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们再去玩一次吧?”

    “不行。”

    纯净的洁白沙滩上, 徐长嬴正蹲在救生员的高台下,穿着“保护座头鲸”日英双语的蓝色纪念T恤,一脸可怜兮兮地盯着夏青看着。

    站在他面前的夏青身上也穿着同款座头鲸T恤, 只不过是白色的,这个日本最南端的海岛以能看到座头鲸为重要的旅游宣传点——尽管下一批座头鲸出现在6个月后的冬天。

    不过, 座头鲸系列的T恤已经是文化商店里审美最好的文化衫, 所以被突然扔到岛上的两个小孩只能每天换着不同颜色的座头鲸穿。

    阿波连海滩是这座岛上最著名的沙滩,四周全是穿着花花绿绿泳衣的各国游客,角落里的徐长嬴还在努力争取着去玩第四次海上摩托的机会。他的脸上涂着粉红色和黄色的防晒泥,就算这样,来到岛上不到48小时的他整个人也黑了好几度。

    “你昨天玩了4次, 今天玩了3次, ”夏青的语气不容置喙,一边说一边给徐长嬴脸上用力抹上新的粉色防晒泥,“摩托艇老板都认识你了, 玩一次排半小时的队,你不能换一个玩吗?”

    “可是这个岛上真的好无聊啊,”徐长嬴一屁股坐在了白色的沙子里, “虽然浮潜也很好玩, 但是比摩托艇要贵多了。”

    被丢到岛上不到两天, 徐长嬴与夏青就迅速摸清楚了整个海岛的情况, 并确认了劳拉口中那些夸张或真实的话——比如, 浮潜与潜水不一样,并不需要证件,劳拉夸张完全是下意识吓唬没有成年人陪同的小孩不要贪恋大海。

    但劳拉说的这个海岛无聊确实是真的——整座岛上的原住民只有几百人,传统建筑寥寥无几,一半也都被商业化, 只有零星的专门用来接待外国游客的咖啡厅和餐厅,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沙滩。

    浮潜的价格是一次一万两千日元,跟随专门的导游在这片著名的“庆良间蓝”近海里漂着,可以近距离看到绚丽多彩的热带鱼和珊瑚。徐长嬴第一天蹲在码头听明白旅游团的介绍后,立刻就兴冲冲带着夏青去报名了。

    虽然徐长嬴身上的巨款可以玩上百次,但是毕竟是赵洋的钱,后面他肯定要还给哥们的,所以他还算有点节制。

    不过一旦面对2000日元20分钟的海上摩托,徐长嬴却彻底没有了抵抗力,混在一群老外里被晒得头昏眼花也要排队玩。

    夏青指着远处的蓝色香蕉船,低头对着不开心的优性alpha道:“我们去玩那个可以吗?”

    徐长嬴眨了眨眼,拽住了夏青的手:“好吧,Aao酱。”

    “你再那么叫我就揍你。”

    “凭什么,”徐长嬴一边被夏青牵着向着海边走着,一边愤愤不平道:“那些女生和Omega叫你青君就可以,我就不能叫你青酱了吗?”

    有关青酱这个称呼的事还要回到昨天,海岛上有青少年露营基地,但也对游客开放,玩完浮潜的徐长嬴看到海岛原住民学生在露营烧烤,便拉着夏青去凑热闹。

    徐长嬴和夏青一方面是外国人,一方面又与那十几个学生年纪相仿,所以很快就和学生们熟络了起来。但当地的中学生们的英文并不好,所以反而是夏青成为了两人的社交代表。

    一个外来的中国少年,言行举止得体出众,不仅长得帅,还会说流利的日语,很快几个Omega和女生就忍不住围绕夏青说起话了,而就在这时徐长嬴突然听到有人叫夏青“あおくん”。

    徐长嬴疑惑地问道:“那个,‘阿哦’是什么?”

    夏青说是他的日语名字“青”,他几年前在日本夏令营里是有过日本名字的,跟随父亲的日本姓,上杉青。

    一般来说,日本人叫夏青也应该叫姓氏,但这些海边的学生却很热情,不知道哪一个女孩子尝试直呼其名后,所有人都叫起了青君。

    这一叫夏青没觉得什么,徐长嬴却差点气昏过去,他就像个背后灵一样,一直贴在夏青的身后,怨念地盯着每一个与beta少年说话的人,哪怕对方也是beta男生。

    搞的不仅是本地人,一边吃烧烤的外国游客都觉得莫名其妙,明明这个优性alpha少年在下午浮潜时还能热情的用英语和他们侃天侃地,现在不知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黏着同伴的社恐。

    之后徐长嬴不仅不和其他人一样叫夏青“Aao-kun”,反而一直欠揍地叫他“Aao-chan”,也就是青酱。

    在遮阳伞下,夏青一边将香蕉船老板给的救生衣递给徐长嬴,一边伸出手“啪”地一下用食指和中指弹了一下徐长嬴的脑门,“笨蛋。”

    徐长嬴夸张地哀嚎一声捂住脑门,一对美国老夫妻目睹一切后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夏青脸上抹着蓝色和粉色的防晒泥——是徐长嬴给他选的颜色,明明和徐长嬴一直待在一起,他却几乎没怎么被晒黑,没少被优性alpha揶揄天生丽质。此时他很快绑好自己的救生衣,在看到沙滩员工先帮美国夫妻穿戴救生衣后,就走过去帮徐长嬴系救生衣。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你可以叫回来嘛,我叫你Aao酱,你叫我Natsu酱,”徐长嬴对着给自己系绳子的夏青哼哼道。

    话音刚落,beta男生就猛地抽紧了救生衣绳子,徐长嬴立刻被勒得嗷了一声,求饶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瞎说啦!”

    Natsu在日语中是“夏天”的意思,夏青以为徐长嬴又在嘴欠拿自己名字胡诌,但徐长嬴此刻却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的,你不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夏青抬起脸,看着徐长嬴的眼睛道:“什么意思?”

    “就是夏天的意思啦,是我老爸取的,‘长嬴开序,炎上为德’,在文言文里就是指夏天,还有炎热,植物长得茂盛这些涵义,”说着徐长嬴笑眯眯道,“所以我当然就叫‘纳兹’。”

    这时,香蕉船项目的老板检查完几人身上的救生衣,就将拉着蓝色的充气筏的快艇发动了,夏青牵着徐长嬴的手走进海里,海水一下就漫过他们的膝盖。

    夏青认真想了想,淡声道,“原来如此,我以为只有嚣张的意思。”

    “长嬴和长赢根本不是一个字啦,”徐长嬴抓狂道:“虽然我确实很嚣张,但你不能质疑我老爸的文化水准好不好!”

    说着,徐长嬴一边爬上充气阀,一边扭过头看向beta少年,眨了眨眼,美滋滋道:“所以,其实我的意思是,你看咱俩多配呀。”

    夏青坐在后排,歪了歪脑袋,“全世界姓夏的有很多。”

    “啊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徐长嬴不以为然,并故作深情道:“虽然姓夏的人有很多,但是对我来说,全世界只有你一个Aao——”

    未等优性alpha将犯贱的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坐在快艇上的日本大叔就猛地一拉发动机的油门,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后,疾驰的快艇就扯着充气阀在海面上开始了疯狂打水漂。

    徐长嬴感觉自己的魂还停留在海边,但人已经被猛地拽进了近海,耳朵边全是美国老夫妻兴奋快乐的欢呼声,在挨了充气阀的好几个大嘴巴后,他就感觉自己被一股超过之前所有的力度抛上了空中,他的手再也拽不住安全带,就这样被狠狠扔进了大海里。

    徐长嬴叽里咕噜喝了好几口咸涩的海水后,终于感觉有一个人游过来将他拽出了海面,在救生衣强大的浮力下,徐长嬴抽出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

    Natsu酱就这样飘在海面上,呸呸呸了好几口海水,哭丧着脸仰天大声道:“所以都说我更适合玩海上摩托啦!”

    终于,到达海岛的四天后,徐长嬴彻底玩够了海边的所有项目,老老实实地躺在了青年旅社的房间里,他们的双人间里有一台可以放DVD碟片的电视,他的兴趣很快就转向从岛上的各个地方淘电影碟片。

    青年旅社的管理员只有两个人,一个是40岁左右的日本壮汉西田,他是旅社的老板,另一个就是60岁左右的食堂阿姨国子太太,此外还有一个帮忙的20岁女生友香。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劳拉的线人是谁,因此徐长嬴处处躲着西田,将所有社交能量都施展在国子太太身上,每日被哄得笑呵呵的老太太不仅会给徐长嬴找娱乐室里珍藏的香港电影,还会告诉他岛上哪里有影音租聘店。

    于是此后每天的日子就变成了固定的流程。

    每天早上,徐长嬴雷打不动地在夏青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无论夏青怎么扯他的脸皮,他都只是哼哼两声,就没反应了。

    等到了中午12点,他才准时睁开眼,冲进洗手间洗漱下楼,看见夏青取完两个人的午饭坐在鲜花门廊边上的桌子前,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自己。

    吃完饭之后,徐长嬴就拉上夏青去海水里泡着,或者在遮阳伞下继续睡午觉,一直到五点钟太阳的热量稍微减弱一点,两个人才踩着凉拖吃着冰棍,在咖啡厅和影像店里挑选觉得有意思的碟片。

    这座冲绳小岛上有趣的电影只有两种——香港三级片和美国B级片,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能淘到一两部意大利或法国老电影。

    于是吃完晚饭,房间里的电视屏幕上就只有鲜血狂飙、怪物贴脸和擦边古装这些限制级内容,徐长嬴看得哈欠连篇,而夏青也不怕这些鬼片或者露骨的内容,坐在他身边,有时候两人会讨论,但更多时候不说话,等到徐长嬴昏睡过去,夏青就将电视机关了。

    当房间重归黑暗的时候,还没有陷入深度睡眠的徐长嬴能够感受到身边的床铺微微下沉了些,随即就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有轻轻印在自己眼睛上的吻。

    接着周而复始,又是新的一天。

    明明是枯燥无味至极的日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记得很清楚,以至于在很久以后那些被信息素折磨,谵妄与幻想充斥的混乱日子里,只剩下这段记忆犹如唯一没有被磨花的胶卷,一帧帧清晰地重复播放着。

    不过,生活毕竟不是电影胶卷,还是有打断循环的小插曲。

    徐长嬴记得那是他被扔在海岛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早上,因为前一天晚上看的是咖啡厅老板给的无间道三部曲,所以徐长嬴对这个时间节点记得更加清楚。

    靠近赤道的海岛总是天亮的很早,又因为房间靠近大海,所以在徐长嬴睡着的时候,夏青会将空调关上,在9点之前打开房间的窗户,让清新的海风充斥在房间里。

    但徐长嬴一直保持着不健康的作息,所以他甚至都不知道夏青每天会专门进入房间开关窗户。

    这一天本该也如此,但是徐长嬴却破天荒的被吵醒了,这才第一次发现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

    敞开的窗户中间悬挂着一个正在晨风中摇摆的贝壳风铃,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个风铃是三天前徐长嬴与夏青在国子太太的指导下做的,用的贝壳全是他们俩人天天去海滩上捡的,不过鉴于徐长嬴动手能力比较灾难,所以大部分组装工作都是夏青一个人完成。

    风铃做好后徐长嬴就高高兴兴地拿回房间,挂在了窗框下。因此在之后的每天,夏青每次开窗户时,会多花上一分钟的时间看着风铃在风中摇摆,以及在叮叮铃铃里依旧呼呼大睡的徐长嬴。

    所以这天吵醒徐长嬴的并不是贝壳风铃,而是另一个东西——他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就又听见窗框被什么东西刮擦了一下。

    徐长嬴第一反应是鸟,但很快他就看见一个黄色的身影在窗台上一闪而过,他立刻清醒过来:“谁?”

    他的声音响起,那个身影就又隐在窗台外侧,只剩下贝壳风铃在窗檐下叮叮当当摇晃着,风铃中几个贝壳属于有螺钿的品种,所以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停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

    彼时正是九点,房间的把手被拧动,夏青推门进来,一抬眼看见的就是本该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优性alpha此刻正双手扒着窗沿,整个人蹲在窗户下面,似乎在躲着什么。

    还未等夏青开口,听到动静的徐长嬴已经听到他进房间里,立刻回头看向他竖起手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夏青轻轻走到徐长嬴的身边,徐长嬴挪了挪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夏青刚蹲下,就看见徐长嬴用手指了指窗户右侧的一个方向,于是他便偏过脸努力去看。

    “看到了吗?”徐长嬴对他耳语道。

    夏青换了两个角度,终于看到了——那是一个毛茸茸的黄花色动物,体型很小,此刻正匍匐在他们窗户外的台子上,但看上去还在跃跃欲试。

    徐长嬴指了指风铃,“喜欢这个。”

    话音刚落,匍匐着的毛茸茸就嗖的一下从窗户右侧台沿上终身一跃,向着空中的贝壳扑去,在这一瞬间,徐长嬴仰着脸瞪大了双眼,也看清了那个身影,但他脑海里此刻闪过一个念头——这可是二楼!

    于是徐长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而那团毛茸茸很明显因为体型太小,以至于还是没有碰到风铃,并在两个少年惊恐的视线中手忙脚乱地勉强扒住了窗沿,接着跳到了一楼的门廊上,犹如一道闪电一样迅速逃走了。

    是一只看上去很小的三花猫。

    “这什么猫,胆子这么大,”徐长嬴手撑着窗户,伸着脖子向外张望,但再也看不见那只三花猫的任何身影。

    “说不定还会来的,”夏青将手搭在徐长嬴的肩膀上,“窗户再开一会儿吧。”

    但这一天,一直到气温不断攀升至顶峰的12点,坐在房间里吹风扇的徐长嬴都没有等到那只大胆猫的再次出现,于是只能有些失望地将窗户关上,下楼吃饭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徐长嬴早上都睡得不踏实,一直提防着猫再来,夏青见他心里挂念,于是每天早上也不去楼下娱乐室里看书,而是坐在徐长嬴对面的床上帮他看着窗户。

    夏青甚至将风铃的高度稍微降低了一些,并问国子太太要了一些三文鱼肉松用小碟子装着放在窗台上。

    但那只胆大的小小猫似乎很谨慎,发现了人类特意为自己设下的“陷阱”,不再露面,于是徐长嬴每次清醒时看到空空的窗台总是有些失望。

    不过他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每天中午吃完饭,还是照常与夏青去沙滩玩,骑着租来的自行车满小岛的找影音室。

    但第三天的傍晚,徐长嬴与夏青走在下坡的山道上,热带气压影响的雷阵雨突然毫无征兆出现,几乎短短两秒钟就将他们浇地浑身湿透。

    但这一路上都不是商业的店,而是传统的民房,而徐长嬴与夏青住的青年旅社在这一条下坡路的最底部,所以两个少年就顶着雨一路向下冲刺,奔跑中他们能感受到雨水砸在被晒得滚烫的水泥路面激起一阵阵热气,而雨水砸在脸上和身上却又是冰冷的。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两人离旅社还有两百米的时候,雨就渐渐小,并消失不见了。

    徐长嬴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一边甩着头发的水,一边拧着座头鲸的T恤,笑骂道:“这鬼天气就像是故意耍人的。”

    和他并肩走的夏青也浑身湿透,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正好回去直接洗澡。”

    因为降雨云的影响,二人正前方的海边出现了紫红色的晚霞,并渐渐扩大铺满了整个天空,泥土与海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一共构筑起这一刻的记忆。

    徐长嬴感觉到夏青牵起自己的手,于是一边侧过脸看向beta男生,一边晃着两人的手,就在他张口习惯性地说些肉麻话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道尖锐、细弱的声音。

    正待他静下来要仔细倾听的时候,那声音又猛烈地变大了,这时夏青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声音来源方向找了过去。

    没过多久,两人就找到了一个靠近旅社的民宅的矮围墙,声音正是从围墙里传出的,这家民宅一直空置着没有人,而这时那尖锐的叫声越发凄厉起来,徐长嬴于是两手撑着围墙就爬了上去。

    徐长嬴的眼睛刚越过围墙就看见了声音的来源,是三只猫,准确来说是一大两小,一只成年的橘猫蹲在青砖上,弓着背对着两只幼猫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而那两只幼猫是一花一白,体型看上去甚至不能确定有没有断奶,白猫躲在花猫的背后,挡在最前面的小花猫几乎浑身的毛都炸开,一直对着橘猫发出凄厉的叫声恐吓。

    徐长嬴小时候见过院子里的老人养猫,见过猫打架,但印象里没有一只猫打架时是叫得这么大声,又这么难听的。

    但就算叫得难听,在看到成年的大猫要扑向两只小猫的那一刻,徐长嬴条件反射地薅起围墙上的草根就砸了过去。

    “喂!”徐长嬴大叫一声就跳进围墙里侧,那橘猫被草根和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大跳,猛地逃窜好几米才回头看来人。

    见这野性十足的猫还敢回头看自己,徐长嬴又上前跑了两步,大猫这才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徐长嬴转过身,发现夏青也已经跳进了民宅的院子里,这时已经在小猫的位置蹲了下来。

    徐长嬴立刻上前,只见小白猫见陌生人来已经逃进了草丛里,警惕和焦虑地盯着夏青和他手里的花猫看。

    徐长嬴蹲下来仔细一瞧,突然觉得眼熟,有些疑惑道:“等一下,这是不是我们等的那只小三花?”

    夏青正用手掌轻轻拢在小三花的上半身,他轻声道:“不确定,很像那一只,但现在得把它带走。”

    说着,夏青微微移开手,徐长嬴才看见这只小三花的右边耳朵后面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下意识心疼地“嘶”了一声,他就说这个气势最凶的小猫看见他们怎么没有逃走。

    但两人身上此刻什么都没带,徐长嬴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想了想,将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拧干后将猫托在里面,随即夏青先跳出围墙,将猫接过,徐长嬴赤着上身又爬了出来。

    小白猫低低叫了一声,徐长嬴却来不及回头看它,就与夏青一起带着猫一路疾跑回了青年旅社。

    此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友香正在将托盘一一递给住客,小小的食堂里坐满了人,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门廊后出现了一张脸,正是那个中国的优性alpha少年。

    “友香,”徐长嬴有些焦急地冲她招了招手,她走过去,只见徐长嬴头发湿漉漉的,还赤着上半身,不由得轻声地“啊”一声。

    但随即她就看见了徐长嬴身后的夏青,以及少年手中的猫。

    夏青用日语问她哪里有兽医诊所,但是友香摇了摇头,这个几百人的海岛上连人用的诊所也只有一家,也肯定没有兽医。

    看着徐长嬴失望的眼神,友香突然想到什么,她对夏青道让他先去一楼的小客厅,她去叫人。

    徐长嬴与夏青又立刻从前门进入旅社,并走进小客厅,只见友香已经叫了人——国子太太。

    国子太太让夏青将猫放在桌子上,她伸出手看了一下小三花的伤口,又抬起眼看浑身狼狈的两个中国学生,她解下围裙,“去换一身衣服再下来。”

    说的是英文,徐长嬴看着躺在T恤里的湿漉漉的小猫有些担心,但夏青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先上楼。

    两人飞速套了一身新的干燥的衣服下楼,只见小客厅里已经没有猫和人了,找了一圈才在一楼的办公室里找到国子太太。

    此刻他们捧回来的小三花已经躺在一条干燥的白毛巾上,徐长嬴一直绕着走的旅社老板西田正在办公桌旁的柜子里找什么,很快就端了一个医药箱出来。

    徐长嬴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已经软趴趴的小猫,看着它脖子处的血口子心里很是不好受,而这时国子太太正在用日语问着夏青,大概是在哪里发现,怎么捡到的。

    壮汉西田动作干净利索地戴上手套开始配药,他先将一个没有针头的针管抽上外用麻药,直接浇在了小三花的伤口上。

    小三花立刻嚷嚷起来,但不到20秒就没了声音,未等徐长嬴反应过来,西田就拿着手术钳给幼猫缝合起伤口,动作极其快速,两分钟后又用碘伏将整个伤口消毒了一遍。

    “结束了,”西田说了一声就开始利索地收拾起了医药箱,这时国子太太才微笑道:“西田先生之前是户外救援队的。”

    徐长嬴立刻一脸崇拜和感激地看向这个劳拉的线人大叔,一向神情严肃的壮汉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对中学生道:“我用的麻药量很少,应该很快就醒了。”

    说着,因为他今晚本就有事外出,就匆匆离开了,徐长嬴趴在办公桌上看着睡着的小三花,抬起头看向国子太太:“您知道这小猫多大了吗?”

    听了夏青的翻译后,国子太太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用日语道:“大概三个多月了,应该是公猫为了**争夺领地,才会伤害刚断奶的小猫。”

    说着,国子太太轻轻抬起小三花的后腿,笑道:“这是个女生呢。”

    徐长嬴眼睛亮了,“那还真是了不起。”

    夏青这时又用日语低声询问国子太太他们是否能养小猫,老太太想了想:“因为是野猫,不能接触其他客人,不过因为受伤了,你们可以照顾她一阵子,后续再看你们的计划。”

    夏青向徐长嬴用中文转达后,优性alpha高兴地握着国子太太的手上下不停摇着,嘴里说着字正腔圆的阿里嘎多,让日本老太太哭笑不得半天。

    不过十分钟后,小三花就在毛巾上醒了过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开始扯着喉咙喵喵叫,徐长嬴小心翼翼地隔着毛巾捧起她:“你怎么话这么多,胆子这么大呀。”

    徐长嬴说一句,小三花就叫一句,一人一猫有来有回,徐长嬴扭过头看向夏青:“夏青,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

    夏青望着徐长嬴的眼睛,点了点头,“好,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就在这时,倔强的小三花睁开了眼,与徐长嬴对上了视线,“啊,夏青,你看她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诶。”

    夏青弯下腰,看见小三花的左眼睛是黑色,而右眼睛是蓝色,他突然沉思了几秒,随即道:“有可能是因为基因缺陷,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她应该有一侧的耳朵听力不太好。”

    “怪不得嗓门这么大,”徐长嬴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小三花看,但随即又眉开眼笑起来:“你真是最奇怪的小猫。”

    “啊我想到了,”徐长嬴突然抬起头,他捧着喵喵叫的小三花,转过脸看着夏青,双眼闪烁着盈盈的光,“我知道叫她什么了,这么奇怪,胆子大,脾气坏,勇敢的小美女。”

    “阿特米西亚。”

    夏青微微一怔,道:“是那个画朱迪斯的女画家?”

    “对,夏青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徐长嬴高兴道,他捧着小三花,“怎么样,你可是最奇怪,最不屈服的小女猫,你就是伟大的特例。”

    小三花,或者说,阿特米西亚又叫了一声。

    “你答应了,”徐长嬴笑了一声,但下一秒他又低声道,“我可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就这样,徐长嬴与夏青的房间里住进了一个三个月大的小女生,她一开始因为受伤被安置在徐长嬴那张空出来的床上,徐长嬴用毛巾给她做了一个小窝。

    一开始的两天,徐长嬴连在睡觉前都要直勾勾盯着阿特米西亚看好一阵子——因为猫猫要睡觉,血腥B级片当然就看不了了,徐长嬴改看起了漫画书,只是他看不懂里面的日语,都是靠里面中文字连蒙带猜,片假名多的时候就问靠在一旁的夏青。

    又由于徐长嬴睡觉不老实,夏青都是睡在外侧,每天晚上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亮着右侧床铺,夏青看日本小说,徐长嬴看日本漫画,阿特米西亚在左侧的昏暗光线里睡觉。

    等到时钟指到11点,夏青给徐长嬴读完差不多两册漫画之后,徐长嬴的书开始砸在自己的脸上,这时徐长嬴才会收起漫画书,趴在夏青的身上,越过他盯着对面床铺上缩成一团的阿特米西亚。

    等到徐长嬴的眼睛快合上的时候,夏青就将他掰回床铺里面,关掉床头灯,将整个房间关机。

    国子太太和友香还问附近的居民要来了闲置的养猫用具,有猫砂盆,猫玩具和猫碗。阿特米西亚虽然耳朵不好,但是非常聪明,三天后精神刚好点,就能自己去洗手间里的猫砂盆上厕所了,以至于蹲在一旁观察的友香都连惊讶道好厉害。

    又过了一个星期,阿特米西亚的伤口已经好了一大半,整个猫又威风凛凛,而就在这时候,徐长嬴渐渐发现她与普通猫的习性不大一样。

    她非常的,喜欢人类。

    准确来说,她非常地喜欢“家”里的家人,徐长嬴和夏青每天下午还是会照常出去玩,留着猫猫在房间里睡觉,自己玩球,但是一回来推开门,阿特米西亚就会丢下手头的事情,扯着嗓门一路喊着过来迎接两个兄长。

    “嗯嗯,你好想我对吧,我知道的,”徐长嬴一屁股坐在阿特米西亚的床上——原本是他的床,与小美女猫无障碍交流起来。

    阿特米西亚坐在徐长嬴的腿上,打了一个哈欠,就要往他怀里钻,徐长嬴若有所思道:“夏青,你说她到底是不是一开始我们在窗户外面遇到的小三花。”

    夏青将背包放下,看着一脸笑意盯着小猫的优性alpha,道:“可以试试。”

    徐长嬴看向他:“什么试试?”

    夏青走上前,弯下腰与阿特米西亚对视三秒,随即他伸出手将小猫抱了起来。

    徐长嬴抬起头,只见夏青抱着小猫走到窗边,“阿特米西亚”,beta男生轻声道,“你抬头看看。”

    说着夏青轻轻举起她,下一秒,阿特米西亚抬起头,突然看见在自己面前一闪一闪的贝壳,立刻喵喵叫着用爪子去拨弄贝壳风铃。

    叮叮铃铃的贝壳声响起,夏青扭过头看向徐长嬴,笑了起来:“真的是她。”

    夏青在那一天拆下风铃里会发光的一个贝壳,用绳子串起来做了一个项链戴在阿特米西亚的脖子上。

    这时已经是他们呆在这座岛上的第三个星期了,晚上睡觉前,徐长嬴依旧趴在夏青身上看阿特米西亚,但这一次徐长嬴却说话了。

    “夏青,我们是不是不能带走她?”

