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夜色 缠绵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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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雩一路飞奔过去, 衣角被风吹得猎猎,心跳得很快。

    这还是他来到京城以来,第一次看到与季半夏相似的人。

    其实像她这般高壮的女子很少见, 故而陆雩能一眼认出。

    “半夏, 半夏!”他喊着她的名字,在拐到尽头的另一条小巷后, 不免有些气喘。

    自己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眼见对方惊鸿一瞥,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雩一时懊恼。

    要是他能再健壮一点, 跑得快些,说不定就能追上她了……

    正当陆雩垂头丧气要折返回去时, 前方忽然出现了那道令他日思夜想的倩影。

    女子衣袂飘然, 黑发如云, 亭亭斜倚在墙根处,高瘦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只是在看到他时, 摘下面具,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却如冰霜般冷淡。

    陆雩一时恍然自己在做梦, 有些近乡怯情, 停住脚步,在原地痴痴地唤道:“半夏……”

    女子朱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质问他:“你不是说了要高中娶我吗?怎的来京这么快就做了负心汉!”

    慌忙之间, 陆雩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嗓音怎么粗沉了这么多,乍一听仿佛男子。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下意识便急急地解释道:“我没有!半夏, 我来到京城一直在闭关读书,有同窗要我去那烟花柳巷之地,我都没去过!我发誓!除了你我心中没有其他人!”

    “哦?”季半夏慢条斯理道:“那你看看, 你现身处何处。”

    陆雩抬头张望,才发现斜对角的高楼凭栏处,有穿着清凉的女子在跳舞,不时传来男女的嬉笑怒骂……

    他心里咯噔一下,慌忙道:“我,我是一时迷路才来到此地!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最好不知道。”季半夏面无表情道。

    陆雩看出来她是生气了,迟疑片刻,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抱住了她。

    肢体触碰的一刹那,季半夏身体微僵。

    但他并没有推开陆雩。

    怀中女子抱着的感觉很朗硬,不像是话本子里描述的那种温香软玉,但陆雩也没有抱过其他女人,故而并不觉得奇怪。经过这一年的发育,他已经比季半夏长得微微高出半个头,低下头时刚好可以埋在她的脖颈之间。

    “半夏,我好想你啊。”

    喷薄的炽热呼吸激起肌肤的阵阵颤栗。一瞬间,季半夏就气消了。他伸出手,回抱对方,收紧了手臂,像是生怕陆雩像一阵雾气般散开。

    “我也想你。”他低低哑哑道。

    夜色下,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影子拉扯缠绵在一起,勾出很长。

    青义和青耳赶来时看到这一幕,又默默地走开了。

    还是别打扰主公了。

    “对了,你如今住在京城哪里?是哪户人家?我明日去找你!”终于与爱人重逢,陆雩面色难掩兴奋。

    季半夏却沉默了。

    半晌后,他道:“暂时不必来找我了,我那里不太方便。”

    陆雩有点失落,旋即勉强笑道:“是岳父那边不让你跟我联络吗?……没关系,待我科举过后,我便有能力来向你提亲了。”

    “以后我一定会让你享福的!”他握拳。

    其实陆雩能察觉出来,季半夏的真实身世应该不菲。否则,他不可能来京打听了她这么久,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过。

    况且,此时她身上的衣着打扮也很华丽,那件袍裙的真丝布料,乃是御供,外面根本买不到。

    “嗯,你别忘了你的承诺。”季半夏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脸,最终停留在薄唇上,摩挲片刻。

    “你说了,你会娶我。”

    “当然!”陆雩点头,“我定不负你!”

    他唇瓣张开后,季半夏的手指就如同灵活的蛇一般伸了进去,穿过齿贝,触碰到温热柔软的舌尖。

    这个举动过于暧昧,以至于让陆雩在盯着她时怔住,喉结下意识活动了两下。

    季半夏侧过身,把他压在墙上。

    “还说你不是来艳场寻欢作乐的?”她的语气隐隐有几分戏虐,倒看不出生气。

    陆雩耳根绯红,仓皇着解释道:“不、不是这样……”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她的手指……

    然而季半夏并没有耐心听他说完,下一秒,便倾身覆了过来,吻上日思夜想的唇。

    他吻得极用力,霸道,唇舌交缠,吸吮,像要把陆雩生吞了一般。

    “唔……”陆雩心跳加速,脑中一片空白,只闭上眼,顺从地享受这个吻。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女人压在墙上这样强吻。明明,应该自己才是主动方。

    一吻毕,陆雩有些晕乎乎的。他望着眼前心爱之人的清丽容颜,傻笑了一下,笨拙地拉着她的手邀请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吗?不如……”

    不如一同下榻他的客栈。

    其实以前他们也同床共枕过。虽然未曾做到最后一步,但该干的,都差不多干了。

    只是差别是季半夏几乎摸遍他的身体,连他的尺寸都一清二楚,陆雩却连她的胸都未曾敢动过。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她是女孩子……古代又如此保守,重视贞操,不可随意乱来。

    故而陆雩一直忍着。此刻想邀请季半夏同眠,不过也仅限于亲亲抱抱。

    季半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淡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得回去。”

    “这样啊,好吧。”陆雩有些失落,见季半夏抬腿要走,赶忙拉住她的手道:“我们留个联络方式吧,以防之后找不到你。”

    季半夏不动声色地甩开了袖子,清浅道:“待你考上殿试,我们自会相见。”

    说完,他回头看陆雩,再次提醒道:“别忘了你的承诺和誓言……”

    陆雩再三点头,心中遗憾,也只能目送她离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但他相信,自己和季半夏一定会重逢的!

    返回去路上,陆雩没有再遇到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孩。倒是碰上了来接他的青义和青耳。

    刚接到主公命令的青耳轻咳一声道:“少爷,你以后不可乱走了,此处是京城有名的妓院,您科考在即,于您声名有污。”

    青义补充道:“也不可随意相信接济路边的人,就像那等挂牌卖身葬父的姑娘,其实是妓院派出来的雏儿,变着法子激起客人的……”

    陆雩闻言大惊失色。

    难怪半夏遇到他时那么生气,估计是误会了。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同情心泛滥。

    他心里闷闷的,也有些后怕,还好半夏愿意相信他。

    只是不知道,他们再次相遇会是何时……

    第62章 62 殿试 与旁人不同的宫饼

    时间转瞬即逝, 一晃就到了殿试的日子。

    这几天陆雩惦记着季半夏,心思浮动,都没怎么看书。

    不过之前他已经做过准备, 包括新帝的性格和一些政策都被他向同窗打探过, 想来应该能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但此时的他却有些焦虑。

    因为知道季半夏的身世很不一般,说不定还和皇室有关联……如果他没有在殿试进到前三取得名次, 入皇帝的眼,大概就没资格向她家提亲。

    人人都说科举可以改变命运, 可那得是在被皇帝重视、委以重任的情况下。

    绝大部分人入榜后, 要么被发配偏远地区当县令这种小官,要么就在国子监守着轮京官。

    陆雩一点都不想去其他地方当官, 他只想留在京城。

    这样, 才有机会能和半夏在一起……

    “怎么了陆弟, 一大早失魂落魄的。”王宁下楼,身后跟着仆从。

    陆雩抬头看了他一眼, 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苦笑道:“还能因为什么, 殿试在即, 有些紧张罢了。”

    王宁笑呵呵道:“不必紧张。以陆弟的才学,定能在此次殿试中大显身手,得圣上青睐。”

    “那就承您吉言了。”陆雩放下勺子一拱手。

    王宁在他对面坐下, 扬手叫来店小二点了几道早点。

    其实外面天还擦黑,大堂处就坐着他们二人。

    放眼全京城, 能去参加殿试的青年才俊也寥寥无几。

    其他人分别住在不同的客栈。

    店小二很快端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上来, 放在桌子上恭敬道:“公子请慢用。”

    王宁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陆雩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其实考试在即,不应该随意吃外面的吃食。

    像他今早吃的粥, 就是青耳专门借来客栈厨房熬煮的,确保食材健康,没有经由他人的手。

    似乎看出他所想言,王宁轻笑道:“一顿早食而已,这可是京城最高档的客栈之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陆弟,你要吃吗?”

