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为国公府考虑。
#夫人(5)
庄蝶拜见黄明曦后回来。
丫鬟正在服侍陈沐阳喝人参粥。
她上前接过, 喂药。
陈沐阳问:“如何?”
庄蝶摇头:“我认为黄明曦不是给你下药的人。”
“哦,为何?”
“黄明曦的神情很奇怪,她像是刚有一丝诧异, 又假装冷静。”
庄蝶搅了搅粥, “嗯。今日我已经到府,也摆出了愿意听从打野那个字,她完全可以让我在王府里写完信再走, 却让我回来后写完信过两日再去找她。”
陈沐阳点点头:“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若说这件事是大表妹做的, 也太急进了。大表妹做事是个顾虑大全的人, 她前几日来要挟你, 过几日就给我下药,未免太直接。更何况万一这是弄巧成拙, 不小心要了我的命。简直就是把国公府往徐慕白那边推了。她不会如此兵行险着。”
庄蝶也点了点头,认可。
陈沐阳靠坐在床头又想, 排除了大表妹,那就只剩……二表妹了。
理论是如此, 可陈沐阳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黄明薇那日明显有真情流露,可他又想起黄明薇临走前那句感情深重的“珍重”,也不似平常。
“可这黄明曦还有理由, 黄明薇究竟为何害我?”难道仅仅忌恨他当日没有服从她,陈沐阳想不通。
庄蝶摇头, 她也想不通。
“庄蝶, 你知道吗, 为何我们能走到一块去。”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避世的人。”陈沐阳靠在床头, 庄蝶还要给他喂粥,他摇了摇头, “我给二表妹提的那些建议,毁容退婚、称病入寺清修,都是逃,不是常人的想法。”至少黄明薇就从没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常人要的是‘体面’,哪怕痛苦,也要先适应。这面不行,那就从另一面弥补。生在皇城想要争权夺利的想法根深蒂固,宁愿忍受痛苦,无论如何不能被世俗看差。这也是对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逃’、能‘逃’,还有家眷呢。”
到这时候陈沐阳还是会体谅人。
陈沐阳扭头,看庄蝶:“只有你和我一样,只想的是独善其身,不害人即可。世俗眼光无所谓,自己感受才最重要。”
“我们这种不想主动害人的人,总得等到别人害了我们才会行动,且还瞻前顾后,总担心是否会祸及无辜之人。备受掣肘,所以才有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所以当好人很难。”陈沐阳再次感叹,他慢慢抚摸上庄蝶的手,“可,也不是个个好人都好欺负的。”
当天下午,庄蝶收到三皇子府的宴请,三皇子妃邀请了京城许多名媛贵妇,去府内踏冬赏雪。
专程邀请庄蝶或许跟陈沐阳解药有关,庄蝶答应了。
一大早服侍完服侍完陈沐阳喝粥,出发前去。
庄蝶前脚走,陈国公后脚进来,装束与平日不同。他进门,见陈沐阳独自一人靠坐在床头读书,问:“明月这是要去哪?”
“去参加三皇子妃设的宴席。”陈沐阳低头看书,不能下床,只能看书了。
“你中毒,她不照顾你,还有心情参加宴席?”陈国公诧异。
“她是为了帮我探听黄家那个帮我解毒的大夫之事。”陈沐阳抬头帮她解释。
陈国公点点头,这才放下心。
陈沐阳见他像有话要说:“何事,爹?”
陈国公帮他掖掖被褥:“没什么。”
三皇子府内。
庄蝶正陪着黄明薇在花园里散步。面子上她是黄明月,跟姐姐亲近很常见。
庄蝶自从嫁给陈沐阳后,宴请的邀请函如雪花般飞来,每两到三日就有一封。她这才知道以前在徐府不是徐夫人喜欢,而是整个皇城风气如此。
“上次姑奶奶过寿,怎么没看到你。”黄明薇问。
“我没去。”庄蝶回答。
她不喜欢参加亲戚太多的宴席。国公府虽然不算非常显赫,然而它在皇城时日尚久,愈待得久,关系越多,兄弟姐妹全在皇城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几代下来,简直哪里都能遇见亲戚。
此时此刻,每过一处,就有不少人打量庄蝶。
因她跟陈沐阳婚事过于迅速,她本来之前又不算京中闻名的闺秀,婚后又婉拒了任何宴请,令人好奇。
“你知道吗,你只去参加长公主的宴席,她们都传你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呢。”黄明薇轻笑。
其实就连长公主的宴席庄蝶也不想参加,宴席一去就是一整天,需要寒暄的人更多,只不过长公主对他们有恩。
黄明薇像是故意逗她:“喏,这是表哥姑母的三女儿,嫁给了许太尉为妻,有一儿两女。”
“这是表哥奶奶的二姐,嫁给了和亲王为侧室,这是她的女儿。”
“这是表哥奶奶的大姐的大儿子王元之女。”
“这是督察院范氏夫人。范氏爷爷跟表哥爷爷自小一块长大,还曾一起行军打仗,关系非常,两家亲如兄弟姐妹。”
“这是殿阁大学士章家夫人,她是表哥太奶奶的族弟那支,是远方表亲。近在京城,走动颇多。”
……
“你要是嫁给沐阳为妻,日后总要跟京城官眷们走动,连他这些家人旁亲都不认识,要闹笑话的。总不能躲在国公府一辈子吧。”黄明薇掩唇。
为这次踏冬,府内早已把积雪扫清,周边围满屏风,以防这些家眷们冻伤。
场中烧着红炉暖香,怕冷的夫人小姐可以坐着烤火。
就算是冬日,也别有一番趣味。
庄蝶跟黄明薇一路进行到了湖畔栏杆前,湖畔面上还有冰冻和积雪,时不时能见到几尾鱼有过的身影。
这边没什么人,黄明薇问:“表哥如何?”
“还没死。”庄蝶回答,“你要是能给出解药会更好。”
黄明薇轻笑,看来他们猜到是自己做的。
也不稀奇,今日本来她就打算摊牌的:“我可以拿出解药,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必须离开表哥。”远处树上积雪,绿白缭绕,掩映成趣,黄明薇心知,那日她便是故意去探听表哥的,表哥连黄明月真实身份都毫无反应,那跟他说会有用么?
她听说中蛊之人只会一心一意听从对方。
若是想给表哥作法,一来是她身份不合适,表哥不同意,她手也伸不到国公府去;二来当初道观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又如何能找到好的?
“你嫁给表哥,不就是贪恋权势。”黄明薇转身,“起先是徐慕白,他是个瘸子所以你放弃了。之后是沈澜,或许是沈澜不受控或者发现了吧,你才逃走,接下来你才遇到表哥。但若是表哥病重,那你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是吗?你也不会愿意一直守在无用之人身边吧?”
黄明薇又说:“只要你离开表哥,你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要是想迷惑谁我还能祝你一臂之力。”
庄蝶没有反驳,只心下思忖:原来黄明薇的目的是这个。
“只要我离开,你就会给他解药。”
“是。”
“我考虑一下。”庄蝶逡巡远处,“今日三皇子不在?”
黄明薇扭脸看她,居然突然关心三皇子,难道下一个目标是三皇子么?还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她轻笑一声:“不在。”
庄蝶点了点头。
待了没多久,她回到国公府。
一个士兵模样的人停在国公府门口,一见庄蝶回来,上前:“庄小姐。”
庄蝶停了停,知道她本名的人不多。
“这是沈将军让我送来的。”士兵捧出礼盒。
陈沐阳刚刚吃过亏,庄蝶也没大意,从腰侧拿出手帕,隔着手帕打开礼盒盖,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蝶。
金蝶丝缕毕现,彩翠点缀,轻盈地停在繁复的花朵之上。
士兵亲手将礼盒中的金蝶放在姜姜手中:“将军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说完,径自离开。
对方走得太快,庄蝶只好收下这金蝶。路过屋檐底下,她见到了周边一排,她从黄府带来的草药花。最近因照顾陈沐阳,好几日没打理了。
庄蝶走到花盆前,半蹲下检查,仆人收花不及时,好多花叶都冻僵了。
陈国公路过檐廊,见庄蝶回来了,第一眼居然是去看她种的那些花草。他停在檐廊下半晌,说道:“明月。”
庄蝶回过头:“公公。”
“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对你说。”
冬日午后昏暗,陈国公提一条腿转身坐在主厅主位,屏退众人。
一双苍老的双眼凝视她。
陈国公没有迂回:“我打算给沐阳纳几房妾室,想问一下你的想法。”
第62章 她心中有负重。
#夫人(6)
庄蝶第一次见陈国公, 是他们成婚的傍晚,他特地赶过来了,参加喜宴, 接受新人跪拜。
陈沐阳为了庄蝶, 写信给他申请继承国公之位,他爹也允了。见他儿子随意娶了女子为妻,没过问他, 依然接受了他们的跪拜。
新婚后对庄蝶不算热络,也没有亏待。
庄蝶曾经要给他看腿, 他道:“不用, 腿好了, 反倒容易惹事。”
庄蝶曾听陈沐阳说过他爹一些事,包括对长公主的慕恋, 娶万氏却不怎么常回府,以为是个软弱之人, 可入府几个月下来,公公看起来是个老好人, 事事都让陈沐阳做主,但庄蝶直觉他不简单。
与其看其言貌,不如看做过的事。
能保陈家在上一代夺嫡之中就能存续下来——沐阳说过洛青帝上位便很残酷——又在洛青帝几个皇子争夺下还能置身之外的人, 不会真的毫无能力,加上是他亲手教导出的陈沐阳。
陈国公胸口和腿都受过重伤, 修养好几年, 本来就比年龄显得老, 加上这次陈沐阳中毒, 他心急如焚,也是好几夜不睡, 忧虑之至,这会儿更显沧桑,眼皮褶子下垂简直完全遮住眼睛,只剩下眼睛前方三角里的眼珠和眼白。
可那点视线并不模糊。
庄蝶抬头。
“不是我咒自己的儿子,而是这么多年,我深知很多事情是天不遂人愿的,只抱着美好期待反而只会事与愿违,需得早做准备。沐阳是我的独子,还是整个国公府唯一继承人。这也是我的错。若是我当年多生几个儿子,沐阳也有选择,早可以去外地做个闲散官职,也不用在这里支撑国公府。”
庄蝶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对你的心意。只是明月,你该知道,成亲不仅是两个人的事,尤其沐阳,他关系我们国公府百余人口的荣辱兴衰,更严格地说,是他们的命。”
或许人老也不需要眨眼,陈国公那双锐眼一直落在庄蝶身上,以前陈沐阳说他爹做过将军,庄蝶还有些半信半疑,如今她信了,因为此时此刻,向来温善陈国公神情有种极强的威逼感,“你承不承认,正是因为你跟沈澜的关系,才把沐阳拖入险境?”
“是。”庄蝶承认,连黄明薇选择给陈沐阳下手也是因为她以前的经历,而且要求只是,庄蝶离开他。
“所以这件事我先问的你,没有问沐阳。再者娶妾室也是帮你自己,我看得出你不擅长掌管家务,可以找个合适的帮手。日后——”陈国公顿了顿,“——若是沐阳有事,你有个孩子过继,也能傍身。当然,你自己能生更好。我终究是希望你跟沐阳好的,可是,你也得为我们老人家、为国公府考虑。你能不能帮我劝服他?”
庄蝶回屋,陈沐阳问她:“办好了么?”
“办好了。”
庄蝶思虑片刻,把刚刚公公说的话,如实地告诉了陈沐阳。
她不擅长遮掩,再者,有些事永远是两个人商讨才好。
陈沐阳问:“你愿意?”
