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驹那边有人在看自己，春见淡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种被明确注视的感觉太过熟悉，几乎刻进了骨髓。从小在那些或谄媚或算计或掂量的目光中长大，他对视线的敏感早已成为一种本能。
即使此刻，那道目光虽不带任何意味，仅仅只是，看向他了而已。
音驹那边传来的动静不小，春见淡竹趁乱悄悄抬眸望去，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里。
明亮灯光下，那双眼睛瞳孔收缩成猫一般的一线，就这样一瞬不瞬地锁定着他。
——赫然就是，孤爪研磨。
音驹的二传，擅长诱导对手的行为，以及，很擅长轻描淡写地看穿人心。
总之就是很麻烦的家伙，如果以他为原型设计什么漫画角色的话，可以考虑给他增加眯眯眼设定。
但这里就算了，容易被排球砸脸。
春见淡竹快速别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快走到月岛萤身后，继续自己的训练。
至于正好挡住他的月岛萤，不过是一个美丽的巧合。
体能训练、垫球、接发、扣球、攻防，以及，训练赛。无论是怎样的训练，基础内容都是差不多的。
而合宿最大的价值，也不过在于能与风格迥异的队伍交手，在实战中打磨技术。
乌野和生川的比赛进行到一半之时，乌野缺席的两位首发，终于姗姗来迟。
“太好了！影山！我们赶上了！”
排球馆里像是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向声源处看去。
屋外阳光太烈，日向翔阳猛地推开大门时逆着光凛然而立的样子简直像是推开魔王城大门的持剑勇者。
实际上并未持剑的勇者一头毛茸茸的橘发在光下晕染出毛茸茸的质感，剪影更冷更硬的影山飞雄快步从他身边走过，率先走到乌养系心和武田一铁面前。
不愧是影山钦定的诱饵，一出现就吸引走了在场众人全部的注意力。
春见淡竹默默往旁边挪动几步，等两位正选和教练们说完话向这边走来时，他就毫不犹豫地先两人一步下场去。
由于这一动作太过顺滑，加上日向翔阳足够吸引人眼球，等众人回过神来时，上场人员已流畅完成交接，春见淡竹淡定站到替补区里，顺便再往角落里缩一缩。
日向/翔阳能这么快回来，真是太好了。
无论是春见淡竹还是孤爪研磨，都这样认为。
有了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的加入，乌野的进攻明显变得更加棘手。
日向翔阳在球场上不断跃动，橙发随之起落。
明亮、蓬勃、充满生命力。
纯粹、毫无阴霾、相当耀眼。
春见淡竹站在替补区的一角，目光看向场上。
阴生的植物不需要太多阳光，只能在潮湿的角落里静默生长。春见淡竹的存在感总是不算高，像球场上一抹可有可无的淡色，不会灼伤谁的眼睛，也不会被什么人特别记住。
这样就挺好。
日向翔阳是万众瞩目的得分手，在他起跳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上。
而春见淡竹的职责，保证让这颗球能顺利送到他手上。
各司其职。
*
合宿第二天，乌野就在训练赛里对上了音驹。
网的那边，音驹众人的声音闹哄哄的，但好在网的这边也不多逞让。春见淡竹站在灯下，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
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让人无端觉得燥热，泽村大地走过来拍拍这个一向沉默的后辈的肩：“那今天就交给你了，春见。”
春见淡竹和泽村大地轮换着打首发，所以今天是轮到他了。春见淡竹轻轻“嗯”了一声：“这句话应该和菅……”
哦，菅原学长也不上场。春见淡竹顿了一下，连忙找补：“应该和东峰学长说吧。”
毕竟除了泽村学长和菅原学长之外，他就是首发队伍里唯一的三年级了。
“哦？”泽村大地笑了一声，示意春见淡竹去看旁边一脸紧张的东峰旭，“你确定吗？”
“……”好吧，至少往好处想能确定那是东峰学长本人。
春见淡竹很快收回目光，泽村大地继续道：“春见还没和音驹打过比赛吧，上次也只是观战了。”
春见淡竹体温偏低，泽村大地手掌的温度透过队服的衣料传来，春见淡竹又垂眸“嗯”了一声，头顶就继续传来了泽村大地的声音。
“不过如果是春见的话，大概已经摸清楚音驹的运转模式了吧。”
泽村大地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来：“相信你自己，春见。”
“当然，也别忘了信任你的队友。”
毕竟排球不是一个人就能进行的运动，六人的球场，三次触球，各自为战的一盘散沙绝对不可取。就算天才如影山，也需要日向这样能跟上他节奏的搭档。
