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御马【800收!继续加!加加加加到……

    藏珠前脚才去了内务府,还不等她回来复命,便见江尘笑吟吟地踏入烟波楼中,远远地朝蕴玉弯腰请安:“奴才给容主子请安。”

    蕴玉懒懒抬眸,轻声笑道:“什么风儿把大监吹来了,这个时辰,圣上跟前可离得大监?”

    江尘咧嘴笑了笑,手一拱,语气中颇带了几分讨好:“容主子聪慧,奴才这不就是来替圣上传话。”

    他抬手一挥,立时有两个宫女捧着红漆托盘上来。

    “圣上见今儿个天气爽利,想着带您去秋麓山的猎场转转,特意吩咐奴才来请您。”

    “这不,连骑装都替您备好了。”

    蕴玉目光落在那两个托盘上,其中一个呈着一套火红骑装,色泽明艳,线条利落,瞧着便得费不少功夫才能制好。

    另一个托盘上放着一双黑色绣金色鹿纹的锦靴,还有女子着骑装时会戴的各式配件儿,皆是齐全。

    光这么打眼一扫,蕴玉便能瞧出这物事儿皆是用心挑选过的。

    无论是裴玄祁还是江尘,她都不会拂了这番好意,于是蕴玉微微勾唇,冲江尘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大监在此等候了。”

    说罢,她便带着那两个宫女转身进了内室。

    须臾,江尘正垂首在外间候着,耳边听见些细微的脚步声,他抬首一望,当即怔在原处。

    这也难怪圣上这般偏疼容主子,如此容色,人间罕有。

    也不怪江尘如此震惊,蕴玉平日里鲜少穿这般夺目的颜色,平日更爱藕粉、水蓝等色。

    偏生她的长相又极为耀眼明媚,眼下这身骑装衬得她如初升的朝霞,璀璨夺目。

    蕴玉垂眸,瞧见腰间的那根金玉腰封,正将她的纤细腰肢盈盈不足一握,她伸手摸了摸胸前垂着的八宝玛瑙项链,上下查看一番,皆未发现有何不妥。

    见状,蕴玉挑眉笑道:“大监怎得不说话,可是有何处不妥?”

    闻言,江尘蓦地回神,额角浸出一层冷汗,心中一阵后怕。

    好在容主子宽宥,若

    自己在圣上面前这般僭越,只怕少不得要丢了脑袋。

    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江尘连忙赔笑道:“自然不是,容主子穿什么都是头等的好看,就是太过好看了,叫奴才都失了礼数。”

    “还望容主子莫怪、莫怪。”

    说罢,他佝着腰倒退半步,虚虚一抬手:“容主子请。”

    蕴玉微微点头,正要提脚,忽而忆起一事,转头对江尘笑道:“我身旁的宫女方才出去了,怕她回来时寻不着我,劳烦公公留个人替我传话。”

    “这是自然!”江尘连连点头,回首冲一个宫女递去眼色。

    见状,蕴玉轻轻勾了勾唇,转身上了外间候着的辇车。

    沧澜殿中,裴玄祁正在阅折子,听闻她来了,淡淡抬了眸,待看清来人,指尖微顿,眸中顿时划过一丝惊艳。

    他初见这身衣裳时,便觉甚是配她,如今一见,真是美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见裴玄祁抬首,蕴玉盈盈上前,双手抱拳,歪头笑道:“妾给圣上请安。”

    她行止无状,裴玄祁也不追究,只低声一笑,冲她道:“朕还有些事,你且在一旁用些点心,待会儿再带你出去。”

    话落,裴玄祁复又低首,专注于手下的折子,只是笔尖的动作悄然快上许多。

    蕴玉对此倒也习惯,转身在沧澜殿中逛了逛,见他还未批完,便去桌案上取了一块松子糖入口,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吹风。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裴玄祁撂下手中狼毫,起身朝蕴玉走来,笑道:“可是等的久了?”

    他自然而然走至她身旁,手指一勾,便牵住了她的手。

    蕴玉侧头一望,这人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绣金鹰纹的骑装,气度峻拔,行动之间自有一股清冽威势。

    见状,她小指在裴玄祁掌心勾了勾,笑弯了眸子:“圣上真好看。”

    裴玄祁心头一动,垂眸看她:“吃了朕的松子糖,连嘴都甜了不少。”

    说罢,他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牵着蕴玉往殿外而去。

    殿外,江尘早已立于车驾前候着,见二人出来,忙上前掀了帘子。

    此次圣上便装出行,并未带过多的随行护卫。

    上了车,蕴玉倚在车窗边,好奇地瞧了眼外头,才放下帘子道:“圣上今日,是独独带妾一人?”

    裴玄祁懒懒靠在车厢上,闻言掀了掀眼皮,轻声啐道:“明知故问。”

    蕴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哼道:“圣上真是没情趣。”

    “哦?”裴玄祁唇角一勾,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她:“那容承徽告诉朕,如何才算是有情趣?”

    说着,他忽然欺身而上,将蕴玉整个人困在他与车壁之间的逼仄小空间中。

    蕴玉红了脸,却也不甘示弱,抬眸眨了眨眼,忽然飞快抬首在裴玄祁颊边落下一吻。

    得手后,蕴玉狡黠一笑便要逃开,却忽感后脑勺被重重一摁,接着唇舌便被男人的薄唇堵住。

    蕴玉想逃,却被裴玄祁牢牢囿于怀中。

    他的吻就似这个人般,充满控制与占有,蕴玉只觉自己是狂风暴雨下的一朵娇花,被他肆无忌惮地侵蚀。

    良久,就在蕴玉快要喘不过气时,这人才堪堪停了手。

    裴玄祁爱怜地捏起蕴玉下颌,拇指在她肌肤上不住地摩挲,终是低低一笑,呢喃道:“容承徽倒真是有情趣。”

    闻言,蕴玉一张脸瞬间爆红,不自觉往后推了推,却忘了自己本就在车壁边,脊背冷不防触上一片凉意。

    见状,眸中染上几分调侃:“没法子,旁人都能骑马,偏你不会。”

    蕴玉一怔,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裴玄祁这是回的她方才的问题。

    琢磨过味儿后,蕴玉猛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道:“圣上!”

    这人怎就这么讨厌。

    说话间,辇车稳稳停住,江尘恭敬的声音传来:“圣上,秋麓围场到了。”

    裴玄祁含笑瞥了眼正生气的娇人,当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即亲自伸出手道:“容承徽,请吧。”

    蕴玉弯了弯唇角,一双眸子笑如桃花,顺势将手放入他掌中,借着裴玄祁的力道跃下马车。

    围场的管事文骏豪早已候在一旁,见状连忙上前替二人引路。

    秋麓围场乃是皇家猎场,占地极为辽阔,几乎围了半个秋麓山脉。

    蕴玉踩在草甸之上,迎面吹着带有青草气息的山风,入眼便是翻涌的万千翠色,一直延伸至远处的山林。

    见她享受极了,裴玄祁温声一笑,旋即问文管事道:“马可备好了?”

    闻言,文管事浑身一震,连忙躬身禀道:“回圣上,早早就备好了。”

    话落,他转身冲身后吩咐几句,立即便有马夫牵了两匹骏马上来。

    那两匹马一黑一白,黑的恍若夜色凝成,毛色乌亮光滑,神骏非凡,白的则通体如雪,鬃毛柔顺,温驯灵巧,双眼澄澈如秋水。

    无论哪一匹,都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好马。

    蕴玉一眼便瞧上了那匹白马,一双眸子亮晶晶地询问裴玄祁。

    裴玄祁垂眸,这马原本就是替她备着的,只是现下瞧她这般喜欢,他也生出些坏心思。

    “这这白马乃是玄与寄养在此只怕”

    眼见蕴玉眸中划过一丝失落,裴玄祁又道:“不过容承徽若是愿意亲朕一下,想必玄与也不会吝啬。”

    听他这般不要脸,蕴玉睁了睁眸子。

    什么端王寄养在此,分明就是方才在马车给他亲爽了,他现在上瘾罢了。

    思及此,蕴玉唇角恶意一咧,抬眸笑吟吟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端王殿下的,那妾便在此瞧着圣上御马就是。”

    “啊——”

    话音未落,蕴玉便觉腰间一紧,天旋地转间已落在了高高的马背上,她本能向后仰去,正好抵上帝王泛着热意的胸膛。

    裴玄祁垂首,恶劣地在她耳边轻咬:“坏东西!”

    说罢,不待蕴玉反应过来,他双腿狠狠一夹马腹,低低道:“坐好了!”

    “墨骓!驾!”

    刹那间,马蹄高高扬起,墨骓恍若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踏向远方,蕴玉尚未抓住缰绳,整个人已被锁进裴玄祁坚硬的臂膀,驰骋间,远远只能瞧见红衣与墨袍在风中纠缠。

    “睁开眼瞧瞧。“头顶,帝王带着笑意的命令裹着热气传进她耳中。

    蕴玉只觉这股氧意顺着耳朵径直传进心中,她拽着裴玄祁衣袖的指节发白,却依旧昂扬地迎着风睁开眼。

    这是何等的风光。

    墨骓疾驰间,草甸在疾风中翻涌成翠色海浪,远处朱红的哨塔飞快在眼前闪过,蕴玉只觉周遭的一切都静了起来,唯余心脏在胸腔中跳动的声音。

    一瞬间,蕴玉仿佛感受到身处整个天地间,无比渺小,却又痛快的紧。

    瞧见蕴玉面上的痴迷,裴玄祁低声一笑:“抱紧朕!”

    旋即,他夹着马腹的双腿愈发用力,不过几息功夫,墨骓便奔入了草甸尽头的山林中。

    待入了山林,墨骓的动作才渐渐放缓,直至在林中信步。

    秋麓山常年无人进入,这片林子被保护地极好,眼下微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草香气,树影斑驳里能瞧见一闪而过的雪色尾羽。

    蕴玉贪婪地抬眸望着,恨不能将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才好。

    忽然,耳垂传来细密地疼意,裴玄祁含着她的耳垂轻咬:“如此风光,容承徽要如何谢朕?”

    他揽着蕴玉的臂膀一紧,另一只大掌早已顺着垂散的衣衫捏住她的小腿。

    男子引诱的声音慢慢响起:“朕似乎还从未试过马上。”

    话落,帝王伏身而下,将那娇人的身子压成一张弯弓。

    “圣上别”蕴玉声音一颤。

    裴玄祁捻了捻指尖的湿意,含笑道:“别什么?”

    玄色衣袍裹着两人翻下马背,不待蕴玉惊呼出声,带着龙涎香的薄唇便狠狠吻住她的唇舌,她伸手去推,却忽觉腰封一松。

    不知何时,原本推拒的十指早已狠狠陷进他腰侧。

    第62章 好戏暮色漫过林梢时,墨

    ……

    暮色漫过林梢时,墨骓正停在一汪碧潭前饮水。

    一旁,玄色的男子衣袍随意铺洒在草地上,衣袍之上,女子指尖微动,随着轻轻的一声闷哼,蕴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动作间,原本搭在身上的红色骑装顺着她的肌肤滑落,露出其上略显暧昧凌乱的痕迹。

    她本想站起身,却没想到双腿乏力的紧,竟又叫她跌回了衣袍中。

    不远处,裴玄祁正曲腿坐在碧潭边,见状喉间溢出一声闷笑。

    蕴玉闻声,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斥道:“您还笑!”

    方才她分明分明都那般求他了,他不仅不停手,反倒愈发过分。

    见蕴玉真是恼了,裴玄祁这才站起身,伸手抓过一旁的水囊,走至蕴玉面前蹲下道:“骂了朕许久,想必也渴了,可要喝些水?”

    “妾什么时候骂您了!”蕴玉条件反射般反驳,却忽然想起什么,脸侧染上一股绯色。

    见状,裴玄祁轻声一笑,逗她道:“你说朕“昏君”、“坏东西”旁的,可还要朕一一道来?”

    蕴玉语塞,没想到这人这般记仇,竟是每个字都记着,当即便忍不住狡辩道:“圣上没听过一句话么?”

    裴玄祁挑眉看她。

    蕴玉抿了抿唇,终是下定决心抬眸道:“女人在榻上的话,半句也不能信。”

    “哈哈哈。”话音未落,便见裴玄祁朗笑出声。

    蕴玉被他笑得脸颊越发滚烫,当即紧抿唇瓣。

    裴玄祁越瞧她心中越欢喜,伸手将人揽入怀中狠狠亲了一口,笑道:“朕瞧你,真是可爱的紧。”

    蕴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这人怎可无赖至此!

    见状,裴玄祁伸手拍了拍蕴玉发顶,笑吟吟道:“行了,时辰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话落,裴玄祁便见怀中娇人忽然狠狠朝一旁撇头,半点也不看他。

    他无奈:“朕知你喜欢这儿,往后再来便是,今儿个是真的要回了。”

    蕴玉忽而转过头,眼神带着几分可怜,她幽幽伸手朝地上的衣裳一指,声音发颤:“妾没有力气,穿不上衣裳。”

    裴玄祁失笑,竟是为着这个。

    他唇角一勾,认命般道:“能叫朕伺候的,你也是独一个。”

    “圣上不乐意么?”蕴玉气鼓鼓地转头。

    她这样都是谁干的,还敢不乐意。

    裴玄祁摸了摸下颌,思来想去,好似并未不愿意,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二人回了围场时,天色已全然沉了下去。

    候在外场的江尘见二人回来,连忙上来请安:“圣上,容主子,辇车已备好,可要回行宫?”

