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苏九冬的已然将设计隐次归的计划向石一清和盘托出。
石一清听后不仅感叹道:“得此一计,既能使城中灾民有粥粮饱腹,又能使隐次归这般横行乡里为富不的富户主动捐款捐粮,苏小姐才华卓然,堪称扫眉之才!”
“啊!不,不止于此,还有倚马之才、夺席之才、夺锦之才…”石一清毫不吝啬用自己所知的词汇对苏九冬夸赞,字里行间皆是对苏九冬的惊才绝艳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古人爱惜贤才,向来不吝夸奖称赞之言,且遣词造句皆是别出心裁,不落窠臼。
更何况苏九冬使巧计为此次城中大旱献策解围,确实替石一清解了燃眉之急,使得灾民有饭吃有粥喝,不必再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因此石一清才会对苏九冬如此感激、赞赏有加。
苏九冬将石一清的话在听在耳里,不由自主想到了现代社会夸人时所用的“你太有才了”,两相对比,现代的夸赞方式就显得过于浅陋粗俗。
这个计策虽然是苏九冬所想的,但往日面对作死的苏家人态度强硬的苏九冬,在面对石一清的连环夸赞时,也不由得脸皮变薄了起来。
苏九冬谦虚的推拒道:“石大人实在过誉了,小女这也是实在不忍见灾民们忍饥挨饿,更恨朝中的当权者不作为,因此才想了这一出计策,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哪知石一清闻言更是面有愧色:“苏小姐心系百姓,不畏权贵,而下官身为父母官,却因朝中某些人的不作为而受到处处掣肘,未能替城中百姓分忧解难,实在是有愧于大家。”
苏九冬当即向温以恒投去求助的目光,温以恒才笑着开口安抚石一清的情绪。
“石大人不必过于自责,此次城中大旱而迟迟未有朝廷援助,云慕林身为太子故意拦截灾情奏报,有大错在朝。”
“等本相回京后定会还你与城中灾民一个公道,让云慕林为这次的失策手段付出代价。”
原本对朝廷某些官员才此次旱情中的不作为而心灰意冷的石一清,得到温以恒的这句话,无异于得到了一个保证。
正是由于云慕林的出手阻拦,才使得石一清陷入没有朝廷援助的困境。
石一清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太子身为国之储君,大难当前还只顾着个人的利益,置百姓生命安危于不顾,实在难堪大任…恐怕将来能登上帝位之人,并不是他了。”
石一清知道自己当着当朝宰相的面,骂着当朝太子,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于是直直跪地对温以恒磕头。
温以恒面不改色,直接默许并生受了石一清的磕头之举。
石一清原以为自己的跪地磕头认错能挽回刚才失言的局势,耳边却响起温以恒的斥责:
“石大人今日实在过于莽撞,竟在不察之下忘形失言。倘若真的对太子不满,且有心改变如此腐败的局势,应该将力气使在正途,为民办事,而不是图一时口舌之快。”
温以恒的一转刚才因苏九冬而和颜悦色的神色,换上了冷心冷情的语气,声如冷泉,直击人心:“今日虽然没有外人在,但想必石大人也知晓有一个成语词汇,叫隔墙有耳。”
温以恒的态度转换实在迅速,刚才还能与你有说有笑,转瞬就能因为失言而加以斥责。实则是因为爱惜石一清这样的好官,如今的责骂,便是今后拦住他事态犯错的箴言。
石一清闻言只默默听着,一言不发,跪地撑地的手却握成了拳头,懊悔自己方才的失态。
温以恒虽然有意借训斥来对石一清示警,但也会注意张弛有度,因此放缓了语气:
“往后石大人若再有失言之时,难保不会有有心人将你的话上报朝廷,到时候不仅石大人会失了官职与性命,百姓们也会少了一位为他们办实事的好官清官。”
“此番亲者痛、仇者快的局面,两相对比,未免得不偿失…本相今日送石大人四字,谨言慎行。石大人需切记,再不可随意开口说出有悖于未来君王的话了。”
石一清再次对着温以恒重重磕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下官得了温相的教诲,往后定会从严从谨,定不会再犯那些落人口舌的错误。”
苏九冬确认了温以恒不会再继续“教诲”石一清,这时才上前将石一清扶起来,笑道:
“温相的话,石大人虽要谨记于心,但当务之急还是抄写要紧。小女与温相二人忙不过来,恐怕要借用石大人一个下午的时间,与我们一齐抄写万隐当铺的存银票据了。”
苏九冬对石一清眨眨眼睛,笑道:“石大人,万隐当铺的存银票据写的是行书。小女只会写楷书,对行书实在手生,因此只能麻烦您与温相二人来抄写了。”