    因为徐长嬴一直没有提到现实的问题,夏青几乎以为他是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于是他放下小说,也坐起来看向左侧床铺上安静睡觉的小三花猫。

    “你想带她走吗?”夏青低着头,伸出手摸了摸徐长嬴的脸。

    “当然,我说了我不会抛弃她的,虽然国子太太也说了可以养她,但是,”徐长嬴翻过身,枕在夏青的腿上与他对视着,“她好像特别喜欢我们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们就应该是在一起的。”

    “跨国领养流浪猫并不是不行,只是程序确实很繁琐,”夏青低声道,“我们需要想办法,也许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

    夏青将灯关上后,优性alpha在黑暗中抱住了他,“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夏青低声道。

    “因为你是夏青。”徐长嬴将脸埋在他的脖子里。

    “你果然是笨蛋,”夏青摸着徐长嬴的脖子,那上面的淤青已经褪下去了,就好像东京地铁站的阴影彻底消退下去。

    “话说能不能换个爱称,笨蛋我怕夏青你越叫越成真诶。”

    黑暗里,徐长嬴突然抬起头提起意见,而下一秒他就预谋已久地举起了例子:

    “比如亲爱的,长赢哥,阿嬴小宝贝这种,当然反过来,我也可以叫你小青青,阿青小宝唔唔——我不说了——放开我——要死了真的……”

    Beta少年在黑暗里皱着眉头,用劲箍着怀里不停扑腾的优性alpha,努力假装听不见这个人的任何求饶声,闭上了眼睛。

    就像梦境开始的非常突然,结束时刻到来的那天,徐长嬴与夏青也都无法预测。

    渡嘉敷岛码头。

    女人站在码头上,将脸上的墨镜架在头发上,她单肩背着黑色旅行包,看着人来人往的海湾,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那是鲜花门廊下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笑着抱着一只小花猫,另一个少年则低头正在将手中的贝壳项链套在小猫的脖子上。

    “女士,要租车吗?”一个日本当地人用英文道。

    “要,现在就要。”女人将目光从照片上收起来,随即笑了一下,用日语道。

    虽然是八月的尾巴,冲绳的夏天却好像从来没有结束的迹象,徐长嬴和夏青骑着自行车沿着海湾线一路向前冲去,路过的每一个游客都忍不住回头看向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自由气息,还因为,骑在最前面的alpha的背包上——居然蹲着一只猫。

    “你看我没说错吧——阿特米西亚就是喜欢兜风,上次出来溜达就想往自行车上爬,”徐长嬴双手扶着车把手,扭过头对夏青笑道。

    夏青锁好车,走过来将阿特米西亚从他身上抱了下来,“好奇怪的猫,和你一样。”

    “什么和我一样,和咱俩一样好嘛,”徐长嬴低头锁好车,随即就和夏青怀里的三花猫碰了碰鼻子,“对吧,小哥也和咱们一样。”

    “没打疫苗呢,”夏青立刻将阿特米西亚举高了些,皱着眉头看向徐长嬴。

    “嫌弃什么啊,好像咱们三兄弟谁和谁没亲过嘴一样,我和她亲了,你就不和我亲了吗?”徐长嬴转着手里的车钥匙,边笑边转过房子的转角处,向着鲜花门廊走去。

    “对吧,阿特米西亚,你说哥哥们亲嘴需要打疫——”徐长嬴倒着走在最前面,一边犯贱一边转过身,抬起眼的一瞬间,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只见鲜花门廊前站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女人,对方正抱着胳膊斜靠在门廊上,戴着墨镜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优性alpha。

    “还不滚过来。”

    站在最后抱着猫的夏青看见女人说完这句话就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极为生动明媚的,又熟悉的面容——那是任何见过徐长嬴都不会觉得陌生的脸。

    “老,老妈?”

    徐长嬴磕磕巴巴地不可置信道。

    “过来过来,”叶新笑眯眯地弯着腰,招了招手。

    “你现在过来,我保证只扇你一个耳光。”

    徐长嬴立刻转过头看了一眼夏青。

    夏青也看着他。

    下一秒,徐长嬴深吸一口气,随即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注:阿特米西亚真蒂莱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巴洛克时期杰出的女性艺术家。

    第92章

    夏青一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嬴要逃跑。

    下一秒, 他就看见身姿飒爽的女omega从自己的面前闪过,一把薅住了徐长嬴的头发。

    2007年,中国父母殴打子女还没有立法。

    虽然, 2022年也没有。

    “所以说为什么是你啊——”徐长嬴一边被穿着工装夹克的女人薅着头发,一边哀嚎道。

    叶新将一头波浪大卷扎成高马尾, 穿着行动简便的马丁靴, 从东京出发前特意换上这身装束就是为了抓逆子,她听见徐长嬴的抱怨,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

    “你还敢问我,日本大使馆的电话都打到赵修奕的办公室里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你带着洋子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着, 扭打在一起的母子俩正好路过手里抱着小猫的beta少年。

    “哟, 小帅哥。”叶新一边拧着徐长嬴的胳膊,一边抬起脸对着夏青热情道:“你比照片上还好看呢。”

    “对吧,是不是很帅——等等, ”疼得龇牙咧嘴的徐长嬴刚嘚瑟两秒,立刻意识到不对,“你哪里来的照片?”

    “你管我哪里来的, 滚进去!”叶新立刻变了脸, 一脚踹在徐长嬴的屁股上, 将他踹向门廊。

    “你就是夏青吧, ”叶新下一瞬间又温柔地看向夏青。

    见少年点头后, 叶新为了展现自己的亲和力,又看向他怀里同样睁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小猫,笑眯眯问道:“那这个小宝贝叫什么呀?”

    “阿特米西亚。”

    “阿特,特,”女性omega的舌头一时捋不直, 特了半天,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宝贝们我们先进去吧。”

    早上十点钟,白色旅社里正是安静的时候,八月末逐渐减少的游客们几乎全都出发去了海滩,在阳光和鲜花充斥的食堂里,徐长嬴与夏青并排坐在木头长凳上,叶新抱着阿特米西亚坐在他们的对面。

    国子太太笑着端来果汁,叶新立刻用流利的日语与老太太谦让起来,被日语耳濡目染一个月的徐长嬴感觉一分钟里有一百个敬语单词飞过。

    徐长嬴抓了抓脸颊,有些纠结要不要坦白自己是个同性恋这件小事——他不太确定叶新刚刚有没有听清自己对夏青说的流氓话。

    男alpha与男beta在目前的社会上属于比较混乱少见的搭配——毕竟如果第一性别的性向是男生,男性alpha往往会选择男性omega,更加适应主流社会的节奏。

    所以徐长嬴和夏青并没有对身边的人第一时间坦白,毕竟这世界上有很多事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14岁的徐长嬴就算再特立独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你为什么不和omega男生谈恋爱”这些来自主流世界的质问。

    因为喜欢夏青明明就不算什么特立独行的事。

    不过,面对叶新,徐长嬴最大的纠结点不在此,毕竟对于这个亲妈他还算有点了解——比起同性恋,早恋的罪名应该更大些。

    而且,她绝对会嘲笑自己,绝对。

    “哇哦,就你这种小鬼还谈恋爱呢”“徐长嬴你小子谈的明白吗?”——这种。

    “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收到IGO的电话,”叶新捏着不停讨好自己的三花猫的爪子,一脸心累地看着神游天外的徐长嬴,并没有任何提两人关系的意思。

    徐长嬴回过神,与夏青对视一眼,看向叶新:“IGO给你打电话了?什么时候?”

    叶新没好气道:“东京地铁毒气案上新闻的第二天,我当时刚从新加坡到广州,机场提供的报纸头条就是东京,我正想着给你打个电话问一问,一开机就看见赵洋他爸爸给我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我刚接通他就让我别回去了,我们直接到东京汇合。”

    徐长嬴震惊道:“你和赵叔叔三个星期前就到日本了?对了,赵洋呢,他怎么样了?”

    叶新伸手就给徐长嬴脑袋一个暴击,“你以为你们干的是什么事情!那可是恐怖袭击——IGO的人给我们看了监控视频,赵修奕看到你手里拿着毒气罐的时候差点昏过去了,我真的打心里佩服你徐长嬴,咱们家出了你爸一个战地记者,是不是还要出一个恐怖分子!”

    徐长嬴捂着头就往夏青身后躲,嘴里嚷嚷道:“我们明明是见义勇为的好少年,我们打的就是恐怖分子。”

    夏青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这时在叶新怀里卖萌的阿特米西亚轻轻一跳,跳到了桌子上,先伸爪子摸了摸冒着水珠的果汁玻璃杯,接着就嗷嗷低声叫着跳进了夏青的怀里。

    “我们到东京当天,IGO几个官员就与我们见面了,他们开了个会,说你和夏青同学暂时被AGB转移保护起来,需要配合东京警方对恐怖组织的抓捕进度。”

    叶新回忆道:“我当时被吓得半死,后来找律师施压,但那些日本人说只能保证你们还在境内,且很安全。大概一个星期后,有一个女人用速递邮件联系我,里面还有你们在海岛上happy的照片。”

    “哦,说不定是那个劳拉AGB专员,”徐长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家长们急昏头,而他们在没心没肺地度假,于是他谄媚地眨了眨眼道:“妈咪你还没说呢,赵洋呢?他回去了吗?”

    “妈你个头,”叶新怒了,“你就只关心你的好哥们,赵洋这次可算跟着你干了回大事,他拉地铁刹车的时候最靠近监控头,被拍的一清二楚,在我们到之前一直在被日本警察翻来覆去地笔录问话,赵修奕一见到赵洋心疼的眼眶通红,结果这小子和你一个反应,张嘴就是——徐长嬴呢?”

    “啊呀真讲义气,”徐长嬴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我根本没有在夸你们,看给你美的,”叶新抬起手就又想抽面前的逆子,但徐长嬴立刻躲在夏青的身后,叶新这时就只能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beta男生:“阿青,这段时间徐长嬴没少烦你吧?”

    夏青微微一怔,抬起脸看向面前的漂亮洒脱的Omega女人,摇了摇头,“没有,叶阿姨。”

    “真是懂事孩子,”叶新相当吃乖巧好看孩子这一套,笑眯眯看着他道:“AGB的长官和我说了,你家里人比较忙,昨晚通知我一个人做准备来接你们回东京,他们在东京会与你们再沟通一下情况。”

    “我们不用坐牢了?”徐长嬴眼睛一下就亮了,“——话说为什么AGB不来护送我们?”

    “日本官方在IGO的要求下将你们的信息都封锁了,投毒的主犯也都被找到了,你想赖在这里也没办法了,”叶新挑了挑眉,不客气道:“你还想要多高调送你?”

    说着,叶新从包里拿出两份证件,正是徐长嬴与夏青的护照和身份证,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快去收拾东西,我们要赶下一趟船去坐飞机了,你赵叔叔特意在东京等着你们。”

    徐长嬴正要看向夏青欢呼,就看见了蹲在夏青怀里一起扭过头看向自己的阿特米西亚,他立刻僵住了——对啊,还有阿特米西亚呢。

    “不行,”徐长嬴连忙哭丧着脸对着亲妈道:“我不能抛弃阿特米西亚。”

    叶新托着下巴,目光淡定,两人一猫看见这个37岁事业有成的女性omega笑了一声,“这有什么,老妈去想办法。”

    叶新这辈子最重要的只有三件东西,钱,爱情,自由。

    出于对这三者的追求,16岁的叶新从东北小城跟随着舞蹈团一路南下,铆足劲在广州扎根,成为了唯一留在电视台的编外演艺人员。

    在徐长嬴出生后,叶新也终于获得了电视台的编制,而这时她对逐渐稳定的生活感到惆怅和迷茫,于是那时还在当民生新闻记者的徐意远就说:“不喜欢就辞职,人这辈子总要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所以在徐长嬴6岁时,叶新就高高兴兴揣着全家的存折下海折腾起了外贸,先是从服装档口的合伙人开始,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档口,最后干出名气,乘着时代的东风,叶新干得如火如荼。

    徐长嬴小时候一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家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在10岁之前他以为家里只有叶新这一个奇怪的Omega,等到他分化为优性alpha的那年,徐意远背着包抛下全家去了战火连天的叙利亚,他才意识到看似最正常的beta爹反而是家中脑回路最离谱的人。

    如果是齐枫那样的普通家庭,徐意远也许会被妻子以孩子还小,经济负担很大,你脑子有病诸如此类的理由给挽留在家中,但叶新终究不是一个寻常的omega贤妻,徐长嬴也不是一个寻常的beta乖儿子,所以徐意远从宣布想法到辞职,再到飞往中东,只花了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

    快到徐长嬴没有反应过来。

    徐长嬴那时很傻逼,徐意远每个月会寄回来一封写着日期和近况的明信片给他,他别别扭扭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不回信,后来很快发现其实回了也没用——第二张寄来的明信片来自另外一个国家。

    徐长嬴也没有像其他新闻职员家的小孩一样打新闻社的电话询问亲爸的近况,他只是会每周四蹲在报刊亭,买一份徐意远供职的国际新闻社出版的英文报纸,报刊亭大爷还以为他是专门学英语,夸他爱学习。

    直到有一次他将车停在报刊亭边着急翻看报纸时,一个广州新闻社的前同事叔叔路过,看着小孩道:“阿嬴你在找意远的报道吗?我听说他最近去北非了。”

    徐长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难堪,但是新闻社旁的报刊亭上新速度最快,所以下次他就翘课专门赶在新闻社没下班去买。

    徐意远与那个大型无人机的合照就是徐长嬴在众多英文报纸和杂志里找到的有亲爹的罕见报道,但很多时候他看不见徐意远的消息,顶多在文字报道的一角看见供稿人“XU”。

    明信片后来也不是一个月寄一次,大概是徐意远越来越忙,所以一直到收到徐意远死讯的那一天,徐长嬴也只不过收到了10张明信片,和5篇供稿人是XU的报道。

    叶新和徐长嬴都表现的很坚强,但很久以后徐长嬴回忆起来,认为当时应该是母亲的态度影响了孩子,毕竟小孩的思想和世界是那么的脆弱。

    叶新作为一个坚强洒脱的非典型omega女人照旧过着之前的日子,只是在徐意远骨灰下葬的那天,她将白酒浇在墓碑上。

    “妈的,亏死了,我当时就不应该下海,给了你爸机会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我拿的只是全家的钱,他换的是他自己的命。”叶新笑着转过头看向徐长嬴,用手擦了擦眼泪。

    “我其实还挺喜欢他的。”

    如果徐长嬴那时年纪大点,其实就能发现他们家的奇怪之处,继而来得及挽救六年后,甚至二十年后的更加惨烈的悲剧,但是当然这世界上没如果。

    徐意远死的那一年叶新卖掉了自己的小外贸公司,入职了一家大型企业的市场部,她是被猎头公司专门引进的销售人才,叶新当时还对徐长嬴道这样也很好,不用操心,只需给别人卖命,旱涝保收,还有分红。

    等到初一开学没两天,徐长嬴和赵洋打架进了医院,叶新骂骂咧咧的赶来发现和董事长赵修奕打了一个照面,两家人这才重新认识了对方。

    所以,叶新供职的大型企业正是赵洋亲爹创办的帆远科技集团,徐长嬴与赵洋就这样从同窗变成了“世交。”

    2007年,叶新女士已经成为了集团总部的市场部高管,手里握着可观的股份,而她的儿子和董事长的儿子在东京的国际恐袭里插了一脚,将这两个商业狂人吓得魂飞魄散。

    海风吹过贝壳风铃,徐长嬴脱掉身上傻兮兮的座头鲸,换上叶新特意从银座给他和夏青买的新衣服,对着夏青道:“我妈她认识的人多,肯定有办法接走阿特米西亚,到时候我们一起养她。”

    夏青看见赤着上半身的徐长嬴笑嘻嘻望着自己,他锁骨间的银质铭牌在日光下折射出一闪一闪的光芒,因为一直被贴身戴着,所以夏青只有晚上与徐长嬴躺在一起才能看见那刻着字母数字的小小银牌。

    “好。”夏青道。

    就在徐长嬴纠结要不要把贝壳风铃带走时,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将快一个月没听过手机铃声的两人吓了一跳,两人一同探过头,看见叶新刚还给徐长嬴的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来电。

    徐长嬴拿起手机翻开盖接了起来,“喂,莫西莫西。”

    “小鬼你这个月都没和别人打过电话,莫西什么?”一个有些耳熟的女人笑声在电话里响起。

    徐长嬴抓着手机大声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长官你怎么不来接我们,我还有好多话和你说呢。”

    “好啦,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啦,”劳拉语气敷衍道。

    “才不是呢,这都什么呀,我是想问你恐怖分子你真的都抓起来了吗?”徐长嬴看了一眼夏青,拿着手机坐在了他的身边。

    “当然啊,不要小看我好吗,托你们小鬼的福,我这次很可能要升职了,怎么样——考虑进AGB吧,等几年后你进来我就能罩着你了。”听上去劳拉并没有说假话,她的心情超级好,语气都在飘。

    “额,”徐长嬴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夏青正歪着脑袋等着他回答。

    “夏青是不是在你身边坐着?”劳拉一针见血道。

    “当然啦,”徐长嬴拿着手机一边回答一边抠着夏青腿上穿着的破洞牛仔裤——叶新女士为夏青大帅哥精挑细选的时尚穿搭,但下一秒他的欠手就被夏青死死握住,抽也抽不出来。

    “我就知道,正好,”劳拉啧了一声,“你把电话递给夏青,我有话对他说。”

    “好哒,”徐长嬴干脆回道,便将手机递给正在用劲握着自己手的夏青,随即很自然地将耳朵贴在了手机上。

    “是我,”夏青开口道。

    “夏青,徐长嬴现在是不是正贴着你听手机。”劳拉语气自然,就好像她正看着两人房间里的监控。

    “是的,”夏青与徐长嬴对视一眼。

    “你现在将手机拿着去走廊,不能让徐长嬴听到我们对话,这是命令。”劳拉语气不容置喙,几乎称得上斩钉截铁。

    徐长嬴立刻不满地大声道:“这不公平,长官你太过分了!我为什么不能听?”

    “夏青,这很重要,你可以和我通话后随意与徐长嬴转达,但是现在你必须一个人听我通话。”劳拉语气平淡道,但言语里似乎潜藏着风暴。

    夏青沉默了一秒,“好的,我现在出去。”

    随即,夏青站起身,揉了揉徐长嬴的头发,走出房间将门关上。

    徐长嬴有些气馁,但立刻趴在房门上偷听。

    只是除了夏青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两人的通话很短,最后他只听到夏青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随即就结束了通话。

    夏青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脸热切望着自己的徐长嬴,仿佛一只在等待奖励的小狗。

    但夏青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递给徐长嬴,徐长嬴接过手机,看着将门关上的夏青,张了张口,还是问不出来“你们说了什么”这句话。

    徐长嬴与夏青之间的关系从来是你不说,我就不问,但因为极为默契,又总是无话不说,才一直没有矛盾,所以此时第一次谈恋爱的徐长嬴遇到这样的状况,有些手足无措,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就有些伤心和尴尬地低下了头。

    但是当他刚低下头,夏青却抱住了他,并且非常用力,以至于徐长嬴瞬间就原谅了他,没出息的优性alpha回抱着夏青的后背,嘿嘿笑了起来,说没关系的。

    而听到他说了没关系后,夏青却抱得更用力了,徐长嬴立刻开始犯贱叽哩哇啦说救命啊自己喘不过气了快放开啦,等到气氛全部被破坏之后,beta终于忍无可忍地堵住了他的口。

    两分钟后,被亲的晕头转向的徐长嬴坐在床上,看着背对着自己收拾行李的夏青,非常没有原则地道:“没事的,就算谈恋爱也是需要隐私的,我懂得啦,其实我也有很多事情不好意思和你说呢。”

    夏青将贝壳风铃装了起来,随即将背包拉链拉上单肩背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对着徐长嬴的脑门弹了一下,“走了,笨蛋。”

    “都说了不要叫笨蛋,”徐长嬴还是偷偷抽了抽鼻子。

    临走前,徐长嬴和夏青都与西田社长和国子太太认真道了别,毕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而耗时最久的还是和猫猫道别,徐长嬴抱着阿特米西亚实打实哭了半小时,哭到一旁同样有些伤心的夏青都没办法继续伤心,以及黏人的三花猫开始挣扎着用爪子推他的脸才结束。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的哦,阿特米西亚,你可不能忘了我。”徐长嬴蹭着三花猫的脸哭唧唧道。

    “行了,小猫都要烦死你了,吃你一口猫粮还要受这罪,”叶新忍不下去了,狠狠砸了徐长嬴的脑袋一拳,“快撒手!都说了,三个月后我给你把她接回来。”

    无所不能的叶新女士刚刚在楼下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国外的流浪猫需要在境外接种好疫苗,植入芯片并进行海关申报,进入国内后还要进行集中隔离,前前后后最起码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在日本期间由叶新女士出费用让国子太太他们先暂时代养。

    “但是我们要是见面就是秋天了,”徐长嬴一脸悲伤,还不到四个月大的小三花顺势舔了舔他的脸,下一秒夏青就将她从徐长嬴怀里抱了出来。

    “还没有打疫苗,”夏青铁面无情,并顺利救出了被困住的阿特米西亚。

    就这样,徐长嬴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国子太太和阿特米西亚,坐着来时的高速船离开了这座冲绳小岛。

    四个小时后,徐长嬴与夏青下了飞机,终于回到了这座阔别已久,但又难以忘怀的城市,刚走出出站口,徐长嬴就看见一个眼熟的高大身影等在一旁。

    “赵叔叔?”

    赵修奕年纪比叶新大两岁,但两个大人看上去却都比实际年纪显得年轻——至少在徐长嬴的记忆里,他们俩永远是意气风发的中青年模样。

    赵修奕穿着一身极为考究的灰色西装,配了漂亮的钻石领带夹,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在人群中格外扎眼,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温柔的神情,平时还会戴金丝眼镜,但此刻却没有戴,应该是专门接孩子而不想显得太商务。

    “长嬴,”赵修奕摸了摸徐长嬴的头,“你可真把大人们给吓坏了。”

    随即,赵修奕又立刻伸出手与夏青握手,“小夏同学,你好,我是赵洋的爸爸赵修奕,赵洋前段时间一直受你照顾了,真的特别感激。”

    夏青认真地和赵修奕握了握手,礼貌地回应长辈言重了。

    赵修奕赞许地多看了几眼夏青,毕竟他看完了全部的监控视频,知道这个beta孩子在整个事件里起的关键作用——没有他,赵洋还做不出拉日本地铁刹车这么勇敢的事情。

    没错,赵修奕居然认为赵洋拉刹车的行为简直是勇气可嘉、意义非凡,感动的这位科技新锐给儿子的零花钱又加了一倍——这还是徐长嬴回国后才从赵洋口中得知,一想起自己被叶新赏的一顿暴打,他的心里第一次萌生出对家庭环境的嫉妒。

    “叔叔,赵洋呢?他一切还好吗?”徐长嬴跟着赵修奕和司机一起向机场停车场走一边问道。

    “阿洋当时就被接回家了,我是今天上午到的日本,他其实也想过来,但是我拒绝了,他现在大概在闹脾气。”赵修奕微笑着看向徐长嬴,“走吧,我们去吃饭,我就是特意来接你和夏青的。”

    叶新一手搂一个小孩,低着头对着夏青亲热地笑道:“阿青,咱们先去吃大餐,IGO什么的先不管。”

    鲜少被大人如此对待的夏青扭过头看向笑眯眯的徐长嬴,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晚,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吃了日本银座一家极为有名的高级日料,在海岛呆了大半个月,吃了大半个月青年食堂的徐长嬴在看见缤纷繁杂的菜式时整个人都麻木了,埋着头一顿苦吃,直接吃成晕碳。

    而看见孩子们胃口都很好,两个一直笑眯眯的商界笑面虎才都暗暗放下心,叶新坐在榻榻米上,托着下巴看着埋头吃饭,时不时嘀嘀咕咕的两个小孩,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和复杂的惆怅。

    赵修奕翻开打火机给叶新点了烟,摇了摇头低声笑道:“说是孩子,也还是孩子。”

    叶新挠了挠眉心,有些无奈道:“这才十来岁就闹这么大的事,以后长大了简直不敢想。”

    “哈哈,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不能求其他的了,”男性alpha神情放松地笑了起来,“阿洋比不上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福气。”

    “洋子看上去调皮,实际上比我家这玩意要稳重多了,又有你在,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还能管不了他一辈子?”叶新抽着烟,低低笑起来。

    “本来父母就是要当孩子靠山的,之前我总担心阿洋有些谨慎敏感,但现在看来没有我在,还挺有模有样的,”赵修奕摸了摸下巴,眼睛弯弯笑了起来,“未来什么事还真说不准呢。”

    赵洋的长相实际上很像赵修奕,尤其是笑起来的眼睛,正在给夏青分波龙的徐长嬴抬起眼看见笑眯眯的alpha男人,心里想着,不会赵洋长大后也长这样吧。

    赵修奕确实是专门来日本见徐长嬴和夏青两个孩子的,吃完晚饭后他就要赶后半夜去澳洲的飞机了,他与叶新、徐长嬴和夏青挨个握了手。

    “祝你们一切顺利,” 赵修奕弯腰对着两个孩子眨了眨眼,“回去后我送你们和阿洋小枫一人一件升学礼物。”

    等到赵修奕的车离开了酒店门口,叶新转过脸,只见自家儿子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妈咪,”徐长嬴也眨了眨眼,“你真的不能顺了赵洋的心意,让赵叔叔当我后爹吗?”

    “去你妈的,”叶新顺手就给徐长嬴脑袋一个暴扣,丝毫不在意将自己骂了进去,“我新女朋友才谈了两个月。”

    “谈了可以分嘛。”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恋爱观这么浅薄的小孩。”

    “谁恋爱观浅薄了,”徐长嬴揉了揉脑袋,偷偷瞥了一眼一脸无奈看着自己的夏青。

    “滚去睡觉,明天要早起,”叶新站在酒店大厅里,叉着腰看着两个小孩。

    徐长嬴和夏青对视一眼,歪着头看向成年omega.

    叶新女士认真宣布道:“后天IGO才会来,明天我们要去迪士尼。”

    徐长嬴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他扑上去抱着叶新女士,“叶小姐,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哦,我感觉我更喜欢你了。”

    “滚滚滚,”叶新一脚踢开狗皮膏药的儿子,“你妈我一直花容月貌。”

    徐长嬴开心地倒在五星级酒店的床上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迅速爬了起来,看着两张单人床若有所思地静静坐着。

    刚洗完澡走出浴室的夏青摸了摸徐长嬴的脖子,“怎么了?”

    徐长嬴歪了歪头,道:“我在想原来我妈她没看出咱俩的关系。”

    夏青将毛巾盖在徐长嬴的头上,搓了搓头发,低声道:“你妈妈人很好。”

    徐长嬴嘿嘿道:“那是因为她喜欢你,我和她的眼光还是很像的。”

    说着,徐长嬴抓住了夏青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说,阿特米西亚接回去后,是去你家还是我家?”

    夏青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摸了摸徐长嬴的脸颊,关上了卧室的主灯,“看她喜欢,我觉得她应该更喜欢你。”

    徐长嬴侧躺着,“但她也超级喜欢你,要是等我家没人在了,我就带着她赖在你那里。”

    夏青在黑暗里轻轻“嗯”了一声。

    徐长嬴摸着夏青的脸,低声道:“放心吧,我也绝对不会抛弃你的,夏猫猫。”

    第二天,叶新凭借着绝对的钞能力,在人流量堪称饺子汤的东京迪士尼杀出一条血路,几乎是看到排队她就下意识掏钱包买vip通道,只是相应的,两个少年必须帮她当扫货的拎包客。

    手里拎着两大包玩偶,头上带着米妮发箍的徐长嬴几乎想跪下来求叶新别买了:“美女,咱们真的有那么多客户的小孩需要送礼吗?那些富贵孩子自己能没条件来玩吗?”

