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太宰治,这个召唤书专业认证的黑泥精,此刻正以一种诡谲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注视着她。

    可能此时还是深夜的缘故,他看起来更加憔悴了,整个人站在无法被月色所照到的地方,显得很是阴郁。

    白川童浔面色有些僵硬,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突然就心虚起来。

    本来没什么好心虚的,毕竟她在哪里,想做些什么,这都是她的个人自由。但不知为何,在此时此景,碰上黑发男人的这种表情,一下子仿佛哪里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会到这里来?」

    偏偏来者还故意用一种阴柔又底哑的音色,极其缓慢地质问她:「刚刚,你又是在和谁讲话呢?」

    白川童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让她有一种奇怪的,好像在背着丈夫外出偷情一样的错觉。

    在这种几近令人窒息的气氛下,她往后撤退一步,再一次意识到眼前男人的恐怖之处。

    「我只是自言自语。」

    白川童浔双手背在身后,呐呐地说,同时用脚尖不自在地踢了一下土地上的小石块。

    「是吗?」

    太宰治眼中着实没什么笑意:「你站在我故友的墓前做什么?」

    「故友?」

    白川童浔一扭过头,就能够看见织田作之助的墓碑。

    也就是说,他口中的故友是在说织田作之助?

    她心中一怔,实在是没想到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还有这层关系。

    但回过头来想想,当时之所以会在这附近遇到太宰治,也说不定是有这样的一层原因在?

    这家伙该不会是看望完朋友的墓碑后心中实在难受不堪,这才会想不开要跑去跳河的吧?

    想到这里,蓝发少女顿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太宰治他的朋友正以灵魂状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此刻就在这里。

    她回头望了一眼棕红色头发的男人,却见他抿着唇角,微微朝着她摇了摇头。

    ——织田作之助不希望太宰治发现他的存在。

    白川童浔顿了顿,再次面向黑发男人,放松了身体肌肉,泰然自若地说:「好巧,我也来看我的故友,没想到你竟然还认识织田。」

    「嗯,有意思。」

    太宰治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来自异世界的小姐,我从来不知道织田作居然还会和这么一号人物有交集。」

    曾经那些不着调的模样此刻全然消失无踪,白川童浔从没在太宰治身上见到过这样强烈的攻击性。

    他眼中的认真以及和印象中的反差甚至让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双重人格。

    想必织田作之助在他的心中占着不小的份量啊。

    她接话接得很快:「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我和他早就认识了。」

    「那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太宰治移开视线,沉着眸光,像是在回忆,又仿佛只是心不在焉似地敷衍说:

    「我也是很早就认识他了哦,虽然并不是形影不离,但织田作的一些交友圈我是知道一些的,我可从没见过你。」

    听这话的意思这两人不会还是竹马竹马吧。

    白川童浔顿时心中更虚了,非要说的话,她也真的才认识织田作之助不久。

    可是她所见到的是少年时期的织田,和现在的性格看起来完全不一样,那样的小织田也会有朋友吗?

    而且她也不知道织田作之助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如果时间很长,那么她身为朋友现在才来探望,岂不是很说不过去。

    但不说是朋友还能说什么,这么大半夜地在人家墓碑前自言自语,这不明摆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嘛。

    白川童浔几乎就要顶不住压力,眼看着就要对太宰治全盘托出了,只可惜当事人就在他们身边。

    话题的中心者——织田作之助本人就站在白川童浔的身后,轻声低语道:

    「别听他的,你认识我确实比他早的多。」

    于是白川童浔立马就有了底气,「反正就是比你早就对了,看来你对他少年时期的经历还是不够了解啊,我遇到他的时候织田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太宰治: 「……」

    半晌没有等到人说话,白川童浔心中一突。

    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阴云覆盖住白月,下一秒,眼前高挑的身法男人蓦地往前逼近一步,陡然拉近了双方间的距离。

    这样突然的动作明显已经越过那条安全线,白川童浔的脑海霎时间发出警报,条件反射性地就要后退,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织田作之助也在同一时间踏出一步,但以他现在的状态,除了在边上给少女出出主意,其它什么都做不到。

    「太宰?」

    白川童浔睁大了眼睛,生怕刺激到人,放轻声音低低唤他。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弯下月要慢慢凑近了她的面庞。

    灼热的呼吸带着难言的温度与痒意洒在唇边,男人的薄唇就停在只有一两厘米的地方。

    白川童浔几乎不敢呼吸,她能感受到太宰治的视线,伴着一种刺人的情感探进她的双眸。

    「骗人。」

    他的大拇指惩罚似地用力按了一下少女的手腕脉搏处,缓缓开口,以一种格外暧昧的姿势与距离这样问她。

    「你在隐瞒些什么?」

    「我没有。」

    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白川童浔努力稳定心神,强装镇定:「你该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就因为我说我比你早认识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

    他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大概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黑发男人猛地退后一步,脸上终于露出了那副白川童浔所熟悉的浮夸表情。

    「算了吧?我可不想跟你进行什么幼稚的比赛,谁先认识织田作这种事情都无所谓啦!」

    他放开对方的手,像是死去的人偶重新被注入了活力,笑嘻嘻地道:

    「童浔怎么会突然从东京跑来到这,难道是才分别不久,就已经开始想我了吗?」

    白川童浔几乎要被这转移话题的速度以及能力给震惊了,她缓了一下,这才回过神,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横滨最近出事了,我被请过来帮忙而已。」

    「哦?」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摩挲着下巴,嘴角笑容不减:「我能知道是谁请你来帮忙的吗?」

    「你们横滨的港口黑手党,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白川童浔刚说完,又觉得自己的问话实在是多余了,毕竟众所周知,横滨这座城市的最中心就是港黑大楼,身为横滨侦探社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个组织?

    只是她没想到,在听到港黑这两个字之后,太宰治的眉眼又沉了下去。

    就连站在她身旁的织田作之助都皱了皱眉头。

    「港黑啊」

    太宰治意外深长地看向她:「看来你已经见过森鸥外那家伙了?」

    白川童浔敏锐地意识到这个词似乎挑起了他们某个敏感的神经,斟酌着语气回答说:

    「是的,森鸥外向我提出了合作,我也同意了。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他们武装侦探社该不会和港黑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他挑了挑眉,紧接着叹了一口非常长的气,表情很是白莲花地道:「只不过是和我们武侦有些渊源而已,因为一些事情,彼此都有点厌恶对方,偶尔恨不得都想让对方首领去死的那种呢。」

    白川童浔:「……」

    这不就是纯纯的有什么大仇嘛! !

    太宰治显然不打算跟她详细讲一讲这两个组织之间的故事,只是微侧过身,一手插兜,朝着蓝发少女伸出另一只手,任由夜色笼罩住他的眼眸。

    「不说这些了,要不要先跟我回侦探社?」

    见白川童浔半天没有动作,他又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了?还不舍得走吗?夜晚的横滨可是只吞人不吐骨的野兽,很危险哦。」

    「可是」

    白川童浔原地蹉跎了一下,织田作之助还在这里,既然都已经看到了的他,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就抛下他离开。

    她总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然而,相比起少女的纠结,织田作之助却并没有说些什么,只从背后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轻声道:「快去吧,童浔。」

    他声线平淡:「太宰说得对,不要呆在这里,很危险。」

    白川童浔咬了一口下唇,缓慢地舒出一口气,随后扬起脑袋,礼貌地拒绝了太宰治的邀请。

    「谢谢,不过不用了,其实港黑已经给我安排了住处,我待会就会回去。」

    「这样啊。」

    太宰治面色可惜地收回了手,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你去吧,别忘了你的小鸡还在我这里,有空来领养一下。」

    白川童浔张了张口:「啥?」

    太宰治挑起半边眉梢:「嗯?」

    「小鸡?什么小鸡?」

    白川童浔一脸茫然。

    「你那只养在公寓的小鸡。」

    太宰治双手叉月要,语气不满道:

    「当时你一声不吭地就搬走了,那个公寓的房东在收拾房间时看到你公寓里的小纸盒里还养着一只小鸡,又见过我和你聊天,就来找我,还顺便把那只鸡也丢给了我。」

    白川童浔恍然大悟,刚开始解锁召唤书图鉴时,曾经她确实用过一只小鸡幼崽作为信物召唤来了一条狐狸,之后就随便找了个纸盒子来安置它了。

    「抱歉,我忘了。」

    少女的眼底浮现出几丝歉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最近记性好像越来越差了,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种情况在她以前绝对不会发生。

    「它对我来说应该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你可以随便处置它。」

    「你意外的很冷血啊。」太宰治有些诧异地撇了她一眼:「这可是你曾经亲手饲养过的小鸡崽,确定说不要就不要了嘛?」

    「说来惭愧,」白川童浔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曾经其实也是打算把它养好了再来吃的。」

    也就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给那条鸡留条活路呗。

    「行吧——」

    太宰治拖长了调子:「那我找人用它炖个汤喝好了。」

    他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月要,站立于茁壮的老树下,等待着蓝发少女向他走来。

    「走吧,童浔酱。」

    太宰治说:「你必须得回去了,我陪你一起走一段路。」

    「嗯。」

    白川童浔拉住了他的手。

    最后的最后,少女回过头,在离开前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棕红发男人。

    织田作之助表情平静地站在墓碑旁边,在月色之下,在寂静无人的小山坡上,无声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就像是当初的夏油杰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决定带他走。

    第52章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

    森鸥外一夜没睡,鬓边的发丝从耳后垂下,本就不是很好的面色愈加憔悴。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墙上圆钟的时间,随手将厚厚一叠的文件扫到一边。

    中原中也毕恭毕敬地站在办公桌前,而他的边上,坐着同样失了眠的白川童浔。

    「是没有休息好吗?」

    森鸥外噙着那种刻意放缓的腔调,语气关怀地问她:「港黑的休息室可是让白川小姐住不习惯了?」

    「不,这不是你们的问题。」

    白川童浔摇了摇头。

    □□的待客之道极好,吃食和住宿都是顶尖的,服务也很周到,只不过她不知为何,就是睡不太着。

    这意味着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也就是她的身体出现问题了。

    白川童浔的生物钟一直准到可怕,不论是入睡还是早起,只要她想,到了规定的点便一定能做到。

    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状态的下降。

    记忆力在逐渐变差,并且很容易就会感到疲惫和饥饿,抵抗力下降不说,甚至还出现了失眠和赖床的情况。

    明明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可以为了躲避芥川龙之介的追捕而好几天不吃不喝,而现在却连一天只吃一顿都会觉得饿! !

    就像是进行同化,在适应这个世界的过程中,白川童浔也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

    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不说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解决,她也确实对这些变化感到束手无策。

    首领办公室的窗帘是被拉上的,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这一次却将灯开得很亮。

    森鸥外并没有就着少女略微显露出的焦虑而继续这个话题,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低低叹了一口气。

    「那就好。」他说:「如果有什么地方不适应的请一定要说出来,不过现在,我想我们不得不谈一些正事了。」

    白川童浔连忙收回思绪,正襟危坐地问道:「现在横滨到底…… 」

    「相信白川小姐昨天已经大致发现了。」

    森鸥外指尖像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平坦光滑的桌面,说:「横滨这一段时间人口失踪越发严重,已经引起日本官方的注意,最近在有意限制居民的外出情况。」

    「这次我找白川小姐过来,主要也是针对这件事情想要请您帮忙。」

    白川童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森鸥外继续道:「本来只是想问你借一点兵力,不过具体情况我已经跟中也了解过了。白川小姐,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需要您来跟随我们的部队进行行动。

    他顿了顿,面色稍缓,又慢慢开口:「当然,不用全天跟随,只需要在晚上六点时在这里就可以,其余时间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六点?」

    「没错,目前只需要在六点就行。」

    森鸥外靠上椅背坐直了身体,几缕发丝从他额前垂下,暗色在那双深邃的眼眸蔓延开,肃穆又诡谲。

    「我们发现在每天傍晚六点左右的时间,都会有一种奇怪的能力波动出现在横滨,根据以往的经验,那很可能是一只咒灵在作祟。」

    白川童浔很不解:「没想过要请专业的咒术师来帮忙吗?」

    虽然现在的她确实能够看见咒灵,可对这一领域熟悉的咒术师总比她要有用得多。

    她很早就觉得奇怪了,横滨距离东京又不远,更何况祓除咒灵本来就是咒术师的本职,如今横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没道理咒术界收不到任何信息才对。

    「咒术师进不来。」

    森鸥外面色越发深沉,他双手十指交叉搁在桌面,两只大拇指相互摩挲了一下,低声说:

    「事实上,横滨的异能事务科曾与咒术界的人沟通过,但最后发现没有一个咒术师能够跨入两个城市交界处的那条线。」

    白川童浔沉默了。

    「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白川小姐。」

    他歪头抬起一只手托腮,余光看了一眼在边上站得笔直的中原中也,随后无奈地对着蓝发少女笑着道:

    「这次的情形十分严峻,我想,如果白川小姐再提一些关于中也的请求,就算是想要家住地址,我也会给你了。」

    一直在边上静静充当保镖的中原中也没料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一时有些恼羞成怒。

    「boss!!」

    「森先生说笑了,不管怎么样,做为合作伙伴,我当然会尽力帮忙。」

    白川童浔意思意思客套了一下,忽然又话锋一转:「虽然但是,真的能告诉我中原先生住在哪里吗?」

    中原中也:「喂!!」

    从首领办公室出来后,两人都放松了许多。

    高楼的玻璃窗让人很清晰地就能够看到横滨此刻的景色。

    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在大地之上,尽管街上依旧冷清,店铺尽数关闭,不过至少有人愿意出门遛弯了。

    可横滨仍然被那一层若有若无的不详雾气缠着,白川童浔凝视着上空许久不散的雾气,好奇地开口道:「这雾从昨晚开始就有,怎么到现在还没散?」

    出乎意料地,中原中也的表现让人十分匪夷所思。

    「雾气?」

    他皱着眉,随着少女的目光仰头望着天上,接着很不理解地重新看向她:「你在说什么?」

    「你看不到吗?」

    白川童浔不可思议地指着天空:「那些灰蒙蒙的雾,遮着太阳和云,导致横滨的天有时候都是阴沉沉的。」

    橘发男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再一次抬头,认认真真地观察了很久很久,然后才回视她说:「我看不到雾。」

