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天降的媳妇不好娶

    汪家的富裕, 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

    在这城内诸多富商面前,汪家完全排不上号。迄今为止,汪家手中总共十二间铺子,最大的是一间茶楼, 足有两层楼。其他的铺子都不大, 生意遍及衣食住行, 除了茶楼外, 没有特别突出的。

    也就是说, 汪家的庶女若是能找到一个家里有铺子的年轻后生做女婿, 也不算是低嫁。

    最重要的是,周大椿的铺子只属于他一人,和周家无关,这就很难得了。

    好多人家是一间铺子兄弟几人分,摊到每个人手里的钱财着实不多。比如汪家, 兄弟四人, 分十二间铺子……原本还不错的家底,这一分,就显得特别可怜。

    汪老爷若有所思,吩咐:“叫了红儿和萍儿来,我有话问。”

    汪清康明白,父亲这是想要问姐妹俩到底是从哪儿听说的周大椿有一笔横财的事。他也怀疑横财说不定是真的, 只不过三妹那个蠢货没能试探出来, 还被周大椿看出她是奔着

    银子才嫁,所以才被嫌弃了。

    一个时辰后, 出嫁了的汪红儿被接回府,正待嫁的汪萍儿也被带到了主院。

    姐妹俩一头雾水,但看父亲一脸郑重, 也不由得正色起来。

    汪老爷在自家女儿面前,没有隐藏自己心思的意思:“你们到底是从哪儿听说周大椿手里有横财的?”

    姐妹俩面面相觑,周大椿不是都与自家断绝关系了么?

    眼看二人不答,汪老爷训斥:“说话!”

    汪萍儿看父亲特别认真,吓得抖了抖:“我没听说过,是大姐说的。”

    确实是汪红儿提的周大椿,她有些尴尬:“我是听夫君说的,他说码头上的力工完全就是拿命换银子,提了周大椿,说是周家村里出来的年轻人都特别肯干,也舍得下力气。那个……爹,我真的知道错了,当时只是想和二妹一起跟三妹开个玩笑,哪里想得到三妹会当了真,还非君不嫁,三妹太单纯,太好骗,希望她记住这个教训,日后不要再被人三言两语左右……”

    此事是汪红儿理亏,她懂得父亲的某些所作所为,汪家的女儿出嫁,多多少少都要为家里带来一些好处,她和二妹一番作为,等于毁了三妹名声,也毁了一门能给汪家带来好处的姻亲,父亲会生气很正常。

    不过,她在算计此事前,不觉得事情败露后自己会受到惩罚。别说她已经出嫁,父亲不会责罚成为两家联姻纽带的她,即便是没有出嫁的二妹,父亲也不会舍得下狠手。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父亲会再次旧事重提。她没法子,只能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做遮羞布。

    可为什么呢?

    汪红儿看向自己的弟弟,若有所思。

    汪老爷眯起眼:“所以,你并不知道周大椿手里有钱财和赚钱门路的事?”

    姐妹俩在汪盼儿婚约解除后,彻底将周家村和周大椿抛到了脑后,闻言是两脸茫然。

    合着周大椿真的有本事?

    二人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当初汪家愿意解除婚约,是因为周大椿是个只会卖苦力的穷小子。若他真能赚到银子,那父亲很可能会继续这门婚约。

    如此一来,汪盼儿岂不是有了翻身的机会?

    汪老爷看见两个女儿脸上神情,大失所望,摆摆手将二人打发了。

    “是巧合。”王清康满脸失望。

    汪老爷迫切地想要把自家的生意做大做强,一直都在找相对新奇的货物,物以稀为贵。一件货物想要卖高价还有人买账,必须得稀奇。

    这次周大椿铺子里的东西,就堪称又稀又奇。

    他自己就是男人,但凡男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原本就行的也希望自己更行。因此,这些药丸子和熏香随便价格偏高,还是特别好卖。

    “你忙去吧。”汪老爷打发了儿子,决定再看看。

    *

    温云起生意做得不错,不出意外地等来了汪老爷的邀约。

    城里好多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温云起的铺子里卖的是什么。大部分上门的客人除了买药丸之外,还会买些铺子里的东西掩人耳目。

    原本温云起铺子里就是什么赚钱卖什么,弄到现在,他干脆摆成卖礼物的铺子。

    瓷器摆件,笔墨纸砚,扇子书画,包括奇石玉雕。不管买什么,温云起那几个伙计都会将其包成贵气雅致的模样。

    如此,铺子生意没有好到门庭若市,是三三两两的客人陆陆续续登门,而实则上,收的银子不少。

    一开始药丸这一块儿全是温云起在卖,后来他交给了其中一个叫大牛的伙计。

    不用时时刻刻守着铺子,温云起就能出门了。

    这一日,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登门,四位伙计以为是有客,忙笑脸迎人。

    “客人需要什么?我们这儿有各种礼物,还有养生药丸呢。”

    随从认为,哪怕周大椿生意做得不错,那也远远比不上汪家。即便是主子提醒了要客气一些,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讨好一个村里出来的穷小子。当即肃着脸道:“请你们东家午时去对面的迎客楼,我家主子有请。”

    “你主子谁?”温云起不说是过目不忘,记性要比寻常人好得多,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汪老爷身边的人。

    随从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我主子是汪家老爷。”

    话语虽客气,那神情却很看不起人。

    温云起呵呵:“不认识,不去!”

    随从恼了:“好叫东家知道,我家主子找你,那是有好事。”

    “不去!”温云起言简意赅,“这好事给别人吧。”

    随从见他不是客气,顿时慌了,该请的人没请到,那就是他办事不力,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嚣张,如今也只能尽力弥补:“东家,您不要为难小的,就去一趟吧,真的是好事。”

    温云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随从咬牙,决定说说这好处,不怕他不动心,当即上前几步,想要靠近些。

    温云起转身往后院走。

    随即急得跺脚:“周东家,我家三姑娘对您放不下,主子决定成全她一片痴心……”

    温云起没有回头。

    当汪老爷得知人不肯来,决定亲自去一趟。

    可惜,只剩下几个伙计招待他。

    汪老爷压下心头的火气,一个村里来的穷小子,谱还不小:“你们东家呢?”

    大牛客气地道:“客人想要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做主。这价钱童叟无欺,即便是东家在此,也降不下去,咱们铺子只是代卖而已。”

    汪老爷心中一动,既然周大椿能代卖,那他同样可以代卖啊。相比起周大椿那这个小铺子,他完全可以将货物铺到周边几个府城,这几日他暗暗观察这间铺子的生意之余,也往周边打听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见过这种药丸。

    “代卖,帮谁卖的?”

    大牛一脸茫然:“小人不知。”

    汪老爷皱了皱眉,压低声音:“你打听一下,若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我给你好处。二十两银子,怎样?”

    大牛皱眉:“我不干这种事。”

    如果不是周大椿,他这会儿还在码头上扛包呢,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如今一个月一两银子,不用风吹日晒,不用担心有人拖欠工钱。铺子生意这么好,而且他是四人之中最得东家的信任的伙计,堪称前途无量。

    “客人不买东西,还请离开。”

    汪老爷心头火起,此时还激起了他的逆反心思,原本他只是对这门生意有些在意,如今是势在必得。

    于是,他抛下了其他的事,就在对面的茶楼等着。

    温云起当日出门时,就被汪老爷拦住了。

    汪老爷态度强势,他亲自守在这里半日,确定周大椿一直在后院之中,压根就没走,这小子根本就是故意避而不见。

    “周大椿,我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温云起颔首:“我知道,你身边的随从已经跟我说了,知道你想要成全女儿,让我们再续前缘。可是,我对汪姑娘没有感情,还请汪老爷不要强人所难。这天底下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汪老爷又何必揪着我不放? ”

    汪老爷黑了脸。

    “本老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这福气给别人吧。”温云起冷哼,“什么看上我的人,不过是看上我的铺子罢了。汪老爷,你是不是想知道这家铺子背后的东家是谁?”

    心思被揭穿,汪老爷并无窘迫之意,坦然道:“有我在,你的生意会很容易做大。”

    “不需要。”温云起一口回绝,“现在赚得挺多了,我都花不完。再说,已经有不止一人帮我说亲,我娶得到媳妇!”

    他眼神一转,“我和汪三姑娘一点都不熟,大家互相不了解,只知道她是个势利眼,我宁愿不娶,也不能娶这种姑娘回家。”

    语罢,飞快溜了。

    汪老爷自持身份,不好去追。想到周大椿说两人不了解,他心中一动:“让夫人将三儿接回府,好生打扮一下。”

    不提汪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有多呕,她再不愿意也不敢违背自家男人的意思。

    正在小院子里想方设法给两个姐姐添堵的汪盼儿突然就可以回府了,而且还得了父亲的吩咐,好生打扮一番,出门与周大椿偶遇。

    既然都已经是夫妻了,也不打算再给她另选夫婿。

    汪盼儿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她这些日子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只知道汪萍儿定了个不错的夫家。

    “那个乡下小子怎么配得上我?爹,我嫁给他以后,遇上农忙,我还得去地里干活,那……”

    汪老爷耐心解释了一句:“周大椿在城里开了间铺子,生意很不错,他铺子里卖的货物在城里是独一份……你懂我意思吗?”

    汪盼儿在汪家长大,怎么可能不懂?

    此时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能从别院出来的原因,这机会是周大椿给的。

    “懂!”

    转头汪盼儿回了院子,立刻挑了最美的夏裙,好生打扮了一番,去了街上转悠,特意去了周大椿铺子所在的那条街。

    汪红儿和汪萍儿很不愿意看见妹妹翻身,但又不敢坏父亲的好事。

    于是,温云起在铺子里等来了汪盼儿。

    他的这间铺子,男客占七成,女客只有三成。

    汪盼儿看到了柜台后一身淡青色长衫的周大椿,身形修长,气质高华,乍一看,像是个读书人。她微微愣了下,心里的一丁点不情愿瞬间就没了。

    “好巧。”

    温云起看见是她,乐了:“不巧呢,昨儿你爹才来找过我。”

    汪盼儿心思被戳穿,颇有些不自在:“大椿哥,

    我……”

    “我不会娶你。”温云起开门见山,“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只会更加讨厌你。之前看你在那小院子里犹如困兽,我也恨旁人欺骗于我,便故意说了些话给你爹听,他才放了你出来。”

    他这样冷淡,犹如一同冰水浇熄了汪盼儿满腔的热情。

    汪盼儿面色僵硬。

    “我还要谢谢你?”

    温云起摆摆手:“不用谢。”

    汪盼儿身为汪家女,又是被汪夫人当做嫡女养大,本身挺傲气,气得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她侧头问:“你这里有药卖……”

    温云起打断她:“我的药不卖给你。”

    汪盼儿轻哼一声,抬步就走,她一刻也没耽搁,直奔最近的医馆,将丫鬟留在门口。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好几个纸包。

    丫鬟是汪夫人安排的,试探着问:“姑娘买了什么?”

    “生米煮成熟饭,他总不能拒绝我了吧?”汪盼儿不看丫鬟,冷笑道:“我不按父亲所说的做,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闻言,丫鬟放下心来。

    接下来几日,汪盼儿天天往外跑,每天都会到温云起铺子附近溜达,也不是每天都会进门。

    一转眼,到了七月初七,城里有规矩,每年这一日,出嫁女要带着礼物回娘家。

    如无意外,汪红儿要带着夫君一起回。

    两家有合伙做生意,面上很和睦,一大早,汪红儿夫妻俩就到了。

    汪盼儿坐在自己房里,细细涂了大红色的蔻丹,用了不少护手的脂粉,手背和指甲上都染了不少粉末,掐着时间去了园子,然后偶遇了汪萍儿。

    姐妹俩自从那事之后,互相之间跟仇人似的。

    汪萍儿得了父亲的吩咐,必须和妹妹握手言和,该道歉就道歉。她倔了好多天,放不下脸面,今日家中有客,算是个好机会。

    姐妹之间没有隔夜仇,当着姐夫的面,汪盼儿总不能不搭理她。

    “三妹,大姐夫来了,咱们去见见?”

    汪盼儿垂下眼眸:“走吧。”

    她双手自然地挽住了汪萍儿的胳膊。

    原先姐妹两人很亲近,没少手牵手一起走,但自从闹翻了以后,互相之间都看不顺眼。

    汪萍儿对于三妹这突来的亲近有些尴尬,但这是父亲想看到的,即便心里别扭,她也没有挣脱。

    姐妹俩手挽手,看着像是没有生出过恩怨一般,一起入了待客的院子。

    汪红儿看到姐妹俩挽手进门,眼神微闪,早在三妹被接回府的那天,母亲就已经派人告诉过她了。她心下很是不喜父亲这番决定,但无论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都影响不了父亲的所为。

    “三妹?”

    无论心里怎么想,汪红儿还是笑着打了招呼。

    汪盼儿含笑上前,亲热地握住了汪红儿的手:“大姐,你回来了?”

    角落里的汪家四姑娘看到这番情形,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她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将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

    汪夫人也觉得三女儿这亲近来得过于突兀,家里有客,她不好苛责庶女,于是吩咐丫鬟们上菜,又让人去请在书房里谈事的汪家父子和女婿。

    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的小女儿正在挠手背。

    “萍儿,你怎么了?”

    汪萍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起了不少血道道,她皱了皱眉:“娘,我好像起疹子了。”

    “难不难受?要不要看大夫?”

    家里有客,人都要到了,这会儿看大夫不太好。不过,到底是对女儿的担忧占据了上分,汪夫人扭头吩咐人去请大夫。

    汪家府上没有养大夫,不是不想养,愿意久居府上的大夫但凡有几分医术,工钱都特别高。汪家拿得出这份银子,但汪夫人觉得没必要。反正汪家住得不偏僻,附近就有医馆,生病了派人去请就是了。

    大夫还没到,外面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汪家唯一的女婿梁成,跟自己的大小舅子还有岳父一起边走边说笑。

    几人进了门,先各自见了礼,又分宾主坐下。此时丫鬟陆陆续续开始上菜,而汪萍儿越挠越痒,汪红儿看着妹妹挠出的血道道和疹子,感觉自己的身上也开始痒,忍不住挠了挠。

    这一挠,就停不下来了。

    很快,汪萍儿的脸上越来越肿,汪红儿先是手背红肿,紧接着是脸,姐妹俩是一样的症状。

    汪夫人察觉到不对,厉声让人去催促大夫。

    “你们姐俩应该是吃了相克的食物,别在这儿了,回院子等着。”

    男人都是好色的,让梁成看见汪红儿毁了容貌,即便容貌恢复,丑态也会被他记住。汪夫人活了半辈子的人,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快,扶两位姑娘回后院。”

    汪盼儿也跟着满脸担忧,见二位要走,她担忧道:“娘,我跟着去看看,顺便照顾一下两位姐姐。”

    还是那话,有客人在,而且汪夫人很介意让自己的庶女和女婿相处,若是姐妹相争一夫,传出去又是一场笑话。

    “对对对,你去!盼儿越来越懂事了。”

    汪盼儿听到这话时,已经转身,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出门时,脚下飞快,不小心被一个送汤的丫鬟泼了满身。

    “哎呦。”

    丫鬟急忙跪地请罪,汪盼儿狠狠瞪了丫鬟一眼:“跑得这么快,赶着去送死吗?”

    语罢,又骂身边的贴身丫鬟,“还杵着作甚?赶紧扶我回去换衣。”

    有了这个插曲,汪盼儿没有去两位姐姐的院落,她受不了身上油腻腻的感觉,让人打了水好身洗漱一番,一个不小心,脱下来的衣裙也被她带到了洗澡的盆里。

    汪盼儿又发了脾气:“连衣裙也跟我作对,来人,给我拿去烧了!”

    她脾气暴躁,发作这一通,众人都没有怀疑。

    而另一边,大夫去了汪萍儿的院落,姐妹俩都等在那处,不过短短两刻钟不到,姐妹俩眼睛都肿得只剩下一条缝,整个头和猪头差不多,再无原先的清丽美貌。原本红润白皙的肌肤此时又红又肿不说,因为肿得太过厉害,已经能看得到肌肤底下的红血丝,好像随时会炸了似的。

    这副模样很是骇人,大夫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姐妹俩欲哭无泪,两人互相安慰。

    大夫问过两人的吃食和她们今日去过的地方,又问及二人是否有相克的食物和花粉。最后得出结论,姐妹俩这是被人给下毒了。

    汪萍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今儿哪儿也没去,都没碰生人,上哪儿中毒?”

    话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来了汪盼儿那突兀的热情,瞬间勃然大怒:“是汪盼儿,她害我们!”

    刚刚才从桶里出来,连头发都还没绞干的汪盼儿,被几个婆子强行拖到了汪萍儿的院落之中。

    汪盼儿到时,汪家所有人都在。

    她一脸茫然:“爹,娘,怎么了?出了何事?两位姐姐病情如何?”

    汪夫人一口气不上不下,险些被她给噎死。

    “你还装。”汪夫人大怒,“红儿和萍儿是不是被你给害了?”

    汪盼儿抵死不认。

    这也不是追究真凶的时候,大夫那边还在配解毒的药,话里话外很不乐观。

    梁成眉头紧皱。

    汪老爷看到女婿这副模样,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阿成?你觉得红儿是被谁所害?”

    梁成语气不太好:“我们回来时,夫人还好好的。”

    言下之意,汪红儿是在汪府出事。

    大夫配了药,临走时,言语之间让汪家另请高明,然后取了诊金,拎着药箱落荒而逃。

    汪红儿看到了梁成眼里的厌恶,他都不愿意多看她。

    “夫君?”

    梁成叹口气:“你这模样,还是先不要回府,天色不早,我还有事。你在这儿好生养着,回头我再来探望你,爹娘那边有我,我会说你想多在娘家住几日。”

    语罢,带着人扬长而去。

    汪红儿:“……”

    “娘,怎么办啊?”

    汪夫人脸色奇差,质问:“盼儿,你还有何话说?”

    第152章 天降的媳妇不好娶

    汪盼儿再次强调说此事和她无关, 她没有下毒,说着说着,还一脸的委屈,最后朝着汪老爷跪了下来。

    汪老爷只觉得头疼, 今日的事, 要说和汪盼儿无关, 他绝对不相信。

    他心里还在愤怒于女婿的翻脸不认人, 女儿过门都已经有两年, 平日里小夫妻俩感情挺和睦。结果, 女儿的脸才一出事,他说走就走。

    这不光证明她对女儿没感情,还证明他看不上孙家。

    王萍儿看到姐夫的模样,自身也生出了危机感,如果她的未婚夫退亲了怎么办?

    “爹, 赶紧再让人去请大夫吧。还有, 把汪盼儿关回那个院子里,这死丫头没回来的时候,家里一点事都没有,一回来我和姐姐就中毒了…… ”

    汪老爷知道是这个理,不过,关不关老三, 他心里还没决定好, 万一周大椿还惦记着老三,那就不能关。

    前面两个女儿容貌已毁, 治好的机会不大,那就只能指望老三和老四,老四那个鹌鹑性子, 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谁都不会喜欢。

    也就是说,养了四个女儿,能出息的只有老三。

    即便是汪盼儿不得周大椿的喜欢,汪老爷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我会细查,如果真和老三有关,我一定会严惩!”

    汪红儿和汪萍儿心里都很不满。

    汪盼

    儿也挺意外。

    以示公平,汪老爷还是去汪萍儿的院子里翻找了一通……若是真找出了东西,那做了坏事不知收尾的女儿拿来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最后,什么都没找到,事情不了了之。

    *

    温云起很快就知道了汪家人在遍寻解毒名医……汪老爷对外的解释是,他儿媳妇吃了相克的食物以致浑身红肿,还长了疹子。

    私底下,温云起亲自去打听了一下,得知是汪家姐妹生病,心下只觉畅快。

    活该啊。

    这亲生姐妹之间也不知道有多大的仇怨,居然如此算计汪盼儿,算计就算计吧,还把旁人也牵连了进去,周大椿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遇上了这一家子。

    最近温云起铺子里的丸子生意越来越好,此处有码头,也有不少外地的客商,消息灵通的客商还打听到了铺子里,准备将丸子带到外地。

    丸子价格偏高,里面利润挺大,温云起抓紧干了几天,这才交了货。

    他手里已经握有近千两银子,转而又去买铺子。一下子选了三间,全部落在他自己的名下。

    他对周家人的帮助已经够多,而且,周大喜和周大玉没有读过书,只是村里的普通人,钱财太多了,对他们而言不是好事。

    这一日,温云起在新铺子里时,忽然就看见了齐管事。

    两人之间因为那四百两银子生了些恩怨,后来齐管事是有找过人给温云起找麻烦,麻烦不大,温云起当场就把人撵走了。之后齐管事那边似乎就忘记他了。

    今儿齐管事鬼鬼祟祟,亲自从马车上扛了一个麻袋去温云起新铺子隔壁的小客栈里。

    那间客栈只有一层楼,前面卖茶汤,后面住人。

    客栈特别小,只有十来个屋子,生意也一般,卖温云起铺子的中人听出了他嫌弃铺子太小的口风,还说隔壁那间客栈快要开不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松口要卖。

    温云起在这里等木工前来商谈整修铺子之事,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两刻钟,他来得早了点,本是想到处在转一转。

    看见齐管事鬼鬼祟祟……孙家主身边的得力管事,凡事都已经不必亲力亲为,这事情怎么看都挺蹊跷。

    温云起想了想,溜到后院,踩着院子角落一个大缸爬上墙头,周大椿身形较高,脚下垫了水缸,他刚好能看见隔壁院子里的情形。

    齐管事从其中一间雅间里出来,还嘱咐边上那个客栈东家娘子一般的妇人:“一会儿会有个男人来,你不用多问,把人带到这个屋子就行。只要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妇人也不傻,低声问:“里面那位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姑娘吧?”

    “就她那个打扮,难道还会是大家闺秀?”齐管事呵呵,“哎呀,直说了吧,我们就是做的皮肉生意,你要是办得好了,以后我们还选你这儿。”

    妇人一脸纠结:“这这这……”

    “有银子送上门你还不想赚,活该你生意做不下去。”齐管事冷哼一声,“再给你多加三两!记住,别管,别问,把人带到这里,回头把人送走,银子就是你的。”

    妇人连连称是,还让齐管事放心。

    两人说话的声音极低,奈何后院就那么大点儿,温云起所在的位置又刚好是两人的头顶,将“密谋”听得清清楚楚。

    齐管事离开后,妇人也去了前面。

    比起温云起这边的后院,隔壁要拥挤得多,空处都用来修房子了,只剩一个不甚宽敞的走廊。他想起方才麻袋里的人动也不动……看模样还是个女子。

    世人对女子苛刻,没了清白,几乎等于被毁了一生。温云起想了想,轻巧地从墙头跳了过去。

    那姑娘所在的屋子门没栓,虚虚掩着而已,温云起推门而入,顺手再次掩上了门。

    正想转身去看床上女子,忽绝身后有一阵劲风袭来。温云起侧身躲过,眼角余光瞥见锋利匕首刺来,他伸手去掐那纤细手腕的同时,口中已道:“误会!我是来帮你……”

    话未说完,二人对视。

    这一对视,先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防备和肃杀,忽而都笑了。

    温云起手里还掐着对方手腕,另一只手要去夺刀。

    而对面女子已经卸掉全身紧绷,将匕首收了回去,上下打量着他:“你这……读书人吗?”