庄蝶摇头:“自然不愿意。”
“那就好。”他坐起身,“你给我拿笔墨纸砚来。”
因他如今不能下床,陈国公命人在他床上只了个小书桌,方便他平日吃东西。
庄蝶拿过来笔墨纸砚。
陈沐阳奋笔疾书,不过须臾,他写完后吹干墨迹,递给庄蝶看,信上的内容正是他死后的过继事宜。
“若是我有什么意外,让我爹过继我堂姐儿子文洋来。我堂姐被休后困苦,是会愿意的。”
庄蝶目视他。陈沐阳这么快敲定人选,显而易见他早就想好。
如此大的事……竟然也没有踌躇。
“要过继外姓人,我爹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也没办法,你先糊弄着吧。我若不出事,这封信也就不用拿出来了。”
庄蝶走到门外,手中捏着陈沐阳的信件,一路行走。
若是旁人,遇到这样好的相公,恐怕会感动得无以复加,然而庄蝶有时想,自己是不是一个怪人。
她有感动,感动之外,还又多了一些心中负重。
国公府的日子跟她想象中不同。
陈沐阳温柔善良又了解她,也不求权势名利,庄蝶总以为他们能过莳花弄草的简单日子。
谁知因她,给国公府带来不少麻烦。
另外,国公府的事也不少。
这几日,陈沐阳中毒患病之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他们家在皇城延续了几代,旁支众多,加上他们父子向来好人缘,前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
庄蝶作为他的妻子,自然得迎来送往,招待应酬。
万夫人和陈国公在还好,若是他们不在,就得陈沐阳小声提醒她,这是谁谁谁。庄蝶向来就不善于记人,日日来十几个人,还都是一大家子来,更是令她头昏眼花。
再者,这些入府探望都会带来礼品,都很贵重。
人参,鹿茸,熊掌之类……礼品要清点记录,收入库房。之后这些人如有什么嫁娶礼葬便要回礼。
还有国公府的内宅开支,各房的月钱,买卖奴仆,还有一些争端处理……
她这才知道,原来之前是陈沐阳承担了。
只是做一阵,是不累的。
陈沐阳好起来,也能接手回去。
以前在徐府,成日里听徐夫人设宴,现在才知,不是徐夫人喜欢,而是皇城风气如此。
黄明薇说得对,她刚嫁进来还能躲一些应酬,以后呢,难道能躲一辈子。
若她喜欢陈沐阳应该为他付出,正如陈沐阳也为她如此这般付出,她也不是不能做,只是,不喜欢做。
若是跟陈沐阳同生共死,她是愿意的;
若是永远跟皇城其他女子样,操持府内,应酬交际,生儿育女,彻底落地生根……她的本能,却让她再一次动了想要逃走的心思。
以前当姜姜,她关心的只有小桃;
当了黄明月,便要在意陈如兰和身侧几个丫鬟。
现在是国公夫人,她就得对整个国公府负责——陈国公说得没错。这是国公夫人的责任,考虑整个家族,很多府内下人的命都在自己手上。不能只享受荣誉而不付出代价。
如果陈沐阳此次动心,犹豫了,庄蝶反而不需要踌躇。
可他没有……
庄蝶站定,出神盯着前方的花草。
婚礼那天,他们从宫中出来后,陈沐阳说:“你若是想走,还是可以走的。”
她当时其实产生过犹豫,可陈沐阳的眼眸太温柔太含蓄,是她来到异乡后,从未见过的暖阳。
也许她跟沈澜、徐慕白没什么不同。
沈澜、徐慕白都是贪恋温柔,她也是。只不过他们更执着强势罢了。
以及,
情爱对她,或许真的,没那么重要。
管事的见她在屋檐底下,上前:“夫人,上午余书令、章大人前来探望,送了两份礼。小的记录在册。礼品已送入库房。夫人需要看账本吗?”
“好。我这就过去。”
本来还想多看些医书,研究一下陈沐阳的毒症,恐怕又没有时间了-
月明星稀,雪被覆城。
徐慕白身披暗蓝氅衣,在客栈内开窗,独自站立,遥望月光。
这是个小客栈,为了躲避三皇子的人他们一直都走小道,隐藏行踪,到河西已有七八日了。
率迟拿着一封信进来:“姜姜给我写了一封信。”
徐慕白面容转过头,被雪被掩映更为白皙清冷,仿佛是踏雪而来的神君。
灌进来的风吹冷了整个屋内,他关上窗。
“她问我,是否认识什么解毒厉害的大夫,陈沐阳中毒了。”率迟念完后合上信纸,也就这些内容,没有别的。
“下毒之人查到了吗?”他们虽然离开皇城,消息还是灵通。陈沐阳中毒这件事三天前就听到了。
“应是黄明薇。”率迟回答,“陈沐阳中毒后,黄府的大夫立马上门。最开始我们怀疑是黄明曦,因她在前一天正好回门。不过我们在黄府的密探看到过黄明薇的丫鬟黄莺同时也去寻了这个大夫,还塞给他一样东西。这个大夫是黄莺的堂哥。幸亏我们好几年就在各府内安插了人,否则还真查不到这件事。”
“后来我们三皇子府中的人,看到姜姜先去找了黄明曦,黄明曦之后又去找了黄明薇,两个人似乎在吵架。听说自从进府后,这两姐妹就不和。还有一封信。”率迟拿出来递给徐慕白。
徐慕白打开,竟然是一封爱慕信。
里面谈及多年之前如何相识,如何倾慕,如何想要为徐慕白出谋划策。落款:黄明曦。
“这封信也是黄明薇的侍女黄莺寄出来的。”
所以黄明薇让侍女寄了一封黄明曦的爱慕信,徐慕白不认为这是黄明曦让黄明薇代发的,真要掩人耳目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找人。
“嫁祸。”徐慕白淡淡道。
“她嫁祸为何要发出来?”
“应该是还不着急。也是试探我的态度。若是我应允了回信,这才是假的变真的。黄明曦有口难辩。”徐慕白心道,估计是当初自己的提亲让黄明薇以为他们有过什么私下关联,“况且只要这封信留在我这里,日后搜出来,都是她姐姐的罪证。”
“什么姐妹,有必要下这样的狠手?”
徐慕白折好信封微微一笑:“自古兄弟阋墙、姐妹反目,才最是好看。”皇城之中,尤其皇宫墙院内,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陈沐阳那边如何?”
“听说只是不能行走,还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这黄明曦不是爱慕陈沐阳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徐慕白坐在桌边倒茶,茶壶被风吹得凉下来,好在还不算冰冷,入口是温的:“人心难测。人往往不是纯粹利己,有些事哪怕损己也会去做。”
“姜姜的信,我要回复吗?”率迟迟疑。
“你正常回复吧。”
率迟当年为徐慕白的双腿找了不少大夫,大江南北的名医确实还没人比他更懂。姜姜给他写信还真算找对人,他认识好几个解偏门毒的大夫。
只是过了好几年,一来不知道大夫是否在原地,二来冬日交通不便,等他们一来一回,起码四五个月了。
不过国公府家大业大,只要陈沐阳能撑下去,找到应不是问题。
率迟真正迟疑的不是这个,而是——
“公子,为何要帮陈沐阳?他背叛了你。”
“我帮的不是陈沐阳,而是姜姜。”徐慕白盖上茶杯。
“为何?”帮了姜姜不也算是间接帮陈沐阳,若是陈沐阳死了,公子难道不是更有机会吗?率迟没说出来,但站在那就仿佛表达了这个意思。他心思向来直接。
“因为我已经知道姜姜喜欢什么样的人了。”
就在这时,一护卫推门而入,拱手:“殿下,三皇子中毒了。”
“什麽毒?”率迟问。
“据说是跟国公府陈沐阳,一模一样的毒。”
第63章 药被换了。
#夫人(7)
三皇子府内, 一片慌乱。
黄明曦封锁了消息,不允许外泄,同时派人去宫中告假, 又暗自请了相熟的太医出来。
中午, 三皇子回府,饮了杯茶后整个人昏迷不醒,黄明曦请了府内几个大夫来都无济于事。
这次请的是宫中方太医, 他诊脉时一直皱眉。
稍后,走到黄明曦身侧, 拱手:“王妃。三皇子身中奇毒, 臣诊断不出来。不过前几日崔太医回院中后也曾召集太医院御医们商讨, 似乎跟新任陈国公病症颇有类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黄明曦立时想到:
若真是徐慕白之类政敌下毒, 必然一击致命,不会只是让三皇子昏迷不醒, 更何况,三皇子所有饮食都会让下人提前品尝, 不至于下人们都没事,只有三皇子中毒。
“新任陈国公是如何中毒的?”
“新任陈国公接到一封信,拆开后便中毒了, 状似吸入中毒。不过经臣等验证,乃是触摸中毒, 此种下毒方式, 极为罕见, 更是难以防备。自古愈是罕见的下毒方式, 毒性就越稀奇。故而这种毒,臣等太医院都没见过。”
“请方太医先研讨救治之术。”黄明曦先对方太医说, 之后扭头扫了眼站在一侧的黄明薇,示意跟她出来。
黄明薇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姐妹俩走出三皇子屋外,进了隔两间屋的内室,黄明曦问:“是不是你给三皇子下的毒?”
黄明薇不可置信:“我疯了吗,我给三皇子下毒?!”
“你不是给陈沐阳下毒都做得出来么?”
“表哥是表哥,三皇子是三皇子。”黄明薇扭过脸。
黄明曦跟黄明薇自小一块长大,看得出她这次不像说谎,听闻三皇子中毒时,黄明薇跑进来的神情亦很震惊,她又问:“前日,你是不是以我的名义邀请了庄明月进府?”
“嗯。”
“进府后她有何异动?”
“看不出来。”黄明薇负气。
“这极有可能是他们的报复,或者用这种方式探解药所在。”
“黄明月是前两日进府,决计接触不到三皇子。”
“她接触不到三皇子,就不能跟府中其他人接触么?你的药是从哪买的?”
“我前几年去江南游玩,见到一个游医买下来的,不过只有两颗解药。其中一颗我因为好奇先行在丫鬟身上试了。现在解药只剩一颗。”
黄明曦伸手:“拿出来。”
黄明薇犹豫。江湖游医便是专门卖一些稀奇古怪得要,杀人谋害有之,卖完就去下一个地方,从不停留,根本找不到人。解药只有一颗,给了三皇子,那表哥……
黄明曦见她居然在犹豫,蓦然扇她一巴掌:“蠢货,你现在还分不清你应该站在谁那边么?三皇子现在跟我们休戚相关,他要是死了,身为他妃子的我们,还有黄家,会如何你知道吗?我们黄家不仅要倒,还会死!我们黄家所有人加起来还没有一个陈沐阳重要?”
黄明曦又重重问了一遍:“解药在哪?”
“在我房间花瓶下的小盒子里。”黄明薇低着声音说。
黄明曦立时走出去,停到门口,她说:“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我会保你。”
黄明曦说的保,是不能让三皇子知道,是黄明薇给陈沐阳下药,他可能会追究这次中毒以及她得罪国公府。
但对于黄明薇来说,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
她一直在三皇子面前是娇媚蠢钝形象,若是让三皇子知道她私底下干出这种事……恐怕也不会再相信她了,更有可能不会宠幸她。
三皇子之所以一开始不喜欢黄明曦便是如此,他不喜欢太聪明、懂谋算的女人,所以黄明薇一挑拨,三皇子就产生嫌隙。
黄明薇慢慢跪坐在地上。
她得了这药,只因为好玩才藏起来,后来给陈沐阳用,也只是想逼退黄明月,没想到……
可这件事,她不得不承认,黄明曦说得对。
她闭了闭眸:“表哥……”
可手却牢牢覆盖在肚子上。
黄明曦走了好一阵,黄明薇收拾好自己,又装若无事地出去了。
黄明曦封锁了消息,以至于连三皇子府内的妃嫔们都不知道,除了她们两姐妹。
黄明薇站在三皇子床前,望着他苍白面容,伫立出神。
她确实很讨厌三皇子不错,厌恶到连他的气味有时都难以忍受,他从不像陈沐阳那样温柔、风趣、善解人意。
可人真是奇怪。
昨天她还讨厌三皇子,今晨查出身孕后,这会儿再望着命悬一线的他,却产生了休戚相关之感,无论如何,他已是她孩子的父亲。
黄明曦同方太医走进来。
三皇子床榻,除了黄家姐妹,几个大夫,方太医,还另有三太子的几个幕僚。
其他相熟的重臣此时此刻还在上朝。
当初代表三皇子去向黄家提亲的幕僚开口:“方太医,三皇子殿下如何?和陈沐阳病症是否相同。”
“说类似,实则不同。三皇子病症更重些,恐要危及生命了。所以必得下重手。臣有一药方,乃独门秘方,从不轻易示人。三皇子殿下此刻九死一生,恐怕只能试试了。只不过这药方奇特,还需要一味药引……”
“需要什么?”黄明曦连忙问。
“需得一位亲近之人的新鲜血肉,故而此等药方才如此隐秘。”
话音未落,只见黄明曦不知从哪寻到一把匕首,抬起自己的胳膊,当即割开自己手腕下部偏肉的位置。
她身后的丫鬟画眉惊叫:“娘娘!”
事发过快,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血一滴一滴滴在地面,黄明曦却仿佛没有疼痛,只顾盯着三皇子:“这样可行?”
方太医惊诧而认可地点了点头:“娘娘,真是……对三皇子殿下一片真心。”
以当初去黄家提亲的幕僚带头,站在床侧不远处的几个幕僚纷纷下跪叩头:“娘娘大义,待三皇子醒来,必感动娘娘一片真心。”
“不说这些了。”黄明曦额头冒汗,走上前两步,任画眉急忙端盆过来放在桌上,接住黄明曦落下来的血迹。
“快,方太医,要如何做。”幕僚连忙上前,想凑近黄明曦又不敢,“可不能让皇妃娘娘白白受伤。”
方太医上前,用一方白净手帕裹住黄明曦伤口:“需得片下一小片肉。”
说时,拿起小刀就要动手。
黄明曦额头冒犯,嘴唇惨白,扭头,视线深深盯着三皇子,仿佛格外忧心。
所有人都忙着关注竟愿意为三皇子亲自割肉的黄明曦,以至于渐渐地居然把黄明薇挤到了后方。
黄明薇兀自冷笑:说什么我会保你,原来是做这个打算,想把这次救三皇子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姐姐,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啊……
国公府。
陈沐阳正坐在床头,庄蝶坐在他身侧,两个人正在等待。
一个身着护卫手脚利落地跑进来,跪在床前。
陈沐阳道:“如何?”
那护卫摇头:“回国公。我们在三皇子府内的人一直盯着黄明薇和她的侍女,没见到他们有什么动静。不过黄明曦进去过一回黄明薇房间,等黄明曦进去后,我们立马跟进去翻找,却……”
“如何?”那护卫犹豫了一刻,呈上字条。
陈沐阳都快怕字条了。不过这家丁都拿过想必没什么问题,庄蝶上前,接过字条扫了眼,停住。
“什么?”陈沐阳问。
庄蝶上前呈上字条。
字迹不知道是谁的,写得简略含义却清晰:解药只有一颗。已给三皇子。早做打算。
陈沐阳怔了怔,不可思议。
这是上天给他玩笑么?
