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201章对夹

    郭志城寥寥而谈:“边疆大患已除,回京卸职后我亲自教导武艺,一来强身健体,二来有个自保的能力!”

    说完看一眼刘青青:“当然,青青若想学的话,也一起哈!”

    这是打算荣养天年了么。

    郭青青心下一动,询问:“将军,那边城守军何去何从?”

    自家儿子不善言辞,这个刘青青话却多,脑子灵,倒是互补。他也希望自己儿子找寻一个机灵伶俐的媳妇,莫要像自己夫人,温柔善感,遇到事情闷在心里,惹急了负气出走。

    看着刘青青的眼神越发柔和,耐心解释:“军费耗资巨大,边城之患已解决,只留下少数战士戍常,余下的回京受赏后便归家。”

    明白了,现在军队人数众多,财政紧张,朝廷无力供养如此多的嘴巴吃饭,所以奖赏一番,打发回村耕田糊嘴。

    刘青青状若担忧,戚眉道:“我和阿青深入草原,也晓得些内情,此次扰边的是以卡卡部为首的部族,他们占据草原水草最丰沛的草原南面,但是,听说草原北面,东面,西面,”还有许多小部族,各自为政,他们趁卡卡部族南下,一举端了卡卡部的老巢。”

    “倘若边城军士回家种地,没了卡卡部族的压制,焉知那些小部族,不会成长为下一个叩边的卡卡部?”

    郭志城悚然一惊,一直以为金人和他们一样,上下一体,哪知他们其实是联盟,各自为政。

    他面色沉了下来,唤郭荣将剩余副将全都叫了过来。

    心下生出些疲惫无力,照他们这样说,金人无穷无尽,如何打得完?他们主动出击,茫茫草原,去哪里撵?

    等几位副将齐聚,郭志城示意刘青青重新说了一遍。

    “我深入草原寻阿云,他被一个老妇人所救,我们便在老妇人的毡包中将养了些时日。”

    “草原部族众多,大大小小一二十个,他们逐草而居,族群间经常打仗,争夺水草丰茂之地。”

    众人面面相觑,难怪金人打仗这么厉害,原来是从小练出来的。

    就是此次卡卡部,因倾巢出动,老巢也被其他部族端了,族群里的老弱妇女孩童都被抢走了。

    而且,我们还看到有武士护卫着几个年轻孕妇北逃,他们穿着保暖的裘衣,应是卡卡部的王妃夫人一流。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张文戚眉:“那你们为何不把卡卡余孽拿下?”

    刘青青翻了个白眼:“将军,用用你的脑子,我手无寸铁之力,阿云断腿难以下地,我们一弱一残,如何拿下?”

    张文被她怼得哑口无声,生出些恼怒。

    郭志城想起那把黑管的巨大威力,腹里吐糟,她还弱小,这天下便没有弱小之人了,板着脸喝道:“青青不得无礼!”

    他扭头看着张文:“他们两不过普通百姓,看见金人已

    经吓得两股战战,能躲着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善!”

    他复又询问刘青青:“你今日告诉我们这些,定然有法子克制,不要卖关子了,但说无妨!”

    刘青青点头:“其实草原上有很多好东西的,奔驰的野马,无数的牛羊,漂亮的野狐,我们打赢了卡卡部族,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他们的草原地盘便是我们的了,不如我们也去养牛羊,圈野马。把草原南面占了,归到大赵的版图之上。以草原南边为主,向着整个草原辐射。”

    开疆扩土之功,在座的几人呼吸都急促起来,这是可以史书上留名的千秋之功。

    郭志城破了盆冷水:“我们如何不知,放着那么大一片地盘白白丢掉可惜,但是,赵人不擅放牧,也不喜居无定所的漂泊,朝廷还要供养耗资巨大的骑兵巡逻管辖,得不偿失,所以形成了惯例,干脆不要。”

    刘青青笑道:“不擅放牧,牧民们擅长啊,俘虏营里要多少有多少,不喜到处奔波,那便把草原按照季节划分成一个个小块,居所固定下来,两个或三个,像我们的田地一样,只允许他们在自己的草地上放牧。”

    牧民们互相监督举报,朝廷骑兵威慑作奸犯科之辈,草原稳定下来,为南面供养无数的马匹,牛肉羊肉,皮子,奶,南面的粮食也供养草原上的牧民,大家一起和和美美过日子,以后再也没有纷扰,一劳永逸的解决了战争。

    听了她的规划,众人眼前一亮。

    草原的混乱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牧民在草原上到处乱窜,你准备了强大的骑兵去追击,却迷了路,寻不到他。

    现在固定下来,他只可以去那么两三个草场,若胆敢做了作奸犯科的事情,他也跑不脱。

    就像是宽大的马车要运送很多鸡蛋,马车一走动,鸡蛋到处滚动碰撞,蛋便摔坏了,此举就像在马车里安装很多小小的蛋托,一个蛋一个格子,鸡蛋固定下来,能完好的运送到目的地。

    坐在厅里的人常年戍守草原,更能明白此举的意义,刘青青启了个头,他们便热切讨论了起来。

    刘青青达到目的,功成身退,和郭志城静静坐在一边,等被问道了,才说几句。

    乌兰带着塔娜来到边城,生怕赵人对他们喊打喊杀,一路惴惴不安,进了边城,发现赵人将军亲自来迎接他们,心放下了肚子,安心在安排的厢房里等着。

    小小的塔娜睁着大大的眼睛,惊奇的转着脑袋,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

    “姆妈,这里的门有两个,好宽,阿红也能进来。我们去把阿红牵进来,免得它被冻到。”阿红便是郭守云骑的马。

    乌兰抚着她的头解释:“那叫一道门,两扇,不是两个门。阿红小白有专门的马圈羊圈能遮雪,不和我们一起住。”

    “疑,姆妈,这里的床好大,好神奇,竟然是暖和的,你摸摸!”塔娜兴奋的在炕上跳个不停。

    一面蹦一面叫:“姆妈,这里的房顶好高好高,我在床上跳起来都碰不到头!”