    在中原中也的眼中,今天的横滨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并不存在什么可疑的雾气。

    白川童浔见状,收回了手:「我有种直觉,这很可能就是阻挡咒术师进入横滨的根源。」

    而且这种奇怪的雾,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到过。

    她朝着阳台外发了会儿呆,轻声询问道:

    「我能出去逛逛吗?」

    橘发男人彼时正对着手机和谁发送着信息,闻言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可以。」

    刚接受了一封下属发来的邮件信息,却又听得耳边少女清亮的声音:

    「可我还想你陪我一起。」

    中原中也放在键盘上的拇指动作一顿,他微微抿起唇,挺直了背部,单手把手机放回口袋,一脸正色地转身正面对着她。

    那双湛蓝的眼眸也因其主人的严肃而暗沉几分。

    「你…… 」

    「对了,我昨天晚上碰到武侦的太宰治了,他听说我在港黑时表情很奇怪,你们两个组织之间是有什么不对头的吗?」

    到了嘴边的声音突然卡壳,原本的言辞拒绝也因为这一问话而被硬生生吞了回去,中原中也张了张口,脑海中似乎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的脸色又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我们一直都是敌对的关系。」他同样没有详细说明,只是含糊地回答后,紧跟着又问了一句:「说起来,你和太宰治是什么关系?」

    「这个,什么关系」

    白川童浔也一下子被问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陷入了沉思。

    自己和太宰治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

    说是朋友却互相防备,说是雇主与雇员的关系可又好像不止如此。

    比片面的工作关系要更进一步,却又仿佛停留在了临门一脚的地方,互相防备,止步不前。

    「呃」

    良久的低吟让中原中也都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困惑。

    只听她扶着下巴思忖道:「应该算是委托人和办事人之间的关系勉强也可以算是朋友吧?」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还没忘记和少女初见时无意间瞥到的那条短信。

    如果她和太宰治或者武装侦探社的牵扯过深的话,港黑也许得重新定义一下白川童浔这个人对他们的重要性和必须性。

    但现在看来,按照太宰那家伙的轻浮程度,以及之前白川童浔所发出的关于感情的惊人言论,一条暧昧短信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海王间的交流方式吧。

    「走吧,」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改变主意,迈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正好现在有空,陪你一起出去。」

    一走出大楼,那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好像又回来了。

    白川童浔紧锁着眉。

    如果是这一切都是咒灵所造成的,那么那只咒灵恐怕会极其不好对付。

    而且还不好确定是不是只有一只咒灵需要注意,但自从她来到横滨到现在为止,还没见到过任何一只咒灵的影子。

    要说到对付咒灵的专业人士,她身边就有一个,只是夏油杰身为她书中的图鉴人物实在限制太多,全靠他一个人总觉得令人放心不下。

    不过

    「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咒术师。」

    白川童浔想起召唤书给五条悟的头衔,道:「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请他帮忙,没准他会有什么办法。」

    「嗯。」

    中原中也低低应了一声,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很是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压低了嗓音道:

    「这几天出门的时候小心点,上次切磋时闯进来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家伙经常会成群结队的出现。」

    他咋了咋舌:「根本灭不干净,像是瘟疫一样源源不断涌出来,恶臭又麻烦。」

    白川童浔听着这话,忍不住开口道:「那些原本都是人类,中也。」

    「……」

    空气蓦地凝固在话音落下的一霎那,就连风带动树叶的声音都传不进耳朵。

    中原中也骤然停住脚步,他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加重,随后仿佛过了很久才转过头来盯住她,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般地哑声问了一句:「什么?」

    白川童浔看他这样的反应,也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们知道?」

    港黑消息这么灵通,却没有得到任何一丝消息吗?

    「我们不知道!」

    沉默许久,中原中也突然低骂了一句,那神情就犹如发现有什么东西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想起自己对上的那些东西,脑海中怎么也没有办法把那种畸形丑恶,连看一眼都像是在污染眼睛的怪物和人类联系到一起。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用重力碾碎了多少那样的怪物,结果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他那些很可能就是失踪了的横滨居民,这一现实冲击着大脑,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中原中也不是没杀过人,尽管他对此并不算热衷,但身为一名黑手党的干部,他手上沾染的血数不胜数,可刚刚得知真相的那一刹那,心底翻涌而起的恶心感却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这件事得马上汇报。」

    他几个深呼吸,马上冷静下来,周身覆上一层红光,又朝着白川童浔伸出手,作势要来抱她。

    「失礼了,可能还得请你跟我去一趟首领办公室。」

    白川童浔知道他是想要用异能赶路,便很是配合。

    然而就在那双手快要接触到少女的皮肤时,一阵灰色的雾突然闯入两人肢体的间隙之中。

    近在咫尺的指尖倏然变得遥远起来。

    中原中也的脸逐渐模糊,白川童浔下意识屏住呼吸,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随即待雾气散去之后,身前却已经空无一人。

    「中原先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心中升起几分慌乱,她尝试着呼喊橘发男人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前一秒还在眼前的中原中也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周围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阳光下的阴影依旧渡在草地,涓涓河流的水声连绵不绝地淌进耳朵。

    就在这时,白川童浔噤了声。

    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视线慢慢移动到了不断激起涟漪的水波之上。

    在河水中,她看到了一个蓝色头发的身影。

    那看起来像是一个男人,舒展着四肢平躺在水痕下面,他身上没有穿衣服,脸上的缝合线因一阵阵的波纹而显得极其可怖狰狞。

    ——此刻正扭曲着面容,以一种格外放荡的神情注视着她。

    第53章

    横滨河水边,蓝发少女站在长满碎草的泥岸上,沉默地低头和浅蓝色长发的某只咒灵对视着。

    白川童浔着实没想到这就给她遇上了织田作口中的蓝发咒灵,心情一时有些难言的复杂。

    「哗啦」一声。

    苍白的手从河底猛地伸出,按住湿漉漉的泥岸,水花溅起,她惊得后退一步,却不料被对方另外一只手给拽住了脚腕。

    一股力将她往水里拉扯,情急之下,白川童浔正要拿出召唤书,可就在下一刻,雾气缠住了她的小臂。

    蓝发咒灵整个上半身都探出水面,嘴角越扩越大,浑身如同没有骨头一样地趴在她脚边。

    就像是即将喷发的汽水骤然被塞子堵住,白川童浔被雾气缠住的那只手使不出丝毫力气,体内的能量波动似乎也被抽空,与召唤书的联系就这样平白被切断。

    召唤不了召唤书,而那只咒灵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小腿。

    那是阴冷又滑溜溜的触感,带着水滴和浓郁到极致的恶意,寒气透过小腿的皮肤直冲头皮。

    她大脑有一瞬空白,紧接着连忙尝试运用自己先前使用过的力量,但或许是过于焦急的缘故,力量的发动并没有成功。

    「初次见面,我叫真人~」

    阴柔的声音从蓝发咒灵的口中传来,真人不再用力想将她拖进河水,反而顺着白川童浔反抗的力道从河中爬了出来。

    这家伙毫无廉耻之心,也根本没有穿衣服,白川童浔嫌恶地移开视线,愣是不敢看他,岂料这一举动却让对方得寸进尺起来。

    咒灵捋了一把湿透了的头发,嘴角挂着痴态的笑,带着一身水汽黏黏糊糊地挨近了少女,深深嗅着她颈间的气味。

    「你好香啊」

    气音入耳,白川童浔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雾又浓了一些,召唤书也半天无法给她回应,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力气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渐渐流逝。

    对少女的挣扎视若无睹,再一次深吸一口气后,真人后撤了一些,如同吸了毒的瘾君子,忽然满脸迷恋地抬起双手,神经质地仰头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有趣,真有趣,太棒了。 」

    他放肆地笑着,身体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发着抖,「我从没见过这么香的人类,我可以吃了你吗?可以吧?」

    白川童浔被这只咒灵所表现出的变态程度给深深恶心到了。

    她再次试着运动身体内的力量,可每一次却都能恰到好处地被那一股诡异的雾气给阻拦下来。

    眼见着对方的行为越发过分,终于她忍无可忍地拨开环住她肩膀的手,大声喊道:「滚开!」

    「哎?我才不。」

    真人歪了歪头,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他坚持不懈地又重新贴了上来,潮湿的头发顺着动作轻飘飘地扫在皮肤上,又冷又痒。

    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白川童浔渐渐感觉到缺氧,她伸出已经失去力气的双手,用尽全力推搡着他,却根本推不动人。

    最后,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放下手臂,勉强保持着清醒的神志,朝着蓝发咒灵质问。

    「横滨的那些」她想了想,脑海中却实在找不到确切的词语去代表那些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人类,只好狠狠道:「是你做的吗?」

    「嗯,是我啊。」

    蓝发咒灵自然十分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

    白川童浔咬牙切齿:「你把人类变成了那副模样?」

    真人似乎看起来很热衷于回答她的问题:「没错,那些都是我的新玩具哦,你喜欢吗?」

    这么说着,他又伸出一只手,暗沉无光的双眸露出可怖的痴态,眼看着就要抚扌莫上她的脸颊。

    白川童浔倒吸一口气,力气骤然回归体内,猛地后退一步。

    失重感蓦然传来,她下意识地挥动着手臂,听到了中原中也的声音。

    「喂!抓住我!」

    大脑霎时间一阵恍惚,在那略有急切的音色中,白川童浔陡然抬眼,看见了橘发男人紧绷着的下颚线。

    「动这么厉害,你想掉下去吗?!」

    双臂的温度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传递到腿弯和月要间,白川童浔懵逼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扭了扭头,发现周围的景色已经不知何时变了个样,而自己正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待在中原中也的怀里。

    他们此刻高速穿梭在各个大楼的房顶。

    刚刚那是什么,幻觉?

    她缩了缩脖子,轻声问抱着她的人:「你刚刚一直在这?」

    「不然呢?」中原中也低头,像是在担忧又似是觉得奇怪地说,「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挣扎不停,问你也不回话,怎么了吗?」

    「你突然不见了,我以为你被雾气给传到了别的地方。」

    白川童浔呐呐道:「然后我一个人在河边,看到了那只是横滨人口失踪案的罪魁祸首的咒灵。」

    「……」

    橘发男人沉默了一下,他一个发力跳跃至另一栋高楼的楼顶,然后目不斜视,声线平稳地告诉她。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白川童浔却仍然有些不安地揪住男人身前的衣领,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紧皱起眉,猜测道:

    「所以刚才,那是什么咒术吗?还是异能?」

    那样真实的触感,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把这件事当成幻术或者臆想。

    可如果是异能的话,发动的媒介又是什么呢,难不成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吗?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稳地抱在怀中,就像是无声的安抚。

    再一次回到森鸥外的办公室,白川童浔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森鸥外。

    当然她隐瞒了织田作之助的存在,只单单告诉他是自己的情报网所得到的消息。

    因为这至关重要的新情报,森鸥外又要重新调整自己的计划,手下员工的工作有所变动,于是在定下之前,今天晚上白川童浔也不需要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中原中也又忙起来了,独身出办公室之后,白川童浔立刻给五条悟发了一条信息。

    那边直到晚上才回她。

    五条悟:【突然问我明天有没有空,怎么了吗?童浔酱? 】

    白川童浔的手机一直没离身,几乎是一接到信息立刻就给了回复:

    【是这样的,五条先生,我现在在横滨。 】

    过了一会儿,手机那头发过来了一个「请您继续」的搞笑表情。

    白川童浔想了想,还是先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关于横滨近期出现的问题,不知道你们那边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

    【嗯? 】

    五条悟很快发过来一个疑问词,紧接着又跟了一句很长的话。

    【出什么事了吗?我是经常会去那里出差啦,不过因为异能者的缘故,平常东京并不会过多干涉横滨的事情,近期也没有接到什么关于那地方的通知哦。 】

    他不知道?

    白川童浔盯着那条信息怔了一下,在她看来,横滨的情况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并且就森鸥外所说,他们也有尝试着去请专业咒术师来救场,五条悟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才对。

    是单就五条悟不知道,还是说整个咒高都对此不知情?

    【看来在我们举办两校交流会的时候,你边出了很多事情啊。 】

    见她没有立即回话,五条悟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然后停留在聊天界面的手机屏幕上突然显示了一个来自某位最强的通话邀请。

    白川童浔正沉思着,乍一见到弹窗不小心一个手抖,下意识地点了挂断的按键,手机安静两秒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又连忙打开通话记录,拨了回去。

    甫一接通,懒洋洋的音调就通过扬声器传到耳边。

    「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白川童浔拿着电话摇头否认,「我现在正好有空。」

    「这样啊,那就好。」

    东京的五条家宅邸,五条悟轻笑一声,他站在落地窗的边上,望着外面的景色,不紧不慢地换了个手拿手机,放缓了声音道:

    「发生了什么,能具体给我讲讲吗?」

    于是白川童浔把刚刚告诉森鸥外的那一番对话又讲了一遍给他听。

    期间,五条悟一直没有怎么插话,直到最后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童浔酱现在有空吗?」

    突然变得跳脱起来的声线令白川童浔疑惑的啊了一声,接着不明所以地答道:「有。」

    「那好办。」

    白发男人随手拿起一件外衣,歪着脑袋将手机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两手一合,说:「我们待会儿在横滨和东京的交界处见面吧!」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什么?」

    「你不是说咒术师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横滨吗?」五条悟很耐心地解释道:「那我们现在就来试一试,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现在?」

    「嗯,就现在。」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问:「你待会有什么事情吗?」

    「这倒没有。」

    「那就待会见啦,拜。」

    电话被挂断,白川童浔无言的对着手机沉默了两秒,只得认命地给自己打了个车,目的地是东京即将跨越横滨的地方。

    不愧是靠谱的咒高教师,简直说一出是一出。

    等了很久也没有司机来接单,考虑到现在横滨人心惶惶的情况,她只好去求助港黑的人,搞了一个免费司机来。

    没几分钟后,她再次收到了来自五条悟的信息。

    【我到啦~】

    这么快?

