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妈妈比我大三十岁,你活到一百……
从非洲回来之后, 生活节奏一下子放慢,悠闲安逸。
书房里,晃着铅笔画分镜的璩逐泓侧头,点评躺在阳光下的小榻上, 一边玩手机一边吃葡萄的妹妹:“骄奢淫逸。”
“拜托, ”她捻起晶莹剔透的果子, “我这是在陪你, 要不然早就出去玩了。”
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她换上了新的手机挂饰,一个淡粉色的绒毛球, 垂在旁边珊珊可爱。
璩逐泓在拍了两个日化广告片后终于物色到了心仪的剧本,在家里的红木书桌上闭关奋战
了好些天。
他用铅笔描着人物,突然眼皮一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贵千什么时候天天抱着手机不离身了?
“你和谁聊天呢?”
璩贵千:“同学。”
“哪个同学?”
“说名字你也不认识呀。”
道理是没错, 但璩逐泓下笔的力道没理由地重了三分。
眼神往他那儿转了一圈, 璩贵千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捧着青葡萄坐到他身边:“画完了没有?吃个葡萄?”
“不吃。”
“你这个人好别扭啊,”她自己吐着皮,完全不惯着他,“没过几天我就去学校了,宝贵的时间陪着你还不满意?”
璩逐泓放下笔,抢过葡萄碗:“需要我提醒你吗?爷爷奶奶家就在华庆校园里, 你回家也需要四十分钟。”
手指往上一点, 他用夸张的语气:“直升飞机只需要十几分钟。电话里说要回家吃饭,饭还没烧好, 你人就能到了。”
贵千上华庆,最高兴的要数爷爷奶奶。遛个弯就能回来吃饭,他们从前多羡慕那些接送孙子孙女上幼儿园的同事, 现在却在上大学的孩子身上找回来了。
华庆的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公共浴室和洗手间,条件在北方高校里算是不错。但依旧,楼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楼,住高层要等人挤人的电梯,私人空间只有拉上帘子后的一两个平方,晚上翻身得控制动静。
一家人去爷爷奶奶家吃饭的时候,璩湘怡就提起了,已经给贵千在学校旁边的小区买好了房子,重新装修后正在通风散气。
算算时间,她高考还没结束的时候,妈妈就已经在安排这些事情了。
爷爷奶奶家虽然有她的房间,但毕竟房子本身是学校的家属楼,地方不大。偶尔住一两回就算了,成年的孩子,无论是学习生活,还是带朋友来玩,总要有独立的空间。
只是说到带朋友来玩的时候,璩湘怡桌下的腿悄无声息地碰了碰旁边的女儿。
璩贵千拿筷子的手一僵,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默默吃饭。
饭后她找了个理由,挽着妈妈的手出门。
夏夜蝉鸣不断,叫得她的心突突直跳。
但没办法,妈妈都给她暗示了,不老实交代,就得罪加一等。
“妈……”
这羞赧的感觉真是十分新鲜。
璩贵千表白的时候恨不得把冲锋的号角吹得比雷声还响,可偏偏在妈妈面前,完全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不好意思的样子。
她们俩差不多高,挽着手走在一起,不像母女,却像一对下晚课后散步的室友。
但还是有不同的。
璩贵千抿着嘴不知怎么说,侧过脸去看妈妈的表情,却看到了她藏在盘发里的白发。
咸咸的海水冲刷心脏,抚平沙滩上的痕迹,留下经久的潮湿。
她的手伸到半空,又硬生生拐了个弯,轻触妈妈的耳朵,软声:“妈,你都知道啦?”
“嗯哼。”
“那,就是这么一回事。”璩贵千的语气柔柔的,有小心翼翼,却没有惴惴不安。
璩湘怡点头,声音如常:“你主动的?”
这就出乎她的意料了。
“薇姐和你说的?”
璩湘怡拍拍她的手:“除了紧急事项,她的汇报线已经给到你了。”
她把刘薇放到贵千身边去不是让她做眼线、报告动向的。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先?”
璩贵千挽着妈妈路过教学楼。通行道上人多了,她转而搂住妈妈的肩膀。
璩湘怡冷哼一声:“那小子不敢。”
他是不敢。
璩贵千噗嗤一笑:“那我就敢哦?”
璩湘怡拧住她的手,把人往里拽,语气鲜活:“你胆子大,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
“爸爸和哥哥不知道吧?”
“不知道,你爸就算了,逐泓会发脾气的,”但璩湘怡顿了顿,又说,“他好哄,也没关系。”
这话一出,璩贵千就知道妈妈的心偏了。
她轻笑着把脑袋靠在妈妈肩上,走得拖拖沓沓:“没事的,他要生气就生洛城的气好了,让他们去闹吧。”
这个鬼灵精。
璩湘怡揉着她的手,任她把身子黏上来:“你就是仗着考完了是不是?”
她不问“洛城对你好不好,恋爱开不开心”这种话。话语能粉饰,状态是做不了伪的。
“诶呀,”璩贵千强词夺理,却在寻求认同,“你看到一块很好吃的蛋糕,是很难忍住不下手的呀。”
她把恋爱说得像逛蛋糕店,却让璩湘怡松了一口气:“我跟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吧?”
“什么?”
璩湘怡很难得地翻了个白眼给女儿看:“你吃蛋糕不用刀叉的呀?”
“哦。”她一秒反应了过来妈妈在说什么。
高中的某日,璩湘怡挑了一天晚上来陪她睡觉,母女俩在床上躺着,璩湘怡按着女儿讲了很久,怎样处理亲密关系、如何做好保护措施。
璩贵千一开始还有些无措。但妈妈营造的氛围是安全舒适的,没有遮遮掩掩,反而消解了她不自觉产生的羞涩和逃避。她听到最后,缩在被子里,一直牵住妈妈的手没放开。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的感受,她心里还是暖暖的:“我知道的。”
璩湘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年轻的时候多谈几个不是坏事,见过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适合什么样的。”
她心底里并不希望女儿把感情当做顶重要的人生议题,为情所困,但束之高阁和避而不谈同样不是健康的态度。
这么大大方方的就很好。
可璩贵千一听,眼睛一亮,立刻反客为主:“你谈了几个,最后选了我爸?”
璩湘怡剐了她一眼,却毫无杀伤力。
她唧唧哼哼:“你不说我就去问淑珍阿姨哦。”
李淑珍年纪大了,前两年在京市的一场寒潮里生了病,断断续续没好全,在他们的劝说下去了南方休养,和外公外婆做个伴,也就只有秋季回京长住。
要是让她来说,那可就说不准会抖出些什么了。
璩湘怡没好气地一笑:“好几个吧,记不清了。”
“那有记忆深刻的吗?”
“没什么印象了……”璩湘怡的年少时光也远去很久了,“倒是有一个前几年还见过一面的。”
“嗯?”
“在认识你爸之前呢,我有过一个差点儿就结婚了的对象。”
璩贵千没想到今晚还能听到这样的陈年旧事,一时拽紧了妈妈的袖子。
“他们全家都移居国外了,两三年前在新加坡的时候偶然碰见过,还真是很久没想起过了。”她话里带着追忆,不是对某个人,而是对青春年华。
“那你们当时,为什么是差一点儿结婚?”她好奇地问。
“门当户对,顺理成章就认识了,”璩湘怡又补充了一句,“那时候我生意还没做这么大。他人是不错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我记得,很讨你外婆喜欢。”
“然后呢?”
“然后,就是差了一口气呗。不在一个调子上。两家正在讨论订婚的时候,我们就和平分手了。”
璩贵千问:“那我爸就对上了那口气?”
听上去怪玄乎的。
璩湘怡的手机响了,她点开,简单回复后,拍了拍女儿的手。
“结婚和谈恋爱是不一样的。婚姻不是靠着爱情就能解决的东西,”璩湘怡的声音融在夜色,她说着理性的话,语调却像水一样柔,“我和你爸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刚刚好。”
璩贵千的背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抖了抖,直把这话压到脑后去:“您这可太像炫耀了。”
她对感情的憧憬画卷何尝不是源于日夜得见的父母呢?
“你现在和小洛谈恋爱,我没意见,你高兴就行。但你要是说想和他结婚,那妈妈就有的要准备了。”
璩贵千并没有被阻挠的不悦,相反,她很好奇:“准备什么?”
“嗯……如果是小洛的话,我对他这个人还是有了解的,但他家里的事情就需要好好整理整理,该敲打的敲打。”
璩贵千很喜欢妈妈这样云淡风轻地
替她筹谋的样子,从前温柔地搂着她问她喜欢什么样的房间,现在不声不响地替她安排好了临近学校的房子,未来也会细细地为她规划准备,永远比她自己更多想一步。
妈妈是她最大的底气,和爸爸、和哥哥,还是不一样的,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她还在兀自感动,皱着鼻子,心里又酸又软。
璩湘怡却把她的沉默当成了小女孩的懵懂:“不过我先和你说明白了,不管和谁结婚,婚前协议是一定要签的。”
“好啊。”无论妈妈让她干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去做的。
她这样爽快,反倒让璩湘怡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上个月让你看了那么多合同,动辄几万字的文件,那么多风险控制和应急预案相关的条款,但是你想想,那才是些什么规模的项目。
而你的婚姻又是什么规模的事情,里头牵扯到多少东西。不结就算了,要领证,一定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事情,是好是坏又说不准,养着那么多律师不是吃干饭的。”
璩湘怡噼里啪啦地说完,顿了顿,为了让贵千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又补充了一句:“我和你爸也有婚前协议的,这个东西跟感情好不好没关系。”
有时候就是为了更好地维系感情,才要把利益摆在台面上说明白。
璩贵千眼里却只有妈妈生动的样子:“好,我一定记得。我的身份证户口本就放在家里,我的对象一定要经过妈妈的法眼。”
璩湘怡真怀疑她是在哄自己,但又偏偏吃她这一套,只好拉了她的手揣在怀里,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璩贵千靠上妈妈的肩,要微微弯腰才能做到。就像白发一样,察觉到岁月痕迹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了。
“妈,今年的体检有做吧?”
“报告不是都给你看过了。”
这孩子。
“对哦,”璩贵千垂下眼,笑着蹭蹭妈妈的脸,“我都忘了。”
“妈妈比我大三十岁,你活到一百一十五,我就活到八十五岁,刚刚好。”
第82章 那走吧
璩贵千去华庆报到的第一天, 爸妈和哥哥起了个大早整理仪容。璩逐泓抓完了自己的头发又去帮爸爸挑领带。
报到处的师兄师姐们是学生会的干部,接应新生、递上校园卡的动作十分娴熟。
但这一行人走后,太阳棚下坐着的男生还是没忍住,一肘子戳戳身边同学:“了不得啊, 这基因。”
对他们而言, 华庆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校门口的标志性建筑前合影的任务早就在暑假的时候错峰完成, 现在得以优哉游哉地穿行在校园里,从报到的广场前往举办开学仪式的礼堂。
璩逐泓翻看着随新生报到材料一并发放的暗紫色纸袋里都有些什么, 校园地图、学生手册、心理健康调查问卷……还有各类社团的宣传海报,和军训服装尺码表。
他没在国内读大学,翻阅这些材料的时候比她更兴致勃勃。
大一新生的头件事是军训。华庆军训曾有半夜叫醒学生们做远途拉练的先例,至今仍在学生中口耳相传, 成为每年都会拿出来吓吓新生的传统节目。
学校的要求是学生统一住校以便管理和保障军训效果, 璩贵千没有理由请假或缺席,宿舍就有了收拾的必要。
刘薇先一步带人去她的寝室安排,换上舒适床品和日用物品,装好了聊胜于无的床帘。
爸妈陪她参加完开学仪式后就回去了,璩逐泓倒是很想多留一段时间,但他的新片筹备正如火如荼。
这人在对待作品的时候颇有些专制暴君的作风。没有办法,片子的最大资方是他自己, 弱势的制片人除了苦口婆心地劝他多考虑考虑市场口味, 什么也改变不了。
璩贵千打着遮阳伞,一身亚麻长裙清凉又舒爽, 从梧桐大道往宿舍楼走。
树叶过滤后的影子打在伞上,耳机里是洛城温柔的声音:“你们结束了?”
电话来得巧。
“刚刚送他们到校门口。”
“那你现在有空吗?”