    她跳得满头大汗,倒在炕上滚过来翻过去,玩得好开心。

    玩累了,爬到乌兰怀里,仰着头看乌兰:“原来赵人的家长这样,好是好,就是没炉子煮奶茶,姆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想喝奶茶。”说完舔吧舔吧小嘴皮。

    这几日一直赶路,确实没有好好吃过一顿。

    今早的干粮还是未时初吃的,现在已经戌时了,不见刘青青等人回来,也无人送点吃喝的过来,乌兰看着嚷嚷肚子饿的孙女,领着人出门,摸到了厨房,寻思讨要些吃的给乌兰,少少一点就够了。

    她牵着乌兰沿着廊下,赵人喜欢将厨房设在前院的厢房里,她便往那个方向去,果然,远远的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她鼓着胆子走进厨房,看见桌案上一盆煮好的面汤,下头还沉淀着些土豆丸,厚着面皮期期艾艾上前,对着在火上忙碌的的厨子哀求:“军爷,可不可以给我一碗面汤,孩子小,实在饿了顶不住!”

    厨子斜她一眼,看了看乌兰指着的面汤,握着勺子的手哐哐在锅边敲了两下,把勺子上的土豆丝抖掉:“你这老妇人眼神不好,那是我煮的饺子!”他把勺子伸进锅里,搅拌了一下,舀了一勺倒在乌兰抬着的碗里。

    “吃吧吃吧,不够还有!”

    乌兰看一眼碗里浑浊的饺子汤,混杂了带了黑斑的面皮和尚未变色的土豆芯,没吭声,送到塔娜嘴巴前。塔娜喝了一口,张yue了一下,嫌弃的不愿再喝,紧紧捂着嘴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姆妈,这个饺子汤又咸又苦,我喝不下去。”

    不能让粮食浪费了,乌兰端着汤碗往自己嘴里送。

    嗯,盐放多了,煮糊了,但芯还是生的,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白瞎了这么些面粉和土豆。

    乌兰心一横,闭眼哐哐喝下去,使劲拍了拍胸口,忍住没yue出来,粮食这么珍贵,哪里能浪费。

    余光瞥见厨子翻了两三下土豆丝,要把一边一盆上好的还在淋血水的生猪肉,倒进锅,乌兰太阳穴突突的跳,按住厨子的手:“军爷,我稍会一点庖厨,你这肉,这么大一块入锅,不容易熟吧!”

    她说不容易熟是婉转的说法,按她的经验,这些肉即便外头炒焦了,里头还是生的。

    又是一盆苦咸yue人的土豆丝炒焦肉。

    厨子听了她的话,挑挑眉:“你会做饭。”

    “能煮熟!”乌兰又补了一句:“不会糊!”

    厨子闻言很是高兴:“你来煮,我打下手。”戍守边城的时候,所有人都上了墙头,包括原来的厨子墩子,可惜那人,没能再下来,现在的厨子外号黑狸,是新选出来的,才上任了没几天。

    乌兰有心推拒,怕惹来麻烦,又看看那盆浑浊的饺子汤,实在不忍食材被浪费,点点头同意。

    她先把低着血水的猪肉块重新倒入井水洗净控干。

    锅里微末带点热气,放入从柜子里搜寻出来的草果八果肉蔻桂皮丁香粉,少许红糖末,炒得微微泛着焦香,加入沸水熬煮,等卤汁沸腾起来,换成陶罐,加入香叶花椒粒葱白,把刚才的一盆肉放了进去,架在只有一点余烬的炭火上慢慢卤着。

    一面做一面和一旁观看的黑狸解释:“你切得肉有些大,纹理也是乱的,不好改刀,只能卤了。”

    乌兰又去舀了一盆面粉,放入温水,些许盐巴,揉成光滑的面团发酵,令取了一碗小米面,糜子面和酥油搅拌均匀,做成油酥,将醒好的面团擀成薄片,抹上一层油酥,然后卷起来,纠成小面团压扁成薄饼,放在炉子上烤熟,然后在面饼表面上再涂抹一层油酥,撒上一层小米面,回炉子上微火重新烤一遍,使得面饼外酥里嫩。

    卤肉经过小火炖煮,变得鲜嫩多汁,从卤汤中捞出控干。乌兰喊黑狸把铁锅端走,锅洞里架火烧柏木柴,上头吊着煮好的卤肉,熏烧半个时辰便好了。

    吃的时候,取一个面饼,从侧面切开,塞入一块熏肉。

    乌兰对着黑狸解释,这叫做“赤峰对夹”,先做了一个塞给黑狸,然后又做了一个给塔娜。

    黑狸望着手里的对夹,面皮焦黄脆香,手指轻轻一动,上面的面皮渣便哗啦哗啦往下掉,里头的夹肉颤巍巍的,肥瘦相间,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实在忍不住咬上一口,表皮的酥脆内层软绵,熏肉鲜嫩多汁,又有一股特殊的烟火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有层次感的香味,在嘴里层层荡开,每一口便是草原的味道,极致的满足。

    黑狸三两口便干下一个,咽着口水眼巴巴盯着一旁一层一层撕饼皮的塔娜。

    第202章 第202章交融

    塔娜顺着黑狸过热的目光,捏着对夹的手抖了抖,对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饼,若给了黑叔叔,他那张大嘴,三口又没了,可是这个黑叔叔方才大方的给她喝要yue的汤。她想了想,撕下一块薄如蝉翼能透光的饼皮递给黑狸,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黑叔叔,我一片饼皮,你一片饼皮,我们慢慢吃,这么一个饼,够我们吃到星星爬上天。”

    官道正在热火朝天的修复,边城里的民众按人头分粮,他今日的那一份确实没有了。

    从小孩子手里哄吃的,有些没脸,但这个饼实在太香酥美味,他忍不住,嗯,等明日的粮下来了,他双倍还给塔娜。

    于是他蹲在塔娜身边,眼巴巴等着塔娜撕面皮,聪明的塔娜还会给他一小条肉丝,裹进面皮里卷起来,只有小指头大一根,那是另外一种滋味。

    这当头,花厅里的议事有了大体的章程。

    首先是大批俘虏的处理,担心俘虏的边民再次相聚作乱,决定把青壮俘虏送回赵国,分散到各府做劳役,反正他们有的是力气,正好物尽其用,再从各府召集会放牧的赵人前来。

    卡卡部的草场按照春夏秋冬划分,低价租凭给赵人,每个赵人分别从四块区域中租凭一块草场,四个季节轮流到自己草场里放牧,只要他们根据草场的大小,每年上交相应数量的牲口和皮毛给国库,剩下的产出都是他们自己的。

    因边城里的军民戍守边疆有功,可以优先租凭,还可以享受一定的折扣。

    年纪老迈的俘虏或者受伤残疾的俘虏

    ,由租聘草场的赵人,买回草原放牧,当然,草场上交国库的物资,由边城军截留一部分下来,用于草场的震慑和管理,再慢慢蚕食外围草原,争取把整个草原纳入版图。

    这些事物持久而漫长,需要大量的人手,边军也有了着落,不用回家去分配家乡那一点少少的土地,甚至可以把家人接来一起过活。

    二来便是功绩的确定,郭荣暗杀卡卡部大小王子,自然首筹,其他的按功排序,问题僵在郭守云和刘青青这里。

    他们没有上场杀敌,做的是后勤工作,筹集运送了无数的粮草,解决了边城最大的难题,多次用计消减了卡卡的实力,这些都要在上报的功劳簿上写一笔。

    郭志城看着两人:“你们先要什么,我自然会在朝会上替你们争辩一二。”

    郭守云将目光看向刘青青,示意一切凭她做主。

    刘青青说出的话语让大家静默了一下:“我希望制定法则,能保护牧民不受欺负,草场主人必须供给他们吃饱穿暖,还要发一些工钱,让他们应付生活中的意外,能购买喜欢的东西,仰或为自己赎身。”

    郭荣首先不同意:“青青,金人杀了我们多少人,你如何还为他们说话!”

