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进去!你们这些阉人的胆子,真真儿愈发的大了!竟敢拦我?”
大宗伯一只手打着伤布,宫人也不敢碰他,生怕碰到大宗伯的伤口,大宗伯会以此发难。
“伯爷,君上还未晨起,您真的……真的不能进啊,让小臣前去通禀一声……”
不等内监说完,大宗伯冷笑一声:“还未晨起?君上一向勤勉,便是昨日有宫宴,今日也不会懒惰,怎会还未晨起!起开,我要面见君上!”
内监没有说谎,梁苒的确还未晨起。梁苒一向是勤勉的性子,无论是做皇子还是做君主,每日天色灰亮便起身,数年如一日,但今日不同,梁苒被赵悲雪折腾了一夜,浑身疲软,竟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幸亏今日没有朝议与廷议。
“放肆!你们竟敢拦我?”
大宗伯推开宫人,横冲直撞,直接步入紫宸殿大门。
“大宗伯。”有人突然出现,横身在大宗伯面前,一身虎贲禁卫戎装,腰配虎贲长剑,面容冷淡。
是苏木。
苏木阻拦在大宗伯面前:“大宗伯且留步,君上的确还未晨起,容臣替大宗伯通报一声。”
大宗伯指着苏木:“昨儿个便是你,淋了我一身的酒水!”
苏木面容不变,说:“臣昨日已然向大宗伯赔礼,想必伯爷心胸宽广,定不会与晚辈一般计较。”
“你!你……”大宗伯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指着苏木,昨日苏木笨手笨脚,必然是故意的,说不定他知晓了什么,便是故意阻止自己去见梁苒。
一想到梁苒那到嘴的鸭子,便这样眼睁睁飞了,也不知便宜了谁去,大宗伯更是一肚子的火气。
啪——!!
大宗伯抬起手,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苏木的脸上。
周边的宫人立时屏住呼吸,一个个不敢抬头,全部盯着光洁的紫宸殿地砖,谁也不敢吭一声。
苏木面颊火辣,大宗伯虽上了年纪,但他人高马大,身材肥厚,手掌犹如蒲扇一般,这一巴掌扇过来,苏木的脸颊登时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咔,苏木下意识握紧佩剑,五指死死抓住,只差一点点,虎贲长剑便即出鞘。
可是不能,苏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下自己是虎贲中郎将,是君上的禁卫,若是在这里反击大宗伯,定然会遭到大宗伯的诟病,朝廷爪牙的围攻,岂不是给君上徒增烦恼。
苏木调整好自己的吐息,额角青筋抽动了两下,并没有动弹。
大宗伯打了人,气焰十足嚣张:“老臣今日便先回去,晚些再来谒见君上!我倒要看看,在老臣谒见君上之前,还有谁敢踏入这个紫宸殿一步!”
“哼!”大宗伯说罢,一甩袖袍离开。
他的话无异于警告,好似在告诉满朝文武,他大宗伯对这二十万兵马势在必得,若是有人敢争抢,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大宗伯连连冷笑,转身离开紫宸殿,气哼哼的登上车马,吩咐说:“回府!”
“是,伯爷。”骑奴驾士赶车,华贵的辎车粼粼使出大梁宫,朝着大宗伯府而去。
大宗伯给了苏木一个耳光,心里头却不觉得舒心,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说:“这个小天子,老夫把他扶持上了龙椅,这才多久,便如此的不服管教!竟将接待使团如此大的事情,交给晋王!谁不知晋王与我为敌?他这分明是给我脸子看!若今日老夫不去紫宸殿,哼哼,他怕是又要将这二十万兵马自己扣下了罢!休想!老夫为了大梁江山,劳心劳力,这二十万菰泽军,合该落入老夫的袖囊之中,谁也别想抢走!”
“伯爷,您消消气儿,可别气坏了贵体。”骑奴驾士一面赶车,一面阿谀奉承大宗伯。
绑!
一声轻响,车马突然颠簸了一记,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大宗伯一直骂骂咧咧,完全没有在意这小小的细节。
咕噜噜——车马慢慢停了下来。
大宗伯等了一会子,不见府中的仆役来迎自己,便亲自掀开车帘子往外看,责骂着:“怎么回事?连脚踏子都不会拿了么?叫老夫如何下车?”
这一打车帘子,外面却不是繁华的大宗伯府,四周荒凉不见人烟,树木凋零枯败,土地覆盖着皑皑雪色,远处竟还有几座破旧的坟头,怎么看也像是野人居住的荒地。
大梁的子民分为国人和野人。野人的意思并非是现代意义上的野人,而是不在城中居住的百姓,这样的百姓居无定所,甚至没有户籍,因而被唤作成野人,野人是不受大梁法律保护的,比奴隶牲口还不如。
大宗伯狐疑,不是回府么,怎么将车赶到这里来了?
“骑奴?骑奴!”大宗伯唤着:“这狗奴!不知死到何处去了……啊呀!!”
