。

    林知屿指尖微微一颤,几乎要错觉牧绥就在耳边。他咽了咽口水,耳廓热得像要烧起来。屏幕上的三秒静默让他忍不住乱想,直到听到最后一句——

    “但现在有点后悔。”

    他愣了半秒,心头隐隐冒出一个答案,却又不敢往深处去猜。

    林知屿慌忙甩开了这些纷乱的念头,发出去的消息却不是接着牧绥的话往下说,而是调侃道:【牧先生今天不忙吗,怎么还有空发消息。】

    牧绥言简意赅:【累了,摸鱼。】

    林知屿看到这两个字,没忍住笑了一声,心情都好了不少。

    【纸鱼:可我没办法摸鱼了,我要去试妆了。】

    【纸鱼:[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jpg]】

    李青时推门而入,举起手中的手机:“走吧,咱们先去看看这次合作的服化道团队,顺便让他们提前给你量量细节。”

    林知屿微微挑眉,点头应允,默默跟在李青时身后向外走去。

    《风起长夜》这次合作的是业内顶尖的服化道团队,负责人是国内顶尖的服装指导之一,凭借多部作品获得过提名,甚至荣获过最佳服装设计奖。

    李青时刚推开工作室的大门,林知屿顿时就被室内摆放的精美服饰和布景吸引了目光。

    外厅正中间的长桌上,平铺着华丽的古装礼服,绣金滚银,织纹繁复,透出浓郁的汉代风韵。旁边是几个高大的人台,展示着一些半成品的战袍、朝服和便服。再往里走,还有人在灯下埋头手工缝制腰封的刺绣。

    “这边。”工作人员把他们引到了工作室一侧的试衣间,“林导团队对服装的要求非常高,林老师的每一套衣服都是专门定制裁剪,量身打造,细节和风格也会根据角色不同阶段的身份和性格进行调整。”

    林知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试衣间里,一排排服饰整齐排列,宛若一座小型的服装博物馆。靠近门口的那几套显然是为他准备的,布料看上去比其他衣服稍显简朴,色彩搭配也是极致的单调,衣领和袖口的暗纹只有在灯光下才会隐隐浮现。

    “这些都是许清琢的造型吗?”林知屿伸手轻轻摸了摸其中一件,感觉到布料粗糙厚重的质感。

    “这是稷下学宫时期的服装,”旁边的工作人员解释道,“许清琢的初期造型会偏简单一些,为了贴合人物成长背景,衣料和纹样都有意做了简化。等到第二部,许清琢正式成为朝中红人后,服饰会稍微华贵一些,但常服与便服还是以白色基调为主。”

    林知屿感叹:“光是衣服就这么讲究,还不知道整部电影拍摄下来要烧多少钱。”

    不过和其他角色相比,许清琢的服装确实简单得有些过分。前期,出身寒门的他大多时候都是身着素色的粗布麻衣,或是学宫分发的墨绿色长袍。到了后期,虽然获得了太子宠幸,被赏赐的绫罗绸缎不计其数,但他仍旧是一袭白衣。

    他表面装得光风霁月,纤尘不染,背地里,却穿着这身最干净的衣裳,干着最全天下最肮脏的事。

    人物设定中甚至有一句——许清琢很喜欢血溅上衣服时的感觉,旁人灼热鲜红的血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还活着,他还能向上爬。

    林知屿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还蛮带感的。

    正想着,工作人员已经端着一盘配饰过来。盘子里摆放着第一部里许清琢的所有配饰,一枚铜质发簪,几块带有裂痕的玉饰,还有一条简单的腰带。腰带上用针线勾勒出松鹤的图案,和后期的白衣一样,与许清琢这个人的性格格格不入。

    “您可以先试穿一下这套学宫时期的造型,我们需要调整一下尺寸。”工作人员礼貌地说道。

    林知屿接过衣服后进了试衣间,一阵先小心翼翼地穿脱后,他穿着那身墨绿色长袍走了出来。

    长衫垂地,腰间的布带轻轻束着,袖口和衣摆处带着细密的纹饰,整个人衬得清瘦而挺拔。

    李青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立马拿起手机就拍了好几张照片,打算回去给团队宣发补充林知屿的工作素材。

    工作人员露出惊艳的表情:“林老师的身材和气质非常适合这套造型,稍微调整一下肩宽和袖长就可以了。”

    林知屿“嘿嘿”一笑,附和道:“是吧,我也感觉我一穿上突然就变得有文化起来了。”

    紧接着,他又试了一下许清琢后期常穿的那身便服。这套衣服的面料比之前的轻薄了许多,质感却更为讲究。层层叠叠的薄纱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身形,动作间好似翻浪。

    林知屿站在镜子前,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可是下一秒,他眼角一挑,神态一变,谪仙瞬间就变成了翻云覆雨、搅弄风云的权臣,深沉黑暗的棋手,还有……

    奴颜媚主的佞幸。

    旁边的李青时一下子注意到了他的转变,不由地啧啧称奇,手上按快门的动作更是停都没有停下来。

    李青时带过许多艺人,还是头一回见到林知屿这种一秒入戏,连个过渡都没有的。

    尤其是他好像还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表演训练,简直就是天才。

    虽然是受人所托接手的这个艺人,但李青时却莫名感觉林知屿会成为她职业生涯中的一道里程碑。

    衣服的尺寸量得差不多了,林知屿又被拉去试妆。他的头发长,这次依旧是像《青鸟》拍摄时一样,刘海部分用真发做造型,再接以部分发尾。

    头发被简单地束起,用那根铜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昳丽锐利的面部线条。清淡的妆容着重放大了眼睛的优势,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清冷。

    林知屿微微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那种游走在禁欲与疏离的气质更加鲜明了几分。

    然而却愈发旁人想撕开这身装模作样的清贵皮囊,看看他骨子里藏了多少不择手段的恶毒心计。

    李青时在一旁感叹:“感觉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林知屿调侃道:“是帅了还是丑了啊?”

    “变得让人看不透了。”李青时啧了一声,“上映的时候只要宣发不出错,你的角色铁定能大爆。”

    林知屿没有说话。

    说句绿茶的,他其实不在乎爆不爆,只在乎钱能不能到手。

    试妆结束后,工作人员递来一份关于服装维护和定期调整的流程说明。林知屿随手翻了两下,确认没问题后交给了李青时。

    “李姐,我们差不多可以撤了吧?”林知屿扭了扭脖子,“这折腾下来,有点累。”

    李青时点点头:“差不多了。对了,我一般不太喜欢干涉艺人的社交账号,唯一的要求就是别乱说话,然后定期配合团队进行宣传,维系粉丝和热度。”

    “我最近整理了之前陈辰帮你拍摄的那些物料,正好趁着今天《青鸟》预告放出,我们借个热度,索性一股脑放了。也顺便破破你那个‘退圈’的谣言。”

    林知屿:“……啊?”