    叶新头也不回的一边挑着手中的史迪仔玩偶,一边将右手的巴斯光年T恤在戴着米奇发箍的夏青身上比了一下,不耐烦道:“你懂什么,人家买和你送是一回事吗?算了,你这辈子赚不了两个钢镚的败家子,就闭嘴等着你妈给你赚钱享福吧。”

    好在买完东西后官方工作人员说可以帮忙寄存,母子三人才轻装上阵开始狂玩,只是一旦开始玩,血缘这种东西就开始显现。

    徐长嬴与叶新每次在坐过山车之前都兴奋地宛若打鸡血,信心满满。结果安全扣一卡上后,这两人就开始上下牙打颤,坐在中间的夏青一脸淡定,等到过山车开始动了,左边是喊救命的优性alpha,右边是喊妈呀的女性omega,而beta少年则静静抬起头看向了飞速变化的轨道。

    “宝贝,你应该去当飞行员,”叶新拍着夏青的后背,腿还软着,顺便拉踩了一下亲儿子,“徐长嬴就是个孬种。”

    徐长嬴不服气地隔着夏青与叶新互相损了起来,损着损着,两个人菜瘾大的孬种又想再玩一遍。

    “阿青,好玩吗?”夏青被奇怪的omega母亲笑着问道。

    从来没有被大人问过这个问题的夏青,只能点点头,随即他就看见女人的眼中闪烁起了狡黠的光芒。

    “走了,再玩一次,”夏青还未反应过来,徐长嬴就拽着他的手冲向太空山。

    “阿青,”徐长嬴冲他笑嘻嘻道,“当快乐小孩也是需要练习的啦。”

    夏青呆呆地看着徐长嬴,那一刻他的心中第一次涌现出了强烈的愿望。

    ——如果能够给他多一点时间练习就好了。

    第三日上午,徐长嬴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明亮宽阔的走廊,以及那扇紧闭的大门。

    明明他已经出来半小时了,但是夏青还呆在里面。

    他只是被询问了一些有关地铁上的举动等问题,那夏青为什么会需要那么长时间呢。

    徐长嬴咬着指甲,不经意地扭过头,看见叶新双手插兜靠在墙上,她的脸上却是了然的平静。

    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站了起来,就要阔步走向会议室的一刹那,那扇门打开了。

    三个西装革履的成年人与夏青一同走了出来,徐长嬴看见了他们胸口的银质橄榄叶。

    叶新走上前,那三个AGB专员中的一人对着这个临时监护人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被保护人已经知晓了全部事宜,因为他母亲在三个星期前主动向AGB申请了证人保护机制,所以她名下的被监护人也需要接受同样的保护机制,如果没有异议,我们今天就会启程,他想和你们再单独说一些话。”

    徐长嬴的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嗡嗡作响,甚至不知道AGB专员什么时候回到了会议室里,而叶新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样离开了。

    “你,”徐长嬴觉得自己作为恋人这时应该说些很难听的话,但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夏青穿着叶新买的衣服,身上照旧背着自己的书包,看上去比刚转到市一中时好像高了些。

    “你骗我,”徐长嬴呆呆地看着夏青的眼睛,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你前天在电话里就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

    夏青望着徐长嬴,那眼睛里似乎有一汪深潭,将无数的情绪永远地沉了下去,“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

    夏青平静道,像是陈述着什么客观事实,语气无波无澜。

    “因为我还想在最后这两天消耗你的感情和情绪,我不想浪费最后两天的时间,我不想最后的两天看见你的眼泪。

    就像现在这样。”

    夏青停下脚步,站在徐长嬴的面前。

    徐长嬴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湿的,于是着急忙慌地用袖子擦着眼泪,但是越擦越多。

    “所以我骗了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夏青抓住了徐长嬴的手,他仔细看着面前这个人的眼睛和眼泪,“你真是奇怪的人,徐长嬴。”

    但明明正在流泪的不只是徐长嬴一个人。

    “我不想你走,我想和你在一起,”徐长嬴神情仓皇地抬起眼,紧紧盯着夏青道,“要什么办法你才能留下?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你真的能记得我吗?”夏青紧紧地抓着徐长嬴的手腕。

    “当然啊,你在说什么,”徐长嬴大声反驳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可是,你难道不会忘记我吗?如果我一直找不到你,”徐长嬴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算是我也是会生气的。

    “我会去找你,也许很快,也许很迟,”夏青松开了徐长嬴的手,他那通红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一丝笑意,“你别忘记我就可以了,就算生气也没有关系。”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无论我在什么地方。”

    八月的最后一天,也是开学的前一天,14岁的徐长嬴终于过完了这个漫长的、光怪陆离的暑假。

    第二天,徐长嬴就回到了国内,甚至参加了开学典礼,学校没有变,只是更换了上课的教学楼和教室,甚至班里的学生大部分也都是熟悉的面孔。

    徐长嬴还是老样子,骑着自行车上下学,还是有很多跟随着他的目光,这些目光无一例外都并不记得他的身边出现过又离开过什么人。

    广州的夏天很漫长,夏季校服要穿很久,很多人对于夏天的记忆一直停留到十月底,但徐长嬴的夏天很早就结束了。

    在回到国内的第二天,徐长嬴找出尘封的素描本,偷偷翻过之前的素描,拿起铅笔一点点画出记忆里的影子,然后再像三年前一样,他画完后又重新藏起素描。

    赵洋说那段时间其实很短,他并没有感觉到徐长嬴究竟哪里变了,只是有时候徐长嬴会神经质地向他和齐枫描述自己有一只猫,那只猫像狗一样奇怪的习性,奇怪的不一样颜色的眼睛,奇怪的不太好的听力和很大的嗓门。

    赵洋和齐枫其实从来没有见过那只猫,徐长嬴也没有那只猫的照片,所以只有在这时,赵洋和齐枫感觉徐长嬴好像把一部分的魂丢在了东京。

    但是,徐长嬴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期待起来,他开始想象三个月后,他的猫会不会变得很大,会不会变得不爱说话,会不会变得不太记得自己。

    “阿嬴,我去带你买一只猫吧,我感觉你要疯了,”赵洋推着自行车,十一月,他终于围上了围巾,吹拂着他们的风也有了一丝萧瑟的感觉。

    徐长嬴穿着秋季的毛衣校服,摇了摇头,“我只有一只猫,我在她回来之前养了别的猫,她回来会不高兴的。”

    “我服了,三个月了,阿新还没有搞定一切吗?明明她可是无所不能的女人。”赵洋刚抱怨起来,一股秋风就穿过树荫的缝隙,钻进了他敞怀的校服里,“好冷,秋天来的好突然。”

    话音一落,赵洋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一回头,只见徐长嬴盯着自己的手机看,好像是收到了什么新的讯息。

    赵洋眉头一皱,但他又想到什么,试探道:“别说是阿新把你的猫接回来了。”

    但下一秒,徐长嬴就跨上自行车,和风一样冲了出去。

    赵洋骂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凉爽甚至带了一丝寒意的风灌满了徐长嬴的衣服里,他的心却一下下跳了起来,“阿特米西亚。”他默念道。

    “是阿特米西亚。”

    徐长嬴猛地刹车,看见小区门口,出差半个月的叶新出现在一辆黑色轿车边,他立马将车扔在一旁,跑过去:“妈,阿特米西亚呢?”

    叶新穿着廓形风衣,手里正掐着一支烟,与轿车旁的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说话,看见兴冲冲跑过来的徐长嬴,歪了歪头,笑道:“这么着急呀?”

    中年男人看上去像是政府部门的职员,手里还拿着文件夹,看见一个等级极高的alpha学生冲过来,多看了两眼,笑了起来:“这是令郎?我们大使馆的人其实都有所耳闻,今天有幸见到了。”

    徐长嬴下意识觉得“大使馆”三个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只能匆匆对男人道了一句叔叔好,接着就着急地看向叶新:“猫呢?不是说回来了吗?”

    “对啊,回来了呀,自己回来的,”叶新挥了挥面前的烟雾,与职员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知道你心心念念,特意一块回来的。”

    徐长嬴浑身一怔,他意识到什么,他看着叶新和中年人的笑容,僵硬地低头看向一侧的黑色轿车,随即转过身抬起头。

    穿着蓝色衬衫的男生抱着大了一圈的三花猫,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徐长嬴。

    男生低下头握住三花猫的爪子,对着徐长嬴挥了一挥,随即三花猫就喵了一声,随即从他的怀里挣扎着跳下来,嗷嗷叫着就朝着优性alpha跑去。

    三花猫开始在徐长嬴的裤腿旁打转,声音极大,行为极其谄媚。

    扶着自行车刚赶到的赵洋这时也愣在了原地——怎么真的有猫?

    下一秒,只见徐长嬴蹲下猛地抱住了三花猫大声道:“阿特米西亚!”

    阿特米西亚立刻大声回应了起来。

    赵洋:靠,怎么真的是像狗的猫啊!

    就在这时,穿着蓝衬衫的男生走到了徐长嬴的面前,歪着头看向徐长嬴,似乎在等待什么。

    徐长嬴紧紧搂着阿特米西亚,眼泪汪汪地盯着他看,但是一句话都不说。

    “你只记得她,忘记我了吗?”男生不解道。

    “我现在想不起来了,”徐长嬴大声道,“我不记得你了!”

    “那你为什么记得阿特米西亚?”男生耐心道。

    “因为她还记得我。”徐长嬴将脸贴在阿特米西亚的脸上,抽了抽鼻子。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也记得你,徐长嬴。”夏青笑了起来,“你好小气。”

    徐长嬴被气得狂掉眼泪,但最后还是低声道:“我现在想起来了,你叫夏青。”

    叶新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收回了目光,与正要告别的中年男人握了握手,有些无奈道:“多一个监护人的身份还是有点困难的,我得赚钱再换个大点的房子了。”

    男人笑着道:“叶女士好福气,两个好孩子。”

    “这可说不准,”叶新哈哈笑了起来,看着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小区。

    “行了行了,演电影呢你们?”叶新拍了拍身上的烟味,对着一旁的三人一猫喊道。

    “回家吃饭了,洋子你也来。”

    “阿新,要叫疯儿吗?”赵洋将自行车停在楼下,看了看流眼泪的徐长嬴,他整个人也几乎宕机了。

    “当然叫,咱家现在最不缺吃饭的人了,”叶新搂住赵洋的肩膀,“还是人多好玩吧,洋子?”

    赵洋看着面前挺拔的男生背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嗯。”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从这个人加入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的生活都发生了改变。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改变的方向,就像15年后的此时此刻。

    2022年,香港,医院。

    赵洋不顾一旁余梅的搀扶,他穿着普通的衬衫,左侧脸颊还贴着纱布,此刻正用尽力气单手扶墙,一步步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余梅为难地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谈松摇了摇头,谈松对着赵洋扬声道:“赵洋,你歇一歇,我去给你拿轮椅吧,徐警官伤情没有什么大碍,夏教授护住他了,两人都只是暂时昏迷。”

    赵洋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坚定的向前走,他已经尝到了被欺骗的滋味,他无法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他要亲眼去看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空旷寂静的医院走廊只剩下了赵洋的脚步声,白炽灯在发出微不可查的悠长电流声,空气中是浓厚的消毒水味道,每走一步小腿上的枪伤伤口都在被撕扯,但他却无法停下。

    直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侧。

    那个人出现的一瞬间,整个医院走廊连最后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余梅和谈松的双眸瞬间睁大。

    那个人穿着蓝白色的住院服,身形挺拔,面色苍白,神情安静,就这样出现在医院的走廊里,并安静地向着某个目的地走着。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走廊另一侧的余梅等人,甚至像是没有看见他们的存在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前方。

    余梅和谈松不知为何,也下意识没有叫住他,而是静静屏住了呼吸。

    直到,那个人在距离赵洋三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赵洋看见那双漂亮的,失去焦距的琥珀色眼睛突然动了一下,并在下一瞬齐齐看向自己的脸。

    许久,大概是三秒,也许是十秒,面前的人眨了眨眼,那张苍白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迟疑。

    “赵洋?”

    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赵洋的心头涌起,以至于他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似乎听到了命运错位的齿轮,又一次被上起了发条。

    这时余梅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声:“夏教——”

    “你知道徐长嬴在哪儿吗?”

    夏青神情自然地看向赵洋,轻声道:“我找不到他了。”

    谈松正要说徐警官就在这一层您的隔壁病房,但是他微微一侧脸,看见了赵洋写满了恐惧的面庞,不由得瞬间愣住了,继而缓缓看向面前这个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的极优性alpha。

    等等。

    这是谁?

    第93章

    “Emperor——emperor和我居然因为冒犯你而被要求赔罪哈哈哈!”

    “弥赛亚刚刚和我说——希望你喜欢他的礼物。”

    电子屏幕里男人面孔狰狞, 猛地举起手中的**,下一秒他的胸口溅起血花,但他还是在心脏停止跳动前, 满怀恨意地按下了按钮,霎时整个画面失去了信号, 陷入了黑屏。

    香港警署的大厦顶楼, 冷色的日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在宽阔的会议室里,会议长桌的主位坐着一个35岁的alpha,梅明轩,国家特别刑事小组组长,在827香港绑架案后, 正式接手由523活人艺术品案牵扯发展出的一系列重大案件。

    梅明轩的左手边是四个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alpha, 均为他的组员,而右手边是严建柏、方溥心、谈松、余梅和宋瑜立这五位广州市公安重案组骨干,对面则坐着AGB亚洲03小组的李嘉丽、班杰明, 和北美04小组组长蔡司。

    会议室里的液晶电视屏里刚结束播放的正是一段已经在国内社交媒体上传疯了的犯罪视频。

    这是一个电影取景器的录像,里面包含两个镜头,从车内和车外两个视角, 记录了一个罪犯企图利用拍电影爆破戏的机会杀害知名女星谢忆南, 但最终被击毙, 临死前引爆车辆的全过程。

    尽管在视频发布的不到10个小时之内, 知名香港电影人唐攸宁就召开记者会宣称这是不法分子为了恶意竞争, 利用直播技术泄露《风雷》电影的机密内容,视频里的一切均为影视内容,请广大民众不要当真,也不要传播,更不要以谣传谣制造恐慌。

    但是这样的声明并不能打消大众的好奇心, 越来越多的网民开始全方面分析视频的真实性。

    ——例如道具师被击毙时血浆的喷溅角度是多么的逼真;长达10分钟的长镜头居然找不到剪辑的痕迹;甚至连与载着谢忆南的车相撞的豪车也被扒出是全球仅2辆的概念车——这一辆车的价值就足以覆盖整部电影的经费。

    而当24小时过去,国际社交媒体上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视频里犯罪分子里提到的“弥赛亚”和“emperor”疑是赫赫有名的极端组织LEBEN的黑话,再次引起了新的一轮更危险的舆论风波。

    对此,国内外的社交媒体开始在无形的权力的威压下,不断强行下架讨论的视频和言论,以此控制LEBEN教义的危险传播——这正是LEBEN通过黑入地方基站强行直播视频的目的。

    “现在距离案件发生已经将近48小时,针对LEBEN成员吴奇泽、AGB三级警督徐长嬴,LSA青年联会理事长夏青的第一轮信息收集已经完成,现在开始第一次案情分析会议。”梅明轩长相硬朗,说话掷地有声,举手投足都暗示其曾经的军人身份。

    他左手的第一位组员是一个戴眼镜的男性alpha,30岁左右,名为张涿,此刻抬起眼看向众人,语气肃然道:

    “吴奇泽,34岁,C级劣等alpha,于今年4月到8月在电影《风雷》剧组从事道具师的工作,家庭成员只有67岁的母亲一人,社会关系简单,自2017年开始从事道具师职业。根据社会关系摸排,发现他与AGB警督徐长嬴曾于2009年在北京一家画室有过交集。”

    坐在会议桌前的蔡司面无表情,低头盯着手中的油画复印件,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在那机械复制的鲜艳颜色上,沉默听着这个国家最高刑事小组的汇报。

    “该画室在2018年之前是北京地区著名的美术艺考教辅机构,每届招收150左右学员,徐长嬴在2009年秋季入学参与集训,而吴奇泽则在2006年就已经入学了这一画室,在徐长嬴2010年春天成功考入北京大学的艺术学院后,吴奇泽又继续在画室里复读了一年,最后还是落榜,最后去了一家河北的专科学校。”

    “因此有理由怀疑,吴奇泽在今年7月与徐长嬴在《风雷》剧组第一次见面后,就关注到了徐长嬴的存在,并在其损坏两件活人雕塑后怀恨在心,在LEBEN代号为emperor的高级成员指令下,于8月3号在广州市利用汽车炸弹对其进行袭击。”

    “根据国内公安和国际刑事组织AGB的资料整合,徐长嬴,29岁,男性,2014年之前,第二性别为优性alpha。在2009年参与集训后,以全国油画、素描第一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的艺术学院,在校4年里成绩优异,获得数个国际性重大奖项,并在大三下半年获得了前往列宾美术学院的升学深造机会。以独特的素描风格和深厚的油画功底,至今在业内和校友中仍有一定的知名度。

    这是一个非常辉煌灿烂的履历,但却结束于2014年的5月。在5月14日,毕业答辩的三天前,徐长嬴在学校和社会失踪,学院在其导师,即前院长夔哲圣的要求下,以休学的名义为其保留了两年学籍,但最终学籍档案还是被注明肄业。”

    李嘉丽翻看纸质资料的手都在抖,其实就在今天凌晨,广州市局传来一段影像,那是张齐警官在发现嫌疑人田望海竟然与徐长嬴是校友后,便将徐长嬴的犯罪侧写的素描递给收押中的田望海。

    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只看了一眼素描,就嗤笑了一声,不屑道这又是一个模仿徐长嬴风格的二流画手——他称这个优性alpha校友的素描作品至今被张贴在艺术楼的画室墙壁上,因被称为建校以来的最强学生素描而一直为业内津津乐道,加上这个学生的优性身份、不明的下落和昙花一现的才华,成为了国内美术圈子里的怪谈,也因此经常有无聊的人去模仿他的素描手法和风格。

    “不过,他的油画才是最具才华的,这张素描的画手也就只能模仿一下徐长嬴的素描排线,大概连油画的边都摸不着。”

    在听到田望海夸夸其谈之时,重案组,包括李嘉丽心里一瞬间简直称得上百味杂陈——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beta专员的巨大秘密一直以来离他们居然只有一步之遥。

    “而在2014年5月14日在北京某区派出所报案徐长嬴失踪的,正是LSA的知名学者夏青,他与徐长嬴于2010年同时入学北京大学,只是他所进入的是生命学院,并以beta的性别注册入校学习。”

    听到这里的余梅简直想捂住耳朵,她只觉得整个世界全部混乱了,但这个张涿的声音却仍旧不断地响起。

    “夏青,28岁,当前为S级优性alpha,自2014年冬季加入美国LSA名下的顶尖实验室,在3年期间完成了硕士和博士学位,并很快成为了国际生命科学的青年翘楚,于2018年入选LSA青年科学家理事会,并加入兴安集团董事会。

    但根据AGB亚洲分局提供的机密资料,夏青在20岁之前一直未分化,即为第一性别beta,2005年其优性alpha父亲,即VIDA集团董事长夏高寒去世后,他辗转进入国内广州市一中就读,因此与徐长嬴相识。

    在2007年东京发生LEBEN恐袭案后,其omega母亲林涵山放弃监护权,转交给IGO的特殊人群管理部门,由此夏青被迫进入证人保护机制。但在三个月后,在AGB亚洲分局劳拉警督的帮助下,徐长嬴的omega母亲叶新取得了夏青的临时监护权,夏青就此回到广州复学。”

    听到此处,就连方傅心都忍不住微微攥紧了手指,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徐长嬴和夏青的那天,只觉得是两个天差地别的青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两人之间曾经会有这样的纠葛。

    但此时此刻,比方傅心更震惊的,实际上是在场的AGB专员,班杰明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在2007年,劳拉警督会与头儿的母亲认识?”

    而当前会议室里,真正了解2007年事件真相的,也只有“盗取”了A20077354卷宗的蔡司了,只是他依旧面若寒霜,低头不语。

    而下一秒,会议室里就响起了张涿没有感情的声音:

    “但很遗憾,这段临时监护关系只延续到2010年8月,即夏青16岁高考后。

    此时远帆科技集团深陷泄露国家数据危机,有携款潜逃嫌疑的董事长赵修奕被发现自缢于华盛顿某五星酒店中,同日傍晚,时任中华区经理的叶新在广州遭遇车祸当场身亡。

    ——这一段在AGB机密档案中被特殊标注,但我们并未发现这两起案件有任何关联之处,国内公安也没有犯罪调查记录。”

    短短几句话突然概括了整个家庭的崩塌,谈松心里瞬间溢出某种难以忍受的心悸,但下一秒他却听见身边的宋瑜立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等一下。”

    众人静静地看向这个alpha警员,宋瑜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张涿,沉声道:“这个赵修奕的家庭成员都有谁?”

    张涿与梅明轩对视一眼,随即翻找起手中的档案,三十秒后,他的声音响起:“赵修奕生前的妻子易初在2003年就已经病逝,因此他的家庭成员只剩下独生子,是男性alpha,叫——赵洋。”

    “啪嗒。”方溥心手中的钢笔掉落在桌面上,他双眸猛地睁大,震惊地看向说话的alpha。

    一时间,不仅是方溥心,几乎在场每一个重案组的心间都生出一股可怕的寒意,余梅拼尽全力压住心中的战栗,不可置信道:“原来是那个远帆集团,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新闻,但我没想到居然会是赵洋,怎么会是赵洋?这一切都不对劲,这一切都有问题。”

    不只是余梅,所有人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黑暗的,难以想象的,布局十数年的大网,看似每个人都毫无关联,但早已都被蛛丝缠绕,深陷其中。

    梅明轩看了看手中的资料,了然地抬起眼,示意副手继续,快些结束这次的会议。

    “就此,重大涉案成员徐长嬴与夏青的社会关系已梳理清楚——二者最终的交集消失在2014年的5月,夏青在14日报警徐长嬴失踪后,同样放弃了其学院于20日的毕业答辩,与徐长嬴不同的是,根据记录,彼时为beta的夏青立刻就被学院录入肄业的名单。随后夏青出现在531特大隧道爆炸案的现场,一直到4天后的6月4日,再次失踪。

    到了同年7月,夏青被移出肄业名单,获得了该学年最后一批学位证书,并于9月被办理了美国门罗教授的实验室硕士入学手续。根据兴安林家的林殊华证言,夏青是在6月中旬被林家发现二次分化,成为极优性alpha,苏醒后因分化综合症引起的逆行性记忆障碍丧失记忆,在接受了5个月的康复治疗后,于11月恢复社会和学业生活。

    就此,徐长嬴与夏青踏上了截然相反、互相交换的人生轨道,当前我们仍无法找寻到徐长嬴的信息素紊乱症与夏青的二次分化有医学或科学层面的关联,尽管非常难以置信,但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巧合,或者命运使然。”

    全场愕然。

    李嘉丽惶惶地抬起头,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一旁的优性alpha专员,就在此刻,她看见蔡司居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命运使然。

    这个优性alpha摇了摇头,无法逃避地再次想起五年前迟到的30分钟。

    那他也是命运的帮凶。

    随即蔡司站起身,看向正襟危坐的特别刑事小组,漠然道:“所以现在的行动方向一是去抓吴奇泽的帮凶,二是调查徐长嬴——他是否是LEBEN的奸细?”

    “是的,吴奇泽的同伙我们会发动国家层面的公安力量进行全面抓捕,不再联合AGB与普通专案组一起行动。而至于徐长嬴警督,由于LEBEN和弥赛亚对待他的特别态度,以及他在组织中地位的暗示,我们会等到他苏醒后立刻开始调查。”

    张涿面色平静,作为军人,他办理重大案件的性质虽然与AGB专员不同,但经验也丝毫不逊于面前的这个北美分局的二级警督。

    得到回复的蔡司冷漠的点点头,“非常合理的行动,”话音未落,他手机界面突然亮起,他看了一眼,就拿起了椅子上的西装外套。

    “那差不多也可以准备了,毕竟主角快要醒了。”

    说罢,优性alpha似乎一点也不留念这个高规格会议的后续,阔步离开了会议室。

    梅明轩意识到了什么,对着张涿边上的另一个叫虞全alpha偏了偏脸,对方随即在调取了一个房间的监控并放在屏幕上。

    严建柏等人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静静地坐在病床前,像是一座雕像。

    病床边上的仪器数值不断跳动着,这一切仍然都在国家刑事小组的监控里。

    李嘉丽似乎也无法忍受透过监控观察自己的上司,她与班杰明站起身,对严建柏等人点了点头,也亲自赶去医院了。

    伴随着人员的不断离开,虞全与张涿对视一眼——他们都无法理解,如此高规格和关键的会议,居然会有人不断离场。

    “幸好巧巧没来,”余梅对着谈松笑道,“不然她哭得更厉害。”

    谈松垂下眼,但还是颤声道:“我,其实还是不敢相信。”

    “夏教授把我们都忘了。”

    余梅的表情僵住了。

    离岛,第二性别实验医疗中心。

    徐长嬴做了一个非常非常长的梦,他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了叶新,他明明以为自己早就把亲妈的样子给忘了。

    但是非常神奇,他还记得。

    梦里的叶新抽着烟,或者不抽烟,或者托着下巴,或者靠在墙上,每一个样子,都鲜活地仿佛他真的记得她一样。

    明明他已经忘记她十几年了。

    真是奇怪。

    里面的夏青也是小时候的坏脾气模样,和现在温文尔雅,礼貌疏离的极优性大科学家也完全不一样。

    因为太久没做过这样的好梦,徐长嬴就忍不住再睡一会儿,能做一天是一天。

    但是耳朵边滴滴滴的声音越来越响,听了很多年的他知道,医院和医生不允许他再睡下去了。

    但是不睡下去的话,他怀里的阿特米西亚该怎么办呢?

    徐长嬴低下头,与异瞳的小女猫深情对视着,小女猫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夹着嗓子叫了一声——这个技能还是她到家三个月后突然学会的。

    叶新当时说这大概是她自己在家一个猫偷偷练的,毕竟是个半聋子,当夹子确实要比别的猫要困难点。

    徐长嬴就被阿特米西亚的夹子音给逗笑了,结果一笑,就将原本就快清醒的大脑给笑得更清醒了。

    徐长嬴猛地睁开了眼,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刚刚没少在梦里对视的眼。

    滴嘟滴嘟的噪音瞬间涌入他的耳朵里,徐长嬴的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这次很快就确认了他回到了29岁的夏天。

    面前的夏青穿着黑色的衬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面庞与梦境里的14岁少年比起来硬朗了太多,也俊逸了太多。

    徐长嬴下意识地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哑着嗓子道:“你醒的好早啊夏教授,你不是比我受伤更严重吗?”

    夏青没有回复他,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好像他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突然,徐长嬴想起了昏迷前夏青颤着声说的“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为alpha”,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夏青是知道什么了吗?

    但是不可能,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知道。

    徐长嬴望着极优性alpha,继续低声问道:“夏青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香港?实验不是到了最后一步了吗?”

    “徐长嬴,”极优性alpha突然轻声开口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当然啊,”徐长嬴有些莫名其妙,他看向夏青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笑了起来:“难道你不是夏教——”

    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徐长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双眸瞳孔瞬间紧缩,而就在这时,一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那双手很修长,骨节分明,徐长嬴明明应该感觉很陌生,但他却感觉心头涌出一股可怕的,宛若从灵魂里透出来的熟悉感。

    “徐长嬴,”徐长嬴无法克制浑身的颤抖,他听见近在咫尺的“夏青”轻轻笑了一声,“你老了。”

    “是吗?”29岁的徐长嬴也跟着笑了,只是他一边笑一边用打着点滴的手用力擦着眼睛,“没办法的。”

    “——因为我们好多年没有见了嘛。”

    病房门外的蔡司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静静看着抱头蹲在地上哭的女性alpha警员,以及面无表情坐在脸色苍白的林殊华身边的赵洋。

    “逆行性失忆,”赵洋嗤笑了一声,“你们林家人真是什么屁话都说得出来。”

    “这个人格之前出现过几次?”蔡司抬起眼,冷冷质问道。

    “一次,”林殊华闭了闭眼,随即不甘道:“八年里只出现过一次,还是在七年前,全美国最好的精神医生保证这个人格不会再出现。”

    赵洋闻言扭过头看向他,不可置信地恨道:“你是傻逼吗?出现过一次为什么就没有第二次?这种弥天大谎你都敢撒!”