    蕴玉抬眸扫去,便见围场内管事小厮等人恭敬列于一侧,静听帝王吩咐,想来外头宫人也是同样严整。

    便听帝王轻轻“嗯”了一声,淡声道:“回宫。”

    随即裴玄祁手臂一揽,将蕴玉裹于怀中便上了辇车。

    今儿个心情大起大落,又在外被裴玄祁折腾了许久,刚上辇车蕴玉便睡了过去。

    不知裴玄祁是否心有愧疚,竟也难得不曾扰她。

    辇车在沧澜殿缓缓停住,裴玄祁还有些政事要处置,便吩咐了江尘将蕴玉送回烟波楼。

    蕴玉也不推辞,有舒适的辇车坐,谁还乐意走着回去。

    将至烟波楼时,蕴玉忽然听闻外间传来一阵细细的啜泣声,她眉头微蹙,这声音

    她抬手撩开车帘,果然便见一宫女蹲在路旁哭泣。

    那宫女似是没想到这个点儿竟还有辇车从这经过,眼下满是惶恐。

    慌乱间连忙跪下磕头道:“奴婢无意惊扰主子车驾,还望主子恕罪。”

    车前,江尘目光微微一冷,冲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会意,冷着脸便要上前将人拉下,还不待那宫女求饶,就听车中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道:“江大监,这烟波楼也快到了,本主想自个儿下去走走,不若便送到这儿吧。”

    话落,蕴玉抬手掀开车帘,踩着一旁的太监后背下了辇车。

    目光扫至那宫女面上,蕴玉微微一笑:“这宫女我识得,似是仪妃娘娘身边的碧落,她平日最是规矩,想来今日也是无心,大监便饶她一回。”

    蕴玉既然开口,江尘自然不会同她过不去,当即便冲那宫女斥道:“容主子心善,放你一马,还不赶紧的谢过容主子!”

    碧落闻言,眸中瞬间迸发出亮光,连忙重重叩首道:“奴婢谢过容承徽。”

    蕴玉含笑免了她的礼,又转身将江尘打发走。

    一时间,约莫丈宽的青石小道上便只剩下她二人。

    蕴玉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递去,轻声道:“擦擦吧,否则回去被娘娘瞧见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碧落抿了抿唇,终是将帕子接过,慌忙在眼下擦了擦,擦完捏着帕子似有些无措。

    却见蕴玉淡淡瞥了一眼,温声道:“你自个儿留着吧。”

    碧落讷讷称了声是,旋即二人相顾无言,一直走到前方的岔路口才分开。

    碧落原以为蕴玉会借机打探仪妃宫中的事,不曾想她竟一句话不曾多问,一时心中感激极了。

    另一边,蕴玉刚走没两步,便瞧见藏珠早就候在碧波湖旁。

    见蕴玉回来,藏珠眸光一亮,小跑着迎了上来。

    “主子,您可急坏奴婢了,奴婢今儿个一早将将去内务府递了话,回来就不见您的人。”

    “好在有个小宫女说您同圣上一块儿出去了,否则可担心死奴婢了。”

    蕴玉笑吟吟瞥她一眼:“行了,在这行宫中能出什么事儿。”

    “怎么就不能?”藏珠嘟囔了一声,随即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您是不知道,今儿个您不在行宫中,倒是错过一出好戏。”

    “哦?”蕴玉挑眉。

    藏珠伸手扶着蕴玉,一边往烟波楼中去,一边低声道:“今儿个早晨,膳房的炉子不知怎得炸了两个,这炉子一炸,膳食自然就不够。”

    “仪妃娘娘那处本是要了一盏蜜瓜冰酪,膳房那儿早早就备好了。”

    “可不知怎得,大皇子今日玩耍时凑巧就进了膳房,好巧不巧瞧见了那盏冰酪,您猜怎么着?”

    蕴玉眨眨眼:“大皇子将那盏冰酪吃了?”

    藏珠抿唇,捏了捏蕴玉的手道:“若只是吃了还不至于出事。”

    “那冰酪虽有些费功夫,可到底日头还早,膳房紧赶慢赶也是能做出一盏。”

    “不料仪妃娘娘那头恰巧提前派了人来取,这一来二去就同大皇子撞见了。”

    “撞见又能怎么着。”蕴玉微微抬眸,携着藏珠跨过门槛朝内室走去。

    入了内室,二人顺势在桌边坐下,藏珠提壶斟了一盏茶,推至蕴玉手边,才继续道:“原本那宫人也是不敢同大皇子争抢。”

    “可大皇子不仅抢了冰酪,还硬是得了便宜卖乖,口中不干不净的。”

    “硬说仪妃娘娘不过是他的庶母,他却是大盛朝名正言顺的长子,仪妃要让着他也是应该的。”

    “还说”藏珠觑了蕴玉一眼,凑至她耳边低声道:“还说仪妃生不出子嗣,若是讨的他高兴了,往后往后他也能给仪妃几分薄面。”

    “这一说,那宫女如何还肯依,气不过顶了两句嘴,这下可了不得。”

    “大皇子登时就气红了脸,吩咐身旁跟着的嬷嬷和粗使太监打了那宫女几巴掌,又将人送回到仪妃的宫中,让仪妃好生管教一番。”

    “这一送可了不得,仪妃如何肯罢休?当着大皇子

    身边嬷嬷的面儿,就狠狠罚了那宫女。”

    听及此,蕴玉挑了挑眉,笑道:“仪妃倒是面慈心狠。大皇子日后只怕要背上‘不敬庶母’的名声了。”

    “不敬庶母,此事儿说来可大可小,小的不过是孩子心性,至于大的”

    只怕将来就同皇位无缘了。

    藏珠一听,连忙道:“可不是么。”

    “还未到午膳时分,韩修容那处得了消息,便急匆匆带着大皇子赶去烟岚殿,道是要给仪妃请罪。”

    “仪妃见了?”蕴玉扬眉。

    “哪儿能呢。”藏珠撇了撇嘴:“仪妃连个面儿也没露,只有身边的嬷嬷出来禀报,说仪妃娘娘病了,见不了客,让大皇子和韩修容请回吧。”

    听完,蕴玉微微抬眸,忽而问藏珠道:“此事你怎么看?”

    藏珠一怔,随后飞快道:“奴婢瞧着,仪妃娘娘虽是狠了些,可那大皇子也是咎由自取。”

    “奴婢听闻,大皇子平日里没少背着韩修容作威作福,欺压奴才们,偏生韩修容全当不知,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不成想,蕴玉却是微微勾唇,眸光一闪,冲藏珠道:“只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藏珠不解:“主子是说?”

    蕴玉眼中笑意渐冷:“大皇子身边跟着那么多太监嬷嬷,这般大的行宫哪儿都不去,怎得就那般巧,会去膳房?”

    “若换成是你,你是会去这行宫中的亭台水榭,矮山丛林,还是会去膳房?”

    一个几岁的男孩儿,会对膳房感兴趣么?

    见藏珠似懂非懂,蕴玉唇角缓缓一勾,这宫中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果真不出她所料,另一头的凝光阁,眼下正气氛冷凝。

    月色高悬,凝光阁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韩修容冷着一张脸坐于殿前,殿下是乌泱泱跪着的一众宫人。

    她目光淡淡从下方诸人面上扫过,沉声道:“怎么?还是不说么?”

    “若是叫本主查出,到底是谁在大皇子跟前嚼了舌根,看本主不要了你们的脑袋!”

    话音未落,韩修容轻声点了几个名字。

    被点到的几个宫人当即瑟缩成一团,唯唯诺诺走上前来。

    韩修容淡声道:“你们都是大皇子跟前伺候的老人了,平日大皇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给本主一一交代清楚。”

    说罢,弄墨自她身后走出,将这些人一一带去隔壁的偏房问话。

    主位上,韩修容静静阖眸。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弄墨便从偏房走出,至韩修容身旁低语几句。

    几息之后,韩修容微微抬眸,目光如死水般注视着殿下的一干人等。

    “若是有人现在交代了,本主暂且留你们一条狗命!”

    话落,殿下诸人皆面面相觑,半句不敢言语。

    见状,韩修容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大皇子身边伺候的,每人杖责二十。”

    “至于旁人,杖责十下。”

    话音将落,立即便有一个嬷嬷上前,哭天抢地喊道:“主子,奴才冤枉啊主子。”

    她抬眸触及韩修容冰冷的目光顿时一缩,连忙道:“老奴近些日子,瞧着灯眉经常陪着大皇子玩耍,想来”

    说着,那嬷嬷狠狠将头低了下去,复又叩首哀求道:“还请主子恕罪,老奴是个不中用的,这二十板子足足能要了老奴的命去啊,还请主子看在老奴忠心伺候的份儿上,饶老奴一条贱命吧!”

    韩修容对这老嬷嬷的哭求声恍若未闻,目光在下方巡视一圈,骤然一沉。

    弄墨会意,转身出了前殿,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再踏入殿中时脸色难看的吓人:“主子,灯眉自尽了。”

    韩修容眉眼一沉,正要发话,却见倚画从外间匆匆进来,躬身禀道:“主子,圣上传您过去。”

    她抿了抿唇,又道:“传旨的公公还说让您将大皇子带上。”

    第63章 敲打【900收!加更!】韩修容……

    韩修容领着大皇子到了沧澜殿时,月色早已高悬。

    许是因着尚在山中,便是盛夏的午夜,也叫韩修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一股凉意悄然攀上脊背。

    她抿了抿唇,侧眸冲大皇子叮嘱道:“方才母妃同你说的,可都记住了?”

    韩修容在大皇子面前向来是温婉沉静的贤母形象,难得这般严肃。

    大皇子虽年幼,心中却也知晓今日之事闯了大祸,闻言轻轻点头:“记住了。”

    韩修容这才略略松了口气,牵着他登上沧澜殿前的玉阶。

    殿外,江尘早已候在廊下,见两人到来,连忙趋前行礼,恭敬道:“奴才见过韩修容,见过大皇子。”

    “圣上正等着呢。”

    说着,江尘抬脚要走,却不防被韩修容拽住衣袖。

    他回眸看去,便见韩修容勉力挤出一抹笑来,压低声音问道:“大监圣上眼下心情可还好?”

    江尘微微侧身,避开韩修容的手,温声笑道:“这主子还是别为难奴才了。”

    韩修容睫毛一颤,苦笑着朝江尘伏了伏身。

    沧澜殿中,殿角的青猊吐珠香炉缓缓燃着松香,四周伺候的宫人们皆规矩低着头,甚至有人的衣领已沁出冷汗。

    裴玄祁墨发披垂,整个人乏倦地倚在龙椅之上。

    韩修容心头一跳,连忙暗中推了推大皇子的后背。

    “妾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女子柔婉的嗓音同孩童的稚嫩童声掺杂在一块儿,在殿中响起。

    闻声,裴玄祁淡淡睁开眸子,向前正了正身子:“都坐吧。”

    话落,立即便有宫人从一旁捧来绣凳。

    韩修容小心落座,抬眸小心觑了眼帝王,忐忑试探:“夜深露重圣上唤妾和钰儿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裴玄祁掀了掀眼皮,眸光淡淡落在韩修容面上,随即抬手冲大皇子一招:“裴钰,过来。”

    大皇子心头一紧,毕竟是个孩子,又鲜少能见到裴玄祁,如今裴玄祁面色冷然,他自然是害怕的。

    韩修容见状,忙扯了个慈爱的笑容,柔声哄他:“你父皇唤你呢,快过去。”

    大皇子犹豫一瞬,旋即迈开步子,慢慢挪至裴玄祁跟前,十指不安地绞着袖子。

    裴玄祁目光落在大皇子身上,眸色不由得一深。

    这个孩子长得极像韩修容,倒是可惜了

    他微微抿了抿唇,抬手将大皇子牵至面前,低首问道:“朕问你,庶母之言,是从何而来?”

    大皇子一慌,面色一垮,扭头回望着韩修容,瞧着一副快要哭出声的样子。

    韩修容眉心一跳,忙跪地请罪:“还请圣上恕罪!钰儿年幼,受了他人唆使,才会一时胡言乱语。”

    她心中暗自打鼓,只求圣上能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哦?”裴玄祁神色淡淡,扭头冲江尘道:“去凝光阁,将韩修容口中的唆使之人带来。”

    话未说完,就见韩修容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

    “怎么?还有不妥?”

    她抬眸看他一眼,喉头发紧,艰难开口:“那人方才已在房中自尽。

    “嗤——”裴玄祁冷笑,他回首,淡淡盯着韩修容道:“倒真是巧得很。”

    韩修容心口一紧,知他起了疑,只怕以为她故意拿个死人来顶罪。

    她急急叩首道:“请圣上明鉴!妾听闻今日膳房一事后,便不信钰儿能说出此等悖逆的话,连忙回了凝光阁查探,不料方才刚有些眉目,那宫女便自尽了。”

    裴玄祁听后,有些好笑道:“你是说,你身为人母,竟不知自己儿子跟前都跟着哪些人么?”

    “妾妾无知”韩修容心头愈发不安。

    “朕看你不是无知,是太知了,今儿个在膳房,大皇子说“若是仪妃识趣,往后也能善待仪妃。””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指间的翡翠扳指,抬头似笑非笑:“韩修容,你来告诉朕,什么时候,朕的妃嫔,还需要看大皇子的脸色?”

    裴玄祁嗓音淡淡,却听得韩修容后背一冷,慌乱叩首请罪:“是妾疏忽,教导无方,才叫旁人挑唆了大皇子。”

    她一顿,眸中滑出清泪,抬首哭求:“可钰儿毕竟年幼,圣上,您怎可将孩子的话当真?”

    裴玄祁面色冷峻,盯着韩修容缓声道:“长子之言,视同母教,韩修容,你若是教不好大皇子,朕不妨换个人教。”

    若说方才韩修容还是害怕裴玄祁的责怪,那此时便是打心底腾升的真正的惶恐。

    她登时重重叩首,直至额头浸出血迹,口中哀求:“请圣上再给妾一次机会,妾定会严加教导,不敢再有差池!”