    第56章  @林知屿V,在,什么时候出场?(二更)

    《青鸟》拍摄期间, 陈辰为林知屿拍摄的照片和视频高达好几个G,因为徐冬冬的不作为一直积压在硬盘里——连硬盘都是林知屿自掏腰包给陈辰买的。

    现在,那些物料被李青时一一挑选, 分门别类,还编写了好几个版本的文案。

    林知屿工作室沉寂许久的账号终于上线,收到提醒的粉丝们一个激灵,下一秒,就看到工作室的微博首页瞬间出现了九张谢云策定妆时未公开的侧颜照和《青鸟》拍摄期间的工作照片。

    陈辰的构图技术堪称一绝, 光影更是无可挑剔。配合林知屿那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每张图片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故事感。

    《青鸟》的讨论热度本就高居不下, 照片发布的瞬间, 闻风而来的粉丝瞬间就在评论里炸开了锅,舔颜的舔颜,二创的二创,还有不少人说要给陈辰加鸡腿。

    【爸爸妈妈我也是吃上热乎饭了, 是新鲜的纸鱼!!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怎么过的吗!】

    【你小子到底藏了多少存货快点给我吐出来!(新粉, 点进工作室主页看了一下上次更新居然是一年前, 疯球了吧你们:)难怪小乔姐之前气成那样。】

    【草这冷白皮+立体五官+天选妆造, 是真实存在的吗,感觉谢云策会是我今年的角色top!】

    【虽然但是,最后那张看剧本的好女友视角嘿嘿, 就是不懂为什么感觉小宝脸上好像带着一股淡淡的死意……】

    【纸鱼:活人微死.jpg 】

    【纸鱼:上班哪有不疯的.jpg】

    就在粉丝们还在为工作室的突然诈尸狂欢的时候, 没想到他们又接连吐出了五六七八条微博。

    有的是林知屿在剧组的拍摄日常,有的是花絮视频。视频没有照片来的讲究, 镜头离林知屿很近, 阳光透过篷布在他的脸上落下一道光影。他穿着简单的青色劲装,眉宇间带着若有若无的慵懒味道。

    林知屿垂下眼, 一字一句地读着剧本上谢云策的台词,字正腔圆,咬字和气声都带着说不出的性感。尤其是随着台词的变化,逐渐从温柔到隐忍再到绝望的、细腻的情绪掌控,更是引得粉丝疯狂截屏和p图分析。

    因为一次性更新的分量太大,评论区的粉丝在疑惑了好一阵“工作室是不是定错时了”之后,戏称他们的此次行动为“腹泻式更博”,新粉老粉都兴奋得堪比过年。

    乘着这股东风,《青鸟》预告的热度又上了一个台阶,超话里的路人和黑粉也闻讯赶来。

    【纯路人,预告没看够,奶一个林知屿必会凭这个角色爆火全网!】

    【他的台词真的很好哎,越来越期待了,《青鸟》什么时候能播?】

    【别吹了,磷脂鱼全身上下除了脸还有什么,虽然现在铺天盖地都在吹他演技,可是《青鸟》还没播,谁知道会怎么样?】

    【奉劝林知屿的粉丝一句,多的是预告火出圈,正片扑街凉凉的情况,话不要说太早,而且我看他最近接的都是什么劣质资源,十八线糊咖都看不上,林知屿这种状态也就这几个月撑撑热度,以后估计接不到什么像样的本子了!】

    【同意,但凡看看同期艺人的商业资源都知道,个个吊打林知屿几条街,他之后估计也什么资源了,反正就像他说的那样退圈回家抠脚呗,他不是很乐意?】

    【再喊一遍,赵瑾瑜你快点把《青鸟》抬上来让我审判一下!】

    ……

    在千呼万唤中,《青鸟》在一月中旬正式播出。

    开播当天连播四集,之后每天更新两集。剧的宣传早已如火如荼,男女主的粉丝一大早便开始预热,等到了晚上八点,更是在社交媒体上掀起了一阵狂潮。

    第一集的故事以谢琢玉的第一视角展开,入目是一条笔直的长街,三两个小孩捧着冰糖葫芦和纸风车自街巷穿行而过,跑在前头的孩童不过八九岁,刚才灵活地避开了一个卖菜的老翁,便撞上了视角的主人。

    糖葫芦掉落在地,他不悦地抬头,却看见了一张冷漠的面旁,和他那双孤绝渗人的眼睛。

    “你……你是谁啊?”

    镜头停在谢琢玉那张阴郁的面容上,他缓缓地垂下头,面无表情地望向地上坐着的小孩,硬梆梆地问道:“劳驾,这附近街上最有名的桂花糕怎么走?”

    小孩愣愣地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方向。

    谢琢玉微微点头,掠过他的衣袍像是一阵风。小孩隐约看见,他那宽大的袖子遮掩下,好像握着一柄乌金短刀。

    于是,《青鸟》第一幕,垠山城篇,拉开序幕。

    ……

    林知屿和江逾白踏进病房的时候,奶奶和护工恰好看完了第一集。

    护工见着他的脸,惊讶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就说片头曲里的那个演员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原来你是江先生的同事啊?”

    江逾白偏头看了林知屿一眼,后者也没因为上次的谎言被人拆穿而感到心虚,温柔地笑了笑,说:“是,我是逾白的同事,今天早上正好休息,和他过来一起看看奶奶。”

    林知屿这段时间在准备《风起长夜》的拍摄,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被陈辰拉到林昭衍的工作室进行剧本围读和礼仪培训。昨晚《青鸟》开播,他累得连手机都没看,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时期。

    不过林知屿当年读书时,学校刚引进了衡水模式,每天早上弹射而起跑操,午饭限时,全天军事化管理——真要说起来,现在反倒舒服很多。

    护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奶奶,又看了看他们两个,说:“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话落,她便出了病房。

    她说话的功夫,江奶奶混浊的眼在林知屿和江逾白的身上扫了又扫。

    林知屿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过来,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发现什么,但开口时仍旧是一副开朗温驯的语调:“奶奶,我是逾白的同事,给您带了一点水果。”

    他和江逾白商量过了,还是暂时不让江奶奶知道他们的身份,免得老人家心里承受不住。

    江逾白轻轻拉来两张椅子,先让林知屿坐下,然后自己去床头柜上拿了苹果和刀,在床边缓缓地削了起来。

    “奶奶,今天感觉怎么样?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过来。”江逾白柔声说道。

    苍老的手微微动了动,她缓缓撑开眼皮,嘴角扯了扯,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精神多了,这不刚刚还在看你的电视剧吗?”

    病床桌板上放着一台崭新的平板,屏幕正停留在《青鸟》的播放界面,谢琢玉阴翳的目光穿过房顶,望向垠山城外的那座青山。

    “小白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看我咧。”江奶奶说着,视线落到了林知屿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屿俯身靠近,嗓音温和:“林知屿,您可以叫我小屿。”

    江奶奶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喊出来的名字倒不像“小屿”,而是“小鱼”。

    林知屿愣了愣,猜想大概是口音问题,也没有刻意纠正,轻快地应了一声。

    “这部剧挺有意思……听小芳说,你也有里面演戏啊?”

    她抬眼打量着林知屿,几秒后,指着他恍然大悟地说:“好像是看到一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奇怪,你的眉眼,我怎么看怎么熟悉呢。”

    林知屿笑了笑:“奶奶,您真是眼尖,我扮演的谢云策。”

    江奶奶怔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谢云策”是什么人,半晌后,她抬手拍拍林知屿的手背,问:“你演的那个角色,和小白是什么关系啊?”