    “如果不是因为徐长嬴回来了,根本就不会出现!”林殊华恼怒道,“你知道那一次‘他’才出来多久吗?”

    “四十五分钟,”骤然的沉默里,林殊华低声咬牙道,“八年,四十五分钟,全世界的人格分裂病例都不会有这么短的出现时间,‘夏青’是毋容置疑的绝对主人格——这比逆行性失忆还要保险一万倍。”

    “你这个疯子,”赵洋恨不得直接掐死面前的这个林家至上主义分子,“你居然敢这么骗我!”

    “你们太吵了,对了,”一直百无聊赖趴在ICU观察窗朝里偷看的唐攸宁突然扭过头,对着林殊华好奇道:“在那四十五分钟里,‘他’做了什么?”

    问题一出,林殊华却沉默了。

    赵洋立刻敏锐地对着这个林家优性alpha追问道:“做了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他’绕开保镖,回到了市一中门口的公交站台,一直坐在那里,”林殊华低声道。

    赵洋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道:“为什么是公交站台?他不应该去火车站北上找徐长嬴吗?”

    “因为他找不到之前高中时的家,那里已经被拆迁了,”在赵洋和唐攸宁惊恐的目光里,林殊华抬起头,平静道:“这个人格不是20岁的夏青。”

    “这是16岁的夏青。”

    赵洋猛地站起身,惊惧交加地看向病房里的两人,一把揪住林殊华的领子怒道:“这不可能,那徐长嬴怎么办?他难道要对这个夏青重新把一切都说一遍吗!”

    被揪住领子的林殊华没有挣扎,看着暴怒的赵洋,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嘲讽:“你难道不知道解离性身份障碍的病因和原理吗——重大创伤导致的记忆空白和人格再生,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抵抗创伤。”

    话音落下,赵洋怔怔看着面前的优性alpha,只听见对方语气森冷道:

    “20岁的夏青在那该死的隧道前站了四天四夜,你以为他最想回到什么时候?你能动下脑子仔细想一想吗?”

    “当然是所有的一切都未发生之前,也就是——你父亲与徐长嬴母亲出事的前一天。”

    第94章

    “夏先生, 以上就是我们对于你本人的全部调查信息,请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好的,那么我们这边可以开始对您进行询问了吗?”

    “可以。”

    “多谢, 今天是2022年8月31日,鉴于您的身体情况, 我们只会询问您在2010年8月14日之前的事宜, 夏先生您此之前的记忆应当是完整且清晰的,是吗?”

    “是。”

    “好的,2005年您的父亲夏高寒在旧金山的家中自杀身亡,请问您是否知晓,或者察觉到您父亲与恐怖组织LEBEN之间的关联?”

    雪白明亮的会议室里, 身穿墨黑衬衫西裤的极优性alpha神情淡漠地坐在会议桌前, 他的对面是2位身穿制服的国家特别刑事小组组员,张涿与虞全。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会议室里,重案组和AGB小组的成员正通过监控显示器观看着这一场奇怪的“审讯”。

    夏青, 或者说16岁人格的夏青,接受了国家特别刑事小组的交谈请求,前提是, 在问话开始之前, 该小组需要用他们找到的资料向他陈述2010年8月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蔡司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格并不相信身边的人, 但赵洋听到后却露出无语的表情望着他——他说这明显是因为“夏青”不想从徐长嬴的口中听到一切。

    “为什么?”蔡司皱起眉头。

    方溥心此时在一旁温声道:“让经历过的本人讲述一遍, 那不是很残忍吗?——而且如果是徐警官的话, 对于很多不容易的事情说不定还会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

    蔡司抬起眼,看见赵洋抱着胳膊,一脸“果然是不通人情的精英”的表情看着自己。

    话虽这么说,但当刑事小组的人用念公文的语气述说着徐长嬴母亲去世,本人患病, 失踪,“夏青”分化,失忆,乃至上个星期他带领团队完成人类基因破译工程等命运转折点,就算是置身事外的余梅等人的内心都蔓延出了一股隐隐的寒意。

    但这个停留在2010年的夏青却只是静静听着,白皙俊逸的面庞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与其朝夕相处的重案组等人都有些恍惚——这真的是16岁的夏青吗?

    还未等方溥心等人回过神,站在一旁的齐枫就恼怒道:“这个刑事小组的人就这么没人性吗——都说是16岁的人格,上来就问人家父亲自杀的事,要是阿嬴在现场,现在肯定就冲进去破口大骂了。”

    谈松扭头看向发火的女性alpha,有些犹疑道:“齐枫,你原来真把现在的夏教授当成16岁的人格了吗——我怎么都觉得这和之前的教授没有区别。”

    齐枫一脸莫名其妙看向他:“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差别很大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

    余梅宋瑜立等人汗颜地看着监控视频里那张无波无澜的俊脸——这到底哪里有区别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对于我父亲自杀当天的记忆比较模糊,但是我可以确定在此之前,家中从未提到过有关LEBEN的任何字眼。”

    夏青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中,冷静又冷漠。

    而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和监视室的空气却轻轻一滞,张涿与虞全对视了一眼,继而张涿推了推眼镜,追问道:“为什么是当时,您的意思是现在知晓夏高寒接触过LEBEN——为什么?”

    夏青抬起眼,他出神地盯着桌面,平静道:“我签署过AGB的证人合同,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15年,但我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保密内容——我是在2007年8月东京毒气恐袭案中得知了我父亲是LEBEN组织的高层。”

    赵洋和齐枫陷入了沉默,但一旁的李嘉丽却露出了惊异之色:“2007年东京——那不正是LEBEN之前在世界范围内的最后一次露面吗?那时的夏青居然被卷了进去?”

    “是这样,AGB向我们提供了一份机密文档,虽然不是2007年的东京恐袭案件的,但其中提到了徐长嬴的母亲,叶新女士在此之后收养了您,”虞全看着手中的资料,抬起眼,“所以我想这类信息还是可以对我们讲述的——请问,AGB的徐长嬴警督当年是否也在恐袭案件中?”

    夏青道:“是的,但是他是被我牵连进去的,他和叶阿姨都与LEBEN没有任何关系。”

    张涿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定定道:“为什么您说他是被牵连的,可以简单解释一下吗——以您认为不泄密的程度就好。”

    “因为恐袭现场,我们与一个LEBEN的重要高层相遇了,那个人是我父亲的亲信,也因此我才得知我父亲生前的罪名并不只是售卖成瘾药物,还是LEBEN中的重要人物。”

    夏青仿佛在说什么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客观事实,就算经验丰富的刑事组员也无法从这个“16岁”的灵魂里捕捉到任何信息。

    虞全翻了翻手中的资料,沉声道:“请问您知道您父亲当年在LEBEN中的代号吗?”

    夏青微微颔首,随即淡声道:“当时AGB专员他们有提到过。”

    随即,所有人都听见了一个熟悉到难以置信的单词。

    “Emperor。”

    赵洋的眼中也瞬间浮现起了不可置信的情绪,他定定地看向监控里的青年,微微攥紧了手中的原子笔。

    而就在这时,未等张涿回过神,坐在对面的夏青突然站起身,低下头看向二人,“时间到了,再多的信息你们想要了解,可以向AGB亚洲分局申请,应当比我口述要更加准确与丰富。”

    由于极优性alpha站起身,虞全也下意识站起来,有些疑惑道:“时间到了?您是指?”

    夏青平静道:“我答应了徐长嬴今天只进行一个小时的审问,他说我并非涉案人员和嫌疑人,所以可以自行决定时间长短。”

    张涿望着对面一双澄澈的双眼,就在这时才察觉到那一闪而过的灵魂与皮囊之间的违和感,但未等他们说一句话,对方就道了一句“告辞”,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不是我的错觉,夏教授好像是哪里有些不一样,”谈松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道:“是哪里呢?”

    站在他身侧的齐枫不以为然道:“再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宋瑜立道:“等什么?”

    齐枫道:“当然是等徐长嬴出来,他不是在隔壁接受另一波人的审讯吗?”

    走廊里,坐在椅子里的夏青手里拿着手机——那是一个叫张轲的alpha给他的,这人自称是自己的贴身秘书,徐长嬴认识他,所以他才接过了这个智能手机。

    很奇怪,明明失去了12年的记忆,但是变化如此之大的智能手机等电子设备他却不觉得陌生,几乎在拿在手中的一瞬间,他就知晓如何使用它——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功能记忆。

    明明如果提及手机的具体记忆,他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电池可拆卸的诺基亚——徐长嬴在北京集训时每天熄灯前都要和自己打电话,但画室插座有限很难抢到,所以他会多备两块电池轮换充电。

    第二个想到的,就是2010年6月份发布的苹果4,叶新立刻托人从美国带,到了7月底才拿到手,给他和徐长嬴一人发了一个。

    “考上大学的礼物。”穿着职业西装的女人摇了摇自己手里的同款小方块,冲他笑了笑。

    那么近,那么远的记忆。

    近得触手可及,远得难以接受。

    “我其实有点记不清我妈的脸了,”29岁的徐长嬴躺在床上,看向趴在床边的自己,眼中流露出17岁的徐长嬴不会有的情绪,“所以你要是永远只记得高兴的事该多好啊。”

    夏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手,更加有力,更加骨节分明,是一双成年男性alpha的手。

    但是徐长嬴的手也变了,夏青握住的时候,发现手掌内侧的枪茧覆盖住了握铅笔的茧,除了变形的几根手指,与他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明明和自己的手差不多大,但却变成了beta的手。

    夏青醒来的一瞬间,他就发觉世界变了——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他闻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不同的味道,他这时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是信息素。

    直到徐长嬴醒来后,伸出手在他的耳后轻轻敲了一下,感知瞬间提升了上百倍,那些气味也鲜明了上百倍,充斥在他的身体周围。

    “大科学家,这可是你造福世界的发明,”徐长嬴笑着道,“现在感觉是不是更奇特了,你不能去问一下赵洋他们呀,非要等到我醒了。”

    夏青这才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徐长嬴感知到的世界是这样的。

    尽管病房里只有他们俩人,但是夏青还是能察觉到空气中遗留下的微弱的信息素,每一个人都不同,像是水生调,花香调,东方调等不同的香水打翻混在一起。

    只有徐长嬴身上是空缺的,苍白的,安静的。

    “夏青,你闻闻你自己,告诉我呗,”徐长嬴努力坐直身体,一脸热忱道:“之前没好意思问上一个夏青,我其实好奇死了——你是什么味道的?”

    29岁的徐长嬴甚至比16岁的夏青还要习惯当一个beta,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毫无避讳,脸上浮现着期待的表情,以至于强行打断夏青对于二人身份调转这件事的感情判断。

    “有点像树叶的味道,”夏青抬起头,有些茫然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树叶呀,你说的应该是绿叶调里的一种,劳拉也是这种,”徐长嬴笑眯眯道,“如果我没猜错你的香源应该是A类的,之后你的身份档案给我瞄一眼,我看到编号就大概知道了。”

    为什么要装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29岁的徐长嬴比起17岁的徐长嬴要聪明数倍,也敏锐数倍——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面前的夏青来自于哪一段断裂的时空,并立刻为其认识现实真相做出了缓冲的准备。

    ——尽管与现实的残酷相比,这些准备只是杯水车薪。

    夏青坐在走廊里,看见日光在白色瓷砖间不断折射,最终汇聚成一团刺眼的白光,他心中的疑惑也终于全部明朗。

    原来,在过去的八年里,他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以一个极优性alpha的身份。

    而作为beta的徐长嬴,他则是抛弃了所有人。

    国家特别刑事小组对于徐长嬴的审讯更加严格,而且不允许AGB与重案组旁听,所以蔡司等人足足又等了一小时,徐长嬴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距离香港剧组绑架案已经过去了四天,徐长嬴其实腹部还贴着伤口辅料,但他因为能走路了,还是坚持直接到警署大厦里接受审讯。

    但天地良心,他真的在吴奇泽爆雷之前,对这个10号凶手一点印象都没有,在523大案之前更是压根不知道大卫城的存在,更不用提“Emperor”还是“DUKE”,他简直闻所未闻。

    刚刚的审讯里,国家特别刑事小组就差徐长嬴当犯罪嫌疑人审了,结果两方人马都累得半死,什么都没扒出来——除了徐长嬴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他在15年前东京恐袭的冒险故事。

    而听完说书后,那个组长梅明轩挥了挥手,直接结束了审问。

    两扇门几乎是同时被推开的,两个房间里的徐长嬴和宋瑜立等人第一眼都看见了坐在走廊里的夏青。

    “感谢徐警督的配合,您和夏先生可以回去休息了,”梅明轩沉声道。

    “哦,好的,拜拜。”徐长嬴难得穿了一身银灰色正装,还打了领带那种,显得他整个人英俊逼人。

    蔡司今天早上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徐长嬴,这人就进审讯房间了,此时看见这个不着调的beta竟然穿了三件式西装,只觉得眼前一花,有种大白天见鬼的既视感。

    徐长嬴正一边走向走廊对面的夏青,一边扭过头看见另一个房间里重案组和自己的组员,立刻打着招呼:“严队方队,你们都在呀,最近两天辛苦了。”

    众人也都走出门,进入走廊,只见beta专员阔步走到坐在椅子上的夏教授面前,叉着腰微微弯腰道:“等了一个多小时吧,不是说可以先回去吗?”

    夏青仰起脸,看向笑眯眯的徐长嬴,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说罢,他就握住帅气专员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正好,夏青,严队,”徐长嬴搭着极优性alpha的肩膀,对着众人笑着,“情况特殊,我才想起咱们是不是要重新介绍一下了。”

    方溥心看着状态很好的beta专员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看着面容熟悉的极优性alpha,主动伸出手:“夏教授,你好,我是广州市公安局重案组的副队长方溥心,之前我们一起共事了两个月。”

    穿着一身黑的极优性alpha看着他的面庞,微微颔首,握住他的手,“您好,叫我夏青就好。”

    话音落下,余梅、谈松和宋瑜立,还有班杰明就像想凑热闹一样,齐刷刷上前围住了“夏青”。

    夏青站在人群中,在身侧的徐长嬴的介绍下,一一与重案组和AGB小组的“陌生人”握手相互认识。

    站在一旁的齐枫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和赵洋就算了,我们和你这个夏青更熟。”

    “这是我的AGB小组的同事,就像当时咱们在东京遇见的劳拉和安柏他们,你记得吗?”徐长嬴侧过脸笑着望着夏青的面庞,“这是李嘉丽,这是班杰明,我们小组连上我有三人。”

    李嘉丽等人总算确定,他们的组长原来早在2007年就被卷入了LEBEN的犯罪漩涡中——之后一定要找他好好谈一下。

    夏青与李嘉丽二人相互认识之后,就看见一直站在一旁的优性alpha,他敏锐地感知到这人的信息素在医院里出现过。

    “这位就不是我们小组的了,蔡sir是北美分局的长官,”徐长嬴转过身,看见蔡司这人正以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但又不能绕过他不介绍,只能硬着头皮呵呵道。

    话音落下,原本思绪万千的蔡司瞬间闭了闭眼,随即他无视了beta专员,对着极优性alpha伸出手:“你好,蔡司。”

    夏青转过脸看了看一脸不以为然的徐长嬴,就简单与蔡司握了握手,“夏青。”

    奇怪的二次介绍会结束,徐长嬴就习惯性与严建柏等人讨论起了当前的案情,“严队,那个梅组长说他们行动不再与AGB与公安合作,您这边的工作大概是什么样的?”

    严建柏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只是吴奇泽也是523大案的犯罪嫌疑人,所以我们还是要跟进最终的抓捕环节,其实很快了,听说已经锁定了边境的几个据点。”

    徐长嬴了然道:“那这次应该是真正的最后环节了,后续的放长线钓大鱼抓emperor应该就与我们无关了,是北美分局和梅组长他们的活儿了。”

    方溥心这时看向徐长嬴,关切道:“现在我们的行动也不那么紧急,毕竟调动的是国家级别的公安和武警力量,徐警官你最近还是以养伤为重,现在好点了吗?”

    徐长嬴眨了眨眼,与站在方溥心身后的赵洋对视一眼,笑道:“好多了,但应该还要三天才出院,到时候我就回归岗位。”

    几人说话时,夏青一直站在西装革履的徐长嬴背后,并不参与对话,只是低头看着说话的徐长嬴的脸庞。

    方溥心想了想,还是问出口:“那夏教授,他现在的人身安全那么关键,还有生命大会那些——”

    “没事的,”徐长嬴对严建柏等人轻声道:“之前负责他安全的人现在也一直在附近,内地团队已经安排了功能记忆的康复,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就好,夏教授的人身安全最重要,除此以外,无论是哪一个夏教授,”方溥心闻言终于放下心,随即看向极优性alpha微微一笑,“我们都很喜欢。”

    站在一旁的夏青怔住了一瞬,随即对着温和看向自己的alpha警察点了点头,“多谢关心。”

    徐长嬴又和赵洋齐枫二人聊了两句——其实他没和他们说他俩成为警察这件事给16岁的夏青带去多大的冲击,只是笑着道:“诶,一起吃饭吗?咱们四个也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早上来的时候,夏青还看见附近有家炳胜,赵洋你不是喜欢吃那家吗?”

    齐枫微微一怔,看向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极优性alpha,她的心中瞬间翻涌起一股酸涩交杂的滋味,以至于她的手都在微微战栗。

    ——这的确不是兴安集团的夏青,也不是LSA的夏教授,而是真真切切与他们在一起长大的夏青。

    “拜托,”赵洋低着头轻笑一声,抬起脸无语道:“我们现在可是打工仔诶,还常吃那家,平时喝西北风啊。”

    “都说了请你了,小气鬼,”徐长嬴抱着胳膊,神情自若道:“走吗?”

    “不了,下午我和齐枫还要去尖沙咀的信息中心跑一趟,你快回去歇歇吧,”赵洋拍了拍徐长嬴的肩膀:“肚子上还开着洞呢。”

    也许是被说中了,没再说两句,徐长嬴察觉到他的身体确实也快到极限了,腹部的无缝线伤口隐隐泛着疼,于是就与众人简单告别,转身离开了。

    “近距离一看,夏教授确实不太一样,比之前要更安静些,而且一直寸步不离跟在徐警官的身后诶,”谈松伸着脖子看着远去的二人低声道。

    余梅也看着二人,低声道:“虽然一切都变了,但是至少两个人还在,对于现在的夏教授来说,徐警官肯定非常重要。”

    “可是,变化最大的难道不是徐吗?”一直在观察自家上司的李嘉丽此时忍不住开口,她知性的面庞上出现一丝微妙的情绪,“徐可是在升职授勋的时候都没打过领带,这太奇怪了。”

    李嘉丽的话提醒了众人,刚刚的徐长嬴确实穿着一身标准的银灰色三件式正装,配上那张俊朗讨人喜欢的脸,简直活脱脱的电影里走出的AGB精英。

    ——怪不得哪里怪怪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穿着一丝不苟的优性alpha,徐警官的穿搭风格不就是与蔡司警官撞了吗?

    虽然这两个人是截然相反的帅哥风格。

    “确实呢,”齐枫摸了摸下巴,也奇怪道:“今天不过是和刑事小组录个口供,阿嬴怎么穿得那么帅?”

    “这有什么奇怪的,”赵洋啧了一声,不以为然道:“穿正装自然是为了讨好吃这套的人。”

    听到赵洋的话,余梅等人都有些困惑,继而扭过头看向他,余梅道:“谁?”

    “还能有谁,”赵洋定定看向走廊尽头彻底消失的身影,“今天第一次看他穿正装的人呗。”

    “靠。”齐枫扭过头看向赵洋,“阿嬴他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赵洋靠在墙上,摇了摇头笑了一声,“今天故意穿这么漂亮还不一定能讨到好下场呢。”

    “叮。”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张轲走在最前面,为两人拉开了公寓的门,“徐警官,真不用先去吃饭吗?”

    夏青在前天就已经出院了,姚安平就为其准备了这一套靠近医院的临时住所。

    之所以不是张轲安排,是因为姚安平作为“工作小组”里的人,凭借非兴安雇佣的身份获取了这个极优性alpha的信任——这时张轲才知道原来早在几年前夏青就已经做了自己某天记忆出问题的预案。

    很难想象这个极端聪明的人是怎么揣度未知的自己的,但以姚安平为首的亲信确实最大限度地与失去记忆的夏青保证了信任的搭建,以及后续工作的安排。

    徐长嬴知道自己应该去医院病房里躺着,但是刚逃离医院不到四个小时的他实在是不想回去,于是便对夏青说想先和他在一起歇一下再去吃饭。

    “不用了,小轲,你也去休息吧。”徐长嬴对张轲温声道。

    张轲看了一眼还是有些陌生的老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徐长嬴下意识就想转过身和夏青说一句话,但不小心牵扯到一直在疼的腹部,不由得脸色白了一瞬。

    “怎么了?”夏青弯下腰,揽着徐长嬴的肩膀问道。

    “还好,没什么的,”徐长嬴能感受到腹部的伤口没有崩开,他抬起头,强撑着语气自然道:“我就躺半小时,咱们再出去吃饭吧,别那么早回医院。”

    随即,徐长嬴就站直身体,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一边朝着沙发走去。

    但徐长嬴还未迈到第二步,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拽住,接着被不分由说地带到了主卧。

    “躺下,”夏青道。

    “你好凶啊,”徐长嬴的外套还只脱了一半,坐在床上抬起头看向青年,“夏青你现在明明比我小一轮,我才是大人好吧。”

    苏醒后的这三天里,徐长嬴没少用年纪来占口头便宜,但今天他确实心里没有底——三小时前在另一个会议室受审讯时,他脑子里全是此时在隔壁一口气了解过去12年的夏青。

    哪怕是20岁,17岁也好,徐长嬴醒来的第一瞬间内心只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要把16岁的夏青送到这个世界线上。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被迫承受一切不该承受的现实,但这一切都是徐长嬴自己造成的——如果当年他想到方法更加迂回温和,就不会让夏青出现在隧道前,遭受那么大的冲击。

    心乱如麻的徐长嬴还在想事情,夏青就弯下腰帮他脱着挂在肩膀上的西装外套,但突然,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于是伸手摸了一下beta的后颈。

    “啪,”徐长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打开夏青的手。

    下一瞬徐长嬴才回过神,他连忙对着沉默不语的夏青道:“对不起夏青,刚刚有点痒,我就躺一会儿就不用脱其他的——”

    话音未落,他就被夏青向后一推,躺在床上。

    这是徐长嬴第一次正儿八经穿三件式西装,脱了外套还有马甲,张轲买的衣服很合身,马甲将他的腹部勒的紧紧的,分担了不少运动中伤口周围皮肤的压力。

    而此刻,夏青正坐在床上,沉默着解开徐长嬴马甲的纽扣。

    “夏青同学,我觉得现在的时机不是特别好,”躺在床上的beta死死抓着马甲的前襟,假装插科打诨道:“别着急这一时吧。”

    但马甲纽扣还是被全部解开了,夏青沉默着将马甲向两边用力地一拉敞开,随即就开始解徐长嬴白衬衫的纽扣。

    “不是吧,”徐长嬴还在嘴欠道,“我今天早上穿上的时候我以为你还挺喜欢的呢,不好看吗——你别脱啊!”

    徐长嬴的手死死拽着领带,将自己的衬衫领口勒的紧紧的,此刻夏青已经解开了他上半身的所有纽扣,他腹部还贴着一块白色的拉链式缝合辅料,辅料中间是一条宛若蜈蚣正在结血痂的伤口。

    尽管挣扎让那条肚子上的口子泛着密密麻麻的疼,但是徐长嬴却仍然用劲全力揪着领带,脸上再也没有嬉皮笑脸的神情,而夏青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掰着他的手指。

    “夏青,你这样挣得我肚子好疼啊!我下次自己给你看不行吗?”徐长嬴感觉手指不受控制地被掰开,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之意,连忙大声嚷嚷着。

    “夏青,你太过分——”

    话音一落,徐长嬴感觉自己的领口一紧,领带彻底落在了极优性alpha的手中,他的脖子被领带向前一带,他被迫与那双明亮如镜的眼睛对视。

    完了。

    徐长嬴克制不住胸腔里蔓延开的战栗,下一秒他只觉得脖子上的领带被猛地抽走,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就将他的头按向一侧扭曲,最后,他后颈上的衬衫领子也被拽了下去。

    就像无数个噩梦一样。

    徐长嬴感觉自己的后颈处的皮肤似乎要被那可怕的视线给灼烧烫坏了,但他整个人却像是僵住了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足足十秒过后,徐长嬴才慢慢找回身体的知觉,他松开拽着夏青衬衫的手指,拽回了领子,张了张口,过了许久,才干巴巴道:“这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当beta的时间比你还长呢……”

    徐长嬴的声音越来越低,房间里安静的似乎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觉脖子里有什么水滴落下。

    而下一秒,他听见夏青满是寒意和恨意的声音响起,“徐长嬴。”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第95章

    徐长嬴感觉自己的后颈像是被灼伤一样。

    他大脑一片空白, 下意识就想用手去遮住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

    但下一瞬,徐长嬴的手就狠狠抓住了,他听见面前的夏青颤声道:“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和我说是吗?”

    “你在这八年里从来没有找过我, 你如果真的爱我,你怎么会这么对我?”

    “徐长嬴, 当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才会这么恨我。”

    徐长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像是胸膛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早已麻木的心脏泛起了剧烈的疼痛,他几乎是眼前发黑地抓住了夏青胸前的衬衫,“不, 你什么错都没有,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你到现在还在骗我。”夏青摇了摇头,他松开了徐长嬴的手, 缓缓站直身体,面庞苍白,极轻地笑了一声, “对于你来说, 我本来就不应该醒来。”

    徐长嬴望着那即将离开的背影, 大脑嗡的一声响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 就撑起身子抓住了夏青的右手,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他的伤口被猛地扯了一下,但他还是死死咬着牙道:“没有,我没有那样想。”

    夏青立刻转过身,只见青年疼得满头大汗, 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脸,惶惶道:“我真的很想你——我只是对不起你。”

    说着,徐长嬴像是想起什么,低头看着自己握住的手,他颤抖着摸着那道蜿蜒细长的白色伤疤,眼眶滚烫:

    “我那时生病精神不正常,只能拖累你,连你的手也是被我割伤的,是我,是我没脸见你。”-

    2014年,5月,北京。

    “你听到医生说的,我要去接受omega的信息素治疗,你怎么还缠着我?”

    北方的烈日穿透双层玻璃照进了小小的出租屋,照亮了地上的一片狼藉,站在客厅中央的徐长嬴感觉胸口仿佛有一团火,疯狂燃烧着他的理智,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可怕浓郁的信息素,让他的神经无时无刻不紧绷着。

    而感知不到这一切的beta静静站在他的身侧,语气平静道:“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优性alpha似乎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他轻蔑道:“医生说的你是没听懂吗?我需要和匹配的omega互相标记,你跟我去干什么?”

