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韫宜沉默地将安全带系上，周停则才发车上路。
窗外还是熟悉的景，章韫宜偏头看了几眼，将视线挪回至正前方。
车厢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叫。
周末的申城和工作日一样拥堵，即使不是高峰期时间，也是一样。
好一会儿，驾驶座的人出声，“吃早餐了吗？”
章韫宜回神，侧眸看了他一眼，“吃过了，你呢？”
聊的不是工作，章韫宜也不再对周停则用尊称。
周停则：“吃了。”
对话戛然而止，车内再次变得安静。
半分钟后，周停则又问：“要不要听歌？”
章韫宜眨了下眼睛，“好啊。”
放点音乐，车厢内的氛围应该会比现在好点。至少不会那么安静。
周停则让章韫宜自己操作，章韫宜还是保留了自己对甲方的分寸，没用自己的手机连接周停则车子的蓝牙，而是直接点开音乐，点了播放。
她随机点了个歌单，车内流淌出沙哑动人的歌声。
有了音乐，章韫宜感觉自在了许多。
她不再正襟危坐，也有空给任怀梦发消息，问她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会安排周停则过来接自己。
任怀梦大概在忙，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她说：「说来话长，等你到了我再具体跟你说吧。」
章韫宜：「行吧。」
任怀梦：「别太有压力，周总私底下没那么吓人。」
看到这话，章韫宜心想，她倒不是觉得周停则吓人，她并不怕他。要不然她也不敢在提案时跟周停则辩驳，争论。她是觉得尴尬，也觉得不合适。
甲方老板给乙方职员当司机，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想了想，章韫宜回她：「行，那先这样，你们已经到了吗？」
任怀梦：「嗯嗯，我和另外两个朋友已经到了，等你们啊。」
章韫宜：「没问题。」
合上手机，章韫宜又看了一眼窗外。他们还没出市区，还在缓慢挪动阶段。
前方有车子加速变道，周停则轻踩了一下刹车，感觉不明显。
也是这会儿，章韫宜才发觉，周停则开车比一般人都要稳重。
他没有多数男人开车的那些坏毛病，不会把手肘搭在车窗上，也不会频繁变道，更不会猛踩刹车和油门。他开车很稳，还有风度。
有人插队，只要礼貌打了转向灯，他就会让。
没礼貌的，他也不会给对方机会。
“……”
不知不觉地，章韫宜观察了周停则良久。
久到她放在腿上的手机振动，她才惊觉地注意到这一点。她呼吸微滞，抿唇将视线上移，落在周停则的侧脸——
还好。
当事人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
一下子，章韫宜放松了不少。她轻呼一口气，长睫轻颤，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
腿上的手机还在振动，章韫宜随即拿起点开，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章晨发来的消息，试探性地问她忙不忙，又说他今年可不可以指定生日礼物。
章韫宜怔了一下，点开日历去看发现，半个月后就是章晨的生日。
章韫宜父母离婚后，各自都组建了新的家庭。
她和家里的关系不算亲近，但时不时还是会联系，也没有什么矛盾。
章晨和她有十多岁的年龄差，姐弟之间更是没什么冲突之说。
他每一年生日，章韫宜都会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往年她问他要什么，他都说随便。今年倒是例外。
思忖几秒，章韫宜回复他：「你想要什么？」
章晨：「我想要一个手表，可以吗？」
章韫宜讶然：「哪款？」
章晨发来一张照片，是一款运动手表，款式特别，看着很酷。
章韫宜上网搜了搜。
手表不是很贵，甚至比她往年送给章晨的那些生日礼物还要便宜。
章晨突然指定要这款手表，让她觉得奇怪。
章韫宜询问：「怎么想要这款手表？没有其他想要的？你过年的时候不是说想换一辆自行车吗？」
章晨：「现在不想换了。」
章韫宜不太明白现在的小孩，只得道：「好。」
章晨：「你答应啦？」
隔着屏幕，章韫宜都能感受到他的开心。
她淡淡一笑，垂着眼回：「嗯，生日送你。」
章晨：「谢谢姐姐。」
章韫宜：「不客气。」
章晨：「那我继续写作业啦，你过段时间回来吗？」
章韫宜没多犹豫：「看工作情况，不忙就回去给你过生日。」
章晨：「好！」
结束和章晨的对话，章韫宜没忍住叹了口气。章晨生日要到了，章父和阿姨一定会打电话喊她回家。对章晨，她还能敷衍地说工作忙没空回去，对章父和阿姨，她的理由就不能这么随便了。
毕竟章晨生日那天也是周末。
-
蓦地，耳侧钻进低缓的男声，“累了？”
章韫宜本能抬眼，对上周停则落下的目光。他的瞳孔漆黑明亮，在阳光的照射下，深邃又漂亮。
“……”
失神一霎，章韫宜缓慢地摇了下头，“没有。”
周停则这个开车的都没说累，她这个坐车的觉得累，那真有点儿过分。
想着，章韫宜顺口问，“你呢？要不要换我开一段？”
周停则：“不用。”
他微抬下巴，示意道，“要上高速了。”
章韫宜愣住。
少顷，她反应过来，抿了抿唇道，“我只是不那么喜欢开高速。”
并非不能开。
周停则嗯了一声，语气随意，“不用勉强。”
不喜欢就不开。
章韫宜听出周停则的话外之意，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上高速后，道路变得畅通无阻。
章韫宜一开始还挺精神的，后面不知是因为周停则开车太稳，还是窗外的太阳太温暖有些催眠，她居然在周停则的车里睡着了。
甚至睡到了目的地。
章韫宜迷迷瞪瞪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半山腰的位置了。
听到她这边的动静，周停则微偏了偏头，“醒了？”