    屁股还没坐热的白川童浔忍不住惊讶道:

    【你刚刚就在交界处? 】

    【没有哦,之前是在家里。 】

    白川童浔膛目结舌,实在是有些佩服这家伙的行动能力。

    她瞄了一眼目不斜视的黑衣司机,又低头拿着手机啪啪打字。

    【等我一会儿,我才刚坐上车。 】

    【不着急。 】

    五条悟秒回。

    【我刚刚看了一下,横滨外面确实有一个结界,就类似一种奇怪能量形成的空间,直接隔绝咒术师的进入。 】

    【有意思,它所隔绝的标准并不是根据人体内咒力程度的多少,而是偏偏只认准了咒术师这一个职业。 】

    这样的话,即使是没什么咒力的咒术师来,恐怕也没办法穿过这个屏障。

    白发男人唇角微勾,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童浔酱直接来东京这一边吧,或许非咒术师的你能够带我进去呢。 】

    交界处最是浓雾弥漫。

    白川童浔到的时候,五条悟正单手摩挲着下巴,另一只手饶有兴致地触扌莫着那层如同屏障般罩住横滨的雾气。

    男人上身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外面随意地披了件外套,刘海散散的垂落在额前,慵懒又随性。

    见到她来,他挑着唇斜斜将目光投向了她:「要试试吗?我说的那个?」

    两人透过墨镜对视一眼,白川童浔点头应道:「试试吧。」

    让港黑的那位司机回去后,她走上前去,朝着白发男人伸出手,五条悟轻笑一声,不急不缓地将手放了上去。

    两手相握,白川童浔试探着将手臂伸到雾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又歪头看了看身旁人的反应。

    想起白天在雾中的遭遇,她心中微微发紧。

    话说待会该不会又蹦出来个真人吧?

    五条悟面色如常,察觉到视线后也随之低头回视了她。

    「害怕?」

    他声音低缓,嘴角带笑,像是逗小孩儿似的,仿佛隔着墨镜都能看到他眼底的些许笑意。

    「别怕,大胆点,就这样带我进去。」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少女定了定神,开始往前走。

    一步,两步

    在即将越过那条线时,白川童浔不由得将白发男人的手握得更紧,她抿着唇,忐忑地迈出最后那一步。

    下一秒,手上骤然一空,指甲因为用力过猛而陷进肉里,她回过头,已经没有了五条悟的身影。

    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啊呀,好像不行呢。 】

    白川童浔有些失望:【你没进来? 】

    【是啊,被拦在外面了。 】

    看来即使是被非咒术师牵着,这层屏障依旧会强制隔离开那些咒术师。

    手心的手机突然又振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五条悟:【退后。 】

    白川童浔扣了个问号回去。

    五条悟:【往后退,越远越好,我看看稍微粗暴一点能不成功。 】

    白川童浔撇了撇嘴,照他所说的退后好长一段距离,不一会儿又收到了催促的短信。

    【好了吗?距离够远了吗?我开始了哦? 】

    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

    下一刻,眼前亮度飙升。

    白川童浔条件反射地抬起双臂,挡在眼前,剧烈的强风令她几乎站不住脚。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天际,刺目到极点的白光伴随着烫人的灼热感逼近,然而那热浪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的皮肤时倏地停住,像是被人强行压缩般地收了回去。

    白川童浔从没有直面过这样具有毁灭性的攻击,她咬紧牙关,几乎要呼吸不过来,整个人都为此而颤栗着。

    这场爆炸膨胀又收缩,浓郁的雾气也因为极其强烈的风力而散开,那能量在还没彻底爆开时就被人压下,只留下一团沉闷灼热的气流和因高温而猛地燃起的火焰。

    好在周围一大片都是空地,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进攻并没有给建筑或是居民造成什么损失。

    进攻只持续不到一分钟就已经结束。

    在一个被毁得面目全非的巨型大坑前,白川童浔放下手臂,呆呆地看着逆着火光,正单手插兜信步朝她走来高挑身影,眉心控制不住地跳动了一下。

    原来这就叫所谓的稍微粗暴一点。

    长见识了。

    真是对不起啊,是她之前过于天真无知,对于稍微粗暴的概念理解得还是有些肤浅。

    这架势,特么说是马上去要开打世界大战她都信的好嘛! ! !

    第54章

    横滨与东京的交界处。

    五条悟神态自如地站在火光前,白发随着气流而飞扬在风中,双手插兜的姿态让他看起来又拽又张狂。

    白川童浔抽了抽眼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人比人,有时候真的能气死人。

    别人随意的「稍微粗暴」一点的进攻,可能就是你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顶点。

    偏偏这家伙还面色轻佻,好似刚刚搓完一顿麻将般悠闲,完全没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的自觉。

    大火散发出的热意扑在脸上,白川童浔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斜目倪看了他一眼:「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不怕扰民吗?」

    五条悟挥了挥手,一脸无所谓:「安啦,我在结界破开的那一瞬间下了帐,没问题的。」

    语毕,周遭的雾气又重新凝聚起来,形成一层雾障,只可惜早就于事无补,该进来的不该进来的都已经进来了。

    五条悟又朝前走了两步,远离雾气最浓的地方,接着歪头环视了一圈,抬手将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墨镜取下折叠,露出那双漂亮的双眼。

    「哎呀哎呀。」

    白川童浔听到他散漫的感叹:

    「在外面的时候还没感觉,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是真的将咒力限制的很彻底啊。」

    她闻言怔了一下,心瞬间吊了起来:「那怎么办?」

    在她的认知中,没有咒力的咒术师就等于没了招数,没了招数就对付不了咒灵,这纯纯就像是一头强壮的雄狮非要跑大海里打架,说自寻死路都算是抬举。

    五条悟低头扫了少女一眼,光看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放轻松,还不到你想的那种地步。」

    他修长的手指挽起袖口,碎星般的眼眸逐渐流露出格外认真的神色。

    「没办法,事已至此,我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那只咒灵的位置吧。」

    行吧。

    白川童浔退到一旁,多给他了一些发挥的空间。

    即使知道这家伙的实力不俗,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小心一点,这雾气诡异的很,我之前还中过它的招。」

    「没问题没问题,相信我。」

    五条悟嘴上如此迎着,面上轻浮的表情也收敛了许多,他缓缓将视线投入在渺茫的大雾之中,聚精会神地找寻目标。

    白川童浔保持着沉默,努力压缩自己的存在感,尽量不去打扰到他。

    「……」

    十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白发男人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连嘴角压下的弧度都没有任何变动。

    白川童浔等到四肢僵硬,冷风一阵乱吹,她从最开始站立的姿势改为了蹲着,腿麻之后又从蹲着改为了靠树而立。

    终于,在打完第八个寒颤之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白发男人极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表情默了默,忽而又勾起了唇角。

    「这可真是。」

    五条悟笑嘻嘻地重新掏出眼镜戴了回去,顺手抚上下巴,脸上的表情丝毫不显尴尬。

    「或许是这怪雾的干扰,在我可以观察到的范围内竟然没有任何咒力残留,有意思。」

    「别有意思了,」白川童浔搓了搓冰冰凉的手臂,面无表情地吐槽道:「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大家伙们下次再接再厉,不过现在我又冷又饿,要先去吃点东西嘛?」

    「好啊,正好我也没还没吃。」五条悟很豪爽地一点头。

    他理了理头发,率先轻车熟路地走向街道的位置,白川童浔又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也紧随其后地追了上去。

    几分钟后,两人在那一排排关闭的店门口停住了自信的步伐。

    在这鸦雀无声的横滨大街,除了他们之外再无他人,冷风卷起落叶,衬出格外萧瑟的凄凉风景。

    特殊时期,店铺基本都关完了。

    白川童浔顿了顿,只得尴尬地仰头,对着身边的白发男人道:「要不你跟我回港黑?」

    一起去冤大头港口fia蹭饭去。

    五条悟提了提嘴角,对这提议回以灿烂的一笑。

    出门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回来的时候却带回来一个新面孔的男人。

    对此,刚忙完一通的中原中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十分精彩,像是意料之外,又仿佛情理之中。

    「咳,这里是港黑。」

    他握拳抵住嘴角,轻咳一声,话在嘴边斟酌了一番,最终犹犹豫豫地留下一句:「还是稍微收敛一点」

    什么鬼?收敛什么东西?

    见中原中也一副想歪了的样子,白川童浔赶忙站出来介绍道:「中原先生,这是五条悟,我请来帮忙的咒术师。」

    闻言,橘发男人立马收起略带审视的目光,态度顿时肃然起敬起来。

    「抱歉,五条先生。」他摘帽行了个小礼:「在下中原中也,欢迎您来到港口黑手党。」

    毕竟横滨曾请过无数咒术师,却基本没有一个能够进入的,虽然不知道白川童浔是怎样把他带入横滨界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喜闻乐见的事情。

    五条悟也很随意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在两人象征性地客套了一番后,白川童浔刚想请人给这位咒术师安排一个房间,边上的中原中也却是蓦地接通了一个电话。

    她只见到对方脸色一变,随后神色匆忙地就要离开,临走前还特地叮嘱她回到房间,不要乱跑。

    狭长的走廊又只剩下两人,白川童浔二丈扌莫不着头脑地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

    她不理解,话说都已经是合作伙伴了,有什么紧急事情的话,为什么不找她一起帮忙?

    而且现在还让她乖乖回房间待着,什么情况?

    她愣了两秒,扭头看向五条悟:「那你先回我房间坐一会儿?」

    「嗯,当然好。」

    白发男人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正好,童浔酱,我也有点事情要问你。」

    白川童浔:「?」

    一个个的,怎么都莫名其妙的。

    带着五条悟回到房间之后,白川童浔坐在床沿,眼看着他关上房门,又抬手设了个帐,随后像是个即将强抢民女的大反派一样,转过身,盯着她开门见山道:

    「我听说,你这里有一个特级咒物?」

    白川童浔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什么特级咒物?」

    「嗯?不知道吗?」

    五条悟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表情,说:「我之前收到过一条来自于横滨武装侦探社的信息,说是在你这里有一个非常危险的特级咒物,让我稍微留意一下。」

    从对面投来的目光强烈到不容忽视。

    白发男人倚靠在窗前,横滨街灯的光影从背面撒下,这让他本就很具有压迫感的体格更增添了几许气势。

    武装侦探社?

    白川童浔咬了咬下唇,心中不免提起几分警惕。

    她身边唯一一个和武装侦探社有关联的东西,就是先前委托太宰治所找的那个信物。

    所以他是指狱门疆?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目光一瞬不瞬地观察着男人的举动:「你要从我这里拿走它吗?」

    「不,当然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五条悟摆了摆手,察觉到对方的防备后,忽而笑得一脸开怀:「既然它还在你的手上,那自然就是你暂时保管着的东西,我也只是好奇问一下罢了。」

    说话间,他又放下了手臂,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持有一个特级咒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川童浔捏着被单,咽了咽口水。

    五条悟缓缓道:「你会被整个咒术界给盯上,会有数不胜数的麻烦来找到你,诅咒师,咒灵,甚至包括于咒术师」

    白川童浔攥紧了手指,听到白发男人的声音停了一瞬,随即字句清晰地说:「你会是他们眼中最鲜美的一块肥肉。」

    「所以」

    她张了张口,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把狱门疆丢掉?」

    五条悟失笑,摇了摇头:「我说过,你可以保管它,决定权在你这里。」

    「我只是想让你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和危险性,它在你手上,你就得承担起这个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不过必要时,你道也可以来找我帮忙。」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算了,先不说这些了。」

    「不,你提醒了我,我倒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然而白川童浔并不想就这样结束这个话题:「这玩意儿诡异的很,既然是咒术界的东西,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下。」

    五条悟挑了挑眉稍。

    「当然可以。」

    说话间,他双手抱臂,懒懒地斜靠在窗台边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浅浅的光晕卧在白色的发间。

    「是叫狱门疆对吧?我看看。」

    白川童浔迟疑了一下,慢悠悠拿出的那一块魔方,伸手递到五条悟的面前。

    男人单手接过,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他的目光在正好触及到那正方体表面的一瞬间,原本还算正常的魔方蓦地抖动了一下。

    他的表情霎时间变得无比嫌恶,脑袋后仰,皱着眉将狱门疆稍微拿远了一点。

    「好恶心。」

    五条悟咋了咋舌,转头问她:「确实是特级咒物没错,你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吗?」

    「大概是知道的。」

    觉得对这专业人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白川童浔便如实回答道:「我之前曾试过很多次,但每一次的感觉都很古怪。」

    「用完之后会觉得很不舒服。」

    她自认已经了解到这咒物的用法,然而直觉告诉她自己一直以来的使用方式是有哪里不对劲的。

    甚至在第二次穿越后,大脑一直难受得厉害,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割裂开记忆,强行使她遗忘了什么东西。

    「很正常,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容易会让人生出一些负面影响。」

    五条悟用指尖摩挲了一下狱门疆的棱角,单手抚上下巴说:「这应该是个有封印之类能力的咒物,你用它封印什么了?」

    等等,什么封印?

    白川童浔又有些不确定了,视线在五条悟手上的狱门疆停留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道:「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东西吗?我没用它封印过什么啊。」

    这难道不是一个门吗?