    温云起收势,微微仰着下巴,侧脸对着她:“不是,卖雅致礼物的东家。”

    被齐管事扛到这里来的女子是冯文思,她刚到此处。

    冯文思是家中长女,母亲是秀才之女,可惜身子弱,在冯文思四岁时得了风寒一病不起,半月后没了命。冯父是读书人,为此一蹶不振,书本都放下了,旁人虽恨铁不成钢,却也赞他是情种。

    两年后再娶,这情种又有了恋慕的人,冯文思真的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一年后有了弟弟,冯父自己也不读书了,只一心赚钱,为儿子铺路,想要供出一个秀才来。

    今年冯文思弟弟冯文林要下场,冯父没有什么大本事,这些年说是抄书,后来说要写话本赚钱,其实都是在吃老本,花的是原先冯母的嫁妆。去年秀才没了,冯父拿不出帮儿子参加县试的银子,做主把她送入孙府做丫鬟——通房丫鬟。

    他做事决绝,怕有一个做妾的女儿会影响了儿子名声,对外说是冯文思与人私奔了。

    冯文思容貌随了她娘,长得清丽绝俗,一身冰肌雪肤,头发又黑又亮。

    孙老爷一见之下,顿生兴致,让人将她安排到了自己的书房做笔墨丫鬟,想要红袖添香。

    齐管事的妹妹在孙府很是得宠,所有的妾室之中,数她最为得势,就连孙府夫人都不敢与她硬碰硬。倒也不是说怕了她,但凡孙夫人与之争执,最后都是以自己丢脸收场。

    孙府夫人也要脸面,面对齐姨娘的所作所为,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从墙头跳到了温云起这边的院子里,木工到了以后,温云起随便嘱咐了几句,然后就带着冯文思离开。两人先去了一间酒楼,到了雅间里边吃边聊。

    冯文思昨日入孙府,今日被安排到了书房,床还没铺好,就被人扛了出来。

    她是在到了客栈后才来的,这会儿饥肠辘辘,吃得头都不抬。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冯文思轻哼:“先回家,废了那个冯文林。”

    行吧。

    用完了膳,温云起找了马车送冯文思回家,不过,只送到了巷子口。

    用冯文思的话说,冯家

    放出消息说她是与人私奔,若是她真的带个男人回去,那岂不是正合了流言?

    她笑容明媚,眨眨眼道:“委屈你一段时间,回头我再带你回来正名。”

    温云起无奈:“好。”

    回到铺子里时,他心情特别好,口中还哼着小调,大牛飞快迎上前来,跑得太急,差点撞到温云起。

    温云起伸手把人拉住:“发生了何事?”

    这几个伙计原先是力工,做事风风火火,但在这种铺子里,需要心平气和,面见客人尤其要小心,万万不可冲撞了去。

    大牛算是其中学得最好,最稳重的。如此慌张,肯定是出了事。

    “东家,你们家来人了,说是你的哥哥,他脸色不太好。”

    温云起颔首,快步到了后院,就见周大喜有凳子不坐,在院子里不停的转悠。看见他出现,眼睛一亮:“大椿,你回来了。”

    “出了何事?”温云起走过去帮他倒了一杯茶,“喝点茶再说。”

    有伙计在,茶还是温热的。

    周大喜定了定神:“你生意做得真好,一会儿的功夫,来了好几波客人,都没收铜板。”

    全是碎银子。

    温云起看他还有心情说这些,知道事情不是十万火急,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周大喜两口喝完了茶:“是李小五,他们全家带着本家的人上门,说是要接回大玉,大玉不愿意,吵了起来。”

    温云起听这话,知道得回去一趟,此时天已近黄昏,出城后就没有宵禁,走快一点,天黑前应该能到家。

    “那我们走吧。”

    周大喜有些纠结,路过铺子时,忍不住多瞅了几眼柜台上摆得错落有致的货物,上了马车后,低声问:“三弟,你这人都不在,那些伙计行吗?”

    温云起颔首:“到点儿关门就成。”

    周大喜脱口道:“万一他们昧了你的银子怎么办?”

    “不会。”温云起解释,“进货时有账,卖了些什么,他们每天都要告诉我,价钱是死的。不会错的。”

    如果真的有人偷东西,把脏物或者银子追回,撵走就是。

    这份活计工钱丰厚,几人不敢乱来……老老实实就能得不少好处,何必冒险?

    周大喜还是不太能理解,转而说起了李家的人。

    “李小五偶尔也会来帮小妹卖豆芽,也到我们家帮过忙,但没有天天来。说是他家里人不高兴,前两天更是说家里已经准备帮他重新相看媳妇。”说到这里,他满脸愤怒,“爹娘打听过了,没有这事,他故意来吓唬小妹。”

    温云起进城这些日子,周家人一直都在忙,忙着做生意的同时,周家对面那片荒地上也在起房子。

    “房子建得如何了?”

    说到房子,周大喜满脸高兴:“已经盖了瓦,爹说他当年盖个房子前前后后干了两三个月……不过那会儿最辛苦是自家人,工钱没花到三两。咱们的工钱……”

    他有些肉痛,“估计十两往上了。加上料钱……嘶。”

    一下子修三座三合院,每一座的正房都有七间,左右厢房各五间。这么大的院子,单独一个都要九两左右,三座院子二十七两。

    温云起乐了:“你就说喜不喜欢那院子吧。”

    周大喜也笑出了声来。

    他们兄妹三人的院子在村里算是头一份,又宽敞又明亮,村长家的房子都比不上。

    可是想到妹妹,周大喜又笑不出来了。

    车夫是城里的人,不愿意在外头过夜,还想赶在宵禁之前回城,一路跑得飞快,三人颠得七荤八素,不过,大家都赶时间,也没人有意见。

    下了马车,周大喜先吐了一场。

    温云起脸色倒是还好,送走了车夫,又进院子舀了一瓢水给周大喜漱口。

    院子里人挺多的,周家待人客气,还搬了椅子给李家人坐。

    他一段时间不回,家中格局已变,厨房都是两个。专门做饭的那个厨房里,杨招娣带着两个堂嫂正在忙碌。

    是的,李家人叫了本家,周家这边也不示弱,叫上了周大椿大伯一家,两个老人也过来坐镇。

    用周老爷子的话说,两家住得这么近,到处连着亲,无论结果如何,自家不能失了待客的礼数,有他发话,即便杨招娣心里不甘愿,也还是开始准备饭菜。

    李家男男女女来了二十多人,没有孩子。

    周家这边除了周大伯一家,还来了几个本家的堂伯和堂兄弟。总之,绝不输阵。

    此时院子里的气氛还算和谐,大家都在闲聊,李小五的爹娘冷着一张脸,偶尔也和边上的人说上几句。

    温云起进门打了一瓢水出门,没有与人打招呼,院子里静了静。

    原先的周大椿默默无闻,毫不起眼,近几个月他一跃成为周家年轻一辈中最能干的人,没有之一。

    这人无论是谁,面对能赚得来银子的人,总会多几分尊重。

    温云起重新回到院子,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随口道:“你们聊着,不用管我,我一个晚辈,坐在边上听听就行。”

    话是这么说,他却抓了周大玉进屋。

    周大玉眼睛红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看到一母同胞的哥哥,眼泪滚滚而落。相比其他两位哥哥,她与周大椿之间的感情要更深,毕竟两人一起在娘胎里待了十个月。

    温云起拍了拍她的肩:“你怎么想的?”

    “他们就是逼我。”周大玉泣不成声,婆家会有这场逼迫,早在她的预料之中,让她伤心的是,李小五也在其中,并且明显站在李家那边。

    “小五这些日子偶尔也会来帮我的忙,我没让他白帮,给了工钱的。大概我早就猜到会……”她说不下去了,“他们想让我带着发豆芽的手艺回婆家去,三哥,我这一去,这手艺肯定要被他们学走,我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温云起掏出一张帕子,上面绣着兰花,料子细滑,一看就知价钱不便宜。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帕子是女子所用。

    周大玉抓着那方帕子,连哭都忘了,眨眨眼睛,眨掉了泪水,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惊声问:“你哪里来的帕子?”

    温云起买的。

    他和冯文思分别以后,路过一间布庄,想到她身上那身丫鬟装,就想买点料子给她做成衣,顺路进去瞧了瞧。

    料子不太适合,倒是帕子还不错,他选了十来方。

    “我买的,认识了个姑娘,外祖父是秀才,她自己读过书,长得也好,我们应该很快就要定亲了。”

    周大玉瞪大了泪眼:“何时的事?”

    温云起不好说今天才认识,含糊道:“最近才认识的。”

    有了这个插曲,周大玉也没那么伤心了,其实她早就想好了对策,再多的泪都已经哭完了。此时是看到了最疼爱自己的哥哥,眼泪才不受控制。

    温云起再次询问:“这手艺是我教给你的,我也没有说不让你往外传,只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回李家,愿不愿意把这手艺教给他们。”

    “我不愿!”周大玉回娘家已有两个多月,她这一生不到二十载,过得最拘束的日子就是在李家的一年多。

    说句难听话,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与人吵,衣食住行样样都要争,有点好菜,筷子慢了就没了。回娘家的礼物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手慢一点,就只能拿到最差的那份。

    周大玉不想争,可她太好说话,落在妯娌几人眼中,就成了好欺负。她被裹挟着不得不争,整个人也变得斤斤计较,每日只看得见家里那一亩三分地。

    回到了周家,忙着赚钱做生意,她才惊觉自己过去那一年多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那种日子,过着还有什么劲?

    如果说她刚回家发豆芽那些天还想着李小五愿意到周家来住,两人就继续过日子。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改变了想法,再加上今日李家那些人不讲理的在这院子里大吵大闹,她更是坚定了与李家断绝关系的决心。

    哪怕是李小五到了周家来住,他也不可能不管爹娘和兄弟,偏偏那些人斤斤计较,什么都想争,即便是一坨牛屎,都想抢回家去沤肥,但凡和他们牵扯上,就会有无穷无尽的争执和麻烦。

    “你不愿,绝没有人能勉强你。”温云起转身出门。

    此时厨房里饭菜已做好,足足摆了四桌。

    下午才说要做饭,家里没有准备鲜肉,但是豆腐管够,还炒了一盘子腊肉,又炸了花生米。

    除了李小五一脸难过,李家二老脸色难看,其他人都敞开了吃喝,吃到肚子溜圆。

    周老爷子愿意请他们吃饭,却没有准备酒,就像忘了似的。

    没有酒,前后不过一刻多钟,饭菜便已一扫而空。

    周老爷子大声叫嚣着让人继续去做饭。

    当下的饭没那么好做,要蒸馒头,要炒菜,两口锅一起上,至少也要半个时辰。

    李家人没有那么厚的脸,忙阻止要进厨房的妇人。他们今日是来找茬的,周家以礼相待,还请他们吃了饭……都说吃人嘴短,一顿饭吃完,李家本家的人已经开始嘻嘻哈哈地说笑。

    “大玉,收拾收拾,咱这就走吧。听说在这里是你自己一个人发豆芽,等回了家,让你娘和你几个嫂嫂帮你的忙,你使嘴就行。”

    李二嫂立刻接话:“对对对,弟妹,你住这间屋子吗?我来帮你收拾吧。”

    李三嫂也上前帮忙:“二嫂啊,你粗手笨脚的,只会干卖力气的活,像收拾屋子这种事,还

    得是我来。”

    李大嫂呵斥:“别争了,大玉那么懂事,怎么会舍得使唤我们?”

    周大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妯娌和婆婆都不是帮她,敢使唤她们干活,这卖出来的银子她们就得拿大头。

    而且,让她们学会了窍门,绝对会把她抛到一边。

    “李小五,你出来。”周大玉目光看向众人,“此事往大了说是周李两家的事,往小了说,不过是我和李小五之间生了矛盾,我们俩这日子要不要继续过,我得跟他谈一谈。他不能让我满意,我就不回去了。”

    此话一出,李母的脸愈发难看。

    “你说,只要你愿意回家,小五都听你的。”

    周大玉呵呵:“回哪个家?回你家那个破草房吗?前些天我回去了一趟,所有的房顶都修了,就我们夫妻的没有修,屋子里我那些家具都泡霉烂了,怎么住?”

    她伸手一指斜对面刚刚修起来的青砖瓦房:“我那么敞亮的宅子不住,跑到你们家去吃苦?”

    李家二老自然知道那有个宅子是周大玉的,之前他们一直说的都是接人,没有提这个宅子的事,此时周大玉提了,他们才好接话,李父沉吟:“我们家确实是差,可你嫁都嫁了,人一辈子,三穷三富都不到老。你不能因为自己富裕了就不要自家男人了啊。”

    这话说得,好像周大玉和离就是嫌贫爱富似的。

    第153章 天降的媳妇不好娶

    周大玉气得胸口起伏不止, 她这些日子在外做生意,果然遇上不少好人,但也遇上了许多刁钻的妇人,嘴皮子不够利索, 会被人强买强卖……真的有妇人明明该给八文, 却丢了六文就跑。

    她也不是今儿才知道李家人的难缠, 怒归怒, 却没有失了理智。

    李家越是如此, 她越不想回去, 当即沉声道:“这夫妻俩过日子,那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实话说了吧,李家穷,地方小, 孩子多, 勾心斗角也多,我和小五感情不错,可我不想天天跟人吵架。”

    她目光看向李小五:“你是怎么想的?”

    李小五双手抱头,满脸痛苦:“大玉,我当然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行!”周大玉沉声道:“我不打算回你们李家,你若愿意, 就搬过来陪我一起住。”

    眼看李家二老要开口, 周大玉率先道:“那院子是在我娘家帮扶下造的,爹娘和哥哥之所以愿意帮忙, 是可怜我,不想看我在婆家受人欺负,所以, 这个院子只能我们小夫妻俩住!”

    想要跟过来住,门都没有,窗户都直接钉死!

    她看向李小五:“你怎么说?”

    李小五张了张口:“你的意思是,我住这么好的宅子,让我爹娘住破旧的老宅?”

    周大玉颔首。

    “如果你答应,那咱们就白纸黑字写明……”

    李母急了,气急败坏地吼道:“这算什么?你这是让我儿子入赘。你们家骗婚啊!一开始就说入赘,谁会跟你们家议亲?”

    相比起她的激动,周大玉则是一脸平淡:“谈不拢,那咱们就一拍两散,想让我再回你们家那个破院子住,做梦。”

    “你你你……你嫌贫爱富。”李大嫂训斥。

    周大玉原先从来不爱与他们吵,这会儿眼瞅着都要翻脸了,她不打算再忍耐:“我爱娘家的富裕,不丢人。有本事,你也回你娘家去住啊。瞧瞧你那双眼,都嫉妒成黑色的了。 ”

    李大嫂:“……”

    不蒸馒头争口气,她大声强调:“我才不是嫉妒你,是你做得不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是李家妇,就不应该在能赚到钱了以后抛弃糟糠之夫……”

    “我没抛啊。”看到李家人急了,周大玉心里格外畅快,“我也没说不做李家妇,是你们李家不讲道理。我自己花费了近十两银子修建起来的大宅子不让住,非要让我去住那个破房子,非要我没苦硬吃。既然谈不拢,大家都放过对方,一拍两散就好了啊!”

    “不!”李小五满脸泪水,“我不要和你散。”

    两人在过去的一年多中,感情不错。都说大孙子和老儿子是老人家的命根子,可是李家上下辛苦一年到头还不够填肚子,兄弟几人又有自己的小心思,二老即便是偏疼小儿子,也不过是嘴上来几句好听的,其他人眼睛又不瞎,怎么可能任由二老多给小儿子东西?

    一年多来,夫妻俩算是抱团取暖,互相安慰。

    周大玉心情复杂:“我嫁给了你,夫妻一荣俱荣,如今我赚到了银子,也愿意带着你过好日子,没说要和你散,是你自己不选我。”

    她失落归失落,难受归难受,却不打算继续和李小五纠缠,转身看向院子里一位本家的读书人。

    “堂叔,麻烦你帮忙写一张和离书。今日我要和李小五桥归桥,路归路。”

    “不行!”李父脸色阴沉,“我愿意让小五陪你住,但有条件。”

    周大玉懒得问条件,她嘴上说是想继续和李小五过日子,不过是为了堵住旁人的嘴罢了。

    事实上,即便是李小五选择和她住一起,白纸黑字写明不接李家的其他人来住,周大玉也根本不信。

    退一步讲,不住在一起,李家就不找麻烦了吗?

    那一群是李小五的亲爹娘和亲哥嫂,他又是个好面子重情意的,做不到与家人断绝关系。

    只要是亲的,随时都会上门打扰。这不是周大玉想要的。

    “当初我们两家议亲,李家给了一两银子的聘礼,媒人上门和他们自己登门的三次都带了礼物,礼物是些红枣和点心,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五钱银子。而当初我的嫁妆,光家具和被子就花了一两六钱,更别提还有其他的小物件……那些东西我就不要了,当抵他们家的聘礼。嫁给李家一年多,我就帮他们干了一年多的活……这些都不提了,我只求与他们家老死不相往来。”

    她扭头看向李家夫妻。

    二老嘴上都没闲着,一直在与旁边的人念叨着他们在这个小儿媳身上花费了多少钱财和精力。

    可周大玉算的账特别清楚,李家确实没吃亏。

    “写了这张和离书,以后你们别再登门,也别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咱们好聚好散。”

    “你放屁!”李母气急了,跳起来指着周大玉破口大骂,“谁要你的那些破烂嫁妆?你把我好好的儿子害成了二婚,不给赔偿,这事就过不去。”

    “我不是二婚?”

    周大玉气道:“至于嫁妆,当初我过门的时候可不是破烂,那是你们家不知珍惜,反正我们家花了那么多的银子,东西不好,是你们家没好好护着,不关我事。”

    男女和离,对女方名声影响比较大,只不过周大玉如今有手艺,有自己的宅子,有生意做着,根本就不愁嫁,才显得李小五可怜。

    可是李家一直都很穷啊,李小五一直都不好娶媳妇。而且夫妻俩走到今日分明是李家贪得无厌,李小五的可怜,不是周家造成的。

    “既然你不愿好聚好散,非要算账,那咱们就好好算一笔账。”周母上前一步,将女儿挡在身后,“就凭你们家这胡搅蛮缠的劲儿,他李小五想继续过日子,我也绝对不接受这样的女婿。我女儿嫁到你们家一年多,吃得特别差,没做过一件新衣,干活却没一次落下过她,不说按她发豆芽这些日子的工钱来算账,按小工算总可以吧?”

    她振振有词,“我自己养的女儿我知道,大玉不说比这村里所有的女人都能干,比那些能干的女子也不差什么,一个月就算一钱好了,一年多也是一两多……”

    李母气急:“你想银子想疯了?”

    她跳了起来,手指几乎指到了周母的脸上。

    温云起上前一步,将周母挡在身后:“你要做什么?打架吗?”

    他目光落到李小五身上,忽然出手将人撂倒在地,狠狠踹了两脚。

    李小五惨叫连连,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动作,周围顿时骚动起来。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几人混战成一团。

    周家这边,主要是温云起和周大喜还有周父,加上周大伯家里的两个堂哥。而李家,就是李家父子六人。

    至于李家那些本家,他们确实是来助阵,却也仅此而已。这要是打伤了人,那得赔钱,李家穷得叮当响,到时候谁赔?万一谁打上的谁赔,岂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又不是自家的事,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帮忙,动手……那还是算了。

    因此,李家其余人不止没上前,反而还往后退了一步。

    别说本家了,就是李小五的几个嫂嫂都没往前凑。

    温云起下手很重,将李小五打成了猪头,最后狠狠将人一脚踹滚出去。

    踹出去了还不解气,张口就骂:“废物!自己哄不好媳妇,就让你的家人来逼迫,你装什么无辜?想住大宅,还想带上你爹娘,又想要你哥哥嫂嫂学发豆芽。既要又要还要,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再不滚,我踹死你!”

    他眼神凶狠,下脚也狠。

    李小五痛得嗷嗷叫唤。

    李母看到儿子受伤,尖叫着朝温云起扑了过来。

    这男女在一起打架,赢了也不光彩,名声还不好听。周母岂会让儿子落入那种境地?原本她就想教训一下磋磨女儿的李家妇人,此时看到李母冲上前来,跃跃欲试地扑过去。

    两人抓头发挠脸,打得不可开交,周大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吃亏,也扑上去帮忙。

    李家其他的几个媳妇都躲了,李母以一敌二,哪里打得过?

    更何况,李小五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们兄弟五个是养活了的五个,还有夭折的,论年纪,李母要比周母大十岁左右,又因为李家日子过得苦,李母看起来还要更苍老些。

    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母女俩摁在地上痛叫。

    男人们想去帮忙,被周家的男人们控住。最后,李老头开口求饶,众人才渐渐停手。

    温云起厉声喝问:“能好好谈了吗?”

    李母还想要说话,被她的大儿媳妇捂住了嘴。

    “就凭你们家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泼辣模样,我绝对不会再让大玉跟李小五过日子。识相的,拿了和离书滚。若不识相,还要打架,我奉陪!”

    他开始撸袖子。

    方才下手,他没把人打残,但个个都特别痛,此时李家父子里能站起来的一个都没有。

    李母泪眼汪汪:“你们家太欺负人了。”

    “活该!”温云起呵呵,“我请你上门了吗?当你们不存在,你们偏要上来找揍,我当然要成全一下!”

    李小五转身就往外爬。

    温云起眼疾手快,上前将人狠狠踩住:“往哪儿跑呢,还想拖着我妹妹?今日这和离书我还就做主了,要是不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李小五两只眼睛都肿成了眯眯眼,眼角和上方都是青黑色一片,嘴也歪了。他说话就要扯到脸上的伤,痛得呲牙咧嘴。

    周家的长辈出面,半是商量半是强迫地让李家人答应和离。

    李家人的恶,不过是一些小算计,真让他们杀人害命,那绝对不敢。

    到最后,还是答应了和离。

    李母很不甘心,可她已经没有精力说话,到最后,甚至还晕了过去。

    周大玉看到院子里趴了一地,心里特别畅快:“滚!都滚!”