他以前从未有过害人性命的想法,可头回被人所害,想要报复回去,顺便得知解药所在,刚刚得到三皇子府内消息还庆幸除了三皇子没有其他人中招……可却偏偏,解药只有一颗,所以他是绝了自己的路?
庄蝶立时上前拍住他的肩安抚。
陈沐阳扭头目视她,庄蝶眼眸像一汪水,会令他些许平静。
如果真如纸条所说,解药已经给了三皇子,那么只能依靠他们再去找大夫来解,可这人海茫茫……陈沐阳刚刚心头如同潮起似的翻腾,这会儿又慢慢平静下来,道:“算了,你先下去吧。”
那护卫离去。
陈沐阳苦笑:“我这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按照那日三皇府黄明薇所说,她并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假以时日,会给出解药。
“黄明薇的心思我们摸不透。”黄明薇是个极其任性自私的人,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愿,她也未必会给出解药,反而人可能一而再再而三提要求。
其实无论黄明曦还是黄明薇想要达成目的都需要他们相信解药还存在。
现在挑明解药没了……只能说这对姐妹,对陈沐阳这个表哥还算有一些情分。
哪怕这点情分很可悲,现在也算换来一丝生机,不用苦等解药。
庄蝶握紧他的手腕,又摸摸他的脸:“我会治好你的。”
三皇子府邸。
床帐前。
半个时辰前,放了血肉的药材早已煎好,按理来说,三皇子应该快醒了。
黄明曦片下血肉已包扎好,即便失了许多血也没有离开三皇子半步。因为她要等三皇子见到第一眼,是她为他割肉救命。
黄明薇也没有走,因为她要让三皇子醒来后就知道,她怀了身孕,是她的儿子带来了福气,还能打黄明曦一个措手不及。
可他们等待、等待、又等待……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三皇子还没有醒。幕僚都不耐烦了,问:“方太医,为何三皇子殿下还不醒?王妃娘娘都割肉,你这该不会没效吧?”
方太医面上平静,实则背后冷汗直流,这因为三皇子妃说有解药,两人互惠互利,他才信口胡说一些什么独门秘方,又拍胸脯保证三皇子能够醒过来,想从未来皇帝三皇子这里挣一些功绩。
他下意识偷偷去看了眼三皇妃:三皇妃,你不是说有解药么?我已放入三皇子口中,为何还不醒?
黄明曦也在诧异,照理来说,黄明薇也不至于骗自己。要骗自己也不会说解药只有一颗,神情还那么悲痛。
难道是药效出了问题?是跟其他药相克?不至于,方太医其他药材都是普通滋养药材。
黄明薇也在思忖:难道是放久了?
她正兀自想,接收到黄明曦视线。
黄明曦退后两步,悄声问她:“你还记得解药什么样子?”
“不太记得什么样子。一颗丸子。有点像山楂。”
黄明曦瞥她一眼:“我拿到的解药是普通蜜丸的气味。”常见药丸会有药香,可这毒不普通,相应的解药不普通也合理,故而黄明曦没有怀疑。
且是黄明薇说完后她就直接过去的。
难道当时屋外有人偷听?
“药被换了。”黄明曦道。
第64章 再帮我换一次脸。
#夫人(8)
之前陈沐阳中毒, 只能等待解药。
如今没有了解药,庄蝶反而能放开手脚,做些尝试。
当天下午, 她就给陈沐阳试了之前徐慕白试过的水蛭之法。水蛭之法对徐慕白的双腿没有效果, 却是专门解毒的。
陈沐阳被抬起来,坐在床尾。
他看着庄蝶用这些水蛭挂满他的双腿:“你是从哪搞到这种稀奇古怪的法子?”
“以前看人用过。”庄蝶说。
在沈澜那,想研究避子汤。没研究出男子避子的, 倒是改进了一些堕胎药,后来才帮到了兰香宜。
因为中过春药, 后来看到春药内容都会留心, 才又间接救了陈沐阳。
庄蝶又说:“先让它们吸着, 我去采些药来。”
说罢她走出去。
出去后没多久,陈国公来了, 眼见陈沐阳这情况,一惊:“这什么?”
“明月研制出来的法子。”
“……这能有用?”
“试试总好过不试。”今日放了晴, 窗户敞开,陈沐阳坐在床边遥望窗口, 视线久久注视着不远处庄蝶正在细心剪药。
陈国公皱眉头,要试也不能乱试的,可这会儿试都试了, 再计较也无益。
他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问:“明月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件事?”
“什么事?”陈沐阳收回视线, “纳妾。”
陈国公点头:“你怎么想?”
“爹。我问你, 如果现在能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长公主的事, 你真的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吗?”
陈国公迟疑了一下。
“你不会对不对。你虽然后悔,但若是让你重新选择, 你不一定会改变。”
“因为我有了你,有了国公府。”陈国公说。
“人总是舍不得放弃已有的,去畅享另一种可能。即便另一种可能更好。若是纳妾,说不定会有更跟我谈得来的。可我不要求那么多,有明月就满足了。更何况,我不希望府中再多出许多跟我娘一样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
“爹。”陈沐阳打断了他,“现在你担心的是我不肯纳妾,我担心的却是明月有可能离开我。”
“离开你?因纳妾之事?”
陈沐阳摇头,低头望着自己脚上的水蛭:“因为她不适应这里。所以她有可能会走。当然责任和道义不会让她在这会儿离开。”他又扭头,“你看,自从近日来探望的人少了,她自己来给我解毒后,整个人都生机勃勃。”
陈国公顺着陈沐阳视线去。
只见黄明月半蹲在花草盆中,一会儿用小剪刀剪掉这个枝叶,一会儿闻闻另一些花草,黄明月神色很清淡,他看不出她是否“生机勃勃”,然而他回头,见到了陈沐阳的眼神。
陈沐阳的眼神可谓……恋恋不舍。
水蛭之法能够吸走毒素,陈沐阳状态稍微好转,然而不出几日,他又恢复原状。
庄蝶沉思,好像陈沐阳自己能产生毒般,毒素居然一直都在。
之后,她又尝试了从医书上学来的放血疗法——这也是她当时碰见身中春药陈沐阳所用的法子,可解春药之毒,然而这个疗法依然没什么太大作用。
直到了晚上,庄蝶还躺在床上翻看黄府大夫最先让陈沐阳从昏迷中醒来的药方。
烛火即将燃尽。
陈沐阳突然转过身问:“有没有什么心得?”
“吵到你了。”庄蝶才从沉思中惊醒。
“没有。一直没睡而已。”
庄蝶见他像是有话要聊,将药方折好,放置在枕头底下,跟着躺下来,侧身看他。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若是死了,该如何安置这国公府。”
庄蝶垂了垂眸,没说话。
“我爹年已老迈,之前御医就说,他最多十年可活。我娘也老了,她应该能撑得够久,就是担心我去世对她打击会不会太大,她是个很容易伤春悲秋的人,什么事都郁结在心里。你娘陈如兰估计也会很难过。”
“嗯。”
“还有。如果过继文洋确实还小了点,还是得让堂姐带着。堂姐年轻,还能照顾下府里,不过她性情软弱,没人撑着容易受欺负。当初明明是正妻,却被自己身侧的丫鬟抢了位置,还诬陷她盗用府银,这才被休了。”
“我若是死了,本应将府内托付给你。可是我想,这样的话,你也会很痛苦吧。因为这不是你想过的生活。我骗了你。”
“什么?”庄蝶回头。
“我没有告诉你跟我成亲的后果。我以为我能承担起来。”陈沐阳往下抓住庄蝶的手,“我们这种世家大族的繁文缛节很磨人,我也知道。我自小也是练过来的。但我想,你若不喜欢,我能帮你。你若不想去的地方我们就不去,你若不想见的人我们就不见,你若不想管府内的事就不管,最多我伏低做小,插科打诨混过去,再不济得罪一两家也没事……只要不得罪圣上就好。”
“明月。”陈沐阳有时叫庄蝶,有时叫姜姜,这是自庄蝶告诉她身份一来,他第一回叫明月。
许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她,她的名字就是黄明月。
“我很怕死。”陈沐阳道,“我曾以为我很能看得开,现在想来不是,死只是一瞬间,可要想的是……我死了之后就什么都见不着了。爹,娘,府内这些跟我一起长大、看着我长大的丫鬟小厮……还有你。我真担心,担心你们所有人。”
人都是怕死的,庄蝶从来不会把陈沐阳想象成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他会软弱,容易好心,厌恶害人,还很容易对他人处境感同身受,他母亲的处境他一直记挂,以至于对女子都有一份难得的同情心。可白日里他都会装得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庄蝶抹掉陈沐阳闭着的眼眸滑落的泪水:“没关系,我会救你的。”
陈沐阳微微一笑,拢紧她。
庄蝶从来不说大话,真难得为他说了一回谎。
两个多月过去,无论庄蝶如何尝试,陈沐阳的毒性依然不减,可她总觉得自己摸到眉目了……
如果能给她更长更长时间。
如果是像五公子那样就好了,可以让她慢慢尝试慢慢思考还能有无数大夫的问诊作为参考。
陈国公也已经把京城的大夫都问遍了,太医院御医也全部请了一趟。至少率迟推荐的几个大夫,派出去寻找连回信都没到,更别说把人带回来……
陈沐阳的病一日比一日病重。
没有太多时间了。
庄蝶站在窗台边,今日春分,万物复苏。
窗台棱形的方格映照下斑驳日光,映照着下方物件。
左侧是之前沈澜让人送来金蝶,她带回来后随手放在这里。
中间是徐慕白送来的桂花。他离开京城前命人送来,说河西气候不佳让她代为照看。
庄蝶视线再往右,陈沐阳床铺,露出他一节雪白的手腕——今日他昏睡时间越来越多。
沈澜送的是金蝶,徐慕白给的是草木,而陈沐阳一直是一只近在咫尺的手。
她早已下定决心,不会让他死的,更何况他的很多危机都是她带来的。
她曾为自保说过谎,但对陈沐阳,从未说过。
庄蝶转过身,从床底下拿出她专门定做的一百零八枚金针,摊开。
方格的光块整齐落在地面,屋内寂静。
有些毒解是解不开的,但还有些法子,便是转移毒性。
转移到救治之人的身上,方法凶险,非亲自动手的人很难把控。
可庄蝶能。
只要有法子,她就能做到,哪怕是第一次做。
庄蝶记性不好,是因她的脑海中总是想别的事情。
比如草药,比如行针。
她擅长逐字逐句研读,完全理解透彻后在脑海中实行演练,直到将所有步骤原理融会贯通,进行上一步不需要思考能下意识进行下一步,故而她每次做一件事总要酝酿很久。
也因此,她行针时从来不会像旁人那样只顾着针位,反而会想一些其他事情,让自己放松。
譬如: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首词。
或许是以前听陈沐阳吟诵过。陈沐阳很爱吟诗。
庄蝶记得的所有诗词歌赋都是她心有所感才会记下来的。没有仔细揣摩过的东西她都记不下来。包括人。
但这句话庄蝶不是很喜欢。
她一直想的是:花落花开自有时,何必总赖东君主。
若得山花插满头,且也莫问我归处。
庄蝶行完针,打开门,正片大阳光照射进来,照得她脸上暖煦。
因她吩咐了府内人,整个下午都不许进来。故而其他人全都堆在门口,陈国公、万夫人、陈如兰……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陈国公还差点以为她是想趁着陈沐阳还在赶紧怀上孩子。
可屋内没有任何旖旎的动静,反而是一派平静,甚至有种清新的桂花香。
庄蝶说:“好好照顾沐阳,沐阳会好的。”
说罢,她走去另一个屋子。众人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顾着急匆匆进去看陈沐阳。
庄蝶走到另一屋,拿出自己的医书。每次出行她都会带一些医书,她拂了拂上面的灰尘,又吹了吹。
医书虽有更换,可这些才是她真正——最重要的东西。
她按在胸口。
心中很平静。
庄蝶换上了普通女子衣物,从后门出去。毒素新入体,扩散还有一段时间,配上黄府大夫的药方,估计能令他行动自如一段日子。
说起来,这已经是她的第三次逃跑了。
她不是要让陈沐阳别亲眼见到自己死去才逃走,没那么伟大——纯粹是,她想走。
救活陈沐阳后,就可以没有任何亏欠地离开。
真奇怪,庄蝶也是第一次发现,她竟然不愿意为任何人改变。哪怕陈沐阳生命垂危都没有选择纳妾。
他很好,是庄蝶这辈子见过最好的男人。好到她确实心动过,好到他愿意为他丧命。
可……他们不合适。
她不适合他的家,也会害死他。
可她也不是怕以后连累到他走的,而是——
庄蝶背着行囊独自离开国公府后门抬头望向天空时,她感受到的是一股从未有过的自由。
此时此刻,她终于不再是黄明月、国公夫人,不用承担任何人的人生,更不用去做任何不想做的事。考虑亲族关系、回礼、是否为夫君纳妾……
原来无论爱她的,她爱的,只要无法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都能够舍弃——
转移毒之法会延缓发作时间,能让她有更多时间研究。没有救活陈沐阳她会愧疚,没有救活自己那死了也就死了——死得其所。
庄蝶走出一段路,一位蒙黑面女子闪身在她面前,解开面纱。
正是冬青。
两个魁梧大汉前后拦住了姜姜的去路。
“姜姜,你想不想要陈沐阳的解药?”