    大皇子终归只是个孩子,眼见自己朝夕相处的母妃这般可怜,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服气。

    他忽然上前

    扯了扯裴玄祁的衣袖,委屈道:“父皇,母妃都是为我好,父皇为何要为了别的女人责怪母妃。”

    他顿了顿,低头呢喃:“那宫人也没说错,儿臣是您唯一的儿子,除了您,这天下谁都不如我尊贵。仪妃娘娘本就不该同我争。”

    话未尽,殿中气氛已沉至冰点。

    韩修容猛然抬头,却已来不及阻止。

    大皇子尤嫌不够,抬眸濡慕地望向裴玄祁,见他神色冷肃,这才有些害怕道:“父皇儿臣说的不对么?”

    半晌,裴玄祁缓缓将衣袖自大皇子手中抽回,寒声下令:“裴钰言行失状,有失皇家体统,送去藏经阁,抄写《孝经》十遍,抄完直接送去皇子所,往后皇子所便是他的住处。”

    说罢,他居高临下地瞧着伏在地上的韩修容,不给她半点求情的余地:“韩修容,跪安吧。”

    从沧澜殿出来,韩修容整个人便似魂儿被抽走一般,就连大皇子连声唤她也不见半点反应。

    见状,大皇子也不敢多言,只一路沉默着回了凝光阁。

    弄墨迎出门来,一眼便看出韩修容神色不对,忙卸下手中活计,上前搀扶:“主子,您怎么了?”

    大皇子尚小,即便失言,也不至于罚的太重。

    弄墨心中疑惑,便见韩修容猛然抬眸,僵了一路的眼珠子终于活过来,她眼皮一动,嗓音空洞道:“圣上要将钰儿送去皇子所。”

    什么!

    弄墨一惊,神情微变。

    身后的倚画见状,立刻上前将大皇子带了下去。

    殿中静了一瞬,韩修容方才缓缓将沧澜殿中所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听罢,韩修容垂眸,手中护甲狠狠掐进手心,低声厉语:“别让本主查出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

    弄墨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终是轻声道:“娘娘,近来,咱们似乎只得罪过薛美人。”

    “薛美人?”韩修容眼珠一动,她与薛美人素日里并无来往,何时生过俎唔?

    见韩修容记不起来,弄墨这才提醒道:“当初圣上召薛美人侍寝之时,娘娘寻了借口将圣上请了过来。”

    闻言,韩修容喉头一涩,她怎么将这事儿忘了。

    只是

    “她不过区区一个美人,哪有本事将手伸到本主头上来。”

    “便是薛家,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弄墨抬眸看了她一眼,终于将方才查得的线索尽数道出:“娘娘,适才您去沧澜殿时,奴婢细细盘问过了。这灯眉,祖籍和薛美人竟是同一个地方,若说是薛美人进宫后有些牵扯,也并非不可能。”

    “更何况”她继续道:“薛家乃是太医世家,这与宫中的关系可谓千丝万缕,若真要布局,只怕防不胜防。”

    韩修容抬眸犹豫地望了一眼弄墨,沉声道:“你且让我想想。”

    她始终觉得,薛美人未必真有这般手段,只是弄墨所说,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这夜,凝光阁的烛火燃了一整夜,直至天亮才堪堪灭掉。

    翌日一早,大皇子被送往藏经阁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一时间,就连蕴玉陪圣上单独出门的事儿都被抛之脑后。

    烟波楼中,凉风习习。

    蕴玉正捏着玉箸夹起一枚虾饺,闻言,她玉手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圣上竟罚的这般重。”

    送去皇子所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谁说不是呢?”藏珠撇了撇嘴,低声道:“这大皇子若是被送去皇子所,往后想要见圣上可就更难了。”

    一个见不着圣面的皇子,与失宠何异?

    蕴玉放下玉箸,眸光落在殿外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侧眸冲藏珠道:“用完膳,你替我去一趟薛美人那儿。”

    藏珠不解:“主子有何吩咐?”

    蕴玉缓缓勾唇:“你去告诉她,只怕有人要将这件事记在她头上了。”

    她虽不知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但这局布得精妙,环环相扣,想来那人也极有本事。

    提及薛美人,蕴玉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件事儿未办,当即又吩咐藏珠道:“顺道去趟太医院,就说我近日月事来得不畅,身子不大舒服,请白太医过来看看。”

    藏珠闻言,立即躬身应了。

    另一头,烟岚殿中,香雾缭缭。

    仪妃悠然端坐于妆台前,闻言微微勾唇。

    在她身后,崔嬷嬷正捏着玉梳替她挽发,听完也轻哼道:“没规没矩的小崽子,早就该送去好生教养一番了。”

    话锋一转,她拧了眉头:“只是如此一来,韩修容只怕是要恨上咱们了。”

    “怕什么?”仪妃斜睨一眼,冷嗤一声,不在意道:“一个修容所出的孩子,也敢骑在本宫头上,本宫还能由得他们?”

    “若是本宫不发怒,只怕这宫中人人都要以为本宫好欺负了。”

    话是这个道理。

    崔嬷嬷抬眸,瞧着铜镜中的仪妃笑道:“圣上终归还是偏疼您的,不过是派人去传了个话儿,大皇子便被罚的这般重。”

    提及裴玄祁,仪妃眸光微闪,语露幽怨:“圣上若真心疼本宫,也不会这般久不曾来瞧过。”

    “他心里,是还对本宫有气。”

    见崔嬷嬷正要劝她,仪妃不愿再听,刻意提起另一事:“既然大皇子不在韩修容那处,那她宫中原本的份例,自然也得动一动,莫叫旁人说我们偏私。”

    崔嬷嬷一叹,低头应下此事,忽又想起一事:“娘娘,昨儿与碧落同住的宫女金枝今晨来报,说她昨夜回来时,见碧落手中多了一方帕子,那帕子像是蕴玉身上的东西。”

    仪妃神色一变,拧眉回眸问道:“你说什么?蕴玉身上的?”

    崔嬷嬷微微颔首,语气中颇为担忧:“昨儿个因着大皇子那事儿,碧落本就受了委屈,回来您又罚了她,您说”

    仪妃自然也懂崔嬷嬷的未尽之意,当即冷哼道:“想要拉拢本宫身边的人,也得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64章 起风仪妃微微垂眸,半晌……

    仪妃微微垂眸,半晌之后才轻轻抬了抬眼皮,瞧着镜中那张柔婉而略显苍白的容颜缓缓一笑。

    “本宫记得,碧落家中还有个兄长,上月刚刚有了一子?”

    崔嬷嬷闻言,极快勾了勾唇,赞道:“娘娘真是好记性,这碧落的父母去的早,自小便同她阿兄和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家中实在揭不开锅,才托了人将她送进宫来做了宫女。”

    “碧落这孩子最懂得感恩,如今她那份俸银,有大半都寄回了家中,想来同她阿兄关系极好。”

    “既是我跟前伺候的人,她家中之人,多少也要关照几分。”仪妃含笑抬眸:“你给母亲去封信,叫她好好关照一番碧落的兄长,或可给他寻个差事。”

    仪妃唇边笑意渐深,语气轻柔:“去告诉碧落,若她真想去容承徽那儿伺候,本宫并不拦她。”

    “是。”崔嬷嬷微微欠身,随即又皱眉道:“只是娘娘老奴瞧着,那蕴玉,近来实在太过得宠了。”

    “这一月里,至少有四五回圣上都是去的她那处。”

    “偏生到了现在,她那肚子里头还没有动静,娘娘”

    听及此处,一旁沉默许久的栖梧忽然插话道:“娘娘,听敬事房的李公公说,今儿个上午,烟波楼那头撤了牌子。”

    言下之意,便是蕴玉又来了月事。

    细想一番,就连仪妃也觉察出些不对来,只是

    她一手敲了敲桌案,微微眯起眸子:“太医不是说,她身子极好,生育之事应当无碍?”

    而宫中,纪淑媛和韩修容都曾诞下皇子,圣上显然也是没有问题的,这蕴玉

    她眸色一沉,冷笑一声:“既然她生不出来,那你便明日去知会她一声,叫她少在圣上跟前晃来晃去。”

    “得了好处也该有个限度。林承徽和薛美人,也该尝尝这恩宠滋味了。”

    栖梧闻言躬身应下

    ,垂手退至一旁。

    崔嬷嬷却仍有几分忧虑,犹豫片刻,低声道:“娘娘,老奴看那蕴玉,并非个听话的。”

    “端看她在娘娘面前装的再好,可您让她办的事儿,除了对她有好处的,其余的可是一件都未办成过。”

    “若真叫圣上对她生出几分真心来,只怕日后不便咱们行事。”

    “怕什么?”仪妃斜眼睨了一眼崔嬷嬷,冷笑道:“有那药在,她还敢不听话?”

    她就不信,蕴玉真敢用自己的命去赌。

    崔嬷嬷闻言一窒,斟酌再三,终是劝道:“娘娘,那药太后娘娘曾说过,用之前须禀过她”

    “禀她?”仪妃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怨意,“同是楚家女儿,难不成她能用的,我便用不得?”

    “若她真心为我好,当年本宫那孩子又怎会无缘见天日!”

    话音未落,仪妃猛地狠狠拍了拍妆台,震得上方的首饰都是一颤,她咬牙道:“若是那孩子顺利生下来,如今便是我大盛朝的太子!”

    归根结底,仪妃是将那孩子的死算在太后头上,只是

    崔嬷嬷心中一叹,连忙上前安抚,劝了好一阵,才叫仪妃神色缓了下来。

    仪妃冷静下来后,才淡淡瞥了崔嬷嬷一记,开口道:“放心吧,你不说,本宫不说,便是本宫那姑母手眼通天,也算不出本宫用了此药。”

    言罢,她伸手捏了捏额角,语气中带出一丝疲倦:“行了,伺候本宫上妆吧。”

    **

    午后,日头正烈,虽身处秋麓行宫,也难免暑气蒸人。

    殿外,江尘用帕子抹了抹额角的汗,正被热的烦闷。

    远远望见一抹碧山色宫装缓缓行来,裙裾摆动,带着几分山风般的清冽。

    见状,江尘抬袖擦了擦眼前的汗水,这才将那人的样貌瞧得清楚些。

    这一看清,江尘忍不住抬眸撇了眼高悬的日头,心中暗道:这倒是奇了,向来不爱在圣前出现的薛美人竟也来了。

    正思索间,薛美人领着侍乐已走至江尘跟前,轻笑道:“不知圣上可在殿中,还请大监替我通传一声。”

    闻言,江尘连声应了,扭头往沧澜殿中去。

    没多大会儿功夫,便见江尘笑吟吟出来,冲薛美人弯身道:“薛主子,圣上请您进去。”

    沧澜殿中,裴玄祁面色冷然,正垂眸瞧着御案之上的折子。

    薛美人孤身提着食匣,刚一踏入沧澜殿便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听见极轻微的脚步声,裴玄祁淡淡抬眸,瞧见薛美人的一瞬目光柔和了些。

    宫中众妃,各有姿色,惟独这薛美人似雪山圣雪,高洁不争,是以他对她印象尚可。

    只是宫妃到底众多,她不来,他也不曾记起过此女。

    见裴玄祁抬眸,薛美人上前两步,盈盈一礼:“妾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

    裴玄祁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身子朝龙椅上靠了靠,笑道:“倒是难得见你过来。”

    薛美人被他这般一说,面上悄然染上一抹红霞,柔声道:“今儿个天热,侍乐这丫头心巧,制了这冰茶送来,妾尝着滋味甚好,便想着给您也送一盏来。”

    说话间,她取出一盏冰茶放在裴玄祁案前,动作娴雅。

    不得不说,这般暑热的天气对薛美人来是极有优势的。

    她本就是如霜雪般的美人,就连这声音也带着一股子清冽,叫人听了只觉舒爽的紧。

    裴玄祁看了她一眼,未拂她面子,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点头道:“确是个好东西。”

    说罢,他脑中忽然想起某人来,她最是娇气,今个儿这般热,只怕又要受不了了。

    思及此,他唇角微扬,忽然道:“这茶,给容承徽那儿也送一盏。”

    似是不曾想到裴玄祁竟会这般说,薛美人眉梢一挑,扬唇笑道:“圣上对容承徽这般好,倒叫妾心生嫉妒了。”

    语气虽调侃,神情却温婉得体,叫人挑不出半分不敬。

    裴玄祁看着她这副模样,竟也生出几分调笑之意:“朕瞧你那模样,可一点醋都没吃着。”

    薛美人笑靥如花,低头掩唇:“容承徽那般人物,别说圣上,就是妾也喜欢得紧,实在生不出嫉妒的心思。”

    说罢,薛美人心中估摸着时候到了,便又行了一礼,笑道:“想来圣上正忙,妾便不叨扰了。”

    裴玄祁也不挽留,淡笑着颔首,看人出了沧澜殿。

    **

    晚膳前,烟波楼中。

    藏珠正将晚膳摆好,就见前院中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顺着声音望去,正好瞧见林承徽似笑非笑地踏了进来,甫一进来,便笑道:“来时我听了件趣事儿,特来说给阿姊听听。”

    这些日子,林承徽无事便往烟波楼跑,一来二去的,竟也学着唤蕴玉一声“阿姊”。

    蕴玉抬眸看她,笑着挑了挑眉,一边示意藏珠加双筷子,一边笑道:“你口中日日都有趣事儿,今个儿又是哪桩?”