    等到李家人走了,周家人出面送走了本家。院子里空旷下来,周老爷子留在最后,还伸手拍了拍温云起的肩。

    “好后生!不过,在外不要太嚣张,也别没事找事,小心惹祸上身。”

    “您放心,都是别人惹我,我从不惹事。”温云起对周老爷子没有恶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这有一套做事的规矩。

    换了温云起,今儿绝对不会请李家的人吃饭。

    当然了,这也不是白请的。后来两家打起来,李家那些帮忙的人没有出手,除了他们本身不想惹事,也有吃人嘴短的原因。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周大玉手里捏着一张纸,整个人有些恍惚。她这就和李小五分开了?

    两人的婚书没有交到衙门,当时写这玩意只是走个过场,如今有了这张纸,她以后再与李小五各自嫁娶,再不纠缠,就算是分开了。

    温云起不常回来,回来也多半不过夜。他的屋子还是如他在家一般时干净整洁,床上的被褥干爽无异味,他洗漱完就躺下了。

    没多久,有人在外敲门,紧接着就是周父的声音:“大椿,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温云起还没应声,周父已经推门而入。

    好吧,乡下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什么尊重别人的隐私,压根就不存在。

    温云起坐起身来:“爹,您说,我听着。”

    周父叹口气:“你不常回家,是不是很忙啊?”

    温云起嗯了一声:“我又买了三间铺子,都在整修,得盯着木工。”

    “你……”周父想说让儿子稳扎稳打,有一间铺子能养家糊口就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倒是稳妥,可稳妥了大半辈子,却不能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反而是小三,小时不显,看着老实,没想到说变就变,就跟踩上了登云梯似的,咻儿一下就上天了。

    在他眼里,儿子一开窍,比这世上好多人都要聪明,那好多人中也包括他。

    他活半辈子混成这副德行,已经证明自己不如儿子,既然不如,还是不要指手画脚,省得影响了儿子的前程。

    “刚才我在外头听玉儿说,你在城里认识了一个姑娘?还说要定亲?”

    温云起嗯了一声。

    周父面色复杂:“那姑娘家世如何?人家看得上你吗?”

    温云起看他实在担忧,便多解释了几句:“家世一般,外祖父是秀才,可外祖和亲娘都已经不在,如今是后娘当家,她爹是个读书人,但读了半辈子也没考中功名。”

    说白了,就是个普通人家。

    读书人不清高还好,若是清高家世又不好,那真的是高不成低不就,一家子都要跟着吃苦受罪。

    周父又想多嘴,在他看来,儿子是村里的后生,最好就是找个村里的姑娘成亲,大家谁也不嫌弃谁。之前娶那汪家的女儿就是,看着是挺富裕,长得也好,结果呢?

    一点都不接地气,一看就不像是能踏实过日子的人。

    但话说回来,儿子如今在城里做生意,赚了多少银子他不知道。可儿子看不上家里这一月赚

    几十两的豆腐生意,又这么快就能买下三间铺子,说明敛财的速度很快。

    这么能赚钱的人,娶一个村里的姑娘,想想又挺委屈。

    他原本是想好好跟儿子谈谈,可进门后感觉谈什么都不合适,干脆起身:“你又不太缺银子,赚钱没那么要紧,记得要保重身子。至于你的未婚妻……回头要是用得着我们,只管派人传消息,我和你娘随时都能赶到,顺便还能带上你爷。”

    男方上门提亲,家中长辈一起登门才算郑重。

    温云起点头:“伯父家的两个哥哥若是有意进城干活,可以让他们来找我。”

    周父心里一动:“你大伯对我挺好,不过,我不想勉强你。”

    “不勉强,让他们来就是了。”温云起滑进了被子里,“爹,出去时帮我带上门。”

    周父听了这话,唇边微微翘起,他感觉儿子还和以前一样,老实是老实,偶尔也会犯懒,也会耍滑头。

    “睡吧。”

    *

    温云起翌日早上起来,院子里又在热火朝天。

    他出门就看见了正在洗豆子的周大玉,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比昨晚消了许多。

    昨夜应该没哭,不然,应该肿得更严重才对。

    “三哥,你今天回城吗?”

    温云起颔首。

    周大玉眼睛一亮:“要不我带点豆芽跟你一起?”

    温云起有些意外,村里的人贪图安稳,多数都不愿意到外头去闯。因此,他才教周大喜点豆腐。

    事实上,他点的豆腐要比大多数豆腐口感要好,教周大喜时也没藏私。若是能到城里去卖,再做点豆腐干之类送到码头上由船只送往别处……完全可以多请点人,家里人也不用这么辛苦。

    “好啊!”温云起想了想,“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到城里去租房子。”

    “不不不,城里的房子租金太贵了,我就住在这儿,反正去城里也方便嘛。”周大玉想到自己的新宅子就满心火热,巴不得住进去,这时候让她租房,她才不干呢。

    温云起也不劝,点头道:“那行,你收拾好了,一会儿咱们找村里的牛叔送一趟,顺便也去我铺子里认认门。”

    兄妹俩在这儿说话,那边杨招娣从厨房里出来:“三弟,我煮了面疙瘩,你吃吗?”

    杨招娣的称呼变了,之前喊周大椿这个小叔子,一会儿三弟一会儿大椿,如今态度尊重了许多,也再不喊名字了。

    温云起吃了早饭,和周大玉一起进城。

    周大玉哼着曲儿,心情不错。

    另一边的李家父子六人都受伤了,特别疼痛,昨晚上他们是被本家的人扶回家的,看着像是没伤着骨头,可是实在太痛,他们觉得有内伤,连夜叫大夫来看。

    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一会儿说严重,一会儿又说不重,李家人很想相信自己伤得不重的话,可又怕伤得重了没有及时医治再延误了病情。因此,早上让李家妯娌三人一起进城。

    李二嫂留在家里做早饭,老大老三老四家的进城请大夫。

    三人拖拖拉拉,出门后碰头一商量,又各自回娘家一趟,问问娘家人要不要带东西,到了官道上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看见牛叔,三人猛挥手。

    两个村子之间相隔二三里路而已,大家互相都认识。牛叔觉得为难,两家昨日才大打出手,今儿就把对方往死里揍,这……能凑到一起吗?

    车厢里除了豆芽,还有兄妹二人,余下的位置最多挤三人。

    “坐不下了。”

    牛叔话还没说完,李大嫂已经扒拉着车把往上爬,一眼就看见了马车里的兄妹俩,她顿时就僵住了。

    昨日两家谈了和离,说是好聚好散,其实周家人被李家婆媳几人骂了一宿。

    就在方才,妯娌三人一路走,还在一路骂。

    “怎么是你们?”

    周家人昨儿没吃亏,但是周大玉对这几个嫂嫂一点好感都没有,原先同是李家妇时,她没少被欺负。

    “怎么不是我们?这马车是我们请的!你们下去!”

    三个女人结伴上路,即便是府城不远,几人心里也怕遇上坏人,她们更愿意坐熟人的马车。

    “这能挤得下,我们挤挤。”李大嫂厚着脸皮往上坐。

    大概钱是人的胆,周大玉造房子的账还没结,手头握有一笔钱财,不想再忍耐,抬脚就踹。

    马车上站人,本就很难站稳,李大嫂身子没着力处,被这么一踹,咕噜噜滚下了马车。

    其余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李大嫂扶起,牛叔一脸慌张:“哎呀呀,怎么又打起来了?我还是先走吧,你们坐其他人的车。”

    话音落下,赶了马车离开。

    周李两家打架,但凡懂理的人,都知道李家活该。相比起隔壁村的李家,牛叔自然是更愿意与周家亲近,无论是帮理不帮亲,还是帮亲不帮理,牛叔都不打算带上李家的媳妇。

    温云起没有带着周大玉进城,而是把这些豆芽拉到了码头上,前后不到一刻钟,就已被人抢完。

    一来豆芽稀少,二来,周大玉的豆芽又长又嫩又直溜儿,品相特别好。

    周大玉数着银子,心里特别欢喜。原本她还怕自己发的豆芽在镇上卖不完……若是长出了叶子,或者是多长两天变老了,可能会亏本。

    现在好了,一会儿回家就猛泡豆子,卖不完的通通送到码头上来!

    “三哥,我能不能买马车啊?”

    温云起猜到了她的想法:“可以啊,回头我帮你打听一下,选一匹好马。”

    周大玉欢欢喜喜,忽然觉得脚下的路不太对:“往那边走就是刘家的馄饨摊子,咱们去看看大哥吧。”

    温云起扬眉,他是故意不从刘家摊子旁路过,才选择了从另一边离开码头。

    “行啊。”

    大家是亲生的兄妹,温云起不想在背后说人坏话。

    兄妹俩掉头,这会儿是吃午饭的时辰,温云起一路走一路买,什么油饼果干油果子,甚至还买了几个夹肉的馒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有许多这种简单的吃食,周大玉没想太多,她总共也才来第三次,兜里又不缺银子,哥哥递过来的她都吃了,看见新奇的还会自己付钱请哥哥一起吃。

    才走了十几丈远,兄妹俩就吃饱了,手里还落下了一堆没吃完的。

    周大玉笑道:“只恨肚子不够大。”

    说话间,两人已经看见了周大南。

    六目相对,周大南收回视线,手忙脚乱地下馄饨。

    周大玉上次见哥哥还是过年时,算算都有半年了,欢喜地迎上前去:“大哥!”

    第154章 天降的媳妇不好娶

    周大南看到弟弟妹妹, 神情欢喜,奈何手上的活儿放不下:“找个地方坐,我给你们煮馄饨。”

    此时将将过饭点,一半的桌子上坐了客人。周大玉有些失落, 她好久没见大哥, 特别想念, 但兄妹重逢后, 哥哥明显不如她高兴。

    “大哥好忙啊!”周大玉感叹道。

    收拾桌子的刘氏笑道:“三弟和四妹来了?我们这会儿比较忙, 自己倒水喝啊, 别客气。”

    周大玉心下有些不适,却还是取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两杯水。

    值得一提的是,刘家的馄饨味道一般,相对其他荤食而言要划算些,因此, 生意很不错。

    前来吃饭的人大多都是码头上的力工, 图的就是实惠。

    这条街上十成十的摊子都会给客人准备茶水,只不过泡的是粗茶,茶叶很老,甚至茶杆子都有,因为是不收钱,又随便喝, 客人从不挑剔。

    而村里的农家人大多都会自己采茶叶来炒, 可能炒制手法火候欠缺一些,但茶叶的品相绝对比这茶好。

    这喝茶的杯子在饭点后会重新收回去洗, 期间前头的客人喝完,后面的人就将就那个杯子喝。当然了,不可能所有干净的杯子都拿出来糟蹋, 万一遇上讲究的客人,他们若拿

    不出干净杯子,那不是赶客吗?

    此时摆在温云起面前的杯子,已经有先前的客人喝过。

    周大玉自然也想到了这些,面色格外复杂。

    算起来,他们确实是自家人,不该等着哥哥嫂嫂端茶倒水,可兄妹之间有半年不见,难道不该客气些么?

    想到此,周大玉忽然想起来方才三哥想从另一边离开,当时她以为是三哥忘记了大哥,现在看来,城里住了这么久的三哥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家人对周家的不上心。

    周大玉没说话,看着自己大哥忙忙碌碌。

    周大南忙过了一轮儿,将锅中的馄饨全部捞出,紧接着刘家母女把馄饨送到客人手上。他这才转身笑问:“我给你们一人煮一碗,要吃多少?”

    闻言,周大玉又想起来三哥请自己吃的那些零嘴。这会儿肚子特别饱,一口都吃不下,她摇摇头:“我们吃饱了的,不用麻烦。”

    “哎呦,不麻烦!大南,给他们一人煮一碗。”刘母笑吟吟,“你弟弟妹妹这么远来,怎么能饿着肚子走?”

    “真不饿。”周大玉忙道:“都不是外人,亲家大娘真不用客气,要是饿了,你们不得空煮,我也会自己去煮东西吃。”

    刘母叹口气:“我们这儿太忙了,不得空走亲戚,你爹娘还好着?最近忙不忙?”

    周大玉兴致勃勃跑一趟,原本是想跟大哥说一下家里的变化,这会儿却意兴阑珊:“他们都挺好的。”

    刘父起身接过了女婿手里的勺子:“你去陪他们聊聊吧。”

    周大南满脸感激,这才坐到了兄妹俩的边上。

    “大玉,你怎么得空来城里?”

    周大玉面色复杂:“大哥,我和离回娘家了。”

    闻言,周大南喝到口中的茶险些喷出来,他满脸的惊讶,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妹妹:“怎么回事?我为何没有听说?”

    温云起不开口,也不喝茶。从这个茶杯到面前起,他就没有端起来过,这会儿还在啃油果子。

    周大玉眉心微蹙,想说大哥半年不回家,家里的三哥成亲,到夫妻俩分开,再到家里卖豆腐,造房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周大南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不知道很正常。

    眼看弟弟妹妹不说话,周大南心情格外复杂,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又见弟弟面前的茶杯还是满的,他恍恍惚惚起身,去煮馄饨的锅旁边取了两个干净的茶杯给二人倒上茶水。

    “三弟,喝茶。”

    温云起这才端了茶杯。

    刘家其他的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知周大椿这是嫌弃那杯子被人喝过。

    这事算起来确实是他们刘家失礼,可周大椿如此挑剔,也没给刘家脸面。

    刘母似笑非笑:“大子越过越好,如今都看不起原先的力工,不肯和他们共用杯子……”

    “这是一回事吗?”温云起打断她。

    不论周大椿嫌不嫌弃,到了亲哥哥这儿,连个干净的茶杯都用不上,明明是刘家怠慢客人,反过来还要怪客人挑剔。

    刘母笑容僵住,啪一声扔掉手里的帕子:“我去买葱。”

    语罢,转身就走。

    温云起站起身,伸手去拉周大玉:“妹,我们走吧。再坐下去,主人家都要被咱们逼走了。人家不懂得待客之道,我们要懂为客之道。”

    刘母身子顿住,回过头来,满脸不可置信。

    她确实是故意,却也是看准了兄妹二人脾气好,不会因此闹脾气才敢说走就走。

    两家是姻亲,差不多事都不计较,毕竟,往后还要来往大半辈子,闹翻了再坐在一起,大家都尴尬。

    周大玉自己倒茶,见没有干净的杯子,直接取了别人喝过的杯子来用,就是如刘母所想……论起来都不是大事,没必要因为这点事翻脸。

    周大玉愣住,方才她还在劝自己说刘家人是太忙了才怠慢兄妹二人,实则不过是不好翻脸才故意为刘家开脱罢了。三哥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没必要继续委屈自己。

    说到底,如果不是大哥在这儿,他们也不会到刘家的馄饨摊子上来。

    以后……兄妹之间要闲聊,还是等大哥回家的时候再说。

    两人说走就要走,周大南傻了眼,他知道自己的岳母看不上周家人,不愿意招待,但兄妹俩这一闹,把他撂到了空里,完全不给他留脸面。

    “大椿,小妹!你们别走啊,我带你们去炒菜吃。”

    温云起接话:“我们兄妹又不是来要饭的。”

    周大玉本有些心软,听到三哥的话,又觉得有理。大哥那话,好像他们到这里来是缺饭吃似的。

    两人说走就走。

    刘家父女也尴尬,尤其是刘氏,她身为长嫂,没把小叔子和小姑子放眼里,以为即便怠慢了些,他们也不会生气。若兄妹二人今日真的就这么走了,那两家以后还怎么来往?

    “三弟,你别生气呀,我们是太忙了才没空招待你们……”

    温云起颔首:“是的,我能体谅。本来就是我们兄妹俩的不对,不打招呼就上门,还影响你们做生意。我们这就走了,以后尽量不来,除非……哪天长辈离世,我会来报丧。”

    言下之意,除了白事报丧,他再不会登刘家的门。

    刘氏跺脚:“三弟,你这说到哪里去了?”

    “真心话!”温云起拉着周大玉的胳膊已经走到了摊子之外,摆摆手道:“忙吧,别送了。”

    最后一句是对着周大南说的。

    周大南撵过来不是送他们,而是想留下他们解开这个误会。

    当然了,无论怎么说,刘家怠慢周家人是事实,即便今日握手言和,两家之间的隔阂也已然存在。

    “老三!”周大南有些恼了,“我是大哥,你就不能体谅我吗?”

    兄妹俩已经汇入人流,周大玉听到大哥的话,一颗心砰砰直跳,她很是紧张,不知道自己这么走了是对是错。

    “三哥,这样好吗?大哥他……”

    温云起正色道:“失礼的不是我们,有什么不好的?”

    周大玉一想也对:“刘家就是看不上我们。”

    刘家人确实知道周家人在卖豆腐,但同样的,他们也听说了周大椿和汪家姑娘解除婚约,刚才周大玉还说自己与夫君和离……在当下,但凡成亲就是过一辈子,兄妹俩婚事弄成这样,在许多人眼中都很丢脸。

    “爹娘还让我问问大哥要不要在村里建宅子呢,刚才都没问。”周大玉叹

    息一声,“大哥那么忙,回村都没空,更不可能修个房子回去住,应该是不用问了。”

    两人还在人流里挤,听到了身后周大南的喊声……他追了出来。

    出了码头,官道很宽敞,也不如方才挤了,周大南这才撵上二人。

    一路过来,累倒是不累,就是被挤得满头大汗。

    “三弟,我有话要说。”

    兄妹俩站在路旁,此处是码头去城里的必经之路,不少马车来来去去,灰尘漫天。

    周大南喘了几口气:“你俩真的是……方才就不该甩脸子……”

    周大玉气笑了:“大哥,你追上来就是为了训斥我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大南叹气,“那些是我的家人,你们今日说走就走,倒是畅快了,以后再见面,多尴尬啊!”

    “不会尴尬。”温云起面色淡淡,“我们不找到刘家的馄饨摊子上来,大家也见不着面。这些年,大嫂又回去过几次呢?对了,现在我不住家里,大玉虽不再是李家妇,却也自己顶门立户,有自己的院子住,大家这辈子都见不着,大哥实在多虑了。”

    周大南愣了愣。

    家里造房子的事他知道,只是他没回去看过,平时又太忙,下意识忽略了此事。

    “大玉怎么就和离了呢?李小五到底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周大玉今日原上想跟兄长说一说家里的近况,打算好好解释一番,此时却完全没了心情:“不管为了什么和离的,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不可能舔着个脸继续做李家媳妇。家里的事情你不想操心,也别在这儿放马后炮,忙你的去吧。”

    这话中带着几分怨气,周大南听出来了,他又有点委屈:“你们嫌我不回家,我不是不想回,是回不得空啊。”

    “没人怪你。”周大玉转身,“你这些年跟嫁出去的姑娘似的,逢年过节都不回家一趟,爹娘那边……以后你也别操心了,哪怕二哥不管,三哥会给他们养老。若是三哥太忙,还有我呢,如今我的院子就在爹娘的隔壁。爹娘生病了,我会给他们请大夫,动不了了,我会找人伺候,你顾好自己就行。”

    温云起呵呵:“够体谅你了吗?”

    周大南哑然:“胡闹!我是家中长子,该给爹娘养老,用不着你们。”

    听了这话,温云起一脸惊奇:“你所谓的养老,是指等爹娘百年之后回家给他们办丧事吗?”

    周大南无言以对,他抹了一把脸:“老三,我能力有限,不配做爹娘的儿子,也不配做你们的大哥。现在我有妻有女,得为他们考虑,想来爹娘能理解我。”

    “是能理解啊,他们从来就没有责备过你,也从来没到城里来打扰你,以后也不指望你养老送终。你还要怎样?”温云起面色淡淡,“亲戚嘛,大家合得来就多走动,合不来就少走动。我看不惯刘家人的嘴脸,不打算在与他们来往,以后他们家红白喜事,不用再告知于我。”

    周大玉接话:“也不用跟我说了。”

    反正她从头到尾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亲大哥,至于刘氏……她早就知道大嫂看不上自己。三哥说得对,互相看不惯,没必要强行相处。

    温云起拦下一架马车,带着周大玉走了。

    看着马车离去,周大南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心头特别难受,不知道杵了多久,才慢慢往回走。

    刘家的馄饨摊子是真忙,包馄饨需要用到的肉和小葱之类,都有屠户和菜农送过来,其余油盐酱醋和碗筷,又有杂货铺送货。

    刘母刚才说要去买葱,不过是借口罢了。

    周大南回到摊子上时,一家人都在,他心神不宁,刘家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这会儿过了饭点,摊位上只有两个客人,刘氏阴沉着脸:“她爹,三弟和小妹这是何意?当面甩脸子,是打算以后都不与我们家来往了吗?”

    要说周大南对于自己一年到头只回一两趟家之事没有怨气,那绝对是假话。他知道自己忙忙碌碌是为了自己和一双女儿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将那些怨气压下去了而已。

    此时听到妻子的话,他心中所有的怨气喷薄而出:“对!大玉说了,她自己建了宅子,以后不再和刘家走亲,老三也是这个意思。”

    刘氏确实看不下乡下的公公婆婆和小叔子小姑子,也想过甩开那些穷亲戚,可他们主动断绝关系,她心里是又愤又怒:“不走就不走,谁还缺他们一份礼?住得那么远,走一趟耽误半天,不走亲,我还能多卖几碗馄饨赚点银子呢。”

    正在收拾桌椅的周大南听到这话,忽然就爆发了,狠狠把手里的凳子砸在地上,吼道:“银子银子,你眼里只有银子了是吧?那是我的亲爹娘,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我不求你对他们多客气,一年见不上两回,你好歹装也装得热情一点啊。你自己板着个脸,不拿他们当正经客人,反而还怪他们对你态度不好。”

    周大南说到这里,抹了一把泪,“长嫂如母,我没要你照顾多他们,只希望你像对待前来吃馄饨的客人一样,给他们倒杯茶,招呼两句,把他们面前的桌子擦了……罢了罢了,不来往也好,省得他们看你的脸色。”

    “我……”刘氏怒火冲天。

    刘母眼看事情要糟,忙道:“大南,胜男被我们宠坏了,你别生她的气,回头我熊她,下一次她一定不会这样了。”

    “没有下次了。”周大南又抹了一把泪,将方才砸出去的凳子捡了回来摆好,“他们不想看人脸色,已经说了不会再来。”

    刘母也没想到那乡下来的兄妹二人居然会说翻脸就翻脸,原先挺好说话的人,怠慢也就怠慢了……性子说变就变,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这事怪娘!娘给你道歉。”

    周大南哪里当得起?