    夏青道:“我陪你去,你接受治疗后,我们分手。”

    徐长嬴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明白了对方的话,但下一秒他就抬脚狠狠踹翻了面前的茶几,满眼阴翳,一字一句道:“你可真够下贱的,夏青。”

    “你现在生病了,”夏青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不会生你气。”

    话音一落,徐长嬴脑子里的弦被崩得更紧,以至于几乎无法呼吸,他只能在客厅里如困兽一般踱步,刚走到窗前他就将那些堆在墙边的画架一脚踹翻,但怒火和悔恨像是热油一样烫的他痛不欲生,他又跪在地上开始一个个砸那些装裱好的油画和素描。

    夏青那日穿着蓝色的衬衫,他站在徐长嬴的身后道:“你先把药吃了。”

    话音刚落,徐长嬴就将手中的画框狠狠扔了出去,画框在墙壁上爆裂开来,将夏青手中的药和水杯打翻。

    但下一秒,陷入失控暴怒中的徐长嬴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砸坏的那幅画不太对劲,他又连忙爬起身去找。  :

    但画框已经变形,那张素描已经破掉,几乎看不出人脸,只剩下右下角一块写着“2007.9.20”的碎块,而他的脚下满地的碎纸中也不知道那些碎片是这幅画的。

    一股强烈的心慌和难过猛地袭上心头,徐长嬴有些手足无措的摸了摸那破裂的纸张,接着惶惶不安地转过身去看夏青。

    但却看见beta正单膝跪地,在一片碎纸里捡着药片。

    那是进口处方药,每周的剂量严格固定,需要坐公车跨越半个北京去取,在叶新死的第四年,他们连浪费一颗药的余裕也没有了。

    明明是暖色调的阳光里,年轻的优性alpha却如坠冰窖,他浑身颤抖起来,几秒后他狠狠地将手中的画框重新砸在地上,画框彻底破碎,木头碎屑炸了开来,夏青怔怔地抬起头看向他。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徐长嬴沉默着阔步走向沙发,随便翻出一件T恤套在赤着的上半身,随即就朝着玄关走去。

    但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死死抓住了。

    “你不能出去,”夏青道,“你的体温太高了,你刚刚用了过量的抑制剂也没有起效,我去给你买新的抑制剂。”

    徐长嬴扭过头看向夏青,冷冷道:“我要去申请和omega结婚你也要跟着我吗?”

    “夏青,我需要的是omega的信息素,你是beta,我闻不到你的味道,我说了,现在就分手。”

    20岁的夏青面色苍白,但他攥着徐长嬴的手却丝毫不松,他摇了摇头:“你不能出去。”

    “放手,”徐长嬴心头火起,他狠狠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夏青的手就像是铁铸的一般无论如何都甩不开。

    因为心率和体温过高,徐长嬴只觉得眼前发黑,他怒道:“放开我!夏青,我受够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但他的情绪越是激动,面前的beta就越发冷静,像是彻底抽离了情绪一般一边攥着他的手,一边将他向屋内拽。

    根据之前的太多次经验,徐长嬴知道他又要将自己锁在卧室里,他不知为何,心中萌生一种强烈的恐惧。

    再不走,就全都来不及了。

    突然,他摸到了窗台上的什么东西,下一秒,他就看见鲜红的血滴落在满地的碎纸上,像是浓的晕不开的颜料。

    徐长嬴呆呆地站在一旁,夏青捂着右手上的伤口,大股的血源源不断地向外涌着,几秒后,beta转而用左手攥紧右手手腕的动脉。

    那个伤口很长,徐长嬴很久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血,他就像是雕塑一样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铛。”徐长嬴手中的裁纸刀掉落在地上。

    听到声音的夏青抬起头,他两只手都是血,那伤口很深,好像割断了肌腱,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血,但他看向徐长嬴的神情却很冷静,就像只是一个碗掉在地上摔破了而已。

    “没事的,”夏青道,“你别怕,你先进房间,我一会儿就处理好了。”

    徐长嬴动了起来。

    他盯着夏青手中的血,向后退了两步,随即他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去找止血绷带,甚至没有去找手机拨打120。

    徐长嬴拉开一个个抽屉,他开始翻箱倒柜,留着失血越来越多的夏青弯腰站在原地,鲜血甚至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血泊。

    很快,徐长嬴翻到了身份证,他又翻出了几张纸钞,他是那样的慌乱又冷静着,甚至拿了书包塞了两件衣服,但是又连手机和抑制剂都没拿。

    “徐长嬴,”夏青握着手腕,语气颤抖着叫他,“你听话,别出去。”

    徐长嬴从他身边走过,就像他的世界里被按了静音键什么也听不见,甚至直到他穿上鞋子拉开大门走出去,他一眼都没有看向夏青。

    某种意义上,那是他与夏青最后一次见面。

    等到24岁时,他在新闻里看见在LSA大会上发言的夏青,那也不是“夏青”了。

    所以好奇怪,为什么醒来的是16岁的夏青,徐长嬴一直隐藏在心里的不敢说出口的猜想——他果然不配见到20岁的夏青,他永远不会被原谅。

    “我那时是个混蛋,我甚至没有想过没有人帮你止血,你该怎么办,我只想着我要赶紧离开,我要远离你的人生,我没有想过你会接到通知赶到事故现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的我因为信息素失控中途下车了,我留着你在隧道前站了四天四夜一个个辨认遗体是不是我,所以你失忆也不是你的错。”

    “全都是我的错,你现在醒来还喜欢我对你不公平,”徐长嬴双手攥着那只手,忍着眼泪道:“其实我现在就应该远离你的人生,所有的错都是我造成的,你分化也是你的命运,和我没关系。”

    “而且你看,我离开后,你的生活反而变好了,所以我们现在也不应该——”

    话卡到喉咙里还没有说完,徐长嬴就感觉自己被搂住了,“就为这一件小事你记那么久,你若是不说,我根本注意不到那道疤。”

    徐长嬴的胸膛里蔓延出一阵恐怖的战栗,下一秒,他就看见那双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你能确定,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分化吗?”夏青半蹲在床前,双手摸着徐长嬴的脖子,盯着他的双眼道。

    “我,”徐长嬴张了张口,随即语气坚定道,“我确定。”

    “你之后不能对我撒谎,”夏青抵住徐长嬴的额头,“我们很早之前就说好的,阿特米西亚当时也在场,你记得吗?”

    徐长嬴眼睛定定地与夏青对视着,放在身侧的手指却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好。”

    夏青轻轻笑了起来,亲了亲徐长嬴的眼睛,随即不分由说地重新按着徐长嬴躺回床上,检查了他腹部的伤口没有裂开,就将白衬衫的扣子重新扣起来。

    衣服扣好后,夏青躺在徐长嬴的身侧,他轻轻搂住徐长嬴的脖子,低低道:“信息素紊乱症为什么会切除腺体?那你现在每天吃的是激素药吗?”

    徐长嬴避重就轻地说了是后来办案出的意外,随即又说了一些自己办案的其他收获企图转移注意力,但因为情绪波动和身上有伤,说着说着他就睡了过去,因而没有看见夏青之后睁开并凝视着自己面庞的眼睛。

    这是一张成熟男人的面庞,与记忆中的少年完全不一样,眉眼更深邃,轮廓更坚毅,熟睡时的眉头是微微蹙着的,尽管如此,他还是爱着无论是哪一块碎片的夏青。

    说话也不像,神情也不像,性格也不像。

    会说谎,会收敛,会沉稳。

    但他是徐长嬴。

    夏青伸出手,最后还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徐长嬴又在病房里住了三天,那所谓的国家特别刑事小组忙的热火朝天,而被排除在外的赵洋等人却有空时常跑来看望他。

    夏青一般是24小时守着他的,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不会是闲人,很快就有国家部门的人到达了香港,单独约见了夏青,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夏青本人的安全,另一方面是来确认夏青的功能性记忆能否有康复的可能。

    功能性记忆,说白了就是夏青能否再能从事研究工作,就像失忆后的人握住方向盘还能开车一样,这是脱离叙事记忆的一种记忆。

    夏青是人格解离症,但他无论是在患病前后,以及人格切换后都保留了功能性记忆,而且也没有多出特定的技能——相当一部分人在人格转换时会掌握另一个人格所没有的技能。

    例如一个美国的多重人格的病例,其三种人格包括教师、木匠和修车工,这三个人格各自掌握的技能都是其他人格所缺乏的。

    而夏青的多重人格仅仅是基于不同年纪和不同记忆的“夏青”,这也可能是他保留了功能记忆的原因——“这可能是因为遭受巨大创伤时夏青也没有想到成为他人,而是回到过去,”这句很有哲理的话,出自于唐攸宁之口。

    唐攸宁只会在夏青消失的时候出现——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夏青何时消失的,反正是前脚夏青消失,后脚他就突然冒出来了。

    齐枫正端着糖水扒拉的时候,唐攸宁就自然地从一旁冒出,接过几人的话题。

    当了好几年刑警的赵洋敏锐无比,他直接皱着眉头道:“不是,粉红疯子你怎么那么怕现在的夏青?和耗子见猫一样。”

    穿着一身天蓝色休闲西装的“粉红疯子”凑在徐长嬴的床前,一脸装傻充愣道:“我才没有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齐枫掏出手机道:“啊夏青说他文件没拿要回来一趟。”

    唐攸宁站起身就要走,“学长我突然剧组有点事。”

    齐枫:“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

    唐攸宁:“你诈我!”

    徐长嬴躺在床上剥橘子,唐攸宁扑在他的床边埋在被子就开始哭:“所有人都欺负我一个外人。”

    靠在窗前的蔡司抱着胳膊:“你不是未婚夫吗?你是外人?”

    徐长嬴拍了拍唐攸宁的脑袋:“梅明轩怎么放过你了,我看他的架势,我以为你高低要被剥一层皮呢。”

    唐攸宁抬起那张混血脸委屈道:“因为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冤大头啊,我出了那么多钱结果最后一场戏连上女主被炸了,现在电影本金一毛钱都收不回来,他们扒来扒去扒到我亲爸头上了,反正和我没关系,他和我五叔好像要完蛋了。”

    唐攸宁老爹唐新易排第四,徐长嬴听见唐攸宁的话直接就乐出了声:“之前唐新荣是你七叔,你老爸排第四,靠,四五七,唐英韶和唐攸安老爸第三还半死不活,你爷爷还有几个儿子还能霍霍?”

    唐攸宁还真掰手指数了:“大姑死了,二、六,靠就剩俩了——啊好疼。”

    徐长嬴拍了一下唐攸宁的脑门:“你缺心眼啊,还真在这数数,你是嫌疑人知道吗?你们全家都是邪教分子,还能就漏了你吗?”

    唐攸宁捂住脑门嚷嚷着:“那我怎么办,他们干私活也不叫我,虽然叫我我也不干啦——反正又不是只有儿子辈,我老爸他们死光了还有我二哥当家呢。”

    赵洋简直叹为观止:“你这疯子对于家族的观念还蛮前卫的呢。”

    “全天下的私生子都是这样想啦,”唐攸宁眼睛盯着徐长嬴手里的橘子,不以为然道:“只是我是优性alpha,所以我想讲什么讲什么。”

    “牛逼,”齐枫赞叹道。

    “等一下,”赵洋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点了点房间里的人:“徐长嬴一个前优性,你一个败家子优性,那边一个精英优性,还有一个出去的精神病优性,妈的,这是什么优性alpha批发铺嘛,三十万分之一的概率是认真的吗?”

    “滚蛋,说谁精神病优性呢,”徐长嬴将橘子分给唐攸宁,不满地对赵洋道:“你家精神病还要给国家打工吗?”

    赵洋一脸了然:“OK,嘴谁都行,就不能嚼你相好一句。”

    说着,赵洋看了看高高兴兴吃橘子的唐攸宁,又偏脸看了看脸色不虞,盯着唐攸宁陷入沉思的蔡司,他决定当话题发起人,他直接开口道:“姓唐的,你当时在市一中叫什么,你怎么看上徐长嬴的?”

    “我不告诉你,我等着学长什么时候想起我,我就说,”唐攸宁摇头晃脑道。

    赵洋无语道:“所以徐长嬴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啊——拜托当时半个学校都暗恋他,他怎么可能记得你,我对你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你长这样不应该啊。”

    “你们这些人都太肤浅了,我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唐攸宁字正腔圆道。

    齐枫道:“徐长嬴不是也没认出你吗?”

    唐攸宁:“那不一样,学长是特别的。”

    早就习惯唐攸宁讲话方式的徐长嬴一边打着点滴一边玩着消消乐,在一堆“unbelievable”音效里头也不抬道:“唐攸宁我是不是钱还没还清。”

    唐攸宁立马扭过头伤心道:“不要这样嘛,我好喜欢当债主的。”

    “去你妈的,”徐长嬴道,“我还不想当债人呢,等我工伤补贴下来发你。”

    蔡司终于忍不住了:“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长嬴和唐攸宁同时抬起头看向突然说话的AGB警督,又对视一眼,随即歪了歪头,异口同声道:“未婚夫?”

    蔡司一脸“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神经病说话”的表情:“你一个正经未婚夫为什么会怕夏青?”

    唐攸宁:“我才不怕他呢。”

    赵洋已经受不了车轱辘话了,皱眉直接道:“所以你这人为什么会和徐长嬴订婚啊——徐长嬴你也是的,你不是爱夏青爱的要死嘛,你和他订什么婚啊?”

    徐长嬴继续划着消消乐,他想了想:“就是玩笑,西方人却好像觉得这些承诺很重要,要不是劳拉他们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来着,唐攸宁说我要是能活到三十岁就和他结婚,我就答应了。”

    唐攸宁低声道:“是学长你23岁受伤那会儿啦,我真的当时可害怕了。”

    齐枫等人不清楚,但是在场的蔡司却很清楚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蔡司定定地看向徐长嬴,冷冷道:“你为什么答应?”

    徐长嬴看了看唐攸宁的脸,想了想道:“我以后又不结婚,这种东西就是一种说辞,答应也没什么吧,恋爱不能瞎谈,但婚是可以随便结的吧——毕竟这是人类社会后天制定的一种契约和仪式而已,只要有户口本,就算和路边的流浪汉也可以敲章。”

    “等等,”听得目瞪口呆的赵洋第一个反应过来,“姓唐的对家族认知牛逼我能理解,徐长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有这么扭曲的婚恋观的?靠——所以你甚至都不想和夏青结婚?”

    徐长嬴抓了抓头发:“不想啊,我小时候还问了我爸我妈什么叫结婚,我爸说好朋友想在一起过日子就可以结,我妈说想生孩子了就可以找人结,那样国家就给你生孩子了——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准生证了,更不用结婚了。为了结婚而结婚,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怪不得阿新还是没和我老爸结婚,”赵洋若有所思道,“不过你俩确实永远都是一个alpha一个beta,又生不了小孩,结不结无所谓。”

    齐枫却抬起头看向唐攸宁:“你不是喜欢阿嬴吗?你听到这些话题不难过吗?”

    “难过啊,不过我习惯了,”唐攸宁趴在徐长嬴的床边,偏着脸眨了眨眼睛,“我认识学长的时候他就喜欢那个夏青了,没办法,我年纪小了点。”

    徐长嬴又剥了一个橘子整个塞到他嘴里,“闭嘴吧,就你嘴最能胡说八道。”

    蔡司有些头疼,他这个东西方兼并的文化精英只觉得面前是一出荒诞剧,他道:“那请问唐先生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唐攸宁将橘子从嘴里拿出来,想了想,认真道:“小三。”

    正在喝水的徐长嬴差点被呛死,唐攸宁立马贴心地抽纸递给他,在一旁嘿嘿一笑:“学长虽然最喜欢夏青,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是不喜欢我呀,比如我死了他肯定很伤心。”

    “爱情有先来后就是没办法,”唐攸宁哲学家上身,他耸了耸肩,“不过人又不是机器,努力挖墙脚总能挖的动,挖的动就不算白费力气。”

    徐长嬴虽然被呛着,但他还是用力拍了一下唐攸宁的脑门,警示他瞎说自己死了活的。

    赵洋无语道:“所以你怕现在的夏青还是因为你是小三怕正宫吧。”

    唐攸宁道:“我没怕他。”

    齐枫道:“夏青来了。”

    唐攸宁啧了一声:“第二次诈人就没意思了。”

    但恋爱大师优性alpha刚啧完,就看见齐枫、赵洋和蔡司都齐刷刷看着病房门的方向,一瞬间,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攸宁冷汗狂流,他缓缓转过头,看见一身墨黑西装的青年科学家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学长我突然剧组有点事。”唐攸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夏青面无表情地朝一旁迈了一步,唐家大少爷低着头攥着橘子风一样地狂奔出去了。

    赵洋挑了挑眉,对齐枫道:“所以,就算婚恋观再自由,小三怕正宫也是真理诶。”

    夏青坐在唐攸宁刚刚坐在的椅子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徐长嬴。

    徐长嬴摸摸手机又摸摸被子,随即摸出个橘子对着夏青嘿嘿一笑:“夏青你吃橘子吗?我剥给你。”

    齐枫靠在赵洋肩膀上,若有所思低声道:“真是奇怪,唐攸宁喜欢阿嬴但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像夏青,反而和以前的阿嬴很像呢。”

    赵洋不以为然道:“很明显,这个疯子从小就是狂热的徐长嬴崇拜者,他指不定是喜欢他什么模样呢。”

    可惜唐攸宁跑得太快,没有听到接下来夏青带回来的牵扯到他家的第一线消息。

    正好蔡司和赵洋等人都在,夏青道国家刑事小组在公安部最高规格的支援下,很快就将10号凶手所处的犯罪团队抓了一大半,这个犯罪团队的构成分为两个工种,一种是分散在菲律宾、泰国、印度等国的黑客,一种是从台湾和澳门向外潜逃的雇佣兵。

    而其中黑客手中的信息是最为关键的,帮助他们获得了15年来全世界对LEBEN最深入的信息。

    而首先,就是一个诡异的具有隐喻意义的弥赛亚故事。

    第96章

    根据之前李旭阳被逮捕时的供词, 徐长嬴等人获得的有关LEBEN的最机密的信息莫过于“巴比伦”这个贵族组织。

    如果说大卫城是市民大会,那么“巴比伦”则是LEBEN的贵族会议,级别在DUKE(公爵)以上的人才能加入。

    也就是说, 巴比伦里实际上只有DUKE,KING(王)和EMPEROR(皇帝)这三个最高级别的邪教成员。

    巴比伦的组织者被称为“奥法尼姆”(Ofanim), 与梅菲斯特(Mephisto)一样, 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内部成员认为他们都属于最高领袖“弥赛亚”的心腹。

    巴比伦不依靠暗网大卫城行动,不同的高级成员将会被分配给不同的“emperor”管理,当时李旭阳供出他所属的emperor就是北美诺伦家族的继承人考伯特。

    李旭阳落网后还供出了他的父亲李畑越等李家人,还有唐攸宁的父亲唐新易, 但是在对后者的抓捕上出现了巨大的困难——刑事人员找不到罪证, 甚至找不到罪名。

    因为李旭阳等人没有供出最关键的信息——巴比伦的权力结构是如何搭建。

    就像金三角里许多毒枭集团,他们的权力核心就是毒品,销售贩卖和吸食|毒品是权力结构的环节。

    但是完全脱胎换骨的, 神秘的,宗教形式的LEBEN,AGB等方面甚至找不到他们这些高级成员依靠什么连接。

    尽管李旭阳在证言里提到了“永生”这个词, 甚至供出了李畑越移植了巴比伦提供的一个年轻的肾脏, 但这并不能帮助AGB获得他们真正的犯罪网络。

    直到10号凶手在中星码头进行了一场“谢幕表演”, 才给了AGB和国家公安抽丝剥茧的机会。

    吴奇泽作为劣等alpha在大卫城中的爵位很低, 但他是组织中一个特殊的团体“机械师”的一员, 因此凭借着独特的“手艺”与其他低级成员区别开,能够为巴比伦的贵族服务。

    很明显,吴奇泽在内的高智商犯罪团队服务于某一个emperor,他们正是在这个emperor的授意之下开启“活人艺术品”行动,而根据李旭阳的参与, 有理由猜测这个emperor正是蔡司等人调查的考伯特。

    在考伯特的指引下,吴奇泽这一团队将赵兰月等人做成活人雕塑,并送去人流量巨大的艺术馆中展览,以达到某种仪式效果,并且在大卫城的地下拍卖会中卖出天价。

    但最终,427和256号展品都被徐长嬴用面粉炸的一干二净,虽然至今还没有给夏青退钱,但是想来另一个展品的贵族买家很是不高兴,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对于嚣张至极的LEBEN而言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因此在考伯特这个emperor的指令下,吴奇泽也满怀着作品被毁的恨意,在其他LEBEN成员的协助下给徐长嬴发去了“审判”的短信后引爆了汽车炸弹。

    这一举措重创了但没有杀掉徐长嬴,而且不知为何惹怒了弥赛亚——传说中的LEBEN最高领袖,于是他逼迫考伯特和吴奇泽等人以炸死谢忆南的行为艺术来向徐长嬴赔罪。

    徐长嬴对此简直是欲哭无泪——他彻底背上了与LEBEN有深切瓜葛的罪名,无论是梅明轩为首的国家特别刑事小组,还是AGB和IGO的理事会,都向他发起了数次调查和审问。

    “我压根不认识谢忆南,明明那是吴奇泽想干的事,结果把帽子扣到了我的头上,居然说是专门为我表演的,到底谁爱看这表演啊!这些邪教简直脑子有毛病。”徐长嬴在为刚苏醒的夏青讲解具体案情时,如此抱怨道。

    但正是由于这场临时策划的大型表演,以及最高公安力量的加入,巴比伦和emperor的犯罪团队第一次露出马脚。

    “你的意思是,10号凶手所处的犯罪团队分为两个工种,一种是分散在菲律宾、泰国、印度等国的黑客,一种是从台湾和澳门向外潜逃的雇佣兵。”

    蔡司靠在窗边皱着眉头沉思道:“这种高智商兼暴力犯罪团队还是第一次见。”

    “诶,等一下,夏教授,”赵洋突然举起手,看向夏青非常自觉道,“我和齐枫的级别够听到这种机密吗——话说为什么你出去一趟就能获得这种程度的信息?”

    穿着墨黑西装的夏青坐在徐长嬴的床边,抬起脸看向赵洋,歪了歪头道:“刚刚的上校没有说让我保密。”

    徐长嬴闻言笑了起来,他看向赵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好哥们相信你,只说给你听就听呗,暂时先别和严队他们说就行。”

    “夏先生现在是LSA青年科学家联会的理事长,按照IGO内部等级换算,应该等同于AGB里的二级警监,自然可以获取这个级别的信息。”蔡司定定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极优性alpha,语气淡漠道。

    “靠,可以这么算吗?”徐长嬴闻言惊了,他看向蔡司,见其一脸正色不是开玩笑,又看向夏青笑道,“哇夏青,我一辈子都干不到你现在的级别呢。”

    夏青手里拿着徐长嬴刚剥好的橘子,却不说话,这时未等徐长嬴再说话,蔡司就皱着眉头道:“你现在年纪才多大,怎么就说这些没道理的话——劳拉长官不是三年前就评上二级警监了吗?”

    徐长嬴无奈道:“那不是刚干上半年就被降了吗,现在还被赶到欧洲分局去了。”

    “那也说明她达到过相应的级别,”蔡司冷冷道,“你若是比她还不上进那确实也没办法了。”

    “好的好的,我会上进的,蔡司你真的,几天没见我以为你没那么刻薄了,”徐长嬴讪讪道,并移开视线,假装没接收到对方目光中的怒意。

    随即徐长嬴温和地看向夏青,笑道:“然后怎么样了,夏青你别被赵洋和我们打了岔,梅明轩他们是抓到了黑客还是抓到了雇佣兵——他们现在可舍不得告诉我们。”

    夏青抬起眼,静静地看向徐长嬴,“各抓了一半。”

    “26小时之前,他们在泰国的一个黑客未来得及销毁的硬盘里,找到了巴比伦的基本教义和运行程序。”

    话音一落,房间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都睁大了眼睛。

    “运行程序?”就算是调查了考伯特13个月的蔡司也没有听过这一事项,立刻站直了身体,神情肃然起来。

    “经过技术人员的检测,初步判断这是一个私域的卫星网络系统,加密级别很高,可以判断是某一个emperor独立私有的指令系统,并且有接入更大网络的痕迹,尽管现在还在破译,但硬盘里的巴比伦教义却可以解释这一系统的用处。”

    夏青的思维非常清晰,尽管他手中没有带回任何资料,但他就好像将所有的信息都刻进脑中一样,“那是一段非常简练的用拉丁语写成的话,翻译过来实际上应该是‘巴比伦法则’,在法则里,这个emperor下达指令的网络系统被隐喻为‘San Greal’。”

    “SAN,什么?”赵洋没听清,疑惑道。

    “San Greal,圣杯的意思,”徐长嬴解释道,“很多电影里都会提到,超有名,就是那个装耶稣鲜血的杯子,果然邪教也爱用这个意象。”

    “是的,”夏青点头道,“圣杯本身就包含许愿成真、永生的含义,因而这个系统正是emperor用来行使自己权利的工具——法则里提到每一个emperor都有属于自己的San Greal系统,独立于大卫城这一暗网,用于联络自己的附庸与秘党。”

    “附庸应当就是李旭阳这些臣服于某一emperor的贵族,而‘秘党’这一意象还未确定,但根据法则所言,是巴比伦的管理者奥法尼姆赐予emperor的军队——应该是LEBEN专门为emperor培养的恐怖分子。此外,emperor的权力远不止于此,因为圣杯系统是可以接入大卫城的。”

    在徐长嬴等人的疑惑目光中,夏青沉声道:“emperor也就是皇帝,可以通过大卫城网络向任何比自己级别低的成员发号施令——哪怕那人是别的emperor的附庸,接收到指令的成员不可以拒绝,不然将会被视为组织的叛徒。”

    “等等,那不就是,”徐长嬴睁大了眼睛,“不就是当时唐新荣和李嘉玉他们接到的短信?”

    “刑事小组也是这么猜测的,只是法则多了一句话——emperor所发布的指令必须经过‘雅赫维’的同意。但按照LEBEN的教义,这是一个不存在的神,所以目前没有办法确定这句话的内涵。”夏青解释道。

    “雅赫维,”徐长嬴无语道,“乱七八糟的,我只知道这是耶和华,他们的god。”

    蔡司道:“现在可以确定是考伯特的圣杯了吗?”

    夏青摇了摇头,“准确来说,刑事小组找到的私域网络目前根本没有被破译,并且大概再过几小时就会被LEBEN弃用,所以从技术层面,无法确认与考伯特有关。刚刚一大半的信息量实际上是来自于‘巴比伦法则’,不过这个法则还有提供了有关emperor的两个最重要的信息。”

    蔡司道:“两个?”

    夏青道:“第一,emperor的职责。这一点解释了为什么考伯特需要策划523案件——在除去缴纳税金之外,emperor会被指派为定期举办的市民大会策划落幕的‘戏剧’,这实际上是一个维护宗教的仪式活动,以保持组织的威慑和凝聚力。”

    “所以,这是来自于弥赛亚的犯罪任务,无法拒绝。”

    徐长嬴脑海里突然闪过浑身是鲜血的沈锋,以及支离破碎的赵兰月,整个心脏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徐长嬴道:“那第二个是什么?”