    林承徽倒也不急,先招呼着潮音将带来的几样小菜一一摆好,才轻车熟路地在蕴玉身旁坐下。

    蕴玉见状失笑:“你倒是早有预谋,来我这儿竟自带饭菜,可是怕我不肯管你一顿饭?”

    林承徽眨了眨眼,撇嘴道:“膳房配的份例,不吃也不会折成银子给我,何苦替圣上省钱?我这叫物尽其用。”

    她此话一出,别说是蕴玉,就连藏珠眸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只有潮音无奈地瞧着自家主子,心中暗道真是丢人极了。

    将膳食摆好后,林承徽便拉着潮音和藏珠一块儿坐下。

    她伸手捡了枚翡翠白玉卷放至碟中,压低了声音道:“阿姊猜,今儿个午膳后,谁去了沧澜殿?”

    听她这般问,蕴玉脑中灵光一闪,偏头笑道:“可是薛美人?”

    林承徽眼中顿时一亮,啧了一声:“嗨!还真奇了,我这还未开口,阿姊怎就未卜先知了?”

    说罢,她又神神秘秘地凑近蕴玉,神色间似有纠结。

    见状,蕴玉心中隐隐猜到她想说什么,手中捡了枚虾饺放至林承徽碟中,语带调笑:“你是怕我心头不爽利?”

    林承徽眨了眨眼:“圣上这些日子最宠爱阿姊,如今薛美人巴巴地凑上去,阿姊不生气么?”

    蕴玉含笑:“圣上乃是天子,这宫中的妃嫔皆是他的女人,宫妃们想争些恩宠,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还能以为这后宫的女人都是摆设不成?

    见眼中波光潋滟,仿佛连半分情绪都未起,林承徽目露纠结,抿了抿唇,终是道:“可薛美人不同,阿姊你还是得留个心眼。”

    见蕴玉目光望来,林承徽咬了咬唇,又道:“阿姊不知,今儿个上午,仪妃那头派了人过来,话里话外是叫我去拦你恩宠。我估摸着,薛美人下午去沧澜殿,应当也是她的意思。”

    闻言,蕴玉轻笑一声,眸光悠然,并未说仪妃也派人来过烟波楼的事儿。

    见此,林承徽当即明白过来,此事蕴玉只怕早已知晓,当即便啐道:“好你个容承徽,枉我眼巴巴地跑了过来,你却早就知晓!”

    蕴玉伸手捡了块胭脂鹅脯放在林

    承徽碟中,打趣道:“仪妃既然给你递了话,你怎得不去?”

    话落,就见林承徽撇了撇嘴,嫌弃道:“也就你们拿圣上当个宝。”

    话一出口,林承徽似是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急急抬眸觑了一眼蕴玉:“我不是那个意思。”

    蕴玉一笑,并不放在心上:“我自然知晓。”

    见蕴玉真不曾生气,林承徽才又道:“我们边城那儿,男子只娶一妻,哪像这宫里头的女人,一个个为了点宠爱争得头破血流。”

    “我如今虽不得宠,好歹也没人敢苛待我,倒也自在。争那一星半点的恩宠,有什么意思。”

    蕴玉没想到她竟看的这般开,倒是有些怔然。

    缓过神来,蕴玉微微扭头,叮嘱道:“此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在外面可一个字也不能说。”

    林承徽笑着眨眼:“阿姊可是担心我?”

    “阿姊放心,我又不是个傻的,定然不敢胡说。”

    说罢,她倚着桌边歪头,眸中泛起几分玩味:“我猜着,今晚圣上多半会去薛美人那儿。”

    “不知道明天又有多少人会嫉红了眼。”

    果然,晚间时候,敬事房的李东小心翼翼地捧着牌子凑至裴玄祁跟前。

    裴玄祁慵懒靠在龙椅之上,听见动静,目光从绿头牌上扫过,眉头却忽地一蹙:“容承徽呢?”

    李东将身子躬地更低,小心道:“容主子来了月事,已吩咐将牌子撤下。”

    闻言,裴玄祁正要挥手让李东退下,余光却落在另一块绿头牌之上。

    须臾,他伸出手,将枚牌子翻了过去,淡声道:“就她吧。”

    第65章 鹿苑薛美人重获圣宠的消……

    薛美人重获圣宠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后宫。

    烟波楼中,送走林承徽后,藏珠快步回了内室。

    到了晚间,夜风习习,又有院前的那一片碧波湖,气温舒服的紧。

    藏珠一进屋,便见蕴玉倚着窗边,手中绣着一幅牡丹团扇,见她回来,轻笑道:“可送走了?”

    藏珠轻声应了,笑道:“林承徽对主子,倒是一片赤忱。”

    蕴玉不置可否,只弯了弯眸子:“她是这宫中难得的真性情。”

    也正是因此,她才不排斥林承徽屡屡来她这里,只是这宫墙之中,最难容的,便是真性情,她那般直率,若无依靠,迟早是要吃亏的。

    见蕴玉心情尚可,藏珠走至她跟前坐下,面色有些犹疑。

    蕴玉打眼觑了她一眼,笑道:“有话便说。”

    藏珠眨了眨眼,终于压不住好奇:“主子,薛美人不是一直对圣上冷冷淡淡的吗?怎么这会儿忽然就转了性子?”

    蕴玉捏着绣花针的指尖一顿,抬眸望了藏珠一眼,语气似有些怅然:“因为呀有些仇,只有得了宠,掌了权,才有报的资格。”

    藏珠听得一愣,仍是满脸不解。

    蕴玉却不再解释,只抬眸问道:“白术那头,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藏珠摇摇头,心头一紧,瞬间将薛美人的事儿抛之脑后,紧张道:“主子可是身子不适?”

    “可要奴婢再去催催白太医?”

    这便是没有消息了。

    蕴玉轻轻摇了摇头,安抚道:“你放心,我身子无碍,只是一时想起就问了一嘴。”

    说罢,藏珠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

    另一头,凝光阁中。

    弄墨脸色难看地提着食匣回来,内室中,韩修容正凝神缝着衣裳。

    那是一件小袍子,料子用的极好,是去岁苏州新贡的浮光锦,御前一共只得了十来匹,送了两匹来娘娘这儿。

    弄墨一瞧便知那衣裳定是给大皇子做的。

    思及此,弄墨抿了抿唇,面色浮现出一抹纠结。

    见状,韩修容将手中绣了一半的衣裳放至一旁,扭头轻声问弄墨道:“怎么了?”

    弄墨不言,上前轻轻将食匣中的晚膳取出,轻手轻脚放在桌案上。

    四菜一汤,还有一道蜜酿银耳羹,摆盘精致,可每道皆是大荤,就连汤也浓油赤酱,暑气未消,令人见了便觉腻味。

    韩修容目光扫去的一瞬间便蹙了眉,冷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弄墨抿唇,垂眸道:“奴婢前去膳房时,只说领的是凝光阁的晚膳,那嬷嬷们就给了奴婢这些。”

    “奴婢瞧着瞧着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便吩咐她们换些菜只是只是她们说什么都不肯。”

    顿了顿,她犹豫道“其中有个婆子张狂极了,说‘如今宫中都是这样的膳食,已是赶着好的挑了送给凝光阁,若是这般都不满意,那就不知娘娘是想吃什么样的龙肝凤髓了。’”

    话音未落,韩修容已抬手“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怒极反笑:“好!好啊!真是好得很啊!”

    弄墨小心翼翼觑了韩修容一眼,试探道:“娘娘,咱们可要去告诉圣上。”

    “圣上平日里敬重娘娘,想来定然不会放任不管。”

    谁知韩修容却冷冷一笑:“圣上?”

    她眯了眯眼,目光扫过那几碟膳食,神色淡漠:“你以为膳房敢如此行事,背后没有人撑腰?”

    弄墨怔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娘娘的意思是仪妃?”

    韩修容嗤笑一声,嗓音嘲弄:“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起身,袖袍轻挥:“把这些玩意儿都撤下去,本宫瞧了便觉恶心。”

    若她真为了几碟膳食去御前叫嚷,岂不正中仪妃下怀,让陛下以为她心胸狭隘、张扬跋扈?

    到时,只怕更难将大皇子要回身边教养。

    弄墨不解,上回膳房之人怠慢容承徽,圣上可是杖毙了使坏的嬷嬷。

    自家主子就是太好性了,思及此,弄墨一边撤着餐食,一边怨道:“还有那薛美人,也不知上回是不是她使得坏。”

    “奴婢听说,今儿个晚上,圣上又翻了薛美人的牌子,宫中不少人都说薛美人只怕是要复宠呢。”

    闻言,韩修容柳眉一拧,转头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方才,御前刚传来的消息。”说罢,弄墨又想了想,道:“听闻今儿个下午,薛美人特意去了圣前示好,晚间就传来侍寝的消息。”

    话音未落,就见韩修容面色格外难看。

    她的钰儿昨日才被送去了藏经阁,今日薛美人便重获圣宠,怎会如此巧合?

    原本毫不相信先前大皇子一事与薛美人有关,眼下也不得不信了几分。

    她手中帕子不自觉地攥紧,直至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弄墨忐忑侍立在侧,瞧着韩修容愈发狰狞的面容也不敢再出声,自家娘娘的性子她最是了解,瞧着温柔和善,实则是个再狠辣不过的。

    果然,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见韩修容轻轻松开被捏皱了的衣袖,神色沉静。

    她垂眸一片片抚平衣衫上的褶皱,轻声道:“这几日,你照常去膳房取饭,但切记,不许露出半点不满,更不得与人起冲突,明白了吗?”

    弄墨不解,但是连忙应下,这才见韩修容的面色缓和了些。

    **

    翌日一早,巳时刚过,御前便传来消息,令诸宫收拾齐整,待下午时分,圣上携诸位主子娘娘前去兽苑观鹿。

    消息一出,不少妃嫔喜上眉梢。

    虽是来了行宫许久,可尚未见过天颜的妃嫔可还不在少数。

    眼下有了机会,自然是铆足了劲儿打扮自己。

    只是有人想要努力表现,就有人毫不在意。

    烟波楼内,林承徽听得消息,正兴冲冲与蕴玉说笑:“阿姊常年幽居后宫,想来未曾见过那等猛兽。”

    “这鹿苑也在兽苑之中,虽说要看的是金角麋鹿,可也免不得经过一些猛兽的地盘。”

    “阿姊到时若是怕了,尽管站在我身后,有我保护阿姊,定然一切无虞。”

    她一面说着,一面挺直脊背,语气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少年意气。

    蕴玉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当即就扯了帕子含笑道:“既如此,那我便仰仗妹妹了。”

    巧笑嫣然间,直看的林承徽一怔,接着面色一红,连连摆手:“小事,小事,哈哈。”

    接着,她小心抬眸觑了蕴玉一眼,有些不自然道:“想来阿姊还要梳洗打扮,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还不等蕴玉反应,林承徽便逃也似的出了烟波楼。

    林承徽走时,正巧与回来的藏珠撞了满怀。

    回了内室,藏珠有些好奇道:“主子,方才林承徽是怎么了?瞧着匆匆忙忙的。”

    蕴玉含笑道:“年轻人,自然是有活力的很。”说及此,她目光落在藏珠手中的篮子上,眸光一凝,淡声道:“白术那头有消息了?”

    藏珠点点头,总算松了一口气,取出一封信交给蕴玉道:“白太医说,这是上回您问的那个方子,其解法在此。”

    话落,藏珠挠了挠头,有些不解道:“主子,您说白太医这是什么意思,奴婢怎么听不明白。”

    蕴玉面色悠然,将那封信接过,有些意味深长道:“想来是一味解药吧。”

    藏珠不解,却也不曾多问,伺候着蕴玉沐浴更衣。

    **

    另一边,林承徽二人出了烟波楼,潮音忍不住抱怨道:“主子,方才在容承徽那儿,您跑那么快做什么?容承徽还未说话,您倒好,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林承徽微微低了低头,只觉得自己脸颊热的发烫,当即搓了搓手道:“你你不懂。”

    “呵——奴婢不懂?”潮音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林承徽的心思,阴阳怪气道:“您不就是瞧着容承徽神仙之姿,一时看痴了,才心虚躲开罢。”

    林承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抬眸便见潮音双手环胸,气鼓鼓地瞧着她。

    ““主子,不是奴婢说您,方才那样,实在太没规矩了些。”

    林承徽原本并不放在心上,闻言也有些反应过来,紧张道:“那那阿姊不会觉得我失了礼数吧?”

    见她真有些紧张,潮音这才噗嗤一下笑出声道:“您就放心吧,容承徽宽宥,还能同您为着这点儿小事生出嫌隙来?”

    说罢,林承徽这才堪堪放下心,携着潮音嘟嘟囔囔地往回走去。

    **

    申时二刻,圣上终于得了闲,传令宫中收拾妥当,由威远将军鹿青亲自护送,一行人启程往秋麓山中的兽苑而去。

    兽苑因山而建,依势而设,虽名曰“苑”,实则早与秋麓山连为一体,所圈之地广袤无垠,天高地阔。

    光是掀开车帘远远朝外看,都能瞧见秋麓山山峦叠嶂,青翠连绵,景致如画。

    确如裴玄祁所说,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头高照,却又丝毫不显闷热,反倒凉爽舒适地紧。

    蕴玉掀着帘子,眸光明澈,紧紧望着窗外的山色不肯移开。

    一旁的藏珠见了,掩唇轻笑:“奴婢瞧主子,倒不像是宫里的妃子。”

    蕴玉悠悠回眸,歪头冲藏珠笑道:“我不像宫妃,那像什么?”

