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白川童浔蓦然从心底升起某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她死死盯着仍然在翻动书页的少女,直觉如果将这种预感探寻到底的话,所获得的真相将会颠覆她现在所有的认知。
边上还在琢磨手中笔记本的「童浔」表情越来越奇怪。
她的目光定格在书页上的某一行字,仿佛看见了什么很令人无语的东西,抽了抽嘴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最终少女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无奈扶额。
「……这种破口令,说出来不会被人打死吧。」
白川童浔呼吸窒住。
少女扶了扶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怀中的刀剑。
「那召唤书说,只要对着这把刀集中注意力,脑海里不断想象着要让它恢复和它完好无损的模样,就能修好这把刀?」
可能是接收到什么奇怪的认知,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吐槽了一句,眼中充满了质疑。
但当她的目光扫过刀锋上生了锈的豁口后,还是选择了将刀剑轻轻放在地上,盘腿坐在它的前方,直勾勾地瞪着眼睛盯着地上那把刀。
白川童浔已然僵立在原地。
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一路攀爬到头皮,令她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她已经知道刚刚的少女为什么一直盯着笔记本一言不发了。
白川童浔清晰地记得,召唤书曾告诉过她,他们之间的交流是不会被还没有和她签订契约以外的人知晓内容的。
「白川童浔」刚刚就在她的眼前和召唤书说话,很可能还有讨论到正式启用这本破书时那奇葩的口令。
而现在自己身处的是压切长谷部的梦境,此时的压切长谷部应该还没有与她契约成为图鉴人物,理应是不知道她拿著书是在干什么的。
所以连带着白川童浔也不清楚刚刚的那一段时间少女和召唤书都交流了什么。
脑海中如遭雷击,白川童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蓝发少女。
穿越,获得召唤书,口令,这一切都是她已经经历过的事情,而现在它在压切长谷部的梦境里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被重演了。
她有些无法接受事实。
这太荒唐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这一切的真实性。
她的记忆是真实的吗?她真的是第一次穿越吗?平行宇宙?亦或者是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个游戏?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穿越,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白川童浔一眨不眨地盯着还在尝试修复刀剑的「白川童浔」。
她的大脑现在极度混乱,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层出不穷。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毋庸置疑——
这就是她。
感应到对方体内如出一辙的灵魂波动,白川童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少女,的的确确就是她自己。
是压切长谷部记忆中的她,是还没让他成为图鉴人物的白川童浔。
当务之急,先把压切长谷部的事情解决再说。
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却一切会干扰自己的杂念,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原本毫无动静的刀剑倏然亮起了一阵荧光。
如同回光返照般,残缺的豁口和磨损逐渐愈合,刀锋上难看的铁锈也在慢慢消失。
盘腿坐着的少女露出惊叹的表情,白川童浔也无比赞赏地凑了过去。
如果不是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见到这一幕,她心中绝不会这么平静。
原本说是一件废铜烂铁也不为过的打刀,就在这一团柔和的荧光中恢复成了崭新的模样。
少女动作有些急切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要去捡起自己的杰作。
然而就在指尖相触的一刹那,那把打刀再一次爆发出刺眼的光亮。
伴随着刀锋出鞘的声音,在场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同时僵住了。
光亮消失,泛着寒光的刀尖就停在距离少女喉间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亚麻色短发的青年身穿端庄的日式甲胄,面色肃穆又冷酷,他拿刀的手很稳,居高临下的紫眸泛起阴晦的情绪。
「审神者?」
「那是什么?」被刀指着的少女惊恐地举起双手,上半身微微往后仰了仰,企图离锋利的刀尖远一点。
「你你、你先冷静一点,有话我们好好说,我不知道什么审不审的神者,刚刚我就是修了把刀而已……呃,就是你手上的那一把。」
压切长谷部沉默地看着她。
少女表情无辜地将双手举得更高了。
「朋友,能否先把这危险的玩意儿挪开?伤及无辜就不好了,我真没恶意,我发誓,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压切长谷部:「……」
终于,似乎是确认了她没有威胁,对面的青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打刀,面无表情地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见状,松了一口气的「白川童浔」拍了拍月匈脯,等彻底平复下来后,也大着胆子询问道。
「你是刀子成精吗?修好的刀突然变成人,把我吓了一大跳。」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
压切长谷部像军人一般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他微微转动头部和双眼扫视了一圈自己所身处的环境,脸上表情松动,渐渐浮现出些许的怔愣。
蓝发少女连忙绷紧神经,也跟着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语气疑惑:
「怎么了?」
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少女撇了撇嘴,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
白川童浔看着她时不时地瞄一眼青年,似乎心中正斟酌着什么话语,心里暗想道: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请求他带我离开这个,去到至少有人居住的地方。
果不其然——
「话说,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没一会儿,她再次试探性地开口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哪?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我迷路了……」
「我得回去。」压切长谷部总算有了动作,他将刀收回刀鞘,表情恢复了冷漠:「我的主人还在等我。」
主人?
少女童浔表情古怪,像是被这个称呼雷到了。
而灵魂状态的白川童浔表情则更加古怪了。
什么鬼,压切长谷部的主人……原来不是她吗?
还是说压切长谷部在她之前其实有别的主人?
这个地方是困住压切长谷部的梦境,所以说,这些也很可能就是他的记忆最深处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白川童浔抿了抿唇,默默退到一旁,如同局外人般以上帝视角来注视着这一切。
那就让她看看吧,属于压切长谷部的过往-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回去?」
蓝发少女再次出声询问道:「这里荒山野岭的,你知道路吗?」
「我们在这个地方设置了坐标,会有同伴来接应我。」压切长谷部瞥了她一眼:「只要回应传召,我就能直接离开。」
「居然是召唤这样的技能……」
少女闻言失望极了。
原本想搭乘顺风车的打算大概率是落空了,现在她面临着两个选择。
是该是留在这人身边,在他离开前尽可能的收集信息,还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独自勇闯陌生山林?
她苦恼地思索半晌,在这两个选择中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我陪你一起等吧。」
她朝着青年友善地笑了笑:「我叫白川童浔,你呢?」
「……压切长谷部。」
梦境中的时间过得很快,压切长谷部本身似乎并非是初见时那样冷血至极的性格,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其实没有多难相处。
他甚至会主动进行狩猎和生火,起码保证了自己同行的这个脆弱人类不会被饿死或者冻死。
这个密林果然危险,各种凶猛至极的野兽层出不穷,还有白川童浔之前世界从没见到的诡异物种,但好在压切长谷部武力值不低,对那些浑身冒黑气的持刀敌人也十分熟悉,两人的生命保障算是没有什么问题。
他称呼那些怪物为「时间溯行军」。
白川童浔经常会主动挑起话题,旁侧敲击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
但效果微乎其微,因为压切长谷部总会莫名其妙地就将话题引到自己的主人身上。
什么英明神武啊,什么足智多谋啊,什么如同天神般强大又亲切啊,各种夸赞的词语和句子她听了有不下二十遍。
「可是都已经二十来天了,你的……」
少女顿了一下,表情艰难地挤出那两个字:「……主人,他怎么还没接你?是有事耽误了吗?」
压切长谷部正在生火的动作骤然僵住。
他的右手手腕处缠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隐隐渗透出点点暗沉的血色。
那是今早遭遇时间溯行军的袭击时不慎落下的伤口。
他拒绝了白川童浔用灵力为他治疗,于是她只好拿着他的刀费力割下自己的衣服一角,充当绷带简单给伤口包扎了一下。
火还没有升起来,周围的气温却莫名冷了好几度。
白川童浔立刻闭嘴,直觉自己说错话了。
她目光隐晦地瞟了一下对方月要间的打刀,似乎是想起了初遇时那把刀残缺破旧的模样。
「……我不知道。」
良久,压切长谷部才干涩地开了口。
青年的视线毫无意义地聚焦在柴火中混入的一小块石子上,怔怔地盯了好半天,才自我安慰似的加了一句。
「主人可能是……生气了。」
他每次说起自己主人时的语气都是自豪又神气的,这次却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低沉的声线带着被深藏的不安与落寞。
「我弄丢了本来应该带回去的东西……所以他生气了,才不愿意现在召回我。」
白川童浔很是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
她干巴巴地开口:「啊……那东西很重要吗?」
压切长谷部沉默了。
受伤的右手握紧了刀柄,垂下的眼帘给双眸投下一层晦涩的暗色。
月光微弱,穿透不过头顶密集的绿叶,他无声地坐在树下的阴影中,看起来孤寂而又脆弱。
少女见他不说话,有些慌了神。
「你先别难过。」
她从青年的左手中取下打算用来生火的锋利石头,仔细检查了一番他手中被磨出的细小伤痕,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要不……我和你一起找找?」
见压切长谷部看过来,她连忙道:
「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现在被困在这片山林里晕头转向的正好也没事干,我们尝试着一起找找看,多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嘛。」
「别灰心,总会找到的,到时候你的主人就能接你回家啦。」
神秘的密林中蛰伏着不少危险,风不断带动着树叶,远处隐约传来狼啸。两个人影挨着坐在粗壮的树干旁,就像是两个迷失道路的旅人在互相取暖。
白川童浔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一边小心清理着他掌心伤口部位的碎石渣。
「而且说不定只是碰巧有事耽搁了呢,我们先不要着急,边找边等,等以后你带着那东西回去了,兴许你的主人还会夸赞你呢。」
少女清理伤口的动作十分温柔,好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细微的痒和痛混合在一起,从手心渐渐传递到了大脑神经。
压切长谷部静静看了她几秒,才慢慢抽回左手,低垂着脑袋轻握了握掌心,应了一声。
「……好。」
第72章
此时此刻。
面色复杂地望着眼前异常热闹的城镇,白川童浔心中有那么一些许的奔溃。
所以说她究竟穿越到哪里去了啊! !
好不容易和压切长谷部一起走出了危险的山林,这一个个天上乱飞地上瞎跑的妖魔鬼怪是闹哪样啊! !
她还以为这个世界只存在时间溯行军那一种怪物,但现在看来,想象果然是美好的。
白川童浔咽了咽口水,拉住了身旁压切长谷部的胳膊。
「你要找的那玩意儿……确定在这里吗?」
本来还约定好了,要陪着压切长谷部一起找寻被他弄丢的东西,好让他主人消气接他回家来着。
但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她还是显而易见地怂了。
在温室里长大的小娇花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腿都要软了好嘛!
那位女鬼,请你注意一点! !你特么眼珠子掉出来了啊啊啊啊啊!
你还踩它!你还把它捡起来塞嘴里! !
呕,好恶心。
等等,你不要用你那空洞洞的眼眶子看过来啊——! !
救命!谁来救救她! !
白川童浔快被吓得哭出声来了,天知道她以前连看个鬼片都会哇哇大叫,恐怖游戏更是十个亲友拽着她玩也坚决碰也不会去碰一下的。
一下子从安逸美好的和平世界来到百鬼夜行的年代,这谁受得住啊。
这跨度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承受能力和精神问题? ?