“辨别黑色棉布上的字迹需要借助光线,是以在白日里写最好。今日下午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加快脚步罢…”苏九冬转头对温以恒吐舌:“毕竟我可不想在晚上借灯火辨别字体。”
温以恒微微眯起双眼,嘴角挑起对苏九冬的宠溺笑容:“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开始抄写吧。”
由于苏九冬的视力优于温以恒及石一清二人,是以苏九冬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借着倾洒入屋内的阳光,辨别黑色棉布上的字迹,而由温以恒及石一清进行听字誊抄。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行辕书房里只闻苏九冬吐字清晰的辨字听写,以及温以恒与石一清在更换票据字样的纸张时发出的声音。
抄写一事,听着虽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有不少难度。首先要找到与万隐当铺同款式的存银票据纸张纹样,而后还得先看过棉布上的字迹,对其进行模仿落笔,颇费心神。
是以温以恒与石一清在一开始抄写时速度略显迟缓。本以为能在一个下午就能抄写完毕的设想被打破。
温以恒与石一清二人听写誊抄的速度稍显迟缓,一个下午的时间里一共只抄出了十二张存银票据。
温以恒与石一清二人仅仅抄写了一个半时辰,温以恒得闲间朝窗边的苏九冬望去,却见窗外天色渐晚,天边已是火烧云霞漫天。
“竟到傍晚了么…”温以恒放下毛笔,轻轻揉弄转动酸痛的手腕,劝道:“抄写之事不必急于在今日完成,积跬步才能行千里,今日的抄写就先到此为止吧,明日再继续也可。”
苏九冬将石一清留下来与他们一同用了晚膳,晚膳过后,石一清才诚惶诚恐的拜别离开。
“这位石大人,你觉得如何?”温以恒立在书房门边,望着石一清离开的背影,向苏九冬问道。
苏九冬是如此评价石一清的:“有心于民,但资历尚浅,不知出言需谨慎,不懂得收敛锋芒,容易得罪人…往后估计还是需要由你来调教。”
温以恒微微一笑:“你又看出来我有心调教于他了?”
“爱之深而责之切。”苏九冬一瞟温以恒,十分笃定的说道:“若你无心于石大人,今日又怎会对他一句小小失言而厉声斥责?大可任由他插科打诨混过去,放任他继续口无遮拦。”
温以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拿手指去刮苏九冬的鼻尖,语带宠溺的说道:“知我温子初者,唯你苏九冬这位小女子而已。”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此人确实能堪大任,只是尚需要好好磨砺一番。如果调教得好,往后也可为我所用。只望他能成为如海刚峰那般好官,成为直插朝中那些林党官员的利剑。”
苏九冬虽然对大胤朝的制度没有那么熟悉,但却知道海瑞海刚峰的事迹,是以终于能附和的说一句:
“海青天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明朝官场的腐败势力及潜规则,实在忠勇清廉,堪称百官楷模。若石一清真能成长为海瑞那般的好官,也就不负你的看重、不负天下人的期望了。”
说罢,苏九冬转去小厨房里拿来用热水泡过的温热手巾,细心为温以恒轻敷酸痛的手腕。
温以恒感受着手腕上传来温热的暖意,鼻尖又有苏九冬身上传来的冷香,不由得找补道:
“往日我每日批复那么多的折子,本以为这小小抄写一事也是信手拈来。没想到模仿人笔迹竟如此艰难晦涩,整个下午才堪堪抄了十二张而已…速度实在太慢了。”
苏九冬对温以恒瞥了一眼,嗔道:“你自己不也和石大人说了,不急于这一时。往后若隐次归真有胆子嫌弃马匠人拼凑得慢,你大可以直接怼回去,不受这气。”
“说到马匠人,你真的要重新改妆扮做马匠人出现在隐次归面前,不怕露馅么?”温以恒担忧道:“是否需要找别人来扮演?”
“你这是对我的改妆术不信任了?”苏九冬调笑道:“其实大可以找别人扮演马匠人。但知道计划的人越少,成功的几率越大,这与是古往今来的成功经验总结。”
“总之,于公,我是不想有太多人知道这个计划,增加计划败露的风险;于私,我实在想体会一把亲自捉弄隐次归的乐趣,身临其境看到隐次归落入圈套的一举一动,实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