    夏青沉默了一秒钟,抬起眼,定定地看向徐长嬴:“第二,LEBEN中emperor存在的数量。”

    2005年,LEBEN的第一个emperor夏高寒死亡,彼时整个即将消亡的LEBEN有且只有一个emperor,是这个庞大组织的权力巅峰。

    2022年,国家特别刑事小组根据刻在“San Greal”基础代码中的法则,发现这个死后重生的庞大组织在不知何时,重新拥有了新一代的弥赛亚,以及复活改造的emperor系统。

    “4个,根据法则最后的寓言,无论是AGB还是国家刑事小组都同意这一猜想。”

    “寓言?”蔡司似乎意识到什么。

    “我更倾向于是一个故事,”夏青补充道,“是四个国王的故事。”

    LEBEN一共有三代弥赛亚。

    上世纪80年代,LEBEN诞生于第三次与第四次中东战争中间,诞生于某一极端武装分子所驻扎的村落里,第一代弥赛亚与其一同诞生,那是这个武装分子队伍的首领,在80年代末国际时局变化后,武装团队解散消亡,这个初代弥赛亚也自杀身亡。

    上世纪90年代之后,LEBEN被美国人带出战乱的中东,脱胎换骨后成为迷惑人心的极端性别主义宗教,很快就蔓延至世界的各个角落以及,不同的权贵圈层里,在2003年国际力量的围剿下,第二代弥赛亚——那个加州二手车销售商人,在被逮捕的前一刻同样自杀身亡。

    而第三代弥赛亚,就如同国际社会并不知道LEBEN是何时重新在黑暗中蔓延一般,至今也无人知晓他是谁,是何时出现,又是如何成为这个恐怖的犯罪王国的统治者。

    他甚至延续了夏高寒死前提出的成员封爵制,并将其扩张变形,彻底建构起了一个完美的、相互制衡的、坚固不催的犯罪世界。

    实际上,后来徐长嬴才知道在夏青离开的这一个小时里,他所见的官员并非事无巨细地将一切告诉他,而是他通过浏览这人带来的资料,以及此人的口头补充,迅速理清的这一切。

    就像这个故事,也是他为了陷入僵局的徐长嬴等人,特意背下的-

    巴比伦法则。

    “……

    弥赛亚接受了神的之意,他徒步在沙漠,遇到了一个给予他水源的牧羊人,为了报答他,弥赛亚决定以他灵魂为代价,满足他的愿望。牧羊人想要获得权力,于是他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皇帝,建立起了第一个王国。

    五十年后,当弥赛亚再次来到王国,牧羊人已经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国王,他向弥赛亚许愿获得永生,于是他获得了新鲜的血液。

    五百年后,弥赛亚再次回到王国,发现牧羊人坐在王座上哭泣,他哭诉自己不断的失去家人陷入无尽的孤独,于是他向弥赛亚许愿获得亲情,于是他获得了不会老去的家人。

    五千年后,弥赛亚再次路过王国,发现了整个国家陷入了无边的战火,不会死亡的王子们因为权力互相征伐,牧羊人坐在烈火中的残破王座上,这次他向弥赛亚许愿了毁灭,弥赛亚毁掉了整个王国,也取走了他的灵魂。”

    寂静的病房里,只剩下极优性alpha冷冽的声音。

    一分钟后,夏青看向徐长嬴,“AGB查找了15年前LEBEN卷宗里的全部教义,都没有发现这个寓言,因此他们认为这是与大卫城、巴比伦一起出现的新内容,暗示着弥赛亚将力量分给4个皇帝。”

    “但这是循序渐进的力量分配,很难从这个寓言中得出所谓4个emperor的权力高低。”蔡司冷静道。

    “权力,永生,血缘,毁灭,”徐长嬴若有所思道,“如果真的有区分,考伯特应该是第几个?”

    “这还用说,”赵洋抱着胳膊,看向徐长嬴。

    “当然是第一个。”

    第97章

    夏青所提供的确实是第一手信息, 在3天后,徐长嬴出院的当天,国内与国际的办案人员在一起开了最终会议。

    会议的级别很高, 但并没有官员在场,有且仅有梅明轩为首的特别刑事小组、严建柏等专案组人员, 以及徐长嬴等AGB专员。

    “联合国内外公安力量, 对吴奇泽为首的大型犯罪团伙的初步抓捕行动已经结束,这是国际社会近15年以来第一次发现极端恐怖组织LEBEN的犯罪案件,发生在广州的活人雕塑案被查明是该组织为了宗教目的实施的一次邪教仪式活动,并企图在完成变态作案后通过地下拍卖获取高额利益。

    参与制作活人雕塑的犯罪行为的,有吴奇泽、苗浩广两个中国人, 以及3名来自马来西亚和泰国的犯罪分子, 这5人在今年2月到4月之间对赵兰月在内的5名受害者的尸体进行了加工处理,制作出骇人听闻的活人雕塑。

    此外,这一犯罪行为还牵连出了更加庞大的犯罪团队, 做出了一系列杀害、运送受害者,以及网络监控、植入病毒、甚至针对办案人员发起恐怖袭击等恶行。

    我们抓捕了18名分布在5个国家的恐怖分子,目前正努力将其引渡入境进行深入审问。但初步抓捕工作已经基本结束, 当前的案情全都指向其中一个代号为‘屋大维’(Octavius)的高级成员, 据悉他应当正如各位已经猜想到的——在组织中的级别为‘emperor’, 与他一样为最高等级的成员应当还有3名。”

    “但由于对方及时废弃了指令系统, 其作案时每一个人都使用了代号, 低级成员对于上级成员讳莫如深,因此我们暂时无法获取更多涉及emperor的信息。”

    “但针对523活人雕塑案件和831香港码头爆炸案的侦查工作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在此我们国家特别刑事小组全体需要对广州市局重案组、AGB亚洲03小组和北美04小组致以敬意,至此,两起案件正式结案。”

    在屏蔽了所有电子信号的会议室中, 梅明轩收起手中的文件夹,所有人同时站了起来,这2个月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漫长又难以置信的噩梦,一重又一重地冲破他们对于黑暗的预期,于是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直到一个孤零零的掌声响起。

    梅明轩等人闻声抬起眼,只见站在会议桌末尾的beta专员正开心地鼓着掌,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随即不解道:“这一路真是不容易,但是大家的努力也都有了回报,不是很高兴吗——这么沉闷干什么?”

    说着,他还扭过头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夏青眨了眨眼睛。

    话音未落,站在徐长嬴对面的北美警督也面无表情地鼓起了掌。

    未等虞全等刑事小组反应过来,他身边的方溥心就笑出了声。

    “确实,终于结束了,”严建柏看向身旁的方溥心,含笑道。

    就这样,在刑事小组的疑惑之中,掌声响彻在会议室里,李嘉丽无奈地看向徐长嬴:“徐你其实是为了年假开心吧。”

    徐长嬴这一天特意穿了深蓝色的西装,颇有一副重新做人的派头,这次更是还抓了头发,除了气质比不上蔡司的闷骚,但也已经十分接近AGB警督的刻板形象了。

    会议已经结束,徐长嬴将胳膊搭在夏青的肩膀上,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那能怎么办,我总得陪陪这位大科学家吧,下个月就是LSA大会了,而且我好几年都没怎么休过假。”

    李嘉丽抬起头,只见面前的极优性alpha正静静地看着说话的徐长嬴,她虽被告知夏青的人格和记忆发生了改变,却一直看不出什么,但此刻,她确实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谈恋爱能被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也真是佩服,”赵洋走了过来,或者说重案组的众人都走了过来,就像当初见面一样,众人穿着整齐的白色夏季制服一一与AGB小组和夏青握手。

    “好过分,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被你一说完全变味了,”徐长嬴一边和方溥心握手,一边不满地看着赵洋道。

    重案组至今还是没有完全接受“徐警官和夏教授之前是情侣”这个事实,所以谈松和余梅还是不由自主将目光都锁定在面前穿着、长相、举止与之前一致的极优性alpha身上。

    “你好,余警官。”夏青握着手,礼貌道。

    余梅一瞬间热泪盈眶:“天哪夏教授你还记得我。”

    谈松:“上次咱们已经重新介绍过了,夏教授记住你不是肯定的吗?”

    余梅:“哦对。”

    宋瑜立在一旁不客气地大笑。

    方溥心一脸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下属,接着对着夏青温声道,“夏教授,这两个月辛苦了,希望之后教授你的工作和生活都一切顺利。”

    “谢谢方队,”夏青点了点头,眼眸明亮:“您也一样。”

    方溥心笑了起来:“您其实一点都没变,除了更开朗一点。”

    站在一旁的所有人也都欣慰又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有赵洋一人摸不着头脑:“有吗,这不是变化很大吗?现在一时看不出来而已——这个夏青脾气可没有那么好。”

    听到这话的徐长嬴一脸无语地回头看向赵洋,“喂,好歹是好朋友,能不能说点好话。”

    齐枫也站在一旁拆台道:“明明脾气变坏的是赵洋自己,他还倒打一耙。”

    严建柏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没变,一万字检讨也逃不掉。”

    赵洋和齐枫在办案时隐瞒夏青失忆的行为还没有被清算,虽然没有对案件产生影响,但这也是对团队信任和规矩的恶劣破坏,所以处分和惩罚还在路上。

    “怎么这样,”齐枫哭丧着脸道。

    “虽然之前破案是28岁的夏青参与的,”赵洋也与极优性alpha握了握手,又语气戏谑道:“但是果然还是现在的你比较招人喜欢,所以,辛苦了。”

    “靠,赵洋你怎么还挑拨同一个人,”徐长嬴勒住了赵洋的脖子,威胁道,“小心我们回去喝酒不喊你。”

    谈松也在一旁不满道:“就是,明明两个夏教授一样好吧。”

    话音刚落,只见站在赵洋对面的极优性alpha歪了歪头,一脸认真地盯着面前掐在一起的两人。

    赵洋察觉到那视线不太对,于是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双盯着自己的琥珀色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徐长嬴闻声抬起头,看了看似乎在看什么新鲜事物的夏青,又低头看了看赵洋,一秒后他猜到了夏青在看什么——

    “我一直没有想过你会当警察,”清冽如水的声音响起,众人抬起眼,看见正在说话的极优性alpha竟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警服很适合你,赵洋。”

    “靠。”穿着一身飒爽警服的29岁赵洋大脑宕机了,愣在了原地。

    重案组和李嘉丽等人也愣住了。

    “我呢,我呢,”站在众人身后的齐枫立刻指了指自己,一脸焦急地看向夏青道:“夏青,我穿警服怎么样?”

    穿着一身笔挺深灰色西服的夏青看着她,俊逸的面庞上露出认真思考的神情,随即微微颔首,简洁道:“比赵洋帅。”

    “哈哈哈对吧!”齐枫狂喜,狠狠捶了一下身前陷入石化的赵洋:“我就说吧,果然还是夏青的眼光好。”

    余梅摸了摸脸颊,看着被笑得直不起腰的徐警官和齐枫猛拍后背的赵洋,还有一脸无辜站在一旁的夏青教授,对着陷入沉默的谈松和宋瑜立,喃喃道:

    “还是不太一样吧,赵洋说的好像确实没错。”

    就这样,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徐长嬴所在的AGB小组终于与重案组挥手告别。

    “余警官,记得帮我向巧巧和苗警官他们问好,”徐长嬴弯腰扶着车顶对着车中的警员们笑着道。

    余梅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一定,巧巧她还一直很担心你和夏教授呢,咱们之后有机会再见。”

    等到重案组的两辆车出发回广州后,徐长嬴转过头,与夏青朝着另外两辆车走过去。

    烈日下,身穿灰色宽条纹平驳领西服的AGB警督正靠在车门边,闻声抬起头,另一边的车门处站着李嘉丽与班杰明。

    徐长嬴伸出手:“圆满结束了,算是第一次?”

    蔡司盯着他的手,沉默了两秒,也伸出了手,“不算圆满。”

    “不愧是二级警督,”徐长嬴露出无奈的表情,“你的要求也太高了,虽然这次并没有抓住考伯特的把柄,但是你回到北美分局,你们小组正好可以接着这次的案件信息有更大的突破。”

    蔡司却抬起眼,定定望着面前beta专员的面庞,面无表情道:“你真的选择在这种关键节点休假?”

    “怎么了?”徐长嬴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看了看一旁的李嘉丽,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不然呢,你难道舍得让我插手你们小组的红色案件?”

    听到面前beta的不以为意的笑声,蔡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长嬴的双眼,随即点了点头,淡漠道:“差不多到时间了,我这边就先走了。”

    李嘉丽和班杰明拉开车门,李嘉丽笑着对着徐长嬴道:“好好享受假期吧,工作狂。”

    徐长嬴也摆了摆手,但在面前汽车发动引擎的时候,他却想起什么似得又敲了敲车门,“蔡司。”

    蔡司将车窗降下:“怎么了?”

    徐长嬴看着他空荡荡的胸前,“没什么,就是想着咱们也算同事这么多年,想和你说一声,有时候别钻牛角尖,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话音一落,蔡司的目光微微一动,他抬起眼看向笑眯眯的beta。

    下一秒,只听见徐长嬴乐呵呵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可以算得清的账,你的心眼又那么小,总是想当堂吉诃德很容易变老的,也就是我比较大度才会提醒——诶!”

    “唰”,车窗飞速地升起,正在苦口婆心的beta专员差点被夹到鼻子,立刻站直身体,隔着玻璃看见蔡司面无表情地对着驾驶座的班杰明说了什么,大概是开车,李嘉丽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示意再见。

    徐长嬴无可奈何,伸出手对着离开的车子摆了摆手,“拜拜。”

    叉着腰看着车子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徐长嬴摇了摇头,回头就一把勾住夏青的脖子,夏青现在比他高一截,所以还得低着头将就他,徐长嬴一边搂着他一边走,“诶呀,全年无休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现在干什么呢——我天天缠着你林家人不会想打死我吧。”

    “为什么会和他们有关系?”夏青低头看着他。

    徐长嬴哈哈哈笑起来:“你不知道,林殊华现在比我还爱你呢。”

    夏青闻言沉默了两秒,继而开口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不休假?”

    “夏青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太生硬了吧,”徐长嬴抬起眼看见等候在停车场另一边的姚安平和张轲,下意识想要将胳膊从夏青的脖子上拿下来。

    但下一秒,他的手却被夏青按住了,夏青低头望着徐长嬴的眼睛,重复道:“为什么不休息?”

    徐长嬴怔住了,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夏青的脸颊,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是因为寂寞咯。”

    9月中旬,徐长嬴与夏青再次回到了广州。

    正如徐长嬴所言,二人刚一回去,林家人就蠢蠢欲动,但是夏青都直接忽视了他们的邀请和关心。

    不知道一直生活在顺遂人生中的28岁夏青从哪里生出的预感,他在之前就有意组建了独属于自己“工作小组”,其中包括姚安平在内的私人秘书共有10人,他们是夏青观察和考核后从不同的岗位提拔的,切断了与兴安林家的实际来往,也因此成为16岁夏青苏醒后可以信任的人。

    夏青在23岁在学界崭露头角后,名望不断攀升,其名下的科研项目也越来越多,兴安很多的商业项目也挂在他的名下,但夏青单光靠自己的专利和科研投资分红就拥有难以估量的资产,而这些资产是交于国外信托与自己工作小组打理的。

    在16岁的夏青苏醒后,负责基因小组工作的保密部门就立刻着手评估、引导夏青尽可能恢复功能性记忆,这其中自然也有林家人的助力,但夏青还是对他们避而不见,只是配合接受系统的临床与心理治疗。

    因为夏青的人格解离症情况特殊,所以治疗效果非常好,一个星期之后夏青就能参与基因小组的重复实验了,并且恢复的越来越快,甚至能模糊记起朝夕相处的实验室同事的名字。

    负责基因小组的凌上校对于这一效果非常满意,夏青也非常配合他们提供的治疗,因为他自从苏醒后就很快认识了当今的大众社会环境,他知晓另一个夏青背负着的艰巨和意义非凡的任务。

    但是,私底下徐长嬴却渐渐发现夏青的状态有些异常。

    两人在回到广州后,夏青的出行就回归到了保密小组的监视与保卫之中,他们居住在新河浦的一个别墅里,徐长嬴一开始白天一直跟在夏青的身后,陪同他前往治疗,或者进入研究所为下个月的LSA大会做重复实验、整合资料等准备。

    但是不到一星期后,夏青就让他不要一直干等着自己,在张轲和一个叫闵沛白的女alpha的陪同下去享受自己的假期。

    张轲是由姚安平审核之后,放弃了与兴安的合同,新加入“工作小组”的第11名员工。

    十七八岁的时候,徐长嬴觉得这座城市有太多的乐趣和期待,但二十八九岁的时候,徐长嬴却不知道该玩些什么,电影院里充斥着商业片都算不上的烂片,逛街和吃喝的项目似乎都被圈定在了不同的商场里,露营和徒步爬山又不是出生入死的人休假时应该干的——而且一个人干也很没意思。

    只有在路过宠物咖啡厅的时候,徐长嬴才会在玻璃外站很久,闵沛白以为他想进去玩,便邀请他进去,喜欢的话可以买一只,但徐长嬴摇了摇头,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然后下次再遇到,再看一会儿。

    三天一过,徐长嬴就几乎只想赖在家里躺平不出门了——太久没休过假的beta专员几乎以为自己是老了,但好在张轲说他们这些更年轻的人也很喜欢躺平死宅,徐长嬴才放下心。

    接着,徐长嬴的户外活动就简化为了逛超市,这是因为他刷短视频时迷恋上了一些做饭视频——当年高中在家做饭的一直都是夏青,他唯一擅长的就是用微波炉煮泡面,后来上了大学在外租房也是和网上学会了一些网红菜——例如13年那会儿川菜第一次在全国餐饮界泛滥,他就会了水煮鱼和麻婆豆腐这些菜。

    不过在自媒体泛滥的2022年,短视频平台上火的都是一些更漂亮的、精致又小资感的菜式,徐长嬴开火对着手机做了几回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厨神,于是每天就咚咚锵锵一顿折腾,然后拍照、发送,接着打包放进冰箱。

    这是因为可以恢复研究所的工作后,夏青就忙碌起来,依旧是每天凌晨到家,那时候徐长嬴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

    在汽车爆炸发生前,徐长嬴还与28岁的夏青分房睡,一个月后,徐长嬴与夏青就顺理成章的睡在主卧的一张床上,就像真正的“以前”一样。

    晚上,因为激素药物而陷入深度睡眠的徐长嬴只会在身旁的床垫向下陷去的时候苏醒过来,黑暗里,身为beta的徐长嬴此刻能闻到的只有对方身上的沐浴露和潮湿水汽的味道。

    虽然徐长嬴白天不再跟随夏青,但是他还是很清楚他是哪一天接受治疗,于是他都会清醒一瞬,在对方搂过来的时候询问他白天怎么样。

    “还好,”夏青抱着徐长嬴的后背,不同于少年的灵魂,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的男人,并且和徐长嬴的差距很大,让beta专员有些郁闷地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omega或者女人——之前一直到20岁,他和夏青是一模一样的身量,甚至有段时间他看上去更壮点。

    开玩笑,他读大学时可是留了一头艺术生标配流浪汉长发都被公认man的男人。

    而这一天,凌晨2点12分,徐长嬴敏锐地感受到了躺在床上的极优性alpha的异常,他睁开眼,在被子里摸索到对方的肩膀,“夏青。”

    徐长嬴搂住了还带着沐浴完潮湿味道的夏青,他伸手摸着青年的脸颊,“今天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夏青的长睫毛在徐长嬴的手心里扇了扇。

    “我现在可是大人,”徐长嬴笑了,他将夏青揽在怀里,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哥一样,揉着他的头发,“小孩说谎可是瞒不过我的,刚刚吃过夜宵了吗?”

    “嗯,”夏青低声道。

    “那你在忧郁什么呢——是不是在实验室里遇到了记忆障碍?”徐长嬴低下头,凑在夏青的耳边道。

    “没有,其实相反,”夏青轻声道,“我今天又想起了一个博士的名字。”

    徐长嬴道:“那不是很好嘛?你这样更适应现在的生活和工作节奏了。”

    Alpha没有说话,反而搂紧了徐长嬴的腰,将脸颊埋进他的脖颈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长嬴听见夏青有些迷茫的声音响起:

    “如果我又消失了,你会找我吗?”

    徐长嬴心头一震,他突然意识到了夏青身上在发生什么——尽管是功能性记忆,但那些记忆并不属于这个人格的夏青,对于“16岁的夏青”这实质上是陌生人的记忆,或者说,他开始有些混淆自己与另一个主人格夏青之间的界限。

    在上一个8年里,他现在所拥抱的夏青,仅仅出现过45分钟,徐长嬴也因16岁夏青的回归而昏了头,以至于他忘记了可能——面前的夏青再次消失的可能,难道又要再过8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看见吗?

    徐长嬴有些不敢想了,他也搂紧了怀里的alpha,努力以平稳的气息轻声笑道:“这次我不会离开了,28岁的你也是你,等到你再出现了,你一睁眼就能看见我。”

    “我不明白,”夏青终于说出了自己埋在心里的话,“为什么我会忘记你。”

    “我只记得你抱着阿特米西亚和我说想去毕业旅行,但是等到我再次醒来,你就变成了29岁的徐长嬴,”徐长嬴感觉到耳边传来了alpha的颤声。

    “那些来自另一个人的记忆越熟悉,我就越意识到我这些年与你变成陌生人,如果我再次醒来又是十几年后,那该怎么办?”

    徐长嬴用额头抵住夏青的额头,他轻声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我造成的,后面一定会有办法的,恢复功能记忆只是应急措施,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另一个夏青和你肯定能友好相处。”

    “友好相处”,是指人格融合,将人格从解离状态恢复正常,也就是16岁的夏青意识到28岁夏青的存在,或者反过来,最终恢复成一个完整的人格。

    “而且,”徐长嬴笑了一声,悄声道:“虽然很对不起28岁的夏青,但是我最偏心你了,如果你睡着的话,我一定努力叫醒你。”

    房间里陷入沉默。

    一分钟后,夏青道:“你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不喜欢,”徐长嬴被“你”、“他”和“我”这些概念搞的混乱,干脆开始胡说八道:

    “我喜欢的不得了,那可是你诶,那个夏青虽然没当过beta,但人品和灵魂也是一等一,而且脾气也很好玩,和大家闺秀一样,可好逗了,比如他要是现在醒来看见你这么抱我,肯定要吓一跳哈哈哈——唔唔唔!”

    徐长嬴还没说完就被青年,或者说少年捂住了嘴巴,随即只听对方忍无可忍道:“你这不是很喜欢吗?”

    “唔唔,我靠——那不是你自己吗?我还能不喜欢你吗?”徐长嬴在被子里拼命挣扎着,“你别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好吧!”

    说着,徐长嬴就感觉自己被压住了,微弱的光线里,他看见一双亮如幽火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自己,“你说了你更喜欢我的,他都把你忘了。”

    “那我还能不喜欢你吗?”徐长嬴整个人晕头转向,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就算出轨,出轨另一个夏青总比出轨其他人强吧。”

    “所以如果我消失了你其实还是会和他在一起,”少年的灵魂开始变得暗淡,他的声音低下去的同时,揪住徐长嬴领口的手也渐渐松开。

    “你根本不会想起我。”

    “靠!这玩意说不通的,”徐长嬴感觉自己要疯了,他猛地伸出手抓住夏青胸前的衣服,愤然道:“反正咱俩也睡不着了,咱们来上床吧!”

    夏青愣了一瞬,随即恼怒道:“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这个?”

    “怎么就突然了,”徐长嬴骂骂咧咧地将被子蹬开,“当时我天天求你别干我,你也没听过我!又不是没干过,现在这样矜持做什么,而且28岁的夏青也没干过我,你干一下就没这么多问题了,相信我,包治百——”

    成年的夏青躯体带来的威压不是年少时能够相比的,大放厥词的徐长嬴被掐住脸的一瞬间就噤了声,随即就是熟悉又陌生的亲吻,但很快徐长嬴就憋不住气,终于用劲推开了夏青,他咳了半天,又突然变成了孬种:

    “不行太亏了,你个子大了,力气大了,说不定那里也——啊,你又揍我!拜托我在和你上床诶!哪有这样挨草又挨揍的道理,而且我现在还是个弱小的beta……”

    “闭嘴,你这个笨蛋。”

    2022年夏末的深夜,夏青依旧如此忍无可忍道。

    第98章

    9月末, 曼哈顿。

    金色镜面的电梯门映衬出来者的挺拔宽阔的身影,厢体稳稳下降至地下三层开启,电梯内最先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毛呢戗驳领西服,恭敬地对着电梯门里的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电梯里的两人迈出时, 拍卖行的顾问泰伦已经等候在电梯外了, 他对着两人中间最年轻的男人微笑道:“邓肯先生。”

    蔡司点点头,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他身边的家族秘书廖文柏对着泰伦微笑道:“有劳。”

    泰伦是棕发黑眼睛的美国人,四十五岁左右,身材不高, 但从领结一直到身上的古龙水都精心打理过, 专营亚洲客户的他更是说的一口流利的中文,立刻从善如流地对着廖文柏询问起了来时的路和今天的天气。

    连上刚刚接待的另一个经理麦克,四人很快就穿过摆放着现代艺术品和大师画作的画廊, 朝着拍卖行的最内部走去,最终停在一扇楠木欧式雕花的门前。

    泰伦在墙壁上的仪器上刷了自己的指纹,才推开门将众人引进去。

    与拍卖行其他房间和大厅的复古装修不同, 门内的房间是十分简洁和现代化的金属感空间, 一盏盏玻璃展柜排列在空旷高挑的房间内, 每一幅名画和雕塑前都有一盏冷色光单独照射着, 泛出鲜艳或清冷的颜色。

    这是这家百年拍卖行专门保管拍卖品的仓库, 也是招待极少数贵宾的私密展览厅。

    这也是泰伦作为金牌买家经理的细心操作——虽然这次的顾客是为了针对性藏品而来,但将其带入私密展览厅也增加了与其他珍贵藏品的接触机会,很多可观的业绩就是这样产生的。

    优性alpha穿着一身深棕格纹平驳领西服,17小时前他还在拉斯维加斯,专门为了一副画赶到了纽约, 但他却似乎没有关心艺术的心情,泰伦和麦克对于那些艺术精品的富有趣味和品位的介绍也完全没有打动他,他目标明确地跟随众人朝里走去。

    “廖先生,我们接到您的委托真是感到受宠若惊,没有想到邓肯先生愿意相信我们,我之前只为邓肯先生的母亲服务过两次,那还是在2017年。”泰伦一边笑着一边对两位华裔道。

    话音未落,几人就来到了仓库最里侧的区域,与被单独列在恒温恒湿的玻璃展柜的艺术品不同,这一区域更加明亮,而且都是绘画作品,大小不一,大的有一人高,小的只有书本大小,而且也不全是被放在三脚架上,还有用专门帆布蒙着打包靠着墙壁摆放着,很明显价值并不高。

    “廖叔,”蔡司进来后第一次开口了,他对着头花有些花白的廖文柏低声道了一句。

    廖文柏对着泰伦点了点头,道:“泰伦先生,我们现在就想看之前委托您帮我们寻的那副画。”

    泰伦微笑道:“当然,我们已经提前安排好。”

    说着,美国人就走到靠近墙壁的一个画架前,那里放置着一个约有一米的巨型油画,上面被一层专门的深红色丝绒布料所罩着,接收到讯息的麦克上前轻轻将布揭开。

    一副气势恢宏的古典油画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画面里是极富张力的史诗场景,画的是著名的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中的俄狄浦斯质问牧人的一幕。