小臂被死死抓住,压切长谷部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正微微发颤的少女,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你害怕?」
白川童浔也视线往下,瞟了一眼自己正抓着对方的手,扯着嘴角嗬嗬一笑:「你觉得呢?」
她表现得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问的都是什么废话。
压切长谷部:「……」
他抽出别在月要间的武器,挥刀逼退朝他们靠近的鬼怪,接着掰过少女的肩膀,确认对方没被鬼气伤到后,就拉着她后退到一棵树后。
剩下的鬼物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白川童浔还没松口气,就见青年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她说:「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顺势往他身后躲了躲:「是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别说时代了,是不是这个世界都不一定呢。
他们那可从来没有闹鬼的说法。
她也知道自己瞒不住,毕竟光是自己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就和这里的人严重不匹配,更别提一些其他的细节了。
对此,压切长谷部倒没有表示些什么。
他沉眸观察着这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鬼怪,注意到它们似乎隐隐都在朝同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那间屋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慢慢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的白川童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压切长谷部略显诧异的眼神中,若有所思地伸手指向了一间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客栈。
这个城镇的阴气实在太重了,总给人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而这其中,那间客栈所散发出来的阴气确实是最浓郁的。
压切长谷部也发现那一片区域的鬼怪聚集最多,但就连他也没办法准确找出具体的一个点。
他深深看了一眼白川童浔,随后步伐坚定地走出树后,二话不说提起了打刀。
「等等等等!你干什么?!」
这动作太过突然,白川童浔魂都要吓飞了,忙不迭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了回来。
「你去哪啊,那里面是有你要找的东西吗?」
「没有。」
青年极快地否定了,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间客栈。
听到答案的白川童浔稍微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压切长谷部要找的东西就好说,他们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趟这趟浑水了。
然而还没等她再开口说些什么,就又听到对方沉着冷静的声音。
「但能够吸引这么多大鬼过来,就说明那里面绝对有个让它们垂涎的好东西。」
压切长谷部毅然决然地抽出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如果我把它拿到手,主人一定能原谅我,到时就会接我回去了。」
白川童浔表情裂开了。
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短发青年,就像是在看着什么自寻死路的傻瓜蛋子。
「你死脑筋啊!」少女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道那里有多少鬼吗你就往前冲,你看看我们这才多少人?」
「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
压切长谷部已经笃定了那不知名的玩意儿会讨他主人的欢心,非要一意孤行到底。
他将刀收回刀鞘,拉着少女往山林里走,将她带回曾经居住过一段时间的山洞中。
「这里比较安全,很少会有野兽闯进来,你就在这待着,不用跟着我一起。」
说完,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重新抽出打刀,头也不回地朝着山脚处俯冲离开。
留下白川童浔孤零零一个人,万分不理解地望着他的背影傻了眼。
「这人神经病?」
她呆愣愣地喃喃道:「送死也不是这么个送法吧……」
就算压切长谷部战斗力很高,但那可是成千上百的鬼怪啊,他一个人怎么应付的来?
更何况他们连那屋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万一根本不是什么绝世宝物,而是一个正在召集小鬼的鬼王呢?
到时候他又该怎么脱身?
「他简直是疯了。」
白川童浔咬着唇,心情烦躁地来回踱步。
眼看着压切长谷部的身影越来越远,想到前一个月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光,她紧紧咬住了牙关。
终于,当代表着青年的那个黑点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后,少女气急地跺了一下脚,心中一横,拿出了那本从没用过的召唤书-
一只鬼倒下,两只鬼倒下。
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被鬼气侵蚀的身体愈发虚弱,压切长谷部踉跄了一下,强撑着举起手臂挥动打刀。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用于砍鬼的刀剑,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温热的液体顺着头顶流下,滴落在眼眶中,升起一丝火辣辣的痛感。
血液模糊了视线,压切长谷部狠狠闭上眼,又快速睁开,更紧地护住怀中呈金红色的妖丹。
这就是他从一个大鬼手中抢来的战利品。
也是吸引了那么多鬼怪汇集的罪魁祸首。
主人……
肩膀被一只厉鬼死命咬了一口,他回身一刀斩去,浓郁不祥的鬼气缠绕住刀剑,顺着手腕一路钻进心脏。
……主人,为什么还没有来接他?
他已经精疲力竭,连站都快站不稳,周围却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鬼物朝他涌来。
腿部不知被谁抓出一道深痕,压切长谷部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手中的打刀落了地,他干脆泛起再将它捡起来,而是双手死死抓着那枚妖丹,就像是抓着能维持他生命的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要死了。
亚麻色的短发被血染红,他干脆放弃了反抗,只知道保护自己拼命夺来的妖丹。
大脑一片空白,要将这枚溢满灵力的妖丹献给主人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深根固柢,已然成为了坚持他到现在的执念。
「主人……」
好痛啊,好痛苦啊。
鬼气扎进心脏,在体内疯狂肆虐,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更是被消耗殆尽。
他如今的状态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空有一身皮囊,对于周围的鬼物来说,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威胁。
青年蜷缩成一团,面色狰狞起来,嘴唇微张,吐出的尽是鲜红的血液。
没有人会来救他。
压切长谷部呼吸微弱,近乎失去意识。
认清这个事实后,他喘息几声,最终费力地扯开嘴角,仿佛在嘲笑自己可笑的一生。
其实心中早就清楚,根本就没有什么来自主人的赌气,他只是单纯被抛弃了而已。
他是一把没有人要的打刀,一把随处可见的压切长谷部。
比起三日月宗近那样每个审神者都渴望拥有的稀有刀剑,他的存在就显得格外廉价又卑微。
自从被召唤,被注入灵力化为人形,直到碎刀,他的回忆中也只留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抛弃。
织田信长不要他,主人也不要他,这仿佛就是一场专门为他而打造的笑话。
他还在坚持,还在幻想着什么呢?
他还在等待,可是又在等待什么?
绝望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压切长谷部缓缓松开手中的妖丹。
他终于放弃,在将他埋没的鬼怪中渐渐闭上双眼。
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清亮声音穿透了鬼怪的啃食,就像天边裹挟着万千希望的流星,乘着光与热,驱散黑暗直击心脏,令他的神识骤然清醒起来。
「老娘美得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尔等丑陋龌龊的妖魔鬼怪还不速速退散!!」
下一秒,昏暗的客栈乍然亮起白光。
空中,一道被羽翼包裹的人影居高临下地注视屋内的一切。
他有些意外地眯起眼,目光冰冷地看向莫名将自己召唤过来的少女。
情急之下喊完口令的白川童浔顾不上其它的,见到压切长谷部奄奄一息的身影后直接下了命令。
「月!清除这些鬼怪!」
冰棱刺入鬼物的身体,她好不容易避开如潮水般的攻击跑到青年边上,满头大汗地上前想要扯开那些被击中的鬼怪。
该死,数量怎么这么多? !
意识到光靠月一个人可能还不足够,她近乎是粗暴地翻着召唤书的页数。
白川童浔喘着气,余光盯着召唤书上的字,大脑飞速转动。
她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被践踏地不堪入目的打刀,又放轻动作从压切长谷部手中接过妖丹。
青年的双眼已经快要睁不开了,破碎的目光牢牢锁定住少女的身影,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恍惚中有一滴泪从眼角溢出,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地面。
「别怕,没事了。」
白川童浔柔柔朝他安抚一句,随后猛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壮着胆子抱住了身后朝她扑来的大鬼。
压切长谷部倏然睁大了眼睛。
【已获取信物:一只实力强大的鬼。 】
【已获取信物:一件此世界独一无二的宝物。 】
【已获取信物:一把绝世好刀。 】
「召唤!!」
【接收到召唤师命令,已连接世界,正在召唤相应人物。 】
【本书六十二号被召唤者:鬼舞辻无惨
等级:五星
源自世界:鬼xx刃】
【本书四号被召唤者:吉尔伽美什
等级:五星
源自世界:命运—冠x指x】
【本书六十一号被召唤者:继国缘一
等级:五星
源自世界:鬼xx刃】
黑,金,红。
一连三道不同颜色的光亮争先恐后地从书内绽放,恐怖的能量波动顷刻间令周围实力不济的小鬼化成飞灰。
【召唤成功。 】
【倒计时开始,众图鉴人物停留时间还剩下:2小时59分52秒】
第73章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说实话压切长谷部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少女使用灵力治愈着他的感觉,意外得令人安心。
在混乱的意识里,他有听到少女最初慌乱无错的命令逐渐变得从容不迫,似乎还发生了一些不可控的争执,但最终都被她一声愤怒的「安静」而制止下来。
周围的鬼物已经被清除干净,她安静地坐到他身边,伸手覆盖在他的伤处,缓慢地输送着灵力。
伤口在慢慢愈合,所有的疼痛都被温柔地抚去。
压切长谷部在心中叹息一声,不再抵触持续进入体内的那股灵力,放任着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突然的,一股极其熟悉的能量包裹住了他,这让压切长谷部猛地绷紧神经。
呼吸声重了几分,身体里另一股沉寂许久的灵力不由自主地回应着那股能量的传召,令他的大脑开始发热。
他曾无数次期望着这股能量的出现,可是现在
「怎么了?不舒服吗?」
身旁的少女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连忙俯下身检查着他的伤势,发现并没有恶化的迹象。
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抬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也没感知到异常的热度,这才松了一口气。
压切长谷部攥紧拳头,咬着牙,费劲全力抬起胳膊。
白川童浔看见了他的动作,以为他想要起身,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温热的皮肤相触,青年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感受着那股能量到达极限,愈发紧地抓住了她。
这个地方变数太多,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白川童浔被他这样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她蹙起眉,刚想进行询问,却忽然感知到身体被一股没有恶意的能量包裹住。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好像是通过他们身体接触的地方传来,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松开压切长谷部,手腕却被对方牢牢禁锢着。
白川童浔顿了顿,没再继续尝试挣脱。
下一刻,一瞬间的眩晕过后,眼前完全变换了一个场景。
千疮百孔的客栈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一座巨大的日式宅邸,身上残留的鬼气也尽数被清新的凉风带走。
眼前地面的光线被遮挡,阴影笼罩而下,白川童浔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道士服装的清瘦男人。
她蓦地提起了戒备心。
刚刚召唤出来的图鉴人物似乎因为空间突然的转换不得已回到了书里,现在他们只有她和压切长谷部两个人。
而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体内似乎蕴藏着很强的能量,单凭他们绝对不是对手。
白川童浔挡在压切长谷部面前,一边偷偷为他继续输送灵力,一边扫视四周想要找出合适的逃离路线。
男人好像并不在意她警惕的目光,反而面目和善的朝她伸出手来。
「欢迎光临我的本丸,我是审神者风。」
他嘴角笑容温和,视线在一旁身受重伤的压切长谷部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面不改色地朝着身后的蓝发男子吩咐道:
「一期,把他带去给药研治疗。」
那蓝发男子刚要动作,却被压切长谷部抢先一步制止。
「不用。」
他将手中的打刀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体。
拒绝了少女的搀扶,压切长谷部挺直月要板,那双终于恢复神采的紫眸注视着男人,声音低沉嘶哑地喊了一声:「……主人。」
白川童浔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放下了手,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游离着。
风原本平和的双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他微微挑起眉梢,反应很快,十分亲切地走近,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欢迎回家,长谷部君。」
「这段时间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压切长谷部原本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心中堆积了很久的郁气似是终于得到释放。
「是!主人,我回来了!」
他肉眼可见地精神了许多,就连身上的伤都愈合得差不多了,明亮的双眸好像有星星在闪。
白川童浔毫不怀疑,如果压切长谷部身后长了尾巴的话,此刻估计都能甩到天上去了。
像是一只在外面颠沛流离了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大狗狗。
白川童浔偷偷瞄了好几眼正温柔笑着的男人。
这就是那一根筋的傻蛋天天嘴上不停念叨着的主人啊,表面看起来的确足够温和有礼,气度不凡。
虽说眼前这个自称审神者风的男人不太像是坏人,但一想起压切长谷部那给颗糖就忘了伤疤的性格,白川童浔还是不免替他担心。
她还没忘记初见时对方那狼狈的样子。
「那个……」
少女举起右手,打断了两人久别重逢的寒暄。
见男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她那双浅色眼眸认真地注视着这位审神者,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冒昧问一下,之前那么久的时间,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接回来呢?」
闻言,风十分愧疚地叹了口气,从容解释:
「我们本丸的时空穿梭的仪器之前不知怎么突然坏了,这段时间大家一直在努力尝试修复,直到今天才彻底修好。」
白川童浔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确实有一个看起来年代已久的仪器。
她点点头,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
风也对着压切长谷部态度良好地保证道:「抱歉,长谷部君,下次我一定会注意检查这些问题的。」
看着压切长谷部一副受宠若惊,开心到飘花的模样,白川童浔心中不禁也有了几分欣慰之感。
好吧,既然照顾了她一个多月的小伙伴都回家了,这一段旅程也总算是告一段落,现在就到该含泪与他告别的环节了。
她差不多也是时候得回去了。
白川童浔在压切长谷部的凝视下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他一下。
「恭喜回家,长谷部,谢谢你这一段时间不辞辛劳的照顾。」
压切长谷部摇了摇头。
「我才是,」他顿了一下,「我才要谢谢你。」
白川童浔朝他笑了笑,转身看向风。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便打扰了,请问我该怎样离开这里呢?」
「小姐这就要离开?」
这位年轻的审神者闻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微微一笑,很是热情地告诉她:「你完全可以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我的本丸很热闹,想必长谷部君也会非常高兴你的做客。」
「不了不了,我就不麻烦你们了。」
白川童浔摇头摆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多做停留了。」
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厚着脸皮留下来,但现在的她只想收集完那些信物,解锁最后一个图鉴人物,然后顺利回家。
见少女仍然拒绝,男人的眸色陡然一深,他朝她缓缓靠近了一步,说出口的话语充满了惋惜的意味。
「是吗?既然小姐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再多做挽留。」
他话锋一转:「但是,在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白川童浔愣了一下:「什么?」
「请问小姐能否将身上的妖丹交予我呢?」
风笑容不变地朝她伸出手:「它真的对我十分重要,既然是长谷部君为我寻来的东西,那么由我来保管应该也无可厚非吧。」
这话倒是没什么毛病。
可白川童浔却面色古怪地轻蹙起眉,心中忽然就升起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明明之前等待了那么久都一直没有动静,却在压切长谷部获得了妖丹之后突然的召唤他回到了本丸。
太过于巧合,这家伙难道完全就是冲着这枚妖丹来的吗?