    刘青青解释:“他们成了奴隶,已经是为过去的错做出了惩罚,以后草原都是我们的,牧民也是我们的百姓,就行上京里大户人家的家奴一样,吃饱穿暖,做好了活计还有铜钱可以领,还可以赎身为良民,他们会一心向着大赵,若干年后混溶在一起,都是赵人,草原也不会再从赵人手里分出去。”

    “但凡活得下去,日子有了盼头,哪里还会有人愿意冒着性命危险挑起战争,即便有别有用心的心怀诡计之人挑拨,相信大多数人都不会跟随。”

    刘青青笑道:“当然,我还希望将青华园开到边城来,让草原的百姓能低价吃到南安府黏糯的稻米,带着阳光的鲜花饼,穿上柔软的布衣,盖上暖和蓬松的棉花被,也让南安府的百姓喝到草原香醇的酸奶,吃到肉质鲜美的手把肉,穿上草原皮子做的皮靴。”

    “不管是在草原和牛羊赛跑,仰或在稻田里拔草,都是赵人,都过上一样舒心又充满希望的的日子。”

    她清冷的女声带着一丝期许,把将来描述得太美好,大家都静静地听着,仿佛看到了威胁中原民族数百年的草原游牧民族,变成整个中原民族的一份,再也不可分割出去。

    郭志城沉静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作为高位将领,他太明白此举的意义。

    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这些策略得到实施。

    花厅里静悄悄的,当他们沉醉在这一片美景时,一股麦香幽幽飘荡了过来,郭荣看看天色,拍着脑袋:“哟,看我这脑子,都过了饭食了,我们先随意吃些东西果腹。”着急人去端饭菜。

    其他人听到吃饭,一脸菜色,实在是新选拔的厨子,做的饭菜,让人一言难尽。

    就着刘青青适才的话题,热烈的讨论起来。

    不一会,一盆冒着热气的饼就被端了上来,余光瞟过,饼皮白生生的,中间微微泛着一些焦黄,胖嘟嘟鼓囊囊的饼张开个大嘴,露出里头油晶晶的肉块,像个送肉来的白皮大青蛙,惹得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众人先是一愣,今日的饭菜画风不对啊,难道厨子别出心裁,今日裁到了地方上?

    看着品相不错,要不先试探着尝一尝。

    郭荣是个不挑食的,随手抓了一个,咬了一口后,苦着脸又伸手从框里捞走五六个,嘴里还嘟囔着:“哎呀,这个饼太难吃了,又苦又酸,我都替你们吃了吧!”

    他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样的,他的腮帮子鼓鼓的,巴不得将所有饼都怼到嘴里,眼睛还愉悦的眯了起来,整个人不像个杀人不扎眼的副官,倒是个偷吃的老鼠精。

    还悄咪咪的藏了一个在袖中,估计是要带去给他那个想好。

    其他人暗觉不对,连忙争抢白饼。

    一入口,大家都忍不住称赞起来,天哪,竟然有如此美味的饼。

    外皮酥脆香,内里柔软绵糯,最里头的肉却肥嫩多汁,又满是烟火焦香,数种滋味在口里交融,形成一种奇特的鲜香,难道这才是新厨子的看家本事?

    大家不住的对着送餐的黑狸夸赞:好黑狸,我们以后就吃这个哈!

    黑狸讪讪解释:“这叫对夹,是跟随刘东家来的老妇人做的,我做的土豆饺子也很美味,你们尝尝!”

    众人看着那盆又白又黄,还泛着黑点点的土豆饺子,你推我,我推你,互相谦让起来。

    刘青青适时解了围:“辛苦了,劳烦你转告乌兰姆妈,再送些酸奶来!”

    黑狸哦了一声离开,众人离那盆土豆饺子又远了些。

    刘青青指着对夹:“诺,乌兰姆妈是金人的牧民,阿青受重伤昏迷后,被她所救,这便是她做的,对夹,若是两族融合,以后这样的美食,我们远在南边的家人也能吃到,小孩子也能日日喝到牛乳羊乳,长得如牛犊一样健壮,平民百姓也可以吃到贵重的牛肉,用马匹代步,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第203章 第203章上京

    献俘队挨近上京城,按照朝廷的旨意,绕道南熏门,郭志城和郭荣领队在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大红花,后头跟着各位副将千户百户,最后便是手脚捆着绳索的金人俘虏了。

    上京城的百姓倾巢出动,扶老携幼围在御街两侧,远远望见进城的将士,开始投掷瓜果鲜花,不要钱一般砸中在前头的武将身上。

    待望见后面的俘虏,打量着他们状如牛犊的体材,不由得越发佩服赵国的将士,竟然能把这么吓人的壮汉打趴下,边军好样的!

    一直行至宫城宣德门,因刘青青和郭守云是白身,在城门口值房里听宣,郭志城领着人进宫受嘉奖,边城现在百废待兴,李东家等商户全都挤在边城,抢占地盘,筹建新铺。嘉奖一事,全城托付给刘青青。

    小品级将士该给的功勋没有太大的争议,唯独主将和几个副将,战功较大的千户,需要再斟酌一二,还有为此次战役奔前跑后的各家商户,应该给些什么嘉奖,有待商榷。

    这些都是站在朝堂上的大佬们你来我往拉扯的内容,一时半会出不来,郭志城正和一众文臣扯皮,打了个眼色给郭荣。

    郭荣人言轻微,这种场合没有发言的地方,得了指示,悄悄摸出了宫,领着郭守云一行人回府。

    沿着人群散去的御街,至州桥西行,出宜秋门行至西浮

    桥,位于二十五坊第一家的便是郭府,占地两个跨院。

    郭荣心有余悸:“你们莫要看这房小,值八千两银,这还是因为将军早些年买,稍微便宜些,如今已经涨到一万二千两银。”

    他吐了吐舌,内城更夸张,这样的一个宅子价还要翻三倍。

    刘青青默默计算,一两银约摸一千钱,八千两银子,那是八百万钱,确实好贵。

    南安府青华园占地极广,还有内湖,当时新买的加上装修改建,也堪堪花了三万两,内城一个小小的宅子就要三万两,也太不划算了。

    刘青青可以感受到郭荣的肉疼与羡慕。

    据她的了解,郭荣一年的饷银是二十两,买这么一个房子得,400年?