    “这幅画在2014年初在卢森堡获奖后曾经短暂地在国立美术馆里展览过,后来画家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提供邮寄的要求,联系画家的学校后,画家的老师委托一个画廊将其挂出售卖,但之后很久都无人问津,后来又辗转了很多家不同的画廊和倒卖人的手中,2020年我们接到了一位来自香港的收藏家的要求,帮我们寻找这幅画,我们在2个月前才查明是在一家英国画廊的手里。”

    看见面前的买家双眼紧紧盯着油画,经验丰富的泰伦知晓自己此刻应该继续说下去,于是他又换了英文道:

    “《俄狄浦斯和牧人》,功底深厚,构图恢弘,画面中总共有11个人物,俄狄浦斯王占据画面的中间,站在宫殿上质问知晓真相的牧人,殊不知接下来将会得知自己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杀父仇人,以及与自己母亲结婚生子的悲惨命运。整幅画的基调和风格都十分冷厉和严峻,每一个观赏者都能被其中绝望和悲剧感所裹挟。

    但听说画家在绘画这幅画时非常年轻,不知为何会选择这种沉重的命题,还会产生这样的感悟。但后来这幅画滞销乃至埋没也是这个原因,毕竟,希腊神话已经不是这个世纪的收藏热题了,而且俄狄浦斯王在古典绘画中也算小众,耳熟能详的也就只有法国古斯塔夫?莫罗于 1864 年创作的《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等几幅名家画作。”

    “此外,听说当年这个画家还是个学生,正是中国绘画业内比较看好和押宝的一位,但听说在画完这幅油画后不知为何消失匿迹。而失去之后作品的名气加成,这幅画的收藏价值就更加大打折扣了,但单从画作本身,不可否认是一副佳作,尺寸为89×横92厘米,画框装裱木料为上好的杉木。”

    说着,泰伦摸索着手中的画框,已经有些脱蜡的手感摸起来格外明显,他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与一旁的老同事心里都不免嘀咕起来,到底这个几乎没有收藏价值的画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会吸引两个华裔收藏家先后寻找。

    刚刚泰伦说的话都已经是美化过的,实际上这幅画在第一家画廊破产后就一起被打包售卖给各地的小型艺术馆,后来才被集中卖给一个英国画商,他们拍卖行的人在一个冷库改的仓库里找到时,这幅画正与其他无名画家的作品如同废书本一样堆叠在一起,没有被水泡和老鼠咬坏简直是万幸。

    就在这时,蔡司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油画,他的指尖轻轻点在那怒不可遏的俄狄浦斯的面庞上。

    另一个经理麦克这时也笑着说:“看来蔡司先生很喜欢这幅画,这幅画的主题启示很有趣,改编的是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王》的第四场戏,世界上最完美和伟大的悲剧莫过于此,心怀正义的王为了人民和城邦去寻找行径不洁导致神罚的人,谁知自己就是弑父娶母的罪魁祸首,悲剧发生在故事开始之前,很有启示意义。”

    蔡司的脑海里闪过照片中那个面色阴郁的青年,他半扎着长发,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与老师同学站在油画前,苍白的面庞如同秋天的湖水,静静地看着摄像镜头和镜头外的人。

    “我要了,你们可以走流程了。”蔡司站直身体,抬起眼看向麦克。

    麦克与泰伦对视一眼,突然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泰伦这时微笑地低声道:“邓肯先生,其实正如之前所言,这幅画是在2020年就被一位香港的收藏家所委托寻找,只是花费的时间过多,在上个月才找到,而正巧您是在最近委托我们,所以我们这边也比较纠结……”

    蔡司却没什么触动,神情如常道:“你们照样付他违约金,我多付你们一倍,不算藏品的价格。”

    泰伦有些为难道:“但请您谅解,这是我们拍卖行的信誉问题,既然您如此喜爱这个作品,我们可以安排时间最近的拍卖会,届时您与那位唐先生一起拍卖就好。”

    “我付6倍,你们拿5倍,”蔡司面容冰冷,“这幅作品我私人收藏,不会展出,你们只要对他说没找到,或者损坏了就好。”

    5倍的违约金已经可以抵得上一个当代名家的画作了,也是这幅作品绝对不可能企及的拍卖价格,麦克的脸色变了,但泰伦还在坚持,他还是有些犹豫和为难地看向蔡司和廖文柏。

    廖文柏笑了起来,他和蔼地看向泰伦:“不好意思,泰伦先生,邓肯先生应该是有他这么做的原因,既然他不想参与公开拍卖,那您这边收8倍的违约金可以吗?如果觉得损害你们对客户的信用,另一个买家那边我们可以为你再多付一倍的违约金。”

    那就是10倍违约金,泰伦简直哑口无言——这幅油画本来就没有任何的升值空间,有这些钱为什么不去买塞尚、米切尔,买这个仓库里翻出来的无名氏?

    但做生意只是为了利益,这个价格已经超出所谓的“信用”的价格了,尤其对于这些艺术销售来说,这幅没有价值的烂画不足以他们拒绝邓肯家的优性alpha,并且让对方留下坏印象。

    “既然是邓肯先生的意愿,”泰伦面上转而露出笑容,与廖文柏和蔡司握着手,“那我们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从洛克菲勒中心走出的时候,天上飘着细雨,蔡司抬起眼看向高楼之上的天空,但下一秒,天空被遮蔽了一半。

    蔡司转过身,对着撑着伞的廖文柏道:“廖叔,我来吧。”

    说着,优性alpha接过老秘书手中的伞,他个子比廖文柏高一个头,头发花白的中国老头也觉得自在,便没说什么,与他一起向着街边走。

    “敬之少爷,你这次找廖叔买画,廖叔心里还很高兴呢。”廖文柏祖籍是湖南人,在美国呆了三十年,说话还是带着点乡音。

    “为什么?”蔡司低头看向廖文柏。

    “你从小就不喜欢这些艺术品,之前太太想让你跟她去拍卖会或者画廊,你都不高兴的很,性格别扭古怪,最讨厌和别人一样。”廖文柏说着就笑了起来,“虽然现在也是。”

    蔡司道:“我现在也不喜欢。”

    “我想也是,”廖文柏点了点头。

    “你喜欢这个画家?”

    蔡司沉默了两秒,随即他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好奇。”

    廖文柏有些惊讶,抬起眼:“好奇?好奇什么呢。”

    蔡司的面容却很平静,“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让他觉得那么痛苦。”

    廖文柏有些微微怔住了,但此刻他们二人已经走到了广场外的马路边,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已经等在了二人身旁,车上下来了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撑着雨伞走了过来。

    蔡司将雨伞递给廖文柏,自己接过保镖递来的雨伞,廖文柏问道:“少爷你不回去吗?”

    蔡司撑着伞:“不了,两小时后我要回拉斯维加斯,我的工作还没结束。”

    廖文柏操心道:“那让司机送你去。”

    蔡司对着老人笑了一下:“我想自己逛一逛,廖叔你先回去吧。”

    雨中,蔡司撑着伞在广场的街边走着,因为阴天的影响,这条艺术大道上的每一家奢侈品店和餐厅都提前打开了大灯,灯光透过落地玻璃向外照射,给人一种将奢华的温度一同送出的错觉。

    画家。

    蔡司觉得现在的感受有点奇怪,他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在非洲南部,因为理发店的稀缺,刘海变长后被乔伊斯和藤野两个女孩说有艺术气质的beta。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这种粗鲁、无礼且无趣的人怎么可能会和艺术有关系。

    但是当他在纸质资料里看到这人之前的画作时,就算是对艺术不怎么涉足的人都能透过机械复制品感受到那其中的灵韵。

    为什么会踏上两个截然的相反的人生,为什么会选择画那种痛苦的题材,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他的心里又在想什么?

    蔡司抬起头,突然看见对面著名拍卖行大厦上的巨型海报,预告着下周当代画家作品的拍卖会。

    “非常辉煌,”优性alpha脑海里闪过会议室里那概括了beta前半截人生的话语,他仰着头看着灰蒙蒙天空中那青翠鲜亮的海报,不由自主喃喃道:

    “——灿烂的人生吗?”

    不知道驻足了多久,青年收回了目光,准备直接打车前往机场。

    但突然目光一瞥,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只见隔着一条单行道,对面一家咖啡厅的落地窗里似乎有个人影。

    而那个人影,他好像认识。

    “铛——”

    咖啡厅的门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坐在角落里的人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会过来,蔡司攥着滴水的雨伞走到桌前时,服务员刚把第二杯咖啡端到那人的对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蔡司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人。

    “——劳拉?”

    “这个嘛,”穿着风衣的棕发女人双手交叉,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

    “我说是命运的巧合,你信吗?”

    “你在跟踪我,”蔡司冷冷道。

    “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劳拉露出了一个无趣的表情,“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扑克脸,一点都不可爱——啊,都要过了最后能可爱的年纪了。”

    “您爱说无聊笑话的习惯倒是一点没变,”蔡司不客气道,“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劳拉撑着下巴,笑着看着坐下的优性alpha:“怎么样?”

    蔡司抬起眼:“什么怎么样?”

    “与我徒弟久违的联合行动,”年过四十的女人不知因为保养还是气质使然,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们的事迹在ocean上可是沸沸扬扬,就算是远在前线的我都听说了不少。”

    蔡司面无表情:“不怎么样,我的任务完成的很糟糕,艾德蒙的任务倒是不错,他已经高兴地去休假了。”

    女性警督先是愣了一秒,随即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蔡司坐在卡座里,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欧洲分局一级警督笑得直不起腰。

    “你真的一点都不像邓肯家的小孩,”劳拉抬起眼看着面前的优性alpha,眼中流露出一丝柔和的光芒。

    “为什么?”

    劳拉搅了搅自己的咖啡,低声道:“你的心太善良了,而且这些年改变越来越大。”

    蔡司觉得如果不是刚刚空气太冷,他现在的面部肌肉一定是在抽搐,他皱了皱眉,没忍住:“您说的人是我吗?”

    “拒不承认这一点也很好,”劳拉笑了笑,“艾德蒙还好吗?”

    蔡司很想说你是他老师你自己去问不就好了,但他还是沉默了两秒,“不好,但他自己觉得很好。”

    “原来如此,”劳拉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们遇到了夏青对吗,艾德蒙这个任务还挺巧的,我没想到他会接。”

    蔡司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问我?”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我和你一样,很多事情过了很多年我还是不懂,”劳拉喝了一口咖啡,看向了窗外,“又或者说——”

    “我其实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劳拉收回目光,看向蔡司的脸。

    蔡司预感到了什么,他冷冷看着面前的一级警督。

    “劳拉,你现在找我是为了什么?”

    劳拉看着他没有说话。

    蔡司双眼盯着女性alpha,一字一顿道:“你任务结束为什么第一时间找我,而不是找艾德蒙?”

    他知道徐长嬴一直很想她,他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beta对劳拉这样远近闻名不靠谱的冷血教官有着特别的感情。

    直到他翻到了2007年的卷宗。

    才知道劳拉与他,还有那个LSA的青年理事长,早在年少时就已经有了纠葛。

    所以感情本来就是先来后到的事。

    但下一秒,他抬起眼却看见劳拉静静地盯着自己,她缓缓开口道:

    “我觉得非常地对不起你,但我有一个任务,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蔡司微微一怔,他确实从劳拉的眼中再次看到了那复杂的看不透的深渊。

    果然,伴随某种不详的惊异的预感,蔡司听见女人低声道:

    “能否请你再一次接下五年前的任务。

    ——监视AGB亚洲分局的艾德蒙警督。”

    9月末,广州。

    徐长嬴站在门前伸出手,又伸出头看向天空,随即有些高兴地站直了身体,握着手中的花束向着人行道跑去。

    淅淅沥沥的雨季终于结束,就算是这个国家的南方城市也果然拥有过秋天的权力。

    徐长嬴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像是很多年前一样,抱着路边花店卖的鲜花,穿过红绿灯下的斑马线朝着家中走去。

    Beta看了看手表,发现快要到下午六点,城市远方已经出现了夕阳,九月的最后几天,夏青也越来越适应28岁夏青的生活和工作,他们实验室的重复实验也已经完成,成果论文和实验资料也都整理的差不多了,所以他最近不用再加班。

    他之前和赵洋齐枫约好了,今晚一起在他和夏青现在住的房子里吃个饭,他的假期就快要结束,他预计在夏青参加那个LSA大会之前复职,所以他要在聚少离多的日子前和这几个人多聚几回。

    徐长嬴一手拎着菜一手抱着花,刚刚转过最后的一个转角,就看见门前停着一辆车,一个人站在车旁,和门口的两个人说着话,或者说,吵着架。

    “你到底有完没完,能不能不要天天打扰别人的生活,要是把夏青当家里人,你们林家人应该早十年拉拢。”

    “我并没有打扰,而且我不认为我应该和你在这里纠缠,这应该与你没有关系吧?赵洋。”

    在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旁,穿着粉红色条纹长袖的齐枫正蹲在门廊台阶上托着下巴发呆,突然她眼睛眨了眨,随即猛地站了起来:“阿嬴你回来了!”

    争吵声骤然停止,三个人齐刷刷看向路口站着的徐长嬴。

    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一扭头,看到一手拎菜一手抱花的白衣青年,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嗨,”徐长嬴被这三人以诡异的眼神打量着,就好像自己是一副奇装异服的打扮,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试探地举了举手中的菜:“一起来蹭饭的吗?”

    “靠,”赵洋率先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道,“你是刚结婚的小老婆吗?”

    徐长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地上,他猛地回过头对着赵洋怒道:“你有毛病吧赵洋!”

    站在一旁穿着正装的林殊华揉了揉太阳穴,想要缓一下思绪好好说话,但等他刚抬头,他就听见beta再次愤怒道:“——再怎么说都应该是大老婆吧!”

    林殊华只觉得刚好一点的头又痛了起来。

    第99章

    “诶, 洋子,”徐长嬴系着围裙站在岛台前,对着赵洋道, “过来让我看看脸。”

    “咔嚓,”林殊华手中的剪刀一下子剪断了郁金香的花杆。

    “靠, 我刚刚还正要夸你这活儿做的不错呢, 你这剪的什么东西啊!”赵洋站在实木餐桌边怒道。

    林殊华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他松开了领带,将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上,面前是一大堆小清新系鲜花和一个玻璃花瓶——几人当中只有徐长嬴勉强会做饭,而会捣鼓花艺的居然只剩下了林殊华。

    拿着剪刀的林殊华忍了又忍, 还是忍不住道:“你夸了吗?”

    赵洋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夹克, 抱着胳膊冷笑一声:“你有地方让我夸吗?”

    林殊华:“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话。”

    徐长嬴系好了围裙还是没看见赵洋,所以他转过头,只见开放式厨房外的餐桌边, 两个人正背对着自己硬邦邦地吵着架。

    徐长嬴再扭过头,发现齐枫已经恍若入无人之境,侧躺在超大沙发上看起了上次自己没看完的《戏梦巴黎》, 就像是习惯了父母吵架的小孩, 已经可以做到自动屏蔽声音干自己的事。

    徐长嬴简直苦笑不得, 他走过去, 拿起遥控器直接关掉电影, 顺势切到《第九区》,在齐枫刚嗷了一嗓子的时候敲了一下她脑门:“小孩子看什么黄|片,看龙虾人吧。”

    齐枫气得在沙发上像大虾一样弹了起来:“凭什么,我都29了!我正要看到关键情节呢!”

    徐长嬴没理她,但是把遥控器搁在她够不到的茶几上, 随后就走向餐桌前,刚要说话就被面前错落有致的一大捧鲜花给震惊了。

    林殊华其实低下头的时候和夏青特别像——这么说可能乱了辈分,但这两个表兄弟是真的非常神奇,年少时看不出有多么相似,但可能是年纪越大,两人与同龄人之间的气质和长相等各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所以出众之后就格外相像。

    林殊华脸上架着金丝眼镜,左手拿着白桔梗,右手拿着剪刀,动作利索地修剪着花枝与乱叶,而他面前的花瓶里已经能够看出审美水准极高的插花雏形了。

    “你自己审美不行还嫌弃花的品种太杂,谁求着你——唔唔!”

    徐长嬴一把捂住了在边上得理不饶人的赵洋的嘴,有些心虚地看了林殊华一眼,对着基友低声道:“可以了可以了,再说就夸张了,你能插成这水准吗——反正打死我也干不来。”

    赵洋似乎立刻就想反驳,徐长嬴顺势就掐住了他的脸,不容置喙道:“别动,让我看看脸。”

    赵洋立刻就不说话了,侧过脸让徐长嬴打量着。

    徐长嬴仔细看了几秒,发现只留下了一道白痕,还是从左脸的鬓角向下延伸,一直停留到下巴,不仅没有破坏整张脸的和谐,也没有明显的缝合疤痕,他高兴地摸了摸那道白痕:“我擦,这缝得真不错,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好吗?”

    说着,徐长嬴下意识抬起眼,发现林殊华的目光正停留在他摸在赵洋脸颊的手指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轻轻松开了赵洋的领子。

    这时齐枫远远插嘴道:“赵洋可功利了,他还嫌夏青给他找的医生给他脸缝的太好了,伤疤不明显,不然三等功说不定能变二等功。”

    徐长嬴闻言简直无语凝噎,他刚松开领子的手就拍在了赵洋的后背上:“你真是的,给你划成杰罗姆换一等功你愿意吗?现在心眼怎么那么小。”

    赵洋摸了摸脸上的疤,有些不以为然地看着徐长嬴道:“你当时晚来一分钟我铁定能评上。”

    徐长嬴立刻和他掐起来:“我要是晚去一分钟,你小子已经被枪毙了。”

    “赵洋,”突然,林殊华放下剪刀,看向撕作一团的两人:“你当时是因为意外才落单的吗?”

    这一句问话简直没头没脑,赵洋揪着徐长嬴的领子扭过头皱着眉看向林殊华,“当然,我自己耳机丢了去找的时候落单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你关心你表弟就行了。”

    似乎已经习惯了赵洋的敌意,林殊华得到答案后点了点头就移开了视线。

    “别这样,”徐长嬴看着林殊华无波无澜的面庞,对着赵洋道:“都说了一起吃饭了,就和平一点。”

    说着,徐长嬴看向正在整理花束的林殊华笑道:“殊华学长你想吃什么,现在什么菜都有短视频教程,我应该都能做得来。”

    “靠,”赵洋将胳膊搭在徐长嬴的脖子上,不可置信道:“你真的不能换个人设吗?AGB警督爆改贤妻良母是不是有点反差太大了?”

    徐长嬴的太阳穴简直瞬间青筋狂跳:“赵洋你不会真的是第二性别主义吧——做饭洗衣就默认是妻职,你以后出门会被围殴的。”

    赵洋一脸无语:“这是做饭洗衣的问题吗?”

    一边说着,他就指了指徐长嬴的白衬衫和围裙,“你穿这样等着给人做饭,”又指了指闷声修整花束的林殊华,“还抱着一大捧鲜花回家,有哪一个alpha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林殊华抬起头,推了一下眼镜:“长嬴现在是beta。”

    赵洋毫不客气地扭过头竖起中指:“我又没和你说话。”

    林殊华被气得闭了闭眼,住了口,原本矜贵倨傲的人此刻满脸都写着“我为什么会与这种人吵架”,强忍着愤怒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齐枫此刻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三人道:“可是以前叶阿姨说了有情调会做家务的丈夫才是好丈夫诶。”

    “对吧,”徐长嬴闻言笑了起来,看向齐枫道:“你可别和赵洋学,不然没有小女孩看上你的。”

    “这又不是法国电影,”赵洋抱着胳膊,他指了指林殊华不屑道:“这个优性alpha也只会插花这些小资做派,你看他会做饭吗?”

    “在现实生活里哪有会抱着花回家还做家务的alpha丈夫?”

    话音刚落,几人的身后就响起了“滴”的解锁声,他们下意识扭过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出现玄关处的一大束清新美丽的白色郁金香。

    以及抱着花,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穿着白衬衫的极优性alpha。

    房子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将车钥匙放在玄关,抱着花走进客厅的夏青对上了四双眼睛,一秒后,礼貌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夏青,”赵洋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徐长嬴欢天喜地地跑过去,“你怎么也买了郁金香,我刚刚也买了!”

    “还有蝴蝶兰,我刚刚回家的时候看见路边的花店将花都摆了出来,”夏青看着徐长嬴的脸,清冷的面庞上折射着融融的灯光,“我觉得很漂亮就买了,今晚其实应该还能早点,但是临下班有个数据出了一点问题,所以晚了一些。”

    “那有什么关系,”徐长嬴不以为意道,随即他接过夏青手里的花,看了一眼又笑嘻嘻道:“我们俩好像买的是同一家的。”

    夏青一边跟在徐长嬴身后,一边对齐枫和赵洋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餐桌上摆好的花,以及站在花前的林殊华,沉默了一瞬后,他也同样点头打了招呼。

    徐长嬴对比了自己买的和夏青买的,发现自己买的品种更杂,夏青买的只有蝴蝶兰和郁金香,所以看上去更清新简约,随便找个花瓶就可以装起来了。

    夏青看向徐长嬴身上系的围裙,问道:“你做饭了吗?”

    徐长嬴道:“还没有呢,我刚把菜备好,但汤煮上了,大概要等半小时。”

    “好的,那我来吧。”说着,夏青就将西装外套放在沙发上,低头解开了徐长嬴背后的围裙带子,熟练地将围裙从徐长嬴的脖子上取了下来,抬起眼对着盯着自己看的齐枫和赵洋等人道:“你们可以先坐一会儿。”

    随即,极优性alpha就穿上围裙,一边挽着衬衫袖子一边向着厨房里走去,动作自然流畅地让人可以确信这就是这家人的日常操作。

    徐长嬴将夏青买的花塞到在一旁凑热闹的齐枫怀里,“我去找个花瓶。”

    齐枫立刻美滋滋地抱着花和跟屁虫一样跟在徐长嬴身后,指指点点他找的花瓶风格和样式不对。

    “林殊华。”

    正盯着厨房里夏青看着的林殊华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回过神,下一秒他就听见身边的赵洋幽幽道:

    “你能不能先滚蛋。”

    林殊华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转过身道:“为什么?”

    只见赵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我现在想滚了。”

    林殊华:“……”

    虽然徐长嬴也对林家人没有任何好感,但林殊华这次似乎并没有特别显露出拉拢夏青的用意,他安静地吃完饭后和夏青在书房里聊了15分钟就离开了。

    因为吃饭没有喝酒,或者说有两个优性alpha兄弟在,赵洋和齐枫也没有喝酒的欲望,所以吃吃喝喝在一起聊到8点多就走了,很快硕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下了徐长嬴和夏青两个人。

    洗完澡的徐长嬴擦着头发走出房间,发现客厅的灯光都已经被关上了,只剩下台阶的灯和电影的灯光,《搏击俱乐部》已经放到了最后炸摩天大楼的结局,而明明灭灭的灯光里,极优性alpha正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徐长嬴放轻了脚步,他蹲在沙发前,歪着头看着夏青漂亮的睫毛和鼻梁,正在与手欠想摸摸的欲望作斗争时,夏青睁开了眼睛。

    在看见琥珀色眼眸的一瞬间,徐长嬴有些分不清这是哪一个夏青。

    但比他更快察觉到他内心动摇的是夏青,他一把揪住徐长嬴的领子,“你以为我是谁?”

    被抓包出轨的徐长嬴惊恐地举起双手,“小的冤枉——”

    还未等惨叫出口,徐长嬴就被一股巨力拖上了沙发,宛若被恐怖片里被怪兽拖走的白痴尖叫小孩,“——靠,别脱了,我知道你是哪一个夏青了,只有你会扒我裤子!”

    “为什么?”青年歪了歪脑袋,略微潮湿的头发散落在额前,显得俊逸精致的面庞更无辜,但他的眼中却仿佛有着火光在闪烁,道:“你不想和其他夏青睡觉吗?”

    被压在沙发上的徐长嬴摸了摸下巴,竟然也假模假样的认真思考起来:“其实说不想也是假话,不知道都是同一个身体,你们俩干我的习惯会不会不一样,毕竟大人和小孩的性|癖爱好说不定截然相——”

    犯贱的徐长嬴未等说完话就被夏青给亲得找不到北,他抽空喘气的时候忍不住怒道:“够了,就算我偏心你,你也不能这样天天干大人,大人是很脆弱的!你这个孩子能不能呵护一下大人的心灵和身体!”

    其实经过大半个月的功能记忆恢复,就算只保留了16岁的叙事记忆,但夏青此时的心理人格经过测试也已经是25岁左右的成熟人格,但徐长嬴总感觉好像是因为自己惯的,到了床上的时候,夏青就会变得少年气,还会纠结人格之间的得失。

    “你是在担心28岁的夏青,”夏青将脸埋在徐长嬴的颈窝里,轻声道,“我现在感受不到他,虽然偶尔能看见他的记忆。”

    夏青现在的身高是1米88,比徐长嬴高了5厘米,徐长嬴用了很大力气才搂着他将两个人侧翻过去,他摸着忧郁小美人的头发,笑吟吟道:“没办法,人就是下贱的,我注定就是这么花心啦,你在的时候我想他,他在的时候我担心你,好在你们是同一个人,我算不上劈腿哈哈哈。”

    突然,徐长嬴感觉脖子一阵刺痛,他夸张地嗷了一声,随即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夏青:“靠!你这个流氓教授,你怎么咬我!当年我每次要咬你脖子你都把我揍了一顿!”

    但其实说实话,当年不怪夏青,徐长嬴是优性alpha,在一年两次的发热期整个人就算打了抑制剂都晕乎乎的,失去神智地本能就想张嘴咬omega的脖子——这其实挺伤人心的,尤其对正在和他上床的beta情人而言。

    当时高中和大学的夏青每次察觉到徐长嬴搂着他的脖子就蠢蠢欲动地想要咬他的时候,他都会面无表情地用右手的虎口卡住徐长嬴的虎牙——就像对待要咬人的猫和狗那样。

    细数起来,生性冷漠的夏青对待徐长嬴“最坏”的时候就是这里了,就像今天赵洋等人不小心“窥见”的一样,夏青其实在平时生活中极为细心和护短,哪怕徐长嬴想要故意找茬,他也像一只情绪稳定的猫猫一样,无法与徐长嬴迸发出矛盾。

    所以,徐长嬴对于“不能咬脖子”这件事简直是刻烟吸肺,这次他被咬了之后更是三观遭受了冲击,他一副第一次婚后被老公家暴的悲愤模样,并以谴责的目光看向面无表情的alpha:“你给我道歉!”

    夏青:“我想咬。”

    徐长嬴:“那我当年也想咬,你怎么揍我还不准我咬你!”

    夏青:“因为你分不清我和omega。”

    徐长嬴:“那你咬我不也是因为alpha的本能吗?”

    夏青:“我只想咬你。”

    徐长嬴:“胡说,alpha咬人的本能就是标记,我又没有腺体。”

    夏青:“可我只想咬你。”

    徐长嬴:“……”

    徐长嬴反应过来了,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紧紧盯着自己的夏青的额头,发现温度不知何时已经飙升,他恍然大悟:“靠,你到发热期了!”