    林知屿看了江逾白一眼,正巧后者刚削完一片兔子苹果,顺势就这么递到了他的面前。

    林知屿想了想,用空出的那只手接了过来,然后塞进嘴里嚼了嚼,含糊地对江奶奶说道:“是他的哥哥。”

    “哥哥啊……”江奶奶脸上的笑意更深,慈爱地说,“小白小时候可喜欢哥哥了,整天说要个哥哥。”

    江逾白闻言,不由羞赧道:“奶奶,这都多早以前的事了。”

    “那我小时候最怕我舅家的弟弟了。”林知屿说,“每一次他一出现,我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省得被混小子缠上。”

    林知屿丧父之后,母亲就带着他跟着外婆和舅舅一家一起生活,他自小讨好老一辈就很有一套,加上只要他想,面上永远能装出一副讨长辈喜欢的乖巧模样,三两下地就把江奶奶逗得喜笑颜开。

    江逾白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林知屿与奶奶互动,眼底在阳光下浸出了一片柔和的光。

    “你小时候肯定是个懂事的孩子吧?”不知道是不是林知屿身上的熟悉感让她安心,她甚至主动拉起他聊起了家常,“小白小时候麻烦得很,爱乱跑,成天在外面疯,摔得头破血流也不怕。”

    林知屿笑着附和:“都是这样,我小时候也没逃过啊,爬树摔下来的事没少干。有次我妈在屋头打麻将,一听外面一声惊呼,说是哪家小孩摔了,还当是别人家的事,结果几分钟后我顶着破了两个大洞的裤子跑进来,额头上还磕破了一块,她吓得先把我打了一顿,然后才夹起我跑去了卫生院。”

    想到已经去世的母亲,林知屿下意识地眼眶一酸,又很快压制下去。

    江奶奶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眼神微微柔软,低声说道:“小白也一样,从小我就担心他,怕他出了事……”

    她说着,抬手颤巍巍地摸了摸江逾白的脑袋,“辛苦我们小白了,这么多年。”

    江逾白的眼睛微微一闪,低下头,手中的刀停了一下。似乎是触动了那些年从未与外人说过的艰苦和心酸,他的眼眶都好像湿润了一点。

    林知屿察觉到他的情绪,在他的肩膀上轻柔地拍了拍,随后继续和江奶奶聊着天:“逾白很努力,大家也都知道,所以都很照顾他的。您好好养病,不用操心他。”

    听到他的话,江奶奶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是啊,小白长大了,比小时候懂事多了。不过你们年轻人,努力是好事,也别太苦了自己。”

    林知屿点头,笑着说:“您说得对,我会帮您督促江逾白的。”

    至于他自己,更是一点苦都不可能留给自己吃。

    江逾白沉默了片刻,随后将削好的苹果递到奶奶手边,用叉子轻轻地喂了她一块,语气轻柔:“奶奶,您也要好好吃饭,养好了身体,等天气暖和了,我带您出去散散步。”

    “好,好。”江奶奶笑着应道,又看了一眼林知屿,“小屿以后要常来啊,和小白一起,奶奶喜欢热闹。”

    “当然,您就等着我常来给您带好吃的。”林知屿爽快地答应。

    三人聊了些家常,直到江奶奶面露疲惫疲惫,慢慢闭上眼睛休息,两人才压着动作起身,把椅子搬到一边,一起站到了病房外的走廊里。

    “奶奶的精神状态不错。”林知屿靠在墙上,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江逾白红红的眼眶,轻声说,“你要去抽根烟吗?”

    江逾白摇了摇头:“戒了。”

    “戒了也好,那玩意对身体不好,还容易被好事者拍去做文章。”

    他已经对此深有体会了。

    江逾白点点头,就听到林知屿继续说道:“我去交个医药费,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

    江逾白撩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又占我便宜?”

    “怎么敢啊弟弟。”林知屿冲他笑了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状,漆黑的眼眸在走廊的白炽灯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这几年很辛苦吧,一个人东奔西跑的,还有这么一大笔钱压在身上。”

    江逾白无言。

    林知屿还当他是不愿意让自己付钱,苦口婆心地说:“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虽然你现在不缺钱,但也让我分担一点。”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江逾白才说:“我知道,我没有拦你。”

    得到了江逾白的首肯,林知屿才转身朝缴费处走去,边走还边看时间:“我们晚上的直播几点来着……”

    qingtuan郑丽

    “七点半。”江逾白迈步跟上他,“等会一起吃个饭?”

    “不了吧,晚上剧组不是给我们准备了火锅吗……”

    林知屿说着,就看到了手机上突然跳出的一条微博热搜——

    【#众筹谢云策出场# @林知屿V,在,什么时候出场?还想要我们等多久?】

    第57章  【林知屿,你要红了!!!】

    《青鸟》剧组从预告到正片都钓足了观众的胃口, 加上赵瑾瑜在拍摄期间把林知屿捧得那么高,不止是林知屿的粉丝,连路人和书粉都等得有些迫不及待。

    剧组刻意把直播宣传活动安排在今天晚上, 也是为了最大程度地调动观众的情绪,拉高话题度。

    林知屿原本是不太想来的,拍戏时大晚上让人加班也就算了,怎么戏拍完了还让他加班。

    不过好在直播没有设置繁琐的台本与流程,剧组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火锅, 几位受邀的嘉宾只需要坐在镜头前吃吃喝喝, 看着正片聊聊天, 顺便回答一些弹幕的问题就好。

    免费的火锅不吃白不吃, 也没有设定主持人专门cue流程,他勉为其难地把这场直播当作和朋友们的小小聚会,只要无视了四面八方的摄像机就一切都好。

    晚上七点半,直播准时开始。

    镜头切入时, 沈程意、江逾白、林知屿和谢景遥依次落座, 太虚学宫F5的另外两位因为通告太忙实在空不出时间, 后续会有专门的线上连麦代劳。

    背景是剧组特意布置的“太虚学宫”和几位重要角色的立牌, 灯光暖黄,热气腾腾的火锅摆在长桌中央,一半是艳红色的辣锅, 一半是奶白色的菌汤, 汤底咕噜作响,氤氲的白色蒸汽飘散在空气里, 室内的暖意都往上攀升了几分。

    火锅旁围了好几圈五花八门的菜品, 切得均匀的肉片、鲜嫩的鸭血、翠绿欲滴的蔬菜、色泽诱人的丸子……

    林知屿为了这顿火锅,晚上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还没落座就闻到了辣锅呛人的香味, 恨不能直接跳过前面介绍的环节,直接大快朵颐。

    此刻直播间的弹幕上已经炸开了锅:

    【昨晚的预告我都快盘包浆了呜呜,终于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靓丽的四张脸我的手机屏幕为何如此闪闪发光!】

    【昨天刚演到谢琢玉深陷囹圄就戛然而止了,到底是谁教你们这么剪辑的是要急死我吗!】

    【来看磷脂鱼转型大作了[点烟.jpg]】

    【赵瑾瑜的键盘寄出去了吗,我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审判了,如果不好看的话赵瑾瑜可以表演吞键盘吗?】

    在场的四人今天都没有刻意打扮,一个穿得比一个休闲,却因本身的优越颜值而显得光彩夺目。作为男主的江逾白第一个开口介绍,紧接着是饰演女主的沈程意。

    按照咖位,沈程意之后应该轮到谢景遥,但是后者没有开口,而是用胳膊怼了怼林知屿。

    正盯着眼前的小酥肉发呆的林知屿这才回过身来,怔怔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不明所以的茫然。

    谢景遥问:“不介绍吗?”