大宗伯的谩骂还未落地,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眼前一黑,他压根儿什么也没看到,脑袋上突然被套了什么,伸手不见五指。
“谁……哎呦!!”不等大宗伯质问,一记铁拳兜头砸下来,直接打到了大宗伯的眼眶。
“哎呦——救命!!大、大胆……你可知晓我是谁!?”
“再不住手,老夫要你狗命……啊呀!”
“别打了……别打了……英雄好汉,别……哎呦别打了……”
无论大宗伯如何喊叫呼救,回应大宗伯的只是如野狼一般的粗喘,大宗伯有一种错觉,殴打自己的分明是一头野兽,而非一个人!
咕咚!大宗伯肥胖的身子一歪,树倒了一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昏死过去……
梁苒盥洗完毕,对着镜鉴亲自整理衣袍,用高高的衣领将昨夜的吻痕全部遮掩起来,梁苒又恢复了那清冷禁欲的国君模样。
他稍微一动,腰肢酸软的打抖,尤其是腿根儿,莫名的酸痛,梁苒要紧牙关,慢条条的走出太室。
“拜见君上。”苏木拱手作礼。
梁苒一眼便看到了他面颊上的红肿,眯起一双丹凤眼,厉声说:“大宗伯打你了?”
苏木垂下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臣无碍,只是小伤。”
梁苒拉住他的手,将人带入太室,让他在席间坐下来,说:“是寡人无能,才让你受了这般委屈。”
苏木连忙说:“君上不必自责。君上堪堪即位,凡事小心谨慎一些才对,是臣无能,臣无法帮助君上分忧解难。”
其实梁苒说的不是眼下的自己,而是上辈子的自己。上辈子的梁苒,为了稳固大梁江山,平衡大梁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大宗伯妥协,看着他的脸色过活,做了十三年的窝囊皇帝。连同跟在自己身边的苏木,也要日日对到大宗伯低声下气。
可最后呢,国破家亡,梁苒猝死,苏木万箭穿心……
梁苒咬紧牙关,抿了抿嘴唇,更像是自言自语:“往后,寡人再也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苏木拱手说:“只要能跟在君上身边,臣并不觉委屈。”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说:“你的脸肿了,上些药罢。”
他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伤药,看样子竟是要亲自为苏木上药。
苏木一惊,被烫了一般迅速起身,拱手说:“臣惶恐,臣自行上药便好。”
梁苒却说:“坐下。”
苏木有些许的犹豫,梁苒又重复说:“坐下。”
苏木无奈,只好重新坐下,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错觉,一刻也不安稳。
梁苒靠近过来,用伤布沾了伤药,仔细的给苏木涂药。因为伤在面颊上,二人的距离明显缩短,甚至苏木能感觉到梁苒幽幽的体香,还有那轻飘飘的吐息。
“苏木?”梁苒奇怪的说:“你的脸怎么更红了?”
比刚才被大宗伯打伤还要红,而且还滚烫滚烫,像是一块热炭。
“臣、臣……”苏木变成了结巴,他虽平日里不爱说话,却也不是个结巴,此时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恨不能咬了舌头。
赵悲雪走入紫宸殿之时,便看到梁苒与苏木共坐在一张席上,亲密的挨在一起,苏木满脸通红的模样。
踏踏踏!赵悲雪阔步走进来,像是一只捍卫自己领土的野狼,又像是一只争风吃醋的大狗子,宽阔的肩膀一挤,直接横在梁苒与苏木中间,硬生生把苏木挤出席子。
赵悲雪举起自己的手掌,半握拳伸到梁苒面前,说:“我也受伤了。”
梁苒定眼一看,的确,赵悲雪的拳头也有些红肿,骨节的地方似乎还破了皮,但都只是轻微的皮外伤,小小不言。
梁苒不着痕迹翻了一个白眼,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赵悲雪。因为赵悲雪的“温柔体贴”,昨日的彻夜辛苦全都白费了。
梁苒没好气,语气很是冷淡的说:“去做什么了,怎么弄的?”
提起这个,赵悲雪傲然的胸膛更加挺拔,薄薄的唇瓣勾起一抹阴鸷的微笑,偏偏他的神态却像是幼儿园领奖的小朋友,透露出不经意的自豪。
赵悲雪沙哑的嗓音,低沉有力,说:“打大宗伯打的,他的两条腿都断了,至少半年站不起身。”
“什么?”梁苒难得一愣,美艳的脸蛋出现丝丝裂痕:“你真的打他了?”
赵悲雪的表情更是自豪,说:“放心,死不了,我下手有分寸,最多变成瘫子。且他没看到我的脸。”
末了赵悲雪又抬起手,凌厉反顾的三白眼变成了小狗眼,切换自如,将“伤口”指给梁苒,说:“我也受伤了,君上能为我上药么?”
梁苒被气笑,就这点子也叫伤口?赵悲雪可是未来的北赵杀神,什么时候在意这么点小伤了?
梁苒顺口说:“要不要寡人再给你吹吹?”
赵悲雪停顿了一瞬,年轻俊美毫无缺憾的脸颊上,突然飘上青涩的红晕,目光落在梁苒粉润的唇瓣之上,稍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轻声说:“嗯。”
梁苒:“……”他又脸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