    等一下,只有16岁以前记忆的夏青哪有处理alpha发情期的能力?尤其他现在是最麻烦的优性alpha。

    社会上的不少人羡慕优性alpha的其中一点就是,因为优性alpha的发情热很难渡过,所以相关部门会专门给他们分配人工omega信息素补充剂。

    虽然成分是实验室化工合成的,但可以让alpha短暂达到临时标记的状态,对于普通alpha,尤其是没有伴侣的alpha而言,这简直是最羡慕的福利。

    在中学时,徐长嬴没少因为这个被调侃。

    但后来,自从悄咪咪和beta夏青谈恋爱后,徐长嬴就再也不用那种制剂了,他也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和“omega”取消关联。

    这其实是一个挺奇怪的事情,尤其是年纪越来越大后,徐长嬴越来越发现自己作为优性alpha,不知不觉会背负上很多来自整个社会的固有期待——更加高大,更加强壮,更加有领导力,更加迷恋omega,更加漠视beta。

    哪怕是最亲近的师长、同窗,除了知晓内情的赵洋和齐枫,他们都会善意地将这份固有期待安在自己的身上-

    “长嬴,你看你多招omega喜欢,没想着谈一个吗?alpha也要抓紧时间和omega打交道的,不要浪费大好年华。”-

    “长嬴你这样的优性alpha一定得找个优性omega妻子才能配上你,这样生出的孩子不知道会有多漂亮聪明,说不定也是一个优性。”

    ——诸如此类的声音来自于身边的每一个人,以至于辩白都无从开口。

    而徐长嬴能够感受到自己和夏青第一次上床时,也受了既定社会理念的影响,所以夏青才会对他要咬自己那么应激——更何况,那时候真的是两个脑子不清醒,对世界和社会认知不完全的小孩。

    徐长嬴摸了摸夏青的脸颊,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知道吗?怎么不和我说,我教你啊。”

    夏青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微微发红湿润,紧紧盯着凑在他面前的徐长嬴,“我知道的,他们之前和我说过,这个身体里埋过抑制剂补充器。”

    “那是什么玩意?”徐长嬴蹭了蹭夏青滚烫的脸,有些懵逼。

    “那个夏青和兴安研发的微型仪器,埋在皮下,芯片检测到发热期后,仪器就会注射抑制剂,”夏青抓着徐长嬴的手摸到自己的左手小臂内侧,“还没有走完检测流程上市。”

    “牛逼。”

    徐长嬴摩挲着夏青的小臂的皮肤,一脸震撼和敬佩,“原来还是以身试药啊啊啊——你又咬我!”

    徐长嬴一把推开夏青愤怒道,但对方只是歪着头看着自己。

    徐长嬴一脸凶狠道:“你打过抑制剂你还咬我!你就是故意的。”

    夏青露出迷茫的神情:“可是我想咬你。”

    “完了完了,给孩子烧糊涂了。”徐长嬴又一次反应过来了,他连忙上前将夏青的脑袋抱在怀里不停揉搓着,“这世界第一宝贵的脑子烧坏就完蛋了。”

    说着,徐长嬴就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还是得想办法把夏青拖进卧室里躺床上给他用专用冰袋物理降温,顺便再让他干自己几回——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beta或者alpha比他更爱自己伴侣了,他都要被自己感动死了。

    而趁着徐长嬴抬起头思考路线时,第一次经历发情热的“16岁”夏青双眼亮晶晶的,几乎是抓到机会就张开嘴咬他脆弱的脖子。

    于是徐长嬴一边拖着比自己还高大的极优性alpha上楼,一边还要躲着这个因为发情热而变成道德败坏大猫的性骚扰。

    “啊啊啊啊我真是服了,不要咬了疼死我了!幸好我腺体没了,不然咬一口恶心死你!”beta徐长嬴满腔愤怒和屈辱地背着夏青踏上楼梯。

    “靠,对了,夏青你明天怎么上班?我要给你请假吧。”

    “……明天不用,我的工作做完了,我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和你在一起……”

    “你话说的真好听,你明明是专门留着假期睡我吧!”

    “……我没有。假期是之前安排的,发情期是在路边买花时芯片才提示的——”

    “啊啊啊我知道了,你松口啊啊啊啊啊,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啦!”

    ……

    三天后,徐长嬴拉开卧室门的时候,他整个人宛若别墅里的幽灵,飘荡在房子的各个角落,一边收拾着陷入沉睡的美人alpha需要的营养剂和抑制剂——他翻遍了书房才找到有关那个高大上的皮下自动注射器的说明,那玩意明明是要配合其他抑制剂的辅助才能真正压制住优性alpha的发情热,而很显然他们俩都不知道这点。

    徐长嬴嘴里叼着苹果,头发乱成了鸡窝头,身上的睡衣也变成了《圣雄甘地》里的戏服勉强挂在身上,他蹲在冰箱前简直像之前执行任务时在红海边上看到的难民,不停扒拉着能吃的东西。

    翻到两盒酸奶后徐长嬴站直身体,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摇摇晃晃地想要趁着主卧的大猫睡醒之前去洗个澡。

    就在这时,他突然瞥到躺在餐桌上的手机,他下意识拿起来,只见上面跳出了十几条的消息。

    第一条居然来自劳拉,在三天前发来:

    “哈喽,是不是很想念为师[偷笑],为师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告诉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吧,那我就先告诉你坏的。”

    “恭喜你,你的假期要提前结束啦,就算你再和小夏青多么不舍,也要投入工作中咯[鼓掌]。”

    “诶,怎么没反应,好徒弟你不会伤心晕过去了吧,那我就再告诉你好消息吧——这是一个红色案件哦[微笑]。”

    “靠,你在干嘛,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吧我和你说,四天后我要去一趟中国亲自带队,这次的案件全是老朋友呢,期待吧。”

    “不是,一天过去了,你怎么还没反应,你是昏迷了吗?反正师父我都告知了,到时候你准时来接我,谢谢[手动拜拜]。”

    接下来的消息更炸裂,竟然是蔡司的。

    三天前:

    “艾德蒙,这次北美04小组也参与联合案件,你安排你的组员提前与我的队员对接一下。”

    两天前:

    “?”

    24小时前:

    “??”

    13小时前:

    “艾德蒙,你是去无人区旅游了吗?”

    3小时前:

    “你的组员已经联系过你和夏理事长的熟人,我已经知道了,我发这条消息的时候你还剩下24个小时,我们届时就要抵达广州了,请做好准备。”

    “吧嗒。”手机摔在地板上。

    徐长嬴叼着苹果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如遭雷劈,他颤颤巍巍地又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停滞迟钝的大脑转了半天才算出还剩下多少时间。

    咬了一半的苹果咕噜咕噜滚在地上,而徐长嬴则连滚带爬地蹿上楼梯,一把打开卧室的大门,冲到床前开始疯狂摇晃宛若睡美人一样安详宁静躺在被子里的alpha。

    “夏青!夏青快醒醒!来不及了!还有21个小时,不,还有20个小时,蔡司,啊不对,劳拉他们——还有李嘉丽他们都要来了!”

    被不断摇晃的漂亮alpha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向面露惊恐和绝望的beta,并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我的假期,劳拉她,”徐长嬴连忙张口就要解释,但就在他组织语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他愣了一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下一秒,他就又被重新拽回了被子里。

    “我靠!松手!夏青你清醒一点,啊啊啊别咬我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抑制剂,我要去拿抑制剂,我一定要拿抑制剂扎你!”

    第100章

    主卧的窗户大敞着, 秋日的风灌进了整个房间,冲淡了空气中浓厚的信息素,徐长嬴站在衣帽间里对着穿衣镜打着领带, 扭过头看见裹着被子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的alpha。

    “不要再生气啦,我晚上还是会回来的。”

    徐长嬴领带系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回到房间, 将不高兴的大猫连被子一把抱住。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在自作多情——夏青坐在被子里是不假, 但他又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日光里,长长的眼睫毛在白净的面庞上落下了一层阴影,随着均匀安静的呼吸微微颤着。

    “我真服了,”徐长嬴哭笑不得, 他蹭了蹭夏青的脸, “就睡着的时候像个好孩子,哥哥去上班咯。”

    夏青听到声音,眼睫颤抖着似乎就要醒来, 徐长嬴连忙伸手捂住怀里青年的眼睛,顺势将其放倒在枕头上,“睡吧睡吧, 难得放个假也不睡觉, 尽忙着睡人了, 现在消停点还得倒时差。”

    感觉到手心里的眼睫毛不再颤动, 徐长嬴才松开手, 盯着睡着的美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这时他低头看见了抽屉里的配枪。

    沉思了一会儿,他还是将其拿了出来。

    咔哒一声, 子弹匣重新被装上,这个熟悉的声音似乎一下就将徐长嬴彻底从当前的梦中唤醒。

    徐长嬴拿着枪,抬起头,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是晴空万里。

    傍晚六点半,广州的一家国际酒店前。

    两辆黑色的汽车一前一后停在喷泉边上的车道上,迎宾的门童立刻走上前,为其拉开车门。

    蔡司从车里走出,将车钥匙交给停车的门童,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了靠在酒店门廊廊柱的beta专员。

    秋天的白昼已经变短,夕阳之色已经映照在了城市的边际,徐长嬴没有再穿那些三件套,依旧是一身简约经典的黑色西装,西装外套敞开着,也没有打领带,秋风吹过他额前的头发,也吹散了他指尖的烟雾。

    似乎是因为连续受伤的缘故,他这两月不知不觉间瘦了很多,他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蔡司等人,只是静静盯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瞬间,蔡司有种回到五年前的错觉。

    就在此时,徐长嬴抬起了眼看向了蔡司的方向,发现他们之后,蓦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未等优性alpha做出反应,班杰明就从他的身后阔步向着徐长嬴走去。

    “好久不见,”徐长嬴掐灭了烟,拍了拍班杰明的后背笑道,“印尼的任务怎么样?”

    李嘉丽耸了耸肩,“C级任务想发生什么也很困难,而且你现在不应该问我们。”

    说着,李嘉丽侧过身,徐长嬴这才看见正将车钥匙抛给迎宾的女性alpha。

    身高一米九的劳拉依旧是那副潇洒凌厉的气场,穿着黑色职业装,身材与容貌依然傲人,只是面庞上留下了更多岁月的痕迹,她单手拎着一个黑色旅行袋,对着许久不见的徐长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她这时的中文已经相当流利:

    “好久不见小鬼,不过我说,你又不是意大利男人,穿西装怎么还打丝巾。”

    徐长嬴抱着胳膊不客气道:“你非要损我之前,能不能先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被赶去欧洲分局了。”

    劳拉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搂住了唯一徒弟的脖子,有些揶揄地扯了扯英俊男人衬衫领口里的丝巾,然后被狠狠打了手。

    “你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要脸了,”徐长嬴破口大骂道。

    “我这不是太想念你了吗——你有帮我向小夏青问好吗?”劳拉用胳膊夹住徐长嬴的脑袋,并恶意地疯狂揉着他头发。

    “问了,他说不好。”徐长嬴一边挣扎着,一边回道。

    “我就知道,”劳拉抬起眼笑着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蔡司两人,有些遗憾道:“他肯定还记仇呢,毕竟15年前我每次拉拢你去AGB,小夏青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听到这个发言的李嘉丽都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劳拉警督年轻时已经与夏青和徐长嬴有这么深的关联了。

    “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那接下来的任务就有些棘手了。”

    突然,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但说的是英文,被劳拉钳制住的beta艰难地抬起眼,在看清站在蔡司身边的人的一瞬间,他的眼眸瞬间睁大:

    “怎么会是你——塞缪尔长官?”

    Samuel Luther,北美分局的一级警督,35岁,褐发绿眼睛,戴着框架眼镜的斯文暴徒,是AGB里极少数与30岁后的劳拉一样,擅于执行单人任务的专员,专于处理政府内部机密案件,因而也可以被称为神秘人物——至少在ocean论坛上,大部分专员是这么认为的。

    但最重要的是,此人在这个年纪,全球AGB专员排名,第14名。

    徐长嬴懵了。

    到底是什么任务,会让包括他在内的4个警督一起出现?

    等一下,徐长嬴眼中又闪过一丝惊诧。

    “什么叫‘如果是真的,就棘手了’——这个任务和夏青有什么关系?”

    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里,徐长嬴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看向5个专员。

    “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蔡司将外套扔在沙发上,坐在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抱着胳膊看向他:“你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

    徐长嬴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向穿着枪套背带的优性alpha:“我三年休一次长假半途参与工作,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你再对我说一句反问句,我就向总部举报你sexism(性别歧视)。”

    蔡司脸上简直五味杂陈,气愤了两秒后,几乎是咬牙道:“在座的最没有资格说别人性别霸凌的就是你!”

    “那你也去举报我,我欢迎。”

    “诶,这么多年了,你们俩这么一见面还能掐起来,”本来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景的劳拉转过身,对着两个争锋相对的年轻警督无奈道。

    “所以到底和夏青有什么关系?”徐长嬴不顾其他,直接抬起眼直视着劳拉的眼睛。

    他的身后,正在会议桌上的电脑前忙碌的李嘉丽与班杰明对视一眼,两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放轻松,”劳拉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beta警督的脑门,她的手劲极大,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房间里。

    靠墙站在一旁的美国人本来神情平静地看着热闹,都被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漂亮的绿眼睛忍不住眨了一下。

    “不要一听到夏青两个字就和刺猬一样,”说着,劳拉就在眼冒金星的beta身边坐了下来,转而语重心长道:“他不是涉案人员,但是此次行动的中心,你不会忘了吧。”

    “——五天后,夏青就要在LSA大会上宣布基因突变论成立了。”

    尽管中国基因小组和LSA尚未公开人类染色体研究的最终结论,但“在LSA大会上宣布结论”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全球都知道,这是要对“beta与alpha、omega之间仅存在性别基因的突变差异”而非“alpha和omega是更高进化程度的人类”的划时代意义的结论敲锤。

    虽然第一和第二性别之间不存在生殖隔离、智力差距甚至生殖力差距是客观事实,就算是用逻辑上的演绎推论,都能知晓这两种群体是同源同根的同一种人类,但这个世界的性别阶级概念是如此的顽固,以至于必须要科学家破译开基因密码,用科技上的结论来掀起人文上的思想革命。

    就像LEBEN虽然是如此恐怖和极端的宗教,但普通社会里的绝大部分alpha和omega也都是那么衷心地、热切地、理所当然地认为“第二性别群体在基因上就比beta要高级”这一结论是不可推翻的。

    所以夏青的研究成果和他现在的个人处境才会变得如此至关重要。

    脑瓜子嗡嗡的徐长嬴突然清醒了,他捂着脑门不可置信道:“五天?”

    蔡司忍了忍,最终以不习惯的陈述口吻提醒道:“今天是10月4日,10月9日是第60届全球生命科学家联合会议召开的日子——也是你这五年每年都没有落下的会议。”

    徐长嬴才发现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是下一秒,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蔡司:“你胡说什么?”

    蔡司冷冷地看着他:“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

    徐长嬴:“好啊——你监视我!”

    蔡司:“也就是你太愚蠢了,以为没人能发现,其实每年10月你的行踪都很刻意,而且——四年前我就在会场看到你了。”

    徐长嬴:“你的人品真的很糟糕你知道吗?”

    坐在电脑前的班杰明回头看向李嘉丽,“阿丽他们在说什么?”

    李嘉丽微笑道:“不知道,但应该和我们没关系。”

    徐长嬴捏了捏眉心,他抬起头看向劳拉:“我知道了,今年无论是夏青,还是LSA大会都很特殊,但是轮不到这么大阵仗吧——你和塞缪尔两个一级警督,就算是在红色案件中也很少见。”

    “不,”一直没有说话的塞缪尔开口了,他应当是能听懂中文,但说得不太好,所以依旧是用英文,他推了推框架眼镜,“这次的行动不只有我们,欧洲分局将会提供比我们多一倍的AGB专员,预估应当还有两位一级警督。”

    徐长嬴惊愕了一瞬,随即猜到了什么,他立刻定定地看向劳拉道:“是发生了什么对吗?”

    劳拉不置可否:“我就喜欢你聪明这一点。”

    塞缪尔看着beta和女性alpha,这个长相酷似《越狱》男主的美国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就在这时班杰明已经调好了全部的档案,他拎着电脑放到矮几上,屏幕对着徐长嬴:“头儿。”

    劳拉叹了口气,看向徐长嬴道:“其实AGB欧洲分局和亚洲分局早在今年年初就已经做了LSA大会的保卫工作预案——你应该记得自从夏青主持中国基因小组开始,因为针对‘基因突变论’的证伪工作,就一直不断遭受着国际媒体,以及众多极端组织的针对。

    6月,夏青在英国的会议上提到会在今年完成基因破译工作后,油管就有2个恐怖分子上传了血腥视频来恐吓LSA和夏青小组,这两个恐怖分子甚至与LEBEN无关,一个来自中东某宗教小组,一个是美国的年轻大学生。”

    徐长嬴其实记得这件事,不如说这个夏天的故事正开始于这里——接到523大案任务时,徐长嬴正蹲在布基纳法索的一家旅馆的天台刷推特,“ 中国科学家发表声明”与“油管恐吓视频”都明晃晃地挂在世界趋势的顶端。

    他看着任务名单里夏青两个字,又看着手机里虐杀视频,尽管自己曾经发誓过绝对不会去找他,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下了任务——出于最老套的“我就看他过得好不好”这种借口心理。

    “而在一个多月前,夏青所在的研究所开了新闻发布会,告知基因小组的工作全部完成后,一切都彻底变了。”劳拉一边说着一边敲击了键盘。

    徐长嬴看见屏幕上跳出了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那是一张沙发的特写,上面有着明显的燃烧后的碳化遗留物,而那很明显是一个被烧死的人,油脂都蔓延到地毯上,导致地毯也被烧了大半。

    “这是最新的一起,欧洲分局发来的,案件发生在43小时之前,死者是瑞士的一名生命学家,前LSA联会理事,国立大学的终身教授,死前遭受过拷问。”

    徐长嬴盯着那张残忍的照片,微微皱起眉头:“第几起?”

    “第7起,”蔡司道,“第1起被确认为我之前提到的,10个月前给IGO发送求救信的丹麦教授,他提到他在三十多年前参与过反人类的实验,遭受到了‘永生会’里emperor的灭口。

    而很明显,这个‘Society of the the Eternal Life’就是LEBEN的巴比伦组织,而emperor就是考伯特——或者我们称他为‘屋大维’。”

    徐长嬴感觉大脑深处一阵刺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点了点头:“这6起都有什么共性——我猜都是LSA的高级成员,年纪在55岁以上,都有被拷问的痕迹?”

    蔡司紧紧盯着徐长嬴的双眼,点点头:“没错。”

    徐长嬴奇怪道:“那之前的第一起有被拷问的痕迹吗——你之前没有提到过。”

    蔡司摇了摇头:“这正是最奇怪的一点,第一起受害者是被灭口,而后面6起受害者是被拷问后被虐杀。”

    劳拉道:“但作案手法都非常成熟,而且这些LSA老头在死前的行为都比较奇怪,就好像他们提前收到了自己即将被谋杀的讯息一样,要不是对家人语焉不详的提及后事,就是神情恍惚,最后不约而同都是独处的时候被杀掉的,其中3人甚至是主动支开了家人——”

    “他们都有罪。”

    劳拉顿了一下,塞缪尔和蔡司都抬起了头,看向面容平静的beta,听见他冷静地分析道:“他们已经收到了LEBEN的死亡预告,而且也害怕死亡,但是最终在挣扎中死去,说明他们知道自己的罪行无法被抵消,这种罪行甚至无法告知家人、警方,来挽救自己的生命。”

    “所以,”徐长嬴耸了耸肩,冷冷道:“究竟是什么反人类实验项目——他们帮助LEBNE中的皇帝们去摘难民儿童的器官了?”

    塞缪尔站直了身体,眼中浮现了一丝玩味,他开口道:“根据第1起和之后6起谋杀的现场和动机来看,只有第一位被杀的丹麦教授是真正知道内情的,但他却被灭口了。

    而之后6位科学家都是饱受拷问,他们应当并不知道内情,因为不止一位的受害者被剁掉了三根以上的手指——人类的心理门槛就是一根手指,知道机密并且能吐露出来的人在被剁掉一根手指后就会全吐出来,而剁完一根手指后还不说的,要么是绝对不会说,要么是根本不知道。”

    徐长嬴想了想:“结合死前行为,后面6位科学家明显是并不知道emperor要问的机密。”

    劳拉这时也赞同道:“你一下就把当前我们这些人的分析都说完了——死了6个名誉科学家,这已经是红色案件中的顶级案件了,而且全都发生在这一个月内,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们的队伍构成是这种级别了。”

    徐长嬴道:“那死亡的六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吗?有关谁要杀他们,到底想问什么机密?”

    “有一条,”蔡司开口道,“一个英国剑桥的终身教授,在书桌的底部刻下了一句,或者说半句话。”

    徐长嬴目光一动,看向他:“是什么?”

    “Forgive me. We created Messiah.”-

    原谅我,我们创造了弥赛亚。

    徐长嬴愣住了。

    “什么?”徐长嬴不可置信道,“难道说他们参与的实验项目与现在的弥赛亚有关?”

    现在的弥赛亚正是LEBEN的第三代弥赛亚,第二代弥赛亚在2004年LEBEN全盘覆灭时死亡了,他正是那个将魔鬼的种子带出战区,带到现代文明的美国人。

    无人知晓第三代弥赛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像无人知晓2007年之后LEBEN是如何重新壮大成当前这样的可怖规模,甚至比2000年鼎盛时期还要庞大——尤其是在遍布全球各个角落的现代暗网的加持之下。

    但可以推算,第三代弥赛亚是大约在10年前突然出现的,并且继承了上一代LEBEN覆灭前所使用的“贵族制”——这个由夏青的亲生父亲夏高寒一手缔造的罪恶王国的雏形。

    夏青在从香港回到内地后,他名下的一个实验室接到了LSA的一个任务,即研究两种药物之间的关联,DoloraX和Glory。

    不出意外的,夏青亲自检验,两种化合物的结构十分相似,前者这一曾经泛滥的成瘾性止痛药,正是帮助LEBEN攻城略地,疯狂敛财的毒品glory的前身。

    可以想象,当夏高寒死后,DX的配方落到了LEBEN的残党手中,并被不断升级迭代,最终成为了当前世界上最危险的毒品。

    怪不得被称为盗火者——第一代emperor夏高寒明明在那么年轻的年纪死去,但他所做的一切都为现在的LEBEN帝国铸造了最牢固和最根本的根基。

    而讽刺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夏青却成为了攻击极端性别主义的最有利的利刃。

    很难不相信这不是命运使然,抑或者打破父辈罪恶这一点早就已经刻进了夏青的命运内核。

    不过几秒钟,徐长嬴就思即了夏青在整个事件中的敏感身份,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劳拉轻声道:“今年LSA大会的办会地点在三天前刚刚公布了,我们来广州也是为了和中国公安对接,中方肯定也要安排针对基因小组的保卫工作,两天后我们就陪同夏青前去会议地点,届时我们再与其他AGB专员汇合。”

    说着,劳拉又笑了笑,拍了拍徒弟的背:“想高兴点,虽然是红色案件,但夏青只涉及到会议时期的安全问题,我们只是以防万一,毕竟他和他的团队现在是国际舆论的中心,等到会议结束,夏青就没那么危险了,那时候属于我们的工作才正式开始呢。”

    徐长嬴自然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道:“我知道的,回头我和他说一声。”

    “艾德蒙原来与拉尔夫教授是好友吗?”

    冷不丁的,塞缪尔抱着胳膊问道,徐长嬴这才想起,除了劳拉、蔡司他们,其实外来的AGB专员并不知晓他和夏青之间的关系,而就在这时,劳拉微笑着抬起眼看向美国专员:

    “是的,同窗好友,不过只有我们几人知晓——毕竟拉尔夫的信息暴露的越少越安全,不是吗?”

    劳拉说的是英文,塞缪尔望着面前的女性alpha,居然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是,我记下了。”

    几人又再次商议了之后两天的计划,如何与中方合作之类的事宜,不知不觉已经十点了。

    “你现在还住在夏青家中?”AGB小组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劳拉冲徐长嬴眨了眨眼,还戏谑地瞥了一眼他领口里的男士丝巾。

    “不然呢,”徐长嬴不动声色地咬牙笑道,“我这么多年给安柏当牛做马,孤家寡人在中国也没有房子。”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不然夏青更讨厌我了。”劳拉向沙发上一躺,摆了摆手。

    徐长嬴站起身,他不以为然道:“世事无常,他知道的。”

    女人咔哒点上烟:“但最后还是我引诱你来干AGB专员的,我自己挺心虚的。”

    聪慧过人的李嘉丽从三言两语之间几乎已经拼凑出当年的大致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命运果然无法言说,劳拉长官你不引诱徐,我们还不一定能站在这里。”

    徐长嬴也笑吟吟道:“所以我这人从不责怪命运。”

    蔡司闻言抬起眼,看向浅浅笑着的beta,他沉默一秒后,站起身:“你不是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去。”

    “诶,这么客气,”徐长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已经打了车了。”

    蔡司道:“的士可以到达夏理事长的住所吗?”

    徐长嬴道:“没事,我都是打到小区门口。”

    说着,徐长嬴就对会客厅的几人摆了摆手,朝套房的大门走去。

    见蔡司送徐长嬴走出会客室,塞缪尔那双框架眼镜背后的绿眼睛流露出一丝疑惑:“蔡司与艾德蒙的关系是好还是坏?”

    劳拉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她翘着二郎腿,仰着头叼着烟含糊道:“人不能太相似,不然就会不知不觉纠缠在一起。”

    两秒后,班杰明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蔡司长官和头儿很像吗?”

    李嘉丽道:“谁知道呢。”

    在总统套房的玄关处,徐长嬴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靠,我都忘了问——这次LSA的大会在哪里办?”

    蔡司太阳穴的青筋狂跳:“你与夏理事长天天呆在一起,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话音未落,徐长嬴就笑眯眯地对着他竖起食指,“反问句,我回去就写邮件。”

    蔡司终于忍无可忍,大怒道:“那你就去写,我被举报sexism的次数可能还没有到你的零头,你这个可恶的alpha歧视者!”

    “哇,蔡sir你的中文骂人功力见长啊。”

    徐长嬴一脸惊讶,随即就真情实感地给优性alpha鼓起掌,“这种长难句都这么流畅的说出来了。”

    蔡司只觉得一拳砸在棉花上,而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他闭了闭眼,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将真正的拳头砸在这个可恶的beta脸上。

    而徐长嬴犯完贱简直浑身舒畅,就在他要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阿布扎比。”

    “什么?”徐长嬴扭过头。

    “这次LSA大会在阿联酋举办,在阿布扎比,三天前才发布的消息。”蔡司冷冷道。

    徐长嬴没想到这次居然会在中东举办,但想到最近几年的国际活动不少都在这一地区,所以就点点头,随即又伸出手。

    蔡司:“干什么?”

    但他还是下意识伸出手,下一秒就被徐长嬴握住了。

    “谢谢,”徐长嬴一脸诚恳,“虽然你心眼小,但是不坏呢。”

    蔡司啪地一下甩开他的手:“你!”

    但可恶的beta已经大笑着拉开了门,蔡司只能对这个一分钟激怒自己两次的人怒目而视,但突然,他好像看见什么,神情猛地一变,一把抓住了beta的肩膀:“艾德蒙。”

    已经走出套房的徐长嬴只觉得脖颈一凉,随即一回头,只见优性alpha手里抓着男士丝巾,并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脖子看。

    “靠,”徐长嬴反应过来后,立刻捂住脖子一个后退站在了走廊中央。

    蔡司望着遍布在Beta脖子上的齿痕,他怔住了三秒钟,随即不可思议地低声怒道:“他居然咬你脖子?”