    恰巧又有客人来,周大南急忙忙去煮馄饨。

    刘氏知道自己过分了些,心虚地上前拿勺子:“我来煮,你去歇会儿。”

    周大南不给她勺子,还一把夺了回来。

    刘氏恼了:“你是不是要跟我闹?我是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招待……”

    周大南有些心寒:“别说了,娶你的人是我,你们家如何看不起我,那都是我活该。但我弟弟妹妹不欠你的,咱们做夫妻六年,大家有来有往,他们没有占过刘家的便宜。”

    刘父一脸不悦:“大南,当初胜男选你,我不答应,原是想招上门女婿……”

    “我现在和上门女婿有何区别?”周大南把勺子丢到了锅里,“孩子跟了我姓周,你们改回去吧。”

    勺子落到锅中,溅起一片水花。

    前来吃馄饨的客人都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后,也不吃东西了,说了一句不要,起身就跑。

    做生意的人不该在有客人的时候吵架,会影响家里的财气。

    不等刘家夫妻骂人,周大南抬步就走。

    这一下,刘家人傻眼了。

    刘母皱了皱眉:“当初我就说,入赘就是入赘,和入赘差不多是不行的。那周家的人来一趟就吵一架,当天不吵,过后那几天也要吵,几年了都是这样。”

    刘父训斥:“你少说几句吧。你们母女俩也是,给人倒碗茶能怎地?”

    “那是晚辈,我倒的茶,他们敢喝?”刘母冷哼一声,“毛病!赶紧把馄饨捞出来,坨在锅里还得重新烧水。”

    刘氏坐在凳子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

    温云起如今还住在铺子的后院。

    后院有五间屋子,他打算过周家人可能会进城留宿,除了自己住的房,还留了一间空着,其余的都拿来做药房和库房了。

    周大玉看到哥哥的铺子,一脸的惊讶,她长这么大,总共也没进过几趟城,往日看见类似铺子,别

    说进门,看都不敢多看。

    “哥,你那些东西贵不贵?”

    “还行。”温云起笑道:“愿意拿这种东西来当礼物的客人都不会觉得贵。”

    周大玉似懂非懂。

    “我不住,还是赶回家去。码头上的豆芽那么好卖,回头我多拿一些进城。”她想到什么,好奇问,“三哥,我是不是可以将发了三四天的豆芽连同簸箕一起卖给船东家?他们在船上,菜不好买,应该会喜欢。”

    温云起颔首:“试一试嘛,不成的话,搬到这里来放上两日,回头我帮你卖掉。”

    周大玉格外欢喜:“三哥,你对我真好。”

    人都会变,大哥对他们越来越冷淡,三哥却对她越来越好。

    温云起不放心周大玉一个人回,处理了一下铺子里的事,亲自把人送回了家。

    兄妹俩到家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半夜,温云起察觉到村子里狗吠声有些不同寻常,没多久院子里有了动静,他以为是遭了贼,站在窗户旁听了一会儿,最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推开窗:“呦,大忙人回来了?”

    院子里站着的人是周大南,最近夏末初秋,月光很亮,周大南进了院子,险些就踢到了摆在地上的物什。

    半年不回家,他简直不敢认自家的院子了。

    “点豆腐而已,要占这么宽吗?”周大南有些尴尬,“我早就到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大晚上的,怕被人误会,这才进了院子。”

    这么大动静,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醒了,周家夫妻看到长子归来,特别欢喜,这大半夜的,周母还张罗着去厨房给儿子做饭吃。

    家里人都很热情,包括周大喜在内,又是给哥哥拿椅子,又是让媳妇烧茶。

    见状,周大南愈发觉得脸上发烧:“娘,不用忙了,我不饿。”

    周大玉回来就说了兄妹俩去刘家后的遭遇。

    周家夫妻早就知道亲家看不上自家……他们都感觉自己没有什么亲家缘分。大儿媳妇就不提了,刘家人的眼睛完全是长在了头顶,看似亲近,实则疏离,刘母说话喜欢指桑骂槐,两亲家母坐在一起的次数没有超过五回,但周母已经听亲家母说了三次穷亲戚登门打秋风的故事。

    二儿媳招娣的娘家纯粹是卖女儿,但凡招娣回去带的礼物不够多,吃饭都不配坐好位置,只留桌子角给大喜。

    当然了,杨招娣自己拎得清,去了两回后,再也不去了。

    至于三儿媳,那汪家……不提也罢。

    周母还是执意进了厨房给儿子煮了一碗鸡蛋汤。

    周大南追进去烧火,不知道是不是烟太大,他眼角的泪水一直没干过。

    “娘,儿子不孝。”

    周母有些心酸,却没有多难受,在家里点豆腐之前,她确实会为了大儿子成亲以后不怎么回家而难受,夜里偷偷哭了不止一回。

    但如今家中境遇不同,二儿子每个月给他们夫妻俩各开一两银子的工钱……夫妻俩在家吃住,从头到脚的衣裳有二媳妇和女儿安排。

    手里有银,两个孩子孝顺,周母对大儿子的期盼也不如原来那么深。

    不回来也没什么。

    “你自己过得好,过得自在就行。”

    可问题是周大南过得不自在!

    第155章 天降的媳妇不好娶

    大晚上的, 周大楠想要说一些自己在岳家的不自在,看到母亲打呵欠,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吃了一碗面糊糊,周大南去睡了。

    没睡多久, 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周大南起身, 看到院子里亮如白昼, 点了好几个火把。一家子都在忙碌, 甚至隔壁两个堂嫂也在。

    这是开始点豆腐了?

    周大南睡不住了, 披衣起身,也到院子里帮忙,如今拉磨有毛驴代劳。周家父子主要负责将磨出来的豆浆放到锅里,添上合适的水,再烧火煮开。

    而事实上, 常年下地干活的女人也能干。

    生豆浆煮开后用纱布滤豆渣,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点豆腐。

    周大喜看到哥哥起身帮忙,还挺高兴,可是点豆浆时哥哥还坐在火前,他一手端着卤水,面色有些尴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他也一样。老三明明是把这点豆腐的手艺教给他了, 自从三弟离开后, 控火的人就变成了他爹。

    让周大喜把这手艺教给大哥……除非三弟亲自开口。

    “大哥,天还早着呢, 你回去睡吧。”

    听话听音,周大南在馄饨摊子上迎来送往,也习惯了猜测客人的想法。听到二弟这话,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尴尬地起身:“你……我去外头帮忙。”

    语罢,飞快跑了。

    他一点不拖拉,倒让周大喜颇不好意思。

    温云起没有帮忙点豆腐,等他起床,外面天已大亮。

    周家人早饭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但相比以前种地为生,现在做的早饭要好吃很多,今儿是熬了一锅黄米粥,粥香浓郁,米汤粘稠。大概是因为外头干活的儿子们都回来了,周母还特意炒了一盆肉酱。

    肉酱放在粥里,让人胃口大开。

    周家做饭和点豆腐不在一个厨房,温云起吃早饭时,其他人都已经吃过,他盛了粥,坐在厨房外的屋檐下慢慢喝着。

    周大南凑了过来:“三弟,家里每日卖这么多豆腐,大概能赚多少?”

    温云起随口道:“一两多吧。”

    身边沉默下来,温云起扭头,看见周大南面色复杂。

    此时的周大南心里确实挺复杂,别看馄饨摊子上整日都有客人,遇上饭点,一家四人忙得脚不沾地。实则十来文一碗的馄饨,他站在锅旁煮一天,一家子除开本钱,也就赚个七八百文。

    一天能攒上近一两银子,这速度怎么说都不慢,也正因为赚得多,他才不舍得在逢年过节时丢下摊子回家团聚。

    可周大喜在家里都能赚一两多,周大南倒吸一口气:“那爹娘就白帮他干活?咱们兄弟三个,凭什么只帮他一人?再说,我还是老大,是家中长子……”

    他情绪激动,扭头看到三弟还是如常喝粥,面色冷淡,终于理智回归:“三弟,大喜这生意半夜就要起来忙活,万一把爹娘的身子给累垮了,又是我们的事。”

    周父今年也才四十左右,正直壮年,遇上秋收,他扛的粮食,周大南都不一定能扛得动。

    温云起随口道:“点豆腐又不累,你也看到了,最累就是搬豆子和搬豆浆,豆浆是放在桶里的,就和挑水差不多,女人都能干得下来。爹娘多是在烧火打杂,至于熬夜……他们中午之前就收工,下午有补眠。”

    豆腐坊做顺了后,点豆腐真的特别快。午时左右就开始清洗所有的东西,也不是需要所有人清洗,有两个堂嫂在,周母和杨招娣多是去厨房做饭。不到未时,大家就已经能吃完午饭躺上床歇息。

    周大南不是觉得爹娘辛苦,而是认为他们不该帮兄弟三人之中的某一个儿子,眼看弟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强调:“爹娘帮大喜,你不介意?”

    “不介意啊。”温云起一乐,“他们拿了工钱的,一个月一两呢。我看爹娘身子骨硬朗,干上个一两年就能有十几两银子傍身,这也是给我们减轻负担嘛,平时的零嘴自己就没了,生了病后自己就能看大夫。只要不是大病,都不用我们出钱。”

    周大南傻眼了:“工钱?”

    他以为爹娘是白干,纯帮忙来着。

    温云起能够猜到他的想法,做吃食生意的人,每一碗馄饨都要卖到铜板,看似每日收入不错,实则人会越来越斤斤计较,干的每一点活,付出的每一点心思和力气,都在心里明码标价。属于自己的利益,绝不允许旁人染指。

    此时周大南没说话,心里盘算开了,两个堂嫂在此帮忙,肯定不是白干,豆腐坊爹娘又拿了工钱……花销这么大,周大喜一天还能赚一两,那这里头的毛利比他辛辛苦苦煮馄饨要多太多了。

    温云起喝完了粥,进了厨房后顺便把自己的碗唰了,然后又去发豆芽的屋子里细瞧一番,嘱咐了周大玉几句。

    周大玉手里抓着水瓢,听得特别认真,见兄长要走,忙问:“三哥今日要回城?”

    温云起颔首:“铺子离不开人,你三嫂那边,我还得想法子让他爹娘答应婚事呢。”

    说起来都是正事,周大玉即便心里不舍,到底也没挽留:“那……有消息了就赶紧派人传信回来。”

    等到温云起再次出门,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都过来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和周大南说话。

    原先所有的儿孙之中,最能干的就是周大南,如今嘛,周大喜和周大椿后来居上。

    当然了,老人家疼儿孙,不是因谁更能干,两人特意过来,是之前已有大半年没见过面。

    周大南对祖父祖母特别恭敬。

    周老爷子并非不知道孙子不是回不来,而是不想回。但话说回来了,孙子在外头也没做坏事,每日早出晚归的,也挺辛苦……就是不大孝顺。二儿子夫妻俩指望这孩子养老,怕是指望不上。

    好在二房其他的孙子孝顺,周老爷子心里门清,嘴上嘱咐:“你难得回来一趟,在家多住两日,以后有空,多回来看看你爹娘。”

    周大南嗯嗯啊啊,都答应了下来。

    周老爷子听到发豆芽的屋子有开门声,下意识抬眼望去,看到温云起时,脸上笑容绽开,皱纹都深了些。

    “小三回来了?”

    这家里对周大椿的称呼乱七八糟,老三小三幺儿大椿,想起什么喊什么。

    温云起上前扶住了老爷子:“别老站着,坐下说话。昨儿回来得急,只带了一些白玉糕,一会儿大玉给你们送过去,别舍不得吃,该吃吃该喝喝……”说到这里,压低声音,“我给打了一斤梨花白。”

    “乱花银子!”老爷子好酒,可酒是粮食酿的,价钱很不便宜,家里人都不太舍得买。他嘴上训斥,眼神里却满是笑意。

    周大南傻了眼。原先他们这边的三兄弟里,二老明显更喜欢他一些,现在完全变了!

    温云起已经道:“两个堂哥要是无事,今儿跟我一起进城吧。不保证让他们大富大贵,跟着我还是要比在码头上赚得多点。”

    之前周家两位堂兄就想跟温云起一起进城,只是不巧得很,他们的外祖母病情加重,说是要熬不过去,两人只好在家等着。

    等了这些天,老人没去,身子好转了,又能下地行走。且有得熬呢。

    “我去跟他们说。”周老太太转身就走。

    温云起又询问周大南:“大哥走吗?”

    周大南不太想走了。

    他忽然发现,即便豆腐坊忙忙碌碌,那也是一家人在一起,时不时就闲聊几句,气氛和乐。

    既赚得到银子,人也轻松,活得也高兴。

    “我难得回来,还是在家陪陪爹娘。昨儿……你们走了以后,我和你嫂嫂大吵一架。这次确实是她的错,如果她不来道歉,我不会原谅她。”

    这不是借口,他昨日没回去,往老家走,就是想告诉刘家人他在生气!

    刘家的馄饨摊子很忙,少一个人,就要少做好多生意。他相信,最多两三日,刘氏一定会来。

    原本他还打算等上三天,三天后刘家人还不来,他就自己回去。

    结果回家看到自家院子里这热火朝天的情形,得知自己弟弟每月能赚那么多的银子,他心中更有了几分底气。刘家人不来,他还不去了呢。

    周老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询问:“为什么吵?”

    周大南不好意思说,刘家怠慢他的弟弟妹妹,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刘家人看不起周家,甚至是看不起他,也证明他压不住自己的妻子。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马车停下的动静。

    这倒也正常,就周大南在厨房门口坐的这么一会儿,已经来了三位买豆腐的。

    他们一买就是百斤,主要是拿去镇上和周边的村子里卖。

    也正因为有了这些人,周大喜只管点豆腐,不用去外头卖,杨招娣一开始还觉得在外卖豆腐赚得不错,后来把孩子折腾病了,便老老实实在家帮忙。而且,夫妻俩一个月下来,挣得真不老少,没必要再出去风吹日晒。

    夫妻之间吵架不好,拿到外人面前来说,几人不约而同住了口,因此,当刘氏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杵了好几个人,还都沉默着看她。

    看到刘氏出现,周大南别开了脸:“你来做甚?”

    刘氏已经看到了满满当当的小院和忙碌的厨房:“这这这……生意做得挺大啊。”

    周大南冷哼一声:“你到底来做什么的?有话直说,反正,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六年来,你们家从来就没看得起我,连带的也看不起我的家人。”

    “你要回家,不能说一声吗?”刘氏确实怠慢了小叔子和小姑子,可这是一回事,被婆家的长辈得知又是另一回事。

    “一整晚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呢。没良心的东西,我要是看不上你,也不会大早上的跑这么远来寻人。”

    刘氏开始哭,嘤嘤嘤的,哭到泣不成声。

    周母是个和善的人,忙上前去劝解。

    温云起有些无语,不过,从夫妻俩给儿女定的这些婚事就看得出,他们对儿女过于纵容了些。

    不提周大南这门婚事如何,周大喜那岳家一张嘴就要二十两银子的聘礼,他们竟然也答应了下来,更别提周大椿那荒唐的亲事,唯一的女儿也没能寻得良人。

    那边刘氏抱着婆婆的胳膊,哭诉自己的辛苦。

    在她看来,一家四口这样辛苦,最后赚来的银子都会落到她两个女儿手中。也就是说,最后是周家的子孙得了利。

    如此算来,他们一家子都是在为周家干活。

    “我爹娘一年做不到一身新衣,都是想把银子留给孩子……昨儿三弟和小妹到摊子上,当时有客人在,我忙不过来,大南冲我好一通发作,怪我们家没有待客之道。可是,爹娘这样辛苦,说到底也是为了我们夫妻,他骂我可以,还给我爹娘甩脸子……太过分了,我刘家是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来还债的吗?”

    周大南也正是听了她的这番道理,所以才起早贪黑拼了命的干,回家探望爹娘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温云起不想听废话,眼看隔壁两个堂哥到了:“大哥二哥,我们走吧。”

    三人要走,周父急忙去送,周母也想嘱咐几句,奈何被大儿媳抓住脱不了身。

    刘氏忙道:“三弟,我们一起走吧。”

    她擦了擦泪,揪住周大南:“跟我回去,今儿我们不在,摊子上要少赚好多钱。”

    周大南也有些心疼,道:“你给三弟和小妹道歉。”

    “道歉道歉,我错了。”刘氏对着周大玉鞠躬。

    周大玉哪里敢坦然接受,急忙躲开。

    轮到温云起,温云起冷哼了一声,也不看刘氏,继续往外走。

    一点面子都不给,刘氏满脸尴尬:“三弟,都是一家人,你不原谅我吗?”

    “小事而已,谈不上原不原谅,我看不惯的人也不是你。”温云起满脸嘲讽。

    周大南在回家后就想要与两个弟弟拉近关系,听出三弟在怨自己,忙道:“大椿,你嫂嫂都道歉了……”

    “我看不惯的是你。”温云起冷笑道:“就在这半年之内,家里发生了多少事,你跟个死人似的。我从头到尾生气的根本就不是刘家人不给我倒茶,是你这个白眼狼不配做我大哥!”

    周大南张了张口:“我……我那么忙,实在回不来啊,再说,那是刘家的摊子,我不勤快点,还想要回家……二老说到底也是为了我们才那么辛苦,我让他们干活,自己跑回家歇着,良心上也过不去啊。”

    刘氏深以为然。

    温云起说话很不客气:“人生在世,不只有赚钱这一件事重要。为人子女,爹娘出事你不管,这是不孝。为人兄长,弟妹出事你装聋作哑,此为不义,不孝不义之人,还要我尊重你。你配吗?”

    周大南被堵得哑口无言,喃喃辩解:“我不是不想回,刘家……”

    “他们捆住你手脚了?”温云起一针见血,“分明就是你不重视家里,不重视弟弟妹妹!”

    周大南哑然。

    温云起带着隔壁的周家兄弟上了马车离开。

    刘氏从来都不喜欢村里的周家,更不愿意在这儿住,很想一起走。

    周大南被弟弟喷得满脸狼狈,想在家里多住几日,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弟弟口中不孝不义之人。而刘氏又不愿意,想要尽快回城,夫妻俩谈不拢,在家吵吵,最后,被周老爷子撵出了门。

    *

    温云起将周家兄弟安排在新开的布庄之中,能学多少,全看他们的本事。

    若是能干一些,以后留在他身边做个管事。若是学不了太多,干脆回镇上开个布庄,以后从他这里拿料,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忙碌了几日,得了冯文思传来的消息,说是让他带着礼物登门以表明身份。

    到了日子,温云起特意打扮了一番,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礼物算是中规中矩。

    冯家院子只有三间房,院落只有一丈大小,摆大一点的桌子,就不好过人了。

    看见温云起,开门的冯父目光惊讶:“你是谁?”

    温云起拎着礼物进门:“那日我机缘巧合之下帮了冯姑娘,这大概是天意。我对冯姑娘一见钟情,今日特意上门拜访,还请冯伯父成全我一片痴心。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冯父上下打量他:“不是说你家住村里吗?”

    此时巷子里好多人都在往这边探头,“是。有几分运道,得贵人扶持,如今生意还不错。”

    送女作妾不是什么好名声,既然不用送女儿做妾都能得到好处,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冯父原本对于未来女婿还有几分疑虑,村里来的人,即便是富裕了,应该也难掩粗俗。没想到女婿意外的斯文,乍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快进来坐,文思跟我们提起过你。说起来都是误会……我已经跟众人解释过了,文思是走亲戚,不是私奔。”

    冯父说这些,是从女儿那里得知,她被周大椿从床上救下来。

    也就是说,他对女儿的那些所作所为能糊弄外人,绝对骗不过女婿。

    等到女儿的婚事成了,周大椿也不是外人。冯父不觉得他会傻到把这些事情往外说。

    温云起点点头。

    冯文思从屋子里出来,满脸笑容:“快进屋坐,喝茶。”

    冯林氏这些天被从来看不上的继女给收拾了好多次,此时看见进门来的年轻人,心下特别嫉妒。

    这死丫头,还真有几分运道,死活不愿意入孙府为妾,末了还能找到一个这样俊俏又富裕的年轻后生。

    在林氏看来,无论伺候孙老爷还是嫁给这个年轻人,都是难得的好亲事。

    温云起我又看了看,好奇问:“听说家里还有弟弟,人呢?”

    冯文思笑容满面:“他啊,

    不小心摔伤了手,在屋子里养着呢。大夫说,可能以后都好不了了。”

    冯父想要卖了女儿供儿子考县试……冯文思回来后,那小子满嘴喷粪,不干不净,她一怒之下,直接釜底抽薪。

    手断了,再也考不了县试,一家子也就不折腾了。

    林氏听到继女这轻飘飘的话,心里特别难受。

    “我想再寻一寻其他那些擅长治手伤的大夫。”林氏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看向温云起,“听说你铺子里卖了许多药丸子,还都有奇效,有没有专门强身健骨的?”

    温云起扬眉,似笑非笑道:“文思是我从床上救下来的,二位做的好事,我都清清楚楚。现在文思是我未婚妻,我们以后是夫妻,夫妻间一荣俱荣,你让我拿药丸子来救那个谁……我即便是给了药丸子,你敢用吗?”

    林氏:“……”

    她知道死丫头心里还怨恨此事,却没想到这即将定下的未婚夫也怨上了冯家。她心里盘算着给继女换一个未婚夫的可能,嘴上干笑道:“亲身姐弟之间,没有隔夜仇,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温云起颔首:“一会儿我送点药丸子来,你们看着办。”

    林氏噎住。

    都知道这年轻人要帮继女出气,她哪里还敢让他送来的东西入儿子的口?

    冯文思眼神一转:“大椿,方才你送的料子在哪儿买的?我可听说,前儿陈府卖出来一批料子,那料子被人熏了绝子的药物,说是无色无味,咱们普通人完全分辨不出,你别是被人给诓骗了吧?”

    她意有所指,温云起立即配合:“啊?有这回事?那怎么办?即便是我拿去退,他们肯定也不能承认啊,那药的味道重不重?”

    “无色无味呢。”冯文思叹口气,“算了算了,拿来洗洗应该能用。林姨,你千万要多洗几回。”

    林氏原本还想着给儿子做身好衣裳,听到这话,哪里还敢动那料子?

    儿子前程已毁,要是再断了子嗣,活着还有什么奔头?

    “不不不,送给你的料子,我们不能占。”

    冯文思心下冷哼,若是不说料子上有药,哪里还有她的份?