    他说着把装有鸡蛋和烙饼的盘子往前推了推。

    陆雩摇头,起身说自己吃饱了。

    早春气温合适,他穿了件鸦青色长袍,简单梳洗,乌发束起,就腰间佩戴了一块玉饰。

    衣衫很合身,衬得整个人丰姿如玉,谦和温润,如同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没一会,王宁也吃饱了,两人共同搭车前往皇宫。

    今年参加殿试的有二百多人,浩浩荡荡地挤在门口,从午门进,统一排队经由司礼监点名、核查身份。

    这还是陆雩第一次进入到古代的皇宫中,不禁好奇地四处张望。

    气派是极气派的,一切都古香古色,透着古典的奢华,跟他前世参观过的紫禁城故宫差不多。到处都是森严的保卫,穿着藏蓝色袍子的太监们手捧着东西来来回回。

    因为要面圣,检查很是复杂。包括了搜身,甚至还有太监要检查考生的头发丝、指甲缝里有无污垢。据说是新帝有洁癖的缘故,所有考生早就接到过通知,在昨日晚上郑重其事地沐浴过。

    包括每个考生自己带的考篮,里面的文房四宝都一一翻开检查,其精细程度比之前的考试更严格。

    所以在殿试,作弊是不可能的。

    当然也几乎没人有在殿试作弊。试题都是提前一天由皇帝和大臣讨论出来临时出的,就算弄小抄也没用。

    食物不可以带。

    由皇宫给发宫饼,每人一包,用油纸封着,上面还有御印。

    不知是不是陆雩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分到的宫饼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更厚一些。

    负责分发宫饼的太监看向他的眼神也格外不对劲。

    陆雩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宫饼,正想叫住前边的王宁询问时,旁边的大太监一脸严肃道:“皇宫内禁止喧哗!”

    这么复杂的流程,导致他们这些人从卯时,也就是早晨五点钟一直排队等到九点,才算结束。辰时他们到达太和殿,准备举行仪式面圣。

    “皇上驾到——”太监尖声喊道。

    现场的氛围很郑重,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能见到皇帝的机会,大家的心理都挺忐忑的。还有少数几个考生,紧张得当场丑态毕露,有那种被吓尿的,直接就被太监拖了下去,听说要斩首。

    御前失仪,是大罪。

    有了这前车之鉴在,包括陆雩在内的其他考生都稳重了许多,各自站在那里保持一动不动,随后齐刷刷跪下,磕头,再齐齐高喊:“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就算这时有个蚊子飞到你手上,都不能动。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众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们跪在殿外的空地上,前边有一众大臣,皇帝是直接走到鎏金宝座上坐下来的。如此远的距离,就算抬起头张望也根本见不到陛下的脸。

    但还是有一种肃繆压抑的氛围沉甸甸地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这就是来自至高无上皇权的压制。

    “平身吧——”太监又喊道。

    众人这才站起身,每个人都规规矩矩低头站着,不敢乱张望。

    陆雩对新任皇帝蛮好奇的,期间用余光瞄了好几眼,什么也看不清。

    只隐隐约约看到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伫立在室内,仿佛神明一般。

    仪式结束后皇帝对他们说了一些寄语,但隔着这么远,众人自然听不清,由太监转而诵报。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皇帝离开了。

    太监领着他们去保和殿参加考试。

    这个时候就可以活动了,也可以聊天说话,没人管。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王宁俯过来低声中压抑着激动道:“刚才我心都快跳出来了!新帝的气场真强大。”

    陆雩同样小声问:“你见到皇上长什么样了?”

    王宁摇头,又用气声附在他耳边道:“听说陛下长得很英俊神武,如天神下凡。”

    陆雩心想吹这么大牛皮,不至于。

    人都长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就算他是皇帝,哪儿又比得了神。

    再说,他以前看古代皇帝的画像,长得都一般……

    大多是后人给吹嘘的滤镜罢了。

    他们来到考场后席地而坐,每人面前摆着一张明黄色的小桌。考试过程中,皇帝并不会过来,而是由御史监察和亲王大臣进行监考。

    小考桌非常矮,约莫就一尺高,要俯身提笔写很累。

    于是就有聪明的人自带了折叠桌。

    陆雩没有带,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蒲团上研墨。

    试卷没一会就发到了他手上,他粗略一扫,便提笔在答题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有关的个人信息。

    像自己家是哪个县哪个府哪个村都要写得详细,还有祖上三代的名字……

    这些信息写完后要统一封起来,上弥封。

    监察收齐个人信息后,命太监在旁敲了一下锣。

    接下来就可以开始答题了。

    答题时间很充裕,日落时分才收卷。

    中间肚子饿的话,随时可以吃宫饼垫肚子。

    但由于考试中的仪容仪表也计入到御史监察的分数里,很多人会选择饿着肚子,或者一开始趁午时吃。

    陆雩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在答题前就取出了宫饼,打算吃两块。

    但拆开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自己的宫饼,远比别人要精致许多。

    第63章 63 见面 终于见到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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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开始陆雩以为兴许宫饼是随机发放的, 版本不一样。

    现场有监察巡视,他也不好抬头张望别人,几口把美味的宫饼囫囵咽下去, 把衣服上落的碎屑整理了一下, 便凝神开始提笔答题。

    幸好,这次出题并不难。

    被他料中了, 新帝比较激进,且许多观点都与他不谋而合……

    陆雩一边答着题, 一边有种遇到了知己的惺惺相惜之感。

    在这样的皇帝下面做事, 才能真正地把他在现代的才学施展出来,往后让王朝国家发展得更好。

    监察在上方巡视一圈, 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陆雩身上。

    今年参加科考的众多考生中, 就数这个青年相貌最出色, 难怪陛下会对他格外关注……

    陆雩做事认真,答案都先写在草稿纸上, 仔细琢磨后确认无误再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撰抄在试卷答题纸上。

    一张卷子, 他花了两个时辰大概就写完了, 之后反复检查, 就唤来监察交卷。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先行交卷了,他并不扎眼。

    监察检查了一遍,点点头道:“可。”

    卷子交了, 人也不能离开。

    陆雩一直在殿内发呆枯坐到日暮时分,太监敲钟宣布考试结束, 才起身, 揉了揉酸痛发麻的腿,随众人一起向外走。

    离开之前,陆雩感到了身后似乎有炯炯的目光, 如芒刺在背,下意识回眸,却什么也没发现。

    王宁追上来,一手揽着他肩膀笑道:“陆弟考得怎么样?”