    林知屿把头轻轻一点,说道:“大家晚上好,我是林知屿,在《青鸟》中饰演谢云策。”

    和前面两位相比,他的自我介绍实在是有些朴素得过分。

    随后,视线又黏在了已经在冒着滚泡的辣锅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林知屿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竭力压制着不争气的胃叫嚣的声音。

    不知道江逾白是不是听到了动静,凑过来小声说了一句:“之前就应该听我的,先垫垫肚子。”

    林知屿也压着声音,恹恹地回:“别说了,当事人已经在后悔了。”

    好在谢景遥的介绍和他的一样简短,场外的工作人员示意之后,眼前的投影幕布上出现了青鸟第五集的片头。

    趁着其他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画面中心的时候,林知屿迅速端起一盘丸子,往两个锅里各下了一半。

    【不愧是磷脂鱼,别人都在认真看剧,就他只顾着吃,无语。】

    【?有病吧,火锅放在那里不就是吃的吗?没人下菜其他人喝西北风?】

    【其实刚刚介绍的时候沈程意也盯了火锅很久哎,感觉这个点其实他没都没吃饭吧,也很正常。】

    【磷脂鱼也是好起来了很久没见到这么多人给他洗白了呢,我倒要看看今晚的剧情他到底能演成啥样!】

    【吵啥啊吵,磷脂鱼腥风血雨的体质不倒,但能不能别挡着我们追剧?】

    剧组没有跳过片头曲,牧云霁分外具有个人特色的嗓音从音响中传出,喧嚣的鼓点作伴,明快的节奏交织出一曲快意恩仇的少年江湖序章。

    【夸累了,但是牧云霁真的是好牛一个男的,天籁之音也不过如此!】

    【牧云霁真的是天赋型选手,什么都会写,据说这部剧每个角色都有对应的角色歌哎,好想听。】

    【垠山城篇的片尾就是江逾白唱的《人间琢玉郎》!谢琢玉的角色曲!我估计每个篇章都会有对应的,谢云策的应该是在少年回忆篇,云祈的可能是在最后的天阙府篇,中间每个人正好也有对应的篇章,剧组真的超用心!】

    【不愧是当年初评级B升A的唱功,江逾白超会唱!】

    谢琢玉入垠山城不久,就发现了这座平凡的小城上出现了许多修士。有的来自中州煊赫的仙门,有的是四处游历的散修,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在半月前收到了一封来自垠山城的传信。

    说是荒败许久的谢府,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不仅修缮一新,还变得门庭若市,时常传出修士的争吵声和剑气灵气交锋的波动。谢府千年基业,或许是灭门时有秘宝遗世也未曾可知,模棱两可的传信一出,瞬间就吸引了无数人前来窥探。

    自然也包括了谢琢玉。

    他混在人群之中,跟着他们来到了这座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宅院,手中的短刀饮血的欲望蠢蠢欲动,恨不能杀光在场所有扰乱他亲友清净的狂徒们。

    只是所有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迈入了别人暗中设下的陷阱。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

    谢琢玉和一众修士刚踏入谢府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五十年之前。

    火在四周烧灼,剧情愈发地扣人心弦。直播的弹幕刷得飞快,而火锅局的热闹却没有丝毫停滞。

    投影幕布上的画面正进行到其中一位修士认出了谢琢玉魔修身份,林知屿眼疾手快地从锅里捞出第一片涮好的毛肚,毛肚上挂满了红汤里的辣椒碎和花椒,又在放满了麻油和醋的碟子里滚过一遭,然后被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他的嘴角都被辣得通红,配上眼底雾蒙蒙的潋滟水光,整张脸都漂亮得有些惊心动魄。

    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直接引爆了弹幕:

    【???林知屿在做什么,这张脸也太能打了吧?】

    【他吃得好香给我都看饿了……突然觉得磷脂鱼真退圈了也不是不行,做个吃播好像也挺赚的?】

    【好伟大的一张脸,宝宝你吃东西的样子好像小猫。】

    【我怎么不记得林知屿喜欢吃辣啊?感觉这个辣锅都要被他承包干净了,其他三个人基本没怎么吃。】

    【谢景遥以前身体不好吃不了辛辣的,江逾白是沿海人吃鲜不吃辣,沈程意怕长痘,她经纪人管得严。】

    【别跑题了啊啊啊,谢云策到底什么时候出场!】

    谢景遥偏过头看了林知屿一眼,顺手拿过桌角的饮料,开了盖依次递了过来,又顺手拿了一包纸。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你这是和自己的喉咙有什么深仇大恨,小心明天说不出话还要被骂。”

    林知屿拿起冰可乐灌了一口,和他道了声谢,才含糊地说:“不要紧,习惯了,应该没多大事。”

    “辣锅这东西,谁吃谁爽到。”林知屿扫了一眼桌上的肉,“就是可惜没有麻辣牛肉。”

    沈程意有些好奇,伸手从清汤里捞出一块牛肉,迅速地在红汤里过了一遍。她边看着画面,边给其他三人指:“看到哪个躲在角落里狗狗祟祟的颓废小哥了吗,那是我!”

    谢景遥笑着说:“注意到了,我们的小云监工辛苦了。”

    江逾白默默地把自己刚下的鱼片捞了起来,分别倒在三人的小碗里,还特意问道:“鱼片也要过一遍红汤吗?”

    “我自己来吧,没事。”林知屿的嘴里还含着一块虾滑,模模糊糊地说道。

    【江逾白好温柔好会照顾人呜呜,不愧是天选绝佳好男朋友圣体。】

    【哈哈哈林知屿真的太能吃了,感觉他的胃比另外三个人加起来都大!】

    【他们俩的关系真的像热搜说的那样转变很多哎,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能看到如此白友鱼恭的场面,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笑死楼上为什么能发语音!】

    【神经我又不是来看208吃火锅的,我是来审判磷脂鱼的演技的,能不能快点抬上来,是不是演得太差不敢放啊?】

    这条弹幕刚刚发出,投影幕布上的剧情迅速推进。谢琢玉穿行在无边的大火中,但火苗却似幻影一般,根本触碰不到他的皮肤。

    他行过年幼时觉得无比漫长的连廊,周围混乱的修士们都离他而去,火越烧越大,体内的灵力却好似被蒸得愈发干涸。

    他逐渐感到力不从心,想要破开周遭的幻像,却又无能为力。耳边是无数人的哀嚎,有父亲,也有母亲,还有曾经严苛古板的长老,旁支调皮捣蛋的孩童……

    谢琢玉心中的暴虐猛地攀升,他嘶吼着,让始作俑者滚出来,势要将他碎尸万段,可是无人回应。

    他想起刚刚那个修士说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幻境里,成为幕后黑手的养料或是祭品。

    谢琢玉不甘心。

    终于,在穿过重重火光之后,眼前的景象一晃,他的视线彻底清明起来。

    微风把亭外的帘子吹开一个弧度,若隐若现的竹帘之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是谢云策吗!!!】

    【哥哥哥哥终于出场了,虐了我们阿玉好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到哥哥了!】

    【剧情能不能再快一点?】

    画面上镜头拉进,剧烈的风火声消退,短暂的宁静过后,是一阵清脆的铜铃轻响。谢云策的肩背挺直,腰间的束带勒出一条纤细的曲线。

    细毛尖的茶叶飘落进青瓷茶壶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一道水流平稳地覆盖在茶叶上,细腻的茶叶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茶盖在杯沿刮了又刮,他低头,嗅了一下,嘴角噙起了一抹笑。

    随后,像是听见了少年谢琢玉急促靠近的脚步,谢云策忽地回过头来,一双温润的眼中漾开春水桃花似的涟漪。

    “怎么这副模样,今日又是谁招惹我们家阿玉了?”