璩贵千换了只手拿伞,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我想先去宿舍看看,晚点儿见面吧。”
“那我等你。”电话那边,坐在咖啡厅里的洛城右手转着笔,声音没有半点迟疑。
“好。”
宿舍楼前全是大包小包的行李小推车,四架电梯前人满为患,璩贵千看了一眼就绕道楼梯间,爬楼的时候顺手帮同学提了个箱子带上去。
“就是这里,谢谢你。”
五层的楼梯间平台,她放下行李箱:“没事。”
顺路。
璩贵千继续往上,在六层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走廊上人来人往,她敲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床位靠外的女生顺手开门,还以为又是混进来推销资料的人:“不需要……”
“你好,”璩贵千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宿舍号,“我应该没找错。”
弄错了,女生顿时有些拘谨,侧身让她:“我还以为是推销的,快进来。”
刘薇从里面探出了脑袋:“贵千?”
她的床位靠里,刘薇已经收拾完了,正在位置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璩贵千环视一圈。
宿舍的条件比她想的好一些,房间整体布局呈长方形,置物柜在阳台边,一人一个,就在晾衣服的长杆下方。
大家都刚搬进来,地面干净整洁,桌上零星摆着刚领到的材料。
最满满当当的居然是她自己的位置,所需的书目刘薇都采购完成了,整齐地陈列在桌边。
另外半边是刚拆封的护肤品和生活用品,按照她在家的习惯原样复刻了一遍。
台灯明亮,桌前还挂上了软木留言板,大头针贴着几张风景照,看景色都是在非洲之旅中拍的。
虽然小,但是已经很温馨了。
刘薇看她的眼神停留在几张照片上,微微一笑:“我随便挑了几张,之后自己换吧。”
宿舍里只有阳台晒衣服的地方有两扇窗,长条状的空间毕竟是太逼仄了,需要一些人造风景调和一下,坐在桌前的时候也会心情愉悦些。
“已经很好了。”
她们没有多聊。
璩贵千放下伞和耳机,转向几位室友。
这会儿大家都在,靠门的两位已经收拾完了,家长也已经离开。
一个短发弯眉的女孩坐在位置上怯生生地探出头,脸上带着一抹腼腆的笑:“你好,我是林瑶。”
而另一个就是刚才给她开门的同学,扎着马尾辫:“陈诗涵。”
她们早就通过学院大群加了联系方式、拉好宿舍群,在群里简单交流过两句,大家都知道各人的姓名,只是还对不上脸罢了。
璩贵千对床的方向,另一个女孩从床铺上探出头来,长发垂落在两边:“你好啊!我叫凌如意。”
璩贵千一笑,也简单介绍了自己。
“你们都来得好早呀。”凌如意还在手脚麻利地铺着床单。
下铺擦桌子的人应该是她的父母,也接话道:“是我们来晚了,让你早点早点,就是不起床。”
听口音她应该是京市人。
初次见面,大家都客气得很。
刘薇低声交代着她常用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又问有没有要补充的用品:“……这一个月我让阿姨每三天过来拿换洗衣服,军训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在这个里面,防晒霜我多买了几种……”
璩贵千一一应声,她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对这种条件的宿舍生活接受良好。
凌如意的妈妈抽了一张湿纸巾,边擦手边问:“你们家这个床帘是哪里买的呀?我看这个质量很好啊。”
刘薇主动接话:“我给您发链接吧。”
“好的呀,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住四年呢,大家要互相照顾,”她拿出手机加了刘薇的联系方式,又问道,“你们是姐妹吗?我看你真能干啊,照顾妹妹。”
刘薇正色道:“不,我是她的生活助理。”
这是不能随便应下的。
凌妈妈怔住,眼神瞬间有些奇怪:“啊?”
璩贵千正坐在桌前试着台灯的亮度,又把照片按自己的心意调换了顺序,心想待会儿可以给刘薇发几张合照让她打印出来。
身后,刘薇一笑,没再解释。
“妈,你过来帮我接一下枕头。”凌如意又探出头。
“来了来了,都说了我来吧,你偏要自己弄……”
把耳环摘下来,璩贵千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转身说道:“薇姐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把要打印的照片发你。”
刘薇嘴上说她只是生活助理,但璩贵千在做的一些投资动作都经由她手,实在也不是闲人。
刘薇在耳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有事打电话,随即提起自己的小包先一步离开。
等凌如意的爸妈也走了之后,宿舍里的氛围瞬间和缓许多。
四个相同年龄的女孩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找话题。陈诗涵主动给大家分了家乡特产,凌如意拆了包薯片,咔嚓咔嚓地边吃边讲着第一天上大学的趣事。
“你们看班级群的通知了吗?明天有班会。”
林瑶哀嚎:“不会又要做自我介绍吧?”
“十有八九,”凌如意提起,“大概要说军训的事情了吧?我刚刚看了大一的学分要求,感觉大一上学期的课是排不满的。”
只能说不愧都是考上了华庆的学生,入学第一天研究清楚学分政策和选课要求是基本操作。
璩贵千点点头:“我们待会儿去食堂吃饭吧?还是你们有别的安排吗?”
另外三人都没有异议,但天色尚早,她们又研究了一下刚刚在楼底下领到的水卡。
陈诗涵和林瑶都不是京市人,一个来自东北,一个来自西南。凌如意环视一圈觉得自己有责任给她们科普一下京市的水质。
璩贵千侧坐在椅子上,不能更同意了:“有必要的,京市的自来水烧开了也是一股怪味。”
四人全票同意叫桶装纯净水,价钱分摊。
但在转账之前,凌如意看了璩贵千一眼,直接问出了声:“璩贵千,军训之后你是不住寝室吗?”
她听到了璩贵千和刘薇的对话。
璩贵千点头:“嗯。但是我会回来午休,水卡还是算上我好了。”
“不要吧,”陈诗涵直率出声,“你不在寝室常住的话,按半个人头算就好了。”
“嗯。”另外两人都是同样的意思,每年几百块,刚开始相处,还是算清楚比较好。
如此,璩贵千也没有意见,照着折算下来的红包发给了陈诗涵,由她去给水站打电话。
夕阳初现的时候,她们动身去食堂吃晚饭。
璩贵千给她们介绍了华庆几个食堂的分布位置。
但她虽然常来这里散步,却也没试过食堂的风味,给不了建议。因此四人商量之后,就近挑了一个食堂,回来的路上正好能路过生活超市买点东西。
味道一般。
璩贵千还对着荤素搭配的托盘反思,是不是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家里的饭菜,吃不了外面的东西。
但抬头一看,四人都没怎么吃东西。
筷子戳戳根本戳不进去的红烧肉,璩贵千开口:“怎么说呢,这个菜让我觉得猪也会死不瞑目。”
陈诗涵哈哈大笑:“真的很难吃,这不是京市菜的平均水平吧?”
“相信我,这个食堂不要再来了,”凌如意放下勺子,手指转了个圈,“这一盘子里最好吃的是免费汤,待会儿去超市买零食算了。”
糟糕的一顿饭让几人间的距离感一下子缩小了,笑着出门,迎着晚风往前走,出超市的时候一人手里拎了一袋物品,璩贵千帮凌如意端着刚买的新脸盆,里面堆着好几瓶果汁和牛奶。
“走吧走吧。”
“上大学第一天,我要吃泡面!再也管不了我!”
风吹乱了璩贵千的头发,她把手机塞到口袋里,扭头用手指顺过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
视线轻飘飘地一转,咖啡厅窗边,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璩贵千动作一顿,纤长的脖颈猛地转回去。
“怎么了?”她身后的陈诗涵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嚯,是挺帅的。”
“你们先回去吧,”璩贵千按着头发,莞尔一笑,“我男朋友在等我。”
她跑向咖啡厅,眼睛弯成了月牙。
身后三人面面相觑,林瑶朝凌如意伸出了手:“我帮你拿吧。”
凌如意道谢,摇头叹息:“这才刚入学,美女都是自带男朋友的吗?”
门前的风铃响的时候,洛城并没有抬头。
他看了一眼沉默的手机,目光穿梭在电脑屏幕的调研报告中,面无表情地写着批注。
直到面前停下一个人,咚咚,敲了敲桌面。
“要是我没有发现,你要在这里坐什么时候?”璩贵千坐下来,看着他合上电脑。
“坐到电脑没电的时候,去你的宿舍楼下走一圈,如果没能遇到你,我会问问你今天还有没有时间见我。如果没有时间了,我就只好回去。”
“这么想见我?”
“想的,”洛城将两个空杯往桌边挪,不要挡在他和贵千之间,“不是你说的吗?想和喜欢的人在校园里散步。”
璩贵千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泛起微微涟漪:“那走吧。”
她伸出手。
第83章 全身的触感聚焦在方寸之间,仿……
路灯亮起的时候, 垂在身侧的手指,传来温热的触感。
璩贵千看向深蓝天空下的树影:“我刚刚在想,你什么时候会牵上来。”
把他一步一步往墙角逼,猜他什么时候忍不住, 很有趣。但有时候她也想要一些出乎意料的东西。
“慢了一些吗?”洛城温润的声音含着些委屈, “我也是第一次, 等等我吧。”
他身姿笔挺, 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衣角随意地塞进浅蓝色的牛仔裤里, 走在夜色里像披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璩贵千心下一软:“没有慢。”
“只是有时候,你好像还是在用对待朋友妹妹的态度对我。”
所以她才喜欢逗他,看他被逼急了的时候,流露出来的不一样的样子。
像坏心眼的小猫非要搅乱一池静水。
手上一紧, 洛城拉着璩贵千站在树下的阴影里, 光圈像一个牢笼锁住两人,没人看得见树后的他们,洛城在她嘴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不许这么说我。”
他的嘴唇在颤抖,自从她说过喜欢海盐之后,他身上的味道就没有换过。
璩贵千微微失神。
他的头颅撤后三厘米,让二人双目相对,启唇:“坏小孩。”
有那么一个瞬间, 璩贵千觉得他看出来了她是故意的。
她眨了眨眼, 不服输地贴了一下他的下巴。
与其说是亲,到更像是撞了一下。
心照不宣。
又走出一百米, 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最近不忙吗?”
洛城的日程安排都发给她了。研一有课,导师安排的活不少,还要顾上公司实习的事。好在他是三年制的研究生, 否则一入学就要开始构思毕业论文,更加焦头烂额。
“再忙,谈恋爱的时间当然是挤得出来的。”
从前搪塞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手一直没放开,晃晃悠悠。
“明天还可以见吗?”
他期待开学很久了。璩贵千住在家里的时候,出来总要找个正当理由,相处的时间是见缝插针挖出来的,还要防着璩逐泓看出来。
有一次在姜南寻组的局上,洛城习惯性地蹲下身把贵千的鞋一并放在架子上,转身,就发现璩逐泓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幸好那时候姜南寻出来打岔,把这事带了过去。
璩贵千:“明天我约了欣怡吃晚饭,我记得你白天有课吧。”
“那后天呢?”
“后天军训就开始了。”
那就又是一个月的时间。
洛城停顿一下,说:“军训开始会很累的,我每天给你带夜宵好不好?”
“我把车开过来,你不用站着,就陪我坐一会儿,吃点东西,好不好?”
这是在诱惑她呀。
璩贵千闭了闭眼,承认自己对他说“好不好”的语气没什么抵抗力。
“好吧。”
华庆很大,他们沿着水系晃了一圈,洛城送她回寝室,在宿舍楼下依依惜别时,他把刚刚让跑腿送来的甜品袋子递给她。
是大学城里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没有外卖,只能加价让跑腿去排长队。
“给你的室友们带的,
下次可以请她们吃饭,看你们的时间方不方便。”
夜色里,周围全是小情侣在说悄悄话。
这个人明明很懂嘛,还知道讨好她周围的人了。
璩贵千接过来,抬头看他,目光清澈:“那……晚安。”
洛城低低应声:“做个好梦。”
说了道别的话,却没人动。
对方呼吸声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从非洲回来之后,他们就没有长久的相处时间了。现在回想树顶酒店里初初黏在一起的日子,看书时对上目光,撤回来后怔愣很久才翻页;从望远镜里抬起头,对方等在旁边的眼神比星空更多了一层雾气……
路灯昏黄的光落在璩贵千的脸上,一个复古典雅的镜头,睫毛轻颤,泄露她内心的不平静。
洛城带过她的身子,搂在怀里,像抱住一个旧梦:“……会想你的。”
略高的体温从四面八方涌来,清新的怀抱让她不由深吸一口气,蹭了蹭他的肩膀,喃喃:“你好香哦。”
比她手里提的甜品袋子散发的气息更诱人。
洛城放开她,二人四目相对,她嘴边的弧度又翘起了一些。
璩贵千歪头,在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某些不妙的气息,立刻开口:“那我走咯。”
转身。
就在一瞬间,肩膀被扣住,一股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从后面拥紧了她。
后脑勺被按住,璩贵千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下颌传来陌生的触感,他的手扶着她的下巴,阴影从眼前落下——
脑海里的潮水泛起涟漪,一阵一阵,海浪声淹没了她。
全身的触感聚焦在方寸之间,仿佛世界是从这一点开始延展开来。
洛城抬起头,对上璩贵千深褐色的瞳孔。
“……下次记得闭眼。”他的声音变了。
空气好像更粘稠了,路灯下的一切都泛着琥珀色的光。
“好哦,”她嘴上应了,心里却在想,才不,“那……我上去了哦。”
向前走的时候,璩贵千知道,洛城的眼神一直凝在她身上。
甜品袋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几乎就要飞了起来,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嘴唇,试探着点了一下,又拍了一下,最后被自己的幼稚逗乐了,露出个简单的笑。
盛夏从这一个吻开始,变成军训时顶在脑袋上的艳阳、一身身湿透的衣服,和每晚车厢的副驾驶上变着花样的甜点和夜宵。
从前璩贵千总觉得,这段感情是她更主动。
洛城的喜欢更像静水流深,但如果她不砸一块大石头下去,恐怕他的池塘深不见底,到最后也形不成旋涡。
但每一次洛城从后车座里上拿出她爱吃的东西的时候,这种认知就被敲碎一点。
一点又一点,直到她终于意识到,扪心自问,她没有做到对恋人的喜好了如指掌,也做不到压缩自己的日程安排开车去城市的另一端,只因为她说过,那里有京市最地道的桂花糯米藕。
……好像,他确实比我投入得更多一些。
但这样轻重厚薄的比较,是没有意义的。
感情不是筹码。但璩贵千有时会忍不住比较轻重。她也不知道,这是不肯在亲密关系中吃亏呢?还是单纯的胜负欲作祟?