    可以帮助她穿越到别的世界,或者穿梭到别的时间段里面。

    见到少女这副表情,五条悟面色稍敛,微微站直了身体,忍不住问:「你是怎么使用它的?」

    白川童浔乖乖回答:「我一般用它去到别的地方。」

    「可以现在给我演示一遍吗?」

    白川童浔沉默的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狱门疆,回忆着之前使用这个物品时的情形,闭上双眼,驱动起身体内的能量。

    刹那间,一种无形的屏障包裹住了她,空间开始挤压她的身体,脚底踩着的地面逐渐失去实感。

    白川童浔有那么一刻的呼吸困难,一些碎片般的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耳边莫名响起了由模糊逐渐变为清晰的声音。

    那是一段少年相互间的争执声,仿佛烙在灵魂深处的,莫名的熟悉感令她心悸到颤栗。

    「又是你!白川,你为什么每次都来阻拦我们?!」

    「我早就说过,你非要一意孤行,不听劝就算了,但是你不该把童浔也卷进来!」

    「可我们总得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使用咒力,我们得搞清楚图书馆里记载的那些老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些都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事情,你会害了她!」

    「别吵了,这么吵下去没意义。」

    一道清朗的少年音突然加入对话,他语气无奈地说:「大家都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谈。」

    但是在这场争执中的人显然已经听不下任何劝解了。

    「不这么做的话我们都得死,求你们别再自欺欺人了!」

    白川童浔倏然睁开眼睛,在一片白茫茫的朦胧大雾中,她恍惚间看到了形成一个圈围在墙角的四个身影。

    其中唯一一个站着的金发少年表情愤怒又悲哀,他月匈膛剧烈起伏着,张了张嘴,以一种充满了绝望的,沉痛的语调开口道:

    「这个世界」

    他浑身颤抖着,好像花费了很大的勇气,才能逼迫自己说出这句话:「这个世界根本」

    与此同时,白川童浔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少年面前坐着的几人,她往前走了几步,企图去认清除了少年之外的其他人的容貌,可还没待她看清什么,视线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什么」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川童浔感到迷惘,她愣愣地站在一片没有光的黑暗中,脚步也跟着失去了方向。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即使她清楚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绝不是现实,却仿佛身临其境般的感受到了重心的不稳。

    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当一切都沉寂下来之后,白川童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们会忘记的,对吧?」

    而在刚刚起了争执的那几人之中,其中一个少年的声音,平静又充满安抚性的告诉她:

    ——「我们会忘记的。」

    第55章

    头疼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爆炸。

    白川童浔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懵懵地眨了一下眼睛。

    周围是茂密茁壮的大树,隐隐有鸟雀的鸣叫声传入耳畔。

    在东京寻找桔梗花时丰富的经验告诉她,现在她所处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话也是一片森林。

    天旋地转的感觉终于消停下来,白川童浔深吸一口气,浓郁的草木清香顿时沁人心脾。

    她记得自己之前貌似是在五条悟面前演示狱门疆的用法来着。

    所以现在,这是又穿了?

    阳光透过窸窸窣窣的绿叶,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看似很和平静怡的景色,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后,知道陌生的森林向来充满着未知的危险,不宜久留,白川童浔很快打起精神,认准了一个方向便直直地走了一段距离。

    幸运的是,没多久她就听到了水流声,碎石滚落碎裂的声音混合着某种兵器碰撞时发出的叮当声传进密集的树林。

    前面有人!

    她加快脚步,最终在一条波澜壮阔的瀑布前看见了几个人影。

    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为首的那人有着一双温暖的橙眸,额前窜起一道明艳的小火苗。

    他双手都戴着奇怪的手套,对着身体后方喷出灼热火焰,以此作为推力,正朝着瀑布上方高速移动着,将下方的其他少年甩出一小段距离。

    下一瞬间,敏锐地察觉到了白川童浔的到来,少年倏然停止移动,偏过头,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朝她投来。

    白川童浔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立即停下了脚步。

    那道冰冷的,极具压迫性的视线,如同在寒冬里凝结的冰棱,令她有一刻甚至忘记了呼吸。

    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少年的脸。

    那是少年时期的沢田纲吉,却又和之前见到的差异甚大。

    山崖旁的碎石顺着陡坡滚落,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少年见他突然没了动作,也纷纷看了过来。

    他们看起来与沢田纲吉差不多大,目光在触及到她的身影时骤然凝滞,并不约而同地绷紧了身体做出备战姿势,将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时应有的警惕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几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白川童浔原地蹉跎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抬起手臂,讪笑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呀,沢田君。」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近,滞留在空中的沢田纲吉眸光微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一声。

    急流而下的瀑布自崖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四溅而出的水花落在他的发间,有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到锁骨,又顺着锁骨处滑下,最终慢慢隐没在衬衣里。

    而他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只是维持着双手燃烧的火焰,那样安静地注视着她,久久没有动作。

    一个刺猬头少年跃至山边岩石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川童浔,动作流畅地将手中的刀剑收回,爽朗笑道:

    「阿纲,你的朋友?」

    「嗯。」

    沢田纲吉低低应了一声,忽地从空中俯下飞行,缓缓降落到少女面前。

    白川童浔看着他踩上草地,往自己这里前进一步,接着头顶的那道小火苗熄灭,少年的神色也随之有了些许变化。

    「童啊,白川,好久不见。」

    童?

    闻言,白川童浔仔细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没想错的话,刚刚沢田纲吉应该是习惯性地想要直接喊她名字的,后面却又硬生生地改了口。

    可按照她所知道的时间线,以对方的角度,这应当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不该会有那种亲密叫法的习惯才对。

    而照之前的情况来看,狱门疆穿越到的时间地点完全随机,这么说的话,难不成她之后还会穿越到在这之前的时间线里,和沢田纲吉这个人变得熟悉吗?

    但如果是这样,对方又是怎么知道她所在的时间线的?

    思考间,眼前的沢田纲吉已经摘下手套放进了口袋,此刻正勾着嘴角看她。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装作没察觉到刚刚的异常,白川童浔不好意思道:「你们这是在」

    「在训练。」

    沢田纲吉的笑容带了点羞涩,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有些局促地邀请她:「不过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你饿不饿,待会一起去吃饭吗?」

    少年现在的模样和刚才空中时简直判若两人,被这样一双狗狗眼期待地盯着,绕是自认定力十足的白川童浔也不免有些心软。

    在另一个世界还没有吃晚餐的她确实是饿了,不过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又想起狱门疆的不稳定性,便犹豫着开口:

    「我可能随时会离开,所以」

    「没关系!」

    察觉到少女并没有果断地拒绝,沢田纲吉眼前一亮,「我知道你会因为一些原因突然消失,但如果只是占用你一会会时间的话,也是没问题的吧。」

    白川童浔愣了一下,还不等她再开口,对方已然背过身去。

    他朝瀑布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小伙伴们下来,随后重新转身看向她,笑着说:「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寿司店,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很快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加上本身肚子就有点饿,白川童浔稍微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麻烦了。」

    谁知话音刚落,得到肯定答复的沢田纲吉便二话不说直接扭头,摆摆手打算让才下来的小伙伴就这样回去了。

    这操作,颇有种重色轻友的既视感。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立马就不乐意了。

    「这怎么行?!十代目!让您在这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单独行动,这太危险了!」

    一旁从白川童浔出现后就一直对她保持警惕的银发少年满脸不赞同,锐利的视线如狼般狠狠地锁住了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勾引君子的狐媚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白川童浔哑口无言。

    莫名被人敌视的她正要开口来当个和事佬,身前的少年却好像预料到似的,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白川童浔顿了顿,微微侧头,看到目不斜视的棕发少年继续表情温和地劝说着:

    「隼人,只是吃顿饭,不会出什么事的。」

    狱寺隼人表情急切地向前一步:「可是她!」

    瞧瞧,那动作,那神态,那语气,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就犹如忠心耿耿的臣子面对着被邪恶巫婆蛊惑的君王,真实到就连白川童浔自己都产生了一种她是红颜祸水的错觉。

    深知自家小伙伴的脾性,沢田纲吉也只得无奈道:「你们先回客栈等我,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闻言,那少年拧眉还想说什么,却被边上的人插话打断了。

    「好了好了,给阿纲和这位女士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吧。」

    之前那个刺猬头的阳光大男孩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朝白川童浔眨了眨眼睛。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午餐愉快。」

    说完,他单手按在银发少年的肩膀上,强制性地掰过他转身,揽肩前行的动作一气嗬成,在对方不满的叫嚣中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两人吵吵嚷嚷的背影渐行渐远,沢田纲吉则看起来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他叹了口气,看向白川童浔,微微倾身想要去拉少女的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时顿了一下,蜷着手指缩了回去。

    「走吧。」

    他收回手,面色如常地说:「我带你去那家寿司店。」

    白川童浔点了点头,跟着少年在森林中换了条路线,沿着瀑布下方的溪流一路下行。

    一路上沢田纲吉都有很好的引导着话题,这让原本还有些尴尬打扰人家训练的白川童浔放松了许多。

    寿司店的位置确实不远,很快他们就停在了溪流边的一桩小木屋前,店面被装饰得很简单,内部也十分干净整洁,服务员只有一两个,看得出平日里应该没什么人来。

    沢田纲吉去前台点餐,不多时便回到了座位处。

    菜一份一份得被摆盘上桌,里面的餐品都很合心意。

    只是

    白川童浔往嘴里舀了一口布丁,默默地扫了一眼对面少年红透了的耳尖。

    沢田纲吉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

    简直像那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旦撞上她的目光就会立马躲闪开来,自从上菜之后就没动过桌上的东西,双手也直直地放在裤子上,紧张地将布料都抓出了褶皱。

    「那个,沢田君」

    「嗯。」

    沢田纲吉几乎是秒回。

    白川童浔放下勺子,从桌角拿了一张纸巾将嘴角擦拭干净。

    她看了一圈桌上满满的菜,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她喜欢吃的,就仿佛点菜的人对她了如指掌,全然就是根据她的喜好来点的一样。

    「我看起来很凶吗?」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开玩笑地说:「怎么这么紧张?」

    「不,大概只是有点不适应。」

    沢田纲吉挺直了背,偏移开视线,不敢看她,也或许是没有眼神接触的缘故,他说话时的语气又自然了许多。

    「我想要和你再亲近一点,可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才能讨你的欢心,我嘴巴也、也笨,总会担心自己说错话所以,所以就」

    说着说着,少年又磕巴了起来,他蓦地把脑袋埋了下去,只留给白川童浔一个头发旋儿。

    「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抱歉!绝对不是你凶!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嗯?」

    白川童浔撑起头,精准地抓住对方话中的重点,疑惑地看着他:「想讨我欢心?为什么?」

    沢田纲吉的脖子都开始泛红了,下一秒,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掷地有声道:

    「白川小姐,虽然突然跟你讲这种事情可能很冒昧,但是我说的一切都绝不是在欺骗你,不管你是否相信,在几年后,我们很可能会是那种可以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的关系!」

    我们很可能会是那种可以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的关系!

    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的关系!

    婚、姻、殿、堂!

    措不及防地,那一字一句,犹如天上骤然劈下的巨雷,一道又一道,迅猛而又凶狠地打在了毫无防备的少女心上。

    白川童浔:「……」

    白川童浔手上的纸巾掉在了桌面。

    白川童浔的身体僵在了座位上。

    白川童浔尝试着喝口水冷静一下,手却颤颤巍巍地差点握不住杯子。

    她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啥???」

    「别急,别急,听我说完。」

    见状,沢田纲吉眼疾手快地倾身帮她扶住了即将倒斜的水杯,看着对面眼神呆滞的少女,不禁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

    要知道他当初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内心的震惊一点儿也没比对方少。

    经过一番适当的解释后,白川童浔总算是了解了大概的前因后果,她瘫坐回椅子,长吁出一口气,忍着心梗的感觉开口道:

    「所以说,你是在未来看见了我们的亲密照片,于是就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了?」

    「啊、嗯。」

    沢田纲吉的视线再次微妙地往右偏移了一下。

    白川童浔狐疑地盯了他半晌,迟疑地开口道:「我可以问一下,你口中的亲密照片,是亲密到了哪一步吗?」

    棕发少年抿唇笑了一下,不自在地用手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耳朵尖,没有再说话了。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明智地没有再追问下去,白川童浔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亲密照片究竟是亲密到了哪种程度,不过照对方这反应看来,应该起码不会什么简单的合照。

    「那这些菜」

    「是我在未来自己的日记本上看见的。」

    把心中的憋着的事都说出来以后,沢田纲吉总算平静多了,虽然语气还是有些不自然,但起码不会再逃避她的视线了。

    他看着她,抿了抿唇角,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未来的我有一本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关于你的事情,包括你的喜好和一些讨厌的事物,所以我是根据那些来点菜的。」

    要知道当时他看到这本记事本的时候整个人都裂开了,喜好什么的就算了,甚至更过分的未来的自己也有写啊! !

    还有什么亲哪里会让她最舒服的事情,他真的不是很啊啊啊啊!

    未来的他是变态吗? !会把这些事情记录下来的绝对都是变态对吧!

    救命。

    白川童浔看着对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逐渐抓狂的少年,默默地又喝了一口水。

    不知道为啥,她好像突然对未来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好奇了。

    算了,无所谓,随便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跟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跟现在的她完全没关系。

    白川童浔:「……」

    ……嗬嗬,完全释怀不了。

    怀着万分复杂的心情吃完一顿美味的餐点后,沢田纲吉见白川童浔仍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便索性提议带着她回他们约定集合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

    白川童浔因着刚才那番打击,正要拒绝,却又不幸败在了对方期待的眼神之下。

    途中少年也顺便介绍了刚刚那两位小伙伴。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一家充满了自然气息的客栈。

    绿色的藤蔓缠绕着墙壁,由木板搭制而成的大门前被人特地铺了一层漂亮的小石子用以装饰。

    穿过狭长的里道,又经过了一个已经停止工作的喷水池,他们终于停在最里面的一个包厢前。

    沢田纲吉用钥匙推开房门,而在房间里面,名叫狱寺隼人的银发少年,和叫山本武的刺头少年正面对面对坐在小木桌前聊着天。

    「十代目!您回来……你这女人怎么还没回去?!」

    狱寺隼人明显对白川童浔的到来感到十分不满,原本在见到沢田纲吉时露出的激动脸色瞬间拉了下去,再次面露凶相,像个炸毛的看门犬一样狠狠瞪着她。

    感受到了这强烈到无法忽视的不欢迎,白川童浔不免又开始感到尴尬,她早就想到再见面时这家伙绝对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料到他的反应竟然会这么激烈。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只听身旁的少年低低喊了一声。

    「隼人。」

    这次沢田纲吉的态度显而易见地强硬了许多,他微微沉下眸子,原本温和的语调也暗暗带了些隐含怒气的警告:「别这样。」

    「……」

    狱寺隼人彻底噤声。

    不甘心地沉默了两秒,他突然狠狠揉了揉头发,别扭地撇开脑袋,嘟囔着:「是,我知道了。」

    话说,这人对她的敌意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白川童浔轻蹙起眉,看着不再正眼面对她的银发少年,心中生疑。

    第一次就算了,但现在,就算是警惕心过人,这也完全不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应有的戒备态度才对。

    房间里的气氛眼看着马上就要僵持起来,也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山本武开口了。

    「怎么还站着,来坐下一起喝茶呀。」

    他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豪爽地勾住沢田纲吉的脖子,朝白川童浔笑道:「阿纲的客人就是我们的客人,那家伙性格就那样,你别放在心上。」

    他口中的「那家伙」双手抱臂,坐在桌前轻轻哼了一声。

    白川童浔原本也不想事情闹大,自然也就顺着对方的意在沢田纲吉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这次在异世界待得格外久。

    直到太阳逐渐下沉,白川童浔才感觉到身体开始升温,这是她即将离开的征兆。

    今天的茶会完全可以说是她记忆里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

    这整个过程中,狱寺隼人从来没对她和颜悦色过哪怕一次,而她也注意到看似平易近人的山本武,偶尔在看向她时展露出的冷漠和探究。

    明明应该是放松平常的休息时间,这两人的武器却从没有离开过他们手边的位置,无论他们当时正在做些什么。

    这种种不同寻常的发现使她完全没办法将这当成新朋友所邀请的一场普通茶会,时刻紧绷着的神经也让她连带着对沢田纲吉身边人的印象跌入谷底。

    只有沢田纲吉不同。

    他就像是从来没有察觉到这些暗潮涌动,依旧温声细语地和她聊着天,也会及时阻止狱寺隼人偶尔讽刺的话语,然后万分愧疚地朝她道歉。

    白川童浔能感觉得到,他是发自内心,真的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跟她快速亲近起来。

    也正是这样,才让她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古怪感。

    她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沢田纲吉在面对她时开心温柔的神色却让她无法轻易开口扫兴。

    而直到突然回到港黑的房间之后,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回来。

    她深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半刻不停地拿出召唤书,快速翻到了第27号召唤图鉴。

    下一秒,白川童浔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五条悟不在房间内,窗户也是关着的。

    港黑房间的保暖度绝对算舒适,安全也很有保障,可此时此刻,白川童浔却无端感到了一阵刻入骨髓的寒冷。

    那冷意从脚底一路往上爬,渗入进血液,如毒素般绕过她的心脏,冲击着她的大脑。

    她直直地盯着召唤书。

    只见信物的那一栏里面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

    【检测到该图鉴人物已多次在数个平行世界中死亡,灵魂波动异常,信物发生变更,请注意。 】

    【——新信物:白川童浔。 】

    【状态:未解锁。 】

    第56章

    白川童浔只觉得做梦都没有这么荒唐。

    错觉?幻境?