    陆雩:“还行,你如何?”

    王宁左手捂了捂肚子,顿时露出苦瓜脸,悻悻道:“早知道不吃客栈那家早食了,害得我闹肚子,中途去如厕,倒是有些影响发挥……”

    其实陆雩料到这次殿试,大概会有不少考生成绩不好。

    毕竟古人保守,他们一直在私塾里读书受到的教育,从四书五经起步。

    而皇帝的观念,竟和现代的大量教育重合……总体来说,比较激进。

    很多考生怕掉脑袋,一般是不敢回这种题的。

    倒让他占了这个便宜。

    陆雩和王宁一起步行出了皇宫,在门口搭乘马车回客栈。

    两人回去后并未在外多停留,吃了饭就赶紧洗洗睡了。

    明日一早会公布名次榜单,若是前三,便有资格进宫面圣,由圣上亲自指点问题,评出状元、榜眼、探花。

    可能是觉得自己与前三无望,王宁有些放飞自我,还让小厮去外头买了一壶烈酒,边坐在小院里吹风酌饮。

    陆雩依旧谨慎,连晚饭都是青义、青耳亲自下厨把关再送过来的。

    店小二送来热水,他仔细地沐浴更衣,把身上每个角落都擦洗了好几遍,连脚指头缝都不放过。

    万一明日能进宫面圣呢?他得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般想着,陆雩脸上露出憧憬的傻笑。

    “半夏,等我,放心,我一定会娶你回家。”陆雩喃喃着。

    热水氤氲,他攥紧了水下的手,不知想到什么,又松开,渐渐往下探去,幻想着她的容颜,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陆雩身体不好,但那方面时间还是挺持久的。许是累着了,这一夜他很早沾到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尽管明年就要进宫面圣,他却对自己手.冲一事毫无负罪感。

    人嘛,在压力大的时候总要用一些方式解压。

    以前他身体太虚了,大夫说不能干那事儿。后来他喝中药调理好了,有时学得乏了,就会想着半夏的脸在夜里寂寞的时候奖励自己一下。

    男人的生理需求,这很正常。

    次日,陆雩是被敲锣打鼓的鞭炮声吵醒的。

    青义和青耳顾不得他还在睡觉,就激动地冲进来喊道:“少爷,您的名次进前三啦!快收拾收拾,起来进宫面圣……”

    陆雩本来还睡眼惺忪的,顿时一激灵,吓得赶紧从床上蹦起来,套上衣服。

    青耳上前给他梳洗,青义帮他束发。

    简单吃了点早饭后,陆雩就在一众人的道贺声和王宁艳羡的目光中被塞上了进宫的马车。

    这次殿试笔试中选出的前三名,除陆雩之外,还有两人名唤林之默、王正程,听说都是负有才名的青年才俊。

    尤其是王正程,还是一名诗人,小小年纪,写出的诗曾名动江南。

    昨日殿试人太多了,他对这两人毫无印象,等下了马车在宫门口,才一睹真容。

    两人看起来确实挺年轻的,林之默约莫二十五六岁上下,王正程留着胡子,看起来比较显老,应该是有三十好几。

    王正程就是普通长相,平凡到扔到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但不丑。

    林之默则比较高,瘦瘦得像条竹竿,面容也有几分清秀。

    陆雩在看到他们时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涌起一些不详的预感。

    听说每年探花,都默认会在相貌出众的考生中去选,他不会不幸……

    不要啊啊!他还是更想当状元。

    能靠实力吃饭,谁想当花瓶呢。

    三人在门口互报了名讳,算是打招呼。

    能走到这一步,往后他们都会成为官场上的同僚,互相交好没有坏处。

    因为是要近距离的面对陛下,今年的搜查比昨天更严格。陆雩全身上下都被小太监摸了个遍,就连□□里,都被伸进去摸了又摸。

    对方似乎是对他这么一个瘦弱的病美人有这般沉甸甸的尺寸有些不敢置信,怀疑他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注意到陆雩无奈的目光,小太监赶紧后退两步,额上冒出两滴汗,恭敬道歉道:“冒犯了,陆公子。”

    陆雩摆手道无妨。

    “时辰到,请考生进殿——”太监尖声高喊。

    陆雩和另外两人,谨慎又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面圣也是有详细礼仪要求的,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察,殿前失仪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他全程低着头不敢多看,跟着跪了下去,头压在冰凉的木地板上,随着喊了声:“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陆雩隐隐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起身时下意识用余光瞄了前面一眼,在看清坐在金銮宝座上的身影后,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第64章 64 皇帝竟是我老婆? 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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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身影, 怎么如此眼熟……

    再仔细一看他的面容,与半夏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翻版的季半夏!

    可是眼下, 对方一袭明黄色绣着沧海龙图案的龙袍, 黑色长发束起戴着镶宝紫金冠,细长而蕴含着犀利的眼眸, 浑身上下散发的帝王气势,令陆雩感到陌生又熟悉。

    似乎是注意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 皇帝勾起唇角, 轻轻笑了起来。

    陆雩整个人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是旁边的太监尖声斥道:“大胆!竟敢直视陛下……”

    “无妨。”那高高在上的陛下摆手, 笑容和蔼可亲:“朕想陆爱卿并不是故意的, 对吗?”

    陆雩嘴唇微张, 勉强挤出了一个破碎的音节:“嗯。”

    他面上没有太大变化,无人知道, 陆雩的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他的脑子很乱, 一瞬间冒出各种想法。但很快, 陆雩安慰自己, 皇上不可能是半夏。

    季半夏是个女生,且从小就跟他在乡下生活,是童养媳。她大概是皇上的妹妹, 所以两人长得很相似。

    这下子,陆雩压力更大了。

    他想娶的女孩, 竟是皇室公主。

    就算他考上状元, 皇上会同意将半夏许配给他吗?

    陆雩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

    金銮宝座上的皇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故而慢悠悠地开口:“陆爱卿,看起来有些紧张啊。”

    声音……也很像。

    有那么一刻, 陆雩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差点崩断。

    “没……没有,只是陛下英明神武,草民为陛下的英容所震,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他讷讷道。

    惹得旁边两名考生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估计是在想陆雩可真会拍马屁。

    皇帝低笑起来,仿佛很愉悦。

    “原来陆爱卿,喜欢朕的长相。”他的语气意味不明,但隐隐之间,透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总之,陛下并没有生气。

    惹得一旁的太监和臣子都不禁高看陆雩两眼,心道这小子真走运,阴差阳错,反而惹了圣上青眼。

    殿内龙涎香袅袅升起,陆雩的脊背却瞬间就僵直了,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皇帝给他的感觉,和季半夏何其相似。

    而那高台之上,天子垂眸拨弄翡翠扳指的动作,分明与季半夏在烛火下缝补衣裳时的神态如出一辙。

    很难想象,这世间会有兄妹,如此之像。

    陆雩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水,死死压住心中荒唐的念头,不愿多去想。

    他怕自己胡思乱想,面临的反而会是万劫不复。

    “陆爱卿的策论写得极妙。”皇帝突然站起身,玄色皂靴轻碾过金砖上的蟠龙纹,不紧不慢地向下走来,“尤其是这句‘以民为水,载舟覆舟皆在民心’,倒让朕想起”