假如真是这样,那压切长谷部……
心中徒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白川童浔快速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压切长谷部,见对方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等我一下。」
她简洁地说了这么一句,低头打开召唤书,大概是因为突然被拉入对方的本丸的缘故,图鉴人物所显示的时间依旧没有到达三小时的限制,也就是仍然可以继续召唤的意思。
白川童浔抬眼,正好对上风的视线,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眸却仿佛能拖着她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不见的压力从他身上释放,变成一双无形的大手,笼罩着她的身影。
「那本书是什么?」
他抚扌莫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白川童浔没有回答,她快速翻到吉尔伽美什那一页,得到就算将信物转交给其他人,已经解锁的图鉴也不会受到影响的答复后,这才合上了书页。
「我把它给你,你让我走。」
她抿着唇将金红色的妖丹放到审神者的掌心,风收回手,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圈,确定没有作假后,这才舒朗的笑道:
「我一向是个遵守承诺的人,你想什么时候离开我都能帮你。」
「不过在此之前,我这里还有一桩交易,不知道小姐感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抱歉,我只想赶紧回去。」
那道炙热视线的目标显而易见,心中那不好的预感达到顶点。
白川童浔用力抓紧了手中的召唤书,转身朝着那台仪器走去,一边面露恳求地朝同样注视着她的短发青年开口道:
「长谷部,来帮我一下呗,这玩意儿我不太会用。」
「你很喜欢压切长谷部这把刀,对不对?」
白川童浔和压切长谷部同时停止了动作。
是不急不缓的语调,男人的笑容依旧完美的毫无破绽,说出的话却宛如冷血的恶魔。
「我想要你的那本书,作为交换,我把他送给你怎么样?」
他轻笑着,亲口碾碎了压切长谷部眼中的希望。
「你完全可以把他带走,之后想怎么处置他都随你的心意,我的本丸也将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甚至如果你觉得只有一个压切长谷部作为交易还是太亏的话,我很乐意再多给你一些刀剑,除了个别几把稀有刀,其它的所有全都任你挑选,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白川童浔猛地握紧拳头,她忍无可忍地回头瞪向男人,手中召唤书骤然爆发出一阵黑光。
「鬼舞辻无惨。」
随便喊了个记忆中的名字,她愤怒地,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狠狠揍一顿这个人渣!」
光亮逐渐黯淡下去,绅士模样的黑发男人站在她身前,面无表情地睁开猩红双眸,眼中神色诡异。
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措不及防被头顶阳光晃瞎了眼的某鬼王:「……」
谢谢你,特地挑了个天光大亮的时候召唤我。
第74章
鬼舞辻无惨是一只鬼。
虽然他在自己的世界肆意妄为、只手遮天、恶贯满盈,任由一群无知人类为了消灭他死了一代又一代,自己却依旧逍遥法外,搞得那些鬼杀队的成员只能将毕生所学传给下一代,咬牙含恨而终。
牛逼是确实牛逼了点,但他毕竟还是一只鬼。
而鬼,是怕阳光的。
白川童浔根本不知道自己气急之下的小小一次召唤,对作恶多端的他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头顶的光线是那么的亮,少女的声音又是那样的响。
鬼舞辻无惨感觉到皮肤在逐渐溃败,身体暴起的筋脉也因为痛苦越发显眼。
他眼神阴沉狠戾,随着命令落下而不受控制地冲向男子,阳光加剧了他的溃败,召唤书的契约却死死吊着他的性命。
这种拉扯的痛苦令男人的心情暴躁到了极点,只能将所有怒气发泄在进攻目标身上,下手的动作足以致命。
风微微笑着,完全没把对方的攻击放在眼里,他衣袖一挥,顿时从四面八方冲来一群持刀男人。
他们前赴后继地阻挡着鬼舞辻无惨的攻击,但效果却微乎其微,盛怒状态的鬼王人挡杀人,佛挡弑佛,势不可挡的气势已然达到了最高点。
直到白川童浔见对方人多势众,也开口召唤出了一个持刀的图鉴人物。
红光缓缓褪去,顶着一头火红长发的男人甫一睁眼,就因为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那个视生命如草芥的鬼舞辻无惨居然会在太阳底下跟一群人打架?
继国缘一很快反应过来,看向了身旁的小姑娘。
而经过上一次的召唤,白川童浔也已经大致了解到面前这个男人是那三个召唤人物中最省心的一个。
她微微放缓了表情,道:「对面人太多了,我想请你帮……」
话还没说话,她就看到人群里面的鬼舞辻无惨脸色骤变,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停止了动作,十分僵硬地回过头来。
白川童浔顿了顿,理智回炉,这才想起眼前两人似乎在刚刚召唤的时候就关系非常奇怪来着。
见黑发男人不顾四周的刀剑,只知道又怕又恨地往这边瞪眼的模样,她不禁心急地喊了一声:「不要停,继续啊!」
鬼舞辻无惨无法违抗她的话,只得再阴恻恻地看她一眼,回头继续奋勇杀敌。
了解现状的继国缘一也拍了拍白川童浔的肩膀,提起刀冲向前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他加入了大乱斗之后,鬼舞辻无惨那血腥残暴的手段似乎有了顾忌,微妙地收敛了一点点。
对面伤势惨重,但他们的主人风却表现得无比淡然。
白川童浔一看到他欠揍的笑脸,只觉得刚消下去的火转瞬间又要冒到头发尖了。
她自知没什么战斗力,便退到一旁,在混乱的场景中找寻着压切长谷部的身影,发现他此时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边上,心中即心疼又难过。
她沉默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而与此同时,脑海中却突然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本书果然很厉害啊。」
压切长谷部身形一振,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白川童浔臭着脸回过头,发现风正稍微有些狼狈地应对着不断朝他攻来的鬼舞辻无惨和继国缘一,没有任何开口的动作,脑海中的声音却仍在继续说话。
「就把那本书给我吧,我愿意提高报酬。」
白川童浔冷笑一声:「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妖丹给就给了,反正这原本就是压切长谷部,一心想要献给他主人的东西。
但她绝对不会把召唤书交出去,因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回家的可能性。
面对如此冰冷的回绝,风还是没有放弃,仍然边后退着应付敌人,边在传音中循循善诱道:
「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压切长谷部,只要你愿意把书给我,那他从此就是你的刀了。」
「如果不想要其它刀的话,我也可以考虑给你别的东西,说话算话哦?」
而身为当事人,压切长谷部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从始至终只是眼神空洞的站在一旁,听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主人毫不在意地说着那些把他当成货品交易的话语。
一字一句,宛如利刃。
白川童浔见他可能就此一蹶不振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一把拉住了青年的手腕,刚想要愤怒反驳。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三小时的时限到了,随着召唤书的一阵光,鬼舞辻无惨和继国缘一同时消失在这个本丸。
混乱终于结束。
这近乎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屠杀,尽管继国缘一仅仅只是击晕对方,可鬼舞辻无惨显然不会有任何顾忌。
如果不是力量被限制,再加上边上时有时无的警告和震慑,他恨不得直接当场撕碎所有阻拦他的存在。
鲜血原本撒了满地,但又很快消失,就像是被谁抹去了痕迹,只留下倒了一地的伤患挣扎地想要爬起身。
他们身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但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是无法令人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当做不存在。
白川童浔望着这一片狼藉,也深知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压切长谷部的神色,生怕在对方脸上看到任何一丝嫌恶的表情,毕竟是她下令伤害了他的同伴。
但压切长谷部自始至终都是麻木的。
风此刻也终于缓过来,手中灵力发出,身上的伤口离开愈合了大半。
「还能行动的,把地上的刀都带走。」他抚了抚衣袖,语气中带着诡异的冰冷:「那些没有极化,受伤过重的短刀,直接刀解成资源给别的刀疗伤。」
同样虚弱的一期一振闻言瞳孔骤缩,颤抖着声音:「主上,在本丸中恢复速度很快,以您的灵力完全可以」
风却忽然挽起唇角,如沐春风般的声线不急不缓地打断了蓝发男子的话语:「一期,有些话我实在不太喜欢重复第二遍。」
「……」
一期一振张了张口,不甘地低下了头。
吩咐完这些,这位审神者再次转头看向白川童浔。
「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伤了我家那么多刀,我也不问你要什么索赔,甚至都同意了把压切长谷部送给你,你还在纠结什么呢?」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白川童浔怒极反笑,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生气过,好像有一团火燃烧在她的心里,不断冲刷着她的理智。
「你到底把压切长谷部当什么了?!」
她狠狠瞪着他:「他对你这么忠心,你怎么能……!」
「忠心?」
审神者突然「哈」地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表情讽刺地看着她。
「原来你也被蒙在鼓里啊。」
「别的压切长谷部或许比较忠心,但你身旁的这位,可是把三心二意,贪得无厌的刀呢。」
「长谷部君,你来亲自告诉她。」
他面色嘲讽,双眸中溢满了恶意:「你真的……只有我这一个主人吗,嗯?」
阴阳怪气的语调不断从他口中传出,白川童浔感受到压切长谷部隐忍地握紧了拳头,紧绷的身体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什么意思?