章韫宜：“……”
她懵然几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嗯了声，“……到了？”
周停则轻点了下头，“马上。”
车子没办法到山顶，他们需要把车停在半山腰，然后走路上去。
几分钟后，周停则将车停在半山腰停车区。
章韫宜和他一同下车，刚下车就接到任怀梦打来的电话，“eva，你们到哪了？”
章韫宜：“刚停好车。”
任怀梦咦了一声，“这么巧，谭嘉实他们也刚到半山腰。”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章韫宜啊了一声，“他们几个人？”
任怀梦：“他们三个人。”
章韫宜嗯了一声，“都是我见过的吗？”
“其中一个不是，”任怀梦犹豫道，“其中一个是谭嘉实——”
没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章韫宜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抬头往叫唤自己名字的方位看过去，看到了见过面的谭嘉实和另一位朋友，以及站在谭嘉实旁边的漂亮女生。
“碰面了？”话说一半，任怀梦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章韫宜：“对。”
任怀梦失语，连忙道，“谭嘉实谈恋爱了，他也是早上才跟我说要带女朋友一起来，我不好拒绝。”
章韫宜明白她的意思，安慰说，“没事，先挂了啊，待会儿见。”
两句话的工夫，谭嘉实三人走到了章韫宜他们这边。
“小谭总。”章韫宜和他们打招呼，微微笑着，“好久不见。”
“是有段时间了。”另一位朋友接话，看了看章韫宜，又去看和她一同从车里下来的男人，“这位是？”
他们和任怀梦熟，偶尔会见面吃饭，但对任怀梦的老板属于一无所知的情况。
正常来说，周停则也不可能和自己下属的朋友见面，熟悉。
“梦梦姐的老板，周总。”章韫宜介绍道。
三人一愣，谭嘉实连忙朝周停则伸手，“周总，久闻大名，我是谭嘉实。”
周停则微颔首，和他握了下手，言简意赅，“周停则。”
“……”
五个人碰巧遇到，自然结伴上山。
章韫宜东西不多，就一个旅行袋，周停则也差不多。
周停则把东西从后备厢拿出，章韫宜伸手去接，被他拒绝了。
“不用。”
章韫宜一怔，看了看他手里的两个袋子，小声道，“我拿得动。”
自己能做的事情，章韫宜都习惯自己搞定。
周停则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僵持几秒，不远处拿好行李的谭嘉实等人喊他们，“韫宜，周总，好了吗？”
章韫宜连忙出声，“好了。”
她看着周停则拿在手里的行李，不再挣扎。有人帮忙拿行李，她乐得轻松。
“那就麻烦周总了。”
-
两人往谭嘉实他们那边走过去。
往山顶走了一小段，章韫宜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周停则为什么不用她拿行李。
周总在工作方面严厉，私底下却很周全，也很有绅士风度。
再者，两人那点行李重量对他而言，真不算什么。
章韫宜正想着，不知何时走到她后面的谭嘉实女朋友丁盈忽然问她，“章小姐，你的英文名是不是叫eva？”
章韫宜回头看她，神色坦然，“是。”
丁盈抿唇，目光审视地瞧着她，“难怪我觉得你眼熟。”
听到这话，章韫宜笑了笑，“是吗？”
她回视丁盈的注视，解释说，“那可能是因为我大众脸。”
“不是，”丁盈毫不犹豫地反驳她，“你不是大众脸，我看你眼熟是因为——”
“丁小姐，”章韫宜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要说出口的话，“你跟小谭总挺般配的。”
丁盈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的谭嘉实，抿了下唇，“有吗？”
“有的，”章韫宜说。
丁盈怔了怔，没再说话。
与此同时，章韫宜道，“我有点儿口渴，先去周总那边拿水喝。”
她的水在周停则拎着的袋子里。
丢下这话，章韫宜加快脚步，追上走在最前面的周停则。
听到脚步声，周停则回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章韫宜脑袋空白一瞬，嘴唇翕动，“怎么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周停则轻抬了下眉眼，语调冷淡，“后面有人追你？”
章韫宜：“……没有。”
她抿唇找了刚刚拒绝和丁盈继续聊天的借口，“我有点儿渴了。”
周停则将她气喘吁吁的样子看在眼里，没有拆穿。
他从袋子里拿出矿泉水，递给她前问了一句，“拧得开吗？”
章韫宜道谢接过，回答说，“当然。”
她还是有点力气的。
“……”
半分钟后，周停则偏头，“eva。”
还没拧开瓶盖的章韫宜郁闷道：“……在。”
周停则垂眼，嗓音清冽，“要不要帮忙？”
章韫宜很想说不要，但今天这瓶矿泉水的瓶盖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怎么费力拧都拧不开。
无语凝噎几秒，章韫宜不得不放弃，“要，谢谢。”
章韫宜原以为周停则会挖苦她两句，又或者笑她逞强。
她没想到这人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将水瓶接过，拧开递回给了她，甚至补充地说了一句，“下次见到许总可以给他提个建议。”
他口中的许总是章韫宜手里这瓶矿泉水品牌的老板，许为。
章韫宜知道这号人物，但没合作过。不过她知道，周停则和他关系不错。
章韫宜没多想地问，“什么建议？”
周停则看着她手里的矿泉水，一本正经道，“改一改瓶盖设计。”
章韫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