    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像一根蛛丝悬在陆雩心头。太监总管李德全突然轻咳一声,皇帝却笑着抬手:“陆卿不是外人。”

    陆雩猛地抬头,正撞进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眼眸。

    “陛下谬赞。”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臣不过拾人牙慧。”

    “哦?”天子缓步走下丹陛,绣着暗金云纹的袍角扫过陆雩跪着的膝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可朕听闻陆卿才学出众,乡试会试皆名列前茅……”

    玉雕般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逼迫陆雩抬起头,近距离地直视自己。

    陆雩浑身血液凝固。对方的容颜,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就连手指的温度,也与记忆相同。

    “臣臣少时顽劣”

    “当真?”皇帝忽然俯身,发间龙涎香混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香。那是季半夏身上的气息!陆雩瞳孔骤缩,喉结剧烈滚动,顾不得这是在大殿之内,下意识脱口而出:“陛下身上这香”

    “陆卿觉得熟悉?”天子望着他浅笑,笑中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不紧不慢道:“朕还以为,陆卿不认得我了。”

    一旁的太监总管李德和林之默、王正程都又惊又疑地看着他们。陛下竟然和陆雩之前就认识?!

    这着实是一个劲爆的消息。

    “陛下!”陆雩踉跄着起身,启唇想言,喉咙却犹如被石块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

    该让他说什么?当今皇上,和他曾经心心念念的童养媳季半夏,是同一个人么……

    对方竟然是男子,为什么要扮作女人?

    也许是出于某些特殊原因,但如今季半夏既已登基为帝,过往那些在小地方发生的事,男扮女装,还被迫成为一个废物的童养媳,就是巨大的耻辱。

    甚至于,陆雩感到的是被欺骗,旋即涌现出巨大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会被季半夏灭口。

    没有一个皇帝,会允许这么耻辱的过往,明晃晃地出现在面前。

    但季半夏偏偏还容忍了他踏上今日这金銮殿。

    为什么……

    隔着几步之遥,陆雩站在大殿上,与龙袍加身的男人相望,撞入到对方深邃沉然的眼眸里,一瞬间电光火石间,什么都明白了。

    屮!!季半夏看上他了!

    他的小命估计能保住,可陆雩还是害怕。

    达咩。

    老子生是直人,死是直鬼。

    “言归正传,今日殿试,朕准备了几个题目,再考考你们。”季半夏转身走回金銮宝座上。

    “……”

    之后发生的事,陆雩浑浑噩噩,都不太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和林之默、王正程都依照皇上的问题作出回答,但自己答得不好。

    因为他脑子乱了,此刻满脑子装的都是季半夏,在面临对方的提问时,难免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出殿之前,陆雩还是得到了皇上的钦点,他成了状元。

    至于王正程,是榜眼。

    林之默是探花。

    按照流程,他们要出宫骑马,当街游行。

    虽然陆雩答得不好,但有些观点还是挺新奇且耐人寻味的。林之默和王正程都自认甘拜下风。

    谁叫人家去了圣上的眼呢,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恭喜你了陆大人。”太监总管李德送他们出来时就朝陆雩笑着拱手,十分客气。

    这是在与陆雩交好的意思,发出讯号。

    陆雩拉扯嘴角勉强笑了笑,此刻却完全没有应酬的心思。

    他想起什么,忽然走近两步,低声道:“大人,我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不敢当……陆大人,是何事?”李德问。

    “陛下他……是否有亲妹妹?”

    李德有些诧异,看着他道:“为何这么问?陛下素无亲故,没有兄弟姐妹。”

    “没、没什么。”陆雩一阵精神恍惚。

    行了,最后的侥幸也丧失了。

    此刻的他,只想跑路。

    还当什么状元啊!赶紧跑得远远的吧……

    第65章 65 直男世界的崩塌 长宁公主也看中……

    65

    若是一般为追求功名利禄或这个时代的古人, 得知自己中了状元,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肯定不愿割舍。

    显然, 皇帝喜欢他。

    大家都是男人, 大不了出卖点色相,再进一步可就能平步青云。

    状元在古代是什么概念。

    三年才能出一个。祖坟烧青烟的传说!

    能够立马改变一个贫寒家族, 就算是大富人家,也要倾尽全族之力去敬仰培养的存在。

    但对陆雩来说, 他一开始想考取功名的动机, 其实只是因为半夏。

    为了娶季半夏,他才想要博得功名富贵, 风风光光地娶她为妻……不然, 他光靠写小说, 也能养活自己。

    可现在,这一切都宛如梦境破碎了。季半夏, “她”是一个男人, 还是掌握着权利, 万人之上的皇帝。

    陆雩明白, 他必须得跑!

    为了自己的安全,还得逃得越远越好……

    见他一脸恍惚失神,李德关心地问道:“陆大人, 你没事吧?洒家看你好像不太舒服,要不扶你去后边休息一会。”

    陆雩立马摇头如捣蒜, 加快脚步跟上前面两位仁兄, 嘴上道:“谢大人,不必了,我这边还有事……”

    李德了然一笑, 揶揄道:“高中状元,想必陆大人接着还有得忙了。”

    按照流程,待明日一早,陆雩和另外两位榜眼、探花,林之默和王正程要一起骑马游花街,还有其他列榜举人步行一同晃过大半个京城,少年肆意风流。

    新登科举是京城三年一度的盛事。路上将围满看热闹的百姓,楼上的小姐哥儿姑娘们,将给自己看中的心上郎丢手绢或鲜花,作为定情信物。

    “……”

    陆雩勉强而尴尬地一笑,感到头痛。

    半道上,他终于追上另外两人。

    “恭喜陆兄了。”林之默和王正程向他抱拳祝贺。

    “同喜同喜。”陆雩拱手。

    其实对于他,王正程是有些嫉妒的,心里也比较复杂,不平衡。这小子,明明在大殿上题目答得一般,却因入了皇上法眼,轻而易举地夺得状元。

    林之默却比较坦然,因为年龄相近,和陆雩也有共同话题,笑呵着开口试探:“陆兄,你与陛下认识?”

    “呃……嗯。”陆雩含混地应道。

    “真好啊。”林之默感慨道:“吾等凡民能与天子相识,乃三生有幸。”

    何况在大殿之上,陛下表露出来的意思,似乎与陆雩还十分亲近……

    这就不得不让人羡慕了。

    他们虽然同为同窗,但林之默笃定,往后陆雩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自己还是应提前与对方交好。

    陆雩内心:这福气给你吧,你要不?

    他情愿季半夏不是皇帝,而是一位女性。

    这样,他与她在一起,才符合陆雩直男世界的价值观。

    虽然他是写哥儿话本子小说的,但他本人并不是同性恋啊啊啊……

    再说,这二位只知道他与皇帝相识,却不知道,他们“熟”到了什么程度。

    曾经钻过同一个被窝,亲过嘴,摸过什么不堪回首的身体部位,这些自不必多提,重要的是,这些人绝对不会知道,当今皇帝,曾经是他的童养媳……

    季半夏曾贤惠得忙里忙外,操持家务,天还没亮就做包子磨豆浆,夜里替他浆洗缝补,遇到坏人直接替他一拳打飞。

    这么好的季半夏,怎么就是个男人呢?