白川童浔皱起眉,神色担忧的转头看向了亚麻色短发的青年。
压切长谷部一语不发,死死咬着下唇,那副难受的模样仿佛一只落水的大狗,耷拉着耳朵,想要呜咽出声却担心被人嫌弃。
风摇了摇头,看戏似的捂住了唇。
「他没有跟你讲过吗,一把刀剑身上散发出谁的灵力,就代表着他们归属于哪个主人。」
「他接受了你所输送的能力,就代表了他已经决定认你为主,可笑吗,所谓最忠心的刀,也不过如此而已。」
白川童浔猛地僵住。
她此刻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怪不得之前的压切长谷部一直在拒绝她用灵力为自己治疗。
那样抗拒的表情,曾一度让她怀疑自己是在给他下剧毒,而不是疗伤什么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但是这从一开始就错了。
明明是这家伙率先抛弃了他,如果她不尝试着用灵力为他治疗修复的话,压切长谷部到现在也只是一把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刀剑而已。
从她将压切长谷部的刀身修复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可挽回的道路。
「啊,对了。」
男人啧啧两声,同情地注视着白川童浔,把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却莫名受到牵连的失足少女。
「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声,你啊,给他的灵力越多,他就会越依赖你。」
「就像是成了瘾,这些刀剑天性贪婪,今后你的灵力将会变成他的食物,他会像是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你,不知节制地以吸食你体内的灵力来维持人形。」
风越说越激动,情绪似乎失了控制,他瞪大眼睛看着她,什么风度优雅此刻已经通通不见,宛如一个充满怨恨的疯子。
「你会被他们纠缠一辈子,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被夺走灵力,直到你油尽灯枯,然后他们就会抛下你寻找另一个主人!!」
「你的一切努力终会成为空谈,会有新的人来接替你,而曾经离了你就活不下去的那些刀剑接受了新主人的灵力,依旧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他们只是一群披着忠诚皮囊的恶魔!」
「他不是。」
白川童浔面色平静地打断了他。
她已经从愤怒的状态脱离出来,目光复杂地望着陷入魔怔的审神者。
呆呆望着风的压切长谷部感觉到自己握拳的右手被人轻轻抬起,随后有温热的触感柔柔落在了食指的骨节上。
一个代表珍视的口勿。
「压切长谷部不是恶魔,他是我的同伴。」
少女坚定的声音传入耳畔,敲击着因麻木而近乎停滞的心脏。
「如果他真的需要,那么我很乐意将自己的灵力提供给他,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你是他的主人,风,但你不配当他的主人。」
「压切长谷部一直都是最忠诚的那把刀。」
「他没有背叛过你,从来如此。」
风平静了下来,目光冷漠地盯着她,扯起嘴角:「是吗,看来这场交易是谈失败了啊。」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来硬的了。」
庞大的灵力从他身上爆发而出,本丸的风呼啸着,如同一只急着出笼的饥饿猛兽。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压切长谷部忽然有了动作。
他抬起头,快速抽出了打刀挡在少女面前,随后眼疾手快的抬手按下一旁的仪器。
霎时间一股巨大的能量包裹住它们的身体,白川童浔的手腕被人紧紧拉住,只觉得眼前一晃,她就又回到了先前那个客栈。
压切长谷部就站在她的身边,难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一秒,两秒……
她看着压切长谷部手中的打刀入鞘,猛地抬手捂住了脸,好半晌,才声音闷闷地打破了这片寂静。
「对不起。」
她说。
第75章
白川童浔在道歉。
她明白压切长谷部究竟对自己的主人抱有多深刻的情感,所以才会产生愧疚,因为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其实有着她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压切长谷部没有说话,他的眼底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疲惫,就这样安静地看了她很久,最终慢慢地垂下了眼眸。
听不到回复的白川童浔将脑袋低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灵力会……」
她有些慌乱道:「我还让人伤害了你的同伴,我……」
「你不用道歉。」
始终保持沉默的压切长谷部终于开了口:「我和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我也不会迁怒你。」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心如死灰般的平静。
「你救了我,要道歉的也不该是你。」
白川童浔愣愣地放下手,抬头看他。
压切长谷部也在同时低头对视上她的目光,他默了默,随后抱着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态,开口朝她解释起来。
隶属于时政的审神者们经常会往从锻刀炉里锻出来的刀剑中注入灵力,让他们化为人形,一次来扩充的本丸战力。
压切长谷部诞生在审神者风的本丸,自被召唤成形起,他就不停地被派出到其它时代做些简单的收集任务。
他是他们小队的队长,队伍里只有他一人。
并不了解对方行事作风的压切长谷部将这当成是重用的表现。
每当他带着或多或少的资源回到本丸时,风就会毫不吝啬地将他夸赞一顿,所表现出的信任和赏识总是令他积攒多时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
然后转头他又会接到别的任务。
压切长谷部在那座本丸待了近一年,却几乎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伙伴,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最基础的训练。
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别的时代流荡,一个人跌打滚爬地成长,而审神者风似乎也在刻意阻挡他与大家见面。
相处就会产生感情,而压切长谷部不需要和别的刀剑建立起多余的羁绊与情感,不然就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就像是一期一振和那些廉价短刀之间的关系,总是让他很头疼。
因为对于风来说,他只需要一个能够零成本为本丸增添资源,又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罢了,这一个碎刀了,他还可以再召唤下一个。
而之所以选择压切长谷部,也只是因为他很容易被锻到,同时也是公认的最愚忠与好应付的那把刀而已。
压切长谷部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只要他的主人依旧需要他,喜爱他,其它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
直到有一天,变故突生。
因为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太久,他不幸遭遇的检非违使的进攻,这些家伙比时间溯行军更难对付,压切长谷部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他在围攻中摔落悬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玉钢也掉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跌落悬崖的压切长谷部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严重的伤势令他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做不到,他尝试着呼唤主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茫然,不解,始终固执的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被那个生性冷漠的审神者当成了弃子。
直到体内的灵力近乎枯竭到维持不住人形,最终怀着绝望的心情,压切长谷部变成了一把毫不起眼的锈刀。
就这样意识陷入黑暗,日月如梭。
野草长到足以完全遮挡住它,不断有野兽咆哮追逐着踩上它的刀身。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某日,一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白川童浔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不用再讲。
听完这段故事,白川童浔忍不住心疼地轻轻抱住了他,心中对风的谩骂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好啦,打起精神来,别再想那个人渣了!」
她安慰似的拍拍压切长谷部的背,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组织着语言,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出了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能邀请你来当我的同伴吗?」
「哎,你跟我走吧,就我们两个人,去试试闯一闯这个世界。其它的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完全可以来给你提供灵力的。」
「我愿意为你消耗灵力,长谷部,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少女缓缓朝他伸出手,笑容明媚灿烂:「接下来的这一段旅程,我真的期待能和你一起走。」
咚,咚。
心脏在鲜明地跳动着。
压切长谷部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也压根生不起一丝想要摇头的念头。他睁大了双眸,仿佛受到蛊惑般地抬手,轻轻回握住了她。
主人。
他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在心中颤抖着偷偷喊了一声。
压切长谷部也想逃离曾经的噩梦与孤独,脱胎换骨,重新拥有一段新的开始。
白川童浔就是他新的开始。
这是最后一次。
做出选择时,他这样告诉自己。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伊甸,一旦抓住了她的手,就注定他要将这一条路走到黑。
绝不后悔-
接下来的日常刺激又平淡。
他们一路向北走去,打探着召唤书上其它信物的消息。
偶尔会经历一两次危机四伏的冒险,斩杀到处作妖的鬼怪并解决各种灵异事件,得到的报酬都用来维持简单的生计。
召唤书上亮起的图鉴越来越多,白川童浔和压切长谷部的关系也越发亲近和默契。
而就在手中的召唤书点亮了一半时,他们遇上了一个强大的梦鬼。
它在被铲除前用尽最后的力量对着少女下了诅咒,于是从那天起,白川童浔开始会在晚上做梦了。
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都极其漫长和奇异,每当她从梦中惊醒,大喘着气坐在床上时,压切长谷部都能从她的眼中看到几丝茫然和恍惚。
几乎是每一次从梦中脱离后,她都会安静地呆坐好一会儿,然后才眨眨眼睛,恢复了以往的精神。
直到后来有一天,白川童浔从梦中猛然惊醒后,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呜咽出声,她眼泪止不住地流,染湿了压切长谷部的为她拭去泪痕的手。
「您梦到了什么?」
自从在心底认定了白川童浔就是自己的新主人后,他就自发将称呼改成了「您」,无论怎么也纠正不回来。
「有一个少年,我没有救下他。」
白川童浔抽泣着,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就死在我的面前,可我竟然没有任何办法救他。」
压切长谷部抿着唇,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好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别怕,一场梦而已,梦都假的。」
抽泣声渐弱,少女终于平复下来,她将脑袋埋进青年的肩膀,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第二天,她开始主动告诉他关于自己梦到的一切。
「我梦见我和一个神明成为了朋友。」白川童浔满脸郁闷,「但是他父亲非要拆散我们,我什至没来得及道别,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枚捡到的硬币当纪念。」
压切长谷部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第三天——
「有个非主流变态死活追着我啊,我giao!还好我跑得快,真吓死人了!!」
压切长谷部同情地递给她一杯水。
第四天——
「长谷部!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龙啊!好大一只龙!还会说人话,我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生物!!」
压切长谷部配合地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第五天——
像是已经习惯,白川童浔终于不会再被夜晚的梦境所困扰。
她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此刻正坐在桌前,单手支撑着脑袋,撇着嘴角朝亚麻色短发的青年抱怨道。
「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双标王,面对我就是剁碎了喂狗,对着另一个人不出两天就处成知己了。」
「还特地跑去冥界要求女神把我的灵魂拘在那了,我真谢谢他,在梦里的世界难受好几天,差点醒不过来。」
白川童浔气冲冲地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顿了顿,表情也跟着敛下去几分。
她微微低垂下眼眸,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是说过会一直陪着他直到离开那个世界这种话的啦,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压切长谷部的手指倏然攥紧。
这句话
他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少女。
也就在这时,白川童浔也似有所觉地抬眸,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
压切长谷部表情僵硬,好半晌才勉强自己移开视线,强装镇定道:「没什么,只是感觉梦里的您就像个感情骗子罢了。」
跟着白川童浔混得久了,他也学会了不少新词,现在都可以熟练地拿出来活学活用了。
白川童浔面色复杂地看了他几秒,才想起要反驳,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心虚:「我这也是不得已啊,我又不想这样的。」
她轻哼一声,放低声音嘟囔道:「我也不想的」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白川童浔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她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随着最后一次落下,轻柔的声音也传入了压切长谷部的耳畔。
「如果我最后也会像梦里一样离开,你就再去找一个真正疼爱你的新主人吧,长谷部。」
「我不会。」
压切长谷部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下个瞬间,就语气坚定地拒绝了她。
「如果您抛下我……」
他顿了一下,抿起唇,张了张口,才继续将喉间的话语挤了出来。
「如果您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会选择碎刀。」
白川童浔直接呆住了,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极端的答案,她愣愣地开口:「你不用这样。」