陈沐阳的解药竟然在她这里?
“如果你想要,就帮我做一件事。”冬青接着说。
“什么?”
“再帮我换一次脸。”
第65章 她是黄明月。
#夫人(9)
这是一处山洞的深处, 山壁潮冷。
庄蝶被装在最里面的木笼子里,她低头看了眼笼角。
不远处,冬青正在给两名彪形大汉倒酒:“这是国公府管事的夫人, 想必银钱不少的。”
两个大汉喝酒, 另一个人趁她经过时,揉捏了一下她的屁股,神态亲昵。
冬青也笑。
一人问:“穿得这么简单, 真是管事的夫人。”
“我以前便是当丫鬟的,还能认不出来。不过是做了些亏心事想要逃跑罢了。”
一人点点头, 又逡巡庄蝶:“姿色倒是尚可。”
“要是喜欢, 便上前去。反正谅她也不敢说。”
“倒也是。”那壮汉起身, 他们专门赶着抢劫掳人的勾当,奸淫掳掠不少, 也不怕这些。
他起身两步,摇摇晃晃, 甩了甩头。
还以为是醉酒。
照理来说,酒量不至于这么差。
再走两步, 听到一股奇怪的滴声,低头,竟是自己从鼻尖流出的血, 紧接着便是嘴唇,他转过头, 瞧瞧桌面的酒瓶, 再瞧瞧冬青, 刚伸手指了指想大喊, 手都没抬起来,一命呜呼倒在地上。
另一个坐着的猛地闷头栽地, 两个人俱是七窍流血,形状可怖。
冬青走过去踢了他们,狠狠啐了一口,随即走到木笼前,狰狞道:“我真该让他们□□了你才杀的,好让你尝尝我的苦。可惜他们喜欢先喝酒再办事。”
庄蝶:“你过得很苦么?”
“当然!”冬青愤恨道,“哪像你锦衣玉食,都当了国公夫人。你可知我过得如何,沈澜简直待我如猪如狗,她每天都需要跟一条狗抢饭吃。”
“他是怎么认出你的?”
“怎么认出我的?”冬青笑,“我被抓回去的第一天晚上就被认出来了。你让我装成你的性格不从,一点用都没有,沈澜他只要光闻气味就能闻到我不是你。他还把扒光了看,看完了踹我一脚,他说他记得你身上的每一寸。真是个疯子,疯狗!”
“那你又是怎么认识的他们?”
“从三皇子府中出来就遇到这两个江洋大盗。”冬青从三皇子逃出,生怕被黄明曦找到,不敢走大道,专门走小道,反而碰上这两个杀人越货的。好在他们贪恋她的美色,没有杀她。而她也正好利用他们自保。
冬青想着自己这两个多月的经历,突然明白为何姜姜能吸引人了,因为沈澜只在意姜姜有关的信息,黄明曦关注也是她们如何换脸,那两个江洋大盗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人关注她,她们都把她当成可被利用、可被抛弃的无名小卒。
只有姜姜居然问她“你过得很苦么”,问了她这一路的经历,真是……
可笑。
庄蝶又问:“陈沐阳的解药在你那里?”
“当然。”冬青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瓶雪白的药丸,拎在上空,“你想要吗?”
“你是怎么拿到的?”
“你不记得黄明曦了吗?当日她还带我去见了你。她把我从沈澜府中救出来,所以我把你的事全告诉她了。她们两姐妹也不是好东西,不过对于这种货色我反而擅长。她们为三皇子争得你死我活,在房里面吵架,还想要拿解药呢,没想到被我给拿了。反正她们不敢说出来,因为毒是黄明薇那的。真要说出来她们也说不清。嘻嘻。”冬青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庄蝶见冬青神情似乎有些癫狂了,她又看了那两个江洋大盗的尸身,他们既然□□了冬青,又像是绑匪,那么冬青杀他们无可厚非:“如果你只是杀了这两个人,还有迷途知返的机会。”
“迷途知返?你别装好心了。我贞洁都毁了,还要什么迷途知返。”
“贞洁不等于女子性命。”
“可是我要当人上人!”冬青抓着木牢笼栏杆,“众人都以为我恨你,我确实也恨你。但其实我也最感谢你,你知道吗,姜姜。”
“为什么?”姜姜不知道。
“因为所有人都劝我认命,我的出身我的长相注定了我只能当一个最卑微的丫鬟,嫁一个最蠢笨的男人,我娘每天都劝我,冬青,你认命,你就是丫鬟,当不成主子的。我就不肯,就不肯,所有人都劝我认命……然而是你给了我机会。”冬青摇手似乎在畅想,“谁能有这种机会,被镇国大将军沈澜追逐的机会,被太傅府五公子守护的机会,那么多人为我厮杀,那些士兵连碰都不敢碰我,生怕伤我一根毫毛就让他们的将军处罚,沈澜见我第一下是紧紧把我抱在怀里……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太好了。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人上人的感觉。所有人的性命都比不过我一根手指头。”
她眸光又厉色起来:“黄明曦、黄明薇两姐妹,出身世家,长相美貌,现在又是皇子妃,以前这种人我仰望都不敢仰望,现在我才发现,她们跟我也没什么不同。她们能做得,我也能做得。而且我受过教训了,我之前之所以被认出来,是因为沈澜认识你。他是条狗!”
“即便你跟我换脸,陈沐阳也能认出你。”
“谁要陈沐阳,区区一个国公夫人,我现在还不放在眼里。”
“那是谁?”
冬青笑:“你不用知道是谁,你换不换?”
其实即便冬青不要挟,姜姜也想换回来,她想要自己的脸,可她担心的是冬青利用她的脸作恶。
“我怎么确认你给的一定是真解药,不是骗我?”庄蝶又问。
“我会冒着性命危险来骗你?现如今黄明曦都还在派人找我。”说着,冬青打开药瓶,递到姜姜面前让她闻了闻,还没等姜姜闻多久,她就收了回去,“你懂药理,应该知道这跟最开始黄府大夫开给陈沐阳的味道像不像。解药一共两颗。一颗是延缓的,一颗才是真解药。”
庄蝶刚给陈沐阳换了毒,这里又湿又冷,令她身上没力气,不然刚刚她可以抢过来,只不过她鼻尖灵敏,即便短暂也还是熟悉的味道,确实是跟黄大夫最开始开的药方类似,但还有股浅浅的山楂味。
芍药、细辛、干姜、五味子……原来这里面还多了一股山楂么。
“换不换?”冬青只问,眸光迸射出热切。
“你之前下药害我。如今我在你手里,我帮你换完脸,我又怎么确定,你不会杀我?”
“放心。”冬青的脸逼近她,“我不会让你死的。因为我知道了你真正的用处。只要你能换脸,对我就有利用价值,不是么?”
庄蝶垂眸,稍后点了点头:“我需要很多药材。”
“没关系。我都会给你弄到。”
“我现在很冷,需要很多被褥。”
冬青冷哼了一声,“等着,我之后会给你找来。”
其实在这里还很好。庄蝶抬了抬头。她现在身上有毒,体力不支,原本是打算找个客栈先住下来再说。可住下来也难免被陈沐阳找到。
这里是一处江洋大盗的山洞,人迹罕至。不用担心被发现。
再者,冬青不懂得药性,让她买什么就会买什么,所以不会知道,庄蝶在买药给自己解毒。
更何况她会照顾她,所以也不用担心,正好可以静心研究。
冬青如今被黄明曦寻找,不敢轻易露面,她因此雇了个八九岁的小乞丐,每日帮忙买吃食和药材。
外面还有一条大狗是放风的,每次小乞丐来,那狗会停叫好一阵。
他穿的破破烂烂,头发乌七八糟挡住了整张脸,因为每次小乞丐来,冬青都会把被褥盖在木笼子上,遮挡庄蝶。只不过有回小乞丐来得太早她没盖完全。小乞丐和庄蝶有过一眼对视。
一个月后,冬青记得之前换脸的筹备时间差不多,只不过上次是姜姜主动,这回是她要挟,姜姜又是大夫,完全可以动手脚,自然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日她故意说:“你别想趁机对我动手动脚,现在这瓶药我现在当你面前藏在山外,如果没有我指引,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好。走之前你再给我闻一遍,我确认你藏的是真药。”
不知为何,冬青劫走她觉得她面色苍白,这会儿却像是恢复了许多,不过成日里待着不用动,还好吃好喝,可不得舒服许多吗?等以后她就知道了。
冬青也只敢放在牢笼外让她闻,姜姜懂得药理,要是被她换了就得不尝试了:“闻好了没有?”
“好了。”庄蝶点头。
冬青拿药瓶出去藏,故意在外面待了一下午才回来。
庄蝶等她回来:“你若准备好,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冬青袖口藏着一把小刀,生怕庄蝶在她脸上动来动去时做什么手脚,必要时就刺她一刀。
可不如她所想,一切步骤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转瞬之间,她就再次在铜镜中看见了黄明月的脸。
庄蝶道:“因为你原本用的就是我的血肉,所以融合很快。”
是的。以至于庄蝶自己也没像之前那样产生烂疮。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冬青问她。
庄蝶没有回答。
然而冬青只顾着看铜镜中的自己,无暇在意,也没放在心上,之前也是这么换脸的,一直没有问题。
太好了。如今她是黄明月。
众所周知,被沈澜差点在中秋夜宴上当众抢走,如今的国公夫人。
冬青迷恋地望着自己的脸。
其实就算冬青不要挟,庄蝶也想换的,她想拿回自己原先的容貌,只不过,她害怕冬青顶着黄明月的身份害人……
只不过如今的冬青,是想依靠黄明月的脸和身份做人上人。
软弱好骗的她不屑,如陈如兰。
而陈沐阳、徐慕白……如果她真的去见他们,境况恐怕也只会比在沈澜那里好一点。
“解药呢。”庄蝶问。
“你还真以为我会把解药给你。”冬青说着,她用小刀逼庄蝶重新进笼子里,“你确实对我有用。不过我更担心你去帮别人。我不会杀了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她关上笼子,之后,又把外面那条大黄狗牵进来,“沈澜对我做的,我要一一报复在他最喜欢的人身上。”说完,她把这条狗装进笼子里,“等它饿了,你就知道什么就恐惧了。就算你逃了也不要紧。因为你现在是冬青,出去黄明曦也会弄死你的……”
说完,冬青收拾好包裹,朝着洞口走出,张开双臂,这一次她新生了。
她是黄明月!
冬青走后,庄蝶跟大黄狗四目对视。
庄蝶从进来第一天就知道这是个狗笼子,大概是那对江洋大盗养的,而且这狗,喜欢啃木头。
因为——
庄蝶掀起铺在笼子里的被褥一角——她找冬青要被褥不是为了御寒,而是为了挡住这个角。
笼角有一处已经被啃得斑驳,又因这里潮湿,木质腐烂。
这狗,虎视眈眈。
好在相比于庄蝶,它更在意关住他的笼子,低头啃了起来。啃几口又发脾气时的回头对庄蝶喷气,啃几口又回头向她龇牙咧嘴,以示愤怒。
他好像很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
庄蝶没养过狗,不过她以前邻居养过一条。动物和人一样都有戒心,更何况看着对方比自己高大,庄蝶动也没动,只是坐着,让它平静下来。
而且,只有沈澜养的狗才吃人吧,也未必吃人,只是吓人。
普通的大狗很少吃人的。
直到不久,有脚步声跑进来,是那个小乞丐,他站在笼子面前,那狗听闻立刻低头拱过来,极为委屈似的呜咽,小乞丐半跪在笼前摸着他的头,低低叫了声:“大黄。”
声音是个极小的女孩子。
这个小乞丐每次来都会喂这条狗,不然她身上不会总有狗毛,而且离开后没多久洞外隐隐还会露出狗欢呼的汪汪叫,这个小乞丐经常不走,偷偷在山洞外跟狗玩。
“你能放我出去吗?”庄蝶问她。
第66章 黄家姐妹真是福星。
#夫人(10)
小乞丐退后两步:“不, 你是坏人。”
“我不是。不信你听听我的声音。是不是跟之前不一样。”
小乞丐迟疑着。
以前那两个江洋大盗,时常让她出去探听消息或者帮忙传信,因她是个小乞丐, 不容易引人怀疑。
后来这个女子来了, 她让她帮忙一块儿处理尸体,她这才知道这对江洋大盗原来死了。
她正以为自己可以逃脱苦海,没想到这个女人依然不是好人, 她在囚禁另一个人。
可,确实声音不对……
眼神也不一样。
大黄汪汪汪地叫着, 急切地想要出来和她玩耍。
小乞丐迟疑一阵, 感觉对方没有恶意, 上前两步,手又迟疑了一下, 她从腰部口袋掏出一个木棍子,插入锁中。
咔哒一声锁开了。
小乞丐拿下锁, 再次离开两步。
大黄率先冲了出来,扑到小乞丐身上狂舔。小乞丐笑了一阵, 视线迅速落在庄蝶身上,提防着。
庄蝶丛笼中走出来。
她一早知道冬青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不会贸然把解药给自己。好在她差不多已经给自己解完毒了。
再者, 只要冬青不是直接杀她,她就有办法逃出来。不仅是笼子有一角腐烂损坏, 她让冬青买的东西也有磷粉之类, 再不济可以火烧木笼逃走。
“谢谢你。”庄蝶道。
庄蝶走到洞口。
她是被蒙眼带到这里来了, 因为走了很久, 从人声鼎沸到了鸟鸣溪流,地面也有青砖面变为陡峭山路, 故而知道来到了深山。
却还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纵观。
青山连绵无穷无尽,碧空万里白云逶迤,山上花草乱长着,漫山遍野都是日光,美不胜收。
庄蝶又走了回来。
“你不走吗?”小乞丐问。
庄蝶摇了摇头。
冬青说得不错,现今她是长着姜姜脸的冬青,贸然出去一定会被黄明曦的人找到。
“我现再在这里待一阵,你能不能跟之前一样帮我买东西吃?”