    他是男人也就算了,怎么能是皇帝?

    一直到坐上出宫的马车,陆雩都在发呆中,连林之默跟他搭话都没注意。

    他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皇宫里步行时,对面有一顶轿子偶然地与自己擦肩而过。

    轿子里坐的长宁公主,惊鸿一瞥,对那长身玉立的清俊书生惊为天人。

    暮色透过雕花木格在晃动的车厢内织就暗金蛛网,在公主的眼中,视野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因着连日殿试磋磨,青年原本合身的青缎圆领袍竟显出三分空荡,露出的一截手腕清癯似雪中竹枝。

    眉如蘸了松烟墨的工笔,自额角斜飞入鬓,偏生眼尾天生微垂,在凝神时便酿出三分春水将融的朦胧。那截脖颈线条清峻如鹤,显出几分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涩。

    他站在那里,一下就令身后整个灰蒙蒙的宫殿变得明亮起来,由庸俗的金碧辉煌,变为充斥着墨香的雅堂。

    也是这一刻,长宁公主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怦然心动之感。

    这个偶然遇见的青年,就仿佛从她爱看的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人物。

    见到那青年要走远,长宁公主立刻不顾礼仪撩开帘子道:“追上去!”

    婢女转过身,为难道:“公主,在宫中,按照仪规您不可随意面见外男……”

    今日是科举殿试选拔之日,那并列走出来的三名男子,长宁公主脑子稍转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想到往年的公主一般都是从状元探花等人选中挑选驸马,长宁公主不禁脸色微红,一颗刚提起的心也稍稍放下。

    也对,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你帮我去打听刚才在那殿前走过的一个人。”她兴致灼灼地吩咐道。

    ……

    陆雩下了马车,站在客栈前,格外踌躇。

    他不笨,几乎很快就猜到,青义和青耳是皇上的人。

    难怪之前季半夏把他们带回来时,他就觉得他们不同寻常……

    现今想来,其实这场谎言早就出现了破绽漏洞,只是他一直选择性地疏忽,不愿去相信。

    当然这件事也很离谱。

    谁能想到,当今皇帝,曾经沦落到男扮女装在他家当童养媳??

    “陆弟,你又在发什么呆?”一旁的王宁摇扇走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酸笑道:“知道你考中状元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陆雩扯了扯嘴角,实在不想进去,便向王宁发出询问:“王兄,你有空吗?”

    王宁:“有,怎么了?”

    陆雩轻叹一口气,满脸生无可恋:“若有空,不如去陪我喝杯酒吧。”

    王宁:“呦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雩有口难言。

    他心中实在郁闷,又无法立刻收拾包袱一走了之,现如今,只能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聊聊,看之后有何解决办法。

    第66章 66 逃出京城 他的童养媳,是个男人……

    66

    王宁很爱喝酒。他酒品虽差, 人菜瘾大。

    得知陆雩难得有这兴趣,二话不说,把人拉到了自己常去的一家酒阁, 上了二楼雅间。

    “今日哥请客, 你敞开了喝!”王宁拍拍胸脯,抬手先让掌柜上了两壶最贵的酒。

    雅间内隔着屏风隐约可见几个穿着清凉的姑娘在跳舞, 旁边还有美女在弹奏乐琴。

    陆雩扫了两眼,谨慎地问:“王兄, 这不是喝花酒的地儿吧?”

    “你想的美。”王宁笑骂道:“春风楼的姑娘都卖艺不卖身。”

    陆雩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他担心……半夏知道会生气。

    如今对方可是皇帝了, 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说不定外面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王宁又道:“不过你需要的话, 我可以叫两个姑娘来陪你过过瘾。”

    “不要不要……”陆雩连连摇头摆手。

    王宁乐得调侃:“你可真是妻管严啊, 怎么的, 你老家那童养媳是母老虎?”

    “他是公的。”陆雩嘟囔了一句。

    “什么?”王宁没听清。

    正好店小二端着酒过来了,刚热好的一壶, 温在炉子上, 旁边还放了几碟下酒菜。

    陆雩端起酒杯闷头一饮而尽, 郁闷道:“我说我老家那个童养媳, 是个男的。”

    “什么?”王宁吃惊,旋即一拍大腿:“你早说你喜欢男人啊,我之前叫你去象姑馆, 你还推三阻四的,莫不是在矜持。”

    陆雩:“……我不喜欢哥儿。”

    “哦, 你喜欢, 男人?”王宁用一种挺一言难尽的异样眼神上下打量他。

    这年头,男人喜欢男人还是比较少见的。一般大周王朝的人就算是同性恋,也会更喜欢与哥儿一起。

    毕竟哥儿还能生育, 传宗接代。

    陆雩抹了一把脸,绝望道:“不,我不喜欢男的,我喜欢女的。”

    “那你是怎么跟那个童养媳处在一起的?”王宁一脸纳闷。

    陆雩:“……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女人,他作女装打扮。”

    王宁看着他那闷头饮酒,郁郁寡欢的模样,总算明白了陆雩为什么考中状元,还这么垂头丧气,完全没有半点高兴。

    敢情是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是个男人?!

    王宁有些好笑,但憋住了,没笑出声,轻咳一声道:“他既是男子,你们共同相处那么多年,为何一直未曾察觉?”

    他觉得陆雩傻。

    陆雩也觉得自己确实太迟钝了。细细想来,季半夏身上有太多与众不同之处。他身量远超普通女子,也就比自己矮小半个头,脚更是比他还大。

    这明显不是女子的体型……

    “是我错了。”陆雩抱头。

    王宁同情道:“你是科举完刚得知的消息吗?也是难为他了,估计怕影响你考试,一直隐瞒到现在才向你坦诚。”

    陆雩苦笑,又是闷头饮了一大口酒,喃喃道:“事到如今,我考中科举又有什么用……”

    “别说这丧气话。”王宁不赞同道,“你考中的可是状元,外面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羡慕不来。”

    “大不了,你把那个不男不女的童养媳给踹了!哥这边再给你介绍。天涯何处无芳草……”王宁说着说着,忽然背脊微凉,四周阴风阵阵,他的音量不自觉小了许多。

    陆雩摇头道:“不可能的……”

    季半夏既成了皇帝,他考中状元,往后对方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这辈子都翻不出对方的五指山。

    除非趁这几天,逃出京城。

    但无人相帮,他一个人逃出去的可能性渺茫。

    想到这里,陆雩酒意上头,反而更清醒了几分。他将目光投向王宁,面露希冀。

    王家虽不是京城本家,但还是颇有些本事的。

    从王宁平日里的衣着穿扮,挥金如土,就可见一斑。

    “王兄,我想求你个事……”

    第67章 67 跑路 溜之大吉

    67

    得知陆雩求他的事, 王宁吃惊地瞪大眼睛:“你疯了?!放着好好的状元不做,叫我帮你隐姓埋名出京城?”