    不是她斤斤计较,而是她不愿意让这一家人占便宜。

    两人的婚事口头定下,三日后,周家几位长辈进城,温云起带着他们一起去冯家上门提亲。

    汪家的前女婿又定亲了,定的是一个读书人的女儿,消息在小范围之内传开,有心人都能打听得到。

    汪盼儿就是其中一位有心人。

    她收拾了两位姐姐,看着二人遍寻名医却对自己的猪头脸束手无策,心下特别畅快。结果,一个没看住,夫君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夫。

    得到这消息,汪盼儿气得砸出了满屋的狼藉。

    第156章 天降的媳妇不好娶

    汪家还没有富裕到能随便打砸的地步, 汪盼儿脾气太差,丫鬟们不敢去阻止,只悄悄跑去告诉了汪夫人。

    汪夫人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被毁了容,大女儿婆家那边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女婿只来过一次, 二女儿好不容易定下的好亲事, 已经有了退亲的苗头。她恨不能立刻找到个高明大夫来帮两个女儿解毒, 急得夜不能寐, 嘴上都长了两个燎泡。

    听说汪盼儿砸东西, 汪夫人冷笑一声:“去,给我打二十板子。”

    她知道害了两个女儿的罪魁祸首是汪盼儿,虽然没证据,但事实就是如此。原本她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要对汪盼儿下手……她的女儿都毁了容,凭什么汪盼儿还能顶着一张芙蓉面?

    还没动手, 就被自家老爷狠狠警告了一番。

    汪夫人知道男人的意思, 两个毁了容貌的女儿多半已经指望不上,只看汪盼儿定的亲事能不能为家里得些好处。

    汪老爷自认是掰开了揉碎了地跟妻子讲道理,希望汪夫人顾全大局。

    汪夫人再怎么想替女儿报仇,也不敢违逆老爷的意思。此时汪盼儿砸了满屋的东西,等于亲自将把柄送上。

    身为嫡母,教训一下不规矩的女儿, 本就是分内之事。

    “给我狠狠打!下手不重, 她记不住这个教训!”

    婆子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闯入了汪盼儿的院子。一言不发, 摁住就抽。

    这板子抽的是脸。

    汪盼儿双手被人按住,根本挣扎不动,等到婆子打完了, 她浑身哆嗦,尤其是一张嘴,又红又肿,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汪老爷得到消息赶回,看到的就是另一个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女儿,当场气得喉咙腥甜。

    总共四个女儿,幺女胆子特别小,能指望的就是前面三个。结果,全都毁了容!

    他越想越气,张口怒斥:“夫人,我以为你懂本老爷的意思!”

    汪夫人一脸的委屈,歉然道:“妾身也不知道底下的人会下这么重的手啊,主要是……”

    她一伸手,边上的丫鬟递上一本账目,“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那双耳缠枝梅瓶,一对就要十两银子,妾身当时是气糊涂了,想着给她一个教训,身边的人听岔了……老爷罚我吧。”

    汪老爷一口气梗在胸口,到底是没有为了一个庶女跟夫人翻脸。

    盼儿先做了初一,也不能怪夫人做十五。

    “罢!”汪老爷摆摆手,“找个擅长治脸伤的大夫,别让她留下了疤痕。让底下的人都紧紧皮,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言下之意,此事别让外人得知。

    也是,赶紧把伤养好,外头的人不知消息……等于事情没有发生过。

    汪夫人面上一脸恭敬,心下冷笑连连,她两个女儿的容貌都被汪盼儿那个小贱人给毁了。如今轮到汪盼儿脸上受伤,想要不毁容……做梦!

    汪盼儿脸上涂的玉容膏,据说要十两银子一盒。

    结果,才涂两日,伤口越来越红肿,肌肤薄得能看得见红血丝,好像随时会破皮发脓。

    汪盼儿吓一跳,立刻察觉到是玉容膏有异,于是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哭哭啼啼去寻父亲。

    汪老爷看到女儿脸上的伤,瞬间勃然大怒,取过玉容膏让大夫查看。

    府里没有大夫,等外面的大夫赶来,先确定了汪盼儿脸上确实是中毒,再看玉容膏,又说那膏没有毒。

    至于脸上是怎么中毒的,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

    此事,又变成了一桩悬案。

    汪老爷之前确实想过要把三女儿嫁给周大椿,看人家那边都定亲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上赶着不是买卖。汪家女儿又不愁嫁。

    但是,周大椿这么快就与别人姑娘定亲,一副对汪家女避之不及的模样,也着实让他气闷不已。

    “大夫,我的脸要留疤吗?”汪盼儿语气惊慌。

    大夫一脸为难:“不好说。”

    闻言,汪盼儿心头咯噔一声。

    如果不留疤,大夫为难什么?

    不肯给她一句定心丸,就已经表明会留疤。

    汪盼儿哇一声哭了出来:“爹,您要为女儿做主啊。”

    汪老爷烦不胜烦,这丫头一直不甚聪明,下手又狠,之前娘给家里换一些好处时,他还有几分耐心。如今容貌已毁,他不愿在这丫头身上多费心神,当即摆了摆手:“带下去关起来,容貌有爱观瞻,就别出来吓人。”

    汪盼儿:“……”

    这真是亲爹?

    她满脸不可置信,身子控制不住地被人往外拉。回院子的路上,整个人浑浑噩噩,却在即将进自己院子门口时被人拦住。

    那是蒙着面纱的汪红儿和汪萍儿,此时两人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

    “是不是你们?”汪盼儿满眼愤恨,“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这话让姐妹俩哈哈大笑。

    “你算个屁!”汪红儿这些天已经看明白了父亲的想法,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眼瞅着她们姐妹毁了容,父亲对她们俩就再没了好脸色。

    “我们还不是被你所害,结果如何?论起来,我们是嫡出,你还只是庶出。”

    汪萍儿更大胆:“爹都没帮我们报仇,更何况是你?”

    此话一出,汪盼儿那害完了姐妹俩还得以全身而退的得意瞬间消失无踪。

    原来……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笑,奈何脸上的伤疼痛不已,神情狰狞可怖:“他不帮我,我自己报仇。”

    汪盼儿说着,扑了过去。

    姐妹三人要打架,丫鬟们急忙拉架,一时间,院子门口乱成了一团。

    *

    冯文思亲事定下后,三天两头往外跑。

    而冯佳明手受伤后一蹶不振,冯父原本还想给儿子找一个出路,可那臭小子整天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根本听不进旁人的劝说。

    渐渐地,冯父的想法也变了。

    自古以来,养儿防老的想法根深蒂固,冯父也希望儿子能为他光宗耀祖……可这不是做不到吗?

    人到中年,总要为以后考虑。儿子不行,女儿那边却不错,尤其冯父在了解了一下女婿做的生意以后,心中更是热切了几分。

    读书人清高,不喜欢生意人,但是女婿的铺子雅致,接待的都是贵人。而且生意不错……谁说养老一定要靠儿子的?

    靠不住儿子,靠女儿也行啊。

    再说那周大椿是个乡下人,爹娘在乡下还有正经事干,也就是上门提亲才来一日,据说放不下家里的正事,当天就赶了回去。

    年轻人过日子,还得有长辈在旁指点。女儿靠不住公公婆婆,就只能靠娘家。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好女婿!

    冯父过去许多年里想要家中和睦,不愿意与妻子争吵,为此忽略了女儿。父女之间的情分薄了几分。

    但在他看来,亲的就是亲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他生养了女儿,如今自己又知道错了。女儿应该会原谅他,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样说服女儿成亲以后接他们一起住。

    *

    温云起这一日在铺子里等来了周大南。

    彼时温云起刚进了一批货,正在给铺子里的货物挪位置。

    这种卖礼物的铺子,有些东西一天能卖好几件,却也有一些货物摆上来半年都不一定有买主。此时就需要好生换位置。

    做生意的窍门很多,最显眼的地方肯定是摆最好卖且利润的最高的东西。

    温云起正摆着呢,就听到了周大南的唤声。

    “三弟。”

    闻言,温云起回头看他一眼:“今儿不忙了?”

    语气里带着嘲讽之意。

    周大南心里有些恼,却忍了下来:“早就听说你做了生意,一直不得空来看,特意抽出的时间。三弟,我们谈谈吧。”

    “没看我忙着吗?”温云起头也不回,“以前我去你摊子上,你都是先忙着招呼客人的,可见在你眼中,生意比兄弟情分要重要,想来你应该能体谅我的怠慢。”

    周大南:“……”

    “我帮你啊。”

    “不用!”温云起一口回绝,“你看我这铺子里像是缺人手的样子吗?”

    周大南噎住,他方才隔着老远,就将铺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没有一位客人,两个伙计在拆木箱,两个在打扫铺子。做事慢悠悠,一点都不急躁。

    “三弟,你这铺子也不大,怎么要这么多的人手呢?”

    一个铺子里需要多少人帮忙,那得看做什么生意。愿意踏进这间铺子的就没有穷人,富人捧着银子登门,因人手不够让人等着……那是赶客,是将银子拒之门外。

    除了药丸子,其他的东西都能找到替代之物。

    温云起卖的这些东西不便宜,随便做成两笔生意,赚的钱就够付一个伙计一个月工钱了。即便一天大多数时候用不上四个伙计一起招呼客人,但一个月只要有个十多次,他就不亏。

    而且,客人来了铺子里,感受到了伙计的热情,下次还会来,回头客多了,生意自然会越来越红火。

    对着周大南,温云起没什么耐心解释:“我乐意!”

    周大南再次被噎住,苦口婆心地劝:“三弟,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这辛辛苦苦赚点银子,都拿来给别人养家了。对了,大伯家兄弟俩人呢?”

    温云起摆好了货物,从椅子上跳下:“在布庄里,后面的那条街,新开的绸缎铺子,你一打听就能找到。”

    周大南心情格外复杂:“三弟,你是不是……很看不上我?”

    “没有!”温云起一脸坦然,“刘家对你不错,将女儿嫁给你,嫂嫂为你传宗接代,还把摊子都交给你,你听他们的话做事,本也是应该。你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们兄妹,唯一对不起的人是爹娘。这也不要紧,只要你心里过得去,问心无愧就行。话说,你以前不是挺坦荡的吗?一说忙,谁都不敢吩咐你做事,回到家还说要歇息,跟大爷似的。”

    周大南沉默下来。

    温云起来了谈性,兴致勃勃道:“你真的很像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回家就像是回娘家。你想啊,那闺女在婆家整日跟个老黄牛似的从早忙到晚还要被公公婆婆挑剔,回娘家了才能得到几分松快。娘家人若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就绝对不舍得使唤闺女干活……”

    这一番话,听得周大南面红耳赤,因为他感觉三弟说的这些话,就是他曾经的经历。

    一开始刘家要招上门女婿,他和刘胜男有了感情非要在一起,刘家夫妻才妥协,只是要求其中一个孩子跟他们姓。而事实上,周大南成亲以后,跟刘家人同吃同住一起干活,煮馄饨赚的银子也被刘父一把抓了,美名其曰年轻人不会当家,他帮忙存着。

    “三弟,这可能就是灯下黑,原先我真的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处境,最近才惊醒……我不是白眼狼,也想孝敬爹娘,但想要随时随地回家,就得做自己的主。可我……这些年来只会扛包和煮馄饨,没有其他的手艺,你能不能带一带我?”

    这才是今日周大南登门的目的,在他看来,三弟帮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连隔壁房的堂兄弟都要帮,再帮一下他这个大哥,本就是情理中事。

    周大椿对于自己的大哥没有太大的怨气,只是怪他进城以后跟忘了家里似的,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不过问,却也仅此而已。

    他们兄弟三个,也没有指望着非要周大南来为爹娘养老。

    总的来说,周大椿对哥哥没有恶感,却也没什么好感。

    温云起疑

    惑:“煮馄饨就很不错啊,怎么还要做别的?你们一家子,一个月十两银子要赚吧?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人不要太贪心。”

    周大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二弟和小妹在家里自由自在,赚的银子比他还多,论干活的时间和辛苦,远远比不上他。

    能够有轻松又赚钱的活计干,谁愿意累死累活?

    最重要的是,他在刘家煮馄饨,即便赚到钱了,那也是靠着刘家才赚到的。无论家里有多少积蓄,都不在他手上,而且他还得看岳父岳母的脸色过日子,再说夫妻之间,无论谁对谁错,他都不敢对着刘胜男大小声。

    这银子赚得憋屈!

    “三弟,你帮帮大哥,大哥这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

    温云起面色淡淡:“我帮不了你。”

    分明就是不想帮。

    周大南心下失望,有求于人,他不敢发脾气,主动退了一步:“那我跟三弟学做豆腐,回头他在村里卖,我在城里买,互相之间不会抢生意。你觉得呢?”

    这是他在家里就想好的主意,如果周大椿愿意教他其他的手艺,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肯,他就回村学点豆腐。

    温云起一脸惊奇:“你就笃定了二哥一辈子都不会进城?合着在你的眼里,咱们兄弟几个,就只有你才能在城里站稳脚跟,其他的都不行?”

    言下之意,周大喜以后会把家做到城里来。

    周大南张了张口:“三弟,我……我没想到……二弟愿意教我,只是怕你不答应……”

    很少有人能跟亲兄弟撕破脸,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老三念及兄弟情分,就不会拒绝他学点豆腐的手艺。

    “我是不答应。”温云起沉声道:“你也看到了,我在城里特别忙,爹娘那边,以后得指望二哥和小妹,所以我教了他们手艺,让他们帮我照顾爹娘。否则,我只顾着赚钱不管爹娘,那活脱脱一个白眼狼啊。”

    当下多数是长子养老,身为老三的周大椿为了请人帮自己照顾爹娘,特意教了手艺给哥哥和妹妹,做大哥却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应当,心安理得的把爹娘甩给了家里的弟弟妹妹……兄弟之间一对比,高下立判。

    周大南羞愧万分。

    他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照着三弟的手笔,得给弟弟妹妹一些好处请他们帮忙,才算是孝顺。

    “那我也带着你大嫂回村,总能学手艺了吧?”

    温云起摇头:“你在我这儿,已经没有任何信誉可言。即便你保证此后一生都住在村里,会好生孝敬爹娘,但若你做不到,这不过是一句空话。白纸黑字写明了,你回头翻脸不认,也是一张废纸。请回吧!”

    他想到什么,拎起茶壶,取了边上伙计们用过没洗的茶杯,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喝吧,不管茶杯洗没洗,好歹我没让你自己倒茶。”

    温云起来了以后,总共去馄饨摊子两次,周大南确实在忙,但真不至于忙到丢不下手里的那个勺子。

    周大南看着递到面前的茶杯,心情格外复杂,实话说,有点喝不下去。原本觉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此时才觉真的很侮辱人。

    这铺子里的几位伙计衣着打扮整洁干净,杯子明显刚洗过。而他摊子上吃馄饨的力工衣衫不整,浑身是汗,做不到每天都刷牙,多数牙上有菜叶,有些人是一辈子没有刷过牙,满口牙又黄又脏。当然了,这也不能怪力工不讲究,人家多年来都习惯了。

    他连这个杯子都嫌弃,换成自家摊子上那些用过的杯子……确实喝不下去。而他往日喝水,都是用的装馄饨的干净碗。

    “三弟,做大哥的对不起你。”周大南接过茶杯,一口饮尽,将杯子一放,利落地转身就走。

    临出门时,周大南看见了一位妙龄美貌女子含笑进门,他忍不住多瞅了一眼,就听那女子唤:“大椿,我饿了。”

    语气间熟稔又亲近,还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即便不问,他也猜到了这是自己未来的三弟妹。

    祖父祖母和爹娘进城为老三提亲的事他听说过,因为几人还去了他的摊子上。

    这一回,刘家人特别客气,只不过大家相处起来挺尴尬,没有什么话。周家几位长辈也很快就告辞了。

    周大南出门后,恍恍惚惚想起,身为家中长子,本来就该在底下的弟弟妹妹定亲时出面。无论婚事由谁做主,他身为大哥往那儿一坐,好歹是个态度。

    老三没叫他……是对他彻底失望了吧。

    “三弟,你定亲时可以叫我。”

    温云起扬眉:“之前我定亲成亲可都给你传了消息的。”

    周大南说没空,又说有家中长辈操持,用不上他,他去了是耽误时间。

    周大南狼狈败走。

    冯文思好奇:“这是怎么了?”

    “后悔了,想要和二哥一起点豆腐,我给拒了。”温云起看得出来,周大南不是那种脸皮特别厚的人,今日的这些话,已经是豁出去了。

    要说生坏心做坏事,那不大可能。毕竟,周大南日子过得不错,只是比家中的弟弟妹妹差一些罢了,他豁不出去。

    冯文思若有所思:“我爹那边最近对我态度不错,还打算拿出家中所有的积蓄帮我置办嫁妆,又问我们以后住哪儿,若是看中了宅子,他可以帮着出一份银子。”

    温云起秒懂:“他想和我们一起住?”

    多少出点银子,以后不管冯文思要不要孝敬亲爹,都不能把人撵走。

    “是。”冯文思呵呵,“做的事情那么臭,想得倒挺美。他那么喜欢儿子,以后就和儿子绑死,我倒要看看,那白眼狼会怎么孝敬他。”

    温云起转头就买了宅子,足足三进,位置不错,花了他手头所有的积蓄。

    一门婚事要经过三书六礼,在他又一次去冯家送礼时,冯父问起了以后的住处。

    “听文思说你们要买院子?”

    温云起嗯了一声。

    冯父自认为在女儿那边透过口风了,自顾自道:“买了也好,你现在那个小院虽说能住,但能住更好的地方,没必要没苦硬吃,人这一生,在家待的时间至少有一半,买院子可不是小事。你们看中了吗?打算买多大的?我这还有一些积蓄……”

    “不用了。”温云起不问也知道他拿不出多少银子,送一个读书人参加县试,省着点花,十两都不要。

    他为了掏这银子还把女儿送去做通房丫鬟,能指望他有多少积蓄?

    “宅子买了,三进院落。屋舍大,但房间不多。”温云起煞有介事地道:“我数过了,爹娘带着我妹妹住一进,二弟和我大哥住一进,我们夫妻再住一进,差不多够了。”

    冯父面色乍青乍白,女婿连院子的住处都安排好了,没有他们夫妻的位置,也就是说,女婿没打算和他们一起住。

    他不甘心,勉强笑道:“你这么一算,我们都不好意思去住了。”

    温云起一脸疑惑:“住?家里有房子啊,马车来回才半个时辰,天黑了也赶得回来吧?”

    第157章 天降的媳妇不好娶(完)

    做岳父的想要跟着女婿住, 除非是给了大把好处,不然就得女婿主动邀请。

    冯父是读书人,虽然没考中功名,但还知道要脸, 得了女婿这话, 吭哧吭哧半晌, 转而说起了别的。

    厨房里准备饭菜的冯林氏一直注意着翁婿之间的交谈, 见男人没能达成目的, 满心的恨铁不成钢。

    摆饭时, 冯林氏笑盈盈道:“大椿,你爹娘又不来同你们一起住,年轻夫妻还是得有长辈从旁指点……”

    “指点什么?”冯文思不客气地接话,“指点着怎么卖儿卖女?”

    这话算是撕掉了冯林氏的遮羞布,当着便宜女婿的面, 她努力解释:“文思, 那不是我的意思。”

    “是,我爹恶毒,你们母子清清白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莲花。”冯文思冷哼,“我知道你们的打算,简直是无耻至极。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 不管我成亲

    以后住多大的院子, 都和你们没有关系。”

    冯父气到胸口起伏,哪怕还当着女婿的面, 也忍不住发了火:“你还没出嫁呢,是不是不想要嫁妆?”

    “你可以不准备啊。”冯文思满脸嘲讽,“住我娘的, 吃我娘的,花我娘的银子。完了这般虐待我,姓冯的,你就不怕我娘午夜梦回来找你算账?”

    冯父:“……”

    他怒吼道:“不孝女!”

    冯文思掏了掏耳朵:“你喉咙大,了不起,回头我就出去宣扬一下你干的好事。”

    她当真转身就走,跑到门口大喊。

    冯父想搬走,可这不是搬不走么?

    若是不能跟女婿一起住,估计后半辈子都得继续和这些邻居们打交道。冯父本就好面子,一怒之下,跑到门口想要拉扯女儿。

    他还没碰着女儿的衣袖,就被人给控住。

    温云起扯住了他:“读书人都正直,凡事都可对人言,既然做了,别怕人说啊。”

    冯父:“……”

    他原以为自己和女婿之间没有恩怨,只要善待女婿,兴许能从女婿手中得一些好处,哪怕不能一起住,逢年过节的礼物少不了。

    可看女婿这一心帮着女儿的模样,冯父霎时明白,那贱丫头肯定有跟周大椿胡说八道!

    除非修复父女之间的情分,否则,他多半是占不上女婿的便宜了。

    “你放手!”

    温云起就不放。

    冯父怒到了极致:“我要退亲,不把女儿嫁给你了。你滚!”

    冯文思眯起眼:“又喝醉了,发酒疯呢。”

    说着,关上了门。

    只需要一两句话,外头的人就会将冯父做的事传出去。反正,只要所有人都知道是冯父对不起她,这就行了。

    门关上后,冯父还想要发脾气。

    温云起出声:“再大点声,文思也好继续宣扬一下你二位干的缺德事!虎毒不食子,你真的是……我爹娘再穷,也没想过卖儿卖女。你还是读书人呢,都说读书明理,你那些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冯父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女儿不嫁你了,你滚!”

    “想毁我一生?”冯文思转身就去揪冯佳明,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这期间冯佳明有试图反抗,可压根敌不过冯文思的怒气。

    边上冯林氏哭哭啼啼上前拉架,被冯文思一把推开。

    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有邻居前来敲门。温云起出声:“没事,冯伯父喝多了酒在撒酒疯呢。”

    冯父:“……”

    他急得团团乱转,顾不上跟外面的人解释,骂道:“冯文思,你住手!”

    “你不给我活路,我就弄死他。”冯文思咬牙切齿,一用力,踩断了冯佳明一条腿。

    冯佳明尖叫一声,痛到晕厥过去。

    冯林氏也差点晕了,慌慌张张上前拉扯,可即便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根本拉不动冯文思。还被冯文思给推了一把,摔了个屁股墩。

    院子里打成一团,温云起要上前帮忙,被冯文思用眼神阻止,她以一敌三,很是凶悍,几乎是压着三人打。

    冯林氏痛到呲牙咧嘴,往日他从来不和继女正面交锋,只当自己是个好人。此时怒到极致,也不再装模作样:“周大椿,这女人下手这么重,你还敢娶?”