    哦,郭志城当年能买下这个房产,是因为他军饷很高么?

    郭荣解释:“那倒没有,将军军饷四十两一年,”他压低声音道:“将军一路打下来获得的勋劳,有些时候斩杀的敌人,无苦主来寻,缴获的钱财,除了上交国库外,按照惯例也能分一些茶水费。朝廷也有其他补贴,比如冬日的炭火钱,夏日的冰钱,节礼什么的。”

    “到成婚的时候,积少成多,堪堪攒下了四百两,夫人原是上京外城举人老爷家女儿,爹娘已经过世,卖了自家房凑了四百两,才买下这个宅子,我还听将军提起过,若没有夫人,这个宅院他一个人是买不起的,所以当时房契上留的是将军和夫人两人的名字。”

    刘青青忍不住吐糟:“你们上京人真有钱!”

    郭荣翻个白眼:“青青,你莫要说这话来刺我,我们几个里头就你兜里的银最多,这样的宅子,若你想买,不是立马就可以办到的么,青华园从南安府开到了边城,这一路给你们家赚了多少银子了!”

    刘青青讪讪:“因为修铁路,买粮,青华园账上已没有多少现银,堪堪够青华园维持运转,我真买不起。我只是觉得,这宅子有些不值,占地也不算大,竟然要价这么贵,也不晓得是哪些人来买?我看你攒了好多银子,也准备买么?”

    郭荣解释:“全赵国人都往上京挤,中了进士的老爷,有钱的商贾,像我这种在上京长大的老百姓,如想成亲,肯定是要买房的,价格便一路攀升,我一直住在将军府,不成婚还好,若是成婚再住将军府不合适,肯定是要买房的。”

    他兴冲冲道:“中人在严华寺旁帮我留了一幢带院的小宅,一明两暗,只要三千两,明日有空,我带你们去看,你们帮我参谋参谋。”

    已经混熟了,刘青青好奇:“你那日还说这些年藏了二千两,剩下的一千两饥荒怎么办?需要我帮你从园子账上拆借么?”

    郭荣呵呵一笑:“真不用,你们需要银子周转,我哪里能长时间占用。这里的大相国寺可以放款,抵押房产,交付一些利钱,每月按时还上就可以。”他有些肉疼:“利钱还挺高,一千两银,我签了二十年的契约,每月还八两。”

    对数字极其敏感的她立马算出来:“多还了920两,利钱几乎和本金一样了!”刘青青咂舌羡慕不已,好家伙,大相国寺果然赚钱。

    她扭头询问郭守云:“卢师尊不是也在上京,他们家的房是买的么?我们收拾利索换身衣裳便去叩拜。”郭志城做事周全,也会为家人考虑,那卢雪樵便是孤高敖洁,不肯多占朝廷的一针一线,甚至把自己的俸禄拿去贴补学生,施舍给穷人。

    郭守云经常和老师通信,知晓内情:“老师的性格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有银钱购房,他们一家子挤在朝廷凭的两间屋子里,在望春门附近。”

    说话间,已经到了郭府。

    府门大开,一位锦衣妇人带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守在门口,看见郭荣,拉着他上下打量,美目里含了泪水:“回来便好,回来便好!祖母在中堂等你们许久了,快些进屋!”

    郭荣介绍,这是金夫人。

    郭志城现在的妻子,郭府如今的当家主母。

    她热情的招呼郭守云和刘青青:“这便是那可怜的守云孩儿了,这些年你父亲寻你寻得好苦,回来便好,快走快走!”

    丫头婆子簇拥着一行人行至中堂,上首坐着一个颧骨高耸的老婆子,套在一件蓝底斜纹万福褂子里,她眯着眼斜乜一眼郭荣,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再扫过下头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郭守云和刘青青,嘴里小声嘟囔一句,“又多了两个吃白饭的!”

    郭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金氏装作没听到,连忙笑道:“母亲,这便是前头姐姐生的孩儿,名叫守云,还有他的未婚妻,刘青青。”

    她拉过郭守云和刘青青:“孩子,快给你们祖母磕头,问好!”

    上面的金老婆子冷哼一声,微微抬着下巴,腰杆更直了些,等着小辈对她行礼。

    刘青青扫一眼光秃秃的冰冷青石地面,没准备蒲团,如何磕头。

    笑嘻嘻拉着郭守云一同躬身弯腰行礼:“老夫人好!”

    郭荣悄悄朝着刘青青竖起大拇指,竟然不怕性子最尖酸的老夫人,果然胆肥。

    一旁的金夫人诧异的挑挑眉,上首的老妇人面色已经黑如锅底,吐出的话语携枪带棒:“和你娘一样,果真是有人生没人养的!”

    刘青青余光扫过身旁的郭守云,他嘴角紧紧抿着,这是生闷气了呢。

    刘青青冷笑:“老夫人说的是呢,我们阿云没有母亲教养,命苦得很,还不是因为有的人面苦心恶,虐待有孕的儿媳。”

    老金氏面上如同抹了酱油一般,黑一阵红一阵,隐隐带了薄怒,又不好下场和刘青青拌嘴,呵斥看戏的小金氏。

    “你是聋了么,任由外人欺负我这老婆子。”

    小金氏收起眼里的热闹,连忙劝刘青青:“阿青哪,虽说你还未过门,但也算我们家半个儿媳妇,哪有做孙媳妇的和祖母顶嘴的道理,快些给祖母道歉。”

    她冷哼一声:“贵府门槛高,我怕是高攀不起。”

    她瞅一眼郭守云:“当时说好,你来我们家当上门女婿,还不跟我走?”

    上—门—女—婿!

