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一时陷入寂静。

    苏照棠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垂下的眼眸里微芒一闪。

    季宗长的话,很有意思。

    他要让自己拒了季浪的提亲,而非再去纠缠季浪。

    换言之,他们这群人呆在季府两天,并未成功打消季浪提亲的心思。

    于是他们不得不使手段,设计季浪令其无法脱身,再跑来她这里搅黄这门婚事。

    所谓让人一寸,得理一尺。

    虽说她已无意季浪,但也不想让这群人轻易得逞。

    念及此,她放下茶盏,眉眼间再无笑意,只余冷淡:

    “季宗长的意思,是在说本县主克夫?”

    季氏宗长身形一震:“老朽并无此意……”

    “你就是此意。”

    苏照棠目光锐利起来:“否则,老丈那句担不起一丝风险,何解?”

    季氏宗长顿时语塞:“老朽……”

    “你们这些男子,可真有意思。”

    苏照棠哂笑:

    “从前亡国了,你们怪妖妃祸国;战败了,你们怪红颜祸水。

    左右只要百姓吃苦,生灵涂炭,便都是内宅女子的错,掌权者反而无罪一身轻。

    掌权者愚弄世人也就罢了。

    你们这些给人当长辈的,竟也将这一套荒谬的说辞,套在晚辈身上,真是不知所谓。”

    季氏宗长被说得面红耳赤,甚至觉得,苏照棠说得十分有理。

    可事关宗族前途,他不能赌。

    他深深鞠了一躬,哀求道:“县主便权当我这个做长辈的糊涂,成全老朽吧!”

    苏照棠定定看着面前的老人片刻,语气放平:

    “本县主生平,最不喜麻烦。

    他人是不错,奈何有你们这一群长辈。

    本县主可不想日后季将军上了战场后,哪次磕了碰了,都要被你们指着鼻子骂克夫。

    左右季将军尚未提亲,此事作罢就是。

    书舟,送客!”

    季氏宗长大松了口气,再次深深行礼:“多谢棠乐县主!”

    季氏其他族人,自打进了花厅,个个噤若寒蝉,没敢开口。

    听到这句,众人皆是神色放松,纷纷跟着道谢。

    等到出了县主府大门,有人笑起来:

    “太好了,季浪娶不到棠乐县主了。”

    “棠乐县主看着好凶,我方才都没敢说话。”

    “是啊,棠乐县主人威严是重,但意外地挺好说话。”

    “棠乐县主不会是诓我们,事后再反悔吧?”

    “不可能,棠乐县主那样的人,一看就是一言九鼎。”

    季氏宗长身边的汉子也笑道:“太公,没想到此行这么顺利!”

    季氏宗长听着,脸上却没什么笑脸,甚至隐隐有些后悔。

    虽然方才被狠狠骂了一通,他还是否认不了棠乐县主的优秀。

    此女出言一针见血,处事果断,眼里全然没有寻常闺阁女子的优柔寡断,隐有大将之风。

    如此女子,季浪若能娶回家,说不定……

    念及此处,季氏宗长连忙晃了晃头,将脑海里可怕的想法驱逐出去。

    棠乐县主命硬,连身为一方诸侯的陇西郡王都能克死,季浪那小身板怎么受得住?

    他的决定,不会有错!

    他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回府!”

    季府厢房内。

    季浪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坐起来,想起昏迷前的那碗甜汤,脸色顿时一变,起身推开门。

    新买来的随从就守在门口,见到主子连忙出声:“郎君您醒了?”

    季浪大步往门口走去,一边发问:“老管家呢?还有宗长他们,都去哪儿了?”

    随从快步跟着,一边作答:

    “老管家和您一样累得睡下了,宗长他们说要出去逛逛京城,到现在还没回来。”

    季浪听到这话,眼露焦急,脚下步子跨得更大了。

    然而他刚到大门,就见季氏宗族的长辈们有说有笑的跨进门槛,唯独走在最前面的季氏宗长脸色不太好看。

    季浪见状,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然而还未开口询问,就被季氏宗长一句话说得希望破灭。

    “浪儿,棠乐县主那边,太公已经替你去过。她答应老朽,不会再纠缠于你。”

    季浪闻言气极反笑:

    “太公,你别给我脸上贴金。

    是我想求娶棠乐县主,而非棠乐县主非我不嫁!”

    季氏宗长叹息一声:“浪儿,太公也是为你好,你是武将,战场凶险,最是忌讳这些。

    你不为别的,便是为你两个孩儿着想,也不能冒险。”

    季浪拂袖冷哼:

    “太公不必多言,您到底是为我孩儿着想,还是别的,您心里比谁都清楚。”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不忿道:

    “季浪!

    你自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若不是太公让我们轮流养着你,你哪会有今日?

    太公是怕你在战场上丢了命,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能怀疑太公别有目的?”

    “别说了。”

    季氏宗长制止那人再说下去。

    他是有私心,可私心与保住季浪的命,并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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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儿,你要怪就怪太公。别怪你奶娘,她是听了我的命令,不得已才给你下的蒙汗药。”

    老妇人听到这话,连忙出声:

    “浪儿,别怪你太公,是我自己愿意的。

    不给你下药,你成天成夜的看着我们,我们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寻到机会替你了结这门婚事。

    季浪看着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往自己身上揽责,下颔越绷越紧。

    “不必争了!”

    他一语压下了所有声音,面露自嘲:“你们谁都没错,错的是我!”

    是他,配不上棠乐县主。

    若他不是吃百家饭长大,若他没有这群早年无私待他,如今却想操控他人生的长辈。

    他定会扫平一切障碍,向棠乐县主提亲。

    可现在,他连责怪这群长辈都做不到。

    他长叹一声:“诸位目的已经达到,可以回去了。我还要继续养伤,便不多留各位长辈了。”

    “季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好了。”

    季氏宗长拉住想要上去理论的汉子,“家中田地还没理完,我们是该回去了。”

    他抬头看着季浪,“你的婚事,我们不会再插手了。

    只要你的第二任妻子,不是棠乐县主,其他的随你心意吧。”

    早年季浪娶第一任妻子,他们就插手过一回。

    如今是第二回。

    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若是再插手,他们季家村与季浪之间的情分,就该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