和洛城的恋爱健康得不可思议,也无忧无虑得不可思议,瞒着哥哥的小心思都像是增添趣味的小把戏,只会带来甜蜜,和在璩逐泓眼皮子底下指尖相触时的会心一笑。
连续一个月的投喂下,璩贵千的室友们提起洛城最多的场景,是吃完夜宵后,四个人站成一排在公共洗漱间里刷牙的时候。
军训期间朝夕相见,室友们有了共同的喜怒哀乐,还有了北方大澡堂里共用一个淋浴头的经历。
两次夜谈之后,璩贵千听到了那句标志性的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好高冷啊。”
上一次十八岁的时候,她也听到过这句话,来自打工的同伴,因为她主动承担了所有的夜班。
“啊,”盖着夏凉被的璩贵千在夜里露出了笑容,有些无奈又有些认命,“我是比较慢热。”
陈诗涵翻了个身,也起了话头:“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担心,你会不会很难相处。”
这话立马得到了林瑶的认同。
“是呢,”她把握着分寸,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就是你一看就像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璩贵千听了,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轻声笑了起来,“我确实不太擅长主动与人交流,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凶吧。”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几分诚恳。
陈诗涵坐起身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璩贵千说:“没有啦,熟了之后才发现你特别好相处。”
寝室的卫生是轮流打扫的,一人一周,抽签决定的顺序。
她原先还有些担心。毕竟璩贵千的衣服都是由人来带走清洗的。陈诗涵原先的想法是,要是她不想做,她们另外三个人分了就算了,毕竟军训之后璩贵千就不长住,没必要为了这一周把关系弄僵。
但没想到璩贵千是个眼里有活的人,二话没说,扫地拖地的时候干净利落,就是不怎么会叠豆腐块被子,得让她来教。
凌如意也跟着点头:“完全理解,美女还是高冷点好。”
璩贵千颇为苦恼地仰起头:“哪有你这样夸人的。”
林瑶接着好奇地问:“说起来,贵千你之前的生活肯定和我们很不一样吧,这段时间是不是像在渡劫?”
每天顶着大太阳站军姿,连她们都受不了。
璩贵千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是有些不一样,但对我来说,和你们相处的日子特别珍贵。”
夜色里只有月光照进来。
沉默了半晌,红着脸的凌如意开口:“……突然被哄。”
陈诗涵:“啧啧。”
而投喂的另一个结果是,基本上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洛城送夜宵送得轻车熟路,第二天就懂得了提前问一句别人想要什么口味,有什么忌口。但奈何他不是唯一一个惦记着送东西的人。
在公司忙碌的璩逐泓为了不能常来看她而有些愧疚,常常订成套点心来给她补营养,爸妈和爷爷奶奶更是隔三差五地送餐。
每个人都知道她现在在集体宿舍里,老是吃独食不好,于是都会多订几份。
可一旦两边撞上了,璩贵千的室友们捂着胃,实在是望洋兴叹,本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她只好拎着保温袋去敲同一层其他宿舍的门。
一来二去,同班的女生都眼熟她。
军训结束的那个晚上,班会上竞选班干部。林瑶还特地来问璩贵千,她要是报名的话,林瑶想和她错开。
托这个小众姓氏的福,璩贵千的名字总会格外显眼一些,又有军训时多次投喂大家的缘故,也是一份人情。
大学班级组织松散,对彼此的了解不多。人之常情,同学们投票的时候,总是会偏向熟人多一些。
林瑶和她说着悄悄话,璩贵千直言:“我不参加,没有时间,下个月开始我要去实习。”
这是实话。
璩湘怡前阵子对着她暑假时候做的行业调查评价:“聪明是随了我的,悟性高,对市场趋势的眼光十分精准,就是……没有强烈的竞争心,也少了点锐意进取。”
但璩湘怡转瞬一想,又觉得这也是应当的。
想要什么都有,可不就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掠夺性了。
于是她思考之后,做了一件非常大胆的事,让人力给璩贵千安了一个假身份,塞进了集团这一批实习生里。
“留用资格有限,成功了没有奖励,没成的话,”璩湘怡顿了顿,“你哥的经费砍半,你也不许补贴他。”
第84章 谈个恋爱像打游击。
“你妈真这么说?”朱欣怡咬着吸管, 惊讶道。
璩贵千沉痛点头:“我哥说,妈这是变着法的折腾他呢。”
元宵乖巧地蜷在璩贵千的膝上,holiday蹲在旁边,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
军训结束和正式上课之间有一个周末的休息时间, 璩贵千迫不及待地回家。
家里有寂寞难耐的holiday, 有再精致可口的饭菜也替代不了的味道。
朱欣怡带着元宵过来玩, 见到璩贵千的第一眼就是:“你晒黑了!”
“难免的嘛!”她们一个月没见, 聊天却没有停过。
京大的军训放在了大二暑假,朱欣怡听她讲这一个月的强度, 心有戚戚:“还不如和你一样,训完了就过去了,现在我时不时就要想起这件事……”
璩贵千用手指轻轻梳着元宵的毛发,安慰她:“不要自己吓自己啦。一咬牙!一闭眼!就过去了。”
猛吸一口奶茶, 朱欣怡摸了摸元宵的下巴, 无视了holiday期待的眼神。
“我上学去最不习惯的就是离开元宵。”
朱欣怡是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的人,璩贵千一直相信。
但她们都有控制不了的事情。
元宵十岁了,它已经迈入老年。
马尔济斯已经是长寿犬,可十几年的光阴对于人类而言,还是太过短暂。
“周末多陪陪它吧。”
“以前在家里,它更爱黏着我妈。这次回家的时候,元宵很难得地蹿了出来, 它已经不太爱跑了。”朱欣怡把玩着它头顶的小辫子, 骄傲中带着酸涩。
元宵的脑袋动了动,却是在往她的手心顶。
璩贵千不忍看她脸上的表情:“元宵现在是快乐的老年人。狗狗能活到这个岁数, 证明主人有在好好地爱它养它。”
“嗯,”朱欣怡的头发垂落肩头,“珍惜每一天吧, 没课的时候我多回家。不说这个了,你和洛城呢?怎么样?”
“就那样喽。”璩贵千侧头眯眼笑。
除了当时就在身边的刘薇,朱欣怡是第一个知道她谈恋爱的人,且比璩贵千本人更激动:“这算不算半个青梅竹马?是哪一个我没印象了,快发照片给我!”
璩贵千拒绝不了她。
小朱同学看完照片,评价是:“长得不错,和你能配,谈谈不亏。”
这次见面,听完洛城连续给她送了一个月的宵夜之后,朱欣怡露出一副酸倒牙的样子,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问这些细节了。
她转头说起:“十月的同学聚会你去吗?
“什么聚会?”
朱欣怡默默无语:“你是不是没看小群的消息?”
她指的不是班级群,而是当时为了出门玩儿拉的小群,都是一批直升四中的老人。
璩贵千关掉那个动不动就斗图的同学群的消息提醒很久了,经她提醒才想起来。
看看他们都在聊些什么。
上大学后,大家分散在全国各地。但国庆假期长,于是就有人主动提起,要不要一起聚一聚。
立刻有一堆人附议,拉了时间表让大家投票哪一天方便。
璩贵千心里数了数日历安排,点进投票程序,说:“那我也去吧,应该有空的。”
她挑了两个一头一尾的日子,点击投票后,在跳转的当前结果页面上,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曾嘉文要回国了?”
“没有吧,”朱欣怡的视线聚焦在电视屏幕上,回复,“没听说啊。”
“喏。”璩贵千把手机伸到她面前。
“诶?应该吧,不然他选什么时间。”
朱欣怡又补充:“这个人没良心的,要回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他现在在哪里读书啊?”璩贵千多问了一句。
“不知道诶。”
既然朱欣怡也不知道,那肯定是曾嘉文没和任何从前的同学说过。
璩贵千收起手机。
这个人,奇奇怪怪的。
这个话题略过,holiday终于忍不了在主人膝上不挪窝的小狗,慢吞吞地挤了上来。
它身上泛着狗狗香波的味道,像个松软的大棉花糖。脖子上的项圈是洛城送的,粉嫩可爱且自带定位器。
过了朱欣怡这关,又在军训的时候笼络了她的室友,璩贵千最近敏锐地察觉到,洛城在琢磨着如何让璩逐泓接受这件事。
地下恋情虽别有一番风味,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越瞒,璩逐泓知道的时候只会越生气。
军训时二人车内相处的时候,璩贵千就恶人先告状过:“谁让你抵挡不住诱惑的?那现在的考验就是应得的。”
好像这诱惑不是她先给的一样。
洛城平静地看着她,出其不意地啄了一口她的唇膏。
但这件事也需要徐徐图之。
要不是因为璩逐泓最近太忙,她有住在学校里,他们俩早就被抓现行了。
璩贵千在军训期间暗自试探过,当着洛城的面,给璩逐泓发了消息。
璩贵千:哥,我都成年了,应该可以谈朋友了吧。
璩逐泓:?
璩贵千:。
璩逐泓:等着。
等什么?再等等?
三十分钟后——
璩逐泓:下楼。
璩贵千紧急下了洛城的车,弯腰走小路从侧门跑进楼,再装作一副刚下来的样子,唯唯诺诺表示,我是在开玩笑。
谈个恋爱像打游击。
璩逐泓板着脸,一一批判了大学男生有多么幼稚多么无趣多么没责任心。
璩贵千跟着点头,就是脑袋没正经抬起来过。
璩逐泓狐疑:“脖子扭伤了啊?我看看。”
“没有,”璩贵千不得不左扭右扭两下给他证明自己好得很,“你看。”
“你嘴怎么了?”