    “嘘,你小声点儿。”陆雩紧张地望了一下四周, 隔着屏风, 生怕别人听到。

    王宁完全不理解,道:“你辛辛苦苦考上状元, 难道就因为那个是男人的童养媳前功尽弃吗?这不值得啊,兄弟, 你冷静。”他试图劝说。

    陆雩长叹一口气, “你就说你能否帮我吧。”

    他没办法跟王宁解释皇帝的事。

    王宁直摇头,道:“不行, 陆弟, 这个忙不是我不帮, 而是你要为你的前途着想……”

    “我已经没有前途了……”陆雩苦笑。

    “别说丧气话。”王宁面露严肃。

    他想这世上大概只有陆雩这一个,考上状元却还想着放弃逃避的奇葩了。

    见王宁不愿相帮, 陆雩只得低头闷头饮酒。其实仔细想来, 他不应该找对方帮忙。

    以季半夏的性子, 如果他查明真相怪罪下来, 反而会连累王宁。

    王宁看他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反似又什么苦衷,想了想问道:“你这是为何?陆弟, 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 看有无解决之法。”

    “没什么。”陆雩摇头。

    他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 就醉醺醺地起身,说要回客栈。

    他的酒量并不好,王宁起身说要送他, 陆雩忽然撒起酒疯来。

    “为什么,为何我的半夏是个男人,呜呜呜……”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陆雩抱着王宁几乎要哭成一个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王宁挺同情的,拍拍他后背,安慰道:“也罢,你若是真爱,何必在意对方的性别,男人之间,也能相爱。你看外面一大把贵族老爷娶哥儿的,日子不也照样过得很好。”

    陆雩又想哭了。

    是啊,就算他能接受男人,可季半夏……他是皇帝啊!

    最后在王宁的搀扶下,把陆雩送出了春风阁。他本想叫自家的马车把陆雩送回客栈,谁知门口已经有对方的书童,青义青耳在等候。

    “谢谢王少爷,接下来由我们来吧。”青义恭敬地上前扶着陆雩。

    王宁瞥了他们两眼,见无大碍,就拍拍手进去潇洒了。

    而陆雩被青义青耳一左一右搀扶驾着,并未挣扎,老老实实任由他们把自己带上了马车。

    如今他已经得知季半夏的真实身份,对方也不装了,给他派来的马车是最顶级的,里头不仅空间宽敞,还铺着软糯洁白的上等波斯羊毛地毯,软榻边上摆着精致的小方桌,上面摆满了名贵的水果和醒酒茶。

    “陆公子,请。”青义同他一起上了马车,服侍他用了些醒酒的茶点,动作极为小心。

    虽然如此,陆雩感觉对方更像是季半夏派来监督他的……

    霎时冷风从窗边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青义本想直接把陆雩带回主公在外面置办的宅院行府,但在陆雩的坚持之下,还是先回了客栈。

    “我要洗个热水澡。”陆雩以洗澡为名义把他们赶了出去,总算可以单独待在屋子里了。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铜镜里看似不胜酒力的自己,脸颊虽红,但他此刻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陆雩明白,机会只有一次,成败在此一举。

    他如果想要逃跑,大概就只有今晚了。

    等到明日骑马游街,他是当朝状元的消息公布整个京城,再想跑路,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陆雩打开包袱检查一下银两和盘缠,幸好之前卖书得来不少,他平日里又没有什么大的开销,全都积攒下来,加在一起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至于银票,陆雩打算到时候兑换成金子,随身携带。

    没办法,季半夏是皇帝,如果他想要彻底摆脱对方的控制跑路成功,大概只能逃亡到周边的几个国家。

    比如,位于北边的罗刹国,高丽、扶桑、暹罗或者波斯……

    这几个国家中,陆雩最中意波斯和暹罗。

    因为这两个地域属于温热带,没有那么冷。

    短短时间,他就把未来的一切都考虑好了。

    只是要放弃如今好不容易,来之不易的一切,心中难免有些唏嘘不舍。

    还有季半夏,他的初恋啊……就这样破灭了。

    陆雩想起来至今鼻子都发酸。

    在试探过客栈周围的情况后,陆雩真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他装作醉醺醺的样子,期间让青义进来帮忙加了两次水,还让青义帮自己搓背,打消对方的警惕和怀疑。

    青义回屋后还在跟青耳道:“我看陆公子,不像是想逃跑的样子。”

    青耳:“主公的担忧确实多虑了。陆公子那么喜欢主公,又怎会在意他的性别。”

    两个死士商讨意见一致,他们侍奉的陆公子马上就要入赘豪门/皇室了。

    这泼天的富贵,陆雩没道理拒绝才是。

    至于他今日跑出去买醉,大抵是因为这段时间主公欺骗了他。

    然而事实上,陆雩想跑的决心是那样强烈。

    他是直男!纯正的直男!直得不能再直了!

    他心里爱的是胸大腰细的季半夏……

    在反复给自己洗脑后,陆雩收拾好包袱,深夜里,趁隔壁青义青耳不注意,悄无声息地从客栈溜了出去。

    第68章 68 压在龙榻之上 他发誓看到皇帝脸……

    68

    大周王朝有宵禁制度, 超过九点,直到天亮,京城各坊市街上都有不断巡逻的护城守卫。

    陆雩之前就在半夜出去玩过, 清楚自己想这样直接出城难度有多大。

    八成, 半道上就被守卫给抓了回来,打入地牢。

    然后明日新科状元夜闯宵禁的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 传遍全京。

    按照陆雩的计划,他打算去之前的烟柳巷之地藏身, 待天一亮就找车出城。这种地方鱼龙混杂, 他浑水摸鱼的概率大。

    再者,季半夏可能也想不到他会故地重游。

    “站住!宵禁时分, 何人胆敢夜行!“

    陆雩刚拐进暗巷, 迎面撞上两名手持长枪的金吾卫。月光照在寒铁枪尖上, 映得他额角渗出冷汗。

    “两位军爷,我就是路过, 迷了路……”他眯着眼, 试图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蒙混过关。

    然而那金吾卫却提着一盏煤油灯上前来, 要仔细查看他的面容。

    陆雩暗道糟糕。眼见守卫要抓他胳膊, 巷尾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有贼!往东市跑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年长那个揪住陆雩衣领冷冷道:“你小子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七八个蒙面人从屋顶跃下, 为首者甩出三枚铜钱击灭灯笼。陆雩只觉后颈一痛,便陷入黑暗。

    再睁眼醒来时, 看着眼前熟悉奢华, 古香古色、金碧辉煌的摆设景物,陆雩沉默了。这金灿灿的一切,包括自己身上盖着的烫金丝龙爪丝绸锻被, 普天之下,能用上的,大概就只有一个人。

    显然,他又回到了皇宫里。

    天还未亮,大殿内此刻空无一人,几缕穿堂风吹过,拂得帐篷白丝左右摇摆。烛火跳动,暧昧的火光在墙上打下投影。

    陆雩呆呆地坐在床上,人生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季半夏的掌握之间。

    他刚试图逃离京城,对方就早有预料把他给抓了回来……

    这个曾跟他日夜同塌的人,在这时变得无比陌生。

    陆雩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样。

    当然,他确实从来没真正认识过季半夏。

    毕竟对方就连性别,都是谎言。

    “吱呀——”

    鎏金殿门被推开时,陆雩正低头看自己被解开的凌乱衣襟。不知何时,他的外袍已经被褪去,里面只着单薄的白色里衣。肌肤上,隐隐还有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红痕。

    听到开门动静,他猛地转身,只见季半夏披着玄色龙纹大氅立在月光里,指尖还勾着他逃亡时随身携带的包袱。

    “爱卿这大半夜的,怎么把这么多银票随身带在身上?”年轻的帝王随手将包袱扔在波斯地毯上,羊皮卷轴咕噜噜滚到陆雩脚边。他语调清冷,带着一丝嘲讽:“这是要去春桂坊招名妓?怕是买下十个姑娘的初夜都绰绰有余了。”

    如果忽略他语气中的一丝酸,这番话大概就是对臣子行为不检点的质问了。

    陆雩没由来有些心虚,磕磕绊绊解释道:“不、不是……我就是路过……”

    季半夏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眯着眼看他道:“陆爱卿还真是雅兴,明知京城宵禁,却三番两次出现在烟花柳巷场所,还总称是误会。你这让朕,如何信你?”