    这几个像最锋利的刀,狠狠扎在老金氏的软肉上,她不过想教导一下郭守云规矩,学着孝顺长辈,顺便震慑一下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哪知刘青青直接釜底抽薪,懒得搭理她。

    老金氏气的差点厥过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小金氏在一旁帮她顺气:“姑姑莫要动气,小心伤了身子,你放心,表哥大捷,家里鲜花着锦,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有的他后悔的。等守业归家,我打发守业把他带回来,给您磕头赔罪。”

    听到守业,老金氏嗯了一声,摸着金氏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明明守业也是我郭家子,却被外人认为是继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还未说完,金氏身边的婆子跑进来,气急:“老夫人,夫人,不好了,那个刘青青,带着人把入库的礼又抢走了!”

    老金氏讥笑:“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土包子,送出去的拜礼竟然要回去,丢死个人!”

    她转而骂下头的小金氏:“你下来教教她,莫要如此小家子气,不过几块土布鸡蛋之流,弄出如此丑态,丢人!”

    金氏咬了咬牙,对着陪房骂道:“听见了么,还不下去!”

    陪房为主家操心,却被骂了一顿,委屈至极,吊着脸解释:“可是他们送的拜礼是:乳胶床垫两个,乳胶枕两对,银指甲剪两套,松江布两匹,上好白狐狸皮一对,活羊两只,玫瑰鲜花饼两盒,油炸鸡枞菌两罐,油泡牛肝菌两罐……”

    林林总总两马车,都是外头青华园里卖断货的好物件。

    金氏姑侄两人平和的脸,在陪房的礼单背诵中逐渐变得凌乱,天哪,他们错过些什么?

    &

    两人抬脚便走,郭荣跟在后面苦苦劝留,解释老夫人刀子嘴豆腐心,年龄大有些糊涂,莫要计较。

    郭守云不让他为难:“阿荣哥,你前半个月就送了信,可是你看看这府里,有我们容身之地么,我们正好去拜见师尊,空闲了再陪你去看房。”

    两个人通知管事把带来的土仪重新装车,送到望春门。

    到了望春门垂柳巷,一溜一模一样的长方形屋宇排成一列,每家门前都种了青翠的大柳树。

    身穿赤色,腰围不同腰封的官员小吏穿梭其间,别有一番热闹气息。垂柳巷在皇城旁边,这里的房子是朝廷盖起来,租凭给没有房子的官员居住的,除了有些拥挤,其他的还挺好。

    远远的刘青青便看见一个小娘子在巷口伸长脖子张望,看见他们两人,兴奋的蹦了回去,不一会,卢雪樵一家,拖家带口来到巷口,笑莹莹看着他们。

    郭守云只觉得眼眶一酸,便要跪下,卢学樵早就托着他,骂道:“痴儿,忘了为师教给你的么,膝下有黄金。盼了你们好些日子,今儿终于到了,你们快快归家!”

    亲携了郭守云的手,师娘夏氏牵着刘青青,跟着适才跳跃的女郎,卢雪樵最小的女儿卢思瑶,叽叽喳喳询问他们一路可曾平安顺利。

    进屋后一间屋子隔成了两半,前半间做待客吃饭的饭厅,后半间挤着放了书桌和四个书架。

    旁边那间屋子隔成两间卧室。

    夏氏把他

    们安置在八仙桌上,从外面屋檐下的炉子上端进来热乎乎的甜汤,温和道:“你们舟车劳顿,先喝碗甜汤吃些点心松口气,一会阿瑶领着你们去泡个热汤祛风尘,晚上给你们接风。”

    她边说边给两人盛了两碗汤。卢思瑶也没闲着,从橱柜里翻出许多糕点,把一张八仙桌摆放得满满当当。

    添了一碗汤给夏氏后,将罐底的汤全倒在自己碗里,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嗨,这冰糖燕窝汤和银耳差不多嘛,吹得多稀奇,春节的时候,宫里赏的燕窝,阿娘念叨了许久,要等着你们一起来喝,得了你么的信,我眯着眼把毛一根根挑干净,今日一早就放在门口炉子上吊着,你们快些尝尝。”

    刘青青就喜欢卢思瑶这股子爽朗的劲儿,笑着抿了一口,滑润爽口,温热甜蜜,带着淡淡的鸡蛋清味,实话说,有点腥。

    但是一想到师娘得了这么一小包燕窝,巴巴藏了好久就等他们来,师妹对着天光一根根挑毛,她便觉得腥味变成了美味,暖到心里头的美味。

    嗯,她大口大口灌燕窝汤下肚,因赶路而僵硬的全身顿时温暖柔和起来。

    卢思瑶见她光喝汤了,扯扯她袖子:“你莫要只喝汤,诺,这么多点心,都是我今儿一早去排队买的,新鲜着呢,快些尝尝。”

    说完一人递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羊肉炕馍:“先弄点干的,垫垫底儿!”

    “诺,这是甜口的金花饼,里头包了牡丹花,你尝尝和你们家的玫瑰鲜花饼,哪个更好吃?”

    “酥饼里头是山楂馅的,外皮酥脆得掉渣,馅料酸甜可口,老适合你们这样长途跋涉的了。”

    “还有咸口的麻叶,香脆麻辣,解腻。”

    “龙津桥买的的酸脆泡椒山笋!”

    热乎乎的炕馍下肚,薄薄的外皮,汁水横溢的羊肉,搭配了咸香的蘸料,很巴适。

    估摸着两人吃了个半饱,夏氏抱出两身衣裳,打发思瑶带他们去泡热汤。

    第204章 第204章汤泉,樊楼

    上京不愧是大赵最为繁华的都城,衣食住行热闹非凡,走出垂柳巷隔壁汤水巷就有密密麻麻的热汤房,里头分男池女池,分出大大小小的隔间,小隔间里一个浴桶,只要和一旁的水姐儿支会一声,她便招呼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提来热水把浴桶灌满,再把隔间门上的竹帘一拉,你便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湿热的蒸汽把整个汤房塞得满满的,一点都不冷。

    价格也公道,三十文一位,若是还要加热水,令添十文钱,也可以再添些花瓣润肤美颜,添益母草暖肚调经,还有什么祛湿汤,驱寒汤,还有搓澡工,按摩工,瘦身工等,各种服务项目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花上几百文,给家里拥挤放不下净室的百姓有一个清除污垢的地方。

    刘青青自然不客气,点了个驱寒汤,再请了个搓澡工,一个胖婶拿着个澡巾仔仔细细将她从上至下搓了一遍,让人感觉轻了一斤,再泡进飘着生姜艾草花椒的浴汤中,汤水暖阳阳的,热气几乎要侵入人的骨头缝里去,将积攒的寒气都给赶走。

    有些渴了饿了,再点一份荔枝饮,一份点心拼盒,渴了便揭开盖子抿一口清甜的荔枝饮,饿了打开食盒,捡一块小巧漂亮的点心,这些日子受的寒冷奔波都随着汤书从下水沟里流走。

    刘青青是个大方的,请点单的水姐儿帮她隔壁的卢思瑶,男池那边的刘青青都来了个一模一样的套餐。

    最后再重新要一同热水,冲洗干净,穿上师娘做的软软合身的衣裳,清清爽爽回卢家。

    家里夏氏收拾好床铺,安排郭守云住书房,刘青青和卢思瑶挤一屋,刘青青好奇:“师哥们去哪里了?”