她一直用手指掩着唇。
“没怎么啊。”
璩逐泓眉头一皱,把她的手扒拉开,沉默两秒。
璩贵千已经做好逃跑的准备了,宿管阿姨会帮她拦着哥哥不让进楼的。
“你是不是又偷偷吃辣了?上火又要难受了。”
她松一口气,小声讨饶:“跟室友一起吃麻辣鸭脖啦,就一点点。”
璩逐泓流露笑意,拍拍她的肩膀:“上去吧。”
离开后半个小时,璩逐泓又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楼下拿外卖。
是他让家里送来的清火水果和泡水的茶包。
这下璩贵千真的感觉到愧疚了。
哥在国外念的大学,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就是压根不会往那方面想,也不觉得妹妹会瞒他。
璩贵千没吃辣,但还是泡了杯金银花水,并且第一时间拍了照给洛城发过去:速速解决我哥,不然我就只能解决你了。
洛城:[抱拳]
璩贵千没告诉他璩湘怡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表示自己掺合不了他和哥哥之间的事情。
毕竟,严格来说,洛城比她认识璩逐泓的时间还要长。她有信心,他能找到方法搞定哥哥的。
再说,这事上,璩贵千一旦流露出一些对洛城的偏袒,恐怕只会火上浇油。
而那一边,洛城找人出主意,第一个想到了姜南寻。
姜南寻挠挠头,两秒后瞪大了眼,开始上蹿下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我也是共犯了!我也是帮凶了!我完了呀——”
洛城:“冷静。”
没用。
他解开袖口的扣子,暴力拽住姜南寻,把人摁在了沙发上。
姜南寻提供的策略是:坦白从宽。
“咱们谁还不知道谁啊,你耍心机,逐泓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还是直接负荆请罪吧。”
姜南寻瞧着俊俏白皙的兄弟,心生遗憾。
往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完好无损的俊脸。
他成功说服了洛城。
不过,洛城决定在坦白前多做几件事。他和璩逐泓的影视制作公司谈了合作,以优惠价格赞助剧组首饰。
不为了给自己加分,就是图一个事发后,璩逐泓别把他一踹三千里,哪怕借一个谈合作的机会,让他当面解释。
而办公桌前的璩逐泓看着哥们发来的信息,剑眉一挑:“太阳……这是打哪边出来了。”
在洛城做好准备坦白之前,璩贵千的实习生活先开始了。
璩湘怡给她报的是璩氏总部本年度的实习生一期计划,共计半年时间,从人才池里捞出来的实习生分到各个部门去,最终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能够获得留用资格。
竞争激烈,但璩氏的名头和逼近外资所的实习日薪也足够有吸引力。
妈妈给璩贵千安排的身份,是她让人力从这一批实习生的各项条件中拟出来的中等条件。
傅思思,女,就读于京市某一本院校经管学院,大四学生。
换个名字,因为她这个姓氏实在显眼。
定的学校是普通院校,为了不被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人,还特意和这一批所有实习生错开。
璩贵千拿到资料的时候,很好奇妈妈是怎么交代下去的。
隐姓埋名只是挑战之一。她还得冒充自己是个快毕业的学生,顶着不出挑的学历背景和来自国内外名校的人竞争。
但璩湘怡振振有词,就是得上一点高难度。
……但璩贵千内心觉得,妈似乎把这件事当成了有趣好玩的事,还能兴致勃勃地和爸一起给她挑上班穿什么衣服。
“这件好不好?黑色的西装压一压场子。”
“好看的呀,嗯……会不会有点太老气了?”
被塞进实习生计划的璩贵千正在恶补前期的选拔过程和考试题目,以防掉马。
她听到他们的对话,只觉得自己掉入了一场变形的过家家。
而为了防止哥哥哪天知道了她背着他谈恋爱的事——璩贵千叹了口气,深觉自己一定要挽救璩逐泓的另一半经费。
不能给哥哥更生气的理由。
实习生统一报到的那天是个周三。
人力资源安排了好几批入职时间,璩贵千被分到了最后一波。
家里的司机送到路口就停下,她顶着太阳走了四百米。
熟悉的总部大门,璩贵千迈向电梯的脚步硬生生转了个弯,往右边的报告厅走。
她到的时候,巨大的报告厅内已经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宣传片,过道上分列两排,正在排队领工卡。
第85章 傅思思
拿到工卡, 璩贵千第一时间拍了张照片发在了家族群里。
白底两寸照,照片上的女孩留着长度及肩的直发,眼神明亮,直视前方。
“相亲相爱一家人”里, 爷爷奶奶第一时间比了个大拇指, 外公外婆不甘落后, 发了一串让她脸红的溢美之词。
淑珍阿姨私信她:囡囡要帮忙随时找我哦, 不告诉湘怡。
璩贵千回复了OK的表情,刚要锁屏, 却看见璩逐泓的消息弹出来。
璩逐泓:思思?
怎么了?璩贵千皱起鼻子,嘴角轻撇。
璩逐泓:可爱的,过两天去看你。
灰色亚麻西装外套搭在手上,璩贵千大惊失色, 回复:别来!会露馅的。
璩逐泓:?妈来真的啊, 差不多得了吧。
璩贵千冷笑一下,这都是为了谁?
不许来就是不许来,禁止讨价还价。
打完这串字,璩贵千收起手机,抬头张望着报告厅内的动态。
“你好,”身边有人跟她打招呼,“包很好看。”
璩贵千今天背的是淑珍阿姨送的礼物, 黑色中古公文包, 简约复古。最重要的是够大,能塞下夏天的所有装备, 也能塞进她钟爱的保温杯。
“谢谢。”她顺势也夸了对方的无框眼镜很有职业魅力。
队伍还很长,陆续有人进来,看来距离一个阶段还有会儿要等。
报告厅的冷气开得足, 璩贵千披上了外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围的人聊天。
对于璩湘怡的评价,她也反思过。
思考后得出的结论是,妈妈说的很对。
回想过往,明面上的竞争是陌生的词汇。
学校里的成绩排名靠的是一根根笔芯写上去的,看不见刀光剑影。
如果要探究前三十年的职业经历,可能就只有在后厨苦练刀工的日子称得上一句进取心强烈——把所有小工都比下去,帮厨的工资高小一千呢。
甚至对甜品店的经营,她也是抱着利润打正就好的随缘心态,够养自己就好,并不指望做出个出名的网红店来。
这些年,爸妈的过度保护、唾手可得的资源、毫无压力的生活环境。
妈妈其实没说错,要成为优胜劣汰的市场中的一份子,她太不“贪婪”了。
璩贵千的目光绕场一圈后又停在了桌前的工卡上,食指一点一点,不时回应几句,提升下社交参与感。
前后排几位男男女女西装革履,但都看得出生涩的模样。
反倒是厅前座椅上办登记入职手续的老员工们,衣着追求的是宽松舒适,微笑面具下带着微微的倦意。
璩贵千看别人是生涩的新手,殊不知别人看她时,心里也在嘀咕,这人看着真显小。
可不显小吗?简历上硬生生抬了三岁呢。
进门以来,这种伪装的刺激感都让她忽略了对即将到来的部门分配的焦虑。
话题变换得很快,从报告厅的人可真多,到你们都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再到吐槽选拔阶段的笔试题晦涩深奥。
言多必失,冒牌货“傅思思”只能沉默寡言。
有人讨论起璩氏的食堂和福利时,她差点脱口而出笃定的赞许。
吸取教训,璩贵千支起手臂,手指握成拳状挡在嘴前,不经意地给自己加了一道保险锁。
柔软的亚麻织物顺着光洁的手臂滑落,露出一支百达翡丽珍珠腕表。
落在有些人眼里,视线更加炽热。
“你是……?”
璩贵千把玩工卡的手一顿,回道:“傅思思,思考的思。”
“噢,我们刚刚在对暗号呢,你是哪个学校的呀?”
璩贵千报出了简历上那行字的名字。
几个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眼神。
“哦,我听过,”说话的人笑道,“你是硕士毕业吗?”
璩贵千摇头:“本科。”
硕士毕业可得再加上好几岁了,她装不了。再说,考研还是保研、导师是谁、论文写了什么,多出一段经历,又有好多东西要背。
“哇,你本科就过简历关了?这得多厉害啊。”
璩贵千含笑,点了点脸颊:“是这样的。”
她坦然的样子反而让提问人讪讪止言,转移了话题。
璩贵千反而来了兴致,乐得坐在一边观察这些人的交际。
她妈把她丢进来,想必是觉得这些人身上有值得她学习的东西。
虽然,除了金光闪闪的简历和嘴里蹦出来的英文单词,她目前还没看出来这些人身上的深度和广度在哪里。
“……我跟我导师有幸去你们学校参加过研讨会,京大的环境就是好啊……”
“……现在这个环境,我同学基本都考了NY bar的。”
“读llm留美不太possible吧,我其实在纠结要不要去修个marketing……”
啊。
璩贵千盯着工卡上的照片看了几秒。
妈妈可能是想告诉我,人总要勉强一下自己的。
作为璩贵千,她会拎包走人,只和聊得来的人聊天。
但作为傅思思,为了达成那个目标,她得学着和不同圈子的人打交道。哪怕是空洞又虚浮的话题,也得从中咂摸出点门道。
话题已经从院校聊到了实习经历。
璩贵千抬眼,正瞧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生像是突然想起趣事似的,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在NGO实习时的高光经历。
她若有所思。
非要说的话,这个人身上也确实有她可以学习的东西。
比如,转移话题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不要那么生硬。
再比如,在洋洋洒洒展示个人秀前,先关注一下场合。
璩贵千靠在椅背上,思绪飘远,开始从反方向琢磨这个问题。
既然已经被妈妈丢进来当参与者,她就不能一直用旁观者
的视角点评。
炫耀浮夸的风格在有的场合也会意外好用,是短时间内给他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方式之一。
不管是好是坏,从普罗大众里脱颖而出,还真需要这一份近乎不要脸的勇气。
换句话说,假如此时他们被告知接下来需要寻人组队,大家都是朝着留用目标前进的,找他的人肯定比找闷头不语“傅思思”的人多,且质量更高。
别人的路子是看得明白,但跟着去做就没必要了。
璩贵千眉心一跳,借着活动脖颈的动作张望了一圈。
幸好,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
有人跟她一样游离在对话边缘,还有几个显然是社交恐惧症的人坐在离周围人都隔了两三个位置的真空地带里。
挺好的。
璩贵千放心地坐了下来,看来hr招人的时候还是百花齐放的。
她有些听倦了,善于交际的人们却没有说累。时而有人把话头递给她,充分展现了不冷落每一个人的亲和协调力,让璩贵千心生敬意。
直到大屏幕上的宣传片终于停了下来。
表示欢迎、介绍公司、说明选拔流程和重要考核节点。
指明行政和后勤保障处的位置,分发保密协议并强调重要性,提醒众人出勤规定。
流程快得不可思议,仿佛之前那漫长的等待就是为了让他们自由交谈。
“报到名字的同学请跟我来——”
部门分配的依据不是抽签,而是报名时填报的意向和人力及业务评估后得出的匹配度。
身边的窃窃私语一下子沉了下去。
陆续走了好几个人之后,有人问她:“我好紧张啊,大概是要被调剂了哈哈……你报了什么?”
璩贵千眨眨眼,镇定开口:“保密啦,现在也就是看缘分了。”
那人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心仪的业务部门已经叫走了人,剩下来只能等待被分配。
但真相是,璩贵千真的不知道。
既然要追求挑战,那就贯彻到底。璩湘怡唯一的保证是,不会让她去完全不对口的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周围剩下的人不多了,提问的人和她隔了一个位置,但话语听得清晰,“热门岗位竞争更激烈,我们这种小透明还是……”
他还没说完,璩贵千听见了傅思思的名字。
市场营销部,大热门。
“不好意思,我先走啦,有缘再聊。”璩贵千拎起包,跟进了队伍,留下身后人目瞪口呆。
领他们出门的人力姐姐是个干练的中年女人,眼神相汇间让人有种面对中学班主任的如芒在背。
一路穿过装修风格熟悉的过道,璩贵千和另外十一个人坐在了一间略小的会议室里。
“稍等,我去叫人。”
门掩上,玻璃墙背后隐隐望得见过路者的影子。
公文包摆在脚边,璩贵千手指飞舞,迫不及待地给妈妈发消息。
“为什么是市场营销?”
“这也不对口啊妈。”
在答案揭晓之前,璩贵千心里也有自己的猜想。
战略规划部、运营管理部,是她忖度过后,认为概率比较高的选项。
前者,结合公司所处的行业环境、市场趋势,了解参与公司长期战略规划和经营计划。
后者,管理公司大小项目的策划、组织和实施,协调资源,优化流程、提高效率。
璩贵千甚至还想过财务和总经办,就是没想到市场营销。
她学的不是marketing,甚至“傅思思”学的也不是marketing啊!