小乞丐摇摇头,摸着狗身子,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可是没有银子。”
庄蝶逡巡四周,刚刚冬青背着行囊走,没有带上太多银子。而这是那对江洋大盗藏身的地点,应该还有不少银子才对。
“我们慢慢找,能找到的。”
三皇子府。
黄明曦黄明薇还有幕僚,依然在三皇子床榻前等候。
两个多月了,三皇子病症愈发加重,他们遍寻名医不得,事情已经掩盖不住了。圣上也都派遣了宫内御医过来依次问诊,依然没什么效果。
有人叩门后小声推门进来,正是三皇子负责收集消息的内臣。
求亲的幕僚问道:“如何?”
那人摇了摇头:“找陈国公府的人打听过了。连圣上都问过,听说陈沐阳就是突然好了。谁也不知他服用了什么药。且他后续找的那些大夫所开的药方我们都试过一遍了。”
“难道他跟三皇子不是一种病症?”求亲的幕僚道。
不。是同一种病症。这件事黄明曦知道。
陈沐阳突然好了,必然是得了解药。
当日,黄明曦发现药丸有问题,立刻让府内查询在她之前还有谁进过黄明薇的屋子,还真抓出一个人,早已逃出府了。
千算万算,黄明曦只以为冬青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留着对付黄明月的,没想到她们自己反而栽在她手上。
当即,黄明曦以她偷盗府内财物为由,让府内人抓捕。
可毕竟是府内抓捕丫鬟,不能动用官兵封城搜捕,故而进展缓慢,两个多月了都没消息。
但冬青离开之后,陈沐阳就好了,且黄明月突然离开——虽然这件事国公府没有泄露出去。
让黄明曦不得不怀疑,难道她们是一伙的?
她们都是徐慕白的人。
不过这件事还不算迫在眉睫,最重要的是三皇子,解药只有一颗,若是三皇子出了问题,这下真的麻烦了,简直是将皇位拱手相让。
她又瞥了瞥黄明薇的肚子,若是黄明薇怀上的是个男婴,那就还不算输。
虽然三皇子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但他没有娶正妻,故而若是自己把黄明薇的儿子过继便是嫡子。只要圣上没有立刻死,孩子也总有长大的一天。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通传道:“王妃,国公夫人求见。”
众人听得一惊。
国公夫人黄明月,她不是失踪了吗?因陈沐阳好转他们探听了不少国公府内的事。
门外人又道:“她说能救三皇子。”
黄明曦还没开口,幕僚道:“快请。”
无论如何,有法子总得试试。
不多久,黄明月由下人引进来。她一身普通女子装扮,倒还真看不出国公夫人,黄明曦都没开口认假,那自然是真的,她们毕竟是姐妹。
幕僚道:“国公夫人,听说你有办法能救三皇子。”
冬青双手往前捧出一罐药瓶:“这是臣妾从国公府特地拿来的解药,来救三皇子。”
幕僚想要上前接过,迟疑了一下,因三皇子是触摸中毒,不过他见冬青都拿着,也就放下心,小心地打开瓶塞,只见里面一颗黑漆漆的药丸。
旁侧便有御医,他递过去给御医看,御医小心接过,扫了眼扇风闻了闻:“有些山楂丸的气息。”
黄明曦和黄明薇立时对视了一眼。
冬青催促:“快给三皇子服下。”
国公夫人失踪多日,从国公府拿出来的解药,这事怎么都透露着怪异。幕僚刚想再问,御医已用针试了药丸,摇头示意:“无毒。”他问幕僚:“要给三皇子服下吗?”
幕僚转眸望向黄明曦,拱手:“还请王妃殿下做主。”
黄明曦沉静片刻,又看向冬青,虽然不知道黄明月如今卖的是什么药,可如药丸是山楂味,那真有可能……
“姐。”黄明薇站在她身后喊了一声。随即她目光敌视地望向黄明月,她就知道黄明月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明曦道:“给皇子殿下试试吧。”无论黄明月包藏什么祸心,最重要的是,三皇子能醒过来。
御医将药丸兑上温水,缓缓扶三皇子喝下。
即便这是她亲手偷来的解药,偷到后一直贴身带在身上,给姜姜都只让她闻了两下,冬青确定自己的药没有问题,可这会儿还是心不由得提起来。
要是三皇子没醒来,她也就完了。
好在,三皇子喝了药,眼皮跳动,竟幽幽醒了过来。
其他人本来都不报希望,见这情形,一窝蜂地上前:
“殿下!”
“殿下!”
“三皇子殿下!”
“殿下你终于醒了。”
三皇子刚刚恢复神志,还不太清醒,他只记得自己中午在议事阁饮了杯茶后便昏了过去。
黄明曦手疾眼快,亲自坐在床侧给三皇子喂水。
幕僚道:“御医,快给三皇子把脉!”
御医上前,把脉完后拱手:“恭喜殿下,毒性已解。”
几个幕僚互相对视,全都如释重负。
三皇子目光冷幽幽盯着御医,御医也知他们估计私下有话要说:“臣下再去开几副为三皇子调理身子的方子,这就告退了。”
等到御医自觉关门离开,三皇子立刻啪一声摔了杯子。
“究竟是何人向本王下毒!”
这……幕僚对视一眼,三皇子中毒后他们就在找人,而给他端茶的小厮在他们寻到之前就已经跑了。
“没找到么?”三皇子冷冷地道。
“殿下别动怒,如今昏睡了三个多月,体力不支,还是身体要紧。”黄明曦安慰。
“本王竟昏睡了三个多月。”三皇子不可思议。
“是。殿下。殿下中的乃是世间奇毒,中毒后昏睡至今,王妃娘娘甚至亲自割肉喂殿下,也没有好转。”幕僚岔开话题,毕竟他们三个多月没抓到凶手,恐怕三皇子必定要责怪。
“哦?”三皇子转眼向身侧的黄明曦。
“王妃娘娘对殿下真是一片真心。”
黄明曦当即说道:“自古夫为天,能为殿下分忧,乃是臣妾责任。”
三皇子拍拍她的手,也逐渐冷静下来:“辛苦你了。”
黄明薇上前:“殿下,臣妾怀有身孕,臣妾和孩子也在日日夜夜为殿下祈福。”
三皇子看她一眼,随意点头:“嗯。”孩子祈福不重要,毕竟他都有七八个孩子了。
这时三皇子才注意到场中居然还站着一个人,他觉眼熟又不眼熟,问幕僚:“这是?”
幕僚连忙道:“这是国公夫人,正是她给出的解药救了殿下。”
国公夫人?三皇子搞糊涂了,刚刚他还以为是黄明曦割肉才救的自己。
冬青立马下跪叩首:“臣妾知道是谁下毒害的殿下?”
“是谁?”三皇子着急。
“正是国公府。”
黄明薇一听这话,差点想上前扇她两个巴掌,可这么多人,她不敢,也不能暴露自己。
“为何是国公府?”三皇子问。
“因国公府陈沐阳乃是徐慕白的人。”冬青起身,“他一直跟徐慕白关系很好。”
因为陈沐阳娶了黄明月,若她想脱了黄明月国公夫人这层身份,就必须先铲除陈沐阳。
“臣妾正是因探听到这则消息,恐他们危及三皇子,这才偷得解药离开。”冬青重重叩首,“因臣妾慕恋三皇子多时,实不忍三皇子被奸人所害,才出此下策,还望三皇子见谅!”
冬青额头贴在地上,嘴上说得情真意切,哀怨婉转,实则内心十分清明。
之前犯错是因为她找的都是认识姜姜的人,她已经在沈澜身上犯过一回错,她考虑过徐慕白,然而她在徐慕白身侧两年都没看透过他,更不好糊弄,更何况他还不是会给女子泼天富贵的人。
反而三皇子,从未见过真姜姜,如今又比徐慕白更有优势当皇帝。
所以她一早就打算,换脸后,拿这颗解药来作投名状。
这话一出,屋内寂静。此等私事一般不会如此光明正大说出来。
三皇子心中却隐隐有些颜上有光,毕竟屋内除了黄明曦黄明薇,都是他的幕僚,是男子。男子之间也会有比较,即便他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黄家三姐妹,竟个个都慕恋自己。
这个黄明月嫁给了陈沐阳,为此竟然从国公府跑出来给自己送解药,出生入死。
他抬手也不先作出表态:“你的心意本王知道了。先起来吧。”
而此时的黄明薇恶狠狠地盯着她,只想凑过去踢她一脚。
之前她眼前黄明月,黄明月问了三皇子,她还以为她是奢想,没想到她还就真的这么要成为三皇子的人,还是以出卖国公府为台阶。
要是三皇子真的信了国公府是下毒的人,表哥,表哥就真的……被自己害死了。
她掐了掐掌心,想要走上前。
可身形未动,心意就已经被打回了。
她不能承认,承认告诉三皇子他中毒是因她而起。现在她怀了孩子,不能这么做。
冬青抬头:“如今臣妾背叛国公府,想必是回不去了。还请三皇子救臣妾一命。”
“你放心。既然你忠心于我,本王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你就先在府内住下。”
“谢三皇子殿下。”
“快起来吧。”三皇子又喊她。冒着生命危险送解药过来,足以证明她的真心,否则任他死了不是更好,也得幸亏有这个黄明月,否则他真要被徐慕白害死了,黄家姐妹看来还真是他的福星,“明曦,你安排你妹妹先住下来,我有些事要与幕僚商议。你们这些都出去吧。”
黄明曦、黄明薇福身:“是。”
黄明曦黄明薇回头,与冬青视线对撞,电光火石。
冬青背对着旁人,不着痕迹露出一个笑意。
三个女人一走,三皇子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徐慕白呢。”他中毒之前明明安排杀手去杀他的。
幕僚面面相觑,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通通跪下:“回殿下,徐慕白河西之事处理完毕,已、启程回来了。”
第67章 黄明月在哪?
#夫人(11)
“什么?!”三皇子当即怒得坐起身, 气得咳嗽几声,简直就要先开被褥下床,“混账东西!本王什么交代你们的!”
幕僚们不敢说话。
河西远在千里, 书信来回便要时间, 当日三皇子写的书信因他骤然晕倒,没来得及发出去。
等发出去,三皇子中毒的消息也传过去了。
一来, 徐慕白行踪一直隐匿;
一来,河西那边虽有亲信, 到底也都是看形势的, 如果三皇子真的中毒不治, 那这皇位的变数可就大了。万一真是徐慕白上位,那他们此行不就得罪了未来的皇帝, 故而他们犹豫,又不敢下狠手和死手, 还千方百计想要隐藏行踪,导致徐慕白轻松应对, 居然处理完毕回来了。
三皇子气得快要吐血,如此好的机会,竟然就这样被浪费了。他握紧拳头, 搭在床铺上。
幕僚们纷纷叩头:“请殿下责罚。”
求亲的幕僚道:“殿下,因殿下中毒, 性命危在旦夕, 臣等都在担心陛下性命, 各路寻医问药, 这才、这才耽搁了。让那徐慕白竟然回来了。”
“那河西之事,他处理得如何。”
“应是没什么问题。”
三皇子又想打骂一句。可这会儿骂为时已晚, 到底也是因他中毒,这些人恐怕不敢轻易动弹:“那黄明月说的,你们可认为是真?”
求亲的幕僚道:“臣等以为是真的,否则她何至于冒如此大的风险跑过来,更何况,那解药还是真的。”
三皇子点点头,他自然也认为是真的。
“原来国公府竟然是徐慕白那边的人。”三皇子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盘起,坐在床上,冷哼了一声。
“国公府没什么权力,倒不重要。”求亲的幕僚道,“只是徐慕白此人,深不可测。他前往河西,本是臣等截杀他之时,他却故意让国公府的陈沐阳下毒,这样他既拥有不在场证明,又能让对于他的追杀松懈。真是阴险歹毒,不可不防。”
另一个幕僚说:“且陈沐阳还是先行中毒后再解毒,我们差点就怀疑不到他们身上。”
三皇子揉揉额头,重新躺回床上:“行。你们再把近日的事汇报一下。”
黄明曦让管事的安排黄明月的住处。
黄明月在前,四处打量,得意洋洋,一副即将成为主人家做派。
黄明曦对着慢半拍的黄明曦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下你总算知道了吧?”