    他缓缓开口,尾调微微上勾,像是春风在撩。

    那双眼含情似的望向镜头,瞳孔仿若黑曜石般明亮,顷刻便洞穿了屏幕阻挡,直直望进了所有人的心底。

    弹幕完全沉寂了下来。

    直到石破天惊地一句——

    【林知屿,你要红了!!!】

    第58章  人善被人妻

    林知屿被这突如其来的弹幕吓得愣住, 手中的筷子还夹着一块沾着鲜红辣椒末的毛肚,嘴角的红油一时间滞留在空气中。

    镜头正好捕捉到他怔忡的神情,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 可却与剧中的谢云策气质截然不同。直播间里的画面正好是剧里剧外的拼接,温润的茶香与热辣的火锅对比,产生了奇妙的反差感。

    弹幕涌动得越来越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谢云策这短短十分钟的戏份。旁边的三人更是瞬间精神起来,眼睛直勾勾地黏在屏幕上。

    唯独林知屿, 在先前短暂的错愕之后, 就低垂下了目光, 嘴里的毛肚被他嚼了又嚼。就算偶尔掀起眼皮, 也是扫过屏幕后便迅速移开。

    林知屿有些不大自在,他还是第一次以演员这个身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从前只是单纯的观众,遇上好看的剧就看上一眼,遇上雷人的就立马跑路。可是现在屏幕里被审判的变成了自己, 不免有些适应不过来。

    【哈哈哈哈怎么谢云策一出场, 剩下三个都坐直了!】

    【看到弟弟的一瞬间眼神变柔, 所有情绪被融进了湿润的眸光里, 明明没有提“爱”,但是帧帧都在说“爱”,牛B!】

    【磷脂鱼的演技真的进步神速啊, 我一开始都还没反应过来, 感觉剧里的这个人跟他两模两样,我算是相信谢云策这个角色是赵瑾瑜费尽心力选出来的了。】

    不多时, 林知屿的目光也被幕布上的剧情彻底吸引。他看着剧情里的谢云策好整以暇的煮茶、斟茶, 嘴里吐出了他背了无数遍的台词。

    语气、动作都自然得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是为了这个角色而生, 灵魂都要严丝合缝地融为一体。

    林知屿没忍住扯了扯嘴角,臭屁地感叹自己好像确实有点演戏的天赋。

    镜头从每个人的脸上切过,林知屿捞着锅里的虾滑,眼角藏着些许看剧时的情绪余韵。他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故作镇静地喝了一口可乐,借着这个动作悄悄扫了眼弹幕上的反应。

    【沈程意和江逾白看得好认真啊,不愧是《青鸟》头号谢云策毒唯:)】

    【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哈哈感觉林知屿现在的状态特别像小时候乱写的作文被当范文在全班面前朗读的我,尾巴憋不住地要翘上天去了。】

    林知屿:“……”

    别说了,再说就要把他的底裤给扒了。

    谢景遥似乎是看到了这条弹幕,从屏幕上收回了目光,慢条斯理地从锅里夹了一块刚熟的牛肉,放进林知屿的碗里,又状似随意地问:“感觉怎么样,播出来的效果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林知屿抬起眼,把牛肉往料碟里戳了戳,认真思索了一会,才开口:“演的时候是有些担心成品会祸害观众。”他低头咬了一口牛肉,声音有些低,“但现在感觉还可以吧。”

    “我还记得当时林知屿第一次参加剧本围读,就是读的这幕戏。”沈程意说道,“结果现场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江逾白点了点头,笑着接话:“我那天还以为他是准备了很久才来的,后来才知道是临场发挥。”

    林知屿嘴里嚼着牛肉,有些被辣椒呛到,连连咳了几声,灌了一口可乐后才慢吞吞地解释:“也不算临场发挥,剧本还是看了好多遍的……”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斟酌措辞:“就是没想那么多,随便演了一下。”

    “随便啊?”沈程意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旁边的江逾白,“我们阿玉当时可是被感动得掉金豆了。”

    话音刚落,林知屿敏锐地察觉到江逾白浑身一怔,随后一团火直接从他的脖颈燃了起来,把耳朵都烧得通红。

    “那是因为……”江逾白顿了顿,解释地磕磕绊绊,“被代入戏了,就有点没控制住。”

    【哈哈哈哈哈哈第一次发现江逾白居然是这种容易害羞的类型哎,好可爱!】

    【好红的耳朵感觉要烧穿了哈哈哈哈,沈程意快看你干的好事!江逾白辛辛苦苦维持的人设今晚在几百万人面前彻底崩塌。】

    【我居然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息,尤其是江逾白这个纯情的反应意外地让人上头啊……】

    【笑死《青鸟》原著本来就很cp大乱炖,嗑到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点烟.jpg]】

    谢云策的剧情结束在第五集末尾。幻境破碎,谢琢玉看着消散在眼前的兄长身影,无数光影闪过,烈火重新燃起,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回忆变成了遥不可及的碎片。

    “快走吧,阿玉。”谢云策温柔地笑着,“别让你的朋友们等急了。”

    他撕心裂肺地吼着:“哥,我不想走,你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可是无情的命运并不会听见他的声音。

    记忆散去,谢琢玉握紧了手中的短刀,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只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青鸟》第五集完。

    “说起来,”谢景遥问道,“你觉得谢云策这个角色最难演的是什么?”

    林知屿思考片刻,缓缓开口:“大概是他身上神性和人性的融合吧。”

    谢景遥惊讶地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

    江逾白和沈程意也纷纷侧目看来。

    “我之前读剧本的时候无聊,会把原著放在旁边当背景音乐听。”林知屿的语气陡然变得认真起来,“谢云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物,外表看起来平静自若,好像天塌下来他都会帮忙顶着,但实际上内心非常挣扎,感觉是一个终极I人,间歇正常,经常内耗,但是没有人知道。”

    “他身上有股神性,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是那种神爱世人的感觉。但他又不能完全成为神,因为他身上的挂碍太多。虽然他总是祝愿谢琢玉心无挂碍,自由自在,但最不自由的好像就是他。他有太多牵挂,对待朋友、家人和我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所以这也是他悲剧的根源。因为放不下,求不得,这种人活得还挺累的其实。”

    林知屿说着,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话多,腼腆地笑了笑,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所以怎么用细节把他的情绪藏在表面之下,不让观众觉得过于刻意,又要完美地展现出他人性的脆弱和神性的高光,还挺难把握的。”

    直播间里的观众,其中不少是其他演员的粉丝,还有不少从一开始就对林知屿抱有偏见。

    即使赵瑾瑜再三宣传,其他人再三站队,也有人不相信林知屿真的可以演好谢云策。

    万一只是娱乐圈的人情世故呢?

    万一只是营销过头呢?