    “像话本里的世家女郎。”藏珠笑着说道,“生于高门,养在闺中,随家人出游时,坐在车中探头张望,您方才便是这般模样。”

    还未听完,蕴玉便忍俊不禁,弯了眸子道:“咱们藏珠还真是心疼我,就算是看话本子都要替我选个顶好的身份,只可惜”

    蕴玉低低一叹,语气恍然:“别说是世家女郎,我就连自个儿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说及此处,蕴玉唇边牵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看的一旁的藏珠心头一酸。

    好在她并未囿于此事,抬眸望了眼外间湛蓝的天色,忽然惊喜道:“快看,是鹰!”

    天际,一只雌鹰振翅翱翔,羽翼舒展,划过蓝天,带着毫无拘束的肆意与凌厉。

    蕴玉凝望着它,眸光灼灼,心底被这一幕烫的一颤。

    未过多久,车队便缓缓停在兽苑门口。

    蕴玉下车时,便见苑门前早已列队等候的管事们整齐躬身,朝前方的帝王请安。

    一身玄色金纹锦袍的帝王淡淡颔首,接着当先一步跨入兽苑之中。

    蕴玉仍恋恋不舍地抬眸搜寻着那只鹰的身影,直到再寻不见踪影,这才收回目光,快步前行。

    只是方才那一顿,免不了落下些许步子。

    待她加快步子往前赶时,耳中忽然传入一阵细碎的争论声。

    甫一抬首,便见不远处几名小厮正低头挨训,领头的管事面沉如水,言语中带着几分冷厉。

    那管事似是察觉了动静,转眸朝她望来,神情微怔,继而恭恭敬敬行了礼,便将那几人匆匆带走。

    蕴玉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携着藏珠匆匆赶上了队伍,一路到了鹿苑。

    刚一踏进去,就见高台正中央,一身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衣袂猎猎,神色温淡。

    他转身望来,唇角微勾,嗓音清润:“容承徽,过来朕这儿。”

    第66章 鹿戏【1000收,加更!】裴玄祁……

    裴玄祁此话一出,众人皆微微侧身,将目光投诸于蕴玉身上,神色各异。

    一时间,蕴玉竟也从中品出几分万众瞩目的意味。

    她怔然抬眸,恰巧对上裴玄祁含着笑意的眸子。

    山风微动,将他绣着龙纹的玄色衣袖吹地一扬,恍若神祗降临。

    蕴玉忽而弯了弯眸子,朝裴玄祁莞尔一笑,接着便提起裙裾走至他身侧,纤指轻轻落入他大掌中。

    触及女子滑腻的肌肤,裴玄祁指节微动,惯性地将那只手圈进自己掌中。

    随后,他微微侧眸,冲江尘吩咐道:“开始吧。”

    话落,裴玄祁牵着蕴玉稳稳落于高台之上的主位,其余妃嫔则依着位分有序坐好。

    江尘得了裴玄祁的吩咐,当即疾步而去。

    未过多久,原本晴朗的天色骤然暗下。

    蕴玉好奇地抬眸望去,便见这高台原是依着山壁而建,乃是自然凸生的山石,其上又从山壁中伸出许多树枝,正好形成了天然的亭盖。

    眼下正是不少小厮正攀于山壁之上,用钩子将树桠勾了,可惜营造出这股子朦胧的氛围。

    见蕴玉颇为好奇地望来望去,裴玄祁唇边笑意更深,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下方忽然有数百鼓点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数百盏琉璃灯次第亮起,将高台之下的广袤草原照地亮如白昼。

    那鼓点声响的猝不及防,直惊得蕴玉心头一紧,却也叫她集中精神瞧着下方。

    随着鼓角声愈发激昂,身后传来林承徽讶然的声音:“有脚步声!听着似有许多。”

    她话音未落,只见草原远处忽然出现大片黑点,那些黑点破林而出,速度极快,卷起尘土滚滚。

    见状,蕴玉屏住呼吸,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

    裴玄祁余光瞥至这一幕,眼中笑意更甚。

    随着那些黑点不断驰近,林中飞鸟四窜,数十匹金角麋鹿踏着踏着夕阳的余韵奔腾而来。

    蕴玉凝神细看,这才发觉,每一匹麋鹿的鹿角上皆绑了小小的夜明珠,与天际的晚霞交相辉映,像极了话本子中描绘的神兽一般。

    鹿群后方,是数个身着红黑色骑装的驯兽师,他们手持短笛,四散穿梭在鹿群中。

    为首的驯兽师口中笛声陡然拔高,其余驯兽师忽然飞速穿插于鹿群中,挥出一圈圈燃着火焰的银环。

    为首的麋鹿忽然前蹄一扬,啾啾高鸣一声,尚未等看台之上的主子们反应过来,那鹿王便一骑当先,孤身往火圈中冲去。

    紧接着,其余麋鹿仿若开了神志,或是两两相互抵着鹿角,或是迎着笛声跃过燃烧的火圈,金红相间的皮毛在火光中泛起绸缎般的光泽,直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高台之上,裴玄祁微微垂眸,只见那娇人红唇微启,正瞧得入神。

    他低笑着轻捏她指尖,嗓音低沉:“可喜欢?”

    蕴玉回眸,无数夜明珠倒映在她眸中,混成了一片星海,她狠狠点了点头,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谢谢您,圣上。”

    谢谢你,叫我看见这般精彩的一幕。

    裴玄祁听得唇角一弯,却刻意将唇角下压,轻声道:“光说谢,未免太轻巧了些,容承徽不打算做出些实际行动来?”

    蕴玉一怔,没想到这人竟真的还要谢礼,当即便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裴玄祁心头一动,伸手拍了拍她后脑勺,笑道:“看你的鹿去。”

    身后,仪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面色冷的能滴出水来。

    在她身旁,梅妃轻笑一声,意

    味不明道:“仪妃手下的人,倒真是好本事,瞧瞧,真是将咱们圣上的魂儿都勾去了。”

    往年即便宫妃得宠,也从未得这般殊荣。

    见仪妃眸色愈冷,梅妃勾了勾红唇,一手抚弄着护甲道:“只是这规矩,仪妃也该好好教教了。”

    “这不过一个承徽,就敢在此等场合站在圣上身边,也不知劝诫,呵——”

    话音未落,便见仪妃眯了眯眸子,冷哼道:“这宫中,圣上的话,便是规矩。”

    她目光一转,讥道:“梅妃若不满,大可亲自去与圣上说。”

    话落,仪妃冷冷转回身子,淡淡瞧着下方的景色。

    此时鹿戏已然到了尾声,一头麋鹿口衔长绸,踏着梅花桩朝高台跳跃而来,随着它踏出的每一步,脖间的铜铃皆轻轻晃荡一声,甚是好听。

    不过几息的功夫,那鹿便由底下的草原一路跳到裴玄祁跟前,单腿跪下,将口中衔着的红绸递至裴玄祁面前。

    裴玄祁眸光一闪,冲蕴玉扬了扬下颌。

    蕴玉微微眨眼,随即怀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鹿口中将那红绸取下展开,只见上方用金粉写着:“山河无恙,盛世安康。”

    “好!”

    一时间,众人喝声恍若雷鸣。

    裴玄祁满意颔首,淡淡说了个“赏”字。

    众驯兽师与兽苑人等喜形于色,纷纷叩谢。

    众人尚未回神,梅妃忽然淡淡瞥了一眼那仍旧跪在裴玄祁跟前的鹿,意有所指道:“这鹿倒是聪明,晓得拔尖出头,争风头,才得了这攀高枝的本事。”

    话音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凛。

    这话说的,明着听是说鹿,实则可不是在说圣上跟前的容承徽么。

    蕴玉闻言未动声色,只当未闻。

    只是她忍得,身后的林承徽却忍不住,只听她‘咯咯’一笑,娇声道:“梅妃娘娘这话倒是说到妾的心坎儿里去了,妾也想学那鹿般出出风头,可惜啊——”

    她摇了摇头,面色格外可惜道:“可惜妾就是没本事,卯足了劲儿也争不到,您说气不气。”

    闻言,梅妃眼神微沉,冷笑看向仪妃:“仪妃这位承徽,真是规矩出挑。本宫与仪妃说话,她也敢插嘴?”

    梅妃这番话说的淡然,其中藏着的不悦任人都听得出来。

    却听仪妃笑道:“林承徽乃是边城出身,素来性子直了些,还望妹妹莫怪。”

    梅妃冷笑一声,好歹住了嘴。

    裴玄祁却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似笑非笑:“爱妃何时这般博学了?”

    “改日让太傅让贤与你吧。”

    闻言,梅妃脸色微僵,仪妃倒是悄悄勾了勾唇。

    谁不知道,这宫中最不爱读书的,就是梅妃娘娘,圣上这是句句往她心口扎呢。

    众人屏息静观,却无人敢言。

    蕴玉只略略垂首,站在裴玄祁身侧,被他握住的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掌心,惹得裴玄祁警告般的一瞥。

    既瞧完鹿,众人也不在兽苑久留,转身回了行宫中。

    **

    夜色渐深,皓月高悬。

    蕴玉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索性随意披了件衣裳起身。

    独自在窗边的桌案旁坐下,捏着一根狼毫细细思索。

    良久,她缓缓落下第一笔,一双晶亮的眸子紧紧盯着纸上蜿蜒的墨迹。

    接着,她笔下动作愈快,指尖狼毫似要将她心中所想全然绘出。

    只可惜,将将绘了一半,蕴玉便蹙起眉头,左看右看始终不满意,末了索性一抬手,将那画纸揉成一团,随意扔在地上。

    天色由黑转亮,夜幕也被一缕晨光刺破,桌案边的蜡烛早已燃地只剩下一个底座。

    清晨,藏珠端着铜盆进来时,便见蕴玉正倚在桌边蹙眉,手下一张尚未完成的画纸。

    裙边更是散落了一地的白色纸团。

    藏珠连忙上前两步,一边将纸团捡了,一边凑至蕴玉身边细瞧。

    只见她笔下山峦叠翠,草原辽阔,一群金角麋鹿跃然纸上,高台之上,一袭玄衣金纹的男子立于风中,神姿俊逸。

    ——她在画裴玄祁。

    藏珠轻笑一声,低声道:“主子一夜未眠,就是为了画这个?”

    蕴玉手中狼毫一顿,幽幽回首,眼下挂着两抹惹眼的青黑色。

    她一身寝衣,原本柔顺的青丝也被抓地乱糟糟的。

    闻言,蕴玉闷闷地嗯了一声,昨夜的场景真是太震撼了,只是她却怎么也画不出那般的声势。

    若是能再看一次就好了

    蕴玉眸中一亮,是啊,若是能再看一次

    她虽是不能再瞧那鹿戏,可这秋麓山的风景,却是能看百回,千回。

    思及此,蕴玉骤然回眸,兴冲冲地冲藏珠道:“走,你随我去后山瞧瞧。”

    说罢,不等藏珠回话,蕴玉便抓起纸笔要往外跑,却被藏珠一把抓住。

    回首,就见藏珠失笑道:“主子,您这一夜未睡,怎么也得梳洗更衣、用完早膳才好出门。”

    蕴玉嘿嘿挠了挠头,她倒是真忘了这回事。

    用完早膳,蕴玉携了藏珠,抱着纸笔循着山道一路走至常去的半山亭。

    亭子倚山而建,远望青峦叠嶂,山风拂面而来,带着晨露初干的草木香。

    瞧了一会儿山景后,蕴玉才将宣纸缓缓桌案上铺开,捏着狼毫迎风而立。

    许是眼前有了真实的山景,也许是经过了昨夜一夜的熏陶,蕴玉眼下执笔而画,总觉格外得心应手。

    不多时,一幅寥寥数笔却灵气逼人的《鹿戏麓山图》便渐现轮廓。

    就在最后一笔点睛之际,远处一道身影悄然靠近。

    “好一幅鹿戏图。”

    蕴玉手中狼毫一顿,回头一看,正是上次那个男子。

    她眉头不自觉地一蹙,当即掩面退后几步,藏珠见状,也顺势走至蕴玉身前站定,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周身只着一件青袍,气质却格外突出。

    听闻藏珠问话,他神色不变,唇边牵起三分笑意,声若温玉:“在下文平侯世子萧钰,乃是此次秋猎之行的护卫统领。”

    “方才在下奉旨巡视山道,不想路过此处,见女郎独坐石前,心生好奇,这才上前一看。”

    蕴玉垂眸,将狼毫放下,语气淡淡:“身为男子,擅闯女子所居之地,实在有失分寸。”

    不等萧钰回应,其身后一名随侍却冷哼一声,语带不屑道:“我家主子好歹是侯门贵胄,你一介宫婢,竟敢如此放肆。”

    话音刚落,蕴玉抬眸,眼神冷淡至极,仅是瞥了那侍卫一眼,便拂袖收起画卷,带着藏珠离开。

    走出亭子,她扭头冲藏珠吩咐道:“往后,此处别再来了。”

    待蕴玉二人身影渐渐远去,萧钰才回身看了那侍卫一眼,语气不急不缓:“你怎知她只是宫女?就算真是,也不是你能随意出言轻慢的。”

    那侍卫脸色一变,登时噤若寒蝉。

    **

    另一头,蕴玉正冷着脸携藏珠回了烟波楼跟前,便见前方跪着一圈人,皆是御前的内侍。

    藏珠脚步一顿,扭头望向蕴玉,低声道:“这是圣上来了?”

    果然,江尘远远地便瞧见蕴玉二人,连忙迎上前道:“容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圣上已等了您许久了。”

    蕴玉微微怔然,这大上午的,裴玄祁怎得来了。

    第67章 去吗顺着前殿一路迈进内……

    顺着前殿一路迈进内室,便见男人正随意坐于案前,在他面前,凌乱铺着一叠叠揉皱的宣纸。

    待反应过来那些纸是什么后,蕴玉有些愕然地瞪大双眼,随即心中暗恨,怎就忘了将这些废稿收起来呢。

    如今尽数落入裴玄祁眼中,便是再懊恼也为时已晚。

    思及此,蕴玉抿了抿唇,轻轻提步朝裴玄祁而去。

    裴玄祁早已听见动静,微一抬眸,懒懒倚在桌案旁,淡声问:“去哪儿了?”