    他着重咬着“朕”这个自称,落在陆雩耳朵里,如惊雷炸响,瞬间让他清醒。

    陆雩意识到,对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半夏了。

    自己其实也没必要心虚。

    是季半夏骗他在先。

    “我想跑。”陆雩抬眼看着他,平静道:“我不想当这个状元了,我想离开京城,从此闲云野鹤,山水人间……”

    不知是哪句话激怒了对方,季半夏忽而逼近,双目冷然地盯着他,压迫感十足。

    他就这样,被对方生生压在了龙塌上。

    呼吸喷薄,极其阵阵战栗。两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陛下!”陆雩喉结滚动了两下,后腰撞上龙纹玉枕,腕骨已被鎏金锁链扣住。季半夏跪坐在他腰间,明黄寝衣领口滑出半片雪色胸膛,哑声道:“你白日刚才发下誓言要辅佐朕,夜里就收拾细软——状元郎的承诺,原比晨露还不经晒。”

    陆雩盯着他冷峻漂亮的面容冷笑:“比不得您扮了十年女子精彩。”

    “你说好要娶朕的。”他轻叹了一口气,面色幽幽。

    簪尾冰凉的触感顺着颈动脉游走,季半夏忽然俯身,檀香发丝垂落在他鼻尖:“那年你说要八抬大轿娶我过门时,可没嫌弃朕的男儿身。”玉簪突然刺破皮肤,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近乎于调戏的讥讽:“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夫?”

    陆雩沉默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他总算明白了这名句的含义。

    “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要逃到哪里去?”

    眼见发簪锋利的那一端已抵住他的喉咙,陆雩叫苦不迭。幻想着下一秒血溅当场的画面,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什么直男不直男的,眼下,保命要紧。

    面对季半夏的质问,陆雩灵机一动,回答道:“你心里。”

    “……”

    空气有几秒钟的凝固。

    发簪滑落的那一刻,陆雩发誓自己看到皇帝脸红了。

    第69章 69 帝王是哥儿 擦枪走火

    烛光透过晃动的丝质纱帘在季半夏侧脸投下斑驳阴影。他手中玉簪在状元郎喉结处游移, 却在听到那句"你心里"时失了准头,失手坠在了膝上。

    “放肆!”年轻帝王猛地撑起身子,玄色大氅从肩头滑落。发间金冠不知何时歪斜, 几缕青丝垂落, 在陆雩鼻尖荡出熟悉的竹香。

    一如他本人,清雅干净。

    陆雩忽然想起他们初次见面, 对方就穿着一件雾深青色的粗布纱裙,健康的小麦肤色, 整个人有一种雌雄莫辨的俊美感。

    那是他心动的开始。

    亦或者说, 见色起意。

    陆雩苦笑道:“你不就喜欢我放肆吗?”

    此刻他已经从季半夏的目光看出,对方对自己, 确实有那方面意思。

    否则对方一介帝王, 就算曾经屈居于他身边成为童养媳有苦衷, 后来回了京,也不可能放下尊严, 重新穿回女装继续伪装成一个女人去烟花柳巷之地寻他。

    龙榻纱帐忽然倾落, 鎏金帐钩撞出琳琅声响。季半夏双目赤红, 掐着他下巴重重吻了下来。他这个蛮横的吻带着血腥气, 却在下唇被轻咬时泄出一声呜咽。

    陆雩听了瞬间就石硬了,忽然发现无论季半夏是男是女,都能轻易勾起他的谷欠望, 令他有身体的本能反应。

    有人说,人是能在心理上自己欺骗自己的。

    但生.理反应骗不了人。

    莫非, 他对季半夏是生理性喜欢?

    可是……不可能……

    他明明是个直男!

    陆雩在发怔间, 季半夏已撬开他的唇齿,舌头搅动,加深了这个吻。

    在清楚地意识到眼前人是跟他同一性别的男人后, 仿佛多了些别样的刺激意味。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这个吻激烈,霸道,很凶,像要将他深深地吸吮揉进身体里。安静的空间让雄性荷尔蒙蔓延得肆无忌惮,啧啧的水声交缠在一起,清晰地从他耳道里传来,振聋发聩。

    男人的吻落下来时带着龙涎香的清苦,剧烈的动作间,陆雩后脑被迫撞上鎏金雕龙的床柱。帝王膝盖顶进他□□,五指深深插进他发间,将最后那声闷哼碾碎在唇齿间。烛火"啪"地爆开灯花,映出季半夏眼尾一抹红痕。

    “唔季不行……我,我不喜欢这样……”陆雩挣扎着偏头,却被掐着下巴掰回来。温热的舌撬开他牙关,卷走所有未尽的话语。血腥味在口腔漫开——

    “呵,这就是陆爱卿说的不喜欢?”几乎是察觉到他的溃不成军,帝王的言语带上了几分挑逗。

    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陆雩忽然抓住季半夏的腰封。明黄绸缎下紧绷的肌肉令他指尖发颤,这才惊觉帝王单薄寝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季半夏的吻突然变得绵密,沿着他下颌滑向喉结,却在触到脉动时泄出哽咽般的喘息。

    这场游戏,对方同样沉迷其中。

    “你抖什么……”陆雩哑着嗓子去摸他后背,掌心下的蝴蝶骨在战栗。季半夏猛地咬住他锁骨,发间垂落的金流苏扫过胸膛,冰火两重天的触感逼得陆雩弓起身。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吗?”季半夏发丝散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明明面颊潮红,说出的语气却依旧清冷:“既如此,那你跟朕试试,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

    呼吸喷薄间,陆雩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因为季半夏的激将法而动了试探的旖念……

    窗外更鼓恰敲三声,

    季半夏别过脸,白玉似的脖颈却泛起绯色。

    未尽的话语被吻绞碎。帝王扯过烫金丝被盖住两人,帐外烛火将纠缠身影投在绘着江山图的屏风上。一缕晨光悄然爬上窗棂,照见地上散落的青袍与龙纹氅衣,金线绣的龙爪正搭着青袍袖口。

    虽然如此,两人并未到最后一步。有一部分原因是季半夏衣衫半解后,陆雩发现了他身上的红痣。

    这道红痣平时季半夏有意遮掩,可这一次,在陆雩面前,他并没有隐藏。

    这令陆雩再次被震惊了。

    季半夏不光是个男人,还是个哥儿??