压切长谷部认真地注视着她,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会碎刀。」
黯淡过后,那双紫色的眼眸骤然爆发出极其执拗的情感,他定定地望着她,像是要把自己内心的全部秘密都一一摊开在少女的眼前。
「我在心中发过誓,绝不会再有其他主人。」
亚麻色短发的青年迈步走到白川童浔面前,单膝跪下,缓缓执起她的,虔诚地将脑袋抵了上去。
还算柔软的发丝蹭了蹭手背,带起一丝痒意。
他说:「我只属于您。」
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挑拨了一下。
浅色的瞳孔中流露出莫名的光泽,白川童浔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沉默良久,终于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真是」
「好吧,傻瓜蛋子。」她曲起手指敲了一下自家打刀那顽固的脑袋:「那如果真有那天,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吗?」
压切长谷部的双眸亮了起来。
像是措不及防被惊喜砸中了脑袋,他激动得拍桌站起身,连话都不会说了:「您、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离、可以跟着您一起,一起离开吗?!」
「你、你当然、当然可以。」
白川童浔好玩似的,摇头晃脑地学着他结巴了一句,然后在对方明亮澄澈的目光中,倏然正色道:
「那你愿意吗?」
「我愿意!!」
毫不犹豫的回答。
白川童浔憋着笑打开召唤书,握着压切长谷部的手,再次确认说:
「带上你的名字,好好回答我,你真的真的,发自内心地愿意吗?不要后悔哦?」
压切长谷部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面目严肃地站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是,我压切长谷部,愿意跟随主人离开这个世界,永远不离不弃。」
书页翻动的声音响在房间,光团霎时间包裹住他们,无形的链接将两人的灵魂连接在一起。
契约成立。
压切长谷部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的缺口仿佛再一次被一种奇妙的归属感给填满。
白川童浔手上的召唤书,至此又多出了一页。
第76章
最近白川童浔盯着召唤书发呆的时间变多了。
关于梦境的诅咒在前几天正式被解除,她终于可以在晚上睡个好觉,召唤书的信物收集也即将进入尾声。
好在图鉴人物本就不多,总共也就三十来个,不然还不知道得找到何年马月。
少女伸手推开了窗,外面街道的叫卖吆喝声顷刻间变得清晰起来,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著书页。
分明马上就要解锁最后一页,已经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然而白川童浔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那么多场梦境映在脑海,她抚扌莫着召唤书上那一个个名字,或是温柔或是嫌弃,最终手指停留在了最新的压切长谷部那一页上。
白川童浔抿起了唇。
压切长谷部就在这时走进了客栈的房间,见少女看着手中的召唤书不说话,就知道她一定又是在脑海中和这本神奇的书沟通了。
他不知道他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少女的表情实在谈不上好。
「长谷部。」
窗外的晚霞透过云层的间隙,沉缓地投射在那双明灭不定的浅色眼眸。
她突然轻轻喊了他一声,语调压抑着某种无可奈何的情绪:「我好像必须得离开这个世界了。」
压切长谷部愣了一下,眸中快速闪过几丝慌乱。
自从将少女的梦和她时不时召唤出的那些人联系起来后,他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她要离开了,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也成为了那些图鉴人物的一份子,无法再时时刻刻出现在她身旁。
青年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没有回话,只是无声地耷拉下脑袋。
见他这副失落的模样,白川童浔心软了软,她心中思忖半晌,微微柔和了眉目,告诉他:
「其实也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她话语一顿,接着有些迟疑地开口:「就是等离开后,有可能会让你因此而忘记我」
「不!」
压切长谷部闻言忽地抬头,斩钉截铁:「现在就离开!」
他的态度太过于坚决,反倒是让还在犹豫的白川童浔一下子没反应过。
她有些好笑地踮脚,伸手揉了揉他的短发,笑道:「我再多陪你几天吧,没关系的。」
事实证明,人果然还是不要随便立什么flag。
叛逆的世界偏偏非要和她作对,就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的两天内,白川童浔的身体状态却开始急剧下降,这让她想起了当时梦里在乌鲁克的最后那一段时间。
就算再不舍,时间也到了。
压切长谷部难过极了,他双手握着少女的右手,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又低又轻地道:「我们不等了,现在就走,好不好?」
白川童浔叹了口气。
她点了点头,拿出了召唤书-
压切长谷部的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灵魂状态的白川童浔恍惚了一下,她原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拿出召唤书究竟是要做什么,但一晃眼的时间她却已经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宅邸前。
审神者风正大笑着,憎恶又疯狂地看着与他对峙的压切长谷部和那个来自异世界的蓝发少女,最终不堪重负地吐出一口鲜血。
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一切都像是突然断了片,她茫然地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看见压切长谷部正面色痛苦地跪倒在地。
本丸里面一片狼藉,到处是刀剑的残骸与血色,审神者风身上的道士服已经残破不堪,充满了泥垢。
大大小小的伤口在他身体上撕裂,可是他却毫不在意。
他畅快地疯笑着,黝黑的眼中倒映出了同样状态糟糕的少女。
「看吧,你还是没有办法带走他。」
见对方手足无措地搀扶着压切长谷部,身体却已经开始从发尾处缓慢消散,风裂开嘴角,嗓音嘶哑。
「他的身体里还残留着我所注入的那一丁点灵力,所以我依旧拥有压切长谷部的支配权。」
「我会拼尽全力将他的那一部分灵魂禁锢在这一座本丸里,你就算离开了这个地方,却永远无法有完整的带他走。」
少女狠狠瞪着他:「你会遭到报应的!!」
「你说,报应?」
风挑高眉梢,嘴角讥讽:「我已经被妖鬼诅咒了,你还认为我会在乎这些吗?」
他边咳血边笑,扭曲的神态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你们毁了我,我也绝不会放任你们过得安生。」
「就算是死,也要让你们尝到代价!!」
话音落下,他的体内骤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灵力,它们化成一缕又一缕的枷锁,缠绕住压切长谷部的身体,而另一端深深扎入了本丸的地底。
做完这一切,风的寿命也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不断从月匈腔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就这样瞪着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你简直是疯了」
「白川童浔」的身体开始颤抖,她强忍着痛苦,想要在找到办法前强行留在这里,但世界意志的排斥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烈,她能感觉到灵魂近乎要被撕裂。
召唤书上亮起了几个字,她无助的瞪大了眼睛,手中动作不停地尝试扯断那些烦人的枷锁。
压切长谷部蜷起手指,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开始消散的部位。
他这辈子最痛恨被人遗弃,骨子里的倔强与好强让他总是不断回想着那些不堪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愿意接纳他的人,好不容易想着要放下过往的一切,去拥抱那一个幸福的可能,但是这一次,他却不得不主动接受离别这个选择。
「主人。」
他无力地抬起胳膊,松松地握住少女的手,几乎是哀求的放轻了声音。
「您会来接我的,对吧?」
少女愣愣地睁大了眼睛,用力拉扯着那些由灵力固成的粗大铁链的动作缓了下来,她徒劳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给不出任何准确的答案。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还能不能再次回到这个世界。
压切长谷部声线虚弱,握住她的手却越发地紧,他低垂着脑袋,极其缺乏安全感地反复跟她确认着。
「您说过我们的灵魂签订过契约,有了灵魂之间的链接,今后无论我在哪里您都能感知到。」
「您说过这句话的,对不对?」
白川童浔呼吸一窒,眼眶湿润起来。
她回道:「是的,我说过。」
「我是刀。」
压切长谷部将少女的拉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口勿,又说:「我不会消亡,今后也能够一直存在,只要您还活着,我就不会就此死去。」
「我可以在这里等很久,主人。」
「只要您来接我。」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害怕又酸涩地呢喃着:「只要您来接我。」
「我会的。」
白川童浔突然蹲下身,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手轻抚着压切长谷部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声音中仿佛裹挟着某种能够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不会永远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长谷部,我保证。」
少女的身体消散了。
手臂还保持着回抱的姿势,压切长谷部怔怔的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前方,万念俱灰地抿起唇角-
那个「白川童浔」已经离开,而灵魂状态的白川童浔仍然留在这里。
她知道这场梦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将压切长谷部困在梦境中的梦魇依旧没有出现。
她在一旁默默陪伴压切长谷部等待着,亲眼看着梦里的时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
风的尸体后来被一群穿着奇怪制服的人给带走了,他们将这片「战场」清理干净,却唯独留下被铁链锁住的那个刀剑付丧神,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秋去春来,本丸的那颗大树长满了美丽的樱花,压切长谷部呆呆地望着那棵树,眼神中流露出各种怀念的神采。
他复又敛眸,发出一声饱含思念地叹息。
「主人」
白川童浔温柔地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青年的发丝。
一年一年又一年,绚烂的樱花开了又败,草木长出又渐渐枯萎。
这座被妖鬼诅咒的本丸残留的鬼气太重,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青年的神志,甚至会在午夜侵入他的睡眠,带来一场再一场刻骨铭心的噩梦。
不断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压切长谷部眼中的光也随着日月星辰的变化而逐渐黯淡。
十年过去,他仍然心中留有期盼。
五十年过去,他不再清澈的眼神浮现出些许茫然。
一百年过去,压切长谷部开始感到不安和恐惧,他的思想变得混乱,噩梦越发频繁地降临,这让鬼气更加顺利地侵蚀了他的身体。
两百年,三百年,四百年。
直到度过依旧看不到尽头的第五百年,青年已经彻底大变了个样。
压切长谷部浑身都被鬼气包裹着,仿佛那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紫色的双眸充满了死气与空洞,整个人看不出半点生机。
那道已经模糊了面容的身影一直在脑海中徘徊着,早已化成了自己的执念。
再然后的某一天,空气中的灵力发生了变化,一个身穿和服的瘦弱少女踏入了这座本丸。
压切长谷部的瞳孔缩了缩,剧烈的心跳在月匈腔震动着。
他颤抖了一下,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抬起了头,努力瞪大着双眼,身体前倾朝着来人望去。
随后那一丝可怜的希冀瞬间被冰水浇灭,他近乎是充满杀意地瞪向来人,面目狰狞可怖。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他低吼着,锁住残缺灵魂的铁链叮当作响,不断有扭曲的黑气从体内溢出,张牙舞爪地扑向少女。
压切长谷部双手死死地捂住脸,不甘心与绝望的情感压垮了他仅有的神志。
「她没有来,她去哪了,我明明能感受到她还活着,可是她为什么还没有来」
恐怖的黑气如漩涡般汇聚在他身后的上空处,慢慢形成一个怪异又庞大的形状,它在黑夜中睁开独眼,霎时间整个梦境都震荡了一下。
梦魇出来了。
白川童浔心中一紧,来不及思考其它,见状直接三两步挡到青年身前,对准怪物抬起手,努力催动着灵力。
奇妙的感觉在身体流淌,她顿觉不对地低头,发现自己原来不知何时已经脱离灵魂状态,拥有了实体。
少女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压切长谷部几乎是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躁动的黑气缓缓收敛,他呆呆地抬头仰视着她,被鬼气侵蚀得面目全非的脸庞依稀还能看清曾经的轮廓。
付丧神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的身影,轻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似乎在害怕自己只要稍微提高一点音量就会震碎眼前的少女,然后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泡影。
微风模糊了阳光的轮廓。
那一道脆弱的哭腔最终还是清晰地传入了白川童浔的耳畔。
「您来接我了吗,主人?」
第77章
这家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帅强惨人设啊。
白川童浔面色复杂,看着缠绕了青年全身的鬼气,以及那些将他禁锢了几百年的锁链,无奈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身后的梦魇还在咆哮,孜孜不倦地散发出某种诡异的气息,连带着整个梦境都变得扭曲起来。
她无暇再去顾忌压切长谷部,在对方目不转睛的凝视下回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敌人身上。
身处梦境里的人好像看不见它。
余光中瞥见和服少女正满脸好奇地望着自己的动作,苍白的面色让她的气质透出一丝易碎感,那一头微卷的柔软长发披散在肩。
这时候的音似乎比她在现实见到时的模样更稚嫩一些,大概十五岁左右的年纪,面对着模样狰狞的压切长谷部和突然出现的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却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
白川童浔蹙眉,突然发现对方的五官给她带来某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梦境的世界开始从边境奔溃。
她抿起唇,快速收回思绪,静心凝神地将身体的灵力汇聚在双手,对准还在从压切长谷身上吸取生气的怪物,迸发出亮眼的白光。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梦魇的能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甚至可以说是在庞大灵力的冲击下毫无反抗之力。
白川童浔加大了输出的力度,下一秒它便尖叫着消散在白光之中。
眼前又恢复了平静。
……就这样完了?
胜利来得太过轻易,这甚至让白川童浔有些不敢相信。
她低头,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自己有这么强吗?还是说困住压切长谷部的根本不是梦魇,而是他自己?