    拉抖着被子的夏氏解释:“他们在翰林院实习编书,等着候补实职,天黑色才归家。”说起这个,夏氏无奈叹气:“等着授职的进士不知凡几,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书房里,卢雪樵从衙门回来,也和郭守云说起同样的事情。

    郭守云想了想道:“师尊,不若想想办法,让师哥们去边城吧,那里百废俱兴,需要大量的官员,虽说清苦了些,总比在上京蹉跎岁月强。

    在翰林院编书,师哥们人言轻微,即便耗费心血编纂出些传世之作,只怕留名的也是上头的大人。”

    卢雪樵点点头,他便是这样熬出来的,何尝不知。

    他转而问起郭守云的学业,考教了几样,郭守云回答的内容吞吞吐吐,颠三倒四。卢雪樵眉头竖了起来:“你科举之路才走了一半,如何放松自己?”

    郭守云小声解释:“师尊,我中举人已是意外之喜,能护佑家里一二,让豪强恶霸不敢轻易寻青华园的麻烦,哪里还敢奢望考进士,和您一别,就把心思放在青华园的经营上,确实对课业不曾上心。”

    “师尊,我觉得在这世间,除了科举做官,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比如这次去草原,见识了草原的辽阔,也知道了草原牧民的艰苦,他们的百姓和我们的百姓一样,都是勤劳坚强智慧的,在极寒的天气中劳作,用各种方法获取食物,艰难快乐的活下去。”

    郭将军已经把后续治理草原的策略禀了上去,那是青青提的,我们一起讨论补充的细节,我觉得她眼中看见的是后世千百年的大格局大视野,师尊,可不可以请你在朝上也帮着说说话,那策略真的有利于我大赵千千万万的百姓,莫要因为文武之争,便弃之不用。”

    郭守云言之恳切。

    卢雪樵今日也听说了郭将军上书了一分文书,文臣这边正打算按照惯例驳回去,听了徒儿这么一提,不由得正视起来。

    他不是单纯的文臣,他是希望能为大赵百姓做些什么的文臣,不然也不会蜗居于一个小小的房子里。

    他喊来刘青青,让两人细细把草原之事说了一遍,深深看了两人一眼,由衷欣慰感叹:“好孩子,你们比中了进士的师哥还要厉害,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才有大格局大视野!”

    穿上外裳便急匆匆出了门,留话给夏氏说有要事不回来吃饭,让她莫要慢待了刘青青两人。

    最重要的事情办妥,两人累得慌,就着夏氏的安排,躺在散发着皂角味的窄窄温暖被窝里睡个下午觉。

    等天黑掌灯的时候,卢思瑶叫醒刘青青,梳妆打扮一番,一家人去正店樊楼吃席。

    除了卢思瑶和夏氏,下值的卢氏兄弟卢思捷,卢思克又互相见礼一番。

    刘思瑶挽着刘青青:“樊楼是上京最负盛名的正店,果子酒水,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一应俱全,阿娘提前半个月就让我去排队定了的。”

    提前半个月,那便是他们写信说要到上京那时。

    郭守云感激的看着两位师兄。

    卢思捷也打趣:“你们莫要谢我,是我们要谢你们两个,来上京好些年,阿娘抠得很,也就你们来了才舍得上樊楼吃席,好多次听同僚说樊楼的三脆羹风味独特,别竖一帜,今日总算得品味一番。”

    刘青青戚眉:“师娘,若是家里经济不宽裕,不若我们就在家里吃饭吧,不用讲那些虚头巴脑的牌面。”

    夏氏嗔了大儿子一眼:“你听你大师哥乱嚼舌,家里你师尊两位师哥都有俸禄带回来,吃饭的钱还是够的,我们一直凭房住,到底不方便,你师哥们也该娶媳妇了,想着攒钱买上一个小院子,自在些,偏偏上京的房价像竹子似的,日日攀升,所以一直不够,平日里俭省了些,倒被他蛐蛐。”

    说起上京的房价,夏氏忍不住吐槽:“也不知上京的人是不是魔怔了,外城一个带井的小跨院喊价四千贯,不到一天竟然就卖了。”

    刘青青戚眉:“一定要在上京城里买么,不能去其他府城买吗?价格虚高是其一,另外我觉得上京年年水患,还有啊,我们进城的时候,看着四周山上的树都被砍完了,估摸着过几年刮

    大风,会飞黄沙,感觉这里不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界。”

    “当然了,上京的繁花也是独一份的。”

    卢思瑶感叹:“师妹,你可说着了,去年夏天黄河泛滥,家里被淹到床脚,水退后上京倒了好些屋舍,今年冬天刮大风,带着一股子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阿爹因为日日冒着黄沙风上下值,咳嗽了将近一个月,除夕闭门休假在家才好,我就劝阿娘不如去南安府住,偏偏阿娘说,我们兄妹该相看人家,肯定要在上京买个屋子,方便我们嫁娶。”

    “要我说,若是因为没买房就看不上我们的人家,不结亲也罢。”

    卢思瑶大大咧咧评价着上京的婚恋观,对于要有房子才成婚,很是看不上眼。

    夏氏气得拍了她一下,对着刘青青抱怨:“你看看你这个师姐,白白年长你几个月,这些年饭菜都喂到狗肚子里去,只张个子,不长脑子。”

    “买菜还货比三家呢,更何况成婚,上京人烟密布,合适相宜的人家多,总能寻到相衬的,你们还年轻,不晓得若是寻了表里不一,外皮干净,内里吃喝嫖赌的,女儿家要受多少委屈,仰或有那不慈的公婆,媳妇都要被磋磨死。”

    夏氏逮到时机便对刘青青和卢思瑶教导一番婚恋观教导。

    后面的郭守云也询问两位师哥的想法:“师哥,你们想去草原不?”