    她该不会是年纪轻轻就得了老花眼,已经无药可医到连个召唤信物都是自己名字的程度了?

    可无论合上再重新翻开多少次,书页上信物后所显示的那从小用到大的那个名字依旧雷打不动地待在那里。

    是的,没错。

    召唤书第27页的图鉴人物所需要的信物,是白川童浔。

    而她此刻正站在这里,手上拿着这本书,页面上显示的却仍然是信物未解锁那几个字。

    「真有意思。」

    随手将书摊开丢在桌上,白川童浔只觉得心累无比,她扯了扯嘴皮,面无表情地朝这本书道:「所以我该怎么才能解锁它?把自己杀了,血滴在书上,给大家助助兴?」

    书页一如既往地浮现出对话的字样:【只需要找到信物,白川童浔。 】

    「厉害了,我的大爹,你还想让我怎么找?」

    白川童浔一拍额头,哀嚎一声,又仰头原地转了一个圈,接着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神情盯着那本书道:「你看看我好吗?!白川童浔,我就是白川童浔!白川童浔本人就站你眼前!」

    召唤书闪了几下,金色的字被抹去又重新泛起。

    【未检测到该信物,请确认信物信息是否正确。 】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脑在嗡嗡作响,思绪杂乱成糟糕的一团,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才刚从别的世界回来,甚至没休息哪怕一秒就急急忙忙地打开了召唤书,却还被这种奇怪可笑的信息给打击住了。

    它的意思是指她搞错了真正正确的信物?

    白川童浔抿唇,觉得眼眶有些酸胀。

    总感觉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在跟她做对。

    它要找白川童浔,可她不就是吗?

    召唤书也会出错吗?

    白川童浔咬了咬下唇,收回书,又重新拿起了狱门疆。

    她打算再借助这个所谓咒物的力量再去一次泽田纲吉所在的世界。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吓得本就绷紧神经的白川童浔一个激灵,手中的特级咒物差点摔在地上。

    她转过头去。

    高大的白发男人带着墨镜,正表情恹恹地按着脖颈的位置,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见到站在房间中心的少女,他脸上神色一松,放下手走到她床边坐下。

    「你回来了啊。」

    白川童浔缓了口气,点点头:「回来了,你刚刚出去过了?」

    「嗯哼。」

    五条悟应了一声,并没有说明到底是消失去了哪里。

    他翘起腿,给自己换了舒服的姿势,歪头注视了她半晌,挑着眉轻声开口道:「你好像状态不太好?先休息一下?」

    入耳的是毫不迟疑的回绝:「不了,我还有事。」

    白发男人哇哦一声,目光在他手中的狱门疆上停留两秒后,双手抬起打了个响指,随即保持着比枪的收拾指着少女,语气轻佻:

    「别告诉我你还要再来一次穿越旅行,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白川童浔从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道:「我得弄明白一件事,只是去一趟就回来。」

    「不不不,」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使用特级咒物的同时也会快速损耗精神力和加速人体的疲惫感?以你的身体素质,偶尔用用一次或许还可以,但是连续两次可是会承受不住的。」

    他站了起来,叨叨絮絮地踱步到白川童浔身后,双手按住少女的肩膀,推着她慢慢来到床边。

    「童浔酱还是最好先睡一觉哦,年纪轻轻就因为这种东西猝死可不好。」

    白川童浔不以为意地被推着:「我第一次使用狱门疆的时候就连续用了两次,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更何况我的身体素质跟你们这里的人也不……喂!你干嘛!」

    那句不一样还没说出口,肩颈处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她顿时缩起脖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被人强硬又不失温柔地转了个面,紧接着双肩上的大手缓缓施力,按着她坐倒在床上。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身上人的阴影也跟着覆盖下来。

    「现在,休息。」

    白发男人压低了声音,神色认真地凝视着她:「你这次去了很久,不要再试图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听话。」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过于亲昵的口口勿,暧昧不清的姿势,因惯性而倏然拉进的距离以及不约而同间屏住的呼吸。

    谁都没有动,即使隔着墨镜,白川童浔依旧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正一瞬不瞬地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气氛莫名奇怪起来。

    肩上的握力似乎越来越大,白川童浔动了动肩膀,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五条悟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松开手,表情古怪地站直了身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要睡了。」

    她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逃避似地走进独立卫浴洗漱,等再出来后,五条悟早已恢复正常,正吊儿郎当地趴在窗前欣赏夜景。

    「你不回去吗?」

    白川童浔打了个哈欠,说完才想起之前好像还没来得及给这家伙弄个房间。

    但现在已经凌晨,这么晚再因为这点事去打扰港黑的人总觉得不太好。

    再加上横滨现在的情况,外面的酒店宾馆估计也不能住。

    「别那么急着赶我走嘛。」

    正迟疑着,就见五条悟已经搬了个小椅子挪到床边坐下,手肘撑在床沿,笑得一脸欠揍:「夜晚那么危险,我当然要好好留下来保护童浔酱的安全才是啊。」

    白川童浔无语得扫了他一眼,掀开被子翻身就上了床躺下,一副随便他干嘛的架势。

    这下倒是把五条悟整不会了,他眨了眨眼睛,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开来,随后弯月要俯身在床边,对着已经闭上眼睛的白川童浔言笑晏晏道:

    「真的就这么睡了?这么放心我?」

    白川童浔扯着被角翻了个身,从鼻子里呼出一道气音,眼也懒得睁一眼。

    「嗯,晚安。」

    五条悟微微收敛了嘴角的笑容。

    他重新坐回椅子,背部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漆黑的墨镜遮挡住他的眼眸,在鼻梁处投下一层阴影。

    他低头看着自己自然垂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握了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中除了渐深渐缓的呼吸声,便再也没了其他动静。

    直到彻底确认了白川童浔的熟睡后,白发男人这才施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床头边,附身拾起了枕头旁的魔方体,转动着手腕与指尖,将狱门疆上上下下观察了个遍。

    指腹轻轻拂过不算平滑的表面,在阴影与月光的折射之中,这正方形的咒物散发出某种不详的暗光。

    突然,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将狱门疆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床头。

    白川童浔睡了很久。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生物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时不时地失效。

    当再一次睁开双眼时,午后的阳光照进整个房间。

    白川童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掌心抵着额头,感受着内心久久无法平静的悸动。

    她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也不知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梦中的画面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有一个场景清晰无比,她记得最后隐约有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伴随着迷雾与废墟,少年的身影站在她的眼前,眼眸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与对自由的向往,笑容灿烂地将一个东西递到了她的手里。

    「加油,童浔。」他说:「别忘了回家。」

    梦境戛然而止,意识徒然清醒。

    ……谁啊那是。

    白川童浔揉了揉太阳穴,慢吞吞地穿起衣服。

    这几天是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怎么的,突然梦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是要闹哪样。

    收拾完毕后,她这才注意到原本应该待在床边椅子上的五条悟已经不知去向。

    她有些担心地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对方倒是回得很快。

    【抱歉,有点事情需要处理,等办完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 】

    白川童浔发送信息:【你出横滨了? 】

    出去了还能再回来吗?

    不会又是像之前那样直接把雾气炸开吧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给了她肯定的答复:【没有喔,我还在横滨里,不用担心,这段时间童浔酱就跟着港黑的一起行动就好啦。 】

    【哦对了,狱门疆我放在柜子里了,柜子被我设了帐,这段时间禁止使用哟,等我回来。 】

    好吧。

    白川童浔退出聊天界面,打开了邮箱,看见森鸥外在今早发给她的消息。

    阅览完毕后,她放下手机,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月要。

    过去了这么多天,她在横滨终于有事情干了-

    次日晚上,好不容易找到集合地点的白川童浔跟著名的□□祸犬站在大楼前面面相觑。

    两排黑衣人昂首挺月匈地站在芥川龙之介的身后,衬得他肃杀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白川童浔看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只觉得心理阴影都要给对方吓出来了。

    她又想起了刚来这个世界时那比噩梦还可怕的日子,那残暴且锲而不舍的追杀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芥川君吗?」

    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以在自己看来绝对友好和诚恳的态度询问道:

    「那个,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为什么我的搭档不是中原中也?」

    芥川龙之介瞪了过来。

    白川童浔几乎要心脏骤停,立马补救喊了一句:「我是说,之前中原先生约定好的会陪我一起的,现在却没看见他,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根本没有和谁有什么约定的中原中也在出差的路上莫名打了个喷嚏。

    「中原先生有事。」

    芥川龙之介低头整理了一下大衣的袖口,语气平平地说道。

    看得出来,这位港黑祸犬显然也不是很待见她,但尽管如此,他依旧压抑着不耐烦的情绪,中规中矩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哦,行吧」

    白川童浔闷闷地应了一声。

    眼见着气氛即将坠入冰窟,芥川龙之介及时抬手看了,带领着一众黑衣人转过身去。

    少年瞥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差不多了,走。」

    迈了没两步,他又倏然回身,拧着眉恶狠狠地朝她道:「事先说好,如果你拖了我的后腿,我会直接用罗生门撕碎你。」

    「好的好的。」

    白川童浔嘴上答应地很快,却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

    啊,这家伙的性格果然很糟糕啊。

    她抿了抿唇角,跟着大部队进了车。

    黑夜降临的时候,往往危险也随之到来。

    这次森鸥外请她帮忙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他们处理掉城市周围的那些「变异人」罢了。

    横滨的城市内每天都有人巡逻,但即使如此,每次出现的变异人都数量庞大。

    而最近,森鸥外得到消息说,在横滨的边界,也就是靠海的临岸,疑似有那些变异生物的巢穴,这才让他们在今天来这里看看。

    当然,这情报也是非常靠谱的。

    根据标记的地点,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海边,海风带起湿漉漉的潮气,而在海岸的交界处,白川童浔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用雾所建起的屏障。

    这个地方安静地慎人,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雾气渐浓,训练有素的港黑黑衣人员早已经架起了枪,随时警惕着敌人的突袭。

    下一秒,一声嚎叫结束了这片寂静,怪物模样的改造人从各个地方冲出来,其中一只咬上了最后面那个人的肩膀,将其扑倒在地,不住地撕咬着。

    一时之间,嘶吼声与枪击声充斥了整个海岸。

    芥川龙之介的脾气十分暴躁,撇下他们一马当先,二话不说就朝着改造人的群体中间冲了上去。

    还有他带着的那群黑衣人手下们,举起枪就是一阵突突,这倒是让白川童浔想起了穿越的第一天。

    那一队港口fia的黑衣人也是这样对着她就是一阵人体描边,基本也没怎么伤到过她,真可谓是人多技术菜,估计纯粹拉来凑个数的。

    避免像上次那样毫无招架之力,她这次在路上时就直接把召唤书拿在了手里。

    然而当她眼疾手快翻开召唤书的时候,又有了变故。

    【因情况特殊,部分图鉴人物无法召唤,次情况下推荐召唤第31号图鉴人物。 】

    又是这样。

    到底是什么特殊情况,上次在山上遇到咒灵袭击也是无法召唤。

    白川童浔皱起眉,改造人已经开始扑杀实力较弱的黑衣人,来不及多想,她翻到了召唤书提示的那一页,没再犹豫,直接发动了召唤。

    刹那间,荧光大盛。

    就在敌人朝着白川童浔跃起扑来时,瞬间一道破势的光箭直直穿透了它。

    那改造人陡然瞪大了眼睛,仍然滞留在空中,感受着月匈口处的洞慢慢扩大,吞噬至全身,最终化为了星点的碎片。

    芥川龙之介停下进攻,将罗生门从某个怪物的体内硬生生拔出,抽空往这里看了一看。

    亮色划破了寂静的黑夜,灵动的光在白川童浔身前围成了一个圆,驱逐了浓郁的污秽。

    而距离她不远处,手持弓箭的长发女性逐渐出现在光阵的最中心,那人穿着宽大的巫女服,缓缓放下拉开弓弦的那只手,背对着她,微偏过头,侧目用余光轻轻一瞥。

    那一秒,风好像都安静了。

    第57章

    清冷如月,冰清玉洁。

    在看清眼前人容貌的那一刻,白川童浔的心中便自动浮现出这两个词。

    饶是同为女性,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身着巫女服的黑发女人确实很美。

    一股浑然天成的灵气环绕在她的周身,就像是神明的宠儿,足以令任何邪祟都感到忌讳。

    在她出场的那一瞬间,连周围的雾气都消散许多,吸入的空气也刹那间变得清新了不少。

    被咒术变为怪物的改造人们在片刻的停顿后,又纷纷冲了上来。

    桔梗美眸一凝,蹙起秀眉,再次抬手拉动弓弦。

    几只光箭快速成形,朝着最近的那几只改造物射去。

    冲锋在前的改造人消散,而它们身后有一只高高跳了起来,朝桔梗的头顶撞来,她旋身躲过,调整姿势再欲拉弓,却像是陡然发现了什么,动作却微微一滞。

    「人类?」

    只有离她最近的白川童浔才听清了她的呓语。

    她看出来了? !