    亲到后面,陆雩就假借醉意装睡过去了。

    他还是过不了心理那道坎。

    倒不是讨厌季半夏是男人,而是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男人。

    哥儿也是男的啊。

    刚才,他是真的差点擦枪走火。

    这也令陆雩十分难以置信。

    所以,他真的是直男吗?

    难道正如前世网络流行的段子所说,薛定谔的直男?

    因为以前在英国留学,身边接触过很多同性恋,陆雩一直都表示尊重理解,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掰弯。

    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大概这两日确实心力交瘁,陆雩忘了是什么时候沉沉睡过去。次日醒来时,枕边已经冰凉。

    季半夏不在他身边,这令他稍稍松了口气。

    不然两人再面面相对时,他会感觉很尴尬。

    而且,眼下的时局错综复杂,陆雩心中有太多好奇、问题想要问季半夏了,可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陆雩刚捡起地上的外袍披起来,外面就走入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用木盘托送来了一套全新的状元郎衣物:“陆大人,让奴才伺候您沐浴更衣吧,一会您还要出宫去上街游行呢。”

    陆雩颇有些头疼,沉默地起身跟太监去了里间洗浴。

    脑海里则在思考,现在他跟季半夏该怎么办?

    第70章 70 新科状元 骑马游街

    70

    金殿外的蝉鸣穿透朱红宫墙, 陆雩站在汉白玉阶前,状元红袍被晨风掀起一角。

    这身衣袍大抵是季半夏早先托人准备好,布料细节均属上乘。就连穿在里面的里衣, 都是御供的苏稠丝娟极品布料, 穿着极为舒适柔软。

    他站着发了一会呆,忽然想起从前, 在上学堂之前,季半夏也是这么无微不至地替他整理衣物, 包括鞋袜, 都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榻边。

    那时他总是心满意足地想,有妻如此, 夫复何求, 却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陆大人?”小太监捧着鎏金托盘轻声提醒, 盘中红绸上卧着鎏金乌纱。陆雩闭了闭眼,那些潮湿的、带着小镇烟火香气的记忆便碎在宫檐垂下的露珠里。

    “嗯, 出发吧。”陆雩戴上乌纱帽, 正了正衣冠。

    他虽瘦弱, 身量却极高。小太监垫起脚尖, 才能勉强将一朵淡蓝色的宫花插在他帽檐的发鬓上。

    陆雩礼貌地道了谢,对方却看得不禁有些痴了。

    从小太监的视角来看,这位病弱文雅的新科状元, 在换上这身简直俊得贵不可言。

    状元郎皮肤白皙,极适合穿大红色。也难怪陛下……会被他迷上。

    小太监心中隐隐冒出这样的念头。

    是的, 一夜之间, 新科状元留宿宫中,与皇上同塌而眠的消息,已经传遍全京。

    皇上刚登基不久, 尚未完全掌权,京中有些权贵世家在宫里安插了眼线,第一时间就能得知这些消息。

    而这会,那几位权臣正在私下讨论,皇上是否断袖。

    否则,为何登基以来,他们不少谏言,可陛下都未曾立后,甚至连一个妃子和临幸的婢女都无,后宫空虚。

    也有人道:“说不定陛下这是在借机笼络新科状元,扺掌而谈。”

    众说纷纭。

    陆雩并不知道,京中此时已经开始传他和季半夏的绯闻了。

    他在宫里简单用了些饭食,便乘坐马车出城,仆奴在马厩里牵了一匹高头骏马出来。

    “陆大人,您会骑马吗?”马夫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有些担忧。

    陆雩点点头道他会,便翻身上了马。这等名贵的马很通人性,他抬头抚摸了一下马脖子,随即便一拉缰绳。

    在城门口,他与林之默和王正程汇合,一并骑马游街。

    林之默上下打量了两眼陆雩,赞叹道:“陆兄可真是风华绝代。”

    ……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像是夸男人的呢?

    陆雩笑了笑,拱手道:“林兄也不赖。”

    至于一旁相貌平庸年纪还大的王正程,则被人选择性忽视了。他老婆孩子都有了,榜下捉婿这个流程,不过是走个过场。

    此时天光大亮,坊市上格外热闹,路上人来人往,十分拥挤,路边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群众。

    还有那待字闺中的世家小姐,特地在这天和丫鬟仆奴们来到酒楼靠窗的位置,伸长脖子探出头张望。若是遇到心仪的郎儿,便可丢个手绢,榜下捉婿……

    在这密集的人群中,长宁公主也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早早定了京中最繁华酒楼的一间靠窗厢房。

    这里是状元郎和探花等人骑马游街的必经之路。她早就打听到那日在宫中令自己一见钟情的男子是当今新科状元,欣喜之余,便想再亲眼目睹一下对方。

    “公……小姐,你快看!”远见热闹的人群传来喧嚣,婢女激动地抬手指向前方。

    街道两侧全是前来观看状元郎游街风采的百姓,而在被人群包围的中间,敲锣打鼓,一行人逆流而上。

    长宁公主站在栏杆上,远远地就看见了骑在高头骏马上的红衣男子。他背脊挺拔,身材高挑,一身红衣张扬,帽插宫花,听说人分明是乡下出身,却因这容貌,生生有了一种清风明月的世家公子气度。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长宁公主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的形容词。

    莫说长宁公主了,京中不少姑娘和哥儿,都两眼星星,带着憧憬和爱慕看着这位俊美年轻的新科状元。有那大胆的,直接就把手帕和香囊等定情信物往陆雩身上扔。

    陆雩一时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满怀。

    他低头捡起,发现是一条女子的肚兜时,一时闹了个大红脸。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陆雩如今对这样的视线格外敏感,抬起头四处张望,最终在对面的酒楼,与一身黑衣的季半夏四目相对。

    对方如今做男子装扮,英俊风流,丝毫不见女气。

    若不是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孔,陆雩大抵会以为对方是季半夏的兄长……

    季半夏倚在雕花木栏前,玄色箭袖衬得腕骨如雪。他指尖捏着青瓷酒盏,目光却凝在陆雩怀中那抹海棠红肚兜上。鎏金扳指裂开细纹,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指缝滴落,在檀木地板洇出暗色痕迹。

    “陛下,礼部说状元游街该有掷果盈车之盛况”暗卫话未说完,就见帝王忽然振袖而起。十二道竹骨伞面次第展开,遮住了季半夏森冷笑意:“传旨,就说朕要亲临朱雀街,为新科三甲赐酒。”

    此刻陆雩正被香风包围。他攥着缰绳的手心沁出冷汗,那些纷飞的锦帕里竟混着几张洒金笺,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闺阁私语。

    好不容易走完这条街,陆雩已汗湿背脊。

    待下了马,侍卫将他领进一处院子内。

    “陆大人当真是招蜂引蝶。”帝王低沉的嗓音自伞盖下传来。

    季半夏踩着满地狼藉走近,玄色皂靴碾过那方海棠红肚兜,金线暗绣的龙纹在阳光下泛起血光。他抬手抚过陆雩涨红的脸颊,指尖沾了胭脂似的艳色。

    陆雩张嘴想解释,下一秒,对方已凶狠地咬住他的唇,舌尖极富野性地在内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