黄明薇没理她,但她心中恨极黄明月居然拖国公府下水:“你之前派人找了那么久那个冬青,还没找到么?我去跟爹爹说,让他加派人手。”只要冬青找到,揭穿黄明月换脸之事,她不是真的黄明月,她的话就不可信了。
黄明薇看了她一眼:“这是下策。 ”
“哦。”
“无论如何,黄明月目前还是黄家女儿,她救了三皇子对我们黄家也是大功一件。你没看到殿下因她对我们都缓和许多吗,揭穿她对我们好处并不大。”
“那你还真的认为她能跟我们站同一条战线。”别说假的黄明月,就算是真的黄明月,黄明薇也接受不了。这世上只有她跟黄明曦是黄家的女儿,黄明月只是个庶出的、外来的。更何况黄明曦得妃位,黄明薇固宠,多加个黄明月又有什么用。
“别急。”黄明曦转身,“明薇经过这次教训,我不求你以后听我的话,但你凡事要跟我一条战线。”说着她伸手摸黄明薇的肚腹,“这也是我的外甥。若是我无子,少不得是要扶持他的。”
之前黄明曦说过这话,黄明薇想的是自己处处都要被黄明曦压一头。可当她怀了孩子这几月,经常泛酸水,呕吐,睡不着,夜深人静抚摸着自己肚子,又忽然觉得,天上地下,只有孩子只跟自己一处的,陈沐阳已是触及不到了。
她勉强点点头:“好。”
三皇子苏醒,几个大臣听说后也赶到府内,汇报事件,一直到深夜这才离开。
三皇子身体虚弱还需要滋补,不宜近女色,于是他还是住在自己的屋内。
夜半时分,黄明曦端汤进来:“殿下,夜已深了,喝杯参汤,免得伤了身子。”
“你先放那吧。”三皇子道。
他又想起幕僚说,自从他病倒后,黄明曦立即封锁了府邸,不让消息外传,也让那些妃嫔们没有哭天喊地,更是亲自割肉为药,忠心可嘉,也算是让他觉得,没有选错王妃。换做别人未必如此冷静。
“你辛苦了。”
“这是臣妾应当做的。”黄明曦端参汤过去,搅凉了这才送到三皇子面前,等三皇子喝了些,她道:“殿下打算如何安置黄明月?”
三皇子抬头:“哦,你有意见?”
“臣妾当然不敢有意见,无论如何她是臣妾的姐妹,能在一处总是好的。只不过——”
“你说说。”三皇子低头饮汤。
“她的身份确实尴尬,如今她失踪多日,却突然出现在府上,臣妾怕的是陈沐阳之后倒打一耙,说些殿下不好的话。”黄明曦微微坐近些,又道,“沈澜快要回京了。”
三皇子道:“你的意思是?”
“不如把她送给沈澜,做个人情。反正沈澜是向来什么都不怕的,若是能得到沈澜助力,殿下大业又多添一员猛将。”
三皇子盯着烛火,仔细思考了下,倒也不是不行。
说沈澜回京,实则第二日沈澜便带兵回来了。
回来第一件事,也没进府,而是直接围了国公府。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沈澜坐在马上,盯着国公府的牌匾。
国公府的守门小厮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入内通报去了。
之前他离开,一来是打仗,二来圣上确实威逼他,还令他不得在国公府安排士兵,防他抢人。
以至于,庄蝶失踪了,他居然也没找到踪迹。
当然也未必是失踪,而是趁他回来之前,把人藏了起来。
国公府的陈国公以前在军中颇有威望,沈澜虽然之前围过一次国公府,听闻今日老陈国公在家,少不得给他一些颜面。
他下马,步行入国公府。
“陈沐阳在哪?”他问。
小厮连忙道:“少爷在房内。”
沈澜一路往陈沐阳房内走,路过檐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花盆,种的也不是京城时兴的牡丹芍药,而是一些奇怪的花草,被料理得仔细。
事至如今,沈澜依然能回忆起,中秋夜宴那日,他问:“你喜欢他?”
庄蝶的回应:“是。”
阳光穿过屋檐,在紧密的门上打上一个斜形,沈澜门也没敲,直接推开门。
陈沐阳确实在里面。
然而里面除了陈沐阳还有另一个人,徐慕白。两个人正坐在桌前饮茶,像是很熟的样子。
他们双双扭头看向停在门口的沈澜。
陈沐阳道:“别问了,是真的失踪了。”
徐慕白道:“不过我听说,昨日她出现在三皇子府。沈将军可否代我们前去确认?”
沈澜跟他们向来没什么话说,听闻徐慕白说,扭身往外走。
这次徐慕白没有必要骗他,他从来不怕得罪三皇子,之前就得罪过了,徐慕白没必要设计第二次。
沈澜刚要转身离开,注意到窗角下的柜台之上,一枚金蝶正悄无声息放置着,他伸手握紧,大步离去。
三皇子因中毒,圣上允了他府内修养。
今日他坐在堂前,见见府内的妃嫔和下人们,免得他们私下乱传他病重而亡,以为他好转是故意散布的假消息。
仆人上前奉茶。
三皇子手一伸,又缩回来:他真是被吓怕了。几个皇子争斗下毒刺杀常有,可多是下在饮食中,而他饮食共要经过三道检验,这么多年死了不少家仆,但他从未出过事,没想到第一回便中了个大的。
如今整个三皇子府内所有有嫌疑的家丁全部处死,务必确保三皇子身边都是可靠之人,所有饮用必要确保安全。
身为黄明月的冬青也在。
她做惯了丫鬟,眼疾手快,连忙亲手端过茶碗递过去,三皇子见她已经摸过,这才接住茶杯,饮口茶。
黄明曦坐在三皇子身侧,注意到她的动作:其实自从三皇子是触摸中毒,黄明曦已经强调,所有三皇子饮用器具都要擦拭干净,不可有一丝粉尘,且端给三皇子前必要有人触碰过确认无毒才行。
这些三皇子也都知道。
黄明月无异于多此一举。
然而人就是这样,私底下做的,因没看见不放心,若是当他面做了,才算真的放心。
这一遭,也把三皇子胆子吓小了。
黄明月这举也算抚了三皇子的心,加上她带着解药来救三皇子,三皇子此刻怕是对她颇为信任。
其他妃嫔这么多人才见到三皇子,都拉着儿子女儿:“殿下终于醒了,臣妾真是夜不能寐。好在殿下洪福齐天。鹰儿,快给你父亲请安。”
“殿下好转,不枉臣妾日日去寺庙祈福……”
三皇子放下茶杯,正随意听着这群女人哭哭啼啼说话,他知道女子不过如此,一遇事就慌张,一好转就大惊小怪,他也懒得说,任由她们。
门口跑进一个家丁,急匆匆道:“殿下,沈将军来了。”
沈将军,沈澜?不去见圣上跑到他府来?三皇子道:“他来做什么?”
“他问……”家丁抬头,结结巴巴地说,毕竟他来皇子府这么久,第一次见敢带兵围的,“……黄明月在哪?”
第68章 更快找到她。
#夫人(12)
冬青一听沈澜的名头, 瑟瑟发抖,会想起昔日时光。
不!她不要见沈澜!不要回到狗笼子离去!
她下意识悄无声息地退后两步到三皇子背后。
沈澜也没有等通传,径自走了进来。
三皇子府邸也有亲兵, 这些成日里只是驻守的亲兵, 怎么别得上沈澜从战场上带来,训练有素的队伍。
他们见沈澜身后的士兵动作干练,冰刃发亮, 眸光坚定,便漏出怯, 只维持着样子而已。
不少人面面相觑, 怎地沈澜居然敢带兵围三皇子府邸?
难道是宫变了吗?
沈澜走进来, 目光从站在大厅最当中的三皇子身上落到藏在他身后黄明月。
黄明曦见他视线关注只有黄明月,对三皇子也没有任何敌意, 连忙起身:“沈将军请坐。国公夫人失踪多日,被我们的意外寻得, 我们正商量该送还何处呢。若是交给沈将军,倒也是放心。”
三皇子一听, 这黄明曦是替自己做主了吗?
可若是给出黄明月,能够拉拢沈澜,倒也不错。
他正沉吟, 黄明月忽然跪下:“殿下,臣妾对殿下痴心一片, 众所周知, 沈澜对臣妾觊觎已久, 若真是跟他去了, 臣妾还不如死了。没想到臣妾冒着风险,为殿下偷取解药竟换得如此下场, 也罢,臣妾干脆撞死在这里。”
冬青是哭着说的。真哭着。
因为她一见到沈澜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发颤,被那双厉目一扫就觉得什么都被看穿。
更何况,沈澜说他光闻味道就能知道她不是姜姜。
那这回,他也闻出来,她就必死无疑了。
她不去沈澜那,死也不去。
冬青望着沈澜,那真是簌簌发抖。
三皇子一面觉得黄明月不识大体,竟然就把这些话就这么说了,一方面又觉得,她终究只是个女子,沈澜如此凶狠,怕沈澜倒也是正常的。
中秋夜宴,沈澜当着所有人的面差点抢走黄明月,便有人说陈沐阳真不是男人,竟然让自己的夫人当面被其他男子轻薄,还差点抢走了。
这对男人可是奇耻大辱。
虽然那个人是沈澜,连圣上都没计较,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三皇子当时也自问过,自己是不会忍受这般奇耻大辱的。
时至今日,黄明月虽然不是他的女人,可她说得如此直白,背弃了国公府投奔而来,倒也算他的人了。
更何况——三皇子目视门外——两阵相对。
昔日他提亲,沈澜围的是黄府,也就算了;
今日他围的是三皇子府,这不显而易见,彻底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若真是把黄明月给了他,当着这么多府兵这么多妻妾面前,他这个三皇子便真是彻彻底底怕了沈澜了,失了威势。
于是他道:“本王不会把你给他,你放心。”
黄明曦立即道:“殿下。”
三皇子扭头狠狠扫她一眼。
当着众人,黄明曦不敢再下他的面子,不再言语。
黄明月如蒙大赦,用手帕擦擦眼泪站了起来。
三皇子视线落在沈澜身上,负手道:“沈将军,如若本王未记错的话,圣上应该是命你全歼外厥,现如今外厥还未全灭,你私自回来,且还不立即进京面圣,可知是违逆之罪!”
沈澜那双如狼的黑眸牢牢盯住三皇子身侧黄明月身上,黄明月不敢对视,只好往三皇子身后躲。
当着众人面前三皇子更不会退却,昂首挺胸。
沈澜忽地什么也没说,径自转身离去。
他往府外走。
跟他进来的亲兵立刻分成两列跟上去,也迅疾走了。
三皇子冷哼一声,看来这沈澜还是懂分寸的,自己今日若真是示弱,反倒要被人瞧不起了。
说着,他坐回主位。
“吓死了!”那些妃嫔拍着胸脯道,“听说沈澜大胆,没想到如此大胆,竟连皇子的府邸也敢围。”
“就算沈澜再大胆,君臣有别,他在我这也不敢放肆。”三皇子端起茶杯。
其他妃嫔纷纷道:“可见还是殿下能够压得住他。”
“殿下自然气势无双。”
“连沈澜这样的人也惧怕殿下。”
……
黄明月立时下跪:“今日若不是殿下,臣妾就要被那沈澜带走。感谢殿下救命之恩,此生此世真是无以报答。”
之前黄明月救他,如今是他救黄明月,黄明月如此心悦诚服,感激涕零,反而令他心情愉悦,三皇子亲自拉她起来:“你既然救了本王,本王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多久,妃嫔退下。
只剩下黄明曦。
黄明曦有心再说说沈澜的事,可还没等她开口,三皇子道:“明曦,本王知你聪慧,本王中毒之时,你打理府中很好,只不过女子终究是女子,以后你还是好好掌管府内。有些事不要谏言了。”
事已至此,黄明曦点头福身:“是,是臣妾僭越了。”
三皇子这才拂袖离去。
黄明曦走到门外,扭头扫视着王府内种着的牡丹芍药草叶,如今初春,正生机勃勃的长着。
三个皇子之中,大皇子软弱,二皇子昏聩,只有三皇子可堪一用。这是她外公万侍郎说的话。
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三皇子。
可如今她深入接触三皇子才知,三皇子为人自傲自大、好大喜功、且……自以为没有人比他更聪明。
照黄明曦认为,沈澜这种看似不服管教,实则是最好合作的。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很明确。
一个人需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才是最好的合作关系。
反而那种高喊着忠君为国的正人君子才是硬石头,才是最难控制的。
黄明曦摸了片叶子,指尖冰凉。
虽然不知为何当初徐慕白向她求亲。
究竟是因为美貌还是因听说了她的一些事,还是看中黄家和她外公万侍郎的人脉。
若是她当初没有急于嫁给三皇子,而是在徐慕白和沈澜,两权相害取其轻中,选择了徐慕白,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可,现在,为时已晚了。
无论如何,她只能支持三皇子。
敞开的窗口透露日光,照射在柜台上的桂花树上,绿叶漾出微光。
徐慕白和陈沐阳还在国公府下棋,他们许久没下棋了,也许久没见过。
这还是陈沐阳第一次见到徐慕白“亲自”朝自己走过来。
以前他也一直纳闷徐慕白的双腿残废,为何还要出来争夺皇位,现在才知,他居然已经好了。
看来徐慕白也瞒了他不少事。
两个人静静对弈,谁也没说话。
门,自从沈澜离开后一直敞开着。
这时国公府的下人来报:“少爷,沈将军从三皇子府离开了。”
“带了人走?”
“没有。”
“好,你先下去。”
空气安静。
稍后,陈沐阳问:“你认为三皇子府内的是庄蝶吗?”