    白川童浔心中惊讶,她刚想上前两步与这位巫女并肩,却没想到被一只突然扑过来的敌人挡住了路。

    它差点咬住了她的手臂。

    轻啧一声,白川童浔急忙往后退开,集中精力,尝试着使用五条悟曾教导过的那个能力,但或许是还不熟练,怎么都找不到之前的那种感觉。

    她只能暂时放弃,专心地躲闪着那些毫无理智的怪物的攻击。

    没给桔梗多余惊讶的时间,注意到了召唤者的情况后,她避开围攻,主动靠近了少女,几只改造人已经近至眼前,无法,她只得再次拉开弓箭。

    泛着荧光的冷兵器再次于弦上凝聚,却似乎与之前那一箭有些微妙的区别。

    箭矢射出,精准地击中了对方的肩膀,可不同之前的是,这一次被攻击到的改造人们并没有消失,而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就像是普通人类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那般。

    另一边,芥川龙之介又开始了屠杀。

    有了桔梗,这场战事很快就能结束。

    敌方的数量过于庞大,即使有着压倒性的实力压制,港黑的成员依旧有所消耗。

    当最后一只改造人被罗生门撕碎之后,桔梗也放下了手中的弓。

    白川童浔被她保护得很好,分毫未损。

    巫女转过身,看向身后望着她抿唇微笑着的,手持召唤书的少女,脸上原本肃清的表情也随之放缓。

    她抬起右手将微乱的发丝撩至耳后,轻声开口:「你」

    话音未落,时间到了。

    召唤书从白川童浔的手上发动,自动翻到了31号那一页,随后桔梗也化为一个光团,被吸入书中。

    话还没说一句的白川童浔:「……」

    见鬼,为什么好像每次召唤都赶着战斗正好结束的时候到点?

    战场上一时间只留下了一地的狼藉,还有岸边零零碎碎站着的几个人。

    芥川龙之介低低咳嗽几声,背后的罗生门蠢蠢欲动,张大了嘴,蓄力正要冲向地上倒着那群昏迷不醒的改造人。

    白川童浔收起召唤书,一回头正好见此情景,顿时大惊失色地上前制止了他。

    「等等!你干什么?!」

    被拦住的芥川龙之介表情不爽:「清场。」

    「不不不,」少女挡在他前面,伸手轻轻按了一下少年的手臂,「你先冷静一下!」

    「走开。」

    芥川龙之介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语气不佳:「如果不是你的那个同伴杀敌都杀不干净,在下也不会再耗费这个力气。」

    他甚至用了「在下」这种自降身份的自称,但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要表达任何尊敬的意思。

    白川童浔自然也没有听话走开。

    她心里清楚,桔梗本可以直接消灭这些改造人,就像是最初射出的那几箭那样,但她后来却没有再这么做。

    在发现了对方其实本质是人类这件事后,她将它们都留了下来,并只是单纯地让他们陷入了沉睡,这应该是有意为之。

    要是完事了被她发现这祸犬给她全干掉了,那还得了? !

    更何况这位女巫是召唤书在当时推荐她召唤,也是唯一一个能在那种情况下成功召唤出来的人物,那就说明她一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的。

    白川童浔想起巫女周身所散发的清纯灵气,心中暗暗有了一种猜测。

    说不定她会有对付这种情况的办法呢?

    不管怎么说,这些改造人一定要留到她再次召唤桔梗那天才行。

    芥川龙之介又单手捂嘴咳了起来,瞪向她的表情像是要顺便把她也清理掉一样。

    白川童浔忍着退意,好言相劝道:「这些东西原本是人类,把它们带回去关起来,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对我们之后解决那咒灵也有帮助的。」

    「让开。」少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任务要求清理掉这些东西。」

    白川童浔有些急了,见对方衣摆那曾经攻击过她无数次的黑影又要蓄力,连忙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森鸥外请求帮忙。

    只是拨打号码的动作注定比不过罗生门攻击的速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不着调的声音突地从背后传来。

    「哎呀,出来散步一趟,看看我遇到了谁?」

    熟悉的,漫不经心的语气。

    残暴的黑影倏地僵在了距离改造人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白川童浔眼睁睁地看着罗生门蓦然停住,而芥川龙之介则像是程序卡壳了一样,维持着要进攻的姿势,呆呆地立在那里。

    自没被月光覆盖的阴影处,穿着沙色长款风衣的男人脚步清闲地走来,越过她,伸手状似随意地用手背轻轻敲了一下少年的背。

    黑色巨影瞬间消失,芥川龙之介瞳孔微缩,一下子失了力,腿软似地往前踉跄了一下。

    男人却没再管他,只是脚步一转回过身,笑意盈盈地抬手朝白川童浔打了个招呼。

    「嗨,童浔酱,好久不见。」

    「太宰。」

    白川童浔神色复杂地看着满脸是伤的某人,目光不忍心地扫过他青紫的眼眶,抽了抽嘴角:「你这是被人打劫了?」

    「哎,说来话长啊。」

    太宰治顿时耷拉下来眼角,抬手试探性地碰了一下唇角的伤口,立即疼得轻嘶一声,随后对着她露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来的路上遭遇事故,然后又莫名其妙碰到了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倒霉死了。」

    他单手按住后颈,微眯着眼扭了扭脖子,刚活动完筋骨,一旁僵住的芥川龙之介也终于恢复了神志,情绪突然就激昂了起来。

    「太宰先生!您怎么会来到这里?!究竟是谁将你伤成了这样?!」

    「哈?」

    太宰治回头瞥了他一眼,扯着嘴角不爽道:「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块土地是只有你们港黑的人才能踏入吗,芥川君?」

    芥川龙之介顿时像是被捏住软肋的猫一样,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不,在下的意思是,这里很危险,太宰先… 」

    太宰治吊儿郎当地掏了掏耳朵,倏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是是,我只是来这里找人的而已。」

    芥川龙之介的神色更激动了。

    「是」

    「要找的不是芥川君哦。 」

    轻飘飘的一句话无情而又决绝地打碎了少年的美好幻想,太宰治酷似渣男地扫了一眼再次石化的芥川龙之介,转头忽然又笑眯眯地看向了少女。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童浔酱,想我了没有?」

    青年弯月要牵起少女的双手在唇边轻触一下,如果忽略他脸上滑稽的伤,看起来确实是个如沐春风的俊美绅士。

    好家伙,这还有两幅面孔呢。

    那变脸之快,连白川童浔都没反应过来,但和太宰相处以来练成的反射弧让她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不好意思,完全没有。」

    「哎~真的吗?我可是很想童浔酱的,要不要去我们侦探社那里做做客呀?」

    白川童浔猛地摇了摇头。

    她只觉得这人背后的芥川龙之介都快要用死亡视线杀掉她了。

    「好吧。」

    黑发男人可惜地双手摊开,耸了耸肩道:「那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再来好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就先走了。」

    「太宰先生!」

    芥川龙之介不甘心地上前一步,喊住了他。

    恰好此时,太宰治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左手掏进风衣口袋,拿起手机接通,转过身,右手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唇前,微微歪头,示意少年噤声。

    于是芥川龙之介便像是被剥夺了声带,徒然地张了张,最后也只得沉默下来。

    「莫西莫西~」

    白川童浔眼看着太宰治朝他们笑了笑,扭头朝着浓雾中走去,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一边随意地抬手挥了挥,只留给他们一个修长的背影。

    所以这人到底是过来干嘛的?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大雾里,她才转头,开口喊了一声情绪明显不是很好的芥川龙之介。

    「芥川君,我们该回去了。」

    芥川龙之介没有说话,只是阴沉沉地瞥了她一眼,臭着张脸自顾自地离开了。

    其余的黑衣人见状面面相觑,犹豫了一阵,也加快速度扶起了地上躺着同伴们,跟着上了车。

    余下站在原地的白川童浔,独自面对着一地的改造人傻了眼。

    等等,怎么转眼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地上昏过去的家伙都让她怎么带走? !

    芥川龙之介倒是给她留了一辆车,但这小车的容量并不足以让她将剩下的这些变异来的人类装进去。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打电话给森鸥外说明了情况,这才来了几个港黑的工作人员帮忙搬运。

    那些改造人都被关在了一个地下的牢笼里,每天都会有不同的队伍进行监管,防止他们醒来后开始大肆破坏地牢。

    忙碌了一晚上,回到房间后,五条悟还没回来。

    白川童浔洗漱完毕,又试着拉了拉锁着狱门疆的柜子,没成功拉动,便索性倒头直接就躺在了床上-

    半夜,她是被窗外稀稀疏疏的声音弄醒的。

    白川童浔睁开眼睛,大脑瞬间清醒。

    她没有动,只听得那声音安静了十几秒,又开始轻微地在窗外响起。

    敌袭?

    是之前那只叫真人的咒灵?还是其它什么人?

    她慢慢深吸一口气,拿出召唤书捏在手里,接着壮着胆子翻身下了床,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伸手扯住窗帘的一角,微微用力。

    然后「哗啦」一声猛地拉开了窗帘。

    只见傍晚时撇下她自己离开的芥川龙之介正用着罗生门倒挂在她窗前,眼里布着点点红血丝,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般狼狈。

    这场面着实有些吓人。

    白川童浔捂着心脏的位置急忙后退几步,感受着月匈口因为被吓到而逐渐剧烈的心跳。

    「你、」

    她张着嘴眨了眨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缓过来后,无语地上前打开了窗。

    少年没进来,罗生门缓缓扒住了窗口,带着他贴近几厘米,犹如在胁迫良家妇女似的,他阴恻恻地开口:

    「喂。」

    大半夜的被以这种方式拜访,以为有什么重要大事的白川童浔随着对方说出的这一个字而跟着提心吊胆了起来。

    只听到芥川龙之介微哑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你和太宰先生是什么关系?」

    「……」

    白川童浔无言地瞪着他。

    良久后,她面无表情地开口:

    「这位朋友。」

    此时此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要对着眼前这个深夜不睡觉,跟鬼一样倒吊在窗前,打扰别人睡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说上这么一句——

    「……」

    「你没事吧?」

    第58章

    你没事吧?

    一般这种情况下,在有人对着你,用着某种微妙又带着点嫌弃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普通人大概都会稍微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是否包含了些许内涵和阴阳怪气的成分在里头。

    但芥川龙之介不一样。

    他一根筋的脑袋阻止了他深入地去追究更多,只能反应出那四个字的表面意思,于是在他听到这个问题后,仅仅只是皱了一下眉,严肃地反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

    妙啊。

    你当然没事,有事的是睡不好觉的她。

    白川童浔彻底被这家伙无语住了。

    但凡,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想到深更半夜用他那凶神恶煞的异能来扒一个独居单身女性的窗户。

    这已经不是道德沦丧了,这简直就是豪无人性丧尽天良好嘛!

    白川童浔强忍着喷他的欲望,心累道。

    「你先进来吧。」

    这样跟鬼索命一样挂在别人窗前,真的怪慎人的。

    这么说着,她将窗户又开大了一些,后退几步给他让开位置,倒了杯水在小桌前坐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芥川龙之介犹豫了一下,像是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他用手臂撑着窗框,收起罗生门一个用力翻身进了房间,随后便沉默地靠着墙边不动了。

    「所以」

    白川童浔揉了揉眼睛,又喝了口水,满脸无奈地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来问我这样一个问题的吗?」

    少年一脸正色:「是。」

    看到对方这执拗的表情,仿佛不告诉他答案便能在那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白川童浔叹了口气。

    她清了清嗓子,只得把之前和中原中也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再照搬了一遍。

    并特意强调了委托人这个关系,势必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讲实在话,她一点都不好奇眼前这少年为何这么执着于她和太宰治的关系,真的,一点也不。

    她只希望自己能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别再卷入什么奇怪的世俗纷争,就已经非常谢天谢地了。

    果不其然,得知真相的芥川龙之介面色缓和了不少,就连态度都好了很多。

    他心满意足地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就打算告辞,活像个拔x无情的大渣男。

    只不过被白川童浔叫住了。

    「来都来了,先别急着走啊。」

    她推开手边的水杯,撑着桌子站起身,缓缓走到芥川龙之介身边:「正好也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问题呗。」

    芥川龙之介停下脚步,皱着眉低头看她。

    「什么问题?」

    白川童浔叹了口气:「很多问题啊。」

    「比如说,明明确定是这段时间的搭档了,但是我却感觉你对我的意见非常大啊,这可让我很受伤的。」

    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你想多了,我没什么意见。」

    鬼信。

    想想这人今晚发现搭档是她时黑成锅底的那张臭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侮辱了他的自尊,绑架了他的家人,劫财劫色后还顺手烧毁了他家房子呢。

    就差冲上来扑她身上握拳猛锤了。

    白川童浔眨了眨眼睛,侧靠着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狐疑地开口道:「我说你,该不会是记仇吧?」

    芥川龙之介沉默地盯着她。

    本来还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调侃出声的,可见对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少女唰地站直了身体,不可置信地说:

    「真的假的?就因为你当时追杀我的时候我损了你几句?!所以你就一直记到了现在?!」

    面前人眉心一跳,目光逐渐凶狠。

    渐渐的,白川童浔看着他的眼神也变了,她微微后退一小步,为自己申冤道:

    「不会吧?!当时咱俩谁也不认识谁,你突然莫名其妙地跑来要干掉我,我当然得说你几句啊,总不能白白受了这委屈吧,更何况我感觉我说得也没错啊。」

    「你那时天天跟个暴躁变态跟踪狂一样追着人家,正经人谁这么干啊!」

    撩开的窗帘被风吹得一鼓。

    芥川龙之介磨了磨牙,呼吸加重,身后隐隐有黑气冒出。

    白川童浔还没意识到危险性,口中话语仍然没有停下。

    「不至于吧,真记仇记到现在?可明明是你老追着我不放,总不可能是我三番五次在你手上跑掉,让你感到了耻辱吧?我多冤枉啊,你自己没抓到我,这怎么能怪我?」

    这话仿佛戳到了少年脑中的某根弦,芥川龙之介额上青筋一跳,忽然忍无可忍地嗬斥道:「闭嘴!」

    罗生门气势汹汹地蹦了出来,冲着她的脸狂啸一声,白川童浔下意识地闭起眼睛,同时也乖乖闭上了嘴。

    攻击没有落下。

    她睁开一只眼,就见芥川龙之介满脸隐忍地瞪着自己。

    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了。

    她啧啧摇头,回到桌前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

    这倒霉孩子自尊心真就这么强?到底是哪个不靠谱的教出来的,这抗压能力不行啊。

    屋内气氛紧张。

    芥川龙之介狠狠盯着她,月匈腔剧烈起伏几下,但好在最终控制住了自己,情绪缓缓归于平静,罗生门也跟着收了回去。

    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的白川童浔正打算赶人,房门突然冷不丁被人破开。

    「没事吧?!」

    才出差回来的橘发男人焦急地站在门口厉声喊道。

    白川童浔措不及防被呛了一下,伴着哗啦啦的巨响,她扭过头,震惊地看着倒塌在地的一块块碎片。

    十秒钟前,那还是一扇完好无损的门。

    她瞳孔地震地将目光投在了正皱眉看着芥川龙之介的男人身上,对他的行为表现出了一万分的不解。

    这年头的□□人士进别人房间都以这种方式的吗?