    在她看来,不提周大椿的出身,他总归是拥有四间铺子和三进宅子的东家,凭着冯文思的身份,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能遇上的家世最好的夫君了。

    既然他们母子在这门婚事中占不到便宜,那还不如直接毁了,让冯文思追悔莫及。

    冯文思呵呵:“娘的!还是下手轻了,居然想毁我婚事。”

    在林氏的尖叫声里,她把人揪了过去狠揍了几下。直打到林氏哭着求饶,这才收手。

    冯父趁着这个空档,连滚带爬缩到了屋檐下,不是他不想跑出去请旁人来帮忙……外人来了,即便不帮着揍冯文思,也会阻止她继续行凶。

    想归想,可他爬不动啊。

    温云起坐在院子里的桌旁,手里端着一杯茶,姿态闲适:“冯伯父放心,我心悦文思,尤其喜欢她揍人的凶悍模样。所以,我不会退亲的。”

    冯父:“……”

    他痛到哭了出来。

    温云起一直没有上前阻止冯文思揍人,是知道她下手有分寸,除了踩断冯佳明一条腿,另外两人都是轻伤。

    直到冯林氏瘫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冯文思才终于收手,她一边整理袖子,一边冷笑道:“都说了不要惹我,再在外头败坏我名声,我就打冯佳明。”

    然后,她回身对着温云起粲然一笑:“大椿,咱们出去吃吧,有这一群臭虫在,忒影响胃口。”

    两人相携着离去,门打开后,左邻右舍的人都看清楚了院子里的情形,除了离开的冯文思之外,所有人都挂了彩。

    “你们这是怎么了?”

    “要不要请大夫?”

    “真是佳明他爹发酒疯吗?还是文思打的人?”

    此时冯佳明昏迷不醒,夫妻俩倒想指责冯文思,可方才冯文思已经撂下了狠话,若是敢乱说话,回头她还要打人。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他们身上的伤还没找大夫来治呢。

    夫妻俩心里把那丫头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林氏勉强扯出一抹笑,这一笑,扯到了嘴上的伤口。痛得她呲牙咧嘴,还不忘跟众人解释。

    “不是文思,我们自己摔的。”

    夫妻两人心里发了狠,要给冯文思一个教训。

    二人在送走了大夫后,由冯父出门去了医馆,买了一些药回来,林氏精心做了一顿晚饭,将那些药放在了汤里。

    既然女婿不愿意帮他们的忙,那没必要再结这门亲事。夫妻俩也想过把女儿送到其他男人床上,可第一次没送成,他们还得了教训,也不敢再来一回。一咬牙,干脆买了见血封喉的毒……直接一步到位,把人送到棺材里算了。

    有这丫头在,一家人就别想消停过日子。

    可惜,冯文思没吃晚饭。无论林氏怎么喊,人回来后洗漱完就躺下了。

    冯文思不饿,瞬间就发觉了林氏今日的不对劲,才把人打了一顿,一家三口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怎么可能会做了饭好声好气劝她吃?

    等到一家子洗漱完了睡下时,冯文思独自一人去了厨房。很快就从剩菜里找到了那一碗汤,很浓厚的药味,她当场就气笑了。

    药味这么明显,当她鼻子是摆设?

    罢!

    成亲在即,家中不能出大事,不然,非得把这一碗汤给那二人灌下去不可。

    *

    转眼到了大喜之日,温云起把村里的周家人都接了过来,为此,豆腐坊和周大玉停了三天生意。提前到了城里的新宅子。

    温云起请了好多人,喜宴之事,不需要一家人操心,他还找了人给周家人做新衣。

    值得一提的是,温云起这段时间在城里认识了不少老爷,如今他成亲,给那些老爷也发了帖子。

    算一算,大概有三四十桌。

    做生意的人就是如此,多个友人多条路嘛。

    关于冯文思的嫁妆,若是要做脸,温云起手头有大把银子,可以给她准备许多的嫁妆,但是冯文思拒绝了。

    所谓嫁妆,那是娘家给自己女儿的底气。冯家又没给,冯文思不想让冯父得这一份脸面。而且,嫁妆多寡,提的是新嫁娘在婆家的地位。冯文思自认凭着他们俩的关系,不需要这些外物来稳定感情。

    而周家那边……周大椿不会让她受欺负。即便周家要欺负,她也不是乖乖站着挨打的人。

    于是,大喜之日,温云起带着迎亲队伍去接了人。

    迎亲队伍很是盛大,一路洒着铜钱,谁都能看得出新郎官的高兴。

    冯父身上有伤,原是打算给女儿准备一些嫁妆,哪怕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拿来塞箱子,多少能好看些。可那死丫头打他时下手很重,他一怒之下,干脆什么也不准备,等着那丫头嫁到婆家以后受了欺负

    回来求他。

    新嫁娘没有嫁妆,冯父送女儿出阁时,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笑都笑不出来,前脚把女儿送走,后脚就躲进了自己的房中,死活都不肯再出门。

    除了没嫁妆,婚事办得很顺利。

    新婚之夜,旖旎非常。新房内的红烛摇摇晃晃,燃到了天亮。

    等到新婚夫妻起身,周家其他的人早已在前院的正堂内等着了。

    周大南夫妻俩也在,二人笑容有些尴尬,因为其他的人头一日就来了,昨儿在这院子里过的夜。

    而周大南昨天也到了,但是没有被留宿,只能带着妻女回家,今早上又赶来。

    经历过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和家人在周大椿这里的之间的区别。那些削薄了的兄弟情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补回来。

    除了周大南一家子,周家其他的人对于周大椿都是满心感激,哪怕是冯文思没有嫁妆,周家夫妻也没有说半句不是,笑吟吟地送上了红封。

    关于这份见面礼,周家夫妻先就跟二儿媳妇打过招呼,周大椿帮了家里那么大的忙,以后指望他的时候还多着,他们要给多一点。

    杨招娣一点意见都没,还表示他们二房的见面礼也会多。

    周家夫妻各给了五两银子,周老爷子给了一两,杨招娣夫妻俩各给四两八。

    对于他们而言,这真的不是小数。

    吃过早饭,几人要回家,还得回去做生意呢。温云起没有挽留,亲自送他们上了马车,来日方长嘛。

    三朝回门,温云起快中午平才带着冯文思回家。

    冯佳明要养腿,门都出不得。冯父完全是一副爱答不理又期待着看女儿好戏的神情,林氏送来的午饭中,那碗汤里又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味道。

    大家相处起来挺尴尬,林氏劝:“以后咱们就当是普通亲戚走动,你拿着礼物回来,我给你做顿饭,好歹把面子糊住,文思,你说呢?”

    她说这话时,故意看了一眼温云起。

    在当下,没有娘家撑腰的出嫁女在婆家的处境一般都不太好,若是妯娌多,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

    林氏故意说这话,明显没安好心。

    冯文思并不生气,她已经给这二人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不吃了,今日我成亲了,才算是理解了你们之间的感情。祝二位同生共死,下辈子还继续做夫妻。”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三朝回门也算是喜事,喜日子里说死啊死的,有些不吉利。林氏觉得有点怪异,正待细想,就见继女已经起身拉着新婚夫君走了。

    林氏看了一眼摆在中间的那碗汤,心下有些失望。不过,到底按捺住了,这出嫁了的女儿再不怎么喜欢回娘家,逢年过节总要回家一趟。她躲得过这一回,还能躲得过一辈子?

    冯文思出门后,脸色冷如冰霜。

    温云起扬眉:“我以为你会把汤给他们灌下去。”

    “我有更好的主意。”冯文思眼睛亮亮,“他们不是卖我吗?回头我把姓冯的卖掉,原本打算放过林氏,毕竟,她胆子那么大,都是姓冯的纵容。可她已经第二次给我熬毒汤,干脆送他们一起走。我爹这些年吃穿都是我娘的嫁妆,嫁妆本来应该是给儿女的,等于他花用的都是我的银子。我得让他想法子还我,听说四百里之外有一座银矿,里面缺人……”

    深夜里,两抹黑影从街上飘过,速度很快,眼神不好的人,压根就发现不了。

    很快,冯家的院子里扛出了两个人,一路上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直接将人扛去了两条街外的马车上。

    冯家夫妻俩不见了。

    最先发现二人不在家里的人是冯佳明,他以为爹娘一大早出门买菜,一直等到中午都没见人。

    直到太阳落山后,人还没回家,冯佳明才后知后觉,这两人可能是出了事。

    他请了左邻右舍帮忙寻找,邻居们是热心肠,帮着寻了两三天,可是,他们要养家糊口,也不可能天天帮着冯家找人,更何况,冯佳明很不会做人。

    既然都帮忙找人了,好歹准备点吃食啊。他可倒好,就躺床上等着。

    大家都是多年的邻居,他的腿动不了,准备不了饭菜和食水,旁人也能体谅,但总要拿银子出来请旁人准备吧?

    都请了那么多人帮忙找人了,多请两个做饭的大娘又能怎地?大家也没问他要工钱,也没要求吃多好,粗茶淡饭,大家又不会嫌弃。

    忙活一日回来还得回自家去吃饭,两日后,所有人都开始忙自家的事。

    没有人帮忙寻找,冯佳明还去衙门报了案。

    事关两人突然消失,大人倒也接了案子。只是,那两人不见时没有丝毫动静,还带走了家里的积蓄,甚至连衣物都少了一些。

    这哪里是消失?

    分明就是两人离开了。

    再一打听,得知二人虐待原配留下的女儿,先是将其卖为丫鬟,后来又不给准备嫁妆。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姓冯的特别好脸面……这分明就是无颜见人以后,带着女人私奔了。

    至于为何没带上冯佳明,冯文思此时出面,表明冯佳明不是她的亲生弟弟,而是林氏在外头找野男人生下的。

    这说辞……大家都不信。

    大人问冯文思要证据,冯文思只说自己是听说,林氏私底下跟儿子嘀咕,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但冯佳明父不祥之事还是传了出来。

    也就是说,姓冯的脸面挂不住,带着林氏私奔,留下了腿脚不变的野种。

    冯文思又拿出了当年她娘的嫁妆单子,冯家人现在住的那个院子,并不是冯家所有,而是夫妻俩成亲之后用她娘的嫁妆银子置办的。

    直白点说,房子属于她。

    冯佳明傻了眼。

    他一向不管父亲和姐姐之间的恩怨,但关于家里的积蓄由来,他听说过大概……这都不用打听,一家四口都只会花钱,谁都没想着去外头找个活干,银子的由来还用说吗?

    冯文思一点没手软,直接把冯佳明赶了出去。

    没对这小子下死手,是因为卖掉冯文思的事情不是他作主安排的。不过,身为既得利益者,冯文思不会让挺好过。

    如今冯佳明瘸了一条腿,又无家可归……林氏村里逃出来的媳妇,娘家那边早已当她不存在。如今也不可能再接纳冯佳明。

    冯佳明长到这么大,没有赚过哪怕一分钱。手还没养好,腿又断了,也没人收留他,只能在街上要饭为生。

    城里不允许乞丐逗留,前后不过两日,冯佳明就被丢到了城门外头。

    他颇费了一番心思让人给冯文思传信。

    冯文思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城里没有了冯家人,她呼吸都轻快了几分,心情也好,每日陪着温云起一起早出晚归,两人感情亲密,犹如蜜里调油。

    *

    另一边的汪盼儿日子过得不太顺遂,她还指望着父亲找大夫给他解毒。

    汪老爷也确实找了,几位大夫请进府来,都说那脸很难恢复原先的花容月貌,他得知女儿指望不上,又知道汪盼儿的狠辣,干脆把人禁足在院落之中。

    汪盼儿被关了一个多月,脸上的伤都结痂了,长出了手指那么长的疤痕,还歪歪扭扭,特别的丑。

    她感觉余生无望,又听说周大椿请了城里最热闹的迎亲队伍娶那个穷酸读书人的女儿,心中恨极,这日傍晚,她一咬牙,干脆取了丫鬟点上的烛火,把屋子里的帐幔点燃了。

    屋子着了火,下人们奔走相告,纷纷取水灭火。

    而在下人们的眼里,汪盼儿即便是被老爷禁了足,那也还是正经的主子。

    火势还不怎么大,汪盼儿就被丫鬟们迎出了院子。

    一片忙忙乱乱之中,无人注意汪盼儿行踪,她躲到了人群之中,紧紧捏着手里的纸包,去了汪府的厨房。

    厨房里随时都有人守着,即便有院子着火,还是有两个厨娘。

    此时两个厨娘在闲聊,时不时就往火光冲天的院子望去。

    厨

    房只有两道门,门口都有人,汪盼儿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等丫鬟们反应过来找人,她再想动手,就没了机会。

    想了想,汪盼儿摸去了隔壁的屋子,那里面收着府里主子们用的各种杯盘碗碟。她选了最华丽的几个汤盅,将粉末倒了一些进去,浅浅一层,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而厨房的晚上不会点太多的烛火,只要不是白日取汤盅,应该发现不了。

    而汪盼儿还知道,一家子因为汪夫人的缘故,都喜欢早上起来喝补汤。

    汪盼儿又悄悄回了自己院子门口,还没走到,丫鬟就寻了过来。

    丫鬟没看好主子,也怕被责罚,没敢把主子离开了一会儿的事情往上报。

    *

    汪家人中毒了。

    汪老爷和汪夫人包括两个嫡女,甚至是嫡出的公子都有三位中了毒,那毒端是厉害,中毒的人都七窍流血。

    短短两三日内,请遍了城里的名医。

    奈何那毒过于厉害,一入体内就伤五脏六腑,受伤后完全不可逆。即便大夫用尽办法,也不过是尽量延长几人的性命罢了。

    最先去的是汪夫人,然后是她两个女儿,最后才是汪家父子。

    不到五日,殒命六人。

    值得一提的是,中毒的还都是主子,下人们都无事,甚至有人偷喝了和那几个主子一锅熬出来的汤,竟然也没事。

    一下子出这么多的人命,大人自然要严查,很快就发现药是下在汤盅上。

    汪盼儿不是什么聪明人,在大人盘问时漏了痕迹,当天就被抓住大牢,甚至都没有等到秋后问斩就正法了。

    汪盼儿这个结局,温云起一点都不意外。此人过于偏执狠毒,不如自己的意,就会对别人下死手,而且完全不顾后果。上辈子周家出事后,汪盼儿也绝对逃不掉。

    汪家养出这种恶女,就该好好养着,别放出来害人。

    第158章 误杀了人的瘸子

    周大南后来无数次对着温云起示好, 他都始终不接话茬。不过,周大南也没有死缠烂打非要好处,毕竟刘家馄饨摊子赚得也不少。

    几十年后,兄妹四人中, 周大南日子最普通, 只在城里有一个小院子, 是刘家传给他的, 此外还有一百多两的积蓄。

    而其他的几人, 周大喜在城内买了一个三进院落, 还在码头附近买下了三亩地做豆腐坊,之后有了银子就买地,在乡下有近百亩上等田地。

    周大玉靠自己也在城里买了房子,她后来嫁给了一个商户之子,夫妻俩请人发豆芽, 赚银子了就买铺子, 温云起离开时,夫妻俩都买下了近二十间铺子,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

    温云起自己赚了许多银子,把生意做到了周边府城,他捐出了一半家财,剩下的一半给了唯一的儿子。

    出现在温云起面前的周大椿浑身青黑, 脸上都是笑容。

    “多谢大人!我总想着帮一帮大玉, 每次去李家,呼吸都不畅快, 心里像塞了几团湿棉花,还有二老……他们能活到九十多岁,还是笑着去的, 真的谢谢大人。至于两个哥哥,他们是有点自私,但也抱过我……总之,我很满意,谢谢大人。”

    几次道谢后,他含笑渐渐消散。

    *

    温云起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昏昏沉沉,呼吸间都是酒气。

    一眼就看见了头顶上透着亮光的房顶,侧头一瞧,青砖造的墙上干干净净,地上却有不少灰,屋子里的桌椅和箱子上都有一堆一堆的衣裳,也不知道是洗了还是没洗。

    此时原身好像喝了些酒,脑子不甚清楚,他坐起身,先看到了自己肌肉结实的胳膊……手粗腿粗,手掌蒲扇似的。

    温云起看着自己那粗长的手指呆了半晌,这人……怕是又高又壮。

    外面似乎有人在骂,骂得很难听,他看了一眼自己所在屋子的房门。门是栓着的,不怕有人闯入。

    外头闹哄哄,一听就知道有麻烦事,温云起干脆闭上了眼。

    原身古蛮牛,出身云州府郊外的村里,他是家中老大,生来高壮,据说还在襁褓里时就比同龄的孩子要大,一岁时,就比别人家一岁的孩子足足高出一个头来。

    值得一提的是,古家夫妻成亲十年了才有他,一年后又去外头抱养了一个女儿,紧接着夫妻俩还生下了双胎儿子。

    身为家里的老大,自然要懂事更早。他六岁就能有十岁的孩子高,再大一点,跟着大人下地干活,在家时还得照顾弟弟妹妹。

    因为有别于普通孩子的身高,他又长得特别壮实,村里的同龄孩子不敢惹他,也不和他玩。渐渐地,古蛮牛愈发沉默寡言。

    到了十几岁,同龄人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家里的人也有张罗,但是没有人愿意与古蛮牛相看。

    随着底下的弟弟妹妹一个接一个的成亲,家里有了弟媳妇,总嫌弃古蛮牛吃得多……是的,古蛮牛长大后比一般男人要高近两个头,身子像是一堵墙似的,论个子一个顶俩。

    他干活很厉害,一人能扛二百多斤,但也特别能吃,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在家里吃不饱,有点好吃的要让给弟弟妹妹。他跑到山上学会了打猎,这才不饿肚子。

    一开始,古蛮牛少有收获,有时候累死累活追了一路,什么都没得到。后来他越跑越快,自己琢磨着布置陷阱,收获就越来越多,自己吃不完,便拿到城里去卖。

    刚赚到银子,古蛮牛很欢喜,把银子拿回来交给爹娘,一向对他冷淡的爹娘破天荒的夸赞了他。他打猎愈发认真,一有空就往山里钻,家里人对他的态度好转不少。

    可是在两个弟弟先后成亲以后,弟媳妇嫌弃他吃得多,时不时就冷嘲热讽几句,对于他往家里交的银子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此时的古蛮牛已经二十岁,即便是沉默寡言,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几次抡着拳头要打人。

    他那拳头跟砂锅似的,谁受得了?

    至此,两个弟媳妇由明着冷嘲热讽转为私底下嘀咕,他也不在意,只要没说到他面前,他就可以当做没听见。

    常在山里走,哪有不受伤的?

    古蛮牛二十一岁那年,家里的两个弟弟先后有了孩子,他在追一窝兔子时,一脚踩空,落到了山崖底下,当场就摔断了左腿骨。

    打猎想要有所收获,去的都是深山

    老林,他那条腿动弹不得,醒了又晕,晕了又醒,足足三日以后,他才打起精神往回爬。

    又爬了三天,总算是到了村里人的田地旁,这才有人给古家人报了信。

    古家请来大夫,大夫却说,他的伤势很严重,又耽搁了几日,几乎不可能好转,以后绝对是个瘸子。转而又说,城里有一位擅长接骨的钱大夫,兴许能让他没那么瘸。

    一家子因为要不要送他进城而吵了一架,唯一一个愿意送他进城的是古母,可是家里是男人当家,银子都在古父的手中。

    这场争吵前后不过一刻钟,就已经有古父一锤定音:不进城,就让村里的大夫治!

    古蛮牛心里特别失望,他这些年往家交的银子至少也有三十多两,治腿绝对够。

    明明有银子却选择不给他治,他特别心寒。

    大夫摇头叹气,他手头没有特别好的药材,即便是能凑足续骨膏,药材的年限也远远不够,他尽心尽力给古蛮牛治伤,而就在养伤的这段时间,大概是看顾蛮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两个弟媳妇愈发嚣张,连两个弟弟都开始附和她们的冷嘲热讽,甚至还闹着要分家。

    古家兄弟三人分家,其实只是把古蛮牛给分出去。

    古家在后山脚下有一个茅草屋,占地半亩,原先是古父的姑母进城做妾,后来男人没了,她自己拿了安家费回家买地时搭过来的荒坡,原是想让侄子照顾自己,后来被安置到了那片荒坡上。那处地势不平,还到处是乱石。

    古蛮牛不满意,他想分家里的银子,但是,无人搭理他。

    从那以后,家中还不帮他付药费,让他自己想办法。

    好在那位大夫心肠好,每天过来给他看两次腿,会顺便给他带些吃的东西来。

    那两个多月里,古蛮牛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全靠别人接济。稍微能走动,他又重新进山了。

    一年多以后,他找了人建房子,建了五间青砖瓦房,就在他想张罗着给自己娶个媳妇,生三两个孩子安然度过余生时,某天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找上门来叫嚣,说他不娶媳妇,私底下强行欺辱了年轻人的妻子。

    当日村子里有红白喜事,古蛮牛多喝了几杯,脑子昏昏沉沉,出门后想要解释几句,奈何那年轻人正在气头上,抡着拳头就要揍人。

    古蛮牛比村里的人都要壮实,怎么也不可能被人欺负了去,眼看有人要打架,他自然不虚,还了几下手……他下手有分寸,可那人喝了些酒,不知怎地就撞在了门口的石头上,然后就再也没能醒过来。

    他感觉自己很冤枉。

    弄出了人命,村里人报了官,衙差来了,将古蛮牛抓进了大牢之中。

    后来大人查明,欺辱苟且之事不存在,但是古蛮牛确实是误伤了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知道大人是不是看在他身强力壮的份上,把他发配到了矿山干活。

    古蛮牛没有想过要寻死,还干得特别好。别人是想方设法偷懒,他很舍得卖力气,后来还被选为了小伍长,手底下能管五个人。

    他日子稍微好过了些,可是矿山上容易出意外,他三十岁那一年,矿洞塌了,他被埋到了洞中,和他一起被埋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古蛮牛还安慰他,两人一定能够活着出去。

    后来是中年男人受不了了,说了真相。

    原来一切都是算计。

    古蛮牛被人找上门来误杀了人是有心人谋算,被人送到矿山也是算计。幕后之人就是看不得他过好日子,是故意让中年人将他们俩埋在矿山之中,将这一切当做是意外。

    前半生,古蛮牛命途多舛,遇上了许多的难处,他从来没有自怨自艾,很少与人交谈的他总是开解自己。

    他以为自己是命不好,谁知一切都是别人的谋算,这如何能忍?