    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点开《青鸟》,想看看林知屿到底可以贡献出多“好”的演技。有人祈祷着林知屿的发挥最好可以像赵瑾瑜吹嘘的那样,不要扯断他们正主的后腿。

    可是这短暂的出场中,叶南衣在无数个夜里用文字勾勒出的谢云策,好像完完整整地活了过来。

    所有的震撼都来得无比强烈。

    尤其是在这一席话后,弹幕安静了两秒,随后便涌现出一大波夸赞:

    【这个回答一看就知道是啃了好几遍原著的结果,呜呜呜本i谢云策真的要感动哭了,祝大家喜欢的角色都能被这么认真对待!】

    【说真的,谢云策看过来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能不能分享一下你到底报了谁的演技班啊,这也太突飞猛进了!】

    【没人觉得解构很香吗,人善被人妻,尤其是这种带了点脆弱感的神性美人,真的很好泥!】

    【谢邀,笔已经在动了,想必明天大家就可以在超话里看到许多二创,不得不说煮茶那一幕真的太人妻了,我狂舔……】

    “人善被人欺?谢……”林知屿眯着眼看了看弹幕,本来还在腹诽哪有人敢欺负谢云策,结果就看到了后面半句,恍然大悟。

    他只好假借咳嗽清了清嗓子,然后语无伦次地往下说:“……谢谢这位名为‘脂鱼今天退圈吗’对我的关心,你问我最近还有什么安排……”

    然而好巧不巧,一读就读到了黑粉的评论。

    【???故意的吧您,贴脸开大呢这是?】

    【哈哈哈哈笑死我感觉他是反应过来上面泥塑他的姐妹在说什么了想转移话题,结果脑子不够用!】

    【怎么不说了?接下来什么安排,不会真演完《青鸟》就接不到其他戏了吧?】

    林知屿偏过头看了看谢景遥。

    《风起长夜》的卡司表还没公布,他也不知道林昭衍团队的具体计划,虽然现在承认自己接到了一个惊天大饼很打脸很爽,但也不能毁了剧组的安排。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功夫,谢景遥抬手架在到他的肩上。

    谢景遥往林知屿这边靠了靠,眼睛都弯了起不来:“话都问到这个份上了,那择日不如撞日——”

    “林知屿下部戏还是和我搭档,《风起长夜》,林昭衍执导,本人主演,第一部预计明年春节档上映,请大家多多关注啦。”

    弹幕:【?】

    弹幕:【!!!】

    ……

    与此同时。

    车窗外的霓虹灯闪烁,远处高架桥上红色的尾灯宛如流动的星河,与天边黯淡的星光交相辉映。路旁的行道树在路灯的映照下铺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枝叶随风轻轻摇曳。

    牧绥靠在车内的真皮座椅上,领带微微松开,平时总是系到顶上的衬衣扣子也解开了两颗,露出被酒意浸染的胸膛。

    他的眉头紧蹙,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低垂的眼中掩盖不住一点疲惫。

    周明谨慎地操控着方向盘,车内一片静谧,只有发动机的低鸣声,似乎也怕惊扰了他的宁静。

    头痛的刺意一阵阵袭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见躺在掌心的手机倏忽振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微博消息。

    林知屿今晚只在《青鸟》中出场了短短十分钟,就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甚至某音上已经出现了在线吞键盘的直播,虽然主播并非是当时在微博冲赵瑾瑜叫嚣的黑粉,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观看。

    林知屿的黑粉消声匿迹,粉丝们集体开香槟庆祝。原本还在观望的路人因为那近乎惊艳的回眸已经垂直入坑,谢云策的书粉更是争相庆祝。

    不和谐的声音也有,但都是少数。

    牧绥随意地划拉了几页讨论,似乎是预料到了大部分的舆论走向,觉得有些无趣。

    然而下一秒,一条极其不和谐的微博闯入了他的视线——

    【#《青鸟》主演直播#真的没人觉得林知屿这一幕真的很好泥吗,小狗在外面跟人打架滚了一身泥回到家,妈咪不关心衣服脏没脏好不好洗,只在乎小狗今天开不开心受没受欺负,好强好苏的人妻感!然后林知屿的这段解读也很戳我,我去翻了翻之前谢云策的物料,里面正好有一幕破碎感拉满的吐血画面,真的太美了呜呜!】

    【我宣布谢云策或成我今年最大的老婆!】

    【哈哈哈哈我就不一样了,谢云策一出场我就想喊外敷!麦外敷麦温柔强大又心怀苍生的外敷!】

    【楼上自己没有外敷吗为什么要霸占我的外敷[抱着怀里的谢云策狂亲.jpg]】

    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骨节都在发白。牧绥阴着脸,目光在屏幕上停驻许久,在屏幕的冷光映照下,那双眸子里似是暗涌着无尽的浪潮。

    半晌之后,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戏谑地笑了一声。

    第59章  没有半分迟疑地咬上了他的唇

    林知屿干完活,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屋内的智能感应灯亮起,冷清的客厅被柔和的光照亮了一角。林知屿下意识朝牧绥的主卧看了一眼,见房门半掩, 猜测他应该已经睡下。

    林知屿这几日的活虽然不多,但每次回家都晚,偏偏牧绥的作息时间阳间得堪比苦行僧,好在两个卧室离得很远,也算是互不打扰。

    他脱下外套, 进浴室里洗了个澡, 也没管湿漉漉的头发, 出来就靠在床头玩起了手机。

    今晚的直播反响比剧组想象中的要热烈得多, 尤其是在谢景遥公布了他俩的合作消息后,弹幕更是刷得直播间差点瘫痪。

    《风起长夜》是原创剧本,某瓣上能搜到的也只有一个剧情梗概。但是人人都知道林昭衍上一部电影冲击戛纳电影节铩羽而归,这部新电影想也是冲着拿奖去的。

    林知屿这种逐梦三年演艺圈归来仍是新人的演员, 能接到这样的饼, 无异于祖坟冒青烟, 赚大发了。而且按照谢景遥的说法, 他饰演的似乎还是什么关键角色。

    所以林知屿一打开微博,首页映入眼帘的热搜榜单上俨然就是他的名字。粉丝奔走相告,大放鞭炮, 业内人士的猜测此起彼伏, 短短几个小时,他好像就从曾经的那个黑料缠身的刺头变成了未来可期的待爆咖。相关的讨论铺天盖地, 社交平台上的话题没有一刻停止过。

    林知屿打着哈欠刷了十几分钟, 中间还看到了几条黑粉们的垂死挣扎:

    【营销过了吧?我刚刚去看了一点,完全没感觉他演技很牛啊。】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啊, 看微博都在吹什么眼神戏,感觉还是很空洞啊。】

    【是啊是啊,台词也很一般,身台形表本来不就是演员的基本功吗,他只是做到了应该做的,有什么好吹的。】

    【就我一个人觉得表演得很刻意吗?直播里的解读也很刻意。】

    然而早就被一连串喜悦给砸得乐不思蜀的林知屿粉丝,对此表示: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纸鱼要和林昭衍合作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家纸鱼舔到了惊天大饼!】

    【什么,你怎么知道林谢两对小情侣会把纸鱼调教得好好的!】

    黑粉们颇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林知屿盯着屏幕上的评论,没忍住笑了一声。头一回上班上到最后还能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他的心里竟意外地有些满足。