    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在门被震碎时应激似地重新冲了出来,却又在看清来人的面孔后快速收了回去。

    来人大家都认识,港黑的天花板战力中原中也。

    森鸥外给白川童浔安排的住宿房就距离中原中也休息的地方不远,这也是方便他在特殊时期发现敌袭时,能够快速有效地进行保护。

    于是刚回到房间,屁股还没坐热,听到罗生门动静的干部先生立马以为出了什么事,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此刻他见到房间内的场景,也不免面上一怔。

    墙边的窗户大开着,飕飕冷风刮进房间,床上的被褥被胡乱的掀开。

    少年少女以一种对峙防备的站位在中心处相对站立着,其中一位还穿着睡衣,头发杂乱,明显一副在睡梦中被扰了清梦的模样。

    「芥川。」

    很快回过神来后,中原中也迅速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两人,抬手压低了帽沿,面色古怪地问道:

    「深更半夜的,你在白川小姐的房间里干什么?」

    这话问的,跟捉奸似的。

    白川童浔咳了一下,刚想开口解释一下,就看到中原中也的身后,五条悟也卷着一身夜风回来了。

    「喔~」

    他同样在门口停下,吹了一声口哨,随后双手抱臂侧靠在门边,歪头轻抵上墙,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你们这大半夜的,是要在童浔酱的房间开茶话会吗?」

    「……」

    正儿八经地解开误会以后,中原中也带着罪魁祸首芥川龙之介道了歉,并满怀歉意地重新给白川童浔准备了一间客房。

    之前那间房间的门被破坏,自然是不能住人了。

    将人带到新房间后,他又转身看向个子高挑的白发男人。

    「我再给五条先生安排一处住所吧。」

    「嗯?不用麻烦了。」

    谁知五条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大喇喇地走进房间,来到白川童浔的边上,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就住在这里。」

    中原中也:「?」

    白川童浔表情裂开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只见五条悟朝她开朗一笑:「我今晚也有事跟你说。」

    中原中也紧紧皱起眉,不赞成地说:「五条先生,如果你和白川小姐不是那种关系,还是请让我们为您再安排一间房更为妥当些。」

    「更何况,现在这间屋子的床并不足以容纳两人。」

    五条悟毫不在意地对他亮出一口白牙:「我不介意睡椅子上。」

    中原中也仍然没有妥协,他转头看向白川童浔,显然是在询问她的意愿。

    「让他待着吧。」

    犹豫几秒后,想起还被锁在之前那个房间的狱门疆,白川童浔瞥了一眼正笑嘻嘻等她表态的男人,还是松了口。

    见她点头后,白发男人笑得更加灿烂了。

    中原中也抿起唇,最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蓝发少女,带着芥川龙之介走了。

    「等我一下。」

    昨日的情形再现,房间又只剩下两人,五条悟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蓦然消失在了原地。

    当他再次出现后,手上多出来一个魔方体,正是被他锁在原先那个房间的狱门疆。

    他毫不客气地拉开桌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

    「我搞清楚了,我现在手上的这个特级咒物,本身的能力确实是封印没错。」

    白川童浔看着他将狱门疆平放在桌上:「可我从没有用它封印过什么啊,反而是一直在进行穿越。」

    「是,这就要问你了。」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你仔细回想一下,在第一次使用狱门疆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周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

    白川童浔想起当时的情景。

    要这样说的话,那可就太多了。

    真假夏油,压切长谷部,继国缘一,锖兔还有太宰治。

    大部分都是她召唤书里的人,但就目前来说如果要对狱门疆动手脚,最可疑的也只有真假夏油和太宰治。

    不过

    夏油杰既然已经成为了图鉴人物,那么她就不会轻易怀疑他,而太宰治虽然是个危险人物,但却同样也有靠谱可信任的时候。

    白川童浔放松身体坐在床边。

    照理来说,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是那个冒牌夏油最有可能动些手脚,但直觉却告诉她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更何况,进行穿越那么多次,她其实并没有发觉到这个特级咒物存在什么需要她警惕的危险。

    见少女思考太久,五条悟屈起手指点了点狱门疆,又丢下一条重磅消息。

    「关于这个你可以慢慢回想,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白川童浔将目光转向他,听他语气慢慢悠悠地道:「你要做好准备了,这座城市里隐藏的特级咒灵,恐怕不止一个。」

    「?!」

    白川童浔心脏一突,顿时将方才所纠结的问题抛到脑后,情不自禁提高了嗓音:「不止一个?!」

    像真人那样的变态咒灵,不止一个吗? !

    这惊恐的表情瞬间逗乐了白发男人。

    「怕什么?」五条悟轻笑一声,百无聊赖地把狱门疆在手中转了个圈,神色不明道:「你身边可是有个对付咒灵的大杀手锏啊。」

    魔方体在桌上随着他的动作划出刺耳的响声,又被那只大手一把拿起握在手里。

    白川童浔歪头,不明所以:「大杀手锏?」

    五条悟挑起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脑袋:「喂,你这种疑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杰可要哭了啊。」

    「夏油吗?」

    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后,白川童浔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有点担心他无法应对这些雾气。」

    她之前一直没敢让夏油杰出来,主要就是担心这诡异的雾气会对夏油杰的身体造成什么损伤。

    毕竟他才刚刚回到自己身体不久,谁也不知道这样夺回肉身会不会对灵魂产生负面影响。

    而据说召唤书里的世界是可以滋养灵魂的,所以她本意是想要让夏油杰多在里面休息一段时间的。

    就连五条悟的咒力都会被雾气压制,更何况是进行过这些波折的夏油杰呢。

    「你可别小看了他。」

    五条悟哼笑着说:「这家伙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

    有了这句话,白川童浔心中便安定了点。

    在这怪异的浓雾之中,可以召唤的人物实在是有限制,如果能多一个帮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不太清楚夏油杰的实力,但既然现实中和他认识的某个咒界最强都这么说了,那她也大概有了个谱,反正绝对不会弱就是了。

    明天跟□□一起行动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把他召唤出来吧。

    「好了。」

    五条悟突然拍了拍手掌,打断了少女又一次的思绪:「闲话就谈到这里为止,接下来,我们的童浔酱就该睡觉了。」

    这结束语来得突兀又莫名其妙。

    白川童浔奇怪地睨了他一眼:「你又这样特意留在我房间,就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了吗?」

    「嗯,没有了,快去休息吧。」

    五条悟语气欢快地抬起双臂,慢慢伸了个懒月要。

    「那你睡哪?」

    少女满眼警惕地看着他。

    这家伙先前还拒绝了中原中也给他准备房间的提议,现在又这样急匆匆的赶她去睡觉,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放心吧,不会跟你抢床的。」

    稍微放松了一点后,五条悟单手托腮,笑看着已经坐上床沿的少女。

    「就像那次一样,咒高最最靠谱的五条老师为你守夜,不好吗?」

    「……」

    白川童浔默默看了他一眼,钻进了被窝。

    随便他吧-

    弯月高挂。

    雾气渐浓,一条树枝蜿蜒着探进房间,没有留出丝毫缝隙,它就那样静悄悄地,从窗户处贴着墙根,一点一点地深入。

    房间里很是空旷,只有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少女,再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它顿了顿,悄无声息地靠近床边。

    然后倏地被人一脚狠狠踩住。

    男人从浓雾中显出身形。

    五条悟取下墨镜,抬手给少女的方向施了个帐,随后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得睨看着脚下的树枝。

    「啊,烦人的虫子。」

    毫无温度的双眸比寒冰更为冰冷锐利,他重重碾了一下脚尖,嘴角的笑嘲弄又轻蔑:「还没来得及找你们算账呢,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是吗?」

    第59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雾比往常更浓,而神出鬼没的五条悟则带着狱门疆又不见了。

    房间的床头桌上放了一张很显眼的纸条,白川童浔拿起一看,干净利落的字迹映入眼帘。

    [狱门疆我拿走啦,晚上回来还给你,不要想我哦~ (^3^)-? ]

    写纸条的人在末尾还画了个极其滑稽的小表情。

    看见某人又把狱门疆拿走的消息后,白川童浔无语地深吸一口气,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所以说五条悟这家伙到底对阻止她使用狱门疆这件事有多执着啊,不是锁起来就是随身带着,也是真有他的。

    洗漱完后,白川童浔又开始感到无聊了起来。

    想起昨天的谈话,她走到床边坐下,心念一动,拿出了召唤书,接着打开翻到倒数第二页。

    属于夏油杰的那个图鉴并没有显示什么冷却时间,旁边也没有什么不可召唤之类的限制。

    她捻了捻书页,开口:「这个人物是可以召唤的吧?」

    召唤书闪了一下:【该人物为此世界原住居民,无任何召唤限制。 】

    「也没有时间限制,能一直停留?」

    【是。 】

    白川童浔点了点头,静下心来放平了呼吸,感受着与召唤书之间的联系。

    那两次无法正常使用召唤书的特殊情况都快给她整出心理阴影了,为了防止之后再出什么变故,她打算现在就把能召唤的给召唤出来。

    书页停留在那一个图鉴,点点微光从中流出,而等到熟悉的荧光散去后,身穿婆娑装的黑发男人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总算是想起我了。」

    夏油杰将自己披散在肩的长发像之前那样扎起来,低头看着白川童浔笑道:「我还以为我的召唤者已经把我忘记了呢。」

    白川童浔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啊,感到无聊了吗?」她挠了挠后脑勺,说:「因为之前的事故,我很担心你的灵魂状态,所以打算让你在召唤书里多养一阵子来着。」

    夏油杰倒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温和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肉身,所以不用担心,灵魂现在不会再有什么损耗了。」

    「而且,有意思的是」扎好一个随意的丸子头后,他顿了顿,眼中的笑意微微加深。

    「我发现,当我不再是灵魂状态后,我回到的并不是之前跟你所说的那个召唤书中的地方。」

    白川童浔诧异地看着他,不确定道:「是之前提起过的,那个会让你一睡睡好久的地方吗?」

    「没错,我回的不是那里。」黑发男人点了点头:「而是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白川童浔手上一紧,夏油杰也没停留太久,继续说道:「那个世界的夏油杰已经死亡,我想或许这也是我为什么能那么顺利进入的原因。」

    不然的话,他这个异类怎么说也会遭到些许排斥才对。

    他单手抚上下巴,想起先前一睁眼莫名换了个地方的情况。

    起初他还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只以为是被传送到了别的地方,但当他循着记忆想要前往和白川童浔失散的地点时,却无意中撇到了路人手机上所显示的日期。

    12月24日。

    是他死亡的那天。

    于是夏油杰又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是回到了过去的时间线,可后来发生的种种现象都昭示着这里与他这个世界的不同。

    夏油杰怀着复杂的心情,去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地点。

    然后他亲眼看见了「自己」捂着断臂撞上五条悟,接着一番短暂的对话后,释怀地死在了这位挚友的手中。

    这不对。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佳,也可能是夏油杰自己将气息隐藏地太好,总之五条悟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夏油杰就这样安静地藏在阴影处,看着白发男人沉默地独自站了很久,最终弯下月要,将他亲手杀死的尸体带了回去。

    霎时间一股浓浓的违和感席卷了他的神志。

    ——不一样。

    他确实是五条悟杀死的没错,但最后的结局却不该就这样草草结束。

    少了一个人,那个人没有出现,她不在这里。

    确认五条悟已经走远后,夏油杰缓缓来到了「自己」所留下的一摊血迹前。

    他蹲下身,伸手沾了点还未凝固的血液,将大拇指与食指并在一起摩挲了一下,良久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实。

    ——这不是他的世界。

    回忆结束,夏油杰回过神来,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女,见对方突然变得心神不宁的模样,有些好笑道:

    「怎么了?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跟这里的一样吗?」

    白川童浔一直对穿越世界这种话题很敏感,她近乎是焦急地开口,怀着微小的希冀询问道:

    「那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能力者,或者是,更加发达的科技?」

    夏油杰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啊,跟这里其实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平行世界理论,相同的构造与人物,不同的世界线却有全然不同的走向,我去的世界应该就是那样的平行世界之一。」

    「在此之前,我就在那边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着,一直等到刚才你召唤我。」

    白川童浔的神情蔫了下去。

    「这个地方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夏油杰抬手安抚性地扌莫了扌莫她的脑袋,很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转身看着窗外,轻皱起眉。

    「你这几天就一直待在这种环境里吗?」

    「是啊。」白川童浔愁眉苦脸地点头道:「应该是特级咒灵搞的鬼,我就是过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的。」