    蕴玉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那些稿子上,心中颇为尴尬,口中随意道:“跟藏珠一块儿去了趟后山。”

    闻言,裴玄祁勾唇:“你倒是爱往后山跑。”

    他语气一顿,似笑非笑地歪头道:“上回受了寒,如今还不长记性。”

    目光落在她手中紧握着的画卷上,裴玄祁声音带着几分玩味:“拿着什么?给朕看看。”

    蕴玉捏着画卷的手一紧,随即将其往身后藏了藏,小声道:“没什么。”

    裴玄祁挑了挑眉,随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见状,蕴玉狐疑地看他:“您笑什么?”

    裴玄祁目光悠悠落在蕴玉面上,眼神戏谑:“朕的容承徽,脸皮竟然这般薄。”

    “放心吧,便是画的不好,朕也不会笑话你。”

    蕴玉一愣,反应过来后耳根迅速染红,随即仰起下巴,强自镇定地将画卷“啪”地一声拍在他面前,气鼓鼓道:“谁说妾画的不好了,圣上倒是瞧瞧,妾画得好不好?”

    裴玄祁含笑瞥了她一眼,伸手将那画卷铺开。

    画中鹿群奔腾,林间飞沙走石,声势浩大。

    高台之上,玄衣金纹的男子屹然而立,端的是气势无双。

    裴玄祁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蕴玉,他倒是不曾想到,蕴玉竟能画出这般具有意境的画卷。

    眉眼微沉,裴玄祁伸手从案上取过狼毫,略一沉吟,便在空白处寥寥落下几字。

    ——风回云断,鹿痕稀。

    字体遒劲而沉稳,恰与画意相得益彰。

    “画的不错,倒是能衬得上朕的字。”裴玄祁含笑将笔撂下。

    紧接着,他眸光从案上的那些废稿扫过,笑道:“去后山是为了取景?”

    蕴玉震惊抬眸,没想到他竟然连这都能猜出来,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话落,她故意道:“圣上怎得随意在妾的画卷上题字。”

    裴玄祁闻言,眉眼弯起,慢悠悠地道:“哦?这不是要送朕的?”

    蕴玉心下一跳,顿时起了反骨。

    昨个儿她确是想将这幅画当做谢礼赠与裴玄祁,可今儿个完成以后,她便不舍得了,本想着重新再画一幅送给裴玄祁,自个儿留着这幅来着。

    尚未想好如何辩解,便听裴玄祁吩咐道:“江尘,将这幅画替朕拿回沧澜殿挂上。”

    蕴玉看着那画卷被拿走,轻咳一声,似笑非笑:“陛下怎就认定这画是送您的?”

    裴玄祁挑眉一笑,眼底暗色涌动,他忽而欺身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嗓音低低地道:“那你是要送给谁?”

    蕴玉尚未来得及躲闪,便觉他指尖轻轻挠过她腰侧敏感之处。

    真该死,这人向来知晓她的弱点在哪儿。

    蕴玉被他挠地咯咯一笑,身子一歪便忍不住告饶:“圣上,妾错了,错了。”

    “嗯?”裴玄祁故作疑惑,“不是说没送朕么?”

    蕴玉一边笑一边躲,气息凌乱,连声讨饶,偏偏裴玄祁还不肯放过她。

    良久,直到她伏在榻上气喘吁吁,才见他略收玩笑之意,抬手抚了抚她鬓角散发,含笑道:“行了,不是喜欢么,朕今晚带你去兽苑。”

    “真的?”蕴玉眸子一喜,定定瞧着裴玄祁。

    裴玄祁被她看的心头发软,只觉养了个甚合心意的小猫,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发顶,轻声道:“朕下午还有事儿,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

    另一头,烟岚殿中。

    床脚处,一只小炉子缓缓熬着一盅药汤。

    妆台前,仪妃指尖轻捻着一枚螺子黛,淡淡问一旁的栖梧道:“如何?圣上可出来了?”

    栖梧微微欠身,恭敬道:“回娘娘,听传信的宫人说,一刻钟前,圣上便回了沧澜殿。”

    闻言,仪妃不急不缓地将一双柳眉画完,静静瞧了镜中的自己半晌,才道:“去请圣上,就说本宫病了,想要见一见他。”

    话落,栖梧小心觑了仪妃一眼,快步出了烟岚殿。

    内室中,一时只剩下崔嬷嬷与仪妃二人。

    崔嬷嬷瞧了眼仪妃苍白的容颜,有些欣慰道:“娘娘总算是想通了。”

    当初那个孩子没了,总归也怪不到圣上跟前,偏生娘娘就想不通,平白生出这般多的嫌隙来,终归是伤了情分。

    不料仪妃却是淡淡一扯唇,回眸望着崔嬷嬷道:“想不想通的,如今还重要么?”

    昨日在鹿台之上,她立于圣上之后,远远瞧见容承徽紧紧贴在圣上身侧,巧笑嫣然,那一瞬间她便明白了许多。

    若是她一味沉溺在过去之事,只怕过不了许久,圣上便永远将她抛之脑后了。

    虽然仪妃不愿相信,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们这位圣上,可不是什么深情之人。

    这才区区几个月,容承徽便已在他身旁立稳了脚跟。

    先前她不愿侍寝,明面上是要推举新人,可实则是心中那道芥蒂。

    可眼下,时局风转,她再没回避的余地了。

    旁人的孩子她要,圣上的恩宠她也要!

    不多时,门外脚步声传来。随栖梧一道归来的,是一袭玄衣、神色冷肃的裴玄祁。

    将将踏入内室,裴玄祁鼻尖便嗅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叫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床帐内,仪妃孱弱靠在床头,鬓边碎发已被冷汗浸湿,听见裴玄祁的脚步声,她睫毛一颤,轻声道:“圣上您来了。”

    说罢,她撑着床榻便要起身,却见裴玄祁快步上前,一手将她摁回榻上。

    他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沉声道:“既是病了,就别起身了。”

    说及此,他目光落至仪妃一双柳眉上。

    没了那个孩子以前,她惯来爱画这样的柳眉,这还是当初他母亲在时,最爱的一种。

    自打孩子没了,仪妃整个人性情大变,再也未在她脸上瞧过这个眉形。

    裴玄祁淡淡收回眸光,仪妃示好之意,他自然明白。

    仪妃微仰着头,眼中氤氲出一股子雾气,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

    片刻之后,她试探着抬手,想要轻触他眉眼,最终停在裴玄祁冷淡的眉间。

    她低垂着眼,轻轻一笑,声如细絮:“圣上依旧这般英姿。”

    话落,她将手缓缓收回,嘴角弯着,带了几分自嘲:“圣上可曾怪过妾身?怪我不曾护好那孩子?怪我心系楚家”

    “仪妃。”裴玄祁冷声打断她,语气沉静:“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

    他看着她,眼中无喜无怒:“你身居妃位,不论为了什么,总得有几分体统。”

    仪妃怔了怔,缓缓抬眸,眼神一瞬落空,却又被他一句话兜住。

    裴玄祁淡淡转眸:“朕说过去了,便是真的过去了。”

    当年她以侧妃之位入宫,是他亲迎入府。

    那时两情相悦,情分深重,便是后来梅妃得宠,也从未动摇过她的地位。

    裴玄祁生的俊美,跟这样的男子朝夕相处,岂有不心动的道理。

    只可惜当初那个孩子没了,是她自己拦住了裴玄祁,不让其彻查,为的,便是不叫他迁怒楚家。

    从那日起,二人渐行渐远,言语间多了猜忌与冷淡。

    如今她终于肯低头了,才惊觉,那段旧时光终究回不去了。

    仪妃喉头一紧,眼睁睁瞧着裴玄祁出了内室,整个人脱力般跌回锦被中。

    **

    御驾前往烟岚殿的消息并未遮掩。

    烟波楼中,蕴玉正倚窗绣花,灯下眉眼如画,神情静得过分。

    藏珠在旁踌躇半晌,才轻声道:“主子若是心里不痛快,跟奴婢说说也好。”

    蕴玉好笑地瞥她一眼,轻声道:“我有什么好不悦的。”

    她话虽这般说着,人却淡淡垂下眸子。

    她也想看看,如今的仪妃,在圣上心头,还有几分旧情?

    思及此,蕴玉一手捏着绣针

    稳稳穿过绷子,面色淡淡。

    藏珠心中一紧,小声道:“圣上明明说好今日要带您去兽苑,可眼下”

    她朝窗外瞥了一眼,日头已斜,暮色沉沉。

    蕴玉随手将手中花绷放下,静静抬眸:“圣上来与不来,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藏珠小心翼翼觑了蕴玉一眼,随即抿唇退下。

    蕴玉孤身立于窗前,心中并不如在藏珠面前表现的那般宁静,只是有句话她却未说错。

    圣上来与不来,她都没有法子。

    裴玄祁踏入内室中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女子离他分明不过数步距离,却叫他恍然以为二人之间隔着天堑。

    这股认知,忽然就让裴玄祁心中升起一股不适。

    他微微拧了拧眉,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

    须臾,便见那女子骤然转身,眼神陡然由怔愣转为惊喜,唇角一勾,飞身扑进裴玄祁怀中。

    裴玄祁尚未反应过来,便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蕴玉在裴玄祁怀中微蹭,带着鼻音撒娇道:“圣上,您来了。”

    裴玄祁瞧着她湿漉漉的眸子,伸手捏了捏这娇人的笔尖,笑道:“朕若是不来,只怕有人便要哭鼻子了。”

    他方才那股子不快,也在此刻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唇角微勾,伸手拍了拍蕴玉后背,笑道:“走吧。”

    “嗯?”蕴玉不解抬眸:“去哪儿?”

    裴玄祁挑眉:“朕不是说,带你去兽苑?”

    “可是眼下这时辰”

    "去吗?"

    女子眸光一亮,点头如捣蒜:“去!”

    第68章 刺杀夜幕低垂,行宫去往……

    夜幕低垂,行宫去往兽苑的官道上,墨骓飞快扬起四蹄,溅起一层层泥水。

    墨骓之上,裴玄祁一身玄色披风,身前紧紧揽着个娇小的蓝衣女子,裙裾上的银色莲花纹在月色下泛起冷光。

    许是墨骓的速度过快,蕴玉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裴玄祁臂膀。

    感受到蕴玉的紧张,裴玄祁揽着她的手臂一紧,低眸笑道:“怎么?怕了?”

    蕴玉指尖深深抓紧裴玄祁的手臂,却仍旧笑着摇摇头,发间的珍珠步摇碰出稀碎的响声。

    她仰头望着裴玄祁的下巴,笑弯了眸子:“妾才不怕,妾是欢喜。”

    “哦?”裴玄祁微微垂眸,双腿一夹,恶劣地叫墨骓动作更快。

    蕴玉明知他想听什么,却偏不说给他听,只紧紧缩在他身前,嗅着龙涎香安定的气息。

    见状,裴玄祁忍不住笑骂:“坏东西。”

    蕴玉倒也不反驳,接受的坦然。

    二人一马到了兽苑前时,朱漆的大门早已紧闭,蕴玉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扯了扯裴玄祁的衣袖:“圣上”

    却见裴玄祁勾唇一笑:“看来真是不巧,怎么?可要回去?”

    蕴玉抿唇,垂眸点了点头,只是面上的失落任谁都瞧得见。

    便听寂静之中,裴玄祁低声一笑,逗她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回去吧。”

    说罢,裴玄祁长臂一揽,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脚尖一点便腾空而起。

    蕴玉双臂紧紧搂着裴玄祁的劲腰,再一眨眼,便见朱墙绿瓦皆匍匐于脚下,她水蓝色的裙裾轻轻扫过墙头,尚未看清眼前的美景,脚下便已结结实实落在地上。

    “圣上?”

    蕴玉抬眸,却见裴玄祁淡淡勾唇,低眸睨着她:“若真这般回去了,你这坏东西还不得在心里骂朕?”

    说罢,裴玄祁一手将娇人的手牵起,唇角微微上扬:“走吧,朕还未在夜里逛过兽苑。”

    他侧眸瞧着蕴玉,居高临下道:“想看什么?”

    月光照着裴玄祁的侧脸愈发冷峻,蕴玉却瞧见他眸中藏着的那抹笑意。

    于是她微微勾了勾唇,冲裴玄祁讨好道:“只要是圣上带妾看的,妾都喜欢。”

    兽苑在夜里别有一番景象。

    因秋猎将近,苑中猛兽多已调驯,或锁于铁笼,或圈于高墙,就等着在秋猎时以娱圣心。

    苑中火炬沿山道燃起,一簇簇跳跃的光明将林间照得斑驳,远处时有野兽低吼,与林风交杂,如鼓雷滚动。

    秋麓山的兽苑说是兽苑,总体与半座山无异,裴玄祁牵着蕴玉漫步在山道上,心中也生出几分惊喜感。

    蕴玉从未出宫,因此不管瞧见什么猛禽异兽,无论是金棕色的狮子,还是凶悍桀骜的苍狼,都充满了新奇感。

    裴玄祁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笼中猛虎,不禁失笑:“怎么,想摸一摸?”