    “边城草场按照大小分为不同的规模,千羊草场,百羊场,十羊场,花四千贯在上京买一个小跨院,还不如去草原,买一个千羊草场,再聘请几个牧民,投入几十贯,盖点简单的院子,就有源源不断马儿羊儿牛儿售卖。”

    卢有些心动,询问:“你们买了么?”

    郭守云嘿嘿一笑:“我们青华园卖各府特产的,有自家的草场,求之不得,阿青从青华园拆了三万贯,买了一个万羊草场,分春夏秋冬四场,骑着马儿跑一天,才能跑到边界。”

    “投入也蛮大的,除了买草场,还要在边界架起围栏,防止牛羊跑出去,上交边军保护费,雇佣牧民,还要给牧民盖好房子,准备好口粮,又投入了将近三千贯,但是真的值,以后青华园打算开设畜牧部,专门卖马匹,羊肉牛肉,还有给中奶豆腐什么的。”

    卢思克询问:“不是说这个策略还在朝会上讨论么?”你们怎么就开始建围栏了。

    郭守云凑近两人,轻声解释:“没办法,边城那边牺牲了很多兵将,等着大笔的抚恤金,还要重新修建边城,到处都要银子,国库里没钱,只能先斩后奏。”

    “边城给购买草场的商户保证,若是朝廷放弃草原,边城军自愿组织成雇佣军,只要按照文书给报酬,就为草原上的各家商户提供保护服务,驱逐追击来扰民的其他恶人贼寇。”

    卢氏兄弟两人对视一眼,今日的朝会内容,他们在衙门里讨论得耳熟能详,这些隐秘郭将军奏折上可没有。压低声音:“行,晚上我和父亲说,家里积攒的钱财先不买房,也去边城弄一块草场!”

    说话间,已经到了樊楼,几人对视一眼,住了嘴,笑盈盈看着面前灯火辉煌的三层高楼。

    刘青青末世的时候,废弃的千米摩天大厦到处都是,见怪不怪,郭守云又不看中这些身外之物,目光只是围着刘青青转动,面上淡淡的,倒让卢氏兄弟暗暗称赞,羡慕两人可以到处行走,见多识广。

    进了楼,伙计看一眼卢思瑶手中的牌子,领着一行人至大厅落座,不一会,席面开始摆起来,唱喏:

    水果拼盘:生藕挺子,石榴,乳梨,榠楂一份。

    酸咸拼盘:梅肉饼儿,甘草花儿,砌香樱桃,水红姜一份。

    甜水饮子:杏酥饮六杯。

    酒水:秋露白一壶。

    下酒菜八盏:蒸软羊,旋炙猪皮肉,麻腐鸡皮,荔枝白腰子,骆驼蹄,虾谭,三脆羹,煎夹子。

    时蔬两盏:东坡豆腐,清炒枸杞头儿。

    金饭一盆。

    不一会,桌子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因他们吃的是大厅的圆桌,团团围坐一起,旁边立着一个打扮美艳的歌姬,用公筷从各色菜肴中为客人布菜。

    卢思瑶盯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配着纯银碟盏的菜肴喃喃道:“我定的是三等席面,已是这样琳琅满目,不晓得二楼厅里的二等席,或者三楼包房里的一等席又是什么光景?”

    第205章 第205章蒸软羊

    布菜的美艳歌姬笑盈盈的,并没有因为他们穿着普通生出轻视怠慢之心,殷勤介绍:“我们樊楼的蒸软羊,选的是品质最好的黄羊,用羊身上最嫩的肋条肉,加入樊楼秘制香料,用香麻纸封口,文火蒸制而成,里头的汤汁全是羊肉自身的精华,一点膻味也没有,贵客们快趁热尝尝,若冷却了,就失了风味。”

    刘青青依言夹起一块羊肉,肥瘦相间的肉片在筷尖颤颤巍巍,几粒青绿的香葱碎沾在上面,好似吃着青草遇到大灰狼的小羊羔,让人心生爱喜,还未入口,羊肉特有的香味霸道的往鼻孔里窜,咬一口,不腥不膻,不油不腻,浓郁鲜香,软嫩耙烂,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歌姬在一旁轻声软语:“上京喜吃羊,无论是大人的生辰宴,仰或小儿的白日宴,或者官爷的升迁宴,或者好友家人接风宴,一起喝上一碗热鲜香浓郁的羊汤,那些离别的惆怅,奔波的劳累都被热乎乎的汤汁融化,成了记忆力的甜。”

    这一顿吃的宾主俱欢,言笑晏晏,樊楼名不虚传,不论菜色,或者环境,或者伙计的殷切,无一不精,当然,会账的时候也很体现樊楼的高大上,这么一顿席竟要三十贯,是卢思捷这个新编修两个月俸禄。

    刘青青打算去会账,夏氏板着脸训斥:“阿青,你们来看老师,哪里能让你们会账,放心,家里这点小钱是有的!”

    吃完饭,回到家,车夫伙计已经等在垂柳巷,帮着搬运了土仪,刘青青抓了把铜钱作茶水钱,让他们自去休息。

    刘青青当时准备了两份土仪,郭家和卢家各一份,现在全部搬到卢家,就有些放不下,夏氏退让不肯要,刘青青解释:“师娘,你就收着吧,这些都是园子里自家的东西,不值当什么的!”

    卢思瑶抱着她的手臂摇晃,毫不客气:“就是,阿娘,阿青他们又不是外人。妹妹,你们园子是不是还有洗头发的,外面都买不到,你弄点给我呗!”

    夏氏嗔了卢思瑶一眼,和刘青青抱怨:“这个是个没脸皮的,真的是被他爹给贯坏了,你别搭理她!”

    晚间,刘青青和卢思瑶并头躺在乳胶床垫上,卢思瑶感受到感受着身下贴合腰

    线又柔然的床垫,说起了悄悄话:“阿青,你都二十了吧,还不打算成婚么?刘伯不催促你吗?”阿娘成日让她去相见,她都快烦死了。

    刘青青叹了口气:“如何不念叨,幸好阿姊和赵垚姐夫年前生了个小宝宝,他们忙着带孩子,没空搭理我,我又在外面,没回去,不然,耳朵都要被唠起卷子了。”

    “你也知道,我们家就三个女孩。之前,阿云不晓得身世,家里一直默认阿云上我们家,以后我的孩儿就姓刘,现在他找到了爹,他爹还是大名鼎鼎的郭将军,不晓得他是否还愿意去我们家的?”