徐慕白摇摇头:“不是。”
“我也这么认为。”陈沐阳下棋。
陈沐阳突然好转,姜姜离开,两个月后突然主动现身三皇子府,还住下了,有种可能是她为了陈沐阳屈从三皇子、或受人要挟。
然而,徐慕白从来不认为姜姜会这么做。
她很尊重自己,不是会为他人“忍辱负重”的类型。
“如果你死了,我相信她会愿意舍命救你,但我认为,她不会愿意为了你屈从他人。”
“你倒是对她很了解。”陈沐阳道。
徐慕白静静地下完最后一个黑子,沈澜帮他们确认了三皇子府邸黄明月的真伪,而且沈澜后续没有再回国公府找人,显然沈澜的消息也让他判断,姜姜不在国公府。
那么自己也就没必要待了。
他因姜姜在国公府才安心离去,陈沐阳是个周全的人,没想到反而是陈沐阳自己中了招,让姜姜为了救他身中剧毒。
徐慕白双手撑着扶手起身,起身后视线落在窗台的那盆桂花上,已经被姜姜养活了,冒出新叶。
沈澜带走了金蝴蝶。
而徐慕白也要拿走他的花。
回去的马车上。
率迟跟徐慕白一辆车,下方还放着从国公府带来的桂花树盆栽。
“公子,你认为姜姜是真的失踪了,还是国公府藏起了她?”率迟问。
“应该是真的。”徐慕白轻轻道,“陈沐阳神情不像撒谎,这两个月他们找人的行动很急切,不是装样子。再者救活了他后自己独自离开这种事也很像姜姜的风格。”一如在徐府。徐慕白说时微微笑。
“那她是不是……”既然中了毒离开,又是一个女子,找了两个月找不到,率迟有些担心。
徐慕白盯着那盆桂花,坚定地摇了摇头。
虽然姜姜中了毒,可是假黄明月的出现反而印证了她活着。否则谁给假黄明月换的脸?她要么藏起来了,要么还在假黄明月手上。
“那现下怎么办?”
徐慕白垂眸:“现下就是比,我们谁更快找到她。”
第69章 当真波澜不惊。
#夫人(13)
庄蝶坐在山头, 沐浴太阳。
小乞丐跟着大黄在草地上疯跑玩耍,他们玩了好一阵,气喘吁吁地回来。
小乞丐边走回来边注视庄蝶, 没忍住走过去:“你为什么坐在这里这么久一动不动?”
“因为我在晒太阳。”
“晒太阳不是每天都可以晒吗?”小乞丐没忍住坐在她身侧。
是。每天都可以晒。她一直很喜欢晒太阳。
以前在家中的后院喜欢, 在徐慕白府邸喜欢,在沈澜住宅喜欢,在国公府也喜欢。
只不过, 能够自己一个人完全静下心晒太阳已经很久了。
前几日她跟小乞丐在洞穴内翻找,在狗笼子底下发现了一个箱子。
箱子里有二十个银锭, 足以支撑她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直接拿银锭出去会被人盯上。
所以每次, 庄蝶都是敲碎了银锭, 让小乞丐拿着边边角角的碎银出去买东西,且总会多走几家分开买。
这样在旁人看起来, 只是这个小乞丐捡到了一些银子。
有些好心的店家还会免费送他点东西。
“姐姐,你一直不出去吗?”小乞丐又问, 肩膀察觉到动静,她扭头, 摸了摸前来蹭她的大黄。
她很少见过,有人会躲在山洞里不出去的,何况还有这么多银子。
“我在等。”庄蝶目视漫山遍野的绿荫。
“等什么?”
“等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发生。”她轻轻说。
层层叠叠的围墙之中,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正在议事。
今日是三皇子久病初愈上朝。
徐慕白也回来了。
沈澜不在。
昨日他带兵再次围了国公府, 又围了三皇子府, 这才入宫去见圣上。
且圣上命他杀了外厥首领再回来, 谁知他居然提早回来了。
今日还不来上朝, 真是骄横。
只不过这次他大败外厥,确实有功, 正是民心鼎沸的时候,民间都喊他大英雄。圣上此次没提封赏,也算是抵销这件事了。
故而也没什么人参奏他。
文武百官聊过外厥之事,又提及河西之行。
洛青帝坐在龙椅之上:“白儿,这次河西之行,你处理得很好。”
底下的百余位官员都听到的洛青帝用词“白儿”,都听懂了洛青帝的意思。
礼部文侍郎出列上奏:“此次徐慕白河西之行不仅救灾完成,还稳定民心,还找出两件贪污大案。实乃大功一件,臣请奏,允许圣上认回四皇子。”
流程上,这确实与礼不合,哪能圣上突然说多一个皇子,就多一个皇子的。
只不过如今,陛下膝下除了终生幽闭的二皇子,便是三皇子。
徐慕白离开的这两个多月,三皇子大肆排除异己,扶植亲信,使得昔日太子、二皇子臣下人心惶惶。
太子、二皇子党羽想的是,有人能够制衡三皇子。
而阁老门重礼法,自然不认一个宫女所生,随意就认回来的皇子,日后洛青帝如法炮制怎么办?只不过汪阁老所说也对,这时候若是不扶持一下徐慕白,三皇子当真要目中无人了。认皇子也不等于继承皇位。那么多皇子就算出生在宫中也继承不了,更何况一个养在外面的。
洛青帝上位时几个皇子死的死,伤的伤,但还有不少子侄存在,若三皇子真的过于嚣张,他们便要挑出合适的,他日扶持上位。
故而这个文侍郎出列,明显跟圣上一唱一和,但也无人反对。
洛青帝速战速决:“文爱卿说得对。徐慕白既然是朕的骨肉,就该趁早认祖归宗,为朝中做事。文侍郎,四皇子的归宗仪式便统统交给你了。务必办好。”
文侍郎刚要回答。
只听三皇子洛浏忽然说了声:“圣上,不可。”
“哦。”洛青帝微微挑眉,上次认徐慕白的事,他算是当众妥协处理了二皇子,这会儿三皇子居然还敢出来反对?
三皇子抬头,掀开衣袍下跪叩头:“圣上。这徐慕白狼子野心,下毒谋害儿臣,还请圣上做主。”
“竟有这等事。浏儿,你可有证据?”
“臣当然有。”三皇子抬头,“几个月前,臣在家中中毒,昏迷不醒,朝野皆知。圣上还排了好几个御医过来,都无济于事。幸得国公夫人黄明月相救,臣才转危为安,得见圣上。”
“黄明月?”洛青帝突然听到这个名字,颇为奇怪。
“是。正是她告诉儿臣,这个徐慕白竟有谋害儿臣之心,更是指使陈国公陈沐阳向儿臣下毒,以谋夺皇位。”
几位皇子都谋夺皇位,这是不争的事实。
只不过私下做是一件事,摆到台面是另一件事,皇子们争权夺利都不会留下太明显的证据。
徐慕白河西之事,处理得那么漂亮,许多人还认为他是可造之材,难道这么快就被三皇子抓住了痛脚?
“如今黄明月就在殿外,还请圣上宣见。”
洛青帝扫了眼徐慕白,见他神色平静,大手一回:“那宣吧。”
“是。”身侧宫人应答,高声喊道,“宣黄明月!”
三皇子微微一笑,望向殿外。
黄明曦想让他黄明月送给沈澜,以收服沈澜,实在妇人之见。黄明月可有大用。
他已经在徐慕白身侧安插内应,提前准备好证据,再由黄明月亲口指正,徐慕白就算不被罚,此次认不出皇子了。
冬青走进来腿都是抖的,她扫一眼金銮殿上龙椅上的人,只扫到金光闪闪的人形便吓得心惊担颤。
这辈子,她哪想过有见皇帝的一天。
三皇子让她作证,她本来是不想的,然而三皇子极力怂恿,又承诺事成后封她为妃,说如果不指正陈沐阳,又如何名正言顺纳她为妃。
冬青想也是。
更何况三皇子说,他都准备好了,她只需要上朝按照他教的指正,倒时他自然会护她。
外面都传三皇子要当皇帝了,想必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来皇宫,来到金銮殿,见到传说中的皇帝,心中难免忐忑紧张,到了殿中她跪下,语气说得直发抖:“臣妾黄明月,见、见过圣上。”
因徐慕白中意黄明月,洛青帝之前是认真打量过她的,印象中她似乎没这么胆小,平静得很。
洛青道:“三皇子说,你指认陈沐阳受徐慕白支使,给三皇子下毒,可有此事?”
冬青起身:“确有此事。”
洛青帝:“你是如何得知?”
“因徐慕白跟陈沐阳交好,那日他们商量不小心被臣妾听见了,只不过臣妾以为只是开玩笑,哪想到,不久三皇子真的中毒,臣妾虽已嫁人,是非曲折还是分得清。当即偷得解药逃了出去。陈、陈沐阳心中狠毒,竟还派人追杀臣妾,臣妾千辛万苦才躲过。”冬青说出三皇子让她说的话。
“荒唐!”陈沐阳出列道,“圣上。三皇子中毒之前,臣就已经中毒了,整日在家中昏迷不醒,而徐慕白也去了河西,又如何跟臣商量谋害三皇子?”
“你们一早商量好的。”冬青说,“而且你们怕惹人怀疑,这才你先吃下毒药,等三皇子中毒后,佯装解毒,好不致引人怀疑。”
“这就更荒唐了。太医也诊治过。臣当日中毒,命悬一线,乃是你们黄府大夫前来诊治我才得以保住性命。再者,什么人下毒,会为了不惹人怀疑,先给自己下一份?我若是有这种厉害的毒药,神不知鬼不觉给三皇子下了,让三皇子怀疑不到我头上,岂不更好。”
默默站在朝臣中、已升迁工部尚书的黄尚书听到陈沐阳提及黄府,背后惊出冷汗。
三皇子今日要告陈沐阳居然也没提前跟自己说,这便是大女儿二女儿女婿跟三女儿女婿打起来了。
这打起来还不要紧,这陈沐阳居然还有牵自己下水的架势。
“臣的命算是黄府大夫才保住的,你这样说,也便是说黄府也是我的同党了。可黄府也是三皇子的岳丈,如何做得出谋害三皇子的事,再者……明月,你是我的夫人,我且不问你为何突然失踪出现在三皇子府,我只问你,你究竟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在我府内的哪里,听我与徐慕白密谋?据我所知,徐慕白出使河西,当日下朝就走了,你是说他又折回来与我密谋么?”
“这事是许久之前定的!”冬青尽量冷静,因为她也知道这件事不算小,“我也只是在门外听见一嘴。”
“哦,你可知我与徐慕白议事的厢房在国公府的哪里?是在我们东南角的卧房,还是正厅?”
“……应是正厅。”
陈沐阳笑道:“明月,你不记得了。国公府东南角乃是空置的祠堂!”
冬青脸色一变。
三皇子当即道:“圣上。陈沐阳乃是黄明月夫婿,且还连续追杀她多日,黄明月因此极其惧怕他,再者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记忆不当也是正常的。只不过黄明月确实带解药救了儿臣。”
“三皇子,你与我是连襟,共是黄尚书的女婿,我为何要助徐慕白害你?还拿我自己的命做赌注,要知我爹也只有我一个儿子啊。”
黄尚书闭了闭眼睛,为何总要提我?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洛青帝问了一嘴:“黄尚书,你有何高见?”
黄尚书看看自己两个女婿:“这……臣并不了解。”
三皇子冷冷看他一眼。
黄尚书又连忙补充:“只不过这次三皇子殿下被人下毒,危在旦夕,必是有人存心谋害。说不定借国公府行事也未可知。”
三皇子的敌人是徐慕白,实则真没必要牵扯陈沐阳,牵扯陈沐阳也会连带着牵扯到黄家,还会得罪威望尚在的陈国公,黄尚书战战兢兢,三皇子真不考虑么?
“圣上。徐慕白联合陈沐阳,想要谋害儿臣。还请圣上做主。”三皇子禀手。
“圣上,臣与三皇子无冤无仇还是连襟,与徐慕白无甚交情,怎的就突然谋害皇子了?且臣妻黄明月因臣患病之故,忧心多日,神志不清。她在家中连人都不记得了这才走失。”陈沐阳说着拉出一位年轻男子,问黄明月,“这位是?”
冬青望着不熟识的人,下意识去看三皇子。
三皇子接受到她的视线微微一惊,略微诧异。可众人视线都在黄明月身上,他不能提示,只不过这应该难不倒黄明月吧?
“这是谁?”陈沐阳又问。
众目睽睽,三皇子又不可能真的提示她,冬青迟疑好一阵,低声:“臣妾惊恐过度,许多人都记不清了。”
“这是你弟弟黄明轩。”
冬青脸色骤然煞白,冷汗直流:“是……是轩弟……我一时,一时……”
陈沐阳又笑:“黄明轩今年才十四,正参加科举,怎么可能上朝?这个人你压根不认识。”
陈沐阳直至庄蝶跟人换了脸,具体换谁不知道,刚刚说只是想诈她一下,没想到竟被他赌赢了。这个人何其大胆,连黄家人都没摸透,就敢上朝来指正,真以为家国大事乃是儿戏?