    完了,这个情绪有些危险。

    因为工作受到表彰而沾沾自喜的牛马只会成为更加敬业的牛马,他可不能重蹈覆辙。

    林知屿伸了个懒腰,稍微冷静了一会,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关灯准备睡觉。正当卧室的灯光彻底熄灭时,门外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开始是门撞在墙上碰珠的声音,紧接着客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林知屿心头“咯噔”了一下,脑子里刚冒出了几个都市恐怖故事,还没来得及发散,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是牧绥的声音。

    好像从上次牧绥梦游直到现在,他都没遇上过类似的情况,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林知屿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屏住呼吸凝神听着客厅的动静。那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依旧持续着,步伐缓慢又沉重,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他担心牧绥在客厅里撞到什么,起身下床就要开门去看,然而刚刚按下门把手,一阵推力让他往后退了几步。

    屋外的智能感应灯瞬间熄灭,黑暗笼罩上牧绥的身影。

    林知屿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率先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红酒味。虽然已经被沐浴露的香气掩盖了大半,但在开门的瞬间,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林知屿下意识地想:什么酒局居然还让残疾人喝酒的,真没道德。

    可他低下头扫过牧绥那双看起来似乎完好无损的腿,又觉得现在再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牧先生?”即使知道牧绥是在梦游中,林知屿还是试探地叫了一声。然后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

    牧绥如同上次一般,没有听见他的任何声音。他往前迈了一步,身上的混杂着浅淡木香与酒气也争先恐后地闯入了林知屿的地盘。

    黑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知屿的脸,林知屿被迫仰起头和他对视,悄悄往后面挪了一步,开始思考以后睡觉锁门的可能性。

    然而他一动,牧绥也紧咬着跟了上来,步子迈得又大又急,等林知屿意识到不对,想跑的时候,牧绥已经先一步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林知屿叹息:“……好吧,您这次又想对我说什么?”

    “但是能让我去拿下手机吗,我想录下来明早上诉一下。”

    牧绥歪着头,茫然地看着他,手上的力道重了一点,拇指指腹隔着袖子的布料摩挲过林知屿的皮肉。

    然后,凑近了。

    林知屿心跳重重地砸了一下,心头的疑虑和复杂情感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本能地想要挣扎,却发现牧绥的手抓得很紧,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朝他渡来,顷刻间便弥漫了一片蚂蚁啃食般的痒。

    黑暗中,牧绥的眼神没有焦点,他的另一手触摸上林知屿的脸,指尖擦过他脆弱的眼角,浓长的睫毛颤颤巍巍地掀了又掀,牧绥便沿着他的下眼睑一路摸到了他的红痣。

    灼热的指腹在上面磨蹭过一次还不够,还要在磨蹭第二次,像是在描摹着什么,执拗地留下属于自己的颜色。

    林知屿不敢动作,索性摆烂了,趁着牧绥在他脸上作弄的功夫,也开始打量起了他的脸。

    鼻梁好高,嘴唇很薄。

    但是唇峰很明显,莫名地有些性感。

    他好像很少这么长时间地注视牧绥。林知屿的视线往下落了一点,扫过他的喉结,有些出神。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四周的黑暗不再让人感到压迫,反而有了一种奇妙的亲近感。

    这样近的距离下,对方的呼吸都毫无保留地打在了他的皮肤上,林知屿感觉自己好似被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引力拉扯,心跳都开始杂乱无章。

    牧绥的指尖不再触碰着他的红痣,而是往下滑落,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力度,像是难以言喻的暗示。

    林知屿的呼吸微微急促,他想要推开牧绥,却被好似被这种感觉困住了一般——拇指粗糙的茧摩挲着皮肤上的细腻纹路,手指游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泛起了难以磨灭的痒,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不自觉地绷紧,陷入了一种既渴望又抗拒的矛盾之中。

    “牧绥?”他低声喊了一句,声音比平时的更沙哑。可是牧绥没有回应,仍旧用那双暗沉的眸子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撞入怀中的猎物。

    林知屿撩起眼皮,再次对上他的眼睛。

    又是这种感觉。

    上一次好像也是这样。

    珍视的、不舍的,可是又毫不掩盖地释放出浓烈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像是要将猎物吞吃入腹,融入骨血。

    到底是梦到了什么?

    又在注视着什么?

    牧绥的手指停在林知屿的唇角,指尖微微下陷,顶开上唇的一角,露出了林知屿小巧尖利的一颗虎牙,另外的手指托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

    昏暗的卧室里,牧绥的神情仍旧模糊不清,但那种来自气场的压迫却无比真实。林知屿和他对视着,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人用这样的姿态看着,仿佛整个人都被对方牢牢掌控,逃无可逃。

    “牧绥,你先放开……”林知屿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尾音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

    牧绥没有说话。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回应林知屿的注视。随后,他忽然俯下身,将头靠近到只有一指的距离,呼吸彻底交错在一起,带着一点红酒的醇香气息和清冷的木质香。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林知屿呆愣在了原地,他甚至忘记了反抗,连呼吸都不受控制地凝滞了一瞬。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抬手撑住牧绥的肩膀,试图把他推开时,力道又被牧绥轻而易举地化解,顺势压在了身侧的墙上。

    “等等!你要干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知屿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疯了,明明没有任何强硬的手段,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束缚,连躲闪的空间都被剥夺干净。

    “别动。”

    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沙哑得像是从梦境深处挤出来一般。

    他的气息很热、很暖,像是灼热的泉水漫过口鼻,呼吸都变得沉重,要喘不过气来。

    林知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喊他的名字,声音去却比之前放得更轻。

    牧绥没有回应,或者说他的动作已经回应了一切。他低头,靠近,鼻尖蹭过林知屿的鼻尖,手指滑过林知屿的脖颈,大拇指精确无误地停在了他的喉结上,轻轻一按。

    “唔……别摸那里!”

    林知屿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将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奇异的感觉,危险、压迫,却又让人心生悸动。

    可是给他带来这种陌生感觉的人闭口不言,仿佛一切混沌都像是他自己的独角戏。

    等到一夜过去,明天早上他依旧什么都不会记得。

    被折腾到半夜、困倦难眠的只有他一个,醒来还要竭力保守这个秘密。

    林知屿这么想着,又有点委屈。

    然而眼眶刚酸涩了一下,就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触感在眼皮上轻轻一贴。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林知屿还没反应过来,就陡然地睁大了瞳孔。

    “牧绥……!”

    鼻尖亲昵地蹭过鼻尖,下一秒,牧绥没有半分迟疑地咬上了他的唇。

    第60章  吞吃入腹

    黑暗里的一切都像是放大的梦境, 感官被无限拉长。

    呼吸被掠夺,空气里浮动的像是热浪,顷刻间淹没了他的口鼻, 喘不上一点气来,蒸腾着的静谧像是要将他溺毙。

    林知屿睁大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牧绥的唇比他的人柔软,带着酒的微甜,烈焰一般地点燃了他的所有理智。

    他僵硬在原地, 耳朵嗡嗡轰鸣, 好不容易能够感受到一点气息, 可是呼吸都不敢用力, 唯恐下一秒心跳的声音就会被牧绥听见。

    他甚至无法分辨这一切是一场梦游驱使下的偶然,还是藏在某个角落里,被层层包裹起来的潜意识终于突破防线泄露了出来。

    可是牧绥仍旧没有停下。他咬住林知屿的下唇,用牙齿轻轻摩挲了几下, 力道克制又迟缓, 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的磨人和执拗。