手掌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颤抖，泽村大地能清晰感受到这个沉默的后辈肩膀正在一点点绷紧。春见淡竹的睫毛在眸中投出一小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时间似乎在这里停顿了片刻，春见淡竹吸了一口气，终于抬头和他对视。
“我会的，泽村学长。”
少年的眸子里折射出过分明亮的灯的倒影。
见他如此严肃，泽村大地反而觉得有些好笑，最后用力摁了一下手下这人的肩膀：“那就加油吧。”
比赛的哨声适时响起，春见淡竹又说了一声“我会的”，向他道别之后很快进场。
灰羽列夫看着他站定在4号位上，一时间没忍住有些好奇，隔着网叫他道：“春见。”
等春见淡竹闻声看来，灰羽列夫往他那边凑近一点，继续道：“春见你到底打什么位置？”
“边攻手。”春见淡竹用一种很轻，但灰羽列夫又恰好能听到的音量回答。
“可是你昨天不是还在和日向打轮换吗？”
“那只是特殊情况。”
“哦……原来如此。”
灰羽列夫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语的点头，终于被后排的夜久卫辅伸手拽了回来：“虽然很不想打断你们，但很抱歉，比赛就要开始了，你们爱聊天的话之后会有时间和空间的。”
谁爱聊天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双方列队致意，比赛很快开始。
第一个发球权属于乌野，影山飞雄站在打球区，黑发少年握着球深吸一口气，然后果断把球抛起。
助跑，起跳，击球！
影山飞雄的动作行云流水，唯有“砰”的一声，排球炮弹一般呼啸着从他掌而出。
也许是大力跳发的技巧动作都大差不差，春见淡竹总觉得他的姿势和及川彻有些相似。
而网的那边，夜久卫辅也立刻紧张起来。
“我来！”他大喝一声，双臂并拢成完美接球姿势。排球重重砸在他的前臂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虽然方向略有偏差，但球依然朝着孤爪研磨的方向飞去。
“好接！”场外传来了黑尾铁朗的喝彩声，毕竟是跳发，能接起来就不错了。孤爪研磨抬头快退几步调整到位，将这一球稳稳托出。
排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精准飞向了网口正中央。
而那里，灰羽列夫正高高跃起，修长的身形在灯下投出一片阴影，而后，挥臂如鞭。
“好！我打到了！”排球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冲乌野的场地，灰羽列夫得意笑出声来，但还没等他落地表情就僵住了。
日向翔阳想拦他确实是有点勉强，但春见淡竹早已补位到位。
“砰”一声，排球在他手臂筑起的高墙上反弹，径直落回到音驹的场地上。
随着哨声响起，清水洁子翻过一页记分板。1-0，乌野率先拿到一分。
“唉？”灰羽列夫眨眨眼，一时间没想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排球已经在他脚边缓缓停直接滚动。
“列夫！”夜久卫辅又叫他一声，“别发呆！集中注意力！”
灰羽列夫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是！抱歉！”
福永招平把球传到对面，而乌野这边也迅速完成轮转。
比赛继续进行，乌野的风格依然极具进攻性，顶替犬冈走位置的灰羽列夫尚未跟上日向翔阳的节奏，一时间乌野的比分竟然隐隐有压制音驹之势。
轮转到后排的春见淡竹，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场上的一切。
音驹虽然长于接球，但出于进攻点位的考虑，防守核心自然只会是夜久卫辅，而孤爪研磨则是负责控制进攻之人。
终于剩下的，那就是……
灰羽列夫。
这个极具身高优势的大高个的进攻呼啸而至，带着破空之声，直冲乌野后场！
“我来——”
伴随着一声高喊，西谷夕的身影如闪电般飞扑而来。
垫步取位，压低重心，双臂并拢，“砰”。排球重重砸在西谷夕紧绷的手臂上，然后被高高垫起，飞向了二传所在的方向。
这一球给的很高且稳，影山甚至不需要调整就能轻松接到。
春见淡竹快速扫视全场，脑中已然有了对现状的把控。
音驹自由人偏右站位，左侧防守薄弱；和他站成对角的灰羽列夫则刚完成扣杀，重心不稳，拦网可能存在漏洞。
所以这一球由2号位的影山自己打出去或者短平快托给网中3号位的田中学长用斜线球打过去。
春见淡竹如此分析着，目光下意识看向影山，却在这一刻，瞳孔骤然收缩。
影山抬手间，那一球并未如他预料一般飞速掠向田中学长，而是极其反常地打了个高拉开。
排球直直地、迅猛地，朝着站在后排稍偏左位置的——春见淡竹的5号位飞来。
春见淡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错误。
他在分析局面的时候，并未将自己算到进攻点位中。
但很显然，影山飞雄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