冬青以求救目光望向三皇子,三皇子假装没看见。
“圣上。明月的病症已是很重了,还请圣上允许臣妾带妻回去疗养。”
“圣上,黄明月虽识人不清,但她所言并非为虚,正是因听见夫君谋害皇子过于惊恐,又被追杀,这才疯癫的。”三皇子又道,“除了黄明月,儿臣还有国公府一人证证明徐慕白跟陈沐阳早有牵连,陈沐阳府中还有谋害儿臣的毒药——”
就在三皇子说时,冬青跪在殿内,低头。
她的心跳得发快,她后怕极了。并不是如三皇子所说,只要把记下来的说出来就好………这件事没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她的后背爬满密密麻麻的汗,手指又冰冻似的冷。
有什么东西在掉了下来,就落在她眼前。
她拾起,竟是一块面皮。
她的面皮便有种干燥发紧的感觉,好像是糊着的面粉干燥发裂那样碎落……
有人朝着黄明月方向惊呼一声。
众人纷纷侧目。
冬青浑身发抖,没有抬头。
洛青帝示意太监上前。
“不!不!”冬青捂住脸。
太监也害怕,不得不硬着头皮,掰起她胳膊,只见黄明月居然掉下不少脸皮,脸上出现不少坑洞,而她整个人的模样居然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连三皇子都吓得后退两步。
“这是妖怪吧——”太监惊呼,“还是什么法术?快来人啊!”
冬青想要逃走,三皇子眉目一转,迅速上前,带尖角的硬黑靴朝她胸口和腰侧一踢,力气大到把她踢得撞在红柱上吐血,再走过去咔嚓一声踩断了她的脖子。
太监连忙上前查探:“圣上,死了。”
三皇子立马下跪:“还请圣上见谅。儿臣受她蒙蔽,刚刚怕她是奸人所扮借此谋害圣上,一时情急。”他叩头,“请圣上责罚。”
拳头放在地上,握紧。
功亏一篑。
不远处这个七窍流血而亡的蠢女人,居然是假扮的,且还在今日暴露!
他不能让她说出在三皇子府内设计上朝指证之事,因为他提前做了许多虚证,为的是今日把徐慕白拉下马,因这个女人是假的,现如今那些罪证再抬上来也来不及了。
“既如此,浏儿也是受奸人蒙蔽,罪不至此。来啊,把这人尸身拖出去巡街,挂城门示众,以儆效尤。”
阁老中几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金鸾殿上见血,何其残暴,又何其不顾礼法?
站在朝臣中的陈尚书兀自叹息。
之前三皇子要走这步他就反对,但三皇子执意要做,为的是能一石二鸟既杀了陈沐阳又打击徐慕白,最重要是他男子心态作祟,应承了黄明月要收她为妃,以证自己的无所不能。
功败垂成也就算了,此时此刻,又着急到竟然当朝杀了这个女人,这让人作何感想。
只会让人认为这女子是他让人假扮!眼见败露才要杀!
他都要准备出列,上前说把这个女人打入大理寺,之后再找机会弄死,就等不得这一时半刻。
且他观察圣上神情,居然一丝恼怒也没有,还不计较。
陈尚书忽地心中一冷,这不计较究竟是宠爱和宽宏大量,还是任由三皇子愈发出格?行事无忌?
陈尚书又看了看即便被指证也全程未说话,连一丝惊惧也无,只静看的徐慕白,当真是波澜不惊。
第70章 他,是不是出事了?
#夫人(14)
三皇子回到府内, 大发雷霆,关在屋内摔了一地壶杯,气得谁也不肯见。
黄明曦找人打听出今日发生了何事, 才知三皇子居然带了黄明月上朝指证陈沐阳和徐慕白, 却因假黄明月的暴露,颜面尽失。
这件事,他也未曾提前告诉自己。
黄明月在府内住了几日, 行事高调,且享用奢华, 令黄明曦早有讶异。
当初黄明月在黄府住了小半年, 一点苗头都没露, 怎么会住进三皇子府内就如此?黄明曦之前在黄府跟黄明月接触不多,可正因接触不多, 好不打眼,她才认为, 黄明月是很能沉得住气的人。
她本想探查清楚,谁想三皇子就带人上朝去了。
虽然人已死, 黄明曦还是派人查证了一下假黄明月的身份——圣上也算是维护了三皇子,给这个假黄明月一个行刺之罪,尸身环城游街示众三日。
出乎意料的是, 有人认出这个人名叫冬青,曾是徐府的丫鬟, 后来被逐出徐府了。
也就是说, 是最开始由黄明曦从沈澜府中救出、带入府内的那个女子, 她偷了解药离开, 摇身一变,变成了黄明月回来。
此事骇然。
又……合乎常理。
她竟是假黄明月的假黄明月。
查到这个消息, 黄明曦便可惜。
三皇子杀她杀得太快了。
冬青是徐慕白身边的人,她自小出身在徐府,又服侍了徐慕白多年,突然被逐出徐府,之后易容接近沈澜,再之后易容成黄明月接近三皇子……
这不才恰好是徐慕白狼子野心,一早设局的证据。
本来换脸之说,是最难令人相信的,可冬青又是当着所以人的面前暴露出真身,反而令人不得不信。更何况她服侍徐慕白多年,未必不知道徐慕白的一些隐秘,这也是黄明曦把她带进府内的原因。
可黄明曦知道,自己不能跟三皇子说这些。
三皇子这次功败垂成,当朝出了大丑,内心已是十分难堪,她若再说,只会让三皇子认为她在暗示他不够深思熟虑,恐怕会愈加厌恶自己。
她来了府邸,侍寝十次都没到,论美貌她也确实不输给黄明薇……只能说,三皇子确实不喜欢自己。
想来,当初让黄明薇跟着她一块儿去避暑山庄见三皇子还是对的。
黄明曦站在门外,吩咐道:“叫薇侧妃过来,好好劝导一下殿下。”
庄蝶坐在山崖上临风独自吹奏一片叶子。
犹记得她跟陈沐阳成婚不久,宴请信雪花般飞来,其他陈沐阳都替她推拒,唯有长公主的,他们一块儿去了,因长公主对他们有恩。
庄蝶第一次见长公主,以为她是个高高在上、不好接近的人。直到陈沐阳说了长公主的事,她才对长公主有另一层体会。
这些年长公主一直办各种各样的宴席,邀请京城闺秀相聚,有人传她喜好奢华,只顾玩乐,可庄蝶坐在宴席中,见长公主的面容大部分时间都平静到接近漠然,她似乎很孤独。
仔细想想,太皇太后还在世时,应该是长公主最幸福的生活。
之后便是发现自己的身世真相、被圣上欺辱、发现怀孕、再燃起一丝希望,又被徐太傅所骗、最后是用尽手段嫁给了平南王,可似乎也并不幸福……
只有再见到她女儿长乐郡主时,长公主才会有笑意。
也直到这会儿庄蝶才对长乐郡主的“长乐”两个字有更深的体会。
长公主和平南王也有两个儿子,可她对那两个儿子不至于向对徐慕白那般冷漠,也不算过于宠爱,只有对长乐,简直捧在手心上。
长公主看长乐郡主的视线,与其说是一种彻底的宠爱,不如说是一种“爱怜”。
身为过来人女子的爱怜。
长公主说:“女子只要长大成人,又在皇城之内,就会有开始无穷无尽的苦楚,无论是任何女子,简直避无可避。”
这句话是长公主私下跟她散步时说的。
下一句就是:“陈沐阳本是我为长乐选定的夫君。”
庄蝶理解长公主的打算,陈沐阳已经是皇城中男子足够好的了。
温柔善良知情识趣,相貌出众,家世也不算差,也没复杂的兄弟叔伯关系,最重要的是,他因他养母万夫人的缘故,对女子都多有一份同情和怜惜,这是京城那些公子爷基本都做不到的。
之后,她们入席。
那日不是早春宴,不过流程跟早春宴差不多。
早春宴每次抽签,闺秀们都早有准备,带着各自的器具或舞衣,让庄蝶已经知道这只不过是形式,故而抽签时很放松,没想到,太监却叫到了她。
对面的黄明薇传来幸灾乐祸的视线。
庄蝶走到场内,四下寂静。
第一次来参加时,她是黄明月,却没什么人注意他。这算是她第二次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奇者注目者不少,仿佛都很好奇,她为何能得陈沐阳青睐,一个庶女一夜之间成了国公夫人。
黄明薇嘲讽:“明月妹妹该不会没有任何才艺的吧?”
庄蝶当时心想,如若自己真的表演不出来,丢的也是黄府的脸面。
之前早春宴明明黄明薇还担心她上台出丑,今日却反而“促成”她上台出丑?
是因为在意陈沐阳么,所以才如此冲动行事?
好在庄蝶那一阵正在跟陈沐阳吹树叶,之前在黄府听他吹过便很感兴趣。
她走至旁侧摘了片叶子回来,吹奏。
没多久,宴席另一侧响起了陈沐阳的合奏。他慢一些,却始终追随着他,庄蝶视线与他相对,万籁俱寂,四下好像就剩了他们,两只闲云野鹤在碧空上飞舞。
曲毕后,众人鼓掌。
因吹树叶到底还是新鲜玩儿,且庄蝶跟陈沐阳的对视确实有一种缱绻的柔情。
长公主散席,又对她说:“我邀请你来,原本是想跟说,让长乐嫁入国公府,与你都为陈沐阳的正妻。但今日看下形式,恐怕不行。你与沐阳真是情投意合,叫人不忍破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如今想来,嫁给陈沐阳的那段时日,确实是她人生中很快乐的一段日子。
只不过现在不走,等她日后怀孕生子,就更走不了了。
风吹冷了,庄蝶系上黑面纱。
小乞丐摘了一束花走过来,她扭头看向庄蝶,好一阵才敢问:“姐姐,你中毒了吗?”
庄蝶摇了摇头:“没有。”反而是已经解毒了。
冬青第一次让她闻解药时,庄蝶就闻出了大半药材。冬青囚禁她的期间,她都在尝试,等到冬青让她闻第二次,她几乎彻底确认了剩余的药材是什么,经过这半月细心研究和调养,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
小乞丐捧了一束花,咬了一口花瓣,吃了两口便要吐出来:“呸,好苦,该不会有毒吧?”她突然好奇地问,“姐姐,世界上最毒的毒药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庄蝶回答,“不过对女子来说,也许是情爱吧。”
庄蝶起身:“明日我们一块儿进城去看看。”
在山洞中待了半月有余,总算能够出来了。
庄蝶刚进城,正前方一辆囚车过来,驱赶开两侧的百姓,以至于他们都堆在路边。
“让让!让让!”
原本刑车装的都是送去囚场的囚犯,这次囚车上却悬挂着一个人,只见她穿了身囚服,披头散发,四肢被绑住,脖子像是折断,明显地直坠下来——以活人难以达到的角度。
路边有衙役敲锣打鼓:“瞧瞧!此女子易容行刺圣上,当场刺死!死后也得入地狱,受千刀万剐之苦。”
百姓议论纷纷。
囚车轰隆隆驶过庄蝶身侧,庄蝶扭头,瞧见了悬挂在囚车上人的脸。
庄蝶没有言语,囚车在她面前拐了一圈,又开始环绕。
百姓们都指指点点,悄声议论。
一脸好奇围观中,只有一个妇人不住地抬头,又怕别人发现端倪,时不时用低头手帕拭去眼泪,再不住地抬头看囚车上的人,跟了一路。像是冬青的娘亲。
冬青的罪名是“行刺”,恐怕认识她的人都不敢上前收尸吧。
城内一片繁华,满目玲琅。
庄蝶是来买药材的。
小乞丐买药不懂,经常买错,这次庄蝶亲自出来采买。
她没去那些大药柜,如果有人想要找她,估计会从那方面入手,寻的都是街边的小商贩。
荀方就是在街边卖药。
“姑娘,买药材啊。白术,我亲手种植晒制的,好苗子,怎么样?”摊贩吆喝。
庄蝶只埋头挑选。
摊贩见她只选择根须匀称,颜色苦黄,还沾点儿防蛀丹皮的就知道对方是个行家,也就没再言语。
药材摊贩因不算受欢迎,位置在街尾,正好靠近沈澜府邸。
一个人袖着手出来跟摊贩聊天:“什么时候能见到沈将军啊?听说他大战外厥人,一个能打十个。真想见见传说中的大英雄。”
“别想了,我天天守在这都没见到,已经有四五天没出来了。连上朝都没去。他们府内也不让人进去,除了买菜也没人出来。”
“为何?”
“我哪知道……怕是有人要刺杀吧。你看现在都有刺杀圣上。”
“沈将军那么厉害,谁敢刺杀他?”
……
两个商贩稍微聊了两句又分开。
商贩盯着眼前挑选药材的手,挑得慢吞吞的,极为仔细。
一般来说,懂得买药的,要么是年龄大的学徒,要么是医师,年轻女子还真的少。
摊贩视线不由得从她的手,往上落到她的面容上。
她微垂头,盯着药材,是以没注意到淡黑面纱因她这个动作有轻微的滑落,可以让人从中瞧见她整张脸的大致轮廓。
摊贩只瞧了一眼,皱紧眉头。
没想到那双好看的眉眼和精致的鼻梁之下,脸颊两侧竟然有不少烂疮。
真是白瞎了这样一副身段和眼睛。摊贩兀自叹息。
怪不得这么懂药材,原来是久病成医。
“就这些了。”庄蝶挑选好,从腰带中仔细地捡出一些小碎银,还数了数,这才交给摊贩。摊贩正要接过,想起她脸上的烂疮,动作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用袖子隔着小心翼翼捏起银两。
庄蝶也没介意,用布包收起药材。
临走前,她又回头扫了眼沈澜的府邸。
沈澜之前围了国公府和三皇子府内的事,闹得很大,小乞丐回来告诉过庄蝶,但这之后沈澜连续四五日足不出户。
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他若是找不到自己一定会继续行动的。
四五日都不出来?
他,是不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