    像是要确认什么, 又印证什么。

    随后, 他稍微退后了一点,浑浊昏暗的眼茫然地在林知屿失神的脸上剐过一遭,又重新贴了上来。

    一开始只是浅浅的接触, 像是试探, 温软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空气里翻涌的热浪愈发黏着, 似乎每一寸皮肤都在向他索求。接着, 湿润的舌尖轻轻触碰了他的唇角,像是一根羽毛拂过脆弱的神经, 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干燥的唇被润湿,灵巧的舌攻城略池,像是挑逗,摩挲,整个人都要被吞吃入腹。

    牧绥的手还按在他的喉结上,拇指温柔地擦过,林知屿忍不住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牧绥的肩膀,指尖在那布料上收紧,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在瞬间回过神来,想要把他推开。

    牧绥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强势地压回墙上。

    “牧绥!”林知屿又喊了一句,语气里的羞恼再也压抑不住。

    却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

    对方沉默的吻继续落下,唇齿交缠的热度像是汹涌的浪潮,狠狠击碎了他最后一点防线。

    挣扎的动作逐渐放缓,脑海里被浓烈的情感挤得没有一丝空隙,连反抗的力气都要消散在持续不断的攻势中。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丢进了无尽的大海里,被烈日灼烧的海水炙热异常,热流轻而易举地包裹了他的全身,潮湿,眩晕,无法逃脱。

    窒息感要将他的意识全数吞没。

    脆弱的脖颈再次被宽大的手指拢住,握在他手臂的力道松懈,林知屿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细碎的喘息拼凑出断断续续的一句:“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可是下一秒,滚烫的手从衣服下摆撩进,敏感的后腰被掐住,林知屿闷哼了一声,抬眼就见牧绥再次俯身吻了下来。

    这次他自卫的本能终于工作,犬齿在对方的下唇上一咬。

    因为没有克制住力道,林知屿甚至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他后知后觉地害怕自己刚才的举动把牧绥吵醒,这样他就要面对一个更加崩溃且尴尬的局面。

    他要怎么和牧绥解释现在的状况?

    你半夜不睡觉开了我的房门来强吻我吗?牧绥会相信吗?

    可是被迫侵入的红酒和木香打断了他的思绪,林知屿甚至还尝到了一点薄荷味。按在后腰上的手力道似乎更重了,粗糙的茧在柔软的皮肉上摩挲过,他连腿都要发软。

    这个吻好漫长,林知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燃烧殆尽。

    终于,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牧绥松开了他,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呼吸急促,但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林知屿无力地喘息着,脸颊烫得像要滴出血来。他怔忡地盯着牧绥的脸,想要骂他,又说不出一句话。

    “林知屿。”牧绥低哑的声音从胸腔里滚出,浓稠的旖旎热流被这颗石子打破,掀起了无数涟漪。

    为什么会叫他?在梦里叫他。

    牧绥张了张嘴,吐出了两个含糊又陌生的音节。

    林知屿听不明白,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微微发白。牧绥的额头还抵着他,鼻尖几乎要蹭在一起,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晰感受到。

    半晌,他看到牧绥勾起嘴角,戏谑地笑了一声。

    “晚安。”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柔。随后,他的手从林知屿的身上抽离,转身向门外走去,脚步轻缓得像个幽灵。

    林知屿怔在原地,直到门外的智能灯再次亮起,又再次熄灭,他才颤抖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像是要确认刚刚的一切是否真实。

    可当指尖碰到破损的唇瓣时,他像被什么烫到了一下,倏地缩了回来。

    “要疯了……真是。”林知屿喃喃自语,脸上的红晕却迟迟无法褪去。

    他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咬牙切齿地骂:“有正当理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好气。

    气死了。

    他靠在墙面上冷静了好几分钟,冰凉的温度也没能把他身上的热意平息,挪回床边前,林知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卧室的门,又再三确认了门锁,这才躺了回去。

    可是辗转难眠,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场景,牧绥的眼神,侵略十足的吻,灼热的气息,和脖颈后腰处挥之不去的热度,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历历在目。

    他强迫自己放空思绪,可根植在心底的欲望却还在烧灼,烧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脱。

    他凭什么这么轻飘飘地抽身就走?

    他凭什么这么冷静?

    林知屿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拼命逼迫自己入睡,可是每当他强制从思绪中剥离那个吻的一切时,那股肆虐的热度便会再次在他的身体蔓延开来。

    他辗转反侧,侧躺在床上,捂住了耳朵,挡住了眼睛。

    脱轨的一切给他带来了一个脱轨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像是诡异的漩涡,把他拉扯着坠向深处。他站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沙滩上,黑色的海水涌动,浪花带着奇异的红色,在暗沉的天际下散发出诡谲的光。

    海风拂过他的脸颊,是湿热的,又腥又咸,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发现沙子潮湿又滚烫,如同烈火炙烤的铁板。

    他抬起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海浪的低语在耳边回荡。他试图离开这片奇怪的沙滩,但脚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滚烫的沙子开始侵入他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他低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深陷其中,沙粒如同活物般攀附上他的腿,一寸寸地向上蔓延。

    “林知屿。”冷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令人心惊的威严。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海水飞速褪去,周遭的景色变成了残影,他的前方出现了一道狭长的走廊,笼罩在阴湿厚重的阴影里。

    禁锢着手腕的链丁零当啷地响,他的脚终于可以移动,但每一步却像是背负着千斤的重物。

    阴暗的阳光从铁栅栏的缝隙中溜进,照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他一步步地走向前方大开的门,进入之后才发现这里空旷得令人不安。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模糊的画像,可每一幅都像在注视着他。他定睛一看,惊觉画像中的人是牧绥,是江逾白,是牧云霁,但表情怪异,有的冷笑,有的厌恶,有的愤怒。

    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审判席,红棕色的桌子后坐着三个身影,看不清面容,但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让林知屿喘不过气来。四周忽然浮现出无数的声音,像是无形的手,将他牢牢按在一张生锈的铁椅上。

    他们喊他的名字。

    宣判他的罪名。

    林知屿的思绪像是被风吹散的沙,越是想要反抗却越是无能为力。他开始慌乱,试图分辨那些刺耳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后方的旁听席上多了一排排虚幻的人影,每个人影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充斥着控诉。

    “等等!我到底做了什么?”林知屿大声喊着,却无人听见他的辩解。

    这好像是原主的终局。

    他想。

    林知屿感觉到椅子下的地板开始倾斜,他无力地挣扎,却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滑向最开始的那片海。

    潮热的海淹没了他,窒息的感觉再次攀附上来,就在即将溺亡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从海里捞了起来。

    林知屿跪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咳出了一口又一口腥咸的海水。

    那双手却掐着他的下巴,逼迫着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于是林知屿望见了一双与画像上截然不同,却依旧冰冷的眼。

    牧绥还是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的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件西装。林知屿惊愕了几秒,发现似乎连两人的动作姿态都与当时相差无几。

    牧绥静静地凝望着他,漆黑的眼珠比海水还要深邃。林知屿看不透他在审视什么,只是半晌后,他听到了一句玩味的:“我等到你了。”

    什么意思?

    轮椅朝前滚动了一点,林知屿的下巴近乎抵上他的膝盖,下一刻,牧绥前倾,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沙滩上扯了起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牧绥抓着他的手把他扯到自己的面前,再次吻上了他。

    林知屿的掌心被他大腿上的温度一烫,吓得彻底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