璩湘怡发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又回:猜。
璩贵千盯着手机,一时无语。
“不能把细节发给别人的哦,”身边人突然小声念了一句,“刚刚签了保密函的。”
璩贵千放下手机:“嗯,是我家里人,谢谢提醒。”
“没关系。”出声的女孩穿着一套棕色英伦风套装,拿起自己的工卡给她看名字。
谢雨桐。
璩贵千效仿,也举起工卡给她看。
她们的小声对话打破了会议室的紧绷氛围,陆续有人开始说话,和周围人自我介绍。
既来之则安之,璩贵千往室内几人身上看了一圈,才发现NGO哥也在这间会议室里,并且再次开始了光辉履历的介绍。
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不料战火很快烧到了自己身上。
第86章 老黄牛似的徐哥,孔雀开屏的同……
各人简要说完自己的名字、院校和学历。轮到璩贵千开口之后, 她已经能自如地把傅思思的名字说出来。
众人的目光里或多或少地闪过惊讶。
这在璩贵千的意料之中。
这个房间里的人基本上是一个模版的复刻:国内名校、海外读研、名企实习。
只有她,格格不入。
是意外捡漏还是另有丘壑,就看大家各自的想法了。
微妙的沉默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有人牵起了话头。
直到会议室的门打开, 人力和另一位素面朝天的长发女人谈笑自如地走入。
简单介绍过后, 他们被留给了这位亲和力十足的领导。
她没有多言, 介绍了部门内各个组别和负责方向后直接开始点人。
十二个人, 傅思思的名字在最后一个。
很明显,她是看过他们的简历的。璩贵千能察觉到她微妙的停顿, 但又快速地带过。
璩贵千留心了她分人的方式,似乎是不好不坏,看不出偏颇。
她和谢雨桐被分到了一块,市场调研, 跟着同一位正职工作, 工位也挨着。
落座之后,并没有人来和他们说话,负责给她们俩安排任务的员工正忙碌,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
璩贵千和谢雨桐对视一眼,并不敢明目张胆地玩手机。
她打开工作电脑,浏览着内网的各类规章制度和内部业务文档、共享资料。
实习生的权限低,仅开放了部分相关部门的浏览功能。
换个视角看公司, 璩贵千忽地获得了新的感悟。
她的视线悄悄攀过电脑屏幕, 打量着附近的工区。
在顶楼,察觉不到下面的工区竟如此拥挤。
工位并不逼仄, 却令人不由自主地束手束脚。
她们两个枯坐了很久,看似兢兢业业地阅览内网,实则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支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亮起眼睛看正职们的往来。
好在到午休时间的时候,带她们的正职终于意识到了,这里还有两个第一天来的小朋友需要照顾。
“走吧,我们去吃饭。”
他拿起工卡挂在胸前。
“楼内有两个食堂,地下一层和第六层,网上能看到每日菜单。想出去吃的话街对面就是商区……”
“徐老师,怎么称呼您好?”谢雨桐比她会来事。
“不用叫老师,叫我徐哥就好了,部门里都叫哥哥姐姐。”
温和的话语掩不住眼下的青黑。
就像这个称呼也盖不住同事的本质。
但璩贵千刚才打量了其他人的工作状态,市场调研组里的其他人似乎并不像他一样疲倦。
端着餐盘,她们两个的午餐是徐哥刷的卡。
“最近太忙了,本来应该带你们出去吃饭的,先欠着。”徐哥憨厚地笑,絮絮叨叨地讲着往后大家都是一个组,多听多看多学之类的话。
璩贵
千默默点头,挑着盘子里的菜吃,配合其余二人的速度。
谈话间,一个拿着抹布的阿姨收拾着长桌的另一边残留的油渍,顾盼间看见了璩贵千,突然说道:“诶,是你,好久没得看到你。”
璩贵千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在和别人说话,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望了一眼,却发现阿姨正正看着自己,表情颇为惊喜。
攥着勺子的璩贵千暗暗懊恼,是该戴个眼镜框来上班的。
只是她怀着侥幸心理,觉得不会露馅。
璩贵千并不担心遇上眼熟的高管。毕竟再亲切的管理层,也不会来员工食堂挤着排队吃饭。他们有专门的用餐区域,也有订餐的渠道。
而妈妈身边的助理们都知道闭紧嘴、移开眼,当做不认识她。
至于长相,虽然认识的人都说她像妈妈,但璩湘怡注重隐私,少有照片外泄。只要不是她们两个站在一起比较,就算是见过董事长的人觉得她眼熟,又有谁会往那个方向猜呢?
但千算万算,她忘记了食堂阿姨。
其实一打眼,她也认出了这个阿姨。
暑假时璩贵千常来公司,在办公室里待腻了,她会借刘薇的工卡下楼散步,去员工食堂蹭下午茶。
有一回在茶饮区,人不多的时候,这个阿姨路过了她三四回,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几个关于手机操作系统的问题。
“不知咋的发不出声音了,不知道是按到哪儿了。”
食堂阿姨是为了工作才换的智能机,对系统操作不熟悉,忐忑搭话的样子,让人不落忍。
璩氏大得很,璩贵千也不是次次都下去,那次对话之后,她们没有再见过。
但这个时候,璩贵千只能装作不认识她。
“没有,我今天刚入职呢,您认错人了。”
“是吗?”阿姨一愣,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在意,豁达地笑了起来,“那不好意思啊,那姑娘跟你一样漂亮呢。”
璩贵千也笑了:“谢谢您夸我。”
简短的对话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谢雨桐打趣了她一句,也没有多想。
午餐后她们回到工区,徐哥显然没有午休的打算,抓着两个人交代该看的资料,又问两人,会不会数据处理。
璩贵千和谢雨桐面面相觑,都咬牙点了头:“会一点。”
会一点就是立刻现学的意思。
徐哥展现出了职场老将的风范:“没事,新来的都不怎么会,我待会儿给你们发几个文档,下午看完了有问题列给我。”
这话既宽容大度,又踏实肯教。
但话中流露出来的另一些信息引起了璩贵千的注意。
……新来的都不怎么会。
徐哥带过很多新来的吗?
那他怎么还是单枪匹马呢?还是说他带过的实习生都没有留下,还是留下后都去了别的组?
她没能想下去,被另一个人打断了思路。
“妹妹们方便吗?”不认识的男人搭住她们俩的椅背,明明是对她们两个说的话,视线却看着徐哥,“忙不?”
“不忙,怎么了?”
“今天来新实习生,你们俩去楼下买点奶茶吧,五十杯,统计一下大家都想喝什么。”
璩贵千的脑袋里小小地升起一个问号。
徐哥面色如常:“好,只要奶茶吗?来点咖啡吧?”
“看大家想喝什么吧,辛苦了。”
再次拍了一下她们的椅背后,不请自来的人又不打招呼地走了。
对着她们俩,徐哥顿了顿,说道:“记得要发票。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可以和部门里的同事好好认识一下。”
璩贵千心里飘过一阵问号,很好奇徐哥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要是问奶茶口味就算得上交流,最熟悉整个公司的应该是行政部的点餐秘书。
再说……
璩贵千微微侧头,瞧见方才来安排任务的男人正和NGO男愉快聊天。
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实习生,干什么来使唤她们。
但这些话都只能憋在心里。
人畜无害的傅思思站了起来,毫无棱角。
这件事平白耗费了她们的午休时间,下单、取餐又花了一个钟头。
谢雨桐和她一起推着装满奶茶袋的小推车回来的时候,正巧撞上NGO男一手咖啡杯,一手笔记本,跟着正职去开会。
遇上她们,他点头问好,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
璩贵千必须要承认的是,那一刻她很想仗势欺人。
但傅思思是没有仗势欺人的底气的。
傅思思只能努力往上爬,等有底气了,再回敬他一个笑。
不过幸好。在她们俩分完奶茶回到位置上时,璩贵千听到谢雨桐小小声地发出了不太雅致的感叹词。
这让璩贵千的心情好了很多。至少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这事不对、也不得劲。
把时间花在琐事上的后果就是,上班第一天,璩贵千就被迫加班。
夕阳落山、灯光初起,她和谢雨桐的小角落亮着灯,对面的徐哥表情严峻,牢牢盯着屏幕。
把数据处理软件的初入门教学文档看完,又试着写了几个最简单的取数案例,璩贵千侧头和谢雨桐对上眼神。
经过奶茶的一遭,她们也算得上是有些共同话题了。
你搞完了吗?
璩贵千指指屏幕,示意她去看聊天框。
弄完了,刚发过去问题。
璩贵千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工区,轻声道:“徐哥,问题已经发过去了。”
“嗯,你们早点下班吧,”徐哥没抬头,“明早约个会,我们一起对一下。”
璩贵千暗暗咋舌。
距离明示的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距离部门里其他所有人都走光也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徐哥……未免努力得过分了。
但无论如何,她是待不下去了。
拎起包,刷卡、下班。
璩贵千和谢雨桐在公司门**换了一个苦笑,分开,走在夜色里。
到家时已经错过了晚饭的点,但大家都等着她,璩逐泓也坐在了沙发上。
饭桌上,璩湘怡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样?”
囫囵往嘴里扒饭的璩贵千抬起头看了表情淡然的妈妈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就是要让她听得明白。
“……一言难尽。”
老黄牛似的徐哥,孔雀开屏的同辈,三两拨千斤的别组组长,和孤苦无依的傅思思。
看她憋屈,璩湘怡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正常,上班哪有快快乐乐的。”
璩贵千的脸依旧皱成一团,傅谐给她盛了碗汤:“慢点吃,怎么饿成这样……”
身为“赌注”的璩逐泓什么也不敢说,默默往嘴里塞青菜。
“现在看来把你塞进市场部是对的,”璩湘怡慢悠悠地说着,“现在就受不住,以后还有得生气呢。”
虽然璩湘怡很想告诉女儿,只有有钱有势就没有人能惹你不顺心,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站得越高,见过的人越多,那些人里头的极品蠢货,就更能量守恒似的,总要冒出那么几个来。
璩贵千深吸一口气,端起爸爸递来的汤一口饮尽:“你说得对,生气,伤的是我自己的身体。”
该想的是怎么打破这个局面。
上班的苦,苦就苦在那种无力感。
但璩贵千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巨大优势。
“妈,明天把那个鳄鱼皮铂金包借我。”
她心里有了打算,动作轻快地伸手给自己又盛了一碗汤,一并捞上好几块排骨。
碗放下,她动作殷勤凑到妈妈身边,翘起嘴,露出可爱的表情:
“妈。”
“上班辛苦了。”
女儿伸出手臂抱了抱妈妈。
璩湘怡心想,我不苦,我的办公室比你们半个部门的工位加起来都大。
但面上,她还是轻了音调:“宝贝真乖。”
每周两次线下实习,剩下三天线上办公。璩贵千在实习的同时还要兼顾学业,好在大一的课程多为基础通识课,难度不高,兼祧两头还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在忙碌的日程安排里,她还是参加了同学聚会,而在烤肉桌前,璩贵千见到了消失许久的曾嘉文。
第87章 “要我帮你瞒着他吗?”
红彤彤的酱料一刷, 牛腱肉的香味激发,热气腾腾。
“……诶,熟了熟了,靠!给我留一块……”
“那块可以翻面了, 别动剪一下……”
西餐太冷清、火锅太亲密, 需要自己操作的烤肉刚刚好。
他们人多, 占据了店里最大的长桌, 两个炭火炉的烤架就没空过,将将喂饱这群风卷残云的青年。
话题的中心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曾嘉文。
在群里他可以搪塞不语, 现在可躲不掉了。
“老实交代,曾总在哪高就了?”男同学之间完全不拘谨,肩并肩坐在一起,烤肉香气顿时消融了距离感。
曾嘉文看他一眼, 表情自如:“袁部长说笑了, 您多喝点白的。”
说着给他满上了咕噜咕噜冒气泡的透明碳酸饮料。
从高中到大学,跨越了一个台阶,人总会变得有些不一样。外表也好,谈吐言语也好,待人处事也好。
曾嘉文却和从前别无二致,头发长度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颇为奇怪。
“……讲真的, 你走的那么匆忙, 不会是去读美高了吧?”
曾嘉文一笑:“差不多吧,总之也在读大学了。”
“那你……”
朱欣怡拿着烤肉夹翻转滋滋作响的牛舌, 却眼明心亮地数着,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转向窗外,一共九次。
“璩贵千不来吗?”那边热火朝天地抢着猪颈肉, 曾嘉文压低了声音,问她。
朱欣怡眼神颇为玩味:“天机不可泄露。”
说曹操曹操到。
玻璃门推开又滑上,璩贵千环视一圈,亲热地和朱欣怡挽起手:“我来晚了。”
曾嘉文喉结微动,想说一句好久不见,却立刻被“璩总璩总”的起哄声淹没了。
颊边的钻石耳钉闪烁,璩贵千含笑,双手下压,轻巧地示意大家别再闹了。
落座,她看向正前方,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好久不见。”
那本来是他想说的话。
“……好久不见。”
人声鼎沸里,两个本就不算亲密的朋友交换了问候,一个坦荡,一个假装坦荡。
璩贵千把包放到身后,拆开餐具,问着:“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天前。”
“哇。”
她目光扫过烤盘,朱欣怡用烤肉架点点周围,示意她这些都是可以吃了的。
生菜包裹酱料腌制的猪颈肉,配上店里的酸萝卜和海带丝。
“回来过节吗?”璩贵千抬头问。
曾嘉文递过去干碟蘸料:“对。”
她点点头,专心致志地吃饭,只有在讲到初中的趣事时才会抬起脑袋,说上两句。
趁着璩贵千去洗手间的空档,朱欣怡端起一碟牛肋条,一块块铺开,边弄边问:“什么时候美国也放十一了?”
