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苏照棠一连写了三封。

    两封陇西制式,一封用了没有任何标记的信纸。

    她写得极快,好似不用动脑,片刻间便落了笔。

    最后,还从箱笼中取出两方印信,印在落款上。

    做完这一切,她擦干净手心的冷汗,将信递给李承翊:

    “你若能说服你主子,他看到三封信的内容,自会知道如何安排。

    尽快调换第一封信,每耽搁一刻,我的胜算,便会少上一分。”

    李承翊接过信,一目十行地扫过,立刻明白了苏照棠的打算。

    他深深看了一眼苏照棠。

    “保全自身,等我消息。”

    话说完,他再未多留,翻窗离去。

    待他离开,苏照棠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开,跌坐在椅子上,额头冷汗迅速冒了出来。

    不消片刻,她整个人却仿佛从水里捞了出来,大汗淋漓。

    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她才恢复几分力气。

    “琼枝,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

    与此同时,信王府中。

    李承翊将沾血的药布扔进水里。

    逐雀拿起一块新布,熟练地替主子包扎腿上裂开的伤口,埋怨不已:

    “郎君,您就非要亲自去见苏娘子?我去不成吗?

    伤口弄成这样,您让属下怎么跟太医交代啊。”

    李承翊冷笑:“撒谎还要孤亲自教你?”

    逐雀脖子一缩,弱弱地摇头:“不…不用,郎君您躺好,属下这就去门口等着太医。”

    他飞快地打了个结,起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寝殿。

    李承翊却未急着躺下,转身来到桌案前,取出苏照棠伪造的密信。

    第一封密信,早在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让追风亲自送了出去。

    眼前剩下的,还有两封。

    他拣起刻有没有任何标记的一封,记下内容后,撕碎丢进了火盆。

    虽不知苏照棠前世具体经历,她显然十分了解陇西军和沈三桂。

    伪造的密信,足可以假乱真。

    但诬陷二皇子的这一封,便显得漏洞百出了。

    这一任上书房太傅不喜小楷,教出来的皇子笔迹,如何能有簪花小楷的影子。

    他提起笔,刻意仿照自己七成相似的笔锋,写成一封信。

    最后,取出还未被收回的信王印章,印在落款处。

    片刻后,天光大亮。

    宫太医刚登门,就见逐雀满头大汗地过来,急声道:

    “宫太医,您快去看看殿下!

    殿下执意下床行走,一不小心摔了,腿上伤口裂开,流了好多血!”

    宫太医大惊失色,连忙加快脚步。

    信王府里的混乱,很快传进了宫里,而后不到一刻钟,消息就被封锁严实,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

    而此刻京中各族,都已被进城接亲的陇西军吸引去了视线。

    今日是陇西郡王大婚的日子,可进城的陇西军上下竟无半点喜庆的装饰点缀。

    直到有德高望重的老者站出来,公然叱骂陇西郡王藐视皇权,不将赐婚放在眼里。

    沈三桂方才敷衍地系了一朵新郎花,跨上战马,慢吞吞地朝棠乐县主府行去。

    沈三桂今年四十有五,常年在外行军打仗,过得粗糙,看上去与五十老翁无异。

    夹道两边的女娘见到他的真容,又见他对婚事极其敷衍,原本对苏照棠的艳羡,纷纷化作了怜悯与幸灾乐祸。

    “郡王殿下不像是个会怜香惜玉的,棠乐县主这郡王妃怕是不好当啊。”

    “这皮相可比那位陆大人差远了,也不知棠乐县主现在后不后悔?”

    “……”

    陆洲白站在人群中恰好听到了这句,眼神复杂得厉害。

    陇西郡王乃一方霸主,便是圣上也只能笑脸相迎,他便是有九条命也得罪不起。

    棠儿,你现在便是后悔,也迟了。

    为夫,救不了你。

    眼看军队逐渐接近,他连忙抬袖遮过脸,生怕被沈三桂看到。

    叶可晴在旁边看到他的反应,不禁冷笑。

    懦夫!

    她以前当真是瞎了眼,竟会觉得这个懦夫前途无量,有朝一日会位极人臣。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等到幡然醒悟,她已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她偏开头不再看陆洲白,视线重新落到沈三桂身上,眼里浮现阴毒的笑意。

    早年她喜欢收集行商游记,恰好听说过这位的事迹。

    这位陇西郡王沉迷研究酷刑,且特别喜欢将琢磨出来的各种刑罚,用在女子身上。

    他前两个“病逝”的妻子,都没活过两年。

    要说里面没有半点猫腻,她可不信。

    苏照棠,我是泥足深陷,可你只会比我过得更惨!

    我就在此遥祝你,在陇西沈家受尽酷刑折磨,死无葬身之地!

    在另一侧的人群中。

    苏若清看着陇西郡王的面孔,气得浑身发颤。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杨嬷嬷死死拉住主子,急急低声劝道:

    “夫人,您冲出去帮不了任何忙,只会给大姑娘带去麻烦啊!”

    小主,

    苏若清仿若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僵在原地,泣不成声。

    “棠儿,我的棠儿……是娘太没用了!”

    赵氏听得心酸,转过身去。

    苏念瑶跟着,小声问:“嫂嫂,照棠表姐……能成吗?”

    赵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只能希望。

    希望表妹能全身而退,不要受伤。

    与此同时,国公府中。

    瑞阳长公主与国公爷相对而坐。

    国公爷面色沉凝:

    “母亲,您想好了?

    圣上此举,不仅因为棠儿身份合适,还旨在敲打。

    若是出手,国公府上下一百二十三条性命,都将因您一句话,陷入凶险当中。”

    瑞阳长公主闻言哂然一笑:

    “你以为圣上,当真只是敲打?”

    国公府身形一震,脸色变化:“母亲,您的意思是……”

    瑞阳长公主眼神冷冽:

    “我这个弟弟,可从来不会给眼中钉活路,一味地忍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话到此处,瑞阳长公主神色变得柔和:

    “棠儿是个有成算的,她打定主意与我们撇清干系,定是要对陇西郡王动手。

    这傻丫头,半点也没怨恨被我们牵连。”

    瑞阳长公主轻叹:

    “我年纪大了,总想着委曲求全。棠儿这一走,倒是点醒了我。

    自古以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苏家世代忠良是不错,但也要看准时机,不可愚忠。

    若是连自家的孩子都护不住,还谈什么护国?”

    国公府被母亲说得羞愧,面色严肃起来,郑重点头。

    “此番,我这个做舅舅的,必助棠儿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