    蕴玉微怔,随即笑吟吟地抬眸望着裴玄祁,语声绵软:“这虎凶猛,妾虽不怕,却也担忧给圣上带来一星半点的麻烦。”

    “就这般喜欢朕?”裴玄祁微微挑眉。

    “嗯,喜欢。”蕴玉含笑回眸,坦然应下这句话。

    便见裴玄祁喉结微动,神色间颇有些不自然,侧眸道:“前面那处,去看看黑豹。”

    蕴玉含笑牵着裴玄祁走开。

    因着二人心思都不在那猛虎上,倒是错过猛虎低首偷觑她们的神情。

    拐过一道弯,蕴玉似有所感,心下一慌,忽然道:“圣上,咱们在此是否有些不安全。”

    裴玄祁凝眸听了半晌,眸色忽然一沉,当即淡声道:“无妨,便是那猛虎跟来,朕也能带你出去。”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哨声便从远处传来,随后便是铁笼剧烈震动的撞击声。

    “吼——!”

    一阵兽吼声瞬间响彻天际,惊得山中飞鸟四窜。

    蕴玉脚下一滞,尚未看清面前的情形,便被裴玄祁牢牢护入怀中。

    察觉出不对的一瞬间,裴玄祁心下一沉,当即脚下一点,整个人飞快朝门口掠去。

    却见先前被牢牢囿在领地中的诸兽皆冲破牢笼,黑纹豹、黑水熊、、以及方才的红虎皆朝二人冲了过来。

    见状,裴玄祁心中警铃大作。

    若是他一人,面对这些猛兽自然不在话下,可带着蕴玉

    须臾,裴玄祁当机立断转身,朝山上掠去。

    蕴玉从他肩头悄悄探头,便见层林中似有活物爬过,她心中一紧,忍不住拽住裴玄祁袖口道:“圣上”

    "嘘!"裴玄祁抬手将她脑袋摁回怀里。

    紧接着,山间忽然射出数支羽箭,裴玄祁眸色愈沉。

    这是一场,有目的,有预谋的暗杀!

    刚思及此,不远处林叶骤动,接着便是数十个黑衣人腾空而起,为首的朗声喝道:“裴贼!拿命来!”

    说罢,利剑破空之声瞬间袭了过来,蕴玉心跳如雷,指甲几乎快要抠破掌心。

    她心下一狠,当即便低声道:“圣上,您快走,别管妾!”

    “闭嘴!”裴玄祁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反手将他手中长剑夺过,另一手将蕴玉护地更紧,嗓音冷肃:“再忍忍,马上便好。”

    说着,裴玄祁捏着长剑的手一紧,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朝着一名黑衣人便刺了过去。

    裴玄祁到底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娇贵帝王,而是真正一刀一剑从战场上厮杀出的铁血战士。

    因此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那些黑衣人便有不敌之势。

    见状,隐在暗处的控兽之人仿若着急起来,笛声愈发尖锐。

    随着形势的转变,剩余数个黑衣人也改了策略,皆是不要命般主动撞上裴玄祁手中冷剑。

    不为别的,就为拖慢他的步伐。

    还有些聪明的,竟瞧出他怀里的蕴玉是他的弱点,不断朝蕴玉攻来。

    一时间,真叫裴玄祁有些应对不来。

    另一边,远处奔袭而来的猛兽也到了近前。

    蕴玉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忐忑抬眸,正巧对上了裴玄祁垂下的眼眸。

    她心中咯噔一下,裴玄祁必要时刻,定会放弃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蕴玉整个人恍若坠入冰窖,她脑中飞速转着,怎样才能让裴玄祁绝不抛弃她。

    若是裴玄祁将她扔下一走了之,那自己在此定然没了活路。

    可跟裴玄祁的安危相比,自己

    的命,真的重要么?

    蕴玉不敢赌。

    下一瞬,远处的黑豹早已袭在面前,后方,数名黑衣人将她二人团团围住,场面瞬间陷入绝境。

    那黑豹也似极通人性,瞅准机会便朝着裴玄祁狠狠一抓。

    千钧一发之际,蕴玉突然挣开裴玄祁怀抱,双手抱住他肩膀,紧紧挡在他身前。

    “嘶——”

    “啊——”

    随着蕴玉一声尖叫,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痛,实在是太痛了。

    “蕴玉!”裴玄祁目眦欲裂,顾不得一旁刺来的利剑,抬手便割断黑豹的喉咙。

    接着,裴玄祁眸光一紧,以一种玉石俱焚之势杀向几名黑衣人。

    眼见不敌,暗中之人笛声忽慢,黑衣人们也趁机后退。

    正在此时,裴玄祁将将松了一口气,却见怀中蕴玉忽然软下身子,整个人泛着一股诡异的颤抖,脸色更是白的吓人,不过几息的功夫,冷汗便将她额角的碎发浸湿。

    见状,裴玄祁心头一紧,这样的情形,他只在上回蕴玉病发时见过一次。

    显然,她这病又犯了。

    裴玄祁心头一紧,忽然察觉出掌心中的濡湿,他伸出手一瞧。

    月色下,猩红的血迹显得格外可怖。

    如今若是要赶回行宫,只怕依着墨骓的脚程也来不及。

    只是

    裴玄祁眸色复杂,她刚刚才救了自己,难道自己真能将她放任不管,留在此处自生自灭么?

    不等裴玄祁想明白,便觉自己的衣袖被女子狠狠一攥。

    他低眸,便见蕴玉苍白着脸,面上的冷汗一滴滴狠狠砸在地上。

    “疼圣上疼”

    见状,裴玄祁心下一横,不再犹豫,足尖一点,便掠出兽苑转身朝一个方向而去。

    裴玄祁抱着蕴玉恍若离弦之箭,凡是足下枯枝无一不碎地四分五裂。

    呼啸而过的夜风恰巧裹挟着蕴玉身上的血腥气,叫裴玄祁心中一沉。

    他不由得将人抱得越紧,却察觉出那娇人身上温度愈发冰冷。

    “蕴玉!撑住!”裴玄祁狠狠拧眉,想要说些话来威胁她,却恍然惊觉这人身边,竟无一丝可留恋的。

    思及此,裴玄祁只得道:“你不是喜欢朕么?”

    “你要是死了,就永远都瞧不见朕了。”

    他怀中,蕴玉翕动着唇瓣,耳中断断续续听见裴玄祁的声音。

    她不想死,她一点都不想死,若不是担心裴玄祁将她扔在山里,她甚至不会替裴玄祁挡下那一击。

    眼下她只能期盼,裴玄祁最好能神通广大到救活她,否则她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裴玄祁。

    思及此,蕴玉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裴玄祁的衣袖抓地更紧。

    裴玄祁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身上的玄色披风在疾驰中猎猎作响,他脚尖狠狠踏过岩石,身形飞快穿梭在山壁间,终于寻到一处山洞。

    他眸子一亮,连忙抱着蕴玉冲进山洞,继续往前走,过了山洞便豁然开朗。

    山洞之后,一座古朴的小院坐落其中,青瓦白墙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院角的一棵老树正被夜风吹地沙沙作响。

    踏入那小院的一瞬间,裴玄祁便忍不住怒道:“钟乐之!你给朕滚出来!”

    话音未落,就听得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头白发的男子慵懒伸了个腰,随意将一头墨发簪起,揉着眼睛道:“哟,小古板,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

    尚未等他将话说完,裴玄祁便急急冲入房中,将蕴玉轻轻放在床榻上,全然不顾钟乐之的喊声,回首紧声道:“救她。”

    第69章 先后裴玄祁周身寒气几乎……

    裴玄祁周身寒气几乎凝成实质,玄色的披风下摆静静垂下,将青砖染地一片脏污。

    钟乐之却还不慌不忙地扣着自己月色寝衣上的盘扣,他淡淡瞥了一眼榻上的女子,倚着门框轻笑道:"小古板转性子了?从前不是说女人无甚趣味,今儿个怎得也肯抱着这美人满山跑了?"

    "钟乐之!"裴玄祁狠狠皱眉,咬牙道:"再磨蹭,我看你的手也不用要了!"

    见裴玄祁脸色冷沉,钟乐之也不再说废话,当即便加快脚步到了榻前。

    他目光从蕴玉面上划过,忽然好笑地抬眸觑了一眼裴玄祁,没好气道:“我说你这小古板怎么这般着急,原来是个绝色佳人啊。”

    不等钟乐之将话说完,便见帝王森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来:“钟乐之!”

    他道:“若是蕴玉出了事儿,你看朕不拆了你这院子!”

    话音未落,就听钟乐之轻嗤一声,终于正色起来。

    目光触及床褥上浸出的血迹,钟乐之微微拧了拧眉头,抬手便要去翻蕴玉。

    “你做什么?”裴玄祁冷声道:“她受了伤,还发了病。”

    “放心吧,有我在,她死不了。”说罢,钟乐之冷笑一声:“她后背被黑豹抓伤了,你倒好,将人平放在床褥上。”

    “这体重压着伤口,她不疼才怪。”

    闻言,裴玄祁喉结滚动,方才事发紧急,由不得他多想,眼下被钟乐之一顿冷嘲热讽才叫他反应过来。

    他当即伸出手轻轻将蕴玉翻了个身,让她趴在床榻之上,将伤口露出来。

    蕴玉整个人早已疼的昏了过去,只口中仍旧喃喃着:“疼。”

    钟乐之晓得裴玄祁忧心,也不耽搁,三两下扯开蕴玉后背染血的衣裳,露出雪色肌肤上被黑豹抓下的数道抓痕。

    见状,他眉心一皱,扭头冲裴玄祁道:“你去我房中,将横梁上方的那瓶金疮药拿来。”

    说罢,他轻轻伸出二指,搭在蕴玉脉间的脉搏上,眉头愈发拧起。

    裴玄祁捏着金疮药回来时,正巧看见钟乐之从蕴玉伤口处抽出银针。

    钟乐之微微回头,冲裴玄祁冷声道:“只是普通伤口而已,如今我已将血止住,待会儿将那金疮药撒上再包扎好,不成问题。”

    此话一出,裴玄祁才轻轻松了口气,眸中露出两分缓和之意。

    却见钟乐之微微垂了垂眸子,一手接过裴玄祁手中的金疮药洒在蕴玉背上,一边漫不经心道:“这丫头,是你什么人?”

    “心上人?”钟乐之微微勾起唇角,偏头看裴玄祁。

    不料裴玄祁却是淡淡抬眸,目光直视钟乐之,嗓音沉静:“一个妃子罢了。”

    “顶多,算是有几分合心意。”他补充道。

    “是么?”钟乐之意味深长地一笑,随即便道:“既然不重要,那我便向你要了这丫头如何?”

    裴玄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钟乐之!别忘了你的身份!“

    钟乐之鼻中轻哼,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的身份么?他自然一刻不曾忘记。

    当初,他不过街边一个脏臭的乞儿,是先皇后救了他,给他饭吃,发掘他在医术一道的天赋。

    便说是先皇后给了他第二条命也不为过。

    为了常伴先皇后身侧,在先帝登基以后,他便进了宫做了太医,只是

    钟乐之唇边笑意渐渐变冷,他淡淡抬眸,冲裴玄祁道:“若是我说,此女脉相同你母后当初的脉相极为相似,你可肯将人给我?”

    见裴玄祁惊愕抬眸,钟乐之冷冷眯了眯眸子,随即从衣袖中掏出一只印着淡蓝色牡丹花纹的瓶子,从中随即倒出几粒药丸,旋即捏开蕴玉双腮,将药塞了进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浑身颤抖冷汗津津的蕴玉竟奇迹般平稳起来,末了,甚至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钟乐之脸色铁青,语气阴沉道:“如今,你可信

    了?”

    裴玄祁心下一紧,他知道,钟乐之绝不会拿他母后之事乱说,更何况,自打母后去世,他便将自己关在这处院落,整日研究那症状。

    良久,裴玄祁才道:“你还是认为母后是被人害死的。”

    钟乐之懒懒掀了掀眸子,似笑非笑道:“先后身子强健,也是上过战场的女中豪杰,怎么后来金尊玉贵地养着,反倒日渐衰弱,裴玄祁,你不觉得奇怪么?”

    说及此,钟乐之淡声道:“这女人的脉相同你母妃逝去前三年已相差无几,就算你不愿将人给我试药,她也没几年活头了。”

    闻言,裴玄祁喉头一哽,一颗心不断向下沉,良久,才道:“她刚刚才替我挡了黑豹的一击,你”

    “呵——”话音未落,便被钟乐之一把打断:“裴玄祁,我怎么不知你何时这般优柔寡断了?替你挡下一击?”

    “凭心而论,若不是带着这个累赘,你会陷入危险之中?”

    钟乐之似是要看到裴玄祁的心底去,他声线一凝:“裴玄祁,你是忘了你母后是如何死的么?”

    “若她真是被人害死,难道你要叫幕后之人逍遥快活么?”

    话音刚落,就见裴玄祁骤然回眸,一双眸子阴沉地能滴出水来:“朕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那就将她给我试药!”