曾嘉文一愣,双手合十,动作幅度微小地叨扰。
朱欣怡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烤盘没有空闲的时候,等人齐了,聊天过半,这一批熟悉的同学们闹着玩起了你有我没有。
食物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璩贵千接过了朱欣怡手里的夹子,一边翻动食物,一边伸着手指,听他们给彼此下套。
胜负不是重点,显然,曾经对彼此熟悉到朝夕相见的人,在一轮又一轮的对话里刷新了对彼此的印象。
“我拿过201X年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三等奖。”
“靠,你耍诈……”
“这么来就没意思了啊,那我拿过全国语文学科知识竞赛一等奖。”
“不许!不许这么来啊,那全场还只有我姓余呢……”
乱七八糟,七嘴八舌。璩贵千举在空中的手孤零零地立着,她带着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默默给周围人分肉。
“我来吧。”
曾嘉文伸手。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戒指的?”
她今天左手是银质素圈配蓝宝石食指戒,右手是玉石翡翠圈,翠色灵动。
“挺久了,”朱欣怡接话,“五行缺木金,她妈妈买了一堆配饰。”
璩贵千配合地举起手展示了一圈,开自己的玩笑:“像个圣诞树似的吧?”
“没有,挺好看的。”曾嘉文立刻说。
颜色搭配巧妙、简洁繁复相交,并不像她自嘲的那样杂乱无章。
曾嘉文的手向后伸进包里,摸了一下那个丝绒质地的方型盒子,犹豫片刻,没有拿出来。
人太多了,或许……等散场的时候。
吵吵闹闹的人群总算对你有我没有的游戏能够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达成了共识,游戏正式开始。
“我去派出所做过笔录。”
没人计较谁胜谁负,只想让他展开说说。
“开学第一天,校外的人混进宿舍……我丢了新买的笔记本电脑。”
一时之间大家纷纷发出了同情的“诶……”,然后弯下一根手指。
除了近处的朱欣怡和曾嘉文,没人注意到璩贵千依旧是五根手指。她默默往后靠了靠,把注意力投入到烤肉酱汁中去。
但游戏过了两轮之后,压根没有人数着大家的手指根数,人人都在一门心思地挖掘发言人说的稀奇古怪的经历。
微红着脸,刚才大言不惭地对全桌人都说了一遍苟富贵勿相忘的男生扭扭捏捏,挤出一句:“……我有对象了。”
“哦哦哦哦哦——”
起哄的怪叫到最后变成一声鹅叫。璩贵千没忍住笑了出来。
但这回就没那么好蒙混过关了。
“还有谁?还有谁?”
还真另有两人老老实实地举起了手,随后就是璩贵千。
他们坐在靠边的位置,身体和视线都朝向长桌中央。
璩贵千的手就愣生生地树在曾嘉文眼前,让他脑子一阵嗡嗡。
“你也谈恋爱了?”说话的人是璩贵千初中时的同桌,他也是举起手的人之一。
中学时期腼腆的男生长大了,这时候脸上一片红,不知道是遗留了脸皮薄的习惯,还是被炭火炉的热气熏的。
“对啊。”
长桌另一边传来一声惊呼:“不会是你俩一对吧?”
“不是!”同桌比璩贵千还急着撇清,红着小脸,“我追到了师姐。”
又是一阵怪叫。
曾嘉文的视线始终锁在桌子的花纹上,蓬松的发顶似乎一瞬间坍塌。
“看来我们四中是没有内部消化的可能性了。”
桌上的男男女女纷纷露出了鄙视和嫌弃的目光。
不可能的。
面面相觑,这话没让大家尴尬,反倒激起了一阵阵滑稽的笑声。
曾嘉文听着,为了应景,强迫自己扯了扯嘴角。
“那你呢?不会是师兄吧?”
璩贵千摸着耳朵:“不算吧,我哥的朋友,认识很久了。”
别人不明白她的描述,但曾嘉文是认识的。
他轻声问:“是哪一个?”
“洛城。”
“噢,”曾嘉文垂下眼帘,“我还认识他呢。”
“对啊,”璩贵千拿起手机回复信息,有些不明所以,“他也去了你的生日会,不记得了吗?”
心如明镜的朱欣怡默不作声地在桌下点开聊天界面,给身边的人发了一条:别说了,曾嘉文要哭了。
看到屏幕顶端跳出的消息,璩贵千一愣,给璩逐泓回复消息的手顿住。
疑惑和慌张不安只有一瞬从她颤动的睫毛泄了出来,除了最熟悉她的朱欣怡,别人谁也没有看出来。
两秒之后,璩贵千抬起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收起手机,一手托腮,侧着头望向长桌的另一端,仿佛十分关注其他同学的对话。
没说出口的话,当做不知道,对彼此是最好的。
一切如常。
除了曾嘉文异常的沉默。
散席后,走在前面的人勾肩搭背,聊着接下来去唱歌。
璩贵千牢牢挽着朱欣怡的手,曾嘉文在几步之外。
从前插科打诨、说俏皮话信手拈来,现在蔫得像只雨天的麻雀。
手指揪着朱欣怡的防晒衣,璩贵千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先打破了沉默。
“对了,我的生日礼物呢?”
“我去买杯饮料,”朱欣怡突然出声,指了指街边的奶茶店,“要带一杯吗?”
璩贵千:“不了,喝了睡不着觉,我待会儿就先走了。”
第二天要去实习,待会儿璩逐泓会来接她。
曾嘉文摇头。
于是朱欣怡一人进门,留他们两个等在店外。
他不说话,而她不会问不该问的问题。
街道上的石板反射着路灯的光。风漫无目的地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
曾嘉文清亮的声音聚成一条线,勾勒出轮廓:“我忘带了,下次……寄给你吧。”
朱欣怡拎着袋子出来,他们继续向前,到红绿灯路口,璩贵千看见了哥哥的车。
“你们好好玩,我先回去了。”
朱欣怡朝她眨眨眼,示意待会儿手机上聊。
而曾嘉文似乎是终于回过了神,回道:“我也先走了,明早的飞机。”
假如是平常,朱欣怡会指责这两个人溜之大吉、不讲义气。
但这时候,她叼着吸管,把视线转到旁边商场的大屏上,一副对明星手里的墨镜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拜拜。”
突然之间,她就问不了曾嘉文,下次回国是什么时候,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脆弱的朋友,进不得、守不了,就只能往后,退一步。
“璩贵千。”
曾嘉文突然叫住了她。
“这个给你,生日礼物,”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盒子,“很巧吧?你看。”
是枚宝石戒指,六颗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小粒宝石并排,精巧夺目。
身后的车嘟嘟按了两下喇叭,这个路口不能停。
嘴唇轻抿,璩贵千模拟着自己对待所有人的表情,微微一笑:“谢了,下次再见。”
“下次见!”
他突然很大声。
璩贵千钻进车里,手心被那个丝绒盒子硌得微痛。
她松一口气的动作太显眼。
等红绿灯的功夫,璩逐泓打开她摆在中央的盒子一看,微微挑眉:“洛城知道吗?”
“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什么什么?”璩逐泓反问,“你不是在和他谈恋爱吗?外面那个小男孩的事,要我帮你瞒着他吗?”
……
兵荒马乱。
璩贵千抬手捂住脸。
第88章 HEART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璩逐泓手腕一转, 方向盘在他掌心乖巧旋动。
“你以为瞒得过我?”
显然,他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轻踩刹车,璩逐泓眼角一转,望向妹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还想瞒着我?”
“啊——”璩贵千俯身弯腰, 头发像扇面一样散落, 又顺着她的起身扬起, 支离散乱得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告诉你。”
璩贵千表面依旧垂头丧气, 但实则偷偷瞟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哥没生气。
至少是没对她生气。
那就好办了。
璩贵千软下声音:“别不理我呀, 我也不是故意的。”
没有,我就是故意的。
璩逐泓轻笑一声:“瞒了我这么久不该付出点代价吗?幸好是我发现了,要是给爸妈知道了,你好直接搬回家了。”
璩贵千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掩饰偷笑。
爸妈早就知道了。
“那你也不能对我生气, ”她理直气壮, “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难受……而且我们打算循序渐进地说。”
后面这半句话就没什么底气了,毕竟她全甩给洛城去做了。
这个“我们”让璩逐泓皱起了眉:“你就当不知道,看他什么时候招供。”
洛城最近鞍前马后地主动合作,还帮他牵桥搭线,联系了几家业内的道具工作室。
璩逐泓面上夸他为兄弟两肋插刀,实则排练了很多遍他说实话的时候要怎么表现被欺瞒的痛苦、被背叛的沮丧。
璩贵千猜出了哥哥的剧本,在心底为男朋友捏了把汗, 立刻赞同:“好, 我不掺和。”
但她还是好奇:“那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亏她还偷偷愧疚过。
璩逐泓眸光一转,开口:“你不知道吗?你说谎的时候, 有固定的小动作。”
璩贵千惊讶转头,看着哥哥认真的侧脸:“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她陷入了怀疑,又疑心是不是璩逐泓在逗她。
修长手指轻搭方向盘, 璩逐泓干净利落地转弯,在璩贵千看不到的地方流露一抹狡黠笑意。
华庆可不多见宾利添越SUV,更不该有一辆,挂着眼熟的车牌,每晚停在他妹的寝室楼下。
璩贵千犹带困惑,但过了哥哥这一关,往后就不用遮遮掩掩了,至少在她这一边是不用了。
她支支吾吾:“那除了我没告诉你,对这件事……你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璩逐泓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行驶在京郊快速路上,两侧的灯光疾速飞过,暖黄打在他的侧脸上,掠过的光影深深浅浅。
“除了爸和我。”他又补充。
“唔……”
“洛城勉强有我们的一半吧,”璩逐泓瞥一眼身边的妹妹,“谈恋爱随你高兴,玩儿吧。”
居然跟妈妈的说辞差不多……
他们家的家庭教育里到底那一部分传授了这一点,她怎么一点没学到。
虽然她本人也没有把恋爱抬到多高的位置,想一想,爸倒是和她如出一辙地被二人的“玩玩”震撼了。由此可见,这还是和成长环境密切相关?
“但是同时谈两个……还是不太好啊,”璩逐泓故意逗她,“除非你有把握。”
“我没有!”
璩贵千右手一掰暗扣,副驾驶的椅背向后放倒,手动表示,本人拒绝交流。
她当然察觉出了曾嘉文的心事。
……但在哥哥面前,还是不想说这些。
好像合上眼就不用想着烤肉炉对面的男生苍白的脸。
唉。
她叹一口气。
人跟人的关系如果就是一开始画好的圈。多还是少,都在圈里移动,多好。
但现在的情况是名为曾嘉文的圆环突然有了弹性,开始上下挤压,把别人撞得来回弹动。
嘟嘟。
手机叫了两声。
朱欣怡:我上地铁了。
朱欣怡:你到家了吗?
璩贵千:在车上。
璩贵千:我走之后怎么样了?
朱欣怡:我去卡拉OK坐了半小时,吵死,回家睡大觉了。
璩贵千:那曾嘉文呢?
朱欣怡:哦,不是问我哦。
璩贵千:[跪下][墨镜][鲜花]
朱欣怡:你走之后就打车回酒店了。
朱欣怡:话说回来,哪有人表白送戒指的。
璩贵千:没有表白。
璩贵千:这是生日礼物。
朱欣怡:小千我不记得教过你自欺欺人哦[手指]
璩贵千:[抓狂]为什么!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单手扶额,把手机甩在身下。
“什么为什么?”璩逐泓把着方向盘,问。
“为什么要变得这么复杂……”她又拿起这个戒指,在眼前转了两圈,老实地升起椅背。
“你说你的小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是同学!”她顿了顿,戒指上的几种宝石在微弱灯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朋友之间也可以送戒指的吧?”
“当然可以,”璩逐泓转过眼神,“但肯定不是这一种。”
璩贵千顿觉不安:“这很贵吗?”
宝石并不大颗,她以为价值与她送出的钢笔差不多。如果是超出许多的礼物,她是不会收的。
“不是价格的问题,”他说,“你给洛城看一眼,他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璩贵千恨极了他今晚的含糊其辞、高深莫测,却做贼心虚,不敢惹。
戒指放在盒中,拍了张照片,发给洛城:我朋友收到
了份礼物,这个会很贵吗?她不知道该不该收。
他的回复很快:“不算贵,只是别出心裁,你的朋友读懂了吗?”