    *

    外面的叫嚣声越来越大,温云起睁开了眼睛。

    今日就是古蛮牛误杀了人的日子,上辈子他中午还在与人拼酒,晚上就已经被关到了大牢之中,背上了杀人犯的名声。

    外面那个叫古方山的男人骂得很难听,他今年二十八九,要比古蛮牛大七八岁。两人没有多少交集,古方山在城里做账房,文质彬彬的,因为想省钱,不舍得自己租房,所以把妻子和三个儿女都留在村里,十天半月才回村一次。

    古方山的媳妇何小草,名字很普通,长相却好,生得一张芙蓉面,因为男人在城里赚钱,夫妻俩又已经与长辈分家,没有住在一起,她家里的地都交给了别人种,平时在家只需要带孩子。

    何小草长相美貌,不需要风吹日晒地干活,肌肤比村里大部分的女子都要白皙,而且她手头宽裕,新衣衫很多,别看已经二十六岁,肌肤却比许多妙龄女子都要好,纤腰楚楚,格外勾人。

    古蛮牛是个光棍,和村里的人喝酒时,也听到过旁人开何小草的玩笑,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

    他做过的事情肯定认,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逼着他认。

    温云起打开门,五间的青砖瓦房刚刚造成,院墙是土砖,修了一人多高,这院子挺气派。

    他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冲来。

    此时的古方山正在气头上,完全是不管不顾,轮着拳头就揍人。

    正常人看到别人抡着拳头冲来,自然要出手反击。尤其古蛮留一个光棍单独住,不被家里的爹娘和兄弟喜欢,旁人嘴上没说,心里很看不上他。在这样的情形下,古蛮牛素日冷着一张脸,平时很不好说话。若是有人敢编排他,他是一定要把人打服了才收手。

    上辈子他看到有人打过来,先是避开,还了几下手,下手一点都不重,他只是想给人一个教训,没想弄出人命,可不知怎地还是出了事情。

    温云起一手捏住了古方山打过来的拳头不松手。

    古方山抽不回手,另一只手握拳再捶,温云起再次捏住。

    他比古方山要高两个头,捏紧了不撒手,古方山压根就抽不回自己的手。

    温云起将他掼在地上。

    “蠢货!”

    大门的左右两边门柱用石头做了地基,大门外头是泥地,人摔在地上痛归痛,却不会把人摔出个好歹。

    古方山摔得狼狈,身上到处都是土,气得大骂:“他娘的敢做不敢当,你也算男人?”

    温云起气笑了:“谁说我欺负你媳妇了?”

    古方山很是愤怒,又感觉特别丢人,此时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已经决定找古蛮牛算账,自然不会遮遮掩掩:“小草自己说的,这还能有假?看着高高大大,敢做不敢认,孬种一个,难怪你爹娘不要你。”

    上辈子古方山没来得及说这话,此时大概也是喝多了酒,又在气头上,才会脱口而出。

    “我倒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还跟你媳妇滚过草堆子,都说捉奸拿双,你有证据吗?”温云起目光看向围过来的众人,“或者你找两个人证出来指认一下。要不然,今天这事就过不去。”

    古蛮牛平时名声不好,他才不会让自己陷入流言之中,而且过去一年多里,他先是养伤,后来又忙着挣钱建房子,在村里的时间很少,与何小草更是两三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不可能有人证!

    古方山上门找人算账不成,还被推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感觉特别丢人,愤然道:“你太欺负人了,我要告你!你强逼我媳妇……”

    温云起颔首:“去告!”

    他这样坦荡,众人面面相觑。

    已经有人去扶地上的古方山。

    “方山啊,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蛮牛看着不是好人,但他从来也没做过坏事,你要不再问问呢?”

    何小草偷人的事可不是什么秘密,众人私底下一直都在议论,只是不好说给古方山听。退一步讲,人家的爹娘和兄弟都不说,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外人多嘴?

    “什么误会?小草跟我哭,还说我们最小的孩子也是别人逼着她生的,那孩子又高又壮,不是蛮牛的,还能是谁的?”

    上辈子两人不过来回几下,古方山就撞在了门口的石头上不行了,没有掰扯这么多话。

    而古方山那个小儿子确实胖乎乎,看着比一般孩子要壮实。

    温云起恍然,难怪古方山一点怀疑都没有。

    在村里,若是自己的媳妇被人欺负了男人则选择忍气吞声,会被别人笑话,会被旁人变本加厉地欺负。

    “既然说不清楚,那就让大人来查吧。”温云起目光一转,看向人群中一个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前来打古方山的年轻男人。

    “方水,麻烦你去城里一趟。”

    古蛮牛不得家中爹娘和兄弟的喜欢,但在村里也有交好的人。比如住得离他最近的古方水一家。

    古方水与他年纪相仿,去岁刚成亲不久就接连送走了爹娘,媳妇快生孩子了也没东西补身,岳家又靠不住。于是求到了古蛮牛这里,意思是先赊一些肉食给他媳妇坐月子,回头慢慢还债。

    都说女人坐月子落下的病根一辈子都养不回来,古方水险些给跪下了。

    古蛮牛在被家中爹娘和弟弟抛弃后,不愿意信任任何人。看到古方水这般,到底是没忍心拒绝,那一个月内往古家送了不少野鸡蛋,还有一些银子。

    现在古方水的孩子六个月,两家常有往来。而且,上辈子古蛮牛入了大牢,也只有古方水去探望过几次,甚

    至他到了矿山里,还收到过古方水送的衣裳被褥。

    温云起觉得,古方水应该愿意帮忙跑一趟。

    普通百姓除非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一般都不敢去衙门告状。古方水得了这吩咐,愣了一下,看到又要动手的古方山,点点头转身就走。

    “我这就去,去官道上找马车,最多半个时辰就回。”

    两家的房子相隔几丈远,古蛮牛有没有欺负过别人的媳妇,古方水没有亲眼所见,但他认为应该没有。而何小草的名声,大家都听说过。

    去就去!

    古方山冷笑:“就没见过犯人自己找大人的,回头大人肯定砍你的头。强行欺辱女子,我记得脸上还要刺个“奸”字!”

    看到古方山信誓旦旦,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围观众人都有些不忍心了。

    “方山啊,你还是多问一问。”说话的是村中一位古家的本家大娘,“把小草叫过来……”

    话音未落,大娘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

    因为古方山晕了。

    温云起眯起眼,上辈子古方山撞到石头上就没了命,但古蛮牛真不认为自己下手有多重,他又没奔着把人打死,怎么可能会出人命?

    不过,他后来也想开了,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刚好和一个病秧子打架。

    “快请大夫。”

    温云起没有上前。

    大夫就在人堆里看热闹,此时当仁不让,急忙上前把脉,然后皱起眉来:“这……这像是有心疾。”

    他又看了一眼古方山苍白的脸:“这一般都是胎里带来的毛病,没听说过方山有心疾啊。”

    不过,世上本来就有许多的疑难杂症,病这玩意,从来就不与人讲道理。

    大夫赶紧掏出银针给他扎手指和耳后,挤了不少黑血:“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们最好还是叫了他媳妇来赶紧把人送城里。”

    何小草还没到,古方山悠悠转醒,看着面前围一大群人:“我……我这是怎么了?”

    温云起呵呵:“谁知道呢?大夫说你得了心疾,你有这毛病吗?”

    古方山这会儿感觉胸口闷痛,已经顾不得找人算账,只摇了摇头。

    温云起随口道:“那多半就是中毒了,你想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谁?”

    中毒的话一出,众人一片惊呼,纷纷退远了些。

    古方山自己猜不到下毒的人是谁,但围观众人会联想啊,一时间都在与相熟的人交换眼色。

    上辈子古蛮牛会被下狱,也不是因为他欺辱女子,而是古方山死在了他的手里。

    仵作查出,古方山似乎是吃了一些相克的食物,碰了一下,就像是一个炮仗被点了火……不点火,炮仗也不会炸。

    何小草牵着最小的孩子赶了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古方山的爹娘和哥哥嫂嫂。

    听说古方山是中毒,几人都变了脸色。

    何小草不敢看温云起的脸,弯腰趴在古方山身上大哭。

    “孩子他爹,你可千万不要有事,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被人欺负了上门讨公道,还要被人往死里打,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啊……”

    古方山的爹娘很担心儿子,一个守着儿子,一个问大夫病情。

    而他两个哥哥看着何小草直皱眉,俩嫂子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古方山是午后才从城里赶回来的,今日村里有人办喜事……一般红白喜事,身为同村的人,即便是不帮什么忙也得去凑热闹。如此,轮到自己家办事,旁人才会积极登门。

    谁家办事要是人不够多,不够热闹,会被人笑话了去。

    古方山已经分家了,但凡村里有喜,除非是走不开,否则都要回来一趟。

    今儿古方山一进门就看到了哭哭啼啼的媳妇,得了媳妇告状,瞬间怒火熊熊,心里还责备爹娘和两个哥哥没有帮他护好媳妇,但更恨的是古蛮牛。

    他也顾不得去办红事的家中找家人,直接就来找古蛮牛算账了。

    温云起居高临下看着,对何小草的眼泪没有半分怜惜之意,在她的一片哭声中质问:“刚才方山说我欺负你了,还要来找我拼命。又说这是你自己告诉他的,男人的名声也是名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得给我正名,我到底是何时何地欺负你了?”

    何小草身子一僵,继续放声大哭。

    “小草,到底有没有这事?”古方山的婶娘古周氏早已到了,此时出声怒斥,“方水已经去城里告状,蛮牛说要让大人帮他讨个公道。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

    何小草哭声一顿,猛然抬头,眼泪都忘了掉。满眼不可置信地瞪着温云起。

    温云起坦然看着她:“还有,我觉得方山这模样像是中毒,一会儿让大人也查一下。”

    何小草满脸慌乱地惊声尖叫:“不要报官!”

    第159章 误杀了人的瘸子

    众人看见何小草这副惊慌的模样, 心里都有了底。

    所谓被人欺负,是她对古方山胡编乱造。大人若是来了,古蛮牛绝对不会有事,反而是她这个常年和男人悄悄鬼混的女人要挨一顿板子。

    温云起姿态悠闲, 他的腿在隐隐作痛, 干脆靠在了门框上。古蛮牛受伤后没有及时医治, 已经变成了长短腿, 想要恢复如初, 得将骨头打断重新接过。他现在手头没有多少银子, 这会儿不能断腿,但也不能拖太久。

    而古方山的哥哥嫂嫂还有他爹娘,这会儿都开始着急起来。

    古方山他娘跺了跺脚:“蛮牛啊!今日的事情是我们对不住你,婶娘给你道个歉,大家都不是外人,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 兄弟之间吵闹,好说不好听啊。你能不能赶紧让方水回来?”

    古方山的亲爹古大福算起来是古蛮牛的本家堂叔,叹口气道:“我已经让人去追方水了。蛮牛,你也没受伤,咱们家也帮你澄清了,这事能不能就算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 没有闹出人命, 这村子里一半的人家都姓古,若是温云起揪着不放, 倒成了他得理不饶人。

    何小草泪眼汪汪,生怕温云起追究,主动解释:“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孩子他爹会当真,你原谅我吧?要不然,我就没有活路了。”

    温云起眯起眼:“要么说最毒妇人心呢,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力气很大,古方山是个读书人  ,又瘦又矮,他来找我算账,只有挨打的份。你可倒好,不攀扯别人,偏偏找上我,你是不是想我一拳头把他打死?”

    何小草急忙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呜呜呜……”

    她哭得可怜,围观的女人们却没有什么怜惜之意。男人们眼神不忍,但知道何小草的名声,不敢轻易出言求饶。

    此时村长也出声了:“蛮牛,今日的事,确实是方山不对。这样,让他们一家人给你正经道个歉,补偿你五十斤粮,如何?”

    还是那话,温云起没有受伤,只是被古方山跑到门口骂了一顿。而村里人互相骂架是常事,但骂完了也不会彻底翻脸,毕竟同村住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来往。别人家闹成这样,最多是道个歉,这五十斤粮食……温云起若是收了,就显得他小气。

    “行!”温云起没有拒绝五十斤粮,摇头道:“今儿这事闹得,我都不敢娶媳妇了。花婶,相看的事就算了,我得缓一缓。”

    花婶是媒人,古蛮牛前不久请了她帮忙说亲。

    言下之意,看了何小草的所作所为,原本要娶媳妇的他害怕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暂时不娶了。

    古家人不舍得赔五十斤粮食,可村长发了话,不给都不行。古大福气得大骂:“老大,把你弟弟背回家,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自己没点脑子,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

    事情发展到现在,古方山再傻也知道自己冤枉了蛮牛。村里的年轻人很少有人能在城里找到一份稳定的活计,古方山自认为他是年轻一辈中最能干的人之一,从来都是别人捧着他,此时他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愿承认,梗着脖子道:“那我小儿子是谁的种?”

    温云起嗤笑一声:“反正跟我没关系。”

    古方山不依不饶:“那你敢不敢对天发誓?”

    温云起眯起眼:“要不是看你弱成这样,老子真想给你两下。我发什么誓?让你媳妇发个誓吧!”

    何小草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里好多人都门清。听了温云起这话,有人更是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古方山脸色乍青乍白,他能读书,能做账房,并不是真的蠢货。从方才众人的反应,加上父亲骂的那话,他猜到了一些他不愿意相信的事。

    “你别往我媳妇身上泼脏水!一个亲爹娘都不要的东西,你……”

    古蛮牛确实不得双亲喜欢,所谓的分家,也只是把他一个人撵到了这个茅草棚里面。

    都说骂人不揭短,古方山这话,真的是直戳人的痛脚。

    温云起倒是无所谓,别说他了,就是古蛮牛自己对于这样的话都已经不会难过。可落在旁人眼中,古方山就真的特别过分。

    今日之事,算起来是古方山夫妻俩上门找茬。找茬不成,还说这样过分的话,更显得古方山无理取闹。古大福简直要被这个儿子给气死,如果不是大夫说儿子有心疾,他真的要动手教训。

    不能狠揍,古大福还是对着儿子的头狠拍了两下:“闭嘴!你媳妇身上的脏水还要人泼?她那名声,一直都是泡在粪坑里的,老子没说,是怕你的家散了!”

    此话一出,古方山真的蔫儿了,软软趴在了兄长的背上。

    古大福一家人离开后,其他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的离去,临走时都在说何小草是个毒妇。

    被追回来的古方水没有回家,还跟着温云起进了院子:“那姓何的简直太……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做了对不起男人的事,居然还让她男人来找你麻烦,这是恨毒了古方山,巴不得古方山被你打死。好在你有理智,不然,可能就摊上人命官司了。”

    温云起没有执意要报官……许多村子都很排外,古家村也一样。村里众人之间的矛盾全都由村长来调和,调和不成,才会报到衙门,而但凡哪个村子找了衙门告状,村长面上无光,村里众人也觉得丢人。何小草偷人之事实在不光彩,此事闹大,可能还会影响村里年轻人的婚事。

    他真报官了,会得罪村长和村民。

    温云起是不怕得罪这些人,但没那必要……古蛮牛心底里还是希望大家接纳他。关于他从小就不被爹娘喜欢,他嘴上没说,心里很介意。若是村里人个个都嫌弃他,岂不是证明他为人真的很差,不被爹娘喜欢也是情理中事?

    不被爹娘喜欢,不是他的错!是长辈偏心!

    他不能让自己变得人憎狗嫌。

    “方水,谢谢你。”

    古方水摆摆手:“咱俩之间,还是你帮我比较多。你说这话,那是打我脸。晚饭过来吃吧,我让桃花多添一把米。”

    温云起拒绝:“别做饭了,人家酒席办着,不怕人吃。”

    今日村里有年轻人娶媳妇,中午是正经席面,有各种荤菜,下午还有一顿饭,饭菜远远不如中午那顿,吃完了帮忙收拾院子里的狼藉,然后取了自家送去的锅碗瓢盆回家。

    古蛮牛一个喝醉了酒的大龄光棍,帮不上什么忙,又不爱和同龄人聊天,所以才跑回家来睡觉。一般情形下,村里人要在办喜事的人家待到下午那顿饭吃完了才收拾东西回家。

    古方水没有执意相邀,问:“那你什么时候过去?”

    温云起转身去取了锁:“现在吧。”

    “那咱俩一起。”古方水低声道:“你去了也好,不然,那些人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

    村子里的人九成都在办喜事的人家,这么多人凑在一起,肯定要找点事情来聊。之前的那些都已经聊过,今儿发生了新鲜事,众人不可能不提。

    不管村里人平时怎么想古蛮牛,当着古蛮牛的面,肯定不会说他的坏话。

    尤其古蛮牛可不是个好惹的性子,那砂锅大的拳头没少揍人。

    两人的房子在后山脚下,边说边往村里走,村子里的房子要密一些,大多数都是用竹子或者是荆棘来圈自家院子,院墙不高,一抬腿就能迈进去。

    温云起在小道上一出现,喧闹的院子都安静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热闹,只是交谈的话题换了。

    有那自认为与古蛮牛相熟,方才又没去看热闹的人好奇询问:“蛮牛,你坐过来,跟我们说说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古方山跟发了疯似的,跑到门口来骂我,说我是畜生,说我欺负了他媳妇。”温云起一点都没隐瞒,“简直是脑子有包,我可是出了名的正经人,从来不和大姑娘小媳妇开玩笑。”

    这话是事实,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温云起和古方水坐在一起,听旁边的人说何小草身上的二三事。

    “刚来村里的时候,白得发光,还特别害羞,谁能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

    “是啊是啊,明明是自己不要脸,还怪别人欺负她。要真的说出奸夫是谁还好了,拉蛮牛下水,简直是有病。”

    隔壁桌子凑了个人头过来:“你们说,方山那个心疾是怎么回事?该不会真的被人下毒了吧?”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都静了静。

    村里的偷人的媳妇不是没有,被堵在床上打架也不稀奇。可偷人偷到对自家男人下毒,差点弄出人命,得往前数几十年才有先例,太狠毒了。

    这边正聊得热闹,有人走了过来:“蛮牛,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语气很不客气,完全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正是古蛮牛的爹古大江。

    古大江站到了院子之外,满脸的不耐烦,温云起翻了个白眼,压根就不动。

    篱笆院墙不高,古大江看到儿子没出来,气得够呛:“蛮牛,你聋了吗?”

    按理,别家的红事上不可以吵架。

    不管是自家人吵还是跟外人吵,对于办红事的主家来说,都不吉利。

    大家同村住着,没有人会刻意在别人家的红事吵闹,即便真发生了一些必须要吵的事,那也是回家关起门来吵。

    古大江嗓门儿这么大,若是古蛮牛不愿意被主家讨厌,这会儿就该出去。

    温云起坐在原地没动,古方水推了一把:“蛮牛,要不你……”

    “又不是我闹事,管他呢。”温云起还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古大江活了半辈子的人,今儿办喜事的主家还是他本家的堂兄,他恨不能把大儿子揪出来揍一顿,却不敢真的动手。

    他咬咬牙,回到院子里:“蛮牛,你还是赶紧娶个媳妇,今儿这事,如果你要有媳妇,人家也赖不到你头上。”

    这话有几分道理,但由古大江说出来,就特别讽刺。

    温云起抬眼看他:“我一个老光棍,手头无钱,又是个瘸子,谁愿意嫁给我?明明当初我不瘸的时候可以娶,当时也不缺娶媳妇的银子……现在你跑来怪我不娶媳妇,哪来的脸?”

    古大江气得面红耳赤:“你这是跟谁说话呢?老子是你爹!”

    温云起扬眉:“真的是么?”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眼神灼灼,古大江有些心虚:“没良心的东西,你这问的是人话吗?今儿你大伯娶孙媳妇,老子不跟你吵,回头再跟你讲道理。”

    语罢,溜到了另一桌与人闲聊。

    经此一事,温云起所在的这一桌人

    都没有方才那么跳脱了。

    其实,年长一些的人都知道,古蛮牛不是夫妻俩所生,而是夫妻俩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孩子。

    古蛮牛在发现爹娘更疼底下的弟弟妹妹时,就已经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他四处打听,但是没有人告诉他真相。

    这大概也是村子排外的一种表现。

    古蛮牛是外头抱回来的孩子,在众人的眼中,无论古大江夫妻俩对孩子有多偏心,总归是他们养大了古蛮牛。

    村里人有时候就是不讲理,比如他们知道古蛮牛是外头来的孩子,却不告诉他关于抱养的真相,把他当外人。而不说真相的原因,也是希望古蛮牛孝敬双亲……算起来,又是将他当做了村里古家的后人。

    厨房那边热火朝天,已经开始准备晚饭,随着办厨的人一声开饭了,众人纷纷起身,端菜的端菜,盛饭的盛饭,院子里一派热闹景象。

    温云起没有闲着,和古方水一起取了个托盘送菜。

    有村里的妇人专门盛菜,盛好后放到托盘上,他们只负责端,而到了桌子这边,桌上的人会自己取菜。

    帮忙的人多,每个人就一点点活,前后不到半刻钟,所有的饭菜都已摆齐,温云起又坐回方才的桌子吃饭。

    云州府不是特别富裕,城门外的村子里,大家辛苦一年到头,勉强算是吃穿不愁,今儿这喜事吃的是杂粮饭。

    村里人的喜事都是吃杂粮,当下最好的粮食是黄米,不是那种白生生的大米,而是黄褐色的米,口感偏粗糙,但要比杂粮好吃太多了。

    所谓的杂粮,是各种豆类高粱和麦子,磨碎以后合着黄米一起蒸。因为所有的壳子都没有筛出,吃着有点剌嗓子。

    富裕一些的人家,七成黄米三成杂粮,全部用黄米的人家,十多年前有一户,如今早已搬到城里住了。穷一些的人家一成黄米九成杂粮。到底要怎么掺,全看主家自己……如果不是真的穷,杂粮掺太多了会被人在背地里骂抠搜。

    今日这家大概是一半杂粮,其他人吃得头也不抬,温云起也不嫌弃,吃了六碗。

    这就是古蛮牛的饭量。

    桌上的菜不多,若是古蛮牛敞开了吃,大概他一个人就要吃掉大半。不过他从来不干这么讨人厌的事,从小就知道控制自己的食量,温云起也没有与人抢菜。

    不到一刻钟,就有人放下碗筷,接下来大家一起收拾院子,洗碗的洗碗,擦桌的擦桌,扫地的扫地,有些人已经扛着自家的桌椅回家。

    古蛮牛被分家出来时,只得一个茅草棚,锅碗瓢盆一样都没有。也是他今年造好了房子以后才置办了家具和各种物什,桌子和四条板凳被借了过来,还有两个新托盘。

    托盘因为太新,被主家用来装新嫁娘的嫁妆,这会儿还在堂屋摆着,晚上才能腾出来。现在是拿不走了,今晚或者明早上主家会亲自送到他家里。

    温云起扛着桌子,他一个人拿不完,古大江过来帮着扛了板凳。

    父子俩在往回走的路上没说话,直到进了古蛮牛的院子,古大江才出声:“刚才我叫你出门,你为何不出去?”

    温云起直言:“你想说什么?”

    “你还是要有个媳妇,省得别人私底下讲究我。”古大江有些烦躁,“你这腿瘸着,一般姑娘也不愿意嫁,老三岳家那边有个表姐,比你大两岁……”

    在当下,男子一般十八岁成亲,姑娘家十五岁,十六成亲都算是晚了,成亲一年还没怀孕,就会被婆家和娘家催促。

    在这样的情形下,古蛮牛二十三了,比他大两岁的女人今年二十五……不可能还没孩子。

    温云起气笑了:“你真的有拿我当亲儿子?”