    「特级咒灵啊要出去看看吗?」

    「什么?」

    「带我出去看看吧,」夏油杰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轻笑着看向她,双手揣袖,像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般开口:「别怕,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白川童浔对视上他的眸光,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过她本来也没想扫兴拒绝,便欣然回答道:「当然可以,白天应该不会太危险。」

    正好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办,与其这样坐着和夏油杰干聊天,还不如出去逛一圈活动活动身子骨。

    「现在就走吧?」

    白川童浔很早就整理完着装,随时都可以出门,想到这,她便直接从床上站起身,脚步轻盈地来到门口。

    黑发男人就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转动着门把手,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然而在某一瞬间,他忽地面色僵硬地停住了动作。

    意外来得措不及防,身后突然传来「彭」得一声闷响,白川童浔惊了一下,急急转身,随后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黑发男人表情痛苦的半跪在地上,双手从衣袖中探出,指尖曲起狠狠扣抓着地板。

    刚刚那不小的动静也是因为膝盖骨猛地磕上地面而发出的响声。

    「还好吗?!」

    白川童浔连忙跑到他身边,伸手要搀扶他,却在触及到男人手臂上绷紧的肌肉后怔了一下。

    夏油杰的身体在抖。

    轻微的,不是很明显,但只要再仔细观察一些,就能够发现,男人正以微小的幅度颤抖着。

    他好像在被什么折磨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沁出额头。

    白川童浔有些慌张,手足无措地勉强将他拖到床上躺下。

    他皮肤的温度冰冰凉凉,全然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体温。

    夏油杰紧咬牙关,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看着少女满怀关切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眼前的画面与脑海中的记忆重叠起来。

    他抬起手,一把箍住少女的手腕。

    「我没事。」男人嗓音微哑:「只是灵魂和身体还没完全适应而已。」

    冰冷的感觉仿佛能够传入骨髓,白川童浔打了一个颤,抬手擦拭去他额头的冷汗。

    她的心底升起一种糟糕到了极点的猜测,看着夏油杰痛苦难耐却仍然竭力忍受的模样,口中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召唤书的身上,企图从它那里找到可以缓解痛苦的办法。

    而面对这种情况,召唤书仅仅只是亮了一下。

    【检测到该身体经历过二次重创,因先前死去多时,长久未有修复,生理细胞及脑细胞已全部死亡,灵魂无法相融。 】

    夏油杰轻轻拉开她的手,已经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是正好可以看见书上内容的角度。

    白川童浔只觉得拿著书的那只手瞬间变得沉重无比。

    房间一片寂静,他们谁都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身体早已经死去,所以就算灵魂进入,也没有办法使早已成为空壳的躯体重现生机。

    「原来是这样。」

    半晌,还是夏油杰自己打破了沉默,他释怀的笑了一下,状似在开玩笑地说:「我就说怎么这么别扭,啊,看来果然还是灵魂状态更适合我。」

    这么说着,白川童浔眼便看着黑色长发的男人闭上眼睛,在他的身后,一个透明的、灵体状态的夏油杰慢慢脱离了身体,而那副躯壳也随着灵魂的离去而一下子瘫倒在地。

    白川童浔突然觉得有点难受。

    她亲眼见证了夏油杰是如何夺回属于自己的身体,又是怎样无奈地选择重新变成灵魂体的状态。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白川童浔的身边,穿着宽大的婆娑装,一如他们第一天见面时的模样。

    夏油杰垂首,安静地对着地上已经死去的「自己」看了一会儿,忽然提起嘴角笑出了声。

    讽刺又自嘲。

    「给我的身体弄个火化仪式吧,别让它再被什么奇怪的人利用了。」

    良久后,他耸了耸肩,又接上一句:「到时候我可不想再背这个锅。」

    第60章

    夏油杰下定决心要彻底放弃那具身体。

    白川童浔没有说话,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发生在她身边,她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开口说些什么,或是安慰,或是劝说,什么都可以。

    但是嘴张了又合,她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夏油杰自己的选择。

    当火焰燃烧的时候,沉默包围了他们。

    白川童浔站在他们选择的树林中,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静静等待着这场火熄灭。

    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边。

    「等回东京的时候,就把这盒骨灰带去初见时的那个小林子吧,我想让它待在那里。」

    「嗯。」

    夏油杰的情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大火焚烧这件事似乎没有影响到他。

    待到一切结束后,他看都没看白川童浔怀中的小盒子一眼,反而一如往常笑道:「我们走吧,说好要逛逛横滨的。」

    想要安慰的话被吞进肚子,白川童浔抿起唇,随后也回了他一个浅笑:「好。」

    他们从小林子的另一条道路走出,一路沿着公路往前走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雾。」

    夏油杰神色凝重,他伸手仿佛想要触扌莫那片飘渺的雾气,不出意外地抓了个空:「它压制了我的咒力,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如果觉得难受了要随时跟我说哦,」白川童浔还是不太放心:「如果这些气体给你造成了什么影响,还是待在召唤书里比较好。」

    「还不到那种程度。」

    夏油杰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而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缓,直至彻底停下。

    白川童浔疑惑地停下来看他,正好对上一双泛着丝丝温柔涟漪的眼眸。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

    夏油杰凝视着她。

    「你使用过那个狱门疆了,对吗?」

    听到这问话,少女愣了一下,心中微微起了疑心,但还是实话实说地回答了他:「是的。」

    「回到了过去?」他轻声询问。

    「没错。」

    黑色的发丝轻轻荡起,叶片从树顶飘下,乘着微弱气流贴上了被风吹鼓的宽大衣袖,又落在地上。

    夏油杰的眼睛微亮,流露出一点喜意,嘴角笑意更深:「2017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是哪一年。」白川童浔歪头想了想,道:「但应该是很早以前的横滨了,那时候的街道就像个贫民窟。」

    「这样。」

    夏油杰垂下眸,轻轻呢喃一句,又没声音了。

    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白川童浔轻蹙起眉,斟酌了一番,仍然开了口:「先前五条悟跟我说过狱门疆该是一个普通的特级咒物,但它对我来说却像个能够连接其它时间线和世界的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耳畔的风声更大了。

    夏油杰深深地注视着她,眼中神色复杂。

    她说不清那黑眸里蕴藏着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像是惋惜和怜悯交织在一起,带着点苦涩和犹豫,就这样在瞳孔中安静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不会有人比你更加清楚了,童浔。」

    伴随着轻微的叹息声,他说:「你只是忘了而已。」

    「忘了?」

    白川童浔呼吸一窒,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不可能,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要想忘掉什么重要的事情对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不只是她,他们那个世界的人都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体的进化而获得了绝对优秀的记性。

    夏油杰慢慢道:「或许是你故乡的某种能力呢?」

    白川童浔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这就更匪夷所思了,我故乡的人没有任何奇异能力。」

    大家都跟普通人类一样友爱互助,靠智慧的头脑和辛勤的双手才有了如今的科技成就,哪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能力。

    等等。

    白川童浔陡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真的没有吗?

    那当初和虎杖与五条悟在看电影的时候,她顿悟出的,以及之后自己经常会去尝试的那种力量,是什么?

    咒力?

    她似乎总是下意识地以为是这个世界的咒力,但细想起来,却处处有着一种违和感。

    那时她在脑海里想了些什么,那又是怎样的感觉她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

    白川童浔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夏油杰只是看着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眼眸一凝,手臂一挥转过身去。

    一只从浓雾中突然冲出的改造人被肘部爆发的力量撞开,男人迅速戒备地将少女拢在身后,面无表情地望向雾气的前方。

    蓝发的咒灵歪着脖子,嘴角裂得极大,一步一步地从雾中走出。

    「你背叛了我们,杰。」

    他语气阴柔诡异,分明是对着夏油杰说的话,双眼却直勾勾地盯住了白川童浔。

    夏油杰又侧身移动了一下位置,完全阻挡住了咒灵的视线。

    他也笑了:「背叛?抱歉,我从来没和你们同流合污过,但如果你说的是之前那个喜欢偷别人身体的老鼠的话,他已经死了。」

    「啊,是吗。」

    视线被挡住,真人的表情有一瞬变得扭曲,但他很快恢复过来,歪着脖子,任由长长的头发垂落,遮住大半张脸,反而笑得更加欢了。

    他指尖神经质地抖动着。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已经不需要他了。」

    「那些人类被变成那样,是你做的吗?」

    白川童浔想从夏油杰身后走出来,又被他半强硬地拢了回去,只好探出半个头,皱眉问道。

    蓝发咒灵显然很开心她会主动对他说话,用像是个孩子炫耀喜爱的玩具般的语气回答说:「没错,是我哦。」

    他张开了双臂,急切地向前走了两步,瞪大了眼睛,神色兴奋:「很棒对吧,那种畸形扭曲的灵魂,实在太美了!」

    美个屁!这变态!

    白川童浔嫌恶地抓紧了夏油杰的衣袖。

    「跟我走吧。」

    真人依旧乐嗬嗬的,甚至在夏油杰充满杀意的视线中伸手邀请道:「还有更多更有意思的玩具,我都可以带你去看哦。」

    「那你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带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天空倏然降下两道黑影,一个重物狠狠砸在了地上,白发男人也随之落地,一脚踩在那东西上,一手提着一个奇怪的人头。

    那颗脑袋如同一个蔫了的火山,头部中心仅有的那只眼睛紧紧闭着,显然是失去了意识。

    而再仔细一看,他脚下的竟也是一只特级咒灵,浑身皮肤粗糙,就像是用树枝组成的人形。

    他肆意地笑着,面向蓝发咒灵,恶劣开口:「很可惜,你们今天恐怕是要全军覆灭了。」

    见到来人后,真人有一瞬间升起了退缩的心思,他颤了颤身体,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阴恻恻地道:

    「在这片雾里,你们的能力根本发挥不出十分之一层。」

    「你说的没错。」

    五条悟抬起踩在咒灵背上的那一条腿,一脚将他踹开,嘴角的笑没有一丝一毫地减少。

    「不过要对付你们,那也够了。」

    「毕竟,我可是最强啊。」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真人瞪大了眼睛,感受到一种不容忽视的可怕气息就在身后咫尺的位置,五条悟凑了过去,贴近他的耳朵,轻笑地说:

    「你的咒术是可以扭曲别人的灵魂?」

    蓝发咒灵第一次直面如此可怕的人,在那一瞬间,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理智,他甚至无法动弹。

    「是通过触碰,嗯?」那道低沉的嗓音如同恶魔的低语:「那些被你称之为玩具的人类,都是你的手笔?」

    五条悟忽然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恶意的笑像是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捏住了他的命脉。

    「来啊?我给你个机会。」

    他一字一顿:「来试试看扭曲我的灵魂?」

    真人面色扭曲。

    拼了!

    他终于鼓起勇气屈起双腿,孤注一掷地转手按上肩上的那只大手,用尽全力发动了术式。

    五条悟就那样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视死如归的动作,仿佛在看一个自不量力的小丑。

    一秒,两秒。

    真人的额头上逐渐冒出冷汗,惊骇地想要后退两步,却因为眼前人手掌的禁锢而无法移动。

    他开始大喘气,手指用力蜷起,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自不量力的蝼蚁。

    「你在干什么呢?」

    五条悟的语气依旧轻松:「怎么?突然发现术式不起作用了?」

    白川童浔已经看呆了,她一直都知道五条悟很强没错,但这种几乎是压倒性的降维打击,实在还是让她心中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夏油杰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他只是低头轻笑一声,显然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这让白川童浔嘴角一抽。

    不会吧不会吧,知道是这么轻松的话,早把五条悟喊来铲除咒灵不就好了吗?分分钟的事情,也至于拖到现在啊。

    「那家伙!」

    五条悟手中的火山头不知何时恢复了神志,蓦地开口说话了。

    他努力瞪着几乎被打到睁不开的眼睛,声音嘶哑地朝着真人的方向喊道:

    「你的术式是无法碰到他的!快走!找到那位,然后!!」

    话说到一半,他又紧闭上嘴,没再继续出声。

    五条悟低头撇了它一眼,轻哼一声把他往后一扔,夏油杰单手接住,随后将头转了个面,笑眯眯地和那只咒灵对视着。

    白川童浔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咒术界两位大佬现在都在身边,她的安全感简直爆棚。

    「嗯你刚刚说,那位?」

    夏油杰慢悠悠地开了口。

    火山头咒灵的独眼死死瞪着他,没有回答。

    「不想说啊,看来你们在「我」之后,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合作伙伴?或者说是靠山? 」

    黑发男人的面色蓦地沉了下去,他仍然笑着,却徒然指尖用力,手中咒灵的脑袋甚至被这股大力挤按地凹下去一块。

    小火山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

    白川童浔惊了一下,看了眼笑得十分阴沉凶残的男人,又视线下移看了看表情狰狞的脑袋,对夏油杰这个人仿佛又有了新的认知。

    在她的记忆中,夏油杰一直都维持着一副温柔和煦的面孔。

    不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嘴角的笑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透露出可怕的锋芒。

    「虽然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家伙,但也不是什么好好先生,所以有些事,我劝你实话实说比较好。」

    「告诉我,那位是谁?」

    另一边的真人狠咬着牙,隐匿进了雾里,五条悟身影又是一闪,消失在了原地,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对方。

    而这边,恐惧过后,火山头反而笑了起来,它用自己那只独眼狠狠瞪着夏油杰,一字一句道:「我们会赢得胜利。」

    话音落下,丝丝裂痕顺着它的头顶向下攀岩,越裂越大,最终嘭得一声,碎成了尘片。

    与此同时,趴在地上似乎没了意识的树木形态的咒灵也渐渐化成碎片。

    「它们死了吗?」

    白川童浔微微睁大眼睛。

    夏油杰微蹙起眉,轻轻握了握已经空无一物的右手,语气中透着一丝疑虑:「不,总觉得不像是被祓除了的感觉。」

    他侧过身,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白川童浔:「看来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这些咒灵很明显背后还有别的家伙在帮助他们。」

    「会是正对咒术界的人或咒灵吗?」白川童浔手抚上下巴,沉思道:「你们咒术界有没有得罪过什么厉害的角色?」

    夏油杰摇了摇头。

    「我觉得,很可能那幕后黑手并不是在针对咒术界。」

    他嗓音微哑:「他的目标是你,童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