    裴玄祁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案几,将那案上的东西撞地一震,有几个小瓷瓶当即滚下案几,碎了一地。

    良久,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裴玄祁紧绷的面上。

    他还记得,当初他母后临终前,便是浑身莫名地抽搐疼痛,却寻遍天下名医也找不出法子。

    当时钟乐之为求解法,用了不少有伤天德的法子,惹得他父皇不敢再放任下去,甚至不许钟乐之再接近母后。

    却不想,这反倒加速了母后的死亡,不过区区三月,人就没了,而此事,显然也成了钟乐之的一桩心病。

    也是因此,他才日日将自个儿关在此处,不断回忆当年的种种症状。

    见裴玄祁面色有些松动,钟乐之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更添了一把火道:“你若是再犹豫,说不得这美人儿便要步了你母后的后尘。”

    "试。"裴玄祁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但你须得保住她性命。"

    他俯身替蕴玉掖好滑落的锦被,指尖擦过她冰凉的脸颊:"她毕竟"

    话说了一半,裴玄祁忽然住嘴,就连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想说什么。

    那头,得了裴玄祁的允诺,钟乐之心中一松,忽然有些狐疑道:“你小子该不会喜欢这美人儿吧。”

    裴玄祁不答,淡淡抬眸,示意钟乐之该出去了。

    得,用完便扔,钟乐之微微眯了眯眸子,却也好心情地不再打扰二人。

    提步时,钟乐之扫了眼满地的碎片,忽而回眸道:"放心,如今的我,已有七成把握。"

    他能看的出来,裴玄祁对这女娃,似是颇为不一般,只可惜他自个儿好像还不曾发觉。

    幽幽一叹,钟乐之双手一伸,出了房门。

    内室中,裴玄祁静静坐在榻前,垂眸瞧着榻上熟睡的女子。

    许是先前钟乐之给的药起了作用,眼下她整个人皆平和下来,只是鬓边还沾染着方才浸出的冷汗。

    月光透过窗柩洒在她面上,将人衬地愈发清透易碎。

    他一直觉得蕴玉身上这病古怪,没成想竟同他母后之事有关。

    裴玄祁眸色复杂,若此事是真,那背后之人,想来与仪妃脱不了干系。

    那她呢?她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裴玄祁抿了抿唇,抬手便要去触碰女子的脸颊,却见蕴玉睫毛微颤,接着艰难睁开眸子。

    “圣圣上?”蕴玉甫一睁眼,入目的便是男子静静坐在她榻边的模样,几乎是出于本能,蕴玉挂上一副乖巧顺从的神色,轻声唤道:“圣上可有伤着?”

    裴玄祁眸色淡淡,答非所问道:“你可知你身上那病,是从何而来?”

    蕴玉心头一惊,本能地望向裴玄祁,便见他神色淡淡,目光平静地瞧着她:“若是你现在说了,无论如何,朕恕你无罪。”

    话落,裴玄祁淡淡垂眸,面色瞧不出喜怒。

    蕴玉却是心下一惊,脑中飞快一转,终是咬了咬唇道:“可是可是妾这病,很棘手?”

    她眸中忽然涌上一股清泪,却又强撑着不叫泪水滑出眼眶,她抿了抿唇,才道:“妾也不知,总归是从前几个月便有了。”

    说罢,她低下头,似喃喃道:“妾也不知不知为何会这样。”

    忽而,蕴玉扬起头,艰难地扯出了一抹笑意,问道:“不知妾,可还能陪圣上多久?”

    见状,裴玄祁心头一疼,忽然便想说服自己,她许是被人害了,许是真的不知情。

    良久,才听裴玄祁淡声道:“睡吧,朕明日带你回宫。”

    话落,裴玄祁轻轻站起身,挥袖出了内室。

    外间,大槐树下,钟乐之正独身而坐,桌案上摆着几坛清酒,冲着裴玄祁招了招手,笑道:“小古板,过来,陪我喝些酒。”

    裴玄祁也不拒绝,抬脚便在钟乐之对面落座,伸手随即拿过一坛清酒,将上面的封口随意扯了,仰头便往口中灌。

    见状,钟乐之心中明白几分,挑眉道:“小美人儿没同你说实话?”

    他方才便看出来,这丫头瞧着已是中毒颇有一段时日,只是不知是何人,一直替她压制着毒性。

    裴玄祁不言,唇角溢出的清酒将衣领沾湿,待他咽下最后一口清酒,才将坛子放下,冷声道:“明日,我会命人在太医院替你安排一个位置。”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猜的出来蕴玉未对他说实话,她骗他。

    第70章 婕妤翌日一早,晨光将将……

    翌日一早,晨光将将刺破天幕,裴玄祁便亲自替蕴玉换了药,沾着金疮药的纱布上还渗着丝丝血迹。

    “圣上,我们是要回行宫么?”蕴玉后背疼的厉害,却也不敢喊痛,双手紧紧攀着裴玄祁胳膊。

    裴玄祁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嗯”,随即起身取过一旁的丝帕,慢条斯理地将指尖沾染的药渍擦净。

    见状,蕴玉微微垂眸,知道裴玄祁还在气头上。

    他在气,昨日自个儿不曾对他说实话,可是扪心自问,蕴玉敢说么?

    说了,赌帝王对她的真心?这话连蕴玉自个儿听了都想笑。

    裴玄祁伸手替蕴玉将衣衫拉了上去,随即轻轻站起身,低头看了她一眼便道:“你先收拾一番,半个时辰后启程。”

    说罢,不等蕴玉回话,裴玄祁便转身出了屋子。

    自打蕴玉承宠以来,这还是裴玄祁头回对她如此冷淡。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身子稍一动,后背的伤口便传来钻心的疼痛,蕴玉强忍着刺痛坐起身,伸手去够案上的凉茶,指尖刚碰到茶盏,微一用力,那茶盏便顺着桌案咕噜噜滚至地上,碎成几片。

    瞧着地上四溅的碎片,蕴玉思及方才裴玄祁从她手中拿走的丹药,一颗心缓缓提到了嗓子眼。

    今儿个一早,裴玄祁便来她房中,说是要替她换药,实则冷言逼供,她没了法子,便将白术给她那瓶丹药交了出去。

    院外,钟乐之斜倚在槐树下,见裴玄祁出来,随意抿了口茶盏,挑眉道:“小美人醒了?”

    裴玄祁神色冷峻,双手抱胸,淡淡抬眸道:“她说不知自己的病从何而来,只说难受时便服用从太医院得来的补药,就会好受一些。”说着,他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递给钟乐之。

    思及此,裴玄祁嗤笑一声,暗道蕴玉真是将他当傻子耍。

    钟乐之接过瓷瓶,仔细端详片刻,旋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出来。

    他先是凑近瓶口轻轻嗅了嗅,随即微微皱眉,倒出几粒药丸在掌心,反复查看,片刻后,他冷笑一声:“小美人儿倒是命好,这药说是补药,却也误打误撞,还真有几味药材用对。”

    “这药有何蹊跷?”裴玄祁挑眉问道。

    钟乐之将瓷瓶重重放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药丸其中所用的药材,同我研制的那药大多相同,只是缺了几味关键的药材,因此效用不显。”

    “此外”钟乐之一顿,又道:“此药虽能压制毒性,却也会让毒素在体内慢慢积累

    ,不知是那个半吊子弄出来的东西。”

    裴玄祁眸色一沉,心中涌起一股怒意:“她可知这药的作用?”

    话音刚落,就见钟乐之好笑地挑眉,随手指了指自己,似是在说:“你问我?”

    裴玄祁想起蕴玉无辜的眼神,抿唇道:“她说不知,只当是寻常补药。”

    钟乐之闻言,冷笑出声:“若她真不知道,那才是最可怕之处。”

    他目光如炬,盯着裴玄祁,哼道:“若是误打误撞便罢了,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那此人必定深知此毒,而且就在这宫中。”

    裴玄祁不言,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问道:“你觉得最可疑之人是谁?”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用衣袖掩住指尖,沾着茶水在桌案上缓缓落下一笔,待写完后,二人才相视一眼撤去衣袖,只见二人面前齐齐落下二字。

    ——太后。

    裴玄祁深深吸了口气,当即抓过茶盏泼在那字迹上。

    半晌,才抬眸道:“我先带蕴玉回宫,你自个儿收拾好了过来便是。”

    二人商议完毕,裴玄祁转身回了内室,正撞见蕴玉艰难地伸手去够茶壶,盏边溅出不少茶水。

    裴玄祁神色微动,上前从蕴玉手中拿过茶壶,替她斟了一盏茶,道:“喝吧。”

    喝完茶,裴玄祁一手揽住蕴玉,将人拢入披风,冷着脸便拥着人朝外走。

    至山洞外,墨骓不知何时早已候在此处。

    裴玄祁揽着蕴玉翻身上马,微微垂眸道:“马背颠簸,若是疼了,你且忍着些。”

    蕴玉乖巧点头,柔声道:“妾都晓得,圣上不必担忧。”

    话音未落,裴玄祁便狠狠一夹马腹,墨骓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剧烈的颠簸叫蕴玉后背的伤口疼得钻心,只是不管如何疼,蕴玉都死死咬着下唇,将脸埋进裴玄祁怀里,似是这样能好受些。

    裴玄祁面色冷峻,余光也扫到这一幕,他心中猛地一缩,大掌不自觉地攥紧缰绳,却又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她。

    行至半路,裴玄祁突然勒住缰绳,墨骓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墨骓之上,裴玄祁静静垂眸,低头看向怀中的蕴玉,神色冷峻,嗓音克制:“蕴玉,朕只问你这一次,最后一次。”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道:“你可有什么事儿,瞒着朕?”

    蕴玉浑身一僵,宽大的水袖下,指尖不自觉地攥紧。

    片刻后,她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有,妾不敢瞒着圣上。”

    裴玄祁伸手,捏着女人的下颌迫使她直视自己,试图从她的眸中看出一丝破绽。

    良久,他才自嘲一笑,伸手猛地一拽缰绳,策马疾驰,朝着行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

    圣驾一夜未见,就连例行的朝会都未现身,江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寻了各种借口遮掩,可到底心中忐忑。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准备吩咐鹿青和萧钰派人寻找时,一名内侍跌跌撞撞地跑来,气喘吁吁道:“大监,大监,圣上回来了!”

    话落,就见裴玄祁骑着墨骓一路飞奔而来,至沧澜殿停下。

    他翻身下马,神色冷冽,目光落在江尘面上,沉声道:“备御辇,将容婕妤送回去。”

    容婕妤?

    别说江尘怔住,就连蕴玉也赫然地睁大眸子。

    却见裴玄祁连余光也未落在蕴玉面上,一边大步朝殿中走,一边冷声道:“容承徽救驾有功,着晋位婕妤。”

    话落,他微微转身,凝声道:“传同洲太守、鹿青、萧钰等人立刻进宫。”

    救驾!

    江尘心头一紧,连忙寻了人手将蕴玉送回烟波楼,又亲自去传令,命诸大臣进宫。

    不多时,整个后宫都传遍了。

    昨儿个夜里,圣上一时兴起,携着容婕妤去了兽苑,竟遇上刺杀,幸得容婕妤以身相护,圣上这才毫发未损。

    不多时,此次秋猎随行的诸多大员及同洲所有官员皆齐齐站于沧澜殿中。

    裴玄祁高坐御案之上,面色瞧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周身散发着的威势叫人不寒而栗

    他一双桃花眸早已没了笑意,目光如刀般扫过殿下众人,冷声道:“怎么,一个个的都哑巴了吗?平日里不是颇有见解,如今是怎么了?”

    殿下,萧钰同鹿青暗中对视一眼,随即横跨一步,拱手道:“启禀圣上,臣方才已命人前去兽苑,将兽苑所有人等皆押了上来。”

    话落,他面色冷然,朝殿外喝道:“都带上来。”

    兽苑管事等人立即被侍卫们押着带上殿中。

    见状,裴玄祁目若寒冰,一手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冷声道:“说!”

    那管事何曾见过这等威势,当即瑟缩一下跌倒在地,忙不迭磕头道:“圣上圣上微臣不知啊圣上。”

    “不知?”裴玄祁目光淡淡扫过他面上。

    兽苑管事心下一惊,连忙道:“回圣上,前些日子,臣就发现兽苑诸多猛兽的围栏有所损伤,正要命人进行修缮,可是”

    他面露苦涩:“可是圣上亲临,吩咐下来要看鹿戏,这才耽搁下来。”

    “接着臣便请了一批善于驯兽、修的小厮们前来,想来这刺客便混在那些刺客之间。”

    “只是今儿个一早,那些人便都消失不见”

    “大胆!”鹿青怒目道:“秋麓兽苑乃是皇家兽苑,平日里豢养的驯兽师和工匠难道还在少数,怎会要你从外请人。”

    话未说完,一旁的萧钰便瞧出个中门道来。

    他眉眼微沉,踱步至管事跟前,轻声道:“可是你们瞧着平日拨下来的俸禄起了歹心,私下将那俸禄昧下,这才没了人手?”

    管事被说中,吓得疯狂叩首:“还请圣上明鉴,臣也是实在没了法子。臣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不等他嚎完,裴玄祁便冷了眸色,挥手道:“萧钰,将人带下去,明日晚膳前,朕要听到结果。”

    “是!”萧钰连忙应下。

    又听裴玄祁道:“好生盘问,那些人许是同前朝余孽有关。”

    闻言,萧钰整个人一凛,当即低首应下。

    这事经不起耽搁,稍有拖延,只怕那些刺客早已出了同洲边界。

    因此安排好后,裴玄祁便挥挥手示意萧钰等人退下,整个人淡淡倚在龙椅之上。

    见状,江尘小心换了盏热茶,偷偷觑了一眼裴玄祁的脸色,小心道:“圣上,这容婕妤那儿可要派太医跟着?”

    容婕妤是救驾受的伤,圣上事务繁忙或许顾不上,可他作为奴才,自然要替圣上记挂着。

    不料,裴玄祁只是淡淡睨了他一眼,良久,才淡声道:“平日里,哪个太医去容婕妤那处去得多?”

    江尘一愣,脑中快速思索一番,小心回道:“回圣上,奴才记得,是白术白太医。”

    怕裴玄祁想不起来,他又补充道:“白太医是白寒冬的徒弟,医术精湛,圣上可是有何吩咐?”

    裴玄祁手指轻轻敲了下桌案,眸色深沉:“将人带去慎刑司,朕要弄清楚,他给容婕妤的补药,到底是什么药。”

    话落,江尘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应下,正要转身时,又听裴玄祁道:“容婕妤那处,叫黄芪好生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