    古大江气得跳脚:“什么叫当?你本来就是我亲生的。”

    温云起看着他跳脚,怎么看都像是心虚。他冷哼一声:“我不娶这么大年纪的,过几年都要做祖母了。”

    “我已经让人去问话了,人家那边姑娘答应相看,你就准备一下。”古大江自顾自道:“要不是村里人说得难听,你以为老子爱为你操心?”

    “不看!”温云起一口回绝。

    古大江冷哼,转身就走。

    他完全就没把儿子的拒绝放在心上,到时候直接把人带到这院子里来就行了。

    当下相看,一般是姑娘和家中长辈还有媒人一起去男方家里,男方得准备一顿饭菜。

    在古大江看来,一个被婆家休了的女人,相看时没有饭吃,想来也不敢挑理。到时只要那女人好手好脚,就直接把婚事定下。

    二嫁的女人,聘礼也不高,大不了,他把这银子出了,省得旁人总在背后嘀咕他偏心。

    *

    温云起将扛回来的座椅摆好,开始撸袖子打扫屋子内外。古蛮牛一个人住,村里其他的人种地为生,而古蛮牛分家时只得了建房子的这半亩石头坡,最多就是开出一块菜地……这菜地还得他自己去林子里挖土来盖在石头上才能成。

    古蛮牛分家后先是养伤,然后又攒银子修房子,前两天才把菜地弄好洒了种子,一个年轻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真的很辛苦,每日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

    外头的活儿多了,家里的事难免就惫懒了一些,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和土,一堆一堆的衣裳没洗。

    温云起把被子换上干净的,将脏衣服全部丢了出去,撸起袖子把屋子里里外外包括厨房都打扫了一遍,该擦的擦,该洗的洗。

    到天黑时,屋子里总算像样了几分。温云起又烧了水洗漱,换下了身上的脏衣……身上这一套其实挺干净,别人家办喜事,整个村子的人都在,他再邋遢,也不可能穿着脏衣过去帮忙。

    现在是七月,夜里月凉如水,温云起洗漱完穿上了干净的衣裳后,用大盆子装了一盆脏衣去河边洗。

    衣裳连同被褥,一盆都装不完,他跑了三趟,花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把衣裳洗完。古蛮牛大抵是习惯了衣裳攒在一起洗,院子里晾衣的绳子挺长,但想要把温云起今晚上洗的全部晾上也够呛,后来他又牵了一根绳子,这才晾完。

    现在这种天气,最多一个日头就能把衣裳全部晒干。

    他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另一边的古大福家闹得不可开交,从他们家路过,还能听到里面的哭声和骂声。

    古方山看完了大夫,古大夫夫妻俩才开始责备和小草,也是到了这时,古方山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小儿子确实不是他亲生,但妻子不是被人欺负,而是她主动偷了人。

    得知这样的事实,古方山情绪一激动,感觉胸口闷痛不已。他又气又怒,不想被气死,深呼吸几口气,质问:“小草,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古方山问出这话后,真的觉得委屈:“咱们成亲七年了,但凡你想做的事,哪件我没有依你?你说不想和长辈住,我主动跟爹娘分了家,你说不想让娘过来盯着你,我也跟她老人家商量了,结果呢,你不想和长辈住,竟然是为了好偷人!”

    他情绪一激动,胸口闷痛,痛到开始咳嗽。

    何小草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你放屁!我说要去城里住,你就没有依着我。若是我们夫妻俩在一起,旁人又怎么会摸进我房中?一开始是他强迫我,后来我不从,他就威胁我说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我能怎么办?”

    古方山是三兄弟,他是老幺,当初分家时,确实是古方山提出,古大福夫妻俩干脆做主分了个彻底,他们俩跟着老大住。

    兄弟三人中,除了古方山自己赚到银子修建了个院子,剩下的两兄弟没这个本事,说是分了家,其实还住在一个院儿。而古方山后来买的地基,离老宅大概有十几丈远  ,中间隔了三户人家。

    关于何小草偷人,一家子都说不清楚是何时开始的,他们知道的时候,俩人早就搅和在一起了。

    古大福的媳妇林氏见小儿媳把所有的错推到自己儿子身上,鼻子都气歪了:“你两个哥哥也不是没有进城干过活,他们的媳妇怎么没有被人欺负?你被人欺负,那都是你自找的。年轻小媳妇不想着孝敬公婆,只想单独住,活该!”

    这话很不合适,她也是气糊涂了。

    何小草猛然抬头:“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谁知道那男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林氏:“……”

    这是人说的话吗?

    她当初觉得小儿媳妖娆得过分,不像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确实不太赞成这门婚事。可人已经过门了,那就是一家子。她心底里还是希望小夫妻俩好好过日子,答应分家,也是不希望小夫妻俩因为长辈吵架。

    结果,何小草兜头一盆脏水泼来。

    林氏气了还倒仰,咬牙切齿道:“老三,去报官算了。老娘不怕丢人,让大人好生教训一下这个不要脸的贱妇。”

    第160章 误杀了人的瘸子

    报官是不可能报官的。

    村长不会允许, 家里也丢不起这人。

    哪怕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何小草偷人,没什么好隐瞒,可若是到衙门去告状,那就是要把这脸丢到城里了。

    “我要休妻。”古方山咬牙切齿。

    何小草面色发白, 眼神中满是哀求之意。

    古方山不为所动, 古家人也没谁帮着求情。

    何小草眼神渐渐失望, 低下了头。

    “大哥扶我一把, 我要写休书。”古方山缓缓起身, 真就开始磨墨。

    此时的古方山满心都是被妻子背叛的愤怒, 偏偏胸口闷痛,还不敢过于生气。

    林氏出声:“别杵着了,不管你怎么哭,我们都不会再接纳你,赶紧去把我儿子交给你保管的银子取过来, 若是不够数, 别怪我们不念旧情。”

    何小草眼泪汪汪,她不想这么离开,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方山,我不想那样做的,可你留我一个人在村里……”

    古方山听不下去了:“你不是一个人,我爹娘和两个大哥都在, 如果是有男人欺负你, 就比如今日,不管那男人是谁, 有多凶恶,我都会上门帮你讨个公道。何小草,你别再哭了, 我们家没谁对不起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把银子拿来,然后你收拾嫁妆滚。”

    何小草不想起身,但她的两个嫂嫂却不允许,一左一右将她拎起来往外走。

    一刻钟后,再回来时,三个女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妯娌二人进门就道:“娘,银子只有二两。”

    林氏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就要被气死。

    而古方山更是张嘴吐了一口血。

    他在成亲之前就没有把自己的工钱全部交给长辈,只给了一些孝敬爹娘。成亲后的银子更是全部都自己收着了,他与何小草感情很深,三个孩子分别是七岁四岁和两岁。

    何小草长相美貌,算是这村里的独一份。古方山是真的想和她好好过一辈子,所以,从前几月开始,他所有的积蓄和每月的工钱都交给了何小草。

    他早已把何小草当成了比爹娘还要亲近的家人,因此,在得知和小草被古蛮牛欺负,即便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也还是上门试图讨公道……结果让自己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古方山喷了血,所有的人都吓一跳,又急匆匆去请大夫。

    林氏心痛至极,看着软倒在地上的何小草,真的吃人的心都有,咬牙切齿道:“别休了,我要她死。”

    何小草听到婆母这阴森森的语气,还有那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妯娌二人对视一眼。

    古大福叹口气:“休了吧,杀人偿命,为这种贱妇搭上一条命,不值得。”

    他没说出口的是,总要看两个孙子的面子。不然,亲爹杀了亲娘,让两个孩子长大以后怎么面对?

    老幺身上的毒也不知道能不能解,若是不能,以后多半没有其他孩子了,只能靠何小草生的两个儿子养老。

    是的,两个!

    何小草生了三子,但最小的那个儿子古家人都一致认为不是古方山的种。把人休出门的同时,那个孙子,他绝对不留。

    若是何小草不肯带,直接送给那些生不出孩子的人家,或者……丢到路旁,管他是死是活。

    可现在的问题是,何小草原本拥有的十七八两银子只剩下二两了,那么多的银子说没就没。古家人接受不了,商量过后,找来了何小草的那个姘头。

    姘头是个老光棍,年纪和古蛮牛一样,时常去城里转悠,若是村里有红白喜事,他在人群中经常吹嘘自己在城里很混得开。

    说得跟真的一样,一开始也有人信,可他穿得没有多好,来回城里都是走路,而且头发乱糟糟,家里的爹娘吃的是全杂粮馒头,时不时还跟亲戚借钱,还借了不还。

    如果有了银子,至少要起房子吧?

    今年古蛮牛造房子的时候,古方平有一天从城里回来时一副自己发了大财的模样,转头就请人给他家修建了院子,花了十二两,建了五间的青砖瓦房,和古蛮牛那个差不多。

    村里人都以为他发了,古大福那会儿还想着,这年轻后生有了自己的院子,多半要娶个媳妇,到时,小儿媳应该就不会再和他私底来往了。

    现在看来,那造房子的银子不是他发了财,而是自己儿子这些年来的积蓄。

    想到这里,古家父子都险些吐血。

    何小草还不起,这银子总要拿回来,于是古方平被请了过来。

    古方平也算有情有义,在古家人以报官威胁后,自愿把家里的宅子抵了出来。

    宅子不值十五六两,可宅子下面还有半亩地基,用古方平的话说,他对不住古方山,自愿把多余的东西当做赔偿。

    古方生气急,却也咬牙接了,好处主动送上门,不要是傻子。

    *

    等到温云起第二天早上起来去挑水,发觉他院子的右边那个茅草屋里搬来了人。

    左边是村子,离他最近的是古方水。原先右边是荒地,现在多了邻居。

    看到是古方平,温云起没有多在意,他心里盘算着上山一趟,找点银子来在院子里打口井。

    不是古蛮牛不想打井,而是他分家出来才一年多点,养了两个多月的腿伤,后来打猎赚到银子以后先还了大夫的诊费,然后才攒银子造房。

    房子造完,他手头积蓄花个精光,只剩下几十个铜板,好在米缸里还有几十斤粮食,否则,他就要穷到等米下锅了。

    温云起昨天连夜把院子里都打扫干净,打了水回来给自己做了一顿早饭……院子里的菜地前几天才开完,此时里面刚刚有冒苗的苗头。

    也就是说,他不光粮食不多,甚至没有菜吃。

    之前他吃的菜大多数都是从林子里打猎回来时在路上随便采的野菜,偶尔古方水会往这边送点,他去城里卖猎物时,也会给自己买上个几十斤。

    温云起熬了一锅粥喝……光棍一个人过日子是不太行,古蛮牛家里都没有腌菜。

    好在家里有猪油,还有盐,放进去一调味,喝着还行。

    他连喝了几碗,又用竹筒装了一些带上,还带了个大背篓,这才一瘸一拐往山上去。

    路过右边的茅草房时,古方平正在打扫屋子,那个茅草房和原先古蛮牛搬来时的茅屋差不多,又破又烂,屋顶透光,院子一点格挡都没有。

    因此,温云起一扭头,就能看到屋内情形。

    温云起挑水时就听说了古风山家里昨夜发生的二三事,还夹杂着不少众人的猜测。比如说古方平把和小草接到了家里,二人可能会结为夫妻。

    “蛮牛,你上山?”

    温云起不答应,还冷哼了一声。

    这般态度,古方平却并不生气,看着他的背影一歪

    一歪慢慢往林子里去,这才收回视线干活。

    打猎想要有所收获,去村里人经常砍柴的那些林子里是不行的,必须得往深了走。古蛮牛打猎,经常在林子里混个两三日,常去深山老林里转悠。

    他的腿受伤后这一年多时间就赚到造房子的银子,其实是没受伤前积攒的经验。过去的那些年里,古蛮牛在周围的大山中布置了不少陷阱。

    即便是他伤了腿,追逐不了猎物,只是去陷阱里查看,多少都能有点收获。

    距离上一次古蛮牛进山已经有五日,但他不是每一次进山都能把自己的陷阱全部查看一遍,总共分了三片,每次只查看一片,如果不是村里有喜,他原本昨天就要进山。

    运气不错,温云起从陷阱里得了一头野羊,大概七八十斤,另一个陷阱得了一只肥兔子,他在附近寻了寻,发现了兔子窝,颇费了一番功夫堵洞,后来抓到了大大小小八只兔子……其实古蛮牛有想过养兔子,可没受伤前,家里没有地方给他养,也无人愿意帮他照看。

    温云起决定把这个兔子给古方水养,当是报答他上辈子对古蛮牛的那些惦记和帮助,让古蛮牛在逆境中还能得到一份温暖,不至于孤独至死。

    进一趟山能得到这些,已经算是收获颇丰。古蛮牛没有读过书,他知道山里有不少药材,可不认识啊,会把药材当做杂草。于是他去医馆之中请教,大夫倒是没有撵他,还细心说了几种常见的。

    说了有七八种,但其中好找又好保存的只有两三样。

    温云起没有专程去找药,因为古蛮牛卖过药材,那医馆中的药童付了酬劳,请古蛮牛带他进山转悠过。

    当然了,古蛮牛带着人进山怕出事,去的都是好走的地方。

    深山老林那么大,药童走过的地方很少很少。温云起决定养好了腿再找草药,现在……把那些主动凑到他眼前的采了就行。

    山林之中,物产丰富,饶是温云起没有刻意去寻,带去的篓子也装满了草药,都是些常见药,即便品相好,也不能指望卖上高价。

    回家的路上,温云起绕了很大一圈,去看了古蛮牛原先安置在水中的竹篓……大概是太久没来,好几个篓子都坏了,有两处连渣渣都没了,好像那处没有放过篓子似的。

    不过,其中一个笼子里有不少鱼,还有个团鱼,就是王八,在当下,这东西很补,算是有价无市。

    温云起拿着这些,没有回村,直接绕路去了城里。

    古蛮牛卖了这么多年的野物,早已是熟门熟路。温云起循着他的记忆之中那些比较厚道的东家,将东西一一处理。

    肉和鱼全部送到其中一间酒楼,那团鱼很给力,光它就得了三两银子,加上鱼羊还有兔子……管事原本想将所有的兔子留下,他不光是要把兔子放在酒楼里招待那些老饕,还要自己带点回家下酒。

    温云起执意带走了最小的两只,一公一母。这是他早就打算好了要送给古方水的礼物。

    从酒楼拿到了六两银子,原本差点,管事作主给添了个整,温云起又去了医馆,到底药还是值钱些,得了十二两银。

    这一趟收获颇丰。

    实话说,若是古蛮牛没有被人算计,哪怕他不会采药,又已经瘸了,只凭着这么多年做陷阱的手艺,他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温云起又去了靠近外城的那几条街,买了些肉,又买了些细粮,添了一些油盐酱醋,这才慢慢往回走。

    出门时是往林子里去,背上的篓子是空的,等他让马车送到家门口时,篓子满满当当,边上还有两个包袱。

    温云起回家后把东西放下,出门挑水回来洗漱,走在路上时,深觉打井之事必须立刻提上日程。

    挑水往回走路,过古方水家门口,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古方水的儿子半岁多,最喜欢由大人抱着站在门外转悠,这会儿咿咿呀呀特别高兴。他和古蛮牛很熟,看到人了,先给了个无牙的笑容。

    “蛮牛,刚才我就听到了你回来的动静,一会儿别做饭,我这边给你添把米。”

    温云起想了想,没有拒绝:“行,我给你带了礼物。”

    古方水惊讶,下意识回绝:“我不要!我请你吃饭不是贪图你的礼物,你要是带东西的话,一会儿别来了,我不给你准备。”

    温云起乐了:“不算是什么正经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古方水有些好奇,若不是厨房需要他帮忙,都想跟过去看一看了。

    温云起烧水洗漱一番,林子里摸爬滚打了两日,整个人都有些狼狈。今日他走在街上,没少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

    不过,温云起也不在乎外人的目光就是。

    等到洗漱完,古方水已经过来叫他吃饭。

    温云起再次带上了篓子,里面有些他在路旁摘的野菜。

    古方水好奇探头看了一眼,看到是一双巴掌大的兔子,顿时一乐:“你要送我这个?”

    “喜不喜欢?”温云起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子,“他肯定喜欢。”

    “这倒是。”古方水越想越乐,“蛮牛,我发现你跟个孩子似的。”

    温云起暗自叹气,可不就是孩子吗?

    古蛮牛因为他那比同龄人高壮的身形,还一看就不好惹。从来都是他照顾别人,自小就没有被别人精心呵护过,磕磕绊绊地慢慢长大,懵懵懂懂地学着与周围人相处,学着待人接物。

    古方水的媳妇桃花,不是个爱多话的妇人,但夫妻俩对古蛮牛的感激是真的。

    说了要请人吃饭,桌上蒸了一盆馒头,一个有拳头那么大,每个都很结实,是那种焦黄色。

    光看颜色,就能看出这馒头里加了多少杂粮,正经的麦子磨成粉以后,若是不要壳,蒸出来的馒头是米白色……城里那些贵人吃的馒头,可以做到白色。

    焦黄色的馒头应该是掺杂了一半的杂粮。古方水日子不太好过,平时蒸馒头,都舍不得放这么多的白面。

    桌上有一盘肉,一盘青菜,还有一盘花生米。

    郑重中带着随意,一如两个年轻人往日相处的态度。

    桃花看到兔子,很是喜欢,大概很少有女子能拒绝毛茸茸。

    “这么小点,能养活吗?”

    “能的。”温云起嘱咐了一些养兔子的窍门。

    桃花听得认真,夫妻俩都没有怀疑,主要古蛮牛平时少与人交往,整天都在大山里面转,他到底会些什么,只有

    他自己清楚。

    温云起吃了四个馒头,古方水吃了仨,等到他回家时,天色都晚了。

    古方水还准备了些酒,温云起不喝都不行,虽然没喝醉,也有些微醺。回家后用冷水洗了脚,又洗脸洗手,这就准备回房睡下。

    村里的人日落而息,大家都是这个时间睡觉。

    温云起还在倒水,就有人推他家的大门,眼看推不开,外头就有人敲门。

    “蛮牛,是我。”

    古大江的声音从院墙之外传来:“你睡了吗?快开门,我有些话要嘱咐。”

    温云起不想开门:“你说吧,我听着。”

    “你明儿别出门,在家等着。”古大江原本想的是只要媒人回了话说哪天相看,他直接把人给带到儿子的院子里,可是儿子一出门就是两日,他怕明儿上门后吃闭门羹。

    温云起沉声问:“等什么?我说了不相看,你敢把那快要做祖母的女人带过来,我就敢直接把人打出去,不信你试试。”

    古大江感觉自己好心没好报,气道:“老子是为你好,你二十几了不讨媳妇,你想做什么?长得人高马大,别人私底下骂你是废物,你受得了?”

    温云起张口就来:“我们都分家了,你少管我。”

    “别说分家,你就是搬到天边去住,你还是我的儿子,老子就要管你,你就得听我的话。”古大江大声的叫嚣着。

    温云起听到这里,缓缓打开了门。

    古大江见门开了,抬步就要往里冲。

    凭着他那架势,伸手是拦不住的。温云起一抬腿,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

    古大江倒飞在地,喉咙一阵腥甜,浑身疼痛,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你……你……不孝子……”

    “这整个村子里都再没有比我更孝顺的儿子了。”温云起面色淡淡,“我瘸腿之前往家里交的银子至少有三十多两,娶了两个嫂嫂以后,至少也还能剩下二十两,可是分家时,你一文钱的东西都不给我。这一年多来,我可有找过你?”

    古大江咬牙切齿:“你是我儿子!”

    “不是!”温云起一脸认真,“我打听过了,你只是我的养父。我是外头抱来的孩子,压根儿不是你亲生,其实也对,就你这么矮的人,不可能生出我这么高壮的孩子。所以,三十多两银子足以偿还养恩,少来扯什么父子情分,咱们之间没有那玩意儿。从一开始你把我抱回来,为的就是让我给你养老。是也不是?”

    瞒了多年的秘密骤然揭开……古大江从外面抱孩子回来,村里的人都知道,但是,彼时古大江已经年近三十,成亲十年了还没孩子,夫妻俩抱养古蛮牛,肯定是为了给自己养老送终。

    既是为了养老,那肯定不能让孩子知道自己不是亲生,因此,村里人有志一同地不再提这件事,有次有人喝醉了提两句,古大江还找上门跟人大吵一架,说那人恶毒刻薄。

    看到古大江如此生气,众人便知,此事绝不能提。倒不是说怕了古大江,而是好好的日子过着,没必要惹个仇家。

    这么多年来,年轻一辈中,都觉得古蛮牛就是古大江的亲生儿子。

    久而久之,古大江也这么认为了,即便偏心了又如何?十个手指有长短,做父母的,本来就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他又气又怒:“你个不孝的东西,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

    “谁让你养我了?我求你养我了吗?”温云起上下打量他,那眼神意味深长。

    古大江立时就炸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

    温云起呵呵。

    古大江一想到自己那些不为外人道的隐秘可能会被人挂在嘴边谈论说笑,就气到怒火冲天。

    “是谁跟你说的?是不是古方水?”

    古蛮牛搬出来后,只和古方水这个邻居亲近。

    温云起无意为古方水带去麻烦,淡然道:“是村外的人说的,我怀疑那是我的亲生爹娘在找我。”

    这话含着试探之意。

    抱养孩子,分从别人手中抱养还是从路上捡孩子。

    古蛮牛没有得罪过人,却被人害得那么惨。温云起怀疑,那幕后之人,搞不好是古蛮牛那些所谓的亲人。

    古大江眼睛瞪大,脱口道:“不可能!”

    短短的三个字中,包含满满的笃定之意。

    看来,古蛮牛的亲生爹娘大概真的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父子两人吵架,此处距村中有一段距离,但因为动静很大,已经有人往这边赶来。

    还是那话,许多人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古蛮牛若是和古大江闹翻,对他很不利。

    温云起眯起眼:“我现在一个人住,不喜欢别人对我束手束脚。爹,你所有的孩子都不是亲生的,是也不是?”

    古大江瞳孔紧缩,恨声道:“别胡说!”

    温云起扬眉:“村里好多妇人总爱说些东家长李家短,你若是不想被人骂是生不出孩子的软蛋,以后就别到我门口来讨嫌,少操心我的事。”

    古大江气到胸口起伏,恨不能把面前的儿子抓过来狠揍一顿,最好是打得他变成哑巴,以后再也开不了口。

    “你不许在外头胡乱编排,老子是你爹!”

    “不是亲的。”温云起笑眯眯看赶过来的古方水,“明天中午到我家吃饭,家里还有两斤好酒,咱们兄弟喝上几杯,主要是有件稀奇事想跟你说道说道……”

    古大江尖叫:“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