输入的标志闪烁了很久。
“古董珠宝会使用的一个小技法,好比,用青金石-Lapis Lazuli、橄榄石-Olivine、符山石-Vesuvianite、翡翠-Emerald排列,首字母组成一个单词,LOVE”
“让你朋友去找一下对应的宝石种类吧,甜蜜的谜语。”
读完这段话,璩贵千再看这戒指,忍不住复杂了目光。
海蓝宝石Heliotrope
祖母绿Emerald
紫水晶Amethyst
红宝石Ruby
坦桑石Tanzanite
……
HEART
“你读懂了?”璩逐泓淡淡的声音传来。
一瞬间璩贵千很想指责生日过后被妈妈买的珠宝首饰淹没的自己,要不是那段时间接触的宝石太多,现在她就认不出这些破石头。
“……为什么呀?”她小声。
“你在烦恼什么?”璩逐泓伸手过去把那个戒指盒拿过来,摆在了中控台后方,“喜欢就去,不喜欢就当不知道。”
这不是跟当鸵鸟一样吗?
算了,以后也不一定会见。
曾嘉文说了没带礼物,最后一刻又反悔。
大概,是想画一个句号?
璩贵千双手交叠在胸前,食指点了点安全带。
都知道她有男朋友了,曾嘉文留着这个蕴藏心意的礼物似乎更别扭,不如送出去,给自己中学时代的小思绪,写个ending。
很合理。
就这样结束吧。
璩贵千清空脑袋,对着璩逐泓厉声:“反正你都知道了,那今晚我要出去约会。”
汽车很不显眼地顿了顿,好在性能出众,变速流畅,没让乘客感觉到不适。
璩逐泓暗恨。
逗她过了头,现在是一点顾忌都没了。
璩贵千的手指哒哒哒地点着手机屏幕,给洛城发消息:晚上来见我。
洛城:逐泓不在家?
璩贵千:在,所以我们要偷偷溜出去。
璩贵千:我让管家给你开门,到了去马棚等我。
看着哥憋屈的神情,璩贵千觉得心情好了很多,顿觉妈妈爱逗哥哥真是正确且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习惯。
“不爽的话你去找他麻烦。”
璩逐泓嘴上不服输:“幼稚。”
但过了几秒,这人又别扭着问了一句:“晚上几点回来?”
璩贵千乐不可支。
今天收到了太多冲击,晚上跟洛城一起给卢比喂胡萝卜的时候,她才觉得心情平复下来,有空享受假期里的恋爱生活。
熟悉的树叶沙沙声,风吹过,生根发芽。
洛城过来前在公司的休息室里洗了澡,并不是海盐味的了,但是须后水依旧是她熟悉的味道。
璩贵千:“过来亲一个。”
微风拂过脸庞,卢比啃食清脆胡萝卜的声音响亮。
洛城闻声,眼中笑意更浓,缓缓凑近:“白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独有的温热气息,渐渐将她包裹。
璩贵千的声音压得很低:“闭上眼睛。”
她一边嗅一边贴过去,小狗般亲热地摩擦着。
卢比眨动大眼睛,黑色的瞳仁倒映出仰头的主人。
再一眨眼,就是晴天,小马卢比依旧享受着青草和原野,贴心的洗洗涮涮,以及定期体检。
但它的主人却只能从妈妈的收藏室里挑一个标志明显的大牌包包,出门上班。
顶着太阳往前走的时候,璩贵千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仍在睡眠中的哥哥。
但事到如今,她的胜负欲也被激起。
璩逐泓的经费,本来就是妈妈钓她的饵,重点压根不在这里。
璩湘怡很了解她。
璩贵千是一个不主动入局的人。但在特定的环境里,她会比谁都力争上游。
学历不显眼、导师不出头,璩贵千决定另辟蹊径,给傅思思一点儿破局的机会。
铂金包背到了第五个,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相同的是昂贵的价格和日渐夸张的配饰,娱乐新闻上明星戴什么第二天她就戴什么,配上成套的时装,风格鲜明突出。
一个多月,每周两次线下,总共去了公司十次,除了一开始还想着低调,后面每一次去公司,璩贵千都真的把自己往圣诞树打扮。
当然,是好看的圣诞树。
暴发户的标签一下子就竖起来了,第三个星期过后,她进工区的时候都能看到有人抬头看她一眼,然后低头咚咚咚地敲手机。
很好。
人怕出名猪怕壮,但人不出名,就只能被刷掉。
这招起效很明显。很快就有好事的人在茶水间和她搭话。
“诶,你这个耳环和项链是梵克雅宝的吗?”
“对啊,”傅思思适当地带上烦恼的表情,“我爸爸送的呢,庆祝我上班超过了十天!”
面前的人没有把白眼掩饰得很好,大约是觉得以“傅思思”的心眼看不出来。
“你家人对你真好啊,是做什么行业的?”
“啊呀,不上班的啦,我们家早些年房子吃掉了好多,现在就收收租金的,”璩贵千抿一口茶水间咖啡机打出来的拿铁,“好难喝哦,不知道你们怎么忍的。”
白眼翻得更大了。
但话却是另一个风格:“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啊,”璩贵千轻笑,顺手把喝了两口的拿铁扔到垃圾箱里,“要不是太困了我才不喝这种东西呢。”
肥羊钓肥鱼,肥鱼上钩喽。
第89章 “思思啊,她好单纯善良的。……
这顿双方都另有心思的饭, 奇异地吸引了更多别有心思的人。
风味档口。
“哎呀我不吃这些的,太油腻了,我肠胃受不了,”璩贵千意外地享受矫情暴发户的人设, 并逐渐有了更多的发挥, “你们排这个吧, 雨桐陪我去买轻食啦, 待会儿见哦~”
胡说。谢雨桐在心底默默吐槽,前两天还跟我一起吃过大盘鸡。
傅思思变得很奇怪。
……不应该叫变, 应该叫原型毕现。
但谢雨桐反而是她作天作地的受益者,因此在多数时间保持了默不作声。
在同一天入职的实习生向她打听傅思思的时候,谢雨桐甚至给出了好评:
“思思啊,她好单纯善良的。”
比如, 依旧会答应别组组长让她们俩在午休时间去给所有人买咖啡的要求, 但同时,额外给每个人多带了一个千层蛋糕切角,并且直接把发票递给了财务:“X老师让我们去买的,记他们组的团建经费就好了。这一份是给您的~”
别组组长脸色铁青。
傅思思很是疑惑:“这家店的蛋糕比咖啡好吃多了……您不喜欢吗?”
那是因为蛋糕的价格是店里最贵的咖啡的三倍。
从此再也没有这样的活分给她们。
队伍中,璩贵千拽着谢雨桐的袖子,小声吐槽:“诶呀真是讨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七嘴八舌的。”
璩贵千给傅思思设计的小语癖是, 说话多用语气词,哎呀、好吧、真没办法。
谢雨桐:“婷婷姐先找你的吗?”
“对啦,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谢雨桐想了想,在璩贵千顺手把她的饭钱也刷了之后, 小声道:“待会儿别什么都说。”
都是人精。
璩贵千向她眨了眨眼。
没事,我准备了一箩筐有关傅思思的故事。
“……我不喜欢家里安排的未婚夫呀,你们不知道我小时候跟他上一个小学,他读书的时候一年级就考六十分,长大了大专都考不上,就回家帮他爸办厂了,”璩贵千边戳着碗里的紫甘蓝边抖出了傅思思的恋爱小故事,“那我的学历那么高,我才不要跟他结婚。”
学历高吗?
全员研究生的餐桌上没人说话。
“那我看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意味深长,“好几次下班都看到有人接你,甜蜜哦。”
璩贵千适时露出了羞涩的笑:“嗯,我大学里的学长,追了我好久呢。”
谢雨桐绝望地在桌下扯扯她的衣摆,无果。
“但我看你男朋友条件不错啊,年纪轻轻开路虎,家里你再争取下嘛,不会不同意的吧?”
“那个是我买给他的啦,”璩贵千抬手一捋头发,腕上可以再换辆车的钻石星空表若隐若现,“男人嘛,出去应酬总要有点面子的,不然怎么谈事情哦,我爸前几年做生意的时候,开五十万以下的车的人见都不要
见的啦。”
这句话不知道戳了在场多少人的心窝子,恨不得把嘴里的肉当作傅思思咬下去。
饵放得够多了。
“但是我看婷婷姐你,在这里干了也有好几年了吧?”
璩贵千的话音刚落,餐桌上顿时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
婷婷姐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笑着回应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璩贵千眨了眨眼,故作天真地问道:“那你一定对公司的事情特别了解吧?我刚来没多久,好多事情都不太懂呢。”
婷婷姐笑了笑,语气中全是敷衍:“慢慢就熟悉了。”
璩贵千顺势接话:“哎呀,我就是觉得公司里人际关系好复杂哦,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徐哥一心扑在工作上,也不怎么跟我们交流,最后述职要怎么办……要是我没留下来的话我爸一定会逼我结婚的!”
婷婷姐微微眯了眯眼,顺着她的话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徐老师带你们,基本功肯定扎实的。不过嘛,多长个心眼,总是需要的。”
以傅思思的表现来说,多长十个心眼也就是将将和普通人持平。
同一张桌上的NGO男,成子旭,故作惊讶:“我觉得大家都挺友好的啊,璩氏比我上家实习单位好多了。”
婷婷姐笑了笑,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说呢?咱们部门里谁最难搞?”
桌上其他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似乎轻松了不少。有人调侃道:“婷婷姐,你可别吓唬新人啊,咱们部门哪有那么复杂。”
不复杂都来吃什么饭,又没叫你们。
璩贵千继续装傻充愣:“哎呀,你们别笑我嘛,我是真的不懂。你们都是前辈,多教教我啊,我真的很想留下来的。”
实习生来来去去,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单纯地把留用挂在嘴上,更没有一个人是在人多口杂的饭桌上这么坦诚。
谢雨桐不太自在地喝了口水,成子旭掩住了嘴角的笑。
另一位同事插话道:“踏实做事就好了,别太出头,低调一点。”
低调就是没有存在感,买三个月咖啡,跑三个月的数,最后在中期考核的时候被处理掉。
璩贵千点点头,故作认真地说道:“嗯!我学东西很快的。对了,你们知道咱们部门最近有什么大项目吗?有没有我们能参与的啊?”
桌上几个年长些的老员工对视,眼中闪过惊讶和嘲讽:“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嘛。不过项目的事情,要等领导正式通知,我们也不太清楚。”
傅思思上进归上进,却是没脑子的上进,谁会插手别人的实习生的事情呢,那不是明着和人过不去吗?
婷婷姐笑了笑,口中安慰:“别急,机会多的是。你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领导自然会看到的。”
胡扯。
从入职到今天,她和谢雨桐压根就没见过市场营销部的部长。到今天为止一个多月了,别的实习生多少参与了一些项目汇报,她们呢?连周会都没去过。
就不说那么远的老板,哪怕是市场调研组的组长,她们都只在入职当天打了个招呼。此后再无交集。
璩贵千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璩贵千继续扮演着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愣头青,时不时问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实则支起小耳朵收集职场八卦和内部消息。
这些老油条们当然不会明着说什么,饭桌上的来回拉扯更多是在打探几个新人的身家背景。
但除了傅思思这样缺心眼的人,读了这么多年书的名校生都选择了模糊带过,最多说些父母在体制内、或者做点小生意,这样含混的话。
但从字里行间,璩贵千还是能捕捉到一些暗流涌动,和藏在语句中的细节。
好比,桌上的这批人显然都与徐哥不亲近,甚至言语间流露出一些对他的不以为然。
徐哥是个很奇怪的人。
观察了他一个月,不只是璩贵千有这样的感觉。
平日里,沉默的徐哥不声不响,有需求了就接,有更多的需求就强迫自己加班解决。
可他的同事们却不是这样。
市场营销部下分好几个组织,品牌管理、市场调研、数字营销、产品营销、渠道营销、策划执行,这还只是面向国内的部分业务。每个组织内部又另有分工,列有数个虚线小组长。
在市场调研组,员工的主要工作是设计问卷、分析数据、撰写调研报告、提供市场建议。
也就是说在市场营销内部,市场调研组实际上是一个偏向中后台的角色。分析行业趋势、为决策提供数据支持、监测重要项目的市场反馈。
中后台职能会面临的问题往往是,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可讲。
做了一份行业研究报告,给出了一些分析和结论。
但真正践行这些分析结论的是业务部门。除了报告本身,没有更多的数据和战果来体现他们的工作价值,也没有可衡量的指标,展示他们的研究报告给业务带去了多大的收益。
这不是徐哥一个人的问题,这是这个组织的问题。
但显然,市场调研组内的其他人在通过各种方式寻找出口。
无论是和业务深度建联、建立专项项目反馈通路,还是换着花样把一个故事翻来覆去包装价值。璩贵千有时翻阅内网上积累的项目报告,都深觉大家能在这里拿高工资是有理由的。
但是徐哥。他是这里最刻苦辛劳的人,却又似乎没有什么产出。
从打工人的角度而言,璩贵千能理解为什么桌上这些人都不太喜欢徐哥。
谁会喜欢一个天天加班、衬得所有人都不如他努力的同事呢?