梦境开始了倒计时,碎光笼起整个本丸,突然她感觉到身后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蓝发少女回过头,对上了压切长谷部已然恢复清明的眼神。
「……主人。」
他表情愣愣的,脸上依旧攀爬着无数黑气,那种想要摧毁一切的疯狂却在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后悄然不见。
原本低沉可靠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语调中却压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期许。
白川童浔默了默,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她弯下月要,像是梦境里少女所做的那样,在他的额前缓缓落下一口勿。
「我来接你了,长谷部。」
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那双愈发明亮的眸子:「所以,赶快醒过来,看看我吧?」
旖旎的光照落在每一处阴影,身处的场景骤然破碎,重归于一片空茫。
现实中,白川童浔倏然睁开眼,入目的是压切长谷部沉静的睡颜。
他周身的黑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气息平稳,祥和的面容上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做了一场风和日暖的美梦。
封锁的门被从外面拉开,和服少女探进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白川小姐,结束了吗?」
「嗯。」
白川童浔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青年,仍然有些担忧道:「他还是没有醒。」
「放心,应该只是睡着了。」
这次音身后没再跟着其它刀剑,她走进房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压切长谷部半晌,笑着安慰道。
「毕竟是被鬼气折腾地有些过头了,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明天就能醒过来啦。」
以防万一地翻开召唤书询问了一番压切长谷部现在具体的状态,确认他的这一部分灵魂的确完全没有异常了之后,白川童浔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
她再次将视线扫向青年,目光在触及到那些铁链时又愣了下,随即拧起了眉头。
她心中对这些束缚着压切长谷部自由的东西,条件反射般地感到排斥,想了想,还是征询意见似地看向审神者。
「既然确定了没有危险,那这些铁链能不能撤掉?」
音眨了眨眼睛,双手拘谨地交握在身前,充满歉意地轻声回答了她的疑问。
「抱歉,这不是用我灵力做出的东西,我已经在尝试解开了,但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想起眼前少女和审神者风有三分相似的面容,白川童浔顿了顿,心中隐隐已经猜到了答案。
尽管无论是地形还是布景,从表面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但这座本丸,很可能就是曾经属于风的那一座。
她垂下眼,再次发了愁。
但是如果迟迟无法解开铁链的话,也就意味着就算是等到了明天,她也不一定能带压切长谷部走吗?
可问题是现在她应该还处于狱门疆带来的穿越才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
音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似的,主动和她开了口:
「你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情,等到我处理掉那些铁链后,再找你来我们本丸接他回去。」
白川童浔闻言有些差异:「可是我该怎么和你联系,又怎么过来?」
观看完压切长谷部的梦境后,她也大致了解了一些关于审神者和刀剑的基本常识。
本丸这种地方简直和外界完全没有接触,就像是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她不是审神者,恐怕没办法找到进入本丸的入口。
更何况,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狱门疆的穿越是完全随机的,就连她自己也没办法保证能再一次进入这个世界。
等等。
大脑蓦然被什么重击了一下,白川童浔的脑袋里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她想起了压切长谷部梦里的那个自己所做的梦,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特别关键的信息。
那段梦境中突兀的空缺,究竟是
头开始泛起钝痛,还没等到她深入想到究竟是哪里有些不对劲,一道口哨声传入耳畔,打断了所有思绪。
白川童浔抬起头,见音已经站在了门口,蹲下身子,似乎从地上抱起了什么,轻声哄了哄。
「乖,想请你帮个忙啦。」
她背对着自己,只能瞧见有一只露出小角的尖尖耳朵,轻轻颤抖了一下。
白川童浔有些好奇地走过去,终于看到一小团毛茸茸的动物。
少女的怀中赫然窝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
「你不是有一本可以签订契约的召唤书吗?」
音亲昵地扌莫了扌莫那只狐狸的脑袋,朝她笑道:「这是我们本丸的看门狐,它可以分出一部分灵和你进行契约。」
「等那些铁链被解决掉后,我就会让它告诉你这个信息。」
白川童浔睁大眼睛,眼前狐狸的模样跟她记忆中曾经召唤出的那只白狐完美重合了起来。
她呐呐开口:「这只狐狸叫……」
「它叫小白。」
音换了个抱姿,双手托起狐狸的身体,将它举到了白川童浔的眼前,耐心解释着。
「无论你在哪里,它都能将你带回本丸,所以今后还请白川小姐多多召唤它,随时注意有没有我的信息哦。」
「无论在哪里」这几个音被特意地加重,那双澄澈的眼眸仿佛已经看透了眼前人的来历。
说完这句,她复又低头:「小白,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了嘛?」
白狐哼唧一声,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扫了一眼白川童浔,它身后的尾巴随意摆动着,旋即眉心处陡然亮起白光。
一只与它一模一样的白狐从它的身体里分离出来,轻盈地跳落在地上。
只见它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月要,随后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白川童浔的脚边,仰着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
白川童浔心情复杂地拿出召唤书-
非审神者和付丧神,长久待在充满着别人灵力的本丸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契约完成后,音就将白川童浔送离了本丸。
离开确实是顺利离开了,但是好像有哪里出了点毛病。
白川童浔怀中抱着狐狸,茫然地看着脚下由无数美丽鲜花所铺成的浪漫海洋。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和一个骑士逃命时,遭遇时间溯行军,最后被一道诡异的时空缝隙吸入音的本丸的。
但是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最后逃命的那个地点啊! !
清风带起散落的花瓣,裹上几缕芳香,缱绻着从眼前掠过。
这个地方到处都充满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白川童浔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她尽量避开脚下的娇花,格外小心地朝前迈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的高处传来。
「哎呀哎呀,瞧瞧我看见了什么,一位美丽的小姐姐。」
那人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乐趣般。
轻飘飘的音色,仿佛在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
「咦,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这个声音……! !
少女心中一跳,猛地转身回头。
她满怀惊喜地开口喊道:「亚……瑟?」
音量蓦地落了下去,还残留着一丝不确定的疑问,白川童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睁大了眼睛。
耸入云霄的高塔中,身穿宽大衣袍的男人坐在空落落的窗边,银白的柔软长发散落在肩臂,如花一般精致的面容浮起点点轻浮的笑意。
他单手撑着脑袋,斜斜依靠着石墙,姿态随意而散漫。
那双剔透如宝石的紫色眼眸似梦似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飘渺的轻纱,使人看不透其内真正的情绪。
他居高临下地睨下目光,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
「亚瑟?你是在说那位高洁的骑士王吗?」
男人哈哈一笑,那道与印象中亚瑟·潘德拉贡如出一辙的嗓音这样说着:
「我可不是哦,我的名字嘛,叫——」
「梅林。」
霎时,芬芳馥郁的花雨飘了漫天,荡起缤纷的波纹,它们飞扬在晴朗湛蓝的高空下,绽放出绚烂的惊人生机。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拨动了心弦,白川童浔坚信这里就是传说中那永世不灭的理想乡。
她仰头,在这片花海中安静地与高塔中的银发男子对视着。
温风如酒,目酣神醉。
第78章
白川童浔站在那片花海里,仿佛心灵都得到了净化。
突然,身体变得轻盈起来。
她抱紧了怀中的狐狸,在那一阵清风的引导下,整个人都慢慢离开地面,升高,最后来到了男人的眼前。
梅林嘴角还挂着盈盈的笑意,从塔内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十分绅士地牵住了少女。
那动作好像不是要将她带入高塔之中,而更像是在一场浪漫的舞会中,邀请心仪的女生来与他共舞一曲。
「好啦好啦,这样说话舒服多了。」
见少女已经稳稳落地后,他站起身,手里还拿着一只魔杖,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自己的白色衣袍。
这个高塔内居然该有的布置都有,床,壁炉,餐桌和一些好看又精致的小装饰,留下了被人常年居住的痕迹。
这个叫梅林的男人,就住在这里吗?
白川童浔收回打量的视线,看向银发男子,友善地自我介绍道:「我叫白川童浔,被朋友无意间送到了这里,很抱歉打扰到您了。」
见对方神色好奇地将视线扫向她怀中的白色小团子,她话语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它是小白。」
怀中抱着的狐狸哼唧一声,缩着脑袋又往少女的怀中蹭了蹭,用屁股对着男人,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模样。
梅林见状也不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巴,好脾气地感叹了一声。
「哎呀,真是只可爱的小家伙啊。」
他嘴角笑容不变,将目光重新投向白川童浔,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接着语气俏皮地开口:
「日安,白川小姐。」
「欢迎来到阿瓦隆,遗世而立的理想乡。」
白川童浔点点头,对理想乡这个描述表示十分赞同:「这里很漂亮。」
「是吧~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这种好看的景色吧。」
梅林悠哉悠哉地来到小餐桌边上,凭空变出两个干净的酒杯,又从另一个小酒壶里面倒出醇香四溢的酒水。
他很尽地主之谊地将其中一个小酒杯放到餐桌的另一旁,并邀请少女一起品尝。
白川童浔摇头拒绝了:「我不喝酒。」
「不会喝醉的哦。」
小白也闻到了这种勾人的香气,动了动鼻尖,从她的怀中抬起头来。
招架不住梅林的热情,白川童浔犹豫了一番,还是坐到了桌旁。
「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她想起刚来的时候,独身一人站在一望无际的花田里,视线中除了现在身处的这座高塔外什么也没有。
真的可能吗?一个人,生活在这座高塔里?
「偶尔会出去逛逛。」梅林撑着脑袋,歪头看着她:「不过这么多年,我确实都待在这个地方。」
白川童浔对此表示十分敬佩:「我不行,我要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很多年,我会疯掉的。」
「但是你不觉得这里很棒吗,有种想永远留在这里的冲动呢。」
「可是很寂寞啊。」
梅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回听到这样的回答。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情绪,默了默,随后眯起双眸,笑着轻声附和道:
「嗯,说的也是。」
在这个神奇的地方,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他们就这样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很久。
当再也无话可说后,房间里陷入了暂时的安静。
也许是感觉坐的太久了,梅林伸了个懒月要,站起身再次缓步来到窗边,遥遥望着外面的景色。
「太阳落山了啊。」
他将自己幽禁在这座高塔太久,记忆中上一次和别人说话好像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金发少女别离之时所诉说的话语仿佛犹在耳边。
白川童浔轻轻抿了一口溢满花香的酒水,清新的凉意袭击味蕾,全然没有酒精的刺激感,反而有一种格外温暖的感觉流进胃里。
小狐狸的爪子催促似地拍了拍脚下的大腿,她拿起酒杯,微微倾斜着倒了一滴水珠在小指上,接着凑到它的唇边。
它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舔去酒水,砸着嘴巴回味了一会儿后,很是满足地摇了一下毛绒绒的大尾巴,又乖乖闭上双眼,在温暖的怀里爬下了。
做完这一切后,白川童浔有些心虚地偷偷抬眼瞄向梅林,却被男人抓了个正着。
淦,偷偷用别人的酒喂狐狸还被主人发现了!
好在梅林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安静地在窗前回身注视着她,任由暖橘色的光笼住自己的身影,一双剔透的紫眸中盛满了包容。
他眼中笑意加深,周身突然泛起阵阵美丽的光点,花瓣状的耳饰随着这股能量波动小幅度地扇了扇,就像是温柔清雅的花之精灵。
少女只觉得自己被一种温暖的能量包裹着,她抱紧了怀中的狐狸,模糊间听到了对方轻飘飘的话语。
「好啦好啦,谢谢你陪我这个无聊的大哥哥饮酒聊天。」
梅林合上双眸,像是拥抱微风般地张开手臂,口中无声地咏唱着什么,而后轻轻挥了一下魔杖。
「不过,现在是时候送你回去啦。」
话音落下,白川童浔恍惚着睁开了眼睛。
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桌上堆了很高的蟹肉罐头。
她茫然地扫视着眼前布置简单的房间,角落里是一张榻榻米,而狱门疆很有仪式感地被放在了由蟹肉罐头堆成的金字塔的最上方。
这里不是港黑啊,什么情况?
隐隐听到了花洒的声音,白川童浔转过身,发现边上还有个小浴室,房间门大开着,在一道屏障后,有一个高挑的身影若隐若现。
有人在浴室里洗澡?