    不去的话,她决对不愿意嫁入郭家的,北方的草原解决了,大赵平安喜乐,家里有阿爹照顾着,她打算乘船南下,弄些新鲜种子回来,计划把青华园的货架上,摆放全天下的粮食产物果实,哪里会愿意窝在那一小片天地里,日日吃窝囊气。

    卢思瑶凑近她耳朵,撇过她的衣领,意有所指低笑:“你放心吧,就阿云那黏糊劲,眼珠子都快长你身上了,只要你说生孩子,他腿断了也立马爬过来,莫说姓刘,就是姓讨厌的金人的姓卡卡,他也没意见。”

    “讨厌!”

    两人在被窝了打闹一番,咯吱咯吱的笑声引得隔壁书房的郭守云不自觉勾了勾嘴唇。

    还是师妹会说话,只要阿青愿意点头,莫说孩子姓刘,他更宁愿不生孩子,就他们两人,一起游历大江南北,在黄河只畔相拥,在泰山之顶接吻,在海洋星光之下沉醉。

    今日师母给阿青准备的是一套襦裙,许是阿青又长大了些,衣裳好似有些小,将上身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明显。

    他想起那两个高高耸着的大包子,忍不住红了脸,感觉气息都灼热了几分,不晓得吞到嘴里是什么滋味,定然比今晚的蒸软羊味道要迷人。

    是啊,他的阿青都二十了呢,应该,可以成婚了。

    明日,他便请师尊为他说媒,虽说从小一起长大,但该有的仪式一样都不能少,不能让那些嘴皮子碎的人,轻慢了他的阿青。

    只是,他没钱!

    郭守云吸了口冷气,平时赚的钱都交给了阿青,他身上一文也不留。他脑子里转了几圈,想到了便宜爹。

    昨日荣哥说,郭家的房契上有阿娘一半的名字,明日便去找便宜爹要回来,他在肚内计划了一番,欢欢喜喜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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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志城回城,在朝上和文臣吵了一天,一开始进展很不顺利,无论他提出什么,对方都找着茬儿反对,后来对面新入阁的张阁老出去方便了一下,回来后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事事反对,偶尔答几句极是。

    都是人精,上头大佬态度一变,下头的人见风使舵,朝廷微妙的平静,草原的主张得到了认可,大致可以推行下去。

    政事解决完,他为自己儿子讨要些好处,希望能得个嘉奖。

    对面沉默了许久的张阁老便道:“疑,郭守云,这不是上一科的举人么?”

    朝廷上的文官一听是科举出身,那便是自己人了,你一嘴我一嘴不要命的夸,添油加柴弄了个勇国县男的爵位,虽然是个空爵,但很让人惊喜了。

    接着便是为各家商户请封,按照之前的商议,各家商户都有嘉奖,功劳最大的五家,加赐皇帝亲写加盖印玺的匾额。

    刘青青的青华园为解决边城运粮问题出力最多,又是女子之身,除了对青华园赏赐匾额之外,另封刘青青为青平县主。

    朝会异常顺利,郭志城喜滋滋回到府里,发现府里却乌烟瘴气。

    郭守云和刘青青并不在府内,年老的母亲躺在榻上,一会称头疼,一会喊肚痛,一会又说水娘克她,金氏忙着请医问药,寻道士做法,他忍者冒烟的嗓子灌下一口凉茶,还没吃口饭,便被母亲叫去训斥一番,要他寻郭守云回来磕头赔罪。

    不然,不叫人认祖归宗入族谱。

    郭守云冷着脸将卧室内跳神的神婆轰出去,只留娘俩在屋子里。

    他冷着脸:“母亲,你当年挑剔水娘,让她负气离开,致使我夫妻生死相隔,过去的事,我也不提了。”

    “现在我好不容易寻回阿云,那是我亲生血脉,你的亲孙子,你莫要说不入族谱这样的话,免得伤了孩子的心!”

    上头的老金氏头次被儿子这样冷着脸说话,越发气的口不择言,扯掉头上覆着的头巾,一骨碌翻坐起来,:“不过说了她两句,她便要死要活回娘家,不想遇到贼寇掳走,能怨谁,就怨她自己命不好!再说,失踪这么多年,哪里晓得那孩子是不是匪徒之后?

    你表妹吞针咽刺,为你养了守业,被夫家发现休弃回家,守业才是我郭家亲子,你莫要昏了头,弄些污七八糟的人回来,乱了我郭家血脉!”

    郭志城脑仁嗡嗡嗡疼,几乎要吼出来:“不许你这样说水娘,阿云是我亲生孩儿,看他长相便知。

    至于守业,什么叫我郭家亲子,我从未和表妹有夫妻之实,守业怎么会是我亲子。是你口口声声说表妹哀苦,侄儿可怜,我才同意收养她们,现在因他们,你不认阿云,我这就和表妹和离,让她带着守业归家!”

    上面的老金氏只觉晴天霹雳:“你,与金氏未曾,未曾?”

    天呐,金氏一直和她暗示,郭志城喜新厌旧,和她有了守业转头去娶水娘。她没奈何嫁人,成婚后被夫家发现,所以带着守业被赶出夫家,为这,她时常寻水娘的不是,将人气走。这些年她一直把守业当亲孙子,疼到骨头里。

    郭志城指天发誓:“婚前不曾,婚后也不曾,你数次哭诉表妹可怜,我和她说好,她帮我照顾孝顺你,我娶她为妻,给她和守业一个容身之地,两不相欠。”

    老金氏吞吞吐吐,将这些往事一一道出,继续追问:“你真的没有和你表妹生过孩儿?”

    郭志城面黑如锅底,他转身便去金氏屋子,一脚踢开,里头金氏正在收拾包裹。

    他恨恨的看着面前柔弱可怜的表妹,一手捏着她的脖颈:“是你,是你叫人把水娘掳走的,是不是?”

    金氏摔倒在地,冷笑:“当年我们一起长大,我心心念念都是你,可是你呢,转头就娶了水娘那个贱人,你们成婚之夜,我偷偷来看你,想从你脸上看见后悔,可是没有,我哭着跑出家,却遇见歹人……”

    “凭什么,凭什么你背信弃义,我受尽苦难,你们却恩爱幸福,我不甘!”

    金氏疯魔一般哭喊:“苍天没眼哪,我找人将她掳走,她竟然逃了,还让你找到了那个余孽!”

    “不公平,不公平,明明变心的是你!”

    郭志城看着地上疯疯癫癫的表妹,心里满是悲切:“我从未喜欢过你,待你好也是因为阿娘说,舅舅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他寻来管家,让人把母亲和金氏送去边城,凭个小院子过活,以后他亲自照顾,免得再生出是非。

    看着这幢留下美好回忆的宅子,就留给阿云吧,他对不起他们娘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