璩贵千和谢雨桐讨论过这个问题。她们两个是较为熟悉徐哥每天都在干什么的人。
谢雨桐主修市场营销、辅修心理学,可谓相当对口。
她们俩很快达成了共识,这个局面太奇怪了。
谢雨桐:“徐哥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当牛做马?”
“不懂啊不懂,”璩贵千摇头,“工作又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精力的。”
秉持可持续发展的思想,打工人就该懂得在该发力的时候发力,该摸鱼的时候摸鱼。
但徐哥拼得像这些钱都是给她自己挣的。
真正拿分红的璩贵千:……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一个月下来,谢雨桐对她们俩的未来早已呈悲观态度:“混个实习工资吧,我又开始投简历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徐哥怎么能这么无私奉献。”
他努力,但他不在领导面前表现;他负责,但他不托举自己组里的实习生、不教导她们如何争取留用机会。要说他这样无欲无求的表现是因为早已躺平,可他又偏偏干的比谁都刻苦。
好比此刻的饭桌上,组里组外的同事吃饭,徐哥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的饭点和寻常人错开一个小时,有时工作上头,索性
不吃。
闲言碎语间吃完一顿饭,放餐盘的时候,璩贵千和谢雨桐落在最后。
璩贵千眨了眨眼,故意抬高声音道:“雨桐,明天你来不来?中午跟我出去一趟吧?LV出了一个粉白皮的单肩包我好喜欢的!但是SA说要配货哦,去选两根丝巾嘛我送你,帮帮我啦。”
璩贵千就是故意的。
制造心理优势,转移真实意图。
创造话题,拉近关系。
转移注意力,试探各人反应。
那天傍晚,璩贵千出公司的时候有了更多人同伴而行。
上车,从自家公司下班的洛城西装革履,递来刚买的水果茶:“那些是你的同事?”
“对,”璩贵千系上安全带,“而你是我的小白脸,出发!”
第90章 不争不抢不抱怨,埋头做事不看……
嘟嘟, 手机响了两声。
璩贵千顶着面膜从浴室出来,真丝睡裙荡在脚边。
风吹过山外青山的书桌,掀起几张书页。
几本教科书堆在一起,《营销管理》《蓝海战略》《定位:争夺用户心智的战争》。摆在最上方的是个线圈笔记本, 零散地记录着关键词。
沉重的大部头被啃到一半, 前半本的纸张被摊开多了, 留下印痕, 合拢时也自然地蓬起一些。
几毫米的差距,是挑灯苦读的痕迹。
半掩上窗。
她落座桌边, 双脚翘在了厚实的扶手上,仰头让发丝落下,拿起手机。
是洛城的消息:他知道了。
今晚有个社交圈内的年轻人聚会。她哥和她男朋友都在且都问了她要不要去。
但正在体验职场沉浮的璩贵千决心投身于学习,在装疯卖傻搏机会的同时, 恶补专业知识。
半掩的窗带入轻柔夜风, 风中传来丝丝缕缕的琴声,是爸爸在楼上练习。
手指微动。
璩贵千:你摊牌了?
洛城:意外
确实是个意外。
灯红酒绿、泳池水声潺潺,飘浮着几个充气水上玩偶。香槟气泡咕噜咕噜,上到二楼才算脱离了甜腻的酒水和香水味。
今天的聚会是位朋友的单身派对,吵吵嚷嚷的花厅里,他们的外套堆在一边。
洛城坐下后才想起来手机忘在了外套口袋里,让刚从楼梯口上来的朋友帮他取一下。
他的本意是直接把外套拿过来。
但音响嘈杂, 声音断断续续。
手机递了过来, 朋友又掏出一根刺绣绸缎发带,嬉笑:“洛少有情况啊?这是哪个姐姐的东西?”
洛城抬头剜了一眼口无遮拦的朋友, 接过发带缠在自己手腕上,转头,璩逐泓正面不改色地望着他。
璩贵千轻啊一声, 顿时有了印象,那条发带是前几天落在洛城车上的。
她戴过好几次,哥肯定有印象。
她回复:那然后呢?
璩逐泓知道了,虽然不是此时知道的。
洛城知道璩逐泓知道了。璩逐泓也知道洛城知道他知道了。
她揭下面膜去洗了脸,回来时,两个当事人分别给她发了信息。
洛城:我坦白了,逐泓生气了。
洛城:没事,有我。
而哥只回了一个表情:[嘘]
两边都在给她传信,璩贵千忍不住莞尔,心中又生出一些小小的愧疚。
洛城并不知道哥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恐怕他早就想好了每一句质问和每一个崩溃的表情,只等着朋友开口坦白的一天。
坏。
哼着不成曲的调子,璩贵千把手机放在一边,摆开桌前的书本,抽一支黑色水笔。
书桌角落里,相框背后摆着四方的丝绒戒指盒。
灯光明亮,玻璃窗上映出清晰的人影。
徐哥又一次把璩贵千和谢雨桐拉到会议室开小会的时候,他依旧在讲数据分析的模块方法。
而她们俩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同样的叹息声。
这些日子以来璩贵千上蹿下跳,塑造出来的傅思思是一个傻乎乎但实诚的形象。
肤浅。
但肤浅是好用的。
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也成为她打听消息最好的方法。
别人怎么想她是最无关紧要的事。
重点是,她成功通过闲谈间的信息点,为自己找到了想去的方向。
数字营销组有个姐姐下个月要休产假了。
而老板的考量是,再招一个人来,等她产假回来后势必有人工作不饱和,招人裁人都是隐形的人力成本;不招人,让别的同事分担她的工作,也难免引起下属的不满。
这件事悬而未决,出没在众人茶余饭后的细碎交谈里。
“傅思思”人微言轻,但她主动去找那位即将休产假的姐姐聊过。
把她调过去,一个月内培训到能上手简单的事务性工作,之后由组内其他人带着做事,在休产假期间不出错即可。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留下来也是占集团校招生的名额,半年之后还要轮岗,我不可能影响你的位子。”璩贵千十分恳切。
除了心直口快的傅思思,大约是没有人会把“是否会被新人代替”的隐忧搬到台面上来,当做磋商理由的。
她这样坦诚,对方思索过后,也向组长提出了这种可能性。
实习换组很难,纵使是实习生主动联系,也免不了部门里风言风语,不是怀疑原来的导师存在问题,就是说当事人心思多、不忠诚。
傅思思的心眼是透明的。她想留用,她也不吝于表达自己的迫切。
她在这个部门里已经塑造起来的人傻钱多形象也在此时帮助了她。
所有人都觉得,届时要摆脱一个硬性条件落后、嘴上也没把门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璩贵千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在姐姐休产假期间,她将承担半个正职的功能性事务。靠着脸皮厚和眼疾手快,她终于和那些一开始就占据有利条件的人,站在了同一条水平线上。
舞台已经搭建好,能不能演出花来,就各凭本事吧。
要换组的事,只差最终和徐哥说一声了。
璩贵千在找徐哥之前,先和谢雨桐私下里讲了这件事。她说完,又劝谢雨桐:“如果你还想争取留用的话,也要想一想办法,”
但谢雨桐沉默过后,还是说:“我知道了,你出去也挺好的。”
和傅思思不同,谢雨桐是名校毕业。虽然已经在给别的公司投简历,但她始终认为,自己在最后考评的时候不是没有竞争力的。没有项目成果,工作态度和基础素质却是能够展现出来的。
但傅思思没有拿得出手的简历,她只能把赌注压在这六个月里。留在这里,说句实在的话,最终她们两人中间,被选择的肯定是谢雨桐。
谢雨桐的目光很复杂,有时她觉得傅思思傻,有时她很佩服傅思思的冲劲,有时,她又想,这样力争上游汲汲营营,姿态真的不好看。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徐哥的数据模块讲完后,璩贵千主动示意,她有话要说。
谢雨桐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室,帮他们关上门。
“徐哥,感谢您这些天来的帮助和支持,这段时间我努力适应工作,但发现现有的工作内容很难让我达到预期成长目标。偶然了解到数字营销组的工作,感觉和我的专业及兴趣匹配度更高。所以,我想换到那边试试。”
和璩贵千预料的一模一样,徐哥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合拢笔记本电脑:“我真是想不通年轻人在想什么了……”
璩贵千顿了一下。
她又何尝理解徐哥在想什么呢。
“您觉得我这段时间工作表现怎么样?”
徐哥点头:“诚恳的说,比我预期的好,你上手很快,做事也很仔细。”
“但是我的想法是,我们在做的这些事情,可替代性很强,”璩贵千在这个时候也选择了和盘托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您不觉得吗?跑数取数,这些明明都有外包公司,我们再做一遍分析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们的工作内容是一个上市公司的市场部正式员工应该做的事情吗?为什么我们要把时间都花在这些事情上,反而忽略了提炼上升总结呢?”
她说的话已经超出了一个实习生该说的范畴。
被挑战的徐哥虽然没有生气,却加快了语速:“这些事情才是最基础的事情,我不管的话,万一出问题怎么办?”
“出问题了就追责数据提供方。”
“出问题了再改就会影响到业务决策!事后弥补还不是要我们想办法,为什么不事前就做好准备,多做一点呢?”
璩贵千此时真的很想问一句 ,为什么对公司有这么强的责任心,为什么把所有不该揽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累垮自己。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始终把时间花在数不清做不完的基础事务上,哪里还有时间去思考如何提升工作能力、如何提炼工作价值、如何向上汇报、如何展现工作成果。
死循环。
谁也说服不了谁。
从某种意义上她很钦佩徐哥。
但如果她是徐哥的上级,或许她会对这样的工作逻辑听之任之。
但作为徐哥的下属,她只能无力叹气。
“……您知道我很想留用吧?”璩贵千此时说出这句话,其中甚至没有了胜负欲,只是充满了深深的疲惫,“您觉得我留在这里,最后考评能过吗?能竞争过别的人吗?”
“不一定,但是只要你用心努力,领导肯定是会看见你的价值的。”
我的价值?部长甚至不记得我的名字。
嘴角抽了抽,她反问:“那领导看见您的价值了吗?您的绩效考核在部门里处于什么位置?那些一到点就打卡下班的人绩效考核又怎么样?”
不是所有付出都会有回报的。
没有功劳,只有苦劳。这就是她在这么多人的嘴里拼凑出来的徐哥的现状。
她不是不感念徐哥这些日子耐心教导的情分,否则她根本不会说这么多,场面话足以搪塞过去。
“您有没有想过,老板为什么要分两个实习生给您?或许他也觉得,这些琐事可以给别人做,你可以腾出手。”
但您似乎觉得,这是领导对您的看重,您要加倍努力,把我们也朝任劳任怨的方向塑造。
“我真的觉得您太累了。”
究竟是职场环境的影响,还是徐哥的处事原则就是如此?
不争不抢不抱怨,埋头做事不看路。
哪怕抛开她自己的目标和欲望,她都觉得,徐哥这样的状态,是不可持续的。
到了这一刻,璩贵千深深感受到了上班的疲惫。
所有人都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功名利禄,养家糊口。
这也在妈妈想让她体会的东西里吗?
这场对话最终的结局,依旧是谁都没有说服谁。
但他们也不需要说服彼此。
徐哥没有卡她换组的事。
未转正的实习生换组没有层层审批手续。怀孕的王姐在周会上和部长提了一嘴,这件事就算过了明路。
人来来去去。流言飞了一段时间,但关于傅思思的种种早已成为公共八卦话题,她早听多了。
换组的第一次上班,她被王姐带去了数字营销组的组会上,正式介绍给了所有人。
组长是个四十多岁的高个男人。没有直接对她说话,而是嘱咐王姐:“这段时间让她替你多跑跑,你月份大了就不要动了。”
手上被塞了一堆项目背景资料,集团运营账号、官方平台网站的列表清单足足列满了几大张A4纸。
王姐没有强求她快速上手,这段时间新增的事项会带着她一起做,直到她能够独立处理常规工作。
她孕后期行动不便,一些需要去现场盯一眼的事务,之前只能线上沟通,现在有了活力四射的实习生,就可以让她跑一趟。
恰好在下周,集团外宣部有一个千千希望项目周年庆的宣传项目,预期汇总多年亮点数据,同时结合代表人物的访谈,提升集团美誉度。数字营销组会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的官方账号中使用部分宣传稿件,结合社媒特点制定相应的运营规划。
也因此,需要有人全程跟一趟访谈现场,配合外宣部的同事调整线上运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