看那身材,还是个男的。
就在这时,里面的人影动作顿了顿,随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外面的方向扭过头。
白川童浔一僵,下意识地想躲,但很快意识到了对方应该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便只是生硬的移开目光。
花洒声停止了,很快传来屏障被拉开的声音,一只手出现在她往下的视线中,不急不缓地捡起了地上衣服。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到那人应该穿好衣服后,白川童浔抬起了头,对上一道幽深的视线。
高挑男人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身上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活像是不久前才被人糟蹋了一番。
「太宰?!」
白川童浔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太宰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即摊开手耸了耸肩,理直气壮道:「不是说过会去接你的嘛,但是童浔酱却自己跑到狱门疆里面去了,实在没办法,我只好这样把你带回来咯。」
白川童浔无奈扶额:「不是说早上8点?」
太宰治面色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童浔酱可以打开手机,看看现在时间哦,你已经超时很久了。」
少女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不信邪地从口袋中拿出了手机,解开锁屏。
十点二十分。
她愣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向黑发男人。
太宰治挑了挑眉,一副「你看我就说吧」的欠揍模样。
白川童浔收回手机,轻吸一口气。
这次怎么这么久?是因为还去到了本丸那种神奇的地方吗?
她思忖着咬住下唇,又见黑发男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只好暂时放下那些,无奈地开口询问道:
「嗯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能让这家伙在之前突然那么郑重地跑到港黑找她,应该是什么很急的要紧事吧。
「当然。」
太宰治面色瞬间正经了很多。
「之前在港黑实在不方便开口,这次找你过来,是因为我们武侦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
白川童浔指着自己,疑惑道:「我有什么是可以帮助你们的?」
太宰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底闪烁着别样的光泽。
水滴从微卷的发丝落到脖颈,被他不在意地拂去,他弯月要拉住少女的手腕,朝着门外走去。
「跟我来,你看过就知道啦。」
白川童浔不明所以地被他拉着走出简单的公寓楼,拐了个角,来到武装侦探社的那栋办公楼。
太宰治带着她走上楼梯,然后推开武侦接待处的门。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寂静地有些不同寻常,清清冷冷的空间里,连纸张被微风吹起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响亮。
直美不在?
白川童浔还记得当初接待她的那个高中时美少女,她活泼开朗地跟她聊天的内容还清晰地记在脑海中,特别是她和她哥哥
算了,这个不提也罢。
还在愣神着,手腕又被人轻轻拉往一个方向。
白川童浔跟着顺从地转了个身,停在一间紧闭的房门前。
少女和太宰治对视一眼,迟疑地伸出手,慢慢推开了那扇门。
刹那间,好几双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她惊了一下,发现外面接待室之所以空无一人,原来是因为很多人都聚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甚至只在视频中见过的直美哥哥也在其中。
有很多才是第一次见面的人,照理来说,此刻她应该像往常一样抬手跟他们打个招呼才对。
但是现在这么多道视线,同时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情景,却差点让白川童浔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窗帘被严合地关着,昏暗的灯光下,那些人的目光好像要把她活剥生吞了似的。
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谁知被一双手牢牢按住了肩膀。
白川童浔呼吸一窒,心中狂跳。
「喏,人带来了。」
太宰治微微施力,把她往前推了推,仿佛是在进行某种见不得光的py交易一样,将势单力薄的她彻底暴露在人群中。
说起来,这群人还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
想到这里,她颤了一下,瞬间拿出召唤书,下意识地翻开页数要进行召唤。也就在这时,一旁离她最近的黄发男人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刺啦一声,木椅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白川童浔绷紧神经,循着声音望去,却在看清房间角落的景象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
她有些愣神地看着那个方向,原本警戒的动作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第79章
那个如班主任般不苟言笑的武侦社社长此刻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
他的面色苍白,唇上无一丝血色,身体的经脉被异化,呈现出怪异的黑纹。
刚因为愣神而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紧绷,慌张的情绪比之前更甚,白川童浔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
这种铺面而来的,浓郁无比的死亡气息令她感到颤栗。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甩开国木田独步的手,回过身就要推开太宰治往外跑。
手腕再次被人抓住,先前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黑发男人用力将她拉了回来,他眼眶边是浓浓的青黑痕迹,透出某种掩饰不住的疲惫,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你果然知道他的情况。」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很是沙哑。
白川童浔被吓到了,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战战栗栗地想要逃脱这个地方。
国木田独步观察到她情绪的不稳定,沉眉对着江户川乱步劝阻道:
「等等……她的情况不太对。」
「我等不了。」
江户川乱步绿色双眸充满了锐利的光泽,他执拗地死死抓着白川童浔的胳膊,一字一句:「社长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冷静一点,乱步先生。」
一旁一直安静着的短发女人也出了声,她神色沉静地看向白川童浔,有些困乏地揉了揉眉心,放轻声音道:「拜托了,白川小姐,我们需要你提供的信息。」
「社长已经保持这种状态有一个月了,这期间我们该做的全都尝试了,依旧束手无策,乱步先生也无法演算推测出任何东西,你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为什么找我?」白川童浔慌乱地蜷紧手指:「说不定只是什么奇怪的异能力呢?」
「社长昏迷在你以前住的公寓附近,再加上乱步先生的一些猜测,排除一切不可能后,我们将目标指向了你。」
原本只是一些没有证据的猜测,但当他们看到白川童浔此刻的反应之后,也都明白了这件事或许确实跟她有关系。
女人垂眸,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没有任何预告,就把你请过来的做法很唐突,但是眼看着社长的病情在一天一天恶化,我们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而你又在港黑那种地方」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
「如果今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尽力为你拿到手,所以……」
与谢野晶子:「真的拜托了,白川小姐。」
随后,谷崎直美的哥哥面目严肃地朝她鞠了一躬,在他边上,国木田独步和另一个雀斑男孩也低下了头。
他们不约而同道:「拜托了,白川小姐。」
「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失礼道歉。」
紧接着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禁锢着她腕部的江户川乱步也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后退两步,他同样一鼓作气地弯下了月要,双眼盯着地面,声线颤抖:
「拜托。」
白川童浔一时被这样郑重的架势震撼住,心慌地抿起唇,面对着这么多人的求助,最终还是挫败地耷拉下肩膀。
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身旁的太宰治刚要再加把劲说些什么,就见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昏迷的福泽谕吉的床前,认真观察一番,确定了症状,随后神色凝重地开口道:
「你们社长,之前自杀了?」
「为什么这么说?」
太宰治对这样一个问题很感兴趣,想到初见时少女曾和他说过的话,有些好奇地走到她的身边。
白川童浔撇了撇嘴,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说:
「我之前见过这种情况,在电视上。」
「因为我们那边人口越来越少,人类濒临灭绝。为了减轻人口骤降的问题,也为了人类能够存在的未来,行刑者会对犯了自杀罪的人进行处刑。」
「而被处刑的人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犯下自杀罪的人寥寥无几,但每一次他们都会进行全球直播,将处刑的过程实时播放给每一位居民观看,以此来杀鸡儆猴。
太宰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那情绪很快就被掩盖下去。
「你的意思是,社长现在这样都是你们世界的处刑者做的?」
白川童浔瞟了他一眼,并没有给出准确地答复,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
「他有着一模一样的症状。」
国木田独步皱起眉:「所以说,你们那边的处刑者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也具有穿越的能力?」
等等,这话可不兴说啊。
白川童浔被这个想法吓得抖了一下,没敢深入思考,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处刑者使用的是你们那边的能力吗?」
与谢野晶子也在这时开了口,她认真注视着福泽谕吉,蹙眉沉思了一会儿,又问她:「既然如此,那你能不能也用那种能力恢复社长?」
「不可能,我做不到治疗你们的社长。」
白川童浔又摇头,她这次回答十分肯定,没有半分犹豫:「日常生活中,我们世界的人没有任何能力,而处刑者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个人类,他就是完完全全的另类,几乎没有人喜欢他。」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别称。」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大家都叫他业魔。」
业魔。
一个光是名字就充满了不详与危险的称呼。
在旧时代就存在的魔鬼,拥有着扭曲世界的能力,每个业魔都由人类异变而来。
怎么做到异变的?
不知道,因为历史书上没说。
为什么会产生异变?
不清楚,因为历史书上没写。
见大家都因她的话而神色异常沉重,白川童浔想了想,还是犹豫着开口安慰了一句:
「不过别担心,他应该不会死。」
江户川乱步眼中倏然亮起光,他第一个出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白川童浔回想着脑海中在电视上所看见的那些画面,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处刑者杀过人。」
国木田独步紧锁眉头:「但是那并不能证明他不会杀人。」
「话是这么说,但」少女咬了咬唇,说话间的尾音带着一丝微妙的迟疑。
「我们那个世界绝对和平。」
「绝对和平的意思就是,绝对不会出现什么恶意伤人事件,在近300年内,我们的犯罪率几乎为0。」
「大家都很善良有爱。」说着说着,她便坚定下神色,告诉他们:「就算是行刑者,也没有杀过任何人。」
众人闻言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特别是离她最近的太宰治,那双幽深的眼眸中蓦然流露出某种深渊般的情绪。
他歪了歪脑袋,说出声的话语轻而诡谲:「可我很好奇啊,那你们世界犯了罪的人,比如说自杀者,最后的下场都是什么呢?」
「你们的处刑是怎么样的?」黑发男人看向昏迷着的福泽谕吉,不急不缓地问她:「仅仅只是让处刑者把他们变成社长现在这样吗?」
「如果社长一直获救不了,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总不会是要一直保持这样吧?」
直中准心,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们来说非常的重要。
狭小的房间内,武装侦探社的所有人此刻都屏息凝视,急切地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后者只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语气尴尬,似乎非常不好意思的模样。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哎,从记事起唯一一场处刑自杀犯的直播,我也因为要做游戏任务而没有看完,不过我很肯定地记得确实没有人死亡就是了」
但是课本里好像有提过来着。
可恶,早知道当初就再认真点学习了!
白川童浔闭眼,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像是终于想起了作业答案那般兴奋的伸出一根手指:「说不定是像变魔法一样,把他们都变成勤劳的小老鼠了呢?!」
话音落下,除了看不清神色的江户川乱步,和一直若有所思的太宰治,房间内的大部分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国木田独步抽了抽嘴角,并没有当真,只以为这是对方张口就来的玩笑话。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少女之前的话语表示了质疑:「近300年,几乎为零的犯罪率,你的意思是你们那边的人从来不会对别人产生恶意和攻击的冲动吗?」
对此,白川童浔的表情万分茫然地反问道:「大家都是人,我们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同类?对同类产生恶意?」
她双手抱臂,对黄发男子此刻表现出的不信任很是不满:「我们那边的人都很好的,哪像你们这些世界乱得要死,我差点不止一次丢了自己的小命。」
「……」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国木田独步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看似完美的世界真的存在,近乎是不可置信地追问着:
「从来不会产生过攻击别人的倾向和想法吗?你们世界的所有人,从来没有?!」
「所以说干嘛要对同类有恶意啊。」白川童浔轻轻吐槽一句,随后骄傲地抬头:「我很确定、绝对、以及肯定,从来没有。」
她的话语顿了一下,突然有些疑惑地轻嘶一声:
「等等,这么说起来的话,自从离开那个世界后,我好像偶尔确实会暴躁得想要揍人……果然,人在危险的环境中就会改变自身性格,逐渐变得极端吗?」
国木田独步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他紧锁着眉,面色复杂地凝视着面前来自异界的少女。
他很理智地分析着问题,并确定出问题的不是自己。
人的贪欲何其多。
他也曾幻想过没有任何人受害的世界,也曾在心中感叹要是能居住在一个人人幸福的伊甸园该多好。
但这些也就是想想而已,国木田独步心如明镜,他很清楚只要人的七情六欲仍然存在,犯罪行为就必不可能会少。
一个从来不会有人主动伤害旁人的世界,真的可能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和治理能力才能造就这样的三观?并且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这种和平?
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无比混乱的时候,太宰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话说,童浔酱好像很害怕那个处刑人啊。」他眨了眨眼睛,幽幽问道:「为什么呢?」
白川童浔忽地沉默了。
为什么害怕他?
像是被突然问住,她愣愣看着地板,逐渐神色古怪地皱起眉头,内心仿佛陷入了什么剧烈的挣扎一般。
对啊,行刑者又跟她没有关系,她为什么会在见到福泽谕吉的症状时要这么恐惧。
白川童浔发现自己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良久后,她才颤抖着抬起手,捂住了自己开始剧烈疼痛的脑袋,难受地摇了摇头,呜咽道:「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照理来说只要一直安分守己,安心幸福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他们普通人是没办法接触到处刑者这个等级的存在的。
但是她身边的朋友们都对传说中的业魔充满畏惧,尤其是她,那种惧怕几乎到达了只要一想起就会不寒而栗的程度。
在那个世界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但一到达这个世界后,那种心中的异样感,却越发的明显起来。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但记忆中却没有任何的漏洞与残缺,他们那个世界的人记性都很好,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她到现在依旧一清二楚。
除却一些不该记住的
可是不该记住什么?
她一直知道自己世界的人拥有着某种薛定谔的记忆,身体和大脑的保护机制会让他们本能地忘记一些不影响生活的东西。
不该记住的,不会被记住。
这是他们从幼时接触学习开始就被写在教科书中的话。
不该记住的,不会被记住。
白川童浔瞳孔骤缩。
她很确定自己遗忘了什么。
第80章
由于白川童浔的状态真的算不上好,武装侦探社的人最后还是无奈地决定让她先回去休息。
而她也主动表示会尽力帮助他们找到行刑者,争取早日让福泽谕吉得到康复。
没有接受武装侦探社为她安排一个房间的想法,也拒绝了太宰治护送的提议,在回港黑的路上,白川童浔一个人安静地思考着。
她走得很慢,最终在海边停下脚步,遥遥望着水天一色的远方,随着过往生活一幕幕地倒映在脑海中,眼中逐渐泛起怀念的神色。
恍若隔世。
那样和平,无忧无虑的时光,仿佛早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如果说行刑者真的也穿越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找到他,那么她回到自己世界里的可能性也会提高?
说不定他会知道比她更多的信息。
想到曾经从电视上看到的那张面容,白川童浔的心中简直五味杂陈。
实际上,单从样貌来看,那位行刑者的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会令人产生恐惧的特征。
他有着一头毫无攻击性的柔软褐发,酒红色的双眸总是溢满着悲伤和温性,也不过是个看起来刚刚成年不久的少年。
白川童浔记得他因成为业魔而不再被人所提起的名字,那是父母对孩子未来最美好的祝福和温柔,倾注了充满期望的,明亮而又璀璨的情感。
朝比奈光。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旧时代一位非常有名的伦理委员会议长,朝比奈早季和其丈夫朝比奈觉的后代。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或许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统领者。
……
等等,什么意外?
……说起来,朝比奈光究竟是怎么成为业魔的?
似乎只是突然有一天,大家都默认了新任处刑者的身份,并毫无异样地接受了这一点,就好像处刑者一直都是朝比奈光,从没变过一样。
白川童浔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又开始疼痛了。
各种记忆混乱成一团,在之前世界的生活,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切,包括狱门疆内遭遇的事情。
她忍受着那种无端出现的慌乱心情,在横滨海岸旁的长凳坐下。
忽然在某个瞬间,一个荒谬至极的真相一闪而过,旋即那些糟糕杂乱的记忆被一丝一缕梳理通开。
心脏在不安地狂跳,她呼吸加重,近乎是失去理智地拿出了召唤书,翻开。
白川童浔声音隐忍:「最后一页图鉴人物到底是谁,真的能帮我回家吗?」
【图鉴人物具体信息需要解锁后才能了解。 】
书页上很快亮起一行字。
少女瞪着眼睛,追问的语气显得有些不依不饶。
心中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石头死死碾压着,她此刻十分迫切的需要一个能让她安心的肯定答案。
「你之前说那个人拥有穿梭世界维度的能力,意思是能带我回到自己的世界吗?」
召唤书稍稍犹豫了一瞬,亮光闪了闪,再次给出一模一样的回复。
【图鉴人物具体信息需要解锁后才能了解。 】
「那你告诉我,」她捏紧了书页的边缘,指甲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白川童浔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问出那句话。
「……我是不是,根本不是第一次穿越?」
这一次,召唤书彻底沉寂了下去。
它微微发出断断续续的一阵弱光,像是在斟酌着话语,可最终还是暗了下去,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见状,白川童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悲凉的情绪在眼中逐渐漫开,心中长久坚持下来的信念好像在此刻轰然崩塌。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完全可以在大脑中与它对话,很是不甘心地哽咽道:「我每一次使用狱门疆,是不是其实完全就不是什么穿越?」
召唤书依旧给不出任何回答。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她终于想通了。
月匈口闷得慌,白川童浔如同溺水之人般大口喘息着,一滴泪断了弦,快速滴落在薄薄的书页,渲染开一片小小的深色,随后消失了痕迹。
多像她。
就像她一样,明明穿越过那么多的世界,却仍然留不下任何存在的记录。
就连她自己都会忘却的一段旅行,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压切长谷部的梦境里,「白川童浔」和他讲诉梦中故事的时候,她分明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剁碎了喂狗,什么说好要陪伴到世界的尽头。
这些全都是在穿越到乌鲁克时,和吉尔伽美什的对话中出现过的内容。
所以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劳什子的穿越,那些全都是她的过去,是她被遗忘的记忆。
她所谓的穿越,其实和「白川童浔」的那个做梦是同样的性质。
说是穿越到其它的世界,实际上则是在狱门疆内沉睡,以类似意识体的活动重新经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然而那又不是绝对真正发生过的,因为她在使用狱门疆时清晰地拥有着现在的意识,只把它当成一场单纯的穿越,所做出的举动偶尔会和曾经发生的事情有不一样的偏差。
但大体走向基本一致。
……怪不得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经常会受到蛊惑般说出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
怪不得心中总是突然生出某种古怪的违和感。
白川童浔忽然笑了。
「狱门疆只是个引导,那些并不是我真正的记忆,对吗?」
她低头看着召唤书,手指缓缓抚扌莫上书角,精神状态已然到达悬崖边缘:「所以我的那些记忆呢?是被你抹除了吗?」
「我到底为什么会穿越那么多的世界,你告诉我。」
「这是我第几个世界了?」
少女近乎奔溃地咬牙,颤抖着弯月要,将额头抵在那本曾经她最为依赖和信任的笔记本上,无助地问它。
一声又一声。
「我真的还能回去吗?我还可以找回我失去的记忆吗?」
「我到底都忘了什么?」
召唤书闪烁着,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最后书页上呈现出这样一句话。
【抱歉,召唤师权限不足,请收集更多信物,以此来解锁权限。 】
真见鬼。
白川童浔已经对这句话感到厌烦。
「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她长长吐出一口郁气:「我每次穿越世界,都会失去记忆,把它当成第一次穿越,然后再通过各种方法梦到以前穿越的那些记忆吗?」
【……是。 】
所以,她究竟离家多久了?
少女闭上眼睛,又缓缓直起身体,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平复了很久的心情。
海风吹到身上,卷起湿咸的凉意,白川童浔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不去想那些悲观的念头。
好半天,她才抬手抹去泪痕,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次它回答得很快,那些金字的周边被添加上可爱的小花,如同是某种笨拙的安抚。
【我是您的专属召唤书,您可以放心信任我。 】
【请再多坚持一段,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保证。 】
像是表忠心似的,它说:
【从今晚开始,我会慢慢将记忆返还给您。 】
【我绝不会伤害您。 】
一行又一行带着可爱花边的金色文字倒映在白川童浔浅色的双眸。
风不知何时停了,翱翔在空中的落叶轻飘飘地荡了下来,连雾都仿佛散开许多。
又是一行字缓缓出现在底端。
宛若谁轻轻的低语。
【……只有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童浔。 】-
「……白川童浔?」
略带担忧的疑问在身后响起,冷不丁被叫起大名,白川童浔惊了一下,连忙回过神转头看去。
空无一人的街道旁,某位港黑的干部先生难得穿着一身便服,正从摩托车上下来,也许是她之前想事情太过入神,竟然没有注意到摩托带来的巨大响声。
走进了些,目光触及到她眼中残留的晶莹和泛红的眼眶,中原中也蓦地停住了步伐。
他愣了愣,不知所措的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抬着手似乎是打算来安慰一下,但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随后不知想起什么,他倏然面色一变,眼含怒意地询问道:
「武装侦探社的那帮混蛋欺负你了?」
他撸起袖子,凶神恶煞转身就作势要重新骑上自己的摩托车。
一副只要她给个肯定的回应,就能马上冲过去把武装侦探社的老窝都给捅烂了的模样,整个人都气势汹汹的:「他们让你过去干什么了?别怕,我这去修理他们一顿。」
「不不不,没有。」
白川童浔连忙跑上去拉住了他,吸了吸鼻子,尴尬道:「他们只是想让我帮个小忙而已,没有欺负我。」
「我就是……」见中原中也还在认真倾听,她别开视线,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所以都是误会,别摆出这种「我就知道那群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要杀人表情啊! !
「行。」
中原中也放缓了神情。
既然没被欺负就成,再更深的原因他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他重新骑上摩托车,双手发动了引擎,接着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白川童浔。
「你之后还回港黑住吗?」
白川童浔立刻应道:「回!」
于是,橘发男人轻轻甩了一下头,示意她上后座。
「走,我送你。」
白川童浔立刻收起了召唤书,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跨上了中原中也身后留出的位置。
等彻底坐稳后,机车唰得一下就迫不及待地飞驰而出。
紧接着为了照顾后座的女生,中原中也又下意识地松开双手的力道,放慢了速度。
浓郁的雾气因为前进的机车而向四周避让开一条通道,风吹拂过脸颊,十分舒服。
「白川小姐。」
车道两旁的风景不断后退,中原中也目光扫了一眼后视镜,忽然开口喊了她一声。
少女依旧闭着眼睛坐在后座,柔软的长发随风肆意飞扬着。
「什么事情,干部先生?」
白川童浔姿势不变地将脑袋抵在男人的后背,双手环紧了对方的月要,轻轻笑了一下。
「下次直接叫我名字吧,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虽然……」
那微微翘高的尾音以及未说完的话语,让中原中也把控车头的手腕一紧,耳朵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他轻咳一声,直接选择略过了这个话题,道:
「明天我有一个任务,可以请你跟我一起行动吗?」
「当然可以。」
白川童浔点了点头,「需要我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就行了,我会看的。」
两人很快就到达了港黑大楼。
他们穿过门口站岗的黑衣人,各自按下了电梯的楼层。
白川童浔只想快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而中原中也则需要再去一趟首领办公室。
眼睛还是有些酸胀。
今天一天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的精神已经很疲惫了。
白川童浔愣愣地侧靠在墙上,抬头出神地注视着楼层显示屏上不断滚动的数字。
等到电梯抵达的时候,她朝着男人点了点,刚跨出那条线,准备离开,却倏然被身后的中原中也给叫住了。
「那个……童浔。」
白川童浔脚步顿了顿,挑起眉,转头看向站在电梯中间的橘发男人。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别扭地叫出她的名字后,目光不自然地瞥向地面由地板拼出的缝隙。
视线中,被光影映出的影子朝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于是,他又重新抬起头,对上白川童浔略微差异的目光,湛蓝色的双眸很是认真,语气沉稳地告诉她:
「既然你说我们是朋友,今后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中原中也顿了一下,不算高大的体格在此刻却显得异常可靠。
他话语坚定地强调着:「随时,任何麻烦,我都会尽力帮你。」
白川童浔噗嗤一下就笑开了。
叮得一声,电梯门缓缓合上。
她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中原中也眼里的神采,随后嘴角挽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轻快地朝他挥了